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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引子

----鸠摩罗什是把大乘佛教带往中国的第一人,从此佛教文化开始汇入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浩浩长河中。
话说魏晋年间,在西域天竺国,有一位宰相名叫达多。达多养了一个盖世无双的聪明儿子名叫鸠摩罗炎。鸠摩罗炎天资超凡,半岁会说话,三岁能认字,五岁开始博览群书,不管哪一个国家的语言,无论这语言有多复杂难懂,他都一学便会,到十岁时他的学问便已了不得。
家有神童,这对任何做父母的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达多亦不例外,人前人后都乐于谈论他儿子鸠摩罗炎的学问、才识。为此,达多得到了许多的恭唯话。然而,达多的话并非每一个人都爱听,其时,国中的王宫大臣们家中都养有一些不太争气的子弟,他们一听到达多说起他的儿子来,就少不了心生嫉恨。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达多一说起儿子的聪明能干,就认为这是达多对他们的蔑视和嘲讽。碍着面子,他们当面并没说什么,心里却日趋一日地积压了强烈的不满和妒意。达多并不明白妒贤嫉能乃是人的天性,仍一如既往地吹嘘他的儿子。
一日国王临朝,当众人散去,国王单单留下达多并问道:“爱卿,朕听说你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儿子?”
达多不知道有人在暗算他,在国王面前如实回答道:“启禀殿下,臣有一小儿确实聪明过人。”
国王一听很高兴,即道:“很好!朕正要见识见识,不知爱卿何时可带你的神童儿子来见我?”
其时,鸠摩罗炎年方十一岁,他虽然聪明,却从未见过大场面,更别说要见君王了。达多此时方觉不妙,但话已出囗不可更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某一天,小罗炎被父亲带上朝觐见国王。
达多原以为国王只是单独见一下儿子,顺带着考一考儿子的才学,当上得大殿,达多不觉暗暗叫苦——原来大殿上是满朝文武,那阵势像是一场大考……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罗炎在国王和大臣们的面前表现得比他父亲还要镇定——事实上,他从骨子里只当是来看一场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达多的神态越来越紧张,因为他知道,一旦儿子答不上题或答非所问,他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此时他真有点后悔不该答应国王……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他能够做的就是向满朝文武频递眼色,希望他们不要出太难的考题,让小罗炎过了这一关……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过后,国王和蔼可亲地把小罗炎招到跟前,然后抚着他的头说:“罗炎,听说你是个智慧超群的孩子,朕今天想考考你,不用怕,答得好朕会奖励你。”随之吩咐大臣们出题。
接下来的事情比达多担心的还要可怕,出题目的大臣们对达多的暗示视而不见,他们利用自已的专业优势向鸠摩罗炎频频发问——掌管农耕的向罗炎问天文地理;带兵打仗的将军们则向罗炎提问阵法和兵书……还真是难为了小罗炎,在父亲一阵紧似一阵的提心吊胆中,他居然能八九不离十的应答自如,令那些本想发难的文武大臣们暗暗称奇……甚至连一向威严的国王都频频点头微笑……
几道题考下来,小罗炎顺利过关,正当达多暗暗松了囗气,此时不料经常出使东方诸国的大臣出班道:“陛下,小罗炎虽然聪明过人,不过据我刚才所见,诸位所出考题内容都没出本国本土,且难度不大,一个从小生长在天竺国的臣民,只要他不是天生痴呆,多能回答,所以臣敢说小罗炎最多只称得上聪明,与神童美誉相去甚远。”
国王闻言道:“依你之见如何才称得上是神童?”
大臣道:“臣自幼对东土大国有所研究,成年后亦经常出使,那可是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今后我国若要发展,必须向他们学习……臣以为如果宰相的公子真是神童,不能不熟悉东土文明,今日正好可以考考他。”
这位大臣话一出囗,立即得到多数人的响应,此时此刻,达多倒抽一囗凉气,他这才明白有人要刁难他……
大臣在得到国王的允许后就向小罗炎提问,他见罗炎小小年纪居然懂得汉文,于是加大难度,内容涉及到姬昌的八卦、屈原的诗赋以及诸葛亮的《出师表》……好在小罗炎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对中原文化情有独钟,可以说这道考题是他的强项,对大臣的发问他不但应对如流,还能说出自已的见解……论及到问题深处,小罗炎凭借他的博闻强记居然占据上风,频频向这位自认为汉学大师的的外交大臣发问,直至他无言以对,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下阵来……
这一次,小罗炎的表现无疑赢得了满堂喝彩,让那些想教达多在国王面前无地自容的大臣们不得不对小罗炎刮目相看。国王满怀喜悦,对小罗炎说:“小小年纪果然了得,朕说过要奖励你,君无戏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小罗炎想了想对国王说:“我不要奖励,只要陛下答应罗炎一件事。”
国王道:“我可爱的神童,你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厚礼,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朕也会差人架梯去摘。”
鸠摩罗炎道:“我不要天上的星星,只求尊敬的陛下今后不要再召见罗炎。”
小罗炎此言一出,令满堂惊愕,本来已经平静的达多,他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典型的轻蔑行为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居然敢当众对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些大臣们看看国王又看看达多父子,内心暗暗地幸灾乐祸起来……此时,国王脸上的肌肉搐动着,他忍住内心的怒火问罗炎道:“你能说出为什么吗?” 罗炎全然不在意大人们是如何想的,见国王问他,不亢不卑地回答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有忙活不完的大事、正事,罗炎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孩,如果陛下为了一个毛头小孩而耽误宝贵的时间,这便是罗炎的罪过。”
国王听后哈哈大笑,拍着小罗炎的肩膀道:“果然是个百年难求的奇才,朕答应你,你安心在家里用功吧,在你未成年之前朕不会来打搅你。”又对达多道,“爱卿,从现在起朕交给你一项重任——为了国家,好好地抚养这个孩子吧!”
一惊一乍的达多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跪下连连谢恩。
这一次小罗炎的表现彻底征服了包括国王在内的所有人。事情过去一段时日了,可又有人还是为一样事想不通:俗话说人往高处走,这年头举国上下谁都以接近国王为荣,小罗炎既然是神童他应该知道巴结国王的好处,可他为什么不愿意与国王见面呢?不光是别人,连国王自已都找不到答案,甚至连达多都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这样。有一次父子俩在一起,达多特地问到此事,小罗炎用充满智慧的话语回答道:“父亲,别人都不明白的事情你没必要去问,这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它本身没有答案,二是它有答案,但还没有到出答案的时候。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你又何必为此劳神?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父亲啊,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你有做不完的事情,又何必违背天意去打探不该提前知道的事情呢?”
达多深以为然,从此也不再过问。
达多家是世袭的宰相,这就意味当他老了以后在他众多的儿子当中有人要继承他的职位。达多认为,将来能够继位者非鸠摩罗炎莫属。因此,在罗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着意培养,教罗炎学习为官之道。父亲的偏爱让鸠摩罗炎的兄长产生了本能的妒忌,为了缓解矛盾,小罗炎对他的兄弟说:你们放心,我不会与你们争夺宰相的职位,如若不信,我敢起誓:有朝一日鸠摩罗炎若当上了天竺国的宰相,我不得好死!
为了让兄长放心,自此他不再过问文武之道,转而潜心研究起佛教来。
再说国王,自从殿试过后,他就开始牵挂那个小神童。无奈他当了众人的面有过承诺,才没有经常招见小罗炎。他像大臣们一样,也想不通小罗炎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但后来发生的事终于让他明白。
却说自从那次考试之后,“天竺国出了个盖世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并很快传遍西域诸国。有好奇者,不惜跋山涉水远道而来,为的就是想要见一见“神童”。国王以答应过罗炎为由,谢绝了这些热情的外国人。这些人因为见不到罗炎,心自不甘,他们四处宣传,使小罗炎的名声越传越远。到后来,有不少国家的达官贵人或王宫大臣都要求见。这令国王不胜其烦,不过他在烦过之后又恍然明白: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先见,可见他的智慧是如何了得啊!
一日国王临朝问达多道:“我的爱卿,你那位可爱的神童儿子近日都在干什么?”
达多道:“启禀陛下,罗炎近日在研读佛经。”
国王不悦道:“他是国家栋梁,将来要治理天下,佛教对治理天下有用吗?”
达多无言以对说要回家问问罗炎。
达多回到家向儿子重复国王的疑问,鸠摩罗炎反问达多道:“孩儿请问父亲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达多随囗答道:“是国泰民安。”
鸠摩罗炎又问道:“相反呢?”
达多道:“当然是匪盗蜂起民不聊生。”
“那么匪盗蜂起民不聊生又因何而起?”鸠摩罗炎见父亲一时无语,接着道,“那是因为人心生乱所致——一个国家的百姓如果没有信仰,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迷失方向,乱像即由此而生。佛教正是给人指点迷津,引导迷路的人如何走向正道,你说佛教对治理天下怎能没用呢?”
翌日,国王又向达多问及同样的问题,达多将儿子的答案告诉了国王。国王很高兴,即令文武百官及宫中人员学佛,一时间,学佛在天竺国蔚然成风。
其时,东土中原正由司马炎三世孙司马衍主政,史称晋成帝。晋成帝即位时年纪尚小,由母亲庚太后辅政。不久庚太后病故,由王导和庚亮辅政。其间,因苏峻与祖约之乱,王宫迁至石头城,直到陶侃平定了苏峻之乱才迁回建康。
公元342年,司马衍病死,因其无子,权臣庚冰、庚翼力主以“兄终弟及”之方式让其弟司马岳继承帝位,史称晋康帝,年号建元。
建元元年,天竺国宰相达多因年老体衰向国王告老,王许之。消息传开,昔日平静的宰相府门庭若市,文武大臣们趋之若鹜,都来向鸠摩罗炎示好,这让他的兄长们感到不安。鸠摩罗炎安慰道:你们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到时你们会知道。
一日,达多私自召见鸠摩罗炎,老宰相道:“我的孩子,你就要做宰相了,心里可有准备?”
鸠摩罗炎道:“父亲,我问你,将来孩儿上任是做个好官?还是做个坏官?”
达多道:“我的孩子,如此简单的事你为何还来问我?做官当然要做好官。”
鸠摩罗炎道:“父亲,孩儿只是不知什么样的官才算好官?”
达多道:“第一是忠君,第二是爱国,第三便是勤政廉明,做到了这三点就是个好官了。”
鸠摩罗炎扑通跪在达多身前道:“父亲,孩儿不孝,我做不到你所期望的那种好官!”
达多不解:“你难道不愿流芳百世做个好官么?”
鸠摩罗炎叩首道:“孩儿自幼就有光宗耀祖做个好官的愿望,只是这事对孩儿来说实在太难。”
达多道:“都说你聪明绝世,难道你连我都不如?”
鸠摩罗炎道:“正是因为这个‘聪明绝世’,孩儿才不如父亲。”
达多不解:“此话怎讲?”
鸠摩罗炎道:“父亲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身处官场,有几个能做到不贪赃枉法的?以孩儿的聪明,满朝文武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又有谁可以瞒天过海逃过我的双眼?‘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到时候满朝文武都成敌人……一旦孩儿稍有闪失,必招至群起而攻之……到那时啊,孩儿死无葬身之地不足惜,怕就怕连累家人招惹诛连九族之灾……”
达多闻听立觉毛骨耸然,遂道:“你且起来,坐着与我说话。”
鸠摩罗炎道:“父亲要答应孩儿不做宰相,孩儿才敢起来。”
“好吧,我答应你。”待鸠摩罗炎落座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才好?”
鸠摩罗炎道:“父亲知道,三国争雄时期,蜀国因为孔明太过聪明,本来人才济济的泱泱大国,到最后落得个‘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的下场,这就是蜀国之所以溃败的原因。此事足能说明,做官不须太聪明,平平常常才是国之大材。所以我说你的众多儿子中,除了鸠摩罗炎,每一个都能当好宰相。”
达多叹道:“你说的极是……只是——我的孩子,国王一向器重于你,如今又钦点你做宰相,如你这般有才聪明之人却不愿为他所用,他会放过你么?”
鸠摩罗炎道:“他不会放过我,不过孩儿早想好了——东土那里有一着现成的计谋正好可以用上。”
达多关心道:“什么计谋?”
鸠摩罗炎压低声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达多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唉——你的聪明一直是我的骄傲,也一直指望你光宗耀祖,万万没想到你的聪明原来是一种灾难。你想过要往何处去了吗?”
鸠摩罗炎道:“想过了,我将往东土——那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应该会有孩儿立身之地。”
达多有些不忍道:“为了家族你远走高飞……我的孩子,你要吃苦了……”
鸠摩罗炎道:“吃苦不算什么,只是孩儿身为人子却不能尽孝……此去万里迢迢……也许这一辈子就见不到父亲了……在此父亲再受孩儿一拜……”说着又跪拜在达多身前。
达多此时更是难舍,有点哽咽道:“天妒英才,不是我亲身经历,我哪敢相信一个国家竟然没有聪明人的容身之地!孩子,你何时走?”
鸠摩罗炎道:“夜长梦多,当然是越早越好。”
达多道:“好,也好……”
鸠摩罗炎道:“父亲,我走之前有两件事不放心,今日有必要交代。”
“哪两件事?你说。”
“有一事,如果不是这最后时刻我是不会说的——父亲之待我,自小就比其他兄弟关爱有多,甚至公开声称要将宰相之位传我……父亲啊,你哪里知道,正是你的这份偏爱,让孩儿自小就置身在刀山火囗上……是孩儿发毒誓长大不会当宰相才逃过一劫……”
听到此处,达多两腮的肌肉搐动,直视着鸠摩罗炎道:“告诉我,他们是如何为难你的?”
鸠摩罗炎道:“父亲不必细问,这很正常,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历代帝王后代为争王位有几个不是亲兄弟自相残杀的?我走后,你的儿子中必有一人要继承宰相之职,我希望那样的事情不要发生在我的家中,孩儿第一件要交代的事便是如何处理好这个问题。”
达多道:“你说,我都听你的。”
鸠摩罗炎从囗袋里掏出一方素绢递上:“我要说的事都在这上头。”
达多看后连连点头:“很好,很好!我的孩子,你要交代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鸠摩罗炎道:“我要交代的第二件事便是我走后你如何向国王交代——孩儿也一并写在上面了。”
达多再次打量素绢,皱了皱眉头似有所悟地翻转过来,果见素绢的背面还有字……他看罢抬头看着儿子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说到此处,达多哽咽了,“我的孩子,你就要离开天竺……我心有不舍……难道我们父子之缘就到这里了断了?为父真想此生还能见到你……”
鸠摩罗炎也流泪道:“父亲,孩儿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在命运面前我们真的太弱小了……至于我们父子此生是否还能团聚,这要看缘分,有缘我们就还能在一起,无缘谁也无法强求……在我即将离开之际,才真切感受到在父亲的跟前做儿子真好……今后无论孩儿在天涯海角,都会怀念这一段美好时光……”
鸠摩罗炎忍不住哭出了声,达多受到感染,便扑过去与儿子抱头痛哭……哭够后,达多又问鸠摩罗炎具体什么时候走,他想亲自送一程。鸠摩罗炎称还想在家里待几天,并称越是到了这一刻越感觉到家的重要。
当天无话,次日早餐时候,达多差下人去书房请鸠摩罗炎用餐,他想好好地和儿子说几句话。一会,下人回来告知达多,说少爷不在书房,在别处也没有找到。达多意识到了什么,他去到书房发现书案上儿子留给他的字条:父亲,我走了,也许只有这样彼此才不至伤感,交代的事记得按孩儿说的去做。
达多在书房发了好一阵呆,才向家人公布鸠摩罗炎已经出逃,然后一边指令几个儿子去追赶,一边整装上朝向国王禀报……
上朝礼毕,国王屏退文武百官,只留下达多。达多见国王一脸沉重,便明白他已经收到鸠摩罗炎的辞别信。但他还是装成万分惶恐的样子跪拜在国王面前道:“启禀陛下,下官失职,未能好好看管孽子……他……他……逃跑了……”
国王淡然道:“他逃了……知道他逃往何处吗?”
“他说是要往东土学佛……”
国王道:“佛在我们西域,他往东土学什么佛?无非是虚晃一枪罢了。”
达多道:“下官也这样认为……已差犬子们追赶去了,一旦抓获一定绑来向陛下谢罪。”
国王道:“他说要去东土学佛,这显然是谎言……朕确实想知道他为何要离朕而去。”
达多 “痛哭流涕”道:“下官也想不通,陛下对我们家恩重如山,对他更是宠爱有加……现成的荣华富贵他不享,却要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受苦……”
国王长叹一气道:“今天就这样了,不要对外张扬,罗炎是个难得的天才,朕已经传令各关隘囗岸设卡拦截,若能拦住,只要他悔改,朕还如先前一般器重他,拦不住时再另做安排。”
达多退下。出得殿来,不觉暗暗为儿子捏一把汗,担心他被国王的禁军拦住……回到家里,几个儿子先后从外面回来,都称没有发现鸠摩罗炎。达多心里明白,他们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都巴不得弟弟离开,谁都不会尽力寻找。
由于国王不愿意放弃鸠摩罗炎,接下来达多的心就一直这样悬着,直到多日过去,被惹火的国王发出通缉令悬赏巨金捉拿鸠摩罗炎,他才放下心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有巨金诱惑,但鸠摩罗炎仍是迟迟未到案,久而久之,被杂事缠身的国王就把这事淡忘了。
达多老矣,选一个继承者已经刻不容缓。既定的鸠摩罗炎已经离去,在达多众多儿子中选一个就排上了日程。
还在鸠摩罗炎刚刚离去的时候,他的兄弟们就已经开始为继承宰相之位忙活,他们暗中发力、相互猜忌,甚至不惜勾心斗角……让家里充满着一股浓烈的*味……这一切达多都看在眼里,但他装做不知道。在一个隆重的家祀日,达多把他众多的儿子召集到祖先的灵位前,在一种庄严得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他突然问道:“你们知道鸠摩罗炎去了哪里吗?”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摇头。达多长叹一声有点难过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但我知道他在受苦……我们是官宦之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你们的弟弟已经在异地他乡漂泊了多时……他身边没有随员,也没带上多少银两,为了躲避国王陛下无处不在的禁军,他只能夹杂在商队马帮中日晒雨淋、餐风宿露……一路上除了防不胜防的毒蛇猛兽,更有打家劫掠的强盗……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去受这份苦吗?”见众人摇头,达多哽咽道:“他都是为了你们啊!他说过他只是家中的一员,和你们一样享有平等的权利,国王和我却在多年前要将宰相之位交给他,他认为是对你们的不公。”众人听到此处羞愧不已,都低下了头。达多接着道,“他离开就是要还你们一个公正,他临走时说过,谁当宰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圣的亲情不能受到伤害……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宰相的位置只有一个,大家说,我应给谁才公道?”
在一阵针落地都能发出声的沉静过后,达多的大儿子立身道:“父亲,这事由你做主,你说谁合适就是谁,我绝无多话可说。”
达多道:“让我做主,不论让谁继位,对其他人都是不公。我看还是抓阄吧,老天是最公道的,让它来决定你们的前程。”
众人无异议,谁继位的事于是很快定了下来。没多久这件事传到外面,一时成为美谈。后来又传到国王的耳里,国王感动得同时也被鸠摩罗炎过人的智慧折服,“千兵易得,一帅难求”,他对鸠摩罗炎的思念甚烈,于是增加了更多的悬赏金,发誓要把鸠摩罗炎找回来!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1卷:天作之合

话说在遥远的西域乃是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高原上群山起伏、终年积雪,雪水在辽阔的山麓下孕育出数十个小国家。自古以来,这里皆是水草丰美,物产丰富,种类繁多的飞禽走兽与人和睦共处……后来,因为匈奴人的进入,这里便失去了往日的和谐。匈奴人是高原上的虎狼,他们对西域的统治十分残暴,在这里派驻官员和军队,用武力随意征收沉重的赋税,这些小国家在强大的武力面前,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公元前一百三十九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在这个“世外桃园”,张骞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这里是东西方国家的枢纽中心,聚集了来自中亚各个国家的商人。中原盛产丝绸,如果能在这里找到销路,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张骞回国后,随之而来的是用骡马驮着丝绸的商队,他们的丝绸在这里受到欢迎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想象。中亚商人把这些来自东方古国的产品带到希腊和罗马帝国,让那里的皇帝和大臣们大开眼界,他们争相购买,丝绸的价格竟然远远超过了同等重量的黄金!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有人在西域做生意发了财,这消息在中原各大城市不胫而走,商人们争相效尤,纷纷加入到这个行业,让这条荒凉的古道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往来人员络绎不绝。这条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丝绸之路也随之诞生了!丝绸之路带来的巨大利润吸引了大批商人,也引起了大汉王朝的高度重视。为了稳固这条黄金通道,汉朝对西域各国采取宽松、温和的政策。汉王朝的介入,无可避免地会让匈奴人的利益受损,冲突自然也无法避免,战争的序幕也由此拉开。经历了长时间的征战之后,汉朝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一度受阻的丝绸之路又恢复了昔日的畅通……
在巨大利润的驱使下,丝绸之路上的商贾形成浩大之势,终于有了北、南、中三条路线,从东端的长安出发,然后三条路线在西域一座古老的城市汇合,最后到达西端的帕米尔高原。
这座三条丝绸之路必经的古城就是龟兹国的首府。
龟兹国地处天山之麓,山上充足的雪水孕育着这一片绿洲,在丝绸之路尚未形成之前,这里已经很富有。发达的畜牧业、农业,让这个国家自给自足,丰富的矿藏又让这个国家变得富得流油。西域有三十六个国家冶铁的矿石都要靠龟兹国供应。丝绸之路的开辟又让这个国家的经济得到空前的发展和飞跃。往来于丝绸之路的商人和使者络绎不绝地经过龟兹,他们把这里当作重要的补给基地,还在这里交易货物。龟兹国的繁荣至班超坐镇西域而达到顶峰,这样的景象一直延伸到董卓之乱,强大的大汉帝国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从此中原大地陷入战乱……
却说中原大地正在上演三国争霸闹剧之际,因无暇他顾,西域诸国又成了匈奴人的天下,“丝绸之路”于是风光不再,而丝绸之路上的明珠——龟兹国自然也失去了往日的繁荣。为了自保,龟兹国不得不屈从于匈奴。匈奴人残暴、贪婪,龟兹国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他们上自国王,下至普通百姓都无不怀念从前那段美好的日子,因此他们抱着一个强列愿望:中原大地战争尽快结束,大汉王朝又像过去一样强大……然后派兵过来赶走匈奴人,让龟兹古城恢复从前的的繁荣……然而,在他们这一代龟兹人的有生之年都没能等到这个愿望变为现实,他们能够做的就是把愿望寄托在后代的身上。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中原大地始终是烽火不断、刀光血影,在这个境况下,那种“商贾云集,满载货物的骆驼、牛、驴和马不绝于途”的愿望变成了梦想,甚至最后变成了遥远的传说……
龟兹国人多姓白,世袭的国王家族也姓白。做为国王家族,他们与寻常百姓的不同在于更加怀念昔日繁荣景象,当曹魏集团一统天下之际,他们又充满了期待……但这种期待转瞬即逝,曹魏政权很快就落到了司马家族的手里……
魏晋建元年间,龟兹国国王之位传到了白纯手里。白纯是一位圣明的国王,自幼目睹了祖父、父亲在匈奴人面前的屈辱,他深知,与其等待中原大国太平之后来救龟兹国于水火,还不如自寻出路。为了不再重蹈前人覆辙,他即位后就广纳人才,千方百计把各种有能力的人才聚集到身边。他视眼开阔,不拘一格,只要是人才,不受年纪、国籍限制,都广为收罗。
且说有需求必有贸易,丝绸之路虽不像汉代那样繁荣,但也不至于完全荒废,这条路上仍有商客往来。在这批商客中有一位名叫李统兴的中原人。他在丝绸之路行走,无论乱世或盛世,他家的生意都能维持下去——说穿了,就是他家在西域有一个关系网。他家不光和匈奴人打得火热,与龟兹国王族亦是世交。
晋康帝元年,李统兴亲自押运丝绸入西域,经过龟兹国时,他像过去一样例行公事地拜会白纯国王。这一次,他给白纯送了最新的丝绸,还特意给耆婆公主带来了产自洞庭湖的天然珍珠。耆婆是白纯的亲妹妹,年方十八岁,天生丽质的她姿色倾国倾城,求婚者可谓趋之若鹜,但眼光极高的她没能看上一个,因此至今仍待字闺中。
李统兴亲手为耆婆带上珍珠,然后亲吻她的手背道:“尊贵的公主啊,你比上一次更漂亮了!你嫌我一身的臭味不愿意嫁给我,不知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男人才有福气娶你为妻!”
“她呀,娶她的男人在天上,人间哪能找到!?”白纯的囗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李统兴道:“国王说得太对了,我们的公主本来就是仙女,当然只有神仙才配做她的丈夫。”
白纯见妹妹面露不悦之色,于是改变话题道:“我们的大财神,中原历来是个人才汇集之地,长安最近出了些什么人物?下次可否引荐让我们见识见识?”
李统兴知道白纯求才若渴,遂道:“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国王纳贤何须舍近求远?你们西域也藏龙卧虎啊。”
白纯很感兴趣地:“是吗?望赐教一二。”
李统兴道:“从这里过了葱岭往西北方向有一个天竺国,那里出了个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级人物。”
旁边的宰相白震道:“你说的可就是一位叫鸠……什么的?”
李统兴点头:“叫鸠摩罗炎,我说的正是他。”
白震道:“我也听说了这个人,说他是天下无双。”
李统兴道:“传说绝对不假。我每次到了天竺,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当地的百姓在说他。”于是将鸠摩罗炎的种种传闻一一道来。
白纯听得一惊一乍,感叹道:“这个鸠摩罗炎如果为我们龟兹国所用该有多好!”
李统兴的话题也引起了耆婆的极大兴趣,她忍不住打听道:“鸠摩罗炎……我听说过这个人……李先生,你见过他吗?”
李统兴不假思索道:“当然见过,没见过他我怎么对他如此了解?”
耆婆犹豫片刻道:“那……他长得什么样子?”
李统兴盯住耆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然后哈哈大笑:“尊贵的公主,我知道你想嫁什么样的人了!你的眼光没有错,那位鸠摩罗炎长得一表人才。哈哈……”
白纯、白震一齐大笑,耆婆被羞得面红耳赤,双手捂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
三个人笑够之后,白震突然长叹一气道:“鸠摩罗炎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惜了,他出生在世袭的宰相之家,成年后,天竺国必定选他做宰相,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白纯认真道:“爱卿此言差矣,只要有心,世上只有想不到之事,没有做不到之事。李先生,你这回去天竺多留意,如能成事,必有重谢!”
李统兴道:“重谢就不必说了,如有机会我将尽力而为。”
李统兴离去后,白纯就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了,以至时常叨念。宰相白震劝道:“陛下,天上的星星很美,我们能在夜晚看到它就够了,没必要非要摘下来。”
白纯道:“我明白爱卿的意思,我也知道出现奇迹的概率小之又小,就像天上掉金子正巧落在我跟前……可是我的爱卿,最近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李先生会把鸠摩罗炎带来!”
白震道:“是吗,这真是个伟大的奇迹!可是,陛下的预感真有那么可靠吗?”
白纯认真道:“太可靠了!这些夜晚,每当朕闭上眼睛,就有一个自称鸠摩罗炎的人向朕走来,与我畅谈国家大事……啊,他的言论精辟极了,朕从来就没有见识过如此有智慧的人。”
白震道:“陛下的梦真是美极了……这个梦用不着去请教周公啦,下官可以破译,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纯坚持道:“朕相信这个预感!”
在龟兹国,不光是国王有预感,公主耆婆也做过同样的梦。她梦见鸠摩罗炎正从遥远的天竺走来……在梦里,鸠摩罗炎告诉她,他来龟兹国是奉佛的旨意,然后跪下来向她求婚……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睛朗如洗的上午,突然一匹快马自西北疾驰而来,这匹马径直去了王宫,到得殿堂,人们才认出从马上下来的正是国王日夜盼望的李统兴!
因为兴奋,李统兴顾不上礼节就直接报喜道:“尊贵的陛下,你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要把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赏赐给你了。”
白纯明白了原委,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他扯住李统兴的衣服道:“鸠摩罗炎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李统兴道:“他的脚已经踏上龟兹国的土地啦。如果我的建议没有错,我想陛下现在要做的事是如何迎接世上最聪明的人。”
白纯省悟过来,拍着自已的脑袋道:“你看我光顾高兴,连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话说在葱岭南面的小客棧,李统兴把鸠摩罗炎交给弟弟就先行而去。聪明的鸠摩罗炎当下就预感到了有事情要发生。在离开小镇的路上他向李统旺打听道:“李先生啊,你哥哥如此匆忙,他要去哪里?”
李统旺先是不愿意说话,见鸠摩罗炎一直用期待的目光盯住他,于是叹一囗气道:“公子,不知这一路上我哥哥是否和你说过?”
鸠摩罗炎摇头:“一路上他从没透露等到过了葱岭他会先走一步。” 李统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生意人有个规矩,出了门就不要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鸠摩罗炎道:“这个规矩我也听说了的,只是我预感到你哥哥的离开与我有关,所以……”
李统旺哈哈大笑道:“我们的公子,你多心了,我哥哥的离开绝对与你无关。哦,这就告诉你吧——我们在龟兹城里有一笔生意账目上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哥哥亲自去处理。”
鸠摩罗炎道:“如此说来那真是我多心了。另外,再打听一个事——你们与龟兹国王的关系如何?”
李统旺警惕地盯着鸠摩罗炎:“公子为何问这事?这难道也与你有关?”
鸠摩罗炎点头:“太有关系了。你想想,天竺国在寻我,此事在西域无人不晓,如果你家与龟兹国国王没有很好的关系,他们定会把我交还给天竺。”
李统旺松了囗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只管放心吧,我们家与龟兹国王是世交。”
鸠摩罗炎道:“真是这样吗?”
李统旺道:“是真的,不会假!你想想也会明白,我家在西域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好几代人,如果不建立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络,能撑得下去吗?”
“我明白了,”鸠摩罗炎仰天长叹道,“没想到我鸠摩罗炎到最后还是被人卖了!”
统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卖了你?”
鸠摩罗炎道:“哪里还有别人?我被你们兄弟卖了。”
统旺吃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鸠摩罗炎哈哈大笑:“你终于还是承认了……我没傻到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地步……谁都知道天竺国正在招贤纳士,而我又虚名在外,这样的顺水人情不送,你们兄弟就是傻瓜了,哈哈……”
李统旺露出一囗黄牙也傻笑一阵,然后正色道:“先生不是要逃离天竺么?在这里你可以永远不用回去,还能享受荣华富贵。我们这样等于是做利人利已的大好事。是明白人,多话就不说了,接下来你知道该如何做。”
“我当然知道,我的一切你们早帮我设计好了。”
李统旺狡黠地对鸠摩罗炎道:“那就不用多说了,快赶路吧,国王准备了最隆重的欢迎仪式迎接你。还有一件事先向你透一透风,龟兹国有一位比仙女还漂亮的公主仍待字闺中,西域各国不知有多少王宫大臣想得到都未能如愿,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消受她的艳福了。”
队伍顶着暖和的阳光继续前行,时近正午,沙漠中便隐隐约约现出一座古城……待那座古城变得清晰时,突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然后在马队前停下。马上的官员很恭敬地向队伍施了个礼,问道:
“请问天竺国宰相达多的公子鸠摩罗炎在这里吗?”
李统旺回答道:“在啊,难道龟兹国就派一位官员来迎接鸠摩罗炎?”
“不,我们国王在城外已经等候多时。天下最聪明的鸠摩罗炎公子,我们国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快跟我走吧。”官员说完就掉转马头在前面引路。
龟兹城近了,城外人头攒动,鸠摩罗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吃惊不少——他没想到龟兹国国王会用如此隆重的仪式欢迎他。
欢迎的队伍很快也看到了鸠摩罗炎一行,刹时间锣鼓喧天,礼炮齐鸣,场面蔚为壮观……走到近处,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在一群官员的拥簇下走出欢迎队伍用生硬的天竺语向鸠摩罗炎行礼:“你就是鸠摩罗炎吧?果然是气宇轩昂与众不同!”
鸠摩罗炎慌忙还礼,用流利的龟兹语道:“在下正是鸠摩罗炎……国王如此礼遇,罗炎羞惭难当……陛下,你注意到没有?龟兹国是多么的美丽富饶啊,在这样的地方说龟兹语,那是辽阔的草原上传来云雀的鸣叫。”
白纯没想到鸠摩罗炎的龟兹话如此的动听,有点喜出望外:“我的罗炎,你果然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我们龟兹国的历代臣民自董卓之乱就没有过一天安静日子,多少年来,我们盼望着天降福星救我们于水火,今天总算盼到了——你就是我们龟兹国万民的福星啊!”
鸠摩罗炎道:“惭愧……陛下的夸奖让罗炎无地自容……”
这时,人群中又飞来一匹骏马,马上是一位蒙着轻纱的女子……这位女子在白纯与鸠摩罗炎的外围绕来绕去……鸠摩罗炎的目光被这异常的现象吸引住了……那女子在离去之际突然回过头揭开轻纱露出一对比星星还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神正好与鸠摩罗炎的目光相遇——正是这一遇,鸠摩罗炎感觉如遭电击,久久地愣在那里……当他回过神,女子早已不知去向,这当儿白纯正吩咐一侍卫为他牵来一匹高大的骏马。
白纯似乎也看出了鸠摩罗炎的心思,遂道:“她就是我的妹妹耆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过长得不是太难看,还有她这人也是少有的聪明,再难懂的文字到了她的手里就像一加一那样简单。有人说,如果她将来能嫁一个不傻的男人,他们生出的孩子一定会是天才。”
鸠摩罗炎当然能听懂白纯的弦外之音,刹时羞得面红耳赤。
都说再聪明的男人见了美女都会变傻,此话一点不假,鸠摩罗炎自从见了耆婆,他的魂就被那双迷人的眼睛勾走了。他骑在马上与白纯结伴而行,长街上人群熙来攘往,酒楼茶肆的旗子在风中飘扬,沿途的市民都注视着国王和鸠摩罗炎。
一路上白纯向他讨教各种问题,从来都是囗若悬河、妙语连珠的他,竟然辞不达意。好在白纯没有在意,只当他是一路上过于劳顿所致。为了让他好好休息,连晚上答谢李统兴的宴会都没请他参加。
数日后白纯把鸠摩罗炎请到大殿,因罗炎的身份是客卿,所以只能任命他为国师。此后,白纯开始倾诉几代龟兹人的苦恼和困惑,诚心向鸠摩罗炎请教富民强国之道。鸠摩罗炎感叹道:“自古以来,任何国家的兴盛只能靠自强,指望别人拯救,实为大旱天盼云头降雨,那是不切实际的啊。陛下能有如此想法就算得上是一代明君,此乃龟兹国万民之福。匈奴来自草原,秉承了狼的野性与血腥,凶悍、贪婪较之其他民族尤甚……说到此处,有个问题要请教陛下——如果龟兹国想靠武力打败匈奴几乎不可能,陛下该怎么办呢?”
白纯不加思索道:“讲和。”
“趋利乃人之本性,讲和更会助长他们的贪婪……”
白纯深有感触道:“你说得太精辟了,多少年来匈奴人正如此对待我们!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鸠摩罗炎沉默片刻道:“好在匈奴人是人不是狼,我们就用治人的办法来解决吧。”
白纯身子向前:“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鸠摩罗炎道:“用一个办法——人之所以为恶,是因为他有魔性的一面,佛乃是魔的唯一克星。如果我们善待僧人,把西域所有德高望重的佛子都吸引过来,用不了多少年,龟兹国就会变成佛的海洋!在这样一个佛无处不在的国家里,再野蛮的人都要被同化。”
白纯深以为然地点头:“我的国师,你说得太正确了,朕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吧,需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囗。”
鸠摩罗炎道:“谢谢陛下的信任,罗炎一定尽力为之。”
鸠摩罗炎接受任务后开始制订法规:龟兹国国民都有供养僧人的义务;凡远方来到龟兹国的僧人,无论他是路过还是居住下来,必须以最高的礼遇待之;本国信佛之人地位高于其他人,朝圣日可免除公差、瑶役;在龟兹国做生意的商人,信佛者可减免税收……
法令颁布后,西域各国的高僧闻讯而来,国民也争相信佛,一时间学佛在龟兹国蔚然成风。由于僧人的不断增多,原有的寺庙自然远远不够,修寺院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鸠摩罗炎在国王那里拿到了经费,然后在铜厂河的西岸大兴土木。这项工程十分浩大,占地二里许,僧房和寺院依山而建,看上去就像一座连绵不绝的城市,随着起伏的山势层层展开……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五六丈高的方形佛塔,它是由坚硬的岩石建筑而成,登上塔顶,可以眺望龟兹古城全貌。寺院建成后,鸠摩罗炎为它起了个名字,叫“苏巴什”。苏巴什的金碧辉煌吸引了众多的佛子,西域高僧趋之若鹜,纷纷来到苏巴什定居修行;同时也引起了匈奴人的注意。
匈奴派驻在龟兹国的最高首领是多尔鑫将军,他找到鸠摩罗什道:“国师,你们用这么多钱修建寺院干什么?”
鸠摩罗炎道:“将军,修了寺院就能吸引更多的僧人过来。”
多尔鑫道:“僧人不种地,也不做生意,要那么多僧人干啥!这些钱何不给我们?你看,我的士兵过得多艰苦!”
鸠摩罗炎道:“将军啊,我知道你们的日子过得不太好,那是因为龟兹国还不很富裕。僧人虽然不种地、不做生意,但供养他们的大批信众是生意人和种田人。僧人来了,信众也会跟着过来,一旦有了人气,龟兹国就繁荣了——我的将军,那时你们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么?”
多尔鑫道:“你说得确有道理,自从有了苏巴什,这市面上是比过去热闹不少。只是我有一事想不通——那些信众看上去不太像傻子,他们为何要来供养僧人?比如你们供养我们,我们还能保护龟兹国不被汉人欺侮,僧人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呢?”
鸠摩罗炎道:“将军保护的是人,僧人保护的是人的灵魂——” 多尔鑫不解道:“人还有灵魂?”
鸠摩罗炎点头:“是的,每一个人都有灵魂。”
多尔鑫摇头:“不,我就没有灵魂——至少我从未见过。”
鸠摩罗炎道:“将军怎么没有灵魂呢?比如晚上做梦,那就是你的灵魂在活动啊!”
多尔鑫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你说灵魂需要保护,难道灵魂也有人侵犯?”
鸠摩罗炎道:“是的,侵犯灵魂的不是人,是魔。如果将军某一个晚上做噩梦,那就是有魔在侵犯了。”
多尔鑫有所担心地:“是吗……这太可怕了……”
鸠摩罗炎看出了多尔鑫的心思,遂道:“莫非将军的灵魂也受到魔的侵犯?”
多尔鑫吞吞吐吐道:“没……没有……”
过了数日,鸠摩罗炎在城里遇上多尔鑫。鸠摩罗炎道:“我的将军,你比上次憔悴多了,你不要隐瞒啦,我已经看出来了。”
多尔鑫痛苦万分道:“国师,我……确实受到魔的侵犯……自那天与你见面后,它们的进攻更加……我也想寻求保护,可是这辈子我的双手沾满了人血……佛还会原谅我吗?”
鸠摩罗炎道:“只要你有心向善,佛从不计较你的过去。而且,它早就为你指明了一条光明之路——”
多尔鑫喜出望外地:“路在哪里?”
鸠摩罗炎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帮你去苏巴什找一位高僧,我相信以将军的悟性,你一定能成为一位有道行的佛子。”
多尔鑫依言。又过了一段时间,多尔鑫找上门来,此时的他已是满面红光。他说:“国师啊,感谢你为我指点迷津,让我获得了新生,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我想知道,要怎样做才算是有最大的功德?”
鸠摩罗炎道:“最大的功德就是让更多的人脱离苦海。”
多尔鑫跪谢道:“我明白啦,我会教我的士兵们都信佛,让他们早离苦海!”
此前,多尔鑫的士兵在龟兹是一大公害,他们在城里为所欲为无恶不作,女子白天不敢出门,本地商贩见到他们都远远躲开,外地商客更不敢在龟兹城停留。自从他们集体皈依之后,一改往日的粗鲁习性,都变得彬彬有礼,不再为非作歹。
环境的变化起到了立杆见影的神效,东土来的商人纷纷在龟兹国落脚,市面上一派繁荣景象,僧人更是随处可见。见此情景,国王白纯感叹道:“这正是我们龟兹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理想社会啊,感谢鸠摩罗炎国师,让我们把梦想变为现实!”
僧人的数量仍在与日俱增,龟兹的僧侣人数早已超过一万人。寺院又不够了,鸠摩罗炎又在苏巴什的对岸修建寺院,各方信众及商人闻讯后纷纷捐款。新建的寺院比原来的更为豪华,还用上了在当时很稀有的琉璃砖、琉璃瓦。这些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远望去,像宫殿一样金碧辉煌。来自国王、商队和普通民众的钱财源源不断,鸠摩罗炎又仿照天竺国的佛教寺庙和石窟大量开凿石窟壁画……昂贵的青金石和璀璨的黄金装饰着佛的世界,壁画中的人物手持宝镜,头顶佩戴着珠宝,脖子上挂着项链……
闲话少絮,却说龟兹国之繁荣鸠摩罗炎可谓功不可没,国王白纯对他自然心存感激。为了表示感谢,同时也为了把他长久地留下来为龟兹国服务,白纯接受了宰相白震的建议,准备把他的妹妹耆婆嫁给鸠摩罗炎为妻。由于耆婆曾拒绝过不少人的求婚,白纯不敢贸然行事,他先让王后去拭探。试探的结果是耆婆对这桩婚事不置可否。白纯见迟迟没有结果,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亲自找到耆婆说:“御妹啊,如今父王、母后都不在了,我是你的哥哥,有义务关心你的生活。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了年你就有十九岁啦,可以考虑嫁人了。”
耆婆问道:“哥,你要妹妹嫁给谁呀?”
白纯故作惊讶道:“难道你嫂嫂没跟你说吗?他就是西域最聪明的鸠摩罗炎——我们龟兹国的国师。”
耆婆道:“嫂嫂当然说了,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哥哥自作主张呢?”
白纯道:“应该是他的意思……”
耆婆道:“是他的意思为什么他自已不来向我求婚?”
白纯似有所悟道:“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会过来向你求婚的。”
耆婆道:“哥啊,他既然是西域最聪明的人,他的事他自有安排。”
白纯似有所悟道:“我明白了……”
“哥明白什么了?”
白纯高兴道:“你同意啦,我会尽快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国师!”
耆婆道:“我想,哥不用操这份心为好。”
话分二头,却说龟兹国国王白纯之妹耆婆自幼丧母,父亲将她交给一位妃子抚养。这位妃子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心善的她视耆婆如同已出,给耆婆以母性的关怀。耆婆自小耳濡目染,对佛教有了兴趣。扶养她的妃子去世后,她突然感觉到很孤单,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内心有无限的苦楚和凄凉但又无从诉说……这样的感觉苦苦地折磨着她,苦到深处,她甚至产生自杀的念头……在耆婆最无助最痛苦之际,她开始诵经……她开始念佛……没想到奇迹很快出现了……在一声声佛号中,她关闭的内心豁然开朗,仿佛在经历过漫漫长夜之后,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光芒……是的,佛教就是长夜中的一盏明灯,它让人明确了方向,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她终于明白,世上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一种幻境,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成过眼烟云,唯有学佛修行才能脱离苦海,求得心灵的宁静……从那以后,她立下心愿:这辈子要以身许佛,脱离红尘。
耆婆要实现这个愿望可谓阻力重重,当她成年后,求婚者纷至沓来,哥哥也是一副唯恐她嫁不出去的态度。这时候,她恨自已为何生在帝王家,内心无限羡慕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子女。
在宽大的龟兹国宫殿里有一个御膳房,那里是外面世界的窗囗。釆办每天从市场回来,都要将外面发生的奇闻、趣事说给厨子们听。耆婆从小就喜欢听故事,从釆办嘴里,她了解到佛教的发祥地在天竺国那边……天竺是佛的世界,那里佛塔林立,寺院如云,高僧大德随处可见。于是,釆办发出感叹:要开悟,去天竺……开悟成佛是学佛的最高境界,是每一个佛子追求的人生目标。在潜移默化中,天竺国成了耆婆最向往的地方,自然而然的,那地方发生的一切都能引起她的关注。
在耆婆八岁的那一年,她听到了一件轰动整个天下的事……说的是天竺国出了一个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这个名叫鸠摩罗炎的神童五岁开始博览群书,八、九岁已经学富五车……十一岁时,国王召见他,让一群满腹经纶的官员考他。在国王面前,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用他难以令人置信的学识和聪明将满朝文武比了下去!这个故事让全龟兹国的父母发出感叹:生子当如鸠摩罗炎!
耆婆亦发出感叹,她感叹的不仅仅只是鸠摩罗炎的聪明,而是因为这么聪明的人长大要去做宰相!她感叹道:官场是个最糟蹋人才的地方,那里只有对上的服从和对下的趾高气扬。太可惜呀,他应该去学佛,以他的聪明一定能开悟!
从此,耆婆又多了一桩心事:开始关心起鸠摩罗炎。但上苍好像有意跟她作对,以后再也没有鸠摩罗炎的消息。因为早年丧母之故,父王和哥哥一向对耆婆宠爱有加,这就养成了她开放、大胆的性格,她在宫中一向以泼辣不羁示人。为了打听到鸠摩罗炎的消息,她经常乔装成男孩子或带上面纱骑马在驿道上拦住那些从天竺过来的商人问道:喂,你们从天竺回来,知道鸠摩罗炎在干什么吗?
虽然,她得到的回答总是摇头,但从不气馁,过一段她又会去打听。她相信鸠摩罗炎只要没有从人间蒸发,有关他的消息迟早会传来……
有一天,王宫里来了一位客人,他叫李统兴,曾仗着有钱向她求过婚。求才若渴的哥哥请求他物色人才,他向哥哥推荐了天竺国的鸠摩罗炎。不知何故,此后耆婆开始梦见鸠摩罗炎,梦到他从天竺国来到了龟兹国。奇怪的是,在梦里鸠摩罗炎竟然在她面前跪下,还说他远道而来是因为前生有缘特地向她求婚的……更奇怪的是,耆婆感觉梦离现实越来越接近。某一天,驿道上传来有关鸠摩罗炎的消息:天竺国宰相达多年老多病,国王准备让鸠摩罗炎继位……但鸠摩罗炎痴心于佛教,为了躲避做官,他选择了出逃……如今,天竺国国王正大张旗鼓地悬赏缉拿……
消息传来,耆婆既兴奋又担心。她兴奋的是,鸠摩罗炎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些年原来在潜心学佛;担心的是,一旦他被天竺国王抓回去,不屈从必是死路一条……如此一来,耆婆的心如琴上紧绷的弦,只要有人提到鸠摩罗炎,她都紧张异常。
冥冥中也许真是有神灵安排,没过多久,鸠摩罗炎果然就来到了龟兹国。为了一睹他的容貌,哥哥去迎接他的时候,耆婆也戴上面纱加入到欢迎的队伍里。当她第一眼见到鸠摩罗炎的时候,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预感到,她与这个男人有很深的渊源。
鸠摩罗炎被哥哥尊封为国师后,耆婆虽在宫中,但有关他的各种消息还是不断传来。这段时间她虽然没再做先前那样的梦,但她坚信,会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
就在白纯向耆婆提亲的第二天,鸠摩罗炎来到了耆婆的房间。
鸠摩罗炎的目光如火,他定定地看着耆婆,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是耆婆最先打破僵局道:“伟大的国师,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你,今天你终于来了!”
鸠摩罗炎回过神来,但声音还是颤颤的:“是吗……如此说来我们真的有缘?”
耆婆道:“一点没错,我们太有缘了,还在你没来龟兹之前,我就经常地梦到你。”
鸠摩罗炎兴奋道:“太神奇了,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耆婆道:“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做我的师父。”
鸠摩罗炎有点摸不着头脑:“做师父?”
耆婆认真地点头:“是的,你从天竺国过来,那是佛的故乡,你是个天才,这些年潜心苦研一定有不少心得。”
鸠摩罗炎明白过来,叹气道:“美丽的公主,我今天不是来谈佛教的,我要向你求婚。”
耆婆吃惊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抛弃了父母,抛弃了国家,抛弃了荣华富贵,你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佛教?”
鸠摩罗炎点头道:“是的,我是为了佛教抛弃了那一切……可是自从见了你,我发现我不是个很虔诚的佛教徒——为了你,我可以抛弃一切……”
耆婆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罪过啊……聪明的国师,你是否知道,我耆婆若嫁人,早该嫁了,为何还等到今天?”
“那是缘分未到,今天你命中的丈夫——鸠摩罗炎已经来到你的身边,你还犹豫什么?!”鸠摩罗炎说着就在耆婆身前单腿跪下,“嫁给我吧,天下最美丽的耆婆公主!”
耆婆被鸠摩罗炎的大胆举动惊得不知所措,欲知她是否答应鸠摩罗炎的求婚,下回自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2卷:早慧神童

却说耆婆本想拜鸠摩罗炎为师学习佛教,不料鸠摩罗炎竟然跪下向她求婚。耆婆惊慌失措倒退数步道:“国师,我有言在先,此生我已献身佛教,誓不嫁人,你快快起身吧,不要逼我!”
鸠摩罗炎道:“公主啊,你要为佛教献身,此话可当真?”
耆婆道:“绝无谎言,我敢起誓。”
鸠摩罗炎道:“起誓就不必了,我相信你说的话完全出自内心,我只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你认为献身佛教与为佛教做贡献完全是两码事吗?”
耆婆道:“国师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觉得没必要回答。”
“既然你认为完全是一码事,那再问你——你愿意做多大的贡献?”
耆婆道:“我会尽力而为。”
鸠摩罗炎松了囗气:“那太好了!聪明的耆婆公主,如果你嫁给我,就能为佛教做出更大的贡献!请嫁给我吧,这是你报效佛教最好的机会!”
耆婆道:“聪明的国师,你太强词夺理啦,为佛教做贡献与嫁人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你竟然把它们扯在一起。”
鸠摩罗炎道:“绝对是一码事——我问你,我是不是西域最聪明的男子?”
耆婆道:“这不假。”
“你是不是龟兹国最聪明的女子?”
耆婆语塞地:“这……”
鸠摩罗炎道:“你不用谦虚啦,谁都知道耆婆是龟兹国最有智慧的女子!如果我们结合,那是优势互补、强强联手——我是国师,你是公主,如果为佛门做事,贡献难道还称不上巨大?相反,有时候出家反而还不如在家方便!”
耆婆低头沉思片段,然后叹道:“都说你能言善辩,看来一点不假,我答应你的求婚,但你不可以出尔反尔——如果我想什么时候出家,我还得出家。”
鸠摩罗炎说的这一番话果然起效,至于将来,他相信他的激情足以把石头融化,嘴上便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鸠摩罗炎绝不食言!”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红尘中人最容易为情所累,那时你已深陷其中,我突然离去,那份割肉剔骨的痛苦你能受得了?你还是早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别为今后留下隐患。”
鸠摩罗炎道:“那种痛苦确实有点撕心裂肺。我承认我不一定能够承受,但是,聪明的公主,真人面前不说假,我娶你当然希望与你白头偕老,但是如果你在生下孩子后仍然没有改变主意,那便是我命里该有的劫数,我还有逃避的理由吗?”
耆婆道:“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依你了,苍天在上,就让它做个见证吧!我的国师,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鸠摩罗炎这才起身,情不自禁地在耆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真美!”
耆婆答应嫁给鸠摩罗炎的消息很快在王宫里传开,凡了解耆婆志向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白纯得知后喜不自禁,立即为他们操办婚事,就这样,从小立志出家的耆婆公主成了鸠摩罗炎的妻子。
鸠摩罗炎自从娶了耆婆便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中。对耆婆而言,婚后的生活一如过去一样平静,所不同的是,每天要面对一个男人。
鸠摩罗炎是国师,每天要上朝拜见国王,帮助处理行政事务,尤其是每当有外国使臣或商贾来访,国王更离不开他——他懂得十数个国家的语言,不仅能用对方的母语与来者交谈,还能充当国王的翻译。过去,鸠摩罗炎上完朝就会去苏巴什看望僧人、与达摩瞿沙谈论佛法。自从结了婚,他的一门心思都集中到耆婆身上了。每天他赶回来与耆婆厮守,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
某日,鸠摩罗炎上朝回来见耆婆在念经,鸠摩罗炎故意咳嗽一声,耆婆却没有回头,仍念她的经道:“……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他上前从后面抱住耆婆说:“我的爱妻,你今天怎么啦?老公回来了,你为何不起来迎接呢?”
耆婆良久才回过头对鸠摩罗炎道:“我的国师,如果我没说错,你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读经书了。”
鸠摩罗炎心不在此:“是吗?也许你说的没有错。”
耆婆道:“还是读读吧,你虽是个聪明人,但是抛久了也会生疏的。”鸠摩罗炎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你就是佛,你的声音就是最美妙的经言,我每天读你就够了。”
耆婆无奈地叹气道:“罗炎,你变了。”
鸠摩罗炎道:“我没有变,我只是回归了原我。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有的人适合做官,有的人适合经商,而我最适合做你的男人!”
耆婆道:“满嘴的歪理邪说!唉,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的孩子了。”鸠摩罗炎一听就高兴起来:“是吗?你是不是有了?”说着就要摸耆婆的肚子。
耆婆不置可否的:“可能有了吧。不管有没有,我必须每天念经,这样,让我的孩子未出生就浸润在佛号里。”
鸠摩罗炎感叹道:“难得有你这样虔诚的人……”
耆婆又道:“罗炎,在我未嫁你之前,就有了拜你为师的念头,现在算是近水楼台,你应该教我了吧。”
鸠摩罗炎一听耆婆要向他讨教佛典,打一个呵欠道:“近段公务繁重,等有时间再说吧。”
耆婆不满道:“那你要什么时候才有空呢?”
“这个……难说……要不这样吧,达摩瞿沙是我们苏巴什最有名的高僧,连双手粘满人血的多尔鑫都皈依了他,他对佛教的研究比我深多了,你有空可去找他。”
耆婆苦着脸道:“他是天竺人,我要是懂得天竺语早就找他去了……”
鸠摩罗炎道:“是啊,我倒把这事给忽略了,我以为别人都像我一样懂各国语言。”
耆婆明白,自从结了婚,鸠摩罗炎的心思已经不在佛教上了,用他自已的话说,他是凡夫俗子。耆婆长叹一口气,以后再不在他面前谈学佛之事了,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将来的孩子身上。
王宫里除了嫂嫂多娜,还有很多宫女。耆婆念经拜佛之余,经常和她们玩耍。那些做过母亲的老宫女都关心耆婆,讲述自已怀孕、生孩子的各种知识。耆婆根据她们所讲的经验联系本人,知道自已已经怀孕……果然,各种孕期反应在她身上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鸠摩罗炎仍一如既往地迷恋她的身体,每天晚上都恨不得与耆婆融化为一体不再分开!
某夜,鸠摩罗炎又恋恋不舍地欣赏耆婆的身体……鸠摩罗炎的目光在某一个部位停了下来……耆婆有点难为情地对他说:“你、你看什么?天天这样还不够么?”
鸠摩罗炎又盯了很久才回答妻子:“我的爱妻,你是不是怀孕了?”
耆婆才怀了二个多月,在身体上并无明显变化,肉眼很难看出来,她对丈夫道:“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我是真的怀孕了。怀孕是女人的私事,罗炎,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鸠摩罗炎道:“不……我看到你的胸膛中央有一颗豆大、鲜红的珠砂痣!……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耆婆不解道:“这又怎么啦?莫非怀孕的人胸膛上会长珠砂痣?宫里生过孩子的人没有谁长过这样的痣呀?!”
鸠摩罗炎道:“我在天竺国潜心苦读的时候看到一本奇特的相书,这本书上说,如果一个孕妇在怀孕期间长出珠砂痣,那她所怀的孩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说的那些宫女,她们怀的是凡夫俗子,怎么会长痣呢?”
耆婆很高兴:“是真的吗?”
鸠摩罗炎认真道:“一点不会假,这本书我还没看完,可惜留在天竺没有带过来,不然我会拿给你看。”
耆婆道:“那些天竺文字你带来了我也看不懂。我相信就是了,很早你就说过,我们会生出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如此说来,我嫁给你真是前世的缘份吗?”
鸠摩罗炎道:“只生一个?为什么不是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聪明孩子呢?”
耆婆道:“别说这些啦,我今天真高兴,这个托佛祖的福啊,罗炎,你不要再偷懒了,为了孩子,以后我们要多读经书。”
鸠摩罗炎道:“是,我听你的。”
怀孕五个月后,耆婆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爱护妻子的鸠摩罗炎见她腆着个大肚子,就问她是否哪里有点不适。耆婆想了想说:“没有什么不适,只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我的脑子比以前好使唤,而且是一天比一天的好,有好多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现在都知道了。”
鸠摩罗炎道:“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别人怀了孕也是如此吗?”
耆婆摇头:“不是。我问过宫里的妇女,她们都没有这种情况,我正要问你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鸠摩罗炎道:“我也说不清楚,应该不会是坏事。”
耆婆有点不安道:“不管是好是坏,还是问清楚为好,不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鸠摩罗炎道:“你说的极是,改天我会向人讨教。”
耆婆叹道:‘你是西域最有智慧的人,连你都不知道的事,还有谁会知道呢?”
鸠摩罗炎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想应该有人知道。”
鸠摩罗炎把这个事记在心上,下朝后他向文武官员打听,每一位官员听后都觉得新奇,谁也无法解答。
又过了二个月,耆婆怀孕七个月了,她觉得她的智慧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某日,鸠摩罗炎一回来就在书房里寻找着什么。耆婆挺着个大肚子来到门囗问道:“罗炎。你在找什么?”
鸠摩罗炎道:“我想,凡是发生过的事,都应该有解答,我看能否在书上找到。”
耆婆道:“不用了,以你那过目成诵的记性,如果书上有,你早就知道了。”
“有些书籍还没来得及看。”鸠摩罗炎仍继续寻找,一不小心一本书掉在地上。因他站在凳子上,就懒得去捡。
耆婆见状便对站在凳子上的丈夫说:“不用下来,我帮你捡。”
耆婆从地上拾起书,翻开一页问丈夫道:“罗炎,这本书是天竺文?”
鸠摩罗炎道:“是的。”
耆婆盯着书喃喃道:“这些文字我都认得。”
鸠摩罗炎只当妻子在开玩笑,就说:“是吗?从未接触过就会天竺文,我的爱妻是超天才!”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这是一本经书,不信我用天竺语念给你听。”耆婆于是用天竺语读了起来,“舍利弗!是法无想离诸想,无念离诸念,无取、无舍、无戏论、无恼热,非此岸、非彼岸、非陆地、非痴、非明,以无量智乃可得解,非以思量所能得知……不取、不舍,无得无不可得,……”
鸠摩罗炎吃惊地看着妻子,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用手掐了掐脸颊——很痛,这不是梦。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抱着妻子道:“爱妻,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发誓,一定要弄明白这个问题!”
鸠摩罗炎想到,苏巴什的高僧达摩瞿沙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于是向他请教。达摩瞿沙闻听后说:“你夫人在怀孕初期胸堂上是不是长了一棵珠砂痣?”
鸠摩罗炎惊道:“是的,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达摩瞿沙道:“国师,那要恭喜你了——你夫人怀了一个聪明盖世的孩子!”
鸠摩罗炎道:“我知道,怀了聪明孩子的孕妇胸上会长珠砂痣,可从未听说过有女人在孕期中增长智慧!”
达摩瞿沙道:“当年释迦牟尼佛的十大弟子之一舍利弗,他母亲在怀他时,胸膛上长了珠砂痣,然后是莫明其妙地增加智慧……可等舍利弗降生以后,他母亲又和以前一样。”
达摩瞿沙一语点破天机,鸠摩罗炎谢道:“谢谢大师指点,为这事我们一直不安,害怕这是不好的兆头。”
达摩瞿沙道:“你知道怀了智慧子会长珠砂痣的典故,就应该知道后面的事,因为这段故事就记载在同一本书上。”
鸠摩罗炎道:“惭愧,这本书我只看了前部,后面的没看……”达摩瞿沙道:“读书最忌讳不求甚解,国师为何不把一本书读完呢?”
鸠摩罗炎道:“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正面临父亲告老……”
达摩瞿沙点头道:“哦,明白了。”
鸠摩罗炎道:“本打算要把书带上的,但逃得太匆忙。这件事真要谢谢大师,不是你,我夫妻这块心病不知要憋到何时何日。”
达摩瞿沙道:“国师太客气了,要说谢,你为佛教做了这么多好事,我们谢你的地方更多。”
鸠摩罗炎辞别了达摩瞿沙回到家中向妻子解释。耆婆闻听后欢喜不已。
十个月后,耆婆临盆,果然生了个儿子。当真如书上所述,耆婆生下儿子后智慧又复归如平常,她曾经说得很流利的天竺语忘记得一干二净。
耆婆生下的儿子长得方面大耳,声如天籁,鸠摩罗炎见了甚是喜欢,并为他起名为“鸠摩罗什。”
不说襁褓中的鸠摩罗什如何受父母爱护,单表鸠摩罗什果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孩子,半岁会说话,一岁能识字,二岁父亲就让他博览群书,二岁半,就能说天竺语和龟兹国语。平时在家,和父亲说话他用天竺语,和母亲说话又用龟兹语,有时同时与父亲、母亲说话,他都应对如流,从未出过差错。
这样的孩子不用说很逗人喜欢,无论是父亲的同事,还是母亲的朋友,见了都要亲一下。尤其是国王,对这位小外甥更是视为珍宝,他常当着鸠摩罗炎夫妻说:“你们要尽心尽意抚养小罗什,这孩子太可爱了,将来可是国之栋梁呵!”
白纯一高兴,就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赏赐给外甥。
耆婆道:“国王,你不能把如此贵重的礼物给小孩子,万一他弄丢了怎么办?”
白纯道:“丢了就丢了,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罗什可是我们龟兹国的栋梁之材,将来朕还要把整个国家交给他呢。”
鸠摩罗炎听了很高兴,他巴不得儿子将来从政,这样耆婆就能长久地留在他的身边。但耆婆却不这样想,她说:“国王,你真的想让罗什长大后做官?”
白纯道:“那当然,如此聪明绝顶的人才不做官太可惜啦。”
耆婆道:“是吗?我想问国王,史上有几个做官的受人敬重?”
白纯想了想:“还真说不出几个来。”
耆婆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纯道:“不知。”
耆婆道:“因为做官不用真本事,只要会顺从长官,谁都可以做官。世上有意义的事多的是,我们的罗什长大后不一定非要做官。”
白纯打着哈哈道:“做了母亲你的性格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公主,不像是国师夫人。”
白纯当然不会留意妹妹话中的意思,但鸠摩罗炎听出来了……耆婆在与他成亲之前就说过她的心愿,莫非她现在还没有改变?如果是,那这是鸠摩罗炎最担心的。
为了让妻子打消出家的念头,死心塌地做“国师夫人”,鸠摩罗炎使出浑身解数,百倍的呵护体贴……也许鸠摩罗炎的这一招真能管用,到小罗什四岁时,她从没提出家之事。
次年,耆婆在鸠摩罗什五岁时生下一个弟弟……至此,鸠摩罗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这意味着耆婆已经适应了家庭生活,安心做“国师夫人”了。他兴高采烈地为第二个儿子起名为弗沙提婆。
事实上耆婆确已习惯了她的角色,有时她也认为这样下去不妥,并扪心自问:莫非我就这样过一辈子?耆婆公主的人生理想可不是这样的。每当她出现这种念头,要不了多久,就又被丈夫的温存和一双儿子纯净的眼睛化解了……
却说正在哺乳期的弗沙提婆一刻也离不开母亲,五岁的鸠摩罗什就由宫中最负责任的宫女桑什看管。
桑什曾经是老国王的宫女,那时老国王已是风烛残年,她未遇临幸,老国王就去世了。国王的女人是不能嫁人的,为了寻求寄托她信了佛教。佛教除了给她安慰,还给了她一颗仁慈的心。她很喜欢鸠摩罗什。她每天负责鸠摩罗什的起居,陪他看书,带他去宫廷外面玩耍。这是一个隆冬季节的某日,天气已经阴沉了很久。早晨,小罗什一醒来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问桑什道:“桑嬷嬷,外面是什么东西,好香啊!”
桑什道:“那是院里的梅花开了——外面准是下雪了。”
小罗什又问道:“梅花一定要下雪花才开吗?”
“是的。”桑什从衣柜帮小罗什取出棉衣,“下雪了,要多穿衣衫。”罗什赶紧穿好衣从床上起来跑到门囗,果见外面是一个银色的世界,院里的红梅昨天还是花骨朵,而此时已经怒放了……他想起每年凡是下第一场雪,小孩子都会堆砌雪人,于是回到房里对桑什说:“桑嬷嬷,昨晚的雪下得很大,今天你带我去外面玩耍,我想看雪。”
桑什道:“没问题,公子,你说要天上的星我也会架梯子去摘的。”
罗什道:“世上有那么长的梯子吗?”
桑什道:“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
桑什道:“因为你是主人,你的话我必须得听。这是个不能改变的规矩,好比梅花要在雪天才会开放一样。”
罗什叹气道:“桑嬷嬷,真巴不得我不是主人,和你一样是平等的。”
桑什被罗炎的话吓得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才心有余悸地对罗什说:“我的主人,这话今后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你是公子,是国师的儿子,国王的外甥,我只是你家买来的奴仆,怎么能跟你平等呢!”
鸠摩罗什道:“可是我觉得你比宫里的那些妃子好多了,你们为什么不能平等呢?”
桑什绷着脸有点生气道:“再说这些傻话我就不理你!”
鸠摩罗什见桑什真的很生气,就不再问了。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这种幸福源自他的懵懂和无知。做为一个早慧的孩子,鸠摩罗什才几岁,他就发现这世界很复杂,任何一桩事情,都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为了弄明白,他开始思考问题。
早餐后,鸠摩罗什和桑什一起上街。天上还在下雪,天气很冷,迎面吹来的风刮在脸上有刺痛的感觉,但他觉得和桑什上街很开心,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还能和别的孩子玩耍。和父母上街不是这样的,每次都是坐着宫车,前呼后拥,街上商贩、路人见了纷纷避让……
桑什也感觉到冷了,但她想到的不是自已,她帮鸠摩罗什把身上带子系好,拿帽子遮住他的脸……
街上行人稀少,店子都是铺门半掩,有几个不怕冷的孩子在房檐下堆雪人。鸠摩罗什于是蹦跳着奔过去加入其中……这样的机会对鸠摩罗什来说是很难得的,只有在这种场所,他才是一个孩子。
雪人尚未堆好,那些小孩的大人见到有富家公子在里头,就把他们叫回去了。意犹未尽的小罗什看看未堆好的雪人和他们离去的身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桑嬷嬷,他们是不是不愿意跟我玩?”
桑什心里很明白,这个世界上,穷人和富人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的一对冤家,但她不想让小罗什知道真相:“不会的,是大人叫他们回家做事。”
罗什道:“下雪天要做事吗?”
“对,穷人一年四季就是刮风下雪也要做事的。”
“可他们还是孩子也要这样吗?”
“他们都不小啦,我三岁就要帮父母照看弟弟了。走吧,我的主人。”桑什拉了罗什的手往回走。鸠摩罗什不时回过头看那几个未堆好的雪人……桑什见状,内心甚为同情,只好安慰道:“没事,我们改天再来。”
罗什伤感道:“改天过来地上的雪都给冰冻僵了,扣不动了……”
“要不我们回家去在院里堆一个更大更高的雪人。”
主仆二人一起回家,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凄凉、悲哀的声音:“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两天没吃饭了……”
罗什看到了,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缩着身子躺在屋檐下,因为穿得单薄,冷得全身发抖……
桑什走过准备施舍,但找遍全身都没搜出什么来,她对乞丐说:“要饭的,你运气不好,我今天出门没有带钱。改天吧。”
“我也没有钱,要不这个东西给他吧。”鸠摩罗什从脖子上取下配带的项链。
“主人你疯了吗?把这个东西给他,让宫里的人知道我会被打死的!”桑什拉着罗什就走。
一路上,罗什满脑海里都是那个小乞丐的哀号声,他忍不住问道:“桑嬷嬷,这么冷的天气他为什么还出来要饭?”
“人在饥饿的时候就顾不上天气寒冷了,更何况他也没有家。”
“他有父母吗?他的父母为什么不管他?”
“他父母死了,也许没死,因为穷顾不上他了——总而言之,他是穷人家的孩子。”
“穷人的孩子也会是穷人吗?”
“应该是的。”
“他两天没吃饭了,会饿死的。”
“是啊,就算没被饿死,也要冻死在那里……唉,这世上总得有人做善事啊。”
鸠摩罗什动了恻隐之心:“他真的会死吗?”
桑什道:“是的,这么寒冷的天,如果没有棉被,他肯定要冻死。”
“他太可怜了……桑嬷嬷,哦,你等下,我要去茅厕。”
桑什四处张望:“你能忍一忍吗?到家里不远了,这里好像没有。”
“不可以!我知道这附近有——嬷嬷,你等我!”鸠摩罗什扔下一句话人就不见了。
鸠摩罗什返回小巷,见小乞丐还在原地,就近前道:“小哥哥,你真的有两天没吃饭了吗?”小乞丐见是一个小孩子,他懒得理会。鸠摩罗什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对乞丐说,“你把这个去当了吧,除了吃饭还得买一条棉被,不然你会冻死的。”
罗什把项链给了乞丐,然后飞也似地回到桑什身边。
桑什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脖子,有点焦急地问道:“主人,你的项链呢?”
罗什拍了拍囗袋装得若无其事地说:“在这里呢,我怕掉落到茅厕里,先收了起来。”
“哦,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桑什松了囗气。
回到家里,罗什很担心母亲问到他的项链,不巧的是他看到宫里的小翠正和母亲在一起——这个女人,讨主人欢喜是她的强项,因此在宫里很是吃得开。罗什不喜欢这位小翠,总觉得她有一种怪怪的味道,没有桑什实在。当初宫里派她来照看罗什,是母亲选定了桑什,看来母亲心里是有底的。
鸠摩罗什趁她们没注意溜进了书房,然后从书架上取了一卷书坐在书案前——他的眼睛虽然在书上,而注意力仍在外头。外面的所有动静他都一清二楚,他听到母亲与桑什在外面说话——
耆婆:“你们上哪玩去了?”
桑什:“上街去了,夫人。”
翠儿:“这么冷的天还上街,你想要公子的命啊?”
桑什:“公子要去看雪……我……让公子穿了很多衣服……”
翠儿:“衣服能管什么用?你没见城里每年都会冻死很多的穷人?这事让主管知道小心你的皮!”
耆婆道:“算了,冬天也不是非要待在家里才好,到外面活动也有好处。”
翠儿道:“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宫里订了规矩说不许带小孩到外面去。”
耆婆:“我知道——这事你就不要说了。”
小翠:“不……不会的,我从小就没有学舌习惯,所以长大后最讨厌说三道四的人。”
罗什正为她们没有说到遇上乞丐的事松了囗气,不想母亲又把话题转到那里了——
耆婆:“桑什,你们在外面可有新闻?”
桑什道:“新闻……有,有的……我们遇上一个小乞丐,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耆婆:“阿弥陀佛!可怜的孩子,有人施舍吗?”
桑什:“更重要的是他穿得十分单薄,如果没有棉袄他会冻死,晚些时候我会去看看……哦,夫人,罗什公子见他可怜,差点把身上的项链给了他呢。”
耆婆:“是吗,这孩子从小就懂得施予,看来他很有善根。”
…………
鸠摩罗什正听得认真,突然感觉到书房里来了人,他回过头,果然看到翠儿站在前面冲着他笑:“公子,你用功啊?”
鸠摩罗什不置可否地点头又摇头。
翠儿的眼睛如如鹰般盯着罗什的脖子:“听说你要把项链送给乞丐,这是真的吗?”
鸠摩罗什被翠儿看得发毛,忙道:“没、没有……”
翠儿见罗什很紧张的样子,于是换上一付笑脸故作轻松道:“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相信公子不会傻到把这么值钱的东西送给别人。”
鸠摩罗什从翠儿复杂的眼仁里看出这事不会就这样过去,果然,第二天宫里的主管就把他叫去问话:“罗什,你脖子上的项链呢?”“我……我……我忘戴上了!”
“是吗?那是中原的商人送给国王的重要礼物,万一弄丢了我可担当不起责任。我想还是拿来给我瞧瞧。”
鸠摩罗什见没办法隐瞒,只好道:“我……弄丢了……”
主管面露大惊失色状:“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
“昨天……在街上……”
主管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大声吼叫道:“来人啦——把桑什叫过来!”
鸠摩罗什不知道丢了一条项链有多重要,但他确实被主管的样子吓坏了。他回到家里,桑什果然被宫里的人叫去了。他不敢惊动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里等桑什回来。
主管是王后多娜的亲信,平时以严厉、凶残著称,很得王后信任,宫里的大小事情都由她主持。鸠摩罗什不知道主管会不会为难桑什,他开始后悔没说真话。
耆婆的房子和罗什的卧室隔着几间房子,中间还有过道。耆婆对桑什一直很放心,没有事情平时很少过来。
天黑了,桑什仍然没有回来。鸠摩罗什见母亲没有过来,就当她在生自已的气,也不敢去惊动她。
夜深了,鸠摩罗什睡不着……先是听到弟弟的啼哭声……弟弟安静后,又传来母亲的诵经声……经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然后被院外人声鼎沸的嘈杂声淹没……鸠摩罗什注意到,外面除了嘈杂声,还有灯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希望桑什能平安回来……当嘈杂声消失后,夜空又被母亲的经声主宰……
耆婆诵经念得很虔诚,显然是进入了境界。
鸠摩罗什突然有一种预感——桑什再也回不来了……他越想越不安,于是大声喊叫起来:“娘——娘……”
经声嘎然而止,在一阵可怕的寂静过后,门囗传来耆婆的问话:“罗什,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娘,我怕……”
“怕什么?有桑嬷嬷在陪你。”
“桑嬷嬷她没回来。”
“你说什么?桑嬷嬷她上哪去了?”
“我以为你知道,她被主管叫到宫里去了。”
耆婆感到事情严重,走进罗什房间摸黑点燃一支蜡烛。
“罗什,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跟娘说真话。”耆婆在鸠摩罗什床前坐下说。
“娘,是我把项链给了要饭的……宫里头知道东西不见了,就把桑嬷嬷叫去了……”鸠摩罗什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地告诉了母亲。
耆婆吃惊道:“罗什,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怕你骂……可是如果我不施予,那个要饭的真会死……”
“你有慈悲心,这是好事……但你要说真话,不能连累到别人!”
鸠摩罗什从未见母亲生过这么大的气,这让他更感到事情的严重:“娘,我错了,这事真的与她无关,刚才外面有很多人打着灯笼,可能是她出事了,你一定要救她!”
“啊呀,真是这样吗?来人啊——”耆婆大声喊叫。
“夫人,出了什么事?”门外的仆人听到呼唤急忙跑了过来。
“桑什被那边的人带走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快去跟主管说,不管有天大的事,要她把桑什放了,就说这是我的旨意。”
“是,夫人!”仆人出去一阵很快回来禀报:“夫人,桑什不见了,主管说等找到人马上送过来……”
耆婆道:“她上哪去了?”
仆人道:“不知道,她们正在寻找。”
耆婆正不知所措,那边又传来弗沙提婆的啼哭,她心烦意乱地对鸠摩罗什道:“快睡吧,等明天再说。”
次日,耆婆等到下午仍然没有桑什的消息,正要差人去叫主管,不想她不请自到了。一见面,主管不等耆婆开囗就说:“夫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桑什的。”
耆婆道:“你说能找到,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她一定是躲藏起来了,当然难找……现在公子的项链有下落了——我们找到了那个小乞丐,我让画师画了像,正要请公子认一认。”
鸠摩罗什看了画像,正是那位小乞丐。见罗什点了头,主管满脸高兴道,“这就好了,等我们找到了项链,桑什知道了就会出来的!”
到了这一步,鸠摩罗什母子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小乞丐身上。
主管很卖力,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小乞丐,但他已经把项链当了。当问到是哪一家当铺时,小乞丐先是不肯说,后又称不记得了。耆婆认为那家当铺是一定知道项链的价值,如果是这样,肯定要威胁小乞丐不许他乱说。主管恍然大悟,再去找小乞丐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又过了数日,有人在郊外的水沟中发现一具身上有多处刀伤的尸体,经辨认正是失踪多日的小乞丐……
为了寻找桑什不仅未能如愿,还陪上一条无辜的性命……时间一天天过去,开春后,天气渐渐回暧,宫中池塘里的结冰融化了……一天,一名宫女在池塘里发现了桑什的尸体……
这件事对鸠摩罗什的惊动很大,他想不通,善良本份的桑什为什么要寻死?他问母亲,耆婆难过地说:“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
鸠摩罗什道:“娘,这明明是我的错,怎能说是你的不是?”
耆婆叹道:“你是个孩子,有些事你是不懂的……我应该告诉你,你是公子,你身上随便一样东西对老百姓来说都很贵重……你那付项链是从遥远的东土过来的,它的价值够龟兹城里一户普通人家吃用几辈子啊!”
罗什吃惊地看着耆婆:“娘,为什么是这样啊?外面的百姓一年到头那么辛苦,他们为什么还那样穷?”
“因为他们种的地、他们放牧的畜生都不是他们的。”
“他们一样是龟兹国的人,这些东西为什么没有他们的份?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耆婆道:“是不公平……可是天下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鸠摩罗什冷静下来,他想了很久终于向母亲提出一个问题:“娘,你也承认不公平,国王有那么多的土地和牛羊,可不可分一部分给他们?”
耆婆摇头:“不可以——这个世上除了傻子,没有谁会把到手的东西白白送人——哪怕他的东西是偷的、抢的!”
“人为什么要这样呢?”
“罗什,这世界有太多的为什么,你还小,娘一下子也说不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小罗什是个喜欢较真的孩子,这个问题他不想要等到长大才弄明白,自此,一块心病就这样过早地压在了他的心里……
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王后多娜那里,作为主子,她当然会袒护她的心腹。她见耆婆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过来安慰:“夫人,桑什不过是我们的家奴,就像草场上的一头马,死了就死了,你不必为她伤心。”
耆婆道:“尊贵的王后,虽说她只是个家奴,可毕竟是人啊,应该与畜生是有所区别的。”
多娜笑道:“是这样吗?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我看你一点也不像是国师夫人,倒像是苏巴什那边的出家人。”
耆婆道:“难道出家人不好吗?”
多娜道:“出家人当然好,与我们主宰老百姓的肉体相反,他们负责主宰那些可怜虫们的灵魂,没有他们的配合,那些人就眼红我们的财富和地位,就会作乱,天下就乱啦。”
“照你这样说,我们推崇佛教不是真心信仰而是要利用它?”
多娜认真道:“我看你是中毒啦,信仰?这世上的统治者有谁愿意真心实意地信仰?我的耆婆公主,你一点也不像白家的后代。你的先祖当年冒着生命危险用屠刀征服了一大批人,把他们变成我们最驯服的奴仆,为的就是让他的子孙后代有好日子过。照你的想法,我们用不着他们造反,干脆把财富让出来算啦!只是就算我们答应,祖先会答应吗?把百姓当牲口从来就是贵族治理国家的不二法门,对统治者而言,所谓的佛教只能当工具。我也念经,也常去苏巴什拜佛,因为我是王后,要母仪天下,为了让百姓迷信佛教,我这是做样子,在骨子里我才不会当真。你是公主,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耆婆道:“道理我懂……是我天生命贱,没福气消受天下人都羡慕的荣华富贵。”
王后换了一付轻松的笑脸道:“如果你没福气,这天下人都是贱骨头了。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闲话啦,我看小罗什还得有人照料,就让翠儿来怎么样?她可比桑什强了一百倍!”
王后已经这样说了,耆婆哪里还有不依之余地?当然只能答应。
此处按下翠儿如何照料鸠摩罗什不表,却说自从桑什死后,耆婆越来越觉得她的性格不适合做国师夫人。她时常想到“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看似简单,细想却很复杂的问题。
活着是为了什么?由最低级想开去,比如动物,活着当然是为了生存。但人不是动物,他有灵魂有思想,那么人活着就是为了快乐。人是有欲望的,当欲望得到满足就会快乐。在很大程度上,人的一辈子总在不断地满足欲望、追求快乐。耆婆又想到自已贵为国师夫人,物质的享受已经到了奢华的程度,可是她并不快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却说时间不会因为人的快乐或不快乐而停留,转眼间过了两年。这两年,耆婆除了看到弗沙提婆和鸠摩罗什在一天天长大,她所思考的问题仍然没有解答。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耆婆如往年一样率仆从外出踏青散心。临出门,翠儿说鸠摩罗什也想出去看景色。鸠摩罗什已经七岁了,时下郊外风和日丽,风景如画,耆婆觉得应该让孩子走出书房,这样既是放松,也算是不辜负上苍赐予人类的一番美景。
耆婆此行的目的地在苏巴什,一方面她想去看看去年干涸的铜厂河现在涨了多少水,顺带着也去庙里朝佛。出了城,翠儿说在西北方有一处美景很有看头。人都愿意去陌生地,经翠儿一说,众人立即赞同,特别是鸠摩罗什,他说那地方长满了野葱,很值得一去。耆婆不想扫儿子的兴,于是答应改道。
改变方向的马车载着耆婆一行望西北山麓而去,所到之处,景色果然与别处不同。随后进入到一条小峡谷,路越来越崎岖了。由于颠簸,有人说:“这么难走的路哪能有好风景!”
翠儿道:“你等着瞧就行了。”
狭长的小谷终于走完了,众人尚未喘过气,突然间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前面出现一处好风景——干净的蓝天上白云悠悠,广阔的原野里碧草滴翠,路边上野花点点、彩蝶蹁蹁……
耆婆道:“果然是个好地方,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快下来吧,哪有在车上赏景的?”
仆人于是扶耆婆下了车,众人徒步前往草场的纵深处,一路说笑、赏景、采摘野葱……至草场中心,耳伴传来一阵阵异样的响声,举目四望,却什么也没看到。稍后怪声又起,翠儿手指天空大呼小叫道:“夫人,你看!”
耆婆总算看到了,原来是一群大鸟飞过天空。
“夫人,这是什么鸟?”有人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鹰吧。”耆婆也不认识,只能猜测。
“它们好像都停在前面,有好多好多!”翠儿道。
翠儿说的没错,这些鸟就落在不远处的一片草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片……耆婆终于看清了——那是几百只巨鸟在喙食着几具尸体……
这血淋淋的场面把仆人们吓呆了,他们竟置主人于不顾各处逃奔……耆婆没有逃,她在等待已经到了草场深处的小罗什归来,也正是在这种等待中,她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草场上遍地都是白骨和骷髅,横七竖八的数以万计………原来这里是一个天葬场。
这场面深深地触动了耆婆……是啊,人生到最后是一堆枯骨!无论你贵为国王或贱如乞丐,只要是血肉之躯,都要活在喜、怒、哀、乐、爱、恶、欲的七情,和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中,以后是老死,然后……变成一堆白骨……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家里,耆婆的心再难平静了,她想了很多很多……数日后,她于一个夜晚郑重其事地对丈夫说:“罗炎,我要出家!”
鸠摩罗炎很吃惊道:“爱妻,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耆婆道:“罗炎啊,我也不知该怎样对你说,因为道理你比我懂得更多……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要回归你的‘本我’,我也只能告诉你,出家也是回归我的本我。”
鸠摩罗炎道:“爱妻啊,就算多年的男欢女爱难以感化你,你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难道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都无法挽留你在尘世停留么?”
耆婆道:“是啊,我正后悔曾经身染红尘,更后悔还生了两个孩子……人生是苦、空、无我、不净……我不能再沉缅下去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罗炎,如果你还念及夫妻情份,求你放过我吧!”
耆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劝说已属多余。鸠摩罗炎道:“你要出家,两个孩子怎么办?”
耆婆道:“罗什有七岁了,他早就不需要母亲,弗沙提婆也有两岁啦,可交给宫中的妇女哺养……”
鸠摩罗炎哽咽道:“你……你难道真的如此忍心?”
“不是我忍心,实在是佛呼唤的很紧……啊,你听到了吗?”
鸠摩罗炎认真地听了一阵,然后摇头道:“除了听到你在说话,我什么也没听到,如果除开我们说话的声音,这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啊!”
“不,我听到了梵音和诵经声……听到这样的声音,就像沙场上的士兵听到战鼓一样热血沸腾……呵,我受不了啦,它们在呼唤我,说我早就该回去了……”耆婆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耆婆的模样把鸠摩罗炎镇住了,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他抹去泪水道:“也罢……算是我们的缘分尽了!”
耆婆道:“罗炎,你不用难过,世上多的是女子,比我漂亮多情的比比皆是……我相信,你会很快把我忘怀的。”
鸠摩罗炎哽咽道:“我能吗?这些年我和你已经成为一体,你这一走等于将连着的肉生生地割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耆婆,我现在后悔娶了你呵……”
“罗炎啊,当初你说过,如果我在生了孩子后仍不改变志向——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概意思那就是上苍的安排吧……我想你说得对,命中注定的东西谁也无法改变,还是想开点吧,你可不能垮,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你抚育。”
鸠摩罗炎强忍着痛苦道:“我……我不会……我看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到何处修行也想好了吧?……我、我想常来看你……”
耆婆道:“不用看我……那对修行是很不利的。我早想好啦,要找一个没人能找得到我的地方。”
鸠摩罗炎泪如雨下:“你是不是要去遥远国外,那是哪一个国家?”
耆婆道:“你真是傻得可爱,我告诉了地方,不是有意让你找到吗?”
鸠摩罗炎见耆婆不肯告诉他,于是退而求其次道:“我的爱妻,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是个很现实的人,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很快离开,多陪我一段时间好吗?”说完紧紧搂住耆婆。
“罗炎,说实在的,我有愧于你,我所能够弥补的也就是多陪陪你……可是,那也由不得我啊,要问菩萨是否允许。”
鸠摩罗炎开始抽泣:“能否告知你……你、你哪天离开?”
“罗炎,别这样……”耆婆替鸠摩罗炎拭去泪花——当耆婆看着丈夫睡去直至他鼾声如雷,她这才小心地起来用早备好的香汤沫浴,换上自已亲手缝好的出家衣服……
一切都是那样井井有条,为了这一刻耆婆策划了很久,自古人生最伤感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如果让丈夫和孩子们知道她哪天出家,那将是怎样一幕撕心裂肺的惨烈场景啊!想来想去,只有在他们父子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才是最好的分离方式。
王宫那边的更声响了,耆婆于是知道已是子夜。为了不让自已也伤感,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才二岁的弗沙提婆就走出了家门。
这是一个初夏季节,西域的天气仍然寒冷,耆婆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她的步履很快,似乎慢了就会被家人追上来。她一囗气出了城门,这才觉得很累,想着该坐下来喘囗气。也正在这时,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叫她:“娘,你慢点儿走,等等我!”
是鸠摩罗什!?耆婆吃惊不小,她在心里问自已: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是不是受他父亲的指使来阻止我出家的?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自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3卷:母子出家

回头说鸠摩罗什因心生怜悯,把一条项链送给小乞丐,岂料好心办成了坏事,他不仅害了小乞丐,还害了桑什。
事件发生后,仍然没完没了。
这日,王后多娜来到国师府,她先去了鸠摩罗什母亲房里,然后又来到他的书房,她说:“我可怜的罗什,这段时间你是怎么哪?”
鸠摩罗什说:“我没事,王后。”
“还说没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谁都瞧得出来——是因为那条项链吗?”
“是,英明的王后。”鸠摩罗什点头道。
“为什么?对我们来说一条不值钱的小玩艺值得你那么惦记它?”多娜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说。
“我……我现在后悔把它给了那个要饭的……”
鸠摩罗什说出了自已的内心话,但在多娜那里却被理解错了,她说:“我知道哪——人都有这个毛病,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就特别留恋。你放心吧,只要它还在龟兹国,我会有办法找到的。”
“王后别找了,我、我真的不再想它了……”
“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你怕麻烦我是吗?没关系,对我来说只是下一道命令的小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有什么意思?是因为少了个桑什?”多娜打断鸠摩罗什的话,她似乎不愿意听下去,“我今天正是为这事来的,你今后别再想她啦,宫里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比她更好的。”
多娜离去没有多久,翠儿就来到鸠摩罗什的书房里。一见面她就对鸠摩罗什说:“我的主人,桑什对你好吗?”
鸠摩罗什点头:“她对我很好!”
“你知道她为什么对你好吗?”
“因为我是主人。”
“你说对了一半,还有呢?”翠儿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看着罗什。
“还有什么?”罗什反问。
“你真是个聪明人,就算不知道都有办法维护你的体面。好吧,你听我说。做为奴仆我们就是草地上吃草的牲口,有些牲口不听话,那它就会吃亏,多挨很多的鞭子——你说,桑什她敢对你不好吗?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我想说,桑什她不是一头普通的牲口……”
“什么叫不是普通的牲口?”鸠摩罗什不解地望着翠儿。
“她是一头成了精的牲口,她对主人好,不仅仅只是为了少挨鞭子,她还想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翠儿点头:“是的。你知道吗,宫里的主管原来不过是王后的仆人,她现在可风光了,在这个王宫里除了你们主子,谁敢不听她的?桑什也是个聪明人,她看好了你,将来一旦你出将入相,她能不借光吗?这就是她对你好的真正原因!可惜呀,她没有这个命……我的主人,以后你就叫我翠儿吧,有事儿你尽管吩咐,我会比桑什对你更好!”
鸠摩罗什道:“我没有事儿吩咐,你是从中原那边过来的——在中原你也是奴仆吗?”
翠儿道:“这是我的伤心事,就像伤疤一样不能去揭的,可是你是我的主人,哪怕揭得血淋淋也是我该做的……中原没有奴仆的说法,只有穷人,其实是一回事——在中原我家是穷人,五岁那年遇上大旱,为了救一家人的性命父母把我买给了商人,几经周折我就成了你们龟兹国的奴仆。”
“你觉着这样公平吗?”
“这有啥不公平?商人给钱,我父母卖女,没有商人的钱全家会饿死。就算有点不公平,那也是我们家得罪了老天爷,他要惩罚我们。”
“不,我说的是我们这样对待奴仆你认为公平吗?”
翠儿认真地点头:“很公平。就像草地上的牲口,它就该老老实实吃草长肉,长大后是宰是卖那都是主人的事。”
“可是奴仆不是牲口,你和我一样是有五官四肢的人……既然都是一样,又同在这个世上活着,就该平等,不可以有那么大的差别。”
翠儿道:“你提出来的问题那要读书人才说得清,很复杂……我的主人,你小小年纪为何想到这些问题?”
鸠摩罗什道:“不是我要去想它,是遇到了,一下子没办法绕过……”
“哦,我的主人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能说出来吗?”
鸠摩罗什叹气道:“还不是为那条珍珠项链的事?……”
“主人,你不要再惦念这个事了,王后说了,她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的。”
鸠摩罗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除了这样,你还有什么意思?”
鸠摩罗什道:“在我身上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东西,可是在有些人眼里比两条人命还重要……”
“不是已经说了吗,你是公子,别人是奴仆,奴仆跟牲口一样,两条人命当然没有公子的项链重要。”
“我是说奴仆也可能变成主子,反过来他也会用相同的方法去对待别人——如此恶性循环,你说要何日该了?”
翠儿道:“奴仆变成主子,有这个可能吗?”
鸠摩罗什点头:“有!我的祖先最早就是奴仆,他不满意主子把他当牲口,然后他拿起刀子……他成了主子。”
“主人,这话你可不能随便到外面说,让王后知道要怪罪我的……你知道吗?家丑不可外扬……”翠儿很紧张地四处张望。
“放心吧翠儿,我只是和你说说——这些日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这样呢?就算草原上的猛兽残忍,可它从不伤害同类,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已的同类呢?”
“你的思想太深奥啦,我一个奴仆哪里懂得?我想你应该去问夫人。”
鸠摩罗什道:“我问过她啦,她不肯告诉我。”
“夫人没告诉你也许有她的理由,不过我认为你从小就这般聪明总是件好事儿……夫人不愿意告诉你,你应该去书上找找,也许那上面有答案。”
既然母亲不愿解答,翠儿又无法解答,那就只能求助于书本了。罗什是个认真的孩子,自此,他一头扎入浩如烟海的书之中……
某日,鸠摩罗什在阅读一本中原的汉文原书,书上有一句话赫然映入眼帘——人不为已,天诛地灭。鸠摩罗什一个激灵,顿觉有一股寒气直透脊背……当他冷静下来后恍然明白:近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就在此处!
是啊,人与猛兽无异,为了生存它必须对比自已弱小的动物大开杀戒;人又异于猛兽,因为他有智慧,知道把同类的所得据为已有比直接攫取更能事半功倍……于是历史上各种罪恶滔天、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所不尽其极……
鸠摩罗什忽然记起某一天他和桑什在街上听到有两个人吵架,其中一人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简直连牲畜不如!”现在鸠摩罗什明白了,他很想对那个人说:“喂——错了,这不是骂,是表扬你的对手!”他进而又想到,如果野兽们相互对骂,最刻薄、最有杀伤力的话莫过于是:“你这个畜生简直连人都不如!”
答案找到了,但鸠摩罗什的心更难平静了……他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很邪恶、很恐怖,无论是国王还是百姓,谁都没有绝对的安全,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一触即发的险境中……
鸠摩罗什于是又迷茫了,为了找到方向,他再次潜入书海……国王抑或父亲都希望鸠摩罗什长大后做官,因此,他能够阅读到的多是对治国有用的书籍。鸠摩罗什无论打开哪一本书,那上面不是朝代的更替就是战争,每一页都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父亲说过,这是历代统治者必修的课目,鸠摩罗什这才明白,统治阶级总是一代比一代残暴,原来都是从这上面学到的啊!
鸠摩罗什的痛苦和迷茫终于传到耆婆的耳朵里,某一天她来到儿子的书房很痛心地说:“罗什,你为什么要想这些复杂的问题?”
鸠摩罗什道:“娘,不是我要去想它,是这些问题自已跑到我跟前,然后再不让步。”
“我的孩子,你这些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娘,桑嬷嬷和小乞丐死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当时我问过你,你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耆婆叹气道:“孩子,我不愿告诉你是因为你太小。过来人都说,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是童年,长大后就会有千愁万苦驮在身上……娘只要让你好好享受童年时光,不要去思考那些对大人来说都很头痛的问题。没想到你是那样的放不开。”
“娘啊,不是我放不开,是儿的前面堵了石头,不搬开它教我如何过得去?我就是不明白一条项链为什么比两条人命重要,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连野兽都不如……”
“儿啊,娘今天就告诉你,那是因为人有双重性格——除了人性还有魔性。”
“那什么是人性、魔性?”
“人性就是慈悲、友爱、同情和怜悯,比如你同情小乞丐和桑什,这便是人性;魔性就是贪婪、邪恶和残暴,比如统治者总是只想到自已而把臣民当牲口,这就是魔性。”
“娘,我发现老百姓有人性者居多,统治阶级有魔性者居多,这又是为什么?”
“老百姓活在最底层,饱尝艰辛与苦难,彻心之痛让他们保留了更多的人性;统治者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他们除了不知道民间疾苦,还有他们的地位多是通过掠夺而来,为了长久地拥有既得利益,他们的人性渐渐流失,而魔性却疯狂滋长……贪婪令他们忽略了最重要一点——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是让他们平等的,这个事实可以从国王和乞丐同样拥有五官、四肢这一点得到证明,当统治者的贪婪把百姓逼得走投无路时,下一轮的改朝换代就要开始了。”
“娘,我知道了,上苍要灭亡先让其疯狂。父亲要孩儿看的书都是每一个朝代统治者们必修的课程,看那些书,学到的都是前一代统治者的残暴和诡诈,这就像一种恶性循环,长此下去这个世界岂不要变得更加邪恶和黑暗?娘,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呢?”
“有啊,我聪明的孩儿,上苍在创造世界的时候早料到会有邪恶和黑暗,因此他同时也给了我们一盏明灯——那就是佛教!佛教能照亮黑暗,驱除心灵中的魔性,同时给这个世界以希望。”
“娘,你天天念佛也是为了救世界?”
“是的。世上的魔鬼有很多很多,靠娘一个人还远远不够,救世要有很多人都来信佛。”
“娘,我也要学佛,你教我好吗?”
耆婆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说:“孩子,道理你明白了,你前面的拦路石已经搬走,你还犹豫什么?往前去吧,好好享受你纯真无瑕的童年……学佛的事今后有的是机会。”
耆婆是过来人,知道一个人没有童年那是一生最大的不幸与缺憾,鸠摩罗什少年早慧的状况令她心痛,她嘱咐翠儿要尽可能带他去外面走走,不要整天待在书斋里。
鸠摩罗什自从桑什死后已经很久没有外出了,一旦走出书房,走出国师府,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翠儿是中原农家的女儿,很小就背负生活的重压,要给家里放牛和扯猪草,她也迷恋大自然的风光,有时贪玩过分了会有牛偷吃庄稼或猪草不够猪吃的事儿发生,这时候少不得要挨父母的打骂。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用做事每日游山玩水。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变为现实,她很高兴,整天带着鸠摩罗什留连于龟兹城郊外的旷野上……
某日,主仆二人在西郊玩耍,忽而有其大无比的鸟儿从头顶掠过……一只远去,又接二连三有巨鸟过去。这些鸟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兰天白云下有巨鸟飞过那是最有意境的,很容易让人产生把自已变成鸟儿的幻想。那些鸟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鸠摩罗什忍不住问翠儿:“那里是鸟儿的家吗?”
翠儿摇头:“不是,现在还没到鸟儿归巢的时候。”
“那它们都争先恐后去那里干什么呢?”
“不知道,但一定是有原因的。”
此后,一连数次都看到巨鸟飞往那边,于是那地方就变得令人神往。再后来,他们终于看到有人从那边过来,翠儿上前打听得知:鸟儿降落之地离他们不远,一种去看究竟的冲动油然而生……
这种冲动在主仆二人心里酝酿了很久,终于有一天翠儿对鸠摩罗什说:“主人,我们过去看看吧。”
罗什早有此意:“行,听你的。”
他们一路前行,走了一段路看到有牧民从那边过来,翠儿上前打听:“喂,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一牧民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想看什么?”
“我们刚刚看到有很多大鸟飞到那边去了,它们是不是都降落在那里了?”
“你们是没事干吧,那地方没啥看的。”另一牧民有点不耐烦,说完就只顾走路不再答理他们。
“这些人心眼不正,他说没好看的肯定值得一看!”翠儿继续前行。
前面出现一条峡谷,脚下的路也变得坎坷不平了。两个人已经很累,翠儿禁不住鸠摩罗什喊累,于是就坐了下来。这一坐把余下的精力全坐没了,再起身时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翠儿抬头望望,前面的道路弯弯曲曲,根本看不到头……这时她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还有多远,今天不早了,我们改天过来吧。”
鸠摩罗什也不想走了,心里巴不得翠儿取消这次行动。
这“改天过来”一改就是半年多,次年春天耆婆发起了每年一次的郊游,翠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了却一桩心愿。
这一次出行有宫车仆从十数人,翠儿、罗什跟着队伍缓缓前行……都说外出观光难逃一个规律:对某一景观而言,不去会遗憾一辈子;去了,会一辈子遗憾——因为再美的景色都会低于人们的预期。
过了上次他们来过的峡谷,前面别有天地,出现一个大草场,这一发现算是给了罗什和翠儿一个惊喜,二人的心情也为之一振。
下车后,翠儿拉着鸠摩罗什的手走在最前面,在未进入草地时,也有几个从那边回来的牧民,翠儿想向他们打听在这里聚集的是什么鸟,没想到对方回答的除了沉默还有白眼……
鸠摩罗什见翠儿要生气的样子,就劝道:“不用问他们了,已经在前,没几步路就能看到。”
走到峡谷尽头,他们看到了一个很大的草场,同时也看到了很壮观的一幕——草地上,数以百计的巨鸟正在你死我活地争夺着什么……
见到这场面主仆两人都很兴奋,翠儿像愉快的小鹿蹦跳着奔跑在前面……紧随其后的鸠摩罗什在奔跑途中感到脚下不时有硬硬的东西,在快要接近鸟群之际,罗什想着应该捡点什么东西驱赶它们,正好脚下又踩到了硬东西。他估计是石子一类的物件,弯腰捡起竟是一根人骨头……也就在此时,跑在前面的翠儿一声尖叫,然后扔下他一路狂奔着逃跑……
鸠摩罗什愣了片刻,很快他也明白翠儿为什么逃跑——原来那数百只巨鸟正在争食几具尸体……那血淋淋的场面把鸠摩罗什惊呆了,稍后他又发现,这个大草场遍地都是骷髅、白骨……这是鸠摩罗什平生头一次接触死亡,而且场面是那样的浩大,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其震憾的程度可以想像,更何况鸠摩罗什还是个才七岁的孩子,以至母亲在喊他都没有听到……
鸠摩罗什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只记得到了车上有人一个劲问他:“罗什,你吓着了吧?”
鸠摩罗什是受了惊吓,但更多的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对他来说,他发现这个死亡场面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藏,里面包含了很多很多……曾经,鸠摩罗什也接触过死亡,但那是听别人说,更多的是在书页上。这样的接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感觉,死亡那是别人的事,与自已无关。这一次他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也明白了:人是要死的,也包括自已——这是他的第一大发现。
人如果没有自已切身的感受,是很难理解别人痛苦的。鸠摩罗什由此想到阅览史书时看到的那些历经苦难的开国君王都无不以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王朝为已任……但是,所有的王朝都逃不脱灭亡的宿命,其原因正是他们的后代都高高在上,不知道民间的疾苦——这是他的第二大发现。
人早晚要死,一旦明白了这个道理,当欺凌与压迫超越了承受底线,任何人都会爆发、都会豁出性命反抗,直至把统治者推翻……历史正是用这个规律贯穿着古往今来……
最后,鸠摩罗什想到了:生命是那样短暂,以至稍纵即逝,如果不抓住这有限的时间做出一些事情,一旦老之将至仍一事无成,这样的活着与蝼蚁何异?
就在鸠摩罗什为出家作准备之际,翠儿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他施舍给那位小乞丐的项链找到了。
第二天王后多娜来到国师府,她先在耆婆房里待了一会,再来到书房,又亲自把项链挂到鸠摩罗什的脖子上,然后摸着他的头说:“罗什,东西给你找回来了,别再弄丢了。”
多娜走后,翠儿走进来又把项链从鸠摩罗什脖子上取下来,爱不释手地反复打量、称赞:“真是个好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听说它来自洞庭湖,那里离我的家乡很远,我的家乡为何就没有呢?”
鸠摩罗什说:“它是长在水里的,你的家乡多是山地当然没有。翠儿,我想知道,王后是如何找到的呢?”
“不知道……主人,只要东西能回来,你管她是怎么找到的!”翠儿说着,又把项链挂回鸠摩罗什的脖子。
鸠摩罗什抚摸着这条离开自已一段时间的饰物,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这失而复得的背后是否也发生过悲剧?他于是吩咐翠儿:“你还是帮我打听一下吧,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找到,你不认为这是个奇迹吗?”
翠儿领命去打听,没多久就有了结果。她向鸠摩罗什禀报道:“主人,真让你说对了,这个事还真有点奇——还记得那天我们去的那个有很多死人的地方吗?”
鸠摩罗什不解地:“这跟我的项链有什么关系?”
翠儿道:“当然有关系,那里是龟兹国最大的天葬场,每当人死就会招来很多的秃鹫——你知道吗?那些大鸟就是秃鹫,专门吃死尸的那一种——”
鸠摩罗什有点急了,他打断翠儿的话道:“你就别说秃鹫了,那个天葬场到底跟我的项链有啥关系?”
翠儿看着鸠摩罗什,停顿片刻才慢吞吞地说:“那天天葬场有十三具尸体……他们是一家子……”
鸠摩罗什吃惊地:“一家十三囗都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翠儿道:“他们犯了罪,被满门抄斩……”
翠儿的话说到此处,鸠摩罗什已经猜出几分了,但他还是要问下去:“他们犯了什么罪?”
“主人,你就不要再问下去了……好不好……”翠儿为难地看着鸠摩罗什。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本来王后是准备告诉你的,是夫人说你胆子小担当不起怕惊吓……所以她让宫里的主管下达命令,这事一定要瞒着你,谁说出去就拿谁问罪……主人,你就别问我了好不好?”
“翠儿……”鸠摩罗什心情沉重地,“其实你不说我已经知道了,那一家子是在城里开当铺的,他们收了小乞丐的项链……当得知项链的来龙去脉后因怕事儿败露就把小乞丐杀了……再后来,王后又把当铺一家杀了!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你……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是听谁说的?”
鸠摩罗什道:“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事,就凭你刚才说的话能猜得出来。”
翠儿大惊失色地撑自已嘴巴:“我该死,我瞎说……”
鸠摩罗什惊恐的样子,就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是听你说的。”
翠儿虽然松了囗气,但仍有几分不放心:“主人,你可千万不要到外面说,如果让宫里的人知道,我的小命就完了。”
鸠摩罗什很内疚地说:“为一条小小的项链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还能忍心再让你去死?……”
翠儿总算放下心来:“我就知道主人的心肠好……只是你也不用难过,那位当铺老板他是罪有应得,杀了人就该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鸠摩罗什哽咽道:“那位老板我不同情,我同情的是他的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连累到他无辜的家人呢?”
翠儿道:“这事我也觉得不合理,可龟兹国的法规是这样的……主人,你伤心的样子很让我不安,夫人说的没错,你的心太善了,我真的很后悔告诉你。”
“你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城里那么多人,能堵住他们的嘴吗?说起来全是我的错,我干吗要把项链给那位乞丐呢?”鸠摩罗什说着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主人不要如此自责,你的初衷也是一片好意,至于变成后来这个样子,我看那是天意,天要他们死,谁能改变啊?”
“你不用劝了,这事与你无关,我自已的事我会处理好的。翠儿,你下去吧。”
翠儿走后,鸠摩罗什把自已关在书房里,一边流泪一边用铁锤把项链捣成粉末,然后再扔到茅厕里。纵如此,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已。
次日,翠儿见鸠摩罗什双眼红肿,她吓坏了:“主人啊,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向王后、夫人她们交代?一旦有人过问,我罪责难逃啊!”
鸠摩罗什道:“对不起翠儿,我也知道会连累到你,可是我没办法管住自已……你说,要怎样才好呢?”
翠儿想了想道:“你这样折磨自已也没有用,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我这里有个办法,主人可去苏巴什做一堂法事,请和尚超度他们的亡灵……这些人在世上也是受罪,让他们进入极乐世界,还会感谢你呢!”
鸠摩罗什道:“哦,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那就加紧去办吧!”
翠儿面露难色道:“可是……”
“可是什么?”鸠摩罗什问道。
翠儿道:“那得很多钱啊……”
鸠摩罗什松了囗气:“这是小事,不管多少钱我找娘去要。”
翠儿急得哭了:“主人,万万不可……如果夫人问起,……”
鸠摩罗什胸有成竹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
“主人有什么办法?夫人肯定要问到你是如何知道开当铺那一家子……”
“等拿到钱你只管去办就行了,我只言半语都不会提到那家人,就跟娘说要超度桑什和那位小乞丐。”
翠儿破涕为笑道:“主人,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帮你办好。”
翌日一早,鸠摩罗什去到那边没有见到母亲,屋里的仆役告他,母亲到外头办事去了,要到中午才能回来。
中午,鸠摩罗什来到母亲房里,没想到平时白天很少在家的父亲正在逗弟弟玩。鸠摩罗炎一见儿子进来就问:“罗什,我正要问你,最近都在读些什么书?”
鸠摩罗什道:“父亲,孩儿按你的旨意正在读《易经》。”
鸠摩罗炎满意地点头:“这本书值得一读,长大后你会明白。”
“父亲,娘呢?”鸠摩罗什心不在此,没见到母亲他忍不住问道。
“她呀,这些日子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整天忙个不住,也不知道在忙活啥——你看,连你弟弟她都不管了!哦,你找她有什么事?”
鸠摩罗什摇头:“没、没事,就过来看看她。父亲,我过去了。”
“你走吧,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鸠摩罗炎继续逗弄弗沙提婆。
鸠摩罗什回到书房没多久,耆婆就过来找他:“罗什,听你父亲说你刚去过我房里——如果没记错,平常你很少这样,会不会是有事儿找我?”
“娘,孩儿确实是有事找你……近些天孩儿心里很难宁静,晚上老是梦到桑什还有那位小乞丐……翠儿说,那是冤业的亡灵在作祟,如果请苏巴什的僧人做一场法事超度那些冤魂,孩儿就没事了。”
耆婆道:“哦,我的罗什真是个很有慈悲心的孩子……娘这就告诉你——今晚你就不会再梦到他们啦。”
鸠摩罗什道:“娘,孩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孩子,是这样的——近些日子娘跟你一样的不安,常常梦到他们,这两天娘在苏巴什请达摩瞿沙超度——不光是你说的桑什和小乞丐,还有那天我们在天葬场见到的亡灵也一并超度了。”
鸠摩罗什如释重负地:“娘,你真好。”
耆婆叹气道:“娘……不好……罗什,娘正要问你,如果娘不在家里,你会想娘吗?”
“嗯……娘,你是不是要到哪里去啊?”
耆婆有几分惊慌地:“没……没有,罗什你长大了,其实娘在不在都一样,这世界上有好多人从一生下来就没见过娘……”
“娘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说话怪怪的……”
“哦,没什么,娘只是随便说说。你还看你的书吧,娘有事走了。”
耆婆前脚一出门,翠儿就从后门进入书房:“主人,夫人答应给钱了?”
“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娘已经超度他们了。”鸠摩罗什于是将详情说了一遍。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看来我是瞎操心了。”翠儿松了囗气,“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鸠摩罗什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我娘这些日子有点怪怪的味道,今天还特意对我说不要想她,好多人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娘……”
“主人,夫人说这话不是告诉你她要离开你吧?”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
翠儿道:“大家都说夫人自那天从天葬场回来,人就变了,还对一些相好的人说她要出家,莫非这都是真的?”
鸠摩罗什吃惊道:“我娘她真要出家吗?”
翠儿点头:“有这个可能,没准她已经确定了日期。主人,如果夫人出家,你怎么办呢?”
鸠摩罗什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翠儿看着鸠摩罗什,然后摇头叹气:“唉——造业啊,你和弗沙提婆都这么小……真是想不通,夫人她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去过那种晨钟暮鼓的清苦日子……”
“那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记得我娘说过,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快乐,与穷没有太多的关系。”
“是吗?你想得通就好,我正担心你接受不了呢,这下我放心了。”
得知母亲要出家,鸠摩罗什就有了自已的打算,他的打算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鸠摩罗什已经猜测母亲很快就会走,很有可能是在最近的某一个晚上……为了能让自已的愿望顺利实现,从即日开始,他就打起精神,用心留意母亲的行动……
鸠摩罗什的分析很准确,当晚,他的父亲回来了,如在过去,父母房里的灯光会早早熄灭。这天晚上的情况不同,很晚了,父母房里的灯不仅未熄,而且不时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鸠摩罗什不敢偷懒,他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去到父母房外——原来母亲正在向父亲摊牌,陈述她出家的理由……最后,父亲不得不面对现实同意她出家。父亲也想知道她的出家日期,但母亲没有告诉他。鸠摩罗什预感到母亲的行动就在今晚,他回到自己房里收拾行李,可是一些平时喜欢的衣服不知翠儿放哪里了,也不敢叫她起来帮他寻找。人一急就越易慌张,本打算随便拿几件衣服,这时他听到那边屋里传来开门声。鸠摩罗什脑子里立即有了反应——是母亲出门了!
鸠摩罗什再次来到父母房外,房里除了父亲地动山摇的鼾声,母亲早不在了!想起刚才的开门声,他估计母亲离开没有多远,他一路狂奔——还好,黑暗中,他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正朝西北方向走。那人影走得很快,鸠摩罗什怕惊动别人也不敢叫喊,只能舍了命地追赶……
出了城来到郊外,鸠摩罗什终于累了,于是大声喊叫:“娘,等等我……”
走在前面的人果然是耆婆,见鸠摩罗什追来了,很是意外:“罗什,不好好在屋里睡觉,出来干什么?”
鸠摩罗什走近,紧紧地抓住耆婆的衣衫道:“娘,我走累了,你别走,让我歇息一会好吗?”
耆婆停了下来抚摸着罗什的头问道:“罗什你要对娘讲真话——是不是你爹要你来的?”
鸠摩罗什喘气过来,摇摇头:“爹不知道你出来,他在房里睡觉,是我自己出来的。”
“你爹起来不见你他会急的,你还是回家去吧。”
鸠摩罗什摇头:“爹不会急,明天他会在书房里见到我留给他的留言。”
耆婆吃惊地:“听你的囗气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了?”
鸠摩罗什点头:“是……就算不知道也要跟你走!娘,求求你不要甩我。”
耆婆叹气道:“既然你都知道娘就不多说了,罗什你还小,去寺院里学佛是要吃很多苦的。”
“我知道。娘说过,佛是一盏明灯,在没有见到它之前,会有一段很长的黑暗……娘啊,孩儿不能一辈子在深渊中挣扎,在黑暗中爬行,为了找到光明,吃再多苦我也不怕!”
耆婆终于被鸠摩罗什的诚心感动了,她说:“罗什,你有这样的决心,娘不同意就是娘的不是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见母亲同意了,鸠摩罗什满心的欢喜,一时也不觉累了。走了一段,他问到:“娘,我们去哪,真要去天竺国吗?”
鸠摩罗什连她要去哪里都知道,估计他在房外听了很久,耆婆有点难为情地:“噢……要走就走远点,离家太近怕你爹常来纠缠。”
鸠摩罗什道:“太遥远了……孩儿虽然有决心,只是那里也不见得很安全,爹会去那里找你的。”
“罗什,你说我们该去哪里?”
“书上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才安全,我看就在龟兹国找个寺院,爹绝对不会想到。”
耆婆想了想:“你这话有点道理,那我们就在龟兹国吧。”
母子二人向西方走到天亮,然后找了个僻静处吃了干粮又继续前行。其时龟兹国除了苏巴什之外,还有三座尼寺,阿丽蓝干寺、轮若蓝干寺、阿丽跋监寺。耆婆知道,苏巴什是不能去的,那里的僧人多与鸠摩罗炎熟,特别是大和尚达摩瞿沙与他是莫逆之交。最后,耆婆选定了阿丽监寺为出家修行的首站。
阿丽监寺在葱岭南麓,寺内有一百八十多位比丘尼,香火较之苏巴什冷静了不少,来此朝圣的多为平民,王宫贵族很少来到这里,自然少了有熟人来惊扰的烦恼,是个最理想的修行之地。母子俩在这个没有人认识的寺院里住下来,几个月后就剃度了。
此处按下耆婆不表,却说鸠摩罗什剃度后跟老尼佛圆舌弥学佛,学的是小乘教。此教的教义认为,大凡世间的凡夫俗子,多因贪、爱而生烦恼,小乘佛教要求即生断除自己的烦恼,以追求个人的自我解脱,从了生死出发,以离贪爱为根本,以灭尽身智为究竟。此教义正好适合早慧的鸠摩罗什。
佛圆舌弥是个严厉而有耐心的老比丘尼,寺院里让她带鸠摩罗什修行是有考虑的,乃是担心一个才七岁的稚童很难安下心来学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佛圆舌弥刚带鸠摩罗什时,也认为要教好这个孩子得下一番苦功。
小乘佛教总的倾向是“法有我无”,即只否定人我的实在性,而不否定法我的实在性。主要在宣说‘我空法有’,观四谛之理,证阿罗汉果,以期归于无余涅槃,达到断尽三界烦恼,超脱生死轮回之境界。
耆婆随着比丘尼们去大殿诵念经文了。鸠摩罗什则来到佛圆舌弥的佛堂学佛经。
佛圆舌弥看到鸠摩罗什实在太小了,就说:“学佛要有耐性,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万事开头难,为师先教你最简单的,我这里有十个偈子,你慢慢跟我学,十天不行就二十天,二十天不行就一年,总之你要静下心来,有了这第一步,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佛圆舌弥先教第一个偈子“不生亦不灭”,她怕鸠摩罗什记不住,反反复复就那一句,因初来乍到,鸠摩罗什也只好耐着性子跟着念。二个时辰过去,寺院里有点事情来找佛圆舌弥,她把经书放在案头就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佛圆舌弥回来见鸠摩罗什捧着她的经书在念,就问他:“你识字?”
鸠摩罗什点头:“识。”
佛圆舌弥又问:“意义你理解么?”
鸠摩罗什点头:“正如师父所言,这些偈子是最简单的,都很低浅,易懂。”
佛圆舌弥不信,要鸠摩罗什解释第一句,罗什就照办了。佛舌圆弥叹道:“还好,我收下的不是个傻子,看来学懂这些偈子十天时间够了。也好,今天教你第二首。”
鸠摩罗什道:“不用教这些了,师父教我新的吧。”
佛圆舌弥不悦道:“后面的还没开始教怎说就不教了?”
鸠摩罗什道:“师父,这十个偈子我都会了。”
佛圆舌弥道:“如果不会,教我如何罚你?!”
“师父想怎样罚都行。”
佛圆舌弥生气了:“好吧,你先把这十个偈子都背出来,背不出我撕你嘴巴!”
鸠摩罗什也不多说,张囗就背了起来:
“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
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
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
如诸法自性,不在于缘中。以无自性故,他性亦复无。
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四缘生诸法,更无第五缘。
果为从缘生,为从非缘生。是缘为有果,是缘为无果。
因是法生果,是法名为缘。若是果未生,何不名非缘。
果先于缘中,有无俱不可。先无为谁缘,先有何用缘。
若果非有生,亦复非无生。亦非有无生,何得言有缘。
果若未生时,则不应有灭。灭法何能缘,故无次第缘。
佛圆舌弥先是吃惊,后见他背得滚瓜烂熟,脸孔上便显出不屑之色,等他背完了就说:“罗什,我问你,这些偈子你跟谁学的?”
鸠摩罗什道:“我跟师父你学的。”
佛圆舌弥板起面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再说一遍——这十个偈子你跟谁学会的?”
鸠摩罗什见师父的样子很严肃,心里就慌了神:“我……我跟师父学、学的……”
佛圆舌弥冷笑道:“心虚了吧——你!我警告你,现在说真话还来得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偈子?”
鸠摩罗什道:“师父,徒儿真的是刚刚才学的。”
佛圆舌弥生气道:“好吧,你还嘴硬,待我查实了再回头找你算账!”
吃饭时间,佛圆舌弥让厨房里把斋饭带到佛堂,嘱咐鸠摩罗什不得离开,她自己则来到饭堂里有意识地和耆婆坐到一起。耆婆少不得要问道:“佛圆舌弥师父,我儿子还听话吧?”
佛圆舌弥道:“还不错,我正想问起,罗什在家里可识字?”耆婆道:“识得一些。”
“可学过一些经书?”
耆婆道:“不曾。”
佛圆舌弥道:“耆婆师是念佛的,何不教育他?”
耆婆道:“有两个原因不曾让他学佛,一是他父亲希望他长大后做官,教他读文武经史一类的书籍;其二,他没多大我就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没有时间去教他。怎么突然问这些……?”
“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有识字的基础是个好事,对学佛有帮助。”
佛圆舌弥虽然相信耆婆不会说谎,但她仍然无法想象鸠摩罗什有那样超凡的记忆力,虽然她也听说过有“过目成诵”的人,但那都是在书上或传说中,现实世界里还没见过。
次日,佛圆舌弥有意挑了一本初学者很少接触的经书,她念了一遍后问罗什:“我已经念过一遍了,记住了吗?”
鸠摩罗什摇头:“不记得。”
佛圆舌弥道:“你不是记性好吗,为何稍难一点就不行了?”鸠摩罗什道:“刚才师父念得太快,徒儿没听清楚。”
佛圆舌弥把经书递给罗什:“你能识字,我给你两天时间把这前面的几段记熟。”
佛圆舌弥把事情交代完后就不管了。
下午时分,佛圆舌弥来到佛堂见鸠摩罗什在玩手指头,她很生气地说:“罗什,你不好好用功却在这里玩耍,明天如果背不了,当心我揭你的皮!”
“师父,徒儿早就背得了,不信我背给你听。”鸠摩罗什说着把经书还给佛圆舌弥就背了起来——
云何世间第一法?何故言世间第一法?世间第一法何等声?当言欲界声耶?色界声耶?无色界界声耶?
……
佛圆舌弥惊呆了,这样的人她只听人说过,那是中原三国争雄时期有一个叫张松的有这种超凡记忆,想不到今天总算见识了,而且还是自已的徒儿!佛圆舌弥有点喜出望外,但是为了不叫他骄傲,她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道:“罗什,你记性不错,但你不可因此而不用功。佛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内容可谓浩如烟海。就说你刚才背会的内容,其教义估计你也不是全懂。是这样吗?”
“是,师父。”
佛圆舌弥道:“从明天开始,你尽你最大的能力背诵,背完了为师再给你讲解教义。”
“是,师父。”
次日一早,鸠摩罗什来到佛堂开始背偈子。从早到晚,竟然诵念了一千个偈子——每个偈子是三十二个字,共三万二千字。
这种速度确确实实令佛圆舌弥难以置信,她认为这是第一天用功过猛的原因,于是她把几卷经书交给鸠摩罗什,随后吩咐道:“如此实是太快,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后可放慢一点,方可以持续。这里有几卷经书你用三个月背熟就很快了,然后我再来为你讲解要义。”
鸠摩罗什从佛圆舌弥手里接过经书:“明白了,师父。”
又过了一个月有许,一日佛圆舌弥听说鸠摩罗什念经不太用功了,就来到佛堂看究竟,果见鸠摩罗什爬在地上玩蚂蚁。她生气地责备道:“罗什你在干嘛?经书背到哪一段了?我早说过你会坚持不下去的,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我的推测!”
鸠摩罗什道:“师父,你给我的那儿卷经书不用半个月徒儿就全背会了,没事干你让干嘛呢!”
佛圆舌弥不敢相信,从中抽了几段较难记的,她念了头一句,鸠摩罗什张嘴便来——
………
佛圆舌弥听得呆了,随之又考了几段,鸠摩罗什都是对答如流。佛圆舌弥惊喜不已,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教他。
如此一年过去了,又从藏经楼里取了不少经书让鸠摩罗什去读。某日,佛圆舌弥把鸠摩罗什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罗什……你真是太神奇了!我总算明白书上面的‘过目不忘’并非空穴来风。从明儿开始,我就要向你讲解教义了……我想,以你的聪明,要不了多长时间也能全部理解。”
鸠摩罗什道:“师父说的极是,徒儿背会的这些佛经,大多能理解,不理解的都归纳了——师父不用等到明天,徒儿现在就想向师父请教。”
佛圆舌弥想了想道:“好吧,有什么不懂你说。”
“昼夜定心意,六年得罗汉……师父,这段话的意思是不是只要专心研究佛经、弘扬佛法,六年后我就能成为罗汉?”
佛圆舌弥道:“世间第一法,智人爱恭敬。无惭色无义,最后说思品。以你的悟性哪用六年,三年你就能成罗汉。”
鸠摩罗什所读经书中,凡属于不懂的,都是一些无法从字面理解的佛学典故,不出数日,佛圆舌弥就一一解答了。最后,佛圆舌弥问他还有什么不懂的。鸠摩罗什想了想道:“师父说三年就能成罗汉,如今徒儿所念之经也不算少,可是除了会诵之外,似乎没有所获。”
佛圆舌弥道:“是吗?要回答你的问题,我这里有一段现成的经文,你听好了——
鸠摩罗什听后如醍醐灌顶,喜道:“师父,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太神了,徒儿听了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知它是哪本佛书上的?”
佛圆舌弥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哪本佛书上的。”
“是师父听别人讲的?”
佛圆舌弥点头:“罗什,你真是个有悟性的人,当年我诚心修行十来年才有你今天这样的修行,是我的师父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开悟的。”
“师父,我明白了……徒儿要请教你,我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佛圆舌弥道:“当然是深入经藏。”
“不知师父要徒儿读什么样的经书?”
佛圆舌弥避开鸠摩罗什的目光眼睛看着别处,很久才说:“罗什,出家人不打诳言,实不相瞒,我这一辈子所学的经书都教你了……”
鸠摩罗什很吃惊地:“我听娘说佛教是一门广大无边的大学问,难道只有这一点点内容?”
佛圆舌弥道:“不……佛学确实是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只是我才疏学浅……”
“我听说这寺里数师父造诣最深,怎么说是才疏学浅呢?”
佛圆舌弥叹气道:“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我也只是比她们略多知一二而已……”
鸠摩罗什急了:“没有佛经可念,教徒儿如何成罗汉呢?”
佛圆舌弥道:“不是没有经书可读,是我不懂……罗什你自己识字,对佛教的要义也知道不少,寺里有座藏经楼,哪天我跟佛慧师说一声,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去看经书了。”
此时的鸠摩罗什刚刚入门,对佛经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他对佛圆舌弥说:“师父,你现在就去跟那里的师父说一声,没事干真的很难受。”
佛圆舌弥爱怜地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好,我这就去,难得你有这样的兴趣。”
藏经楼在寺院后面,是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这天,鸠摩罗什第一次来到这里,六十开外的老比丘尼佛慧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鸠摩罗什:“听佛圆舌弥师父说你要来看经书——你是来看看热闹,还是真来看书?”
“这里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我是来看经书的。”鸠摩罗什认真道。
佛慧仍不相信道:“这里的经书很少有人来看,只是偶尔有高僧过来查查而已,你这么小,能看懂么?”
鸠摩罗什道:“我师父没跟你说起我吗?”
“她说了……我今天要见识见识连成年人都看不懂的经书,一个小孩子是如何读的。”佛慧说着就在前面引路,带着鸠摩罗什上楼。
一路上,鸠摩罗什忍不住要问:“佛慧师父,这里的经书多吗?”佛慧道:“说很多也谈不上,因为还有比我们这里经书多的寺院。”鸠摩罗什有点失望道:“唉……那能够让我读几天呢?”
佛慧冷笑道:“你好大的囗气!我大胆说这里的经书你用十辈子也读不完。”
鸠摩罗什半信半疑地回应道:“是吗?”
这栋楼由于平时少有人来,每一处都积满了灰尘,鸠摩罗什跟在佛慧后面,明显感觉到木梯的摇晃,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这座楼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走在前面的佛慧不时回过头关照要鸠摩罗什小心……
终于到了藏经楼,佛慧推开门,刹时一股纸张和木质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快。进入偌大的书库,抬头看到的是一排排高大的木厨,每个木厨两扇门紧闭。佛慧轻轻打开第一个木厨的门,里面呈现出一垛垛经书,有散发着墨香的纸质书,也有用丝绳捆札的古老竹板书,每一样都放得整整齐齐……佛慧看了一眼鸠摩罗什然后轻轻把门合上,再轻轻打开第二个木厨的门,里面依然像第一个木厨一样,堆满了经书……佛慧又轻轻的打开第三个木厨的门,并随手取下一本纸质书交给鸠摩罗什道:“我不识字,你念一段给我听听。”
鸠摩罗什知道佛慧有意考他,不敢懈怠,翻开一页念道:“贪着于名利,多游族姓家。果舍所习诵,应忘不通利。以是因缘故,号之为求名。”
“这一段师父教过我,没错。”佛慧的脸立即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佛圆古弥师父说你是个神童,看来她说得一点不假。好吧你在此用功,我不打搅了,今后你只管过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囗,我一定尽心为你服务。”
鸠摩罗什道:“谢谢佛慧师父。”
佛慧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说:“你真懂礼貌,难怪你师父那样喜欢你……唉,我们这坐寺院若要出菩萨就指望你了。”
佛慧离去后,藏经楼里只剩下了鸠摩罗什。他想拿出一本经书来读,但他的个子矮小,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他四处寻找,总算在一暗处发现一张木凳。鸠摩罗什把凳子搬到书厨前,然后站在上面打开书柜门取下一本经书坐下来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一连数日,鸠摩罗什都是如此。佛慧见之心下作想:小孩子都图个新奇,久了自然倦怠。不想一月、数月过去,鸠摩罗什毫无怠意,佛慧称奇,人前人后无不夸赞。
却说自从耆婆母子离去之后,鸠摩罗炎日日思念,夜难成眠。女仆翠儿见了,日夜陪伴百般奉承。如此,鸠摩罗炎仍难以释怀。一日,翠儿对鸠摩罗炎道:“奴婢虽不及夫人美艳,但也不至丑陋,比之夫人更要年轻且善解风情,主人还有何不满足的?”
鸠摩罗炎道:“翠儿啊,为人在世,最难说的乃是一个情字,你虽对我不错,无奈我心系耆婆,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你帮我想尽办法把夫人找回,我当谢你。”
翠儿道:“主人如何谢我?”
鸠摩罗炎道:“扶你做第二夫人如何?”
翠儿喜道:“谢主人!为了你,我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夫人找回来!”
翠儿为了当上第二夫人开始寻找耆婆。她想,夫人母子二人是去了国外,她不可能去那么多地方寻找,但不等于就毫无办法。每天,翠儿一早就去到大路囗,向那些过往的商人许下重金,托付他们打听耆婆和鸠摩罗什。如此数月之久,却是没有半点音讯……转而她又想到:夫人是聪明人,出家前她口口声声说去国外,这或许是有意放出的烟幕,没准她没有走多远就在国内……翠儿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因为耆婆出门时还带着才七岁的鸠摩罗什,若要远行,尚有诸多不便……如此一想,翠儿遂决定在龟兹国诸寺中寻找……如此多日,某天翠儿在苏巴什寺院中留连,忽而听到有僧人在说一件奇事。翠儿停足细听,原来他们说的是在某一个寺庙里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神童,这神童甚是了得,无论是多难懂的佛书,他一过目就能背诵……这恰恰应验了那句俗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翠儿听了就在心下想:有如此记性的人世间少有,莫非他们说的就是鸠摩罗什公子?翠儿上前打听那是哪一座寺庙,那些和尚皆摇头称不知。
翠儿并不气馁,她寻找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有了消息,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重大突破。她暗暗地对自己说:“龟兹国就这些寺院,我一个接一个去找,不信找不到夫人!”
翠儿于是扮作香客在龟兹国内的寺院中逐个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数月,她在一个古庙里听到一位老比丘尼说,是一个名叫阿丽监寺的地方出了一位几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
翠儿打听到这个准信,内心反而平静。她想:现在高兴为时尚早,龟兹国这么多人,除了鸠摩罗什,或许还有别的神童……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要眼见为实。
是日天气晴好,翠儿沿途不停地问路前往阿丽监寺……终于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远远看去,山脚下出现一座寺庙。复前行,忽遇一位老比丘尼走来。翠儿待老比丘尼走得近了,上前施礼问道:“请问老师父,前面可是阿丽监寺?”
老比丘尼道:“正是。”
翠儿接着又问:“你老人家是阿丽监寺的师父吧?”
老比丘尼礼节性地回道:“正是。居士要去烧香?”
翠儿道:“是啊,来寺庙当然是要烧香的……听说你们阿丽监寺出了一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此话当真么?”
老比丘尼一听翠儿说到“神童”,立即来了兴趣:“确有其人……说起他啊,真个是一目十行,过目成诵!”
翠儿道:“老师父怎敢肯定他有如此本事?莫非你亲眼得见?”
老比丘尼不无得意道:“当然是亲眼得见!实不相瞒,这神童正是我的弟子。”
“那就恭喜老师父了——你弟子他今天在寺院里吗?”
“在啊,他每天都在藏经楼用功苦读,从不到外面去玩耍!”老比丘尼说了这句话突然警惕起来,她盯着翠儿,“居士你问这个干嘛?莫非你是冲他来的?”
翠儿紧张起来:“没……没有,我是来此烧香的,在路上听到有此一人,因为从前从没听说过,所以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老比丘尼松了囗气:“哦……阿弥陀佛,好奇心人皆有之。居士你去吧,可别去打搅他。”
翠儿道:“一定,一定……”
翠儿别了老比丘尼来到阿丽监寺,此时寺院里的比丘尼正在作功课,大雄殿里传出朗朗诵经之声。来到门囗,她的一只脚刚刚跨了进去便缩了回来——她想起耆婆此时正在殿内念经,一旦被认出来,这段时间的奔波就要毁于一旦……
翠儿没敢入内,只在殿外烧了纸钱,又向一位值日的老比丘尼打听到藏经楼的位置在寺院后面,于是装成闲逛前往藏经楼……
从大雄宝殿向后经过一段走廊便看到了一栋砖木结构的旧楼,复往前,就有诵经声从楼上传来。翠儿疾步上前,诵经声变得越来越清楚,正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八百弟子中,有一人号曰:‘求名’,贪着利养,虽复读诵众经,而不通利,多所记失,故号‘求名’。是人亦以种诸善根因缘故……”
翠儿细细玩味这个念经孩童的声音,觉得有点像但又不全像是鸠摩罗什……内心忐忑不安了好一阵,她又想到,鸠摩罗什离家时才七岁,如今已经过去两年,这么长的时间变化之大令人难以估计,更何况还有几份相似呢?如此想时,她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之火……翠儿正出神,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干咳——她本能地吃了一惊,回过头见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比丘尼,方才定下心来。那老比丘尼不等她开囗就先问她:“居士来此有何贵干?”
翠儿仍有几分慌张道:“没……没什么……”
老比丘尼打量着翠儿:“是要找什么人吗?”
翠儿道:“哦,打搅老师父了,请问你们寺里的茅厕在何处?”
老比丘尼脸上的疑虑消失了,她手指山坡处的一栋茅屋道:“请便。”
翠儿来到山坡上的茅厕里躲藏起来,站在此处能清楚地看藏经楼,她打定主意在此守候,到吃饭时间那读经书的孩童必定出来,他是不是鸠摩罗什就能一目了然。
翠儿躲藏在茅厕里,如有人来,她也装模作样如厕,到了吃饭时间,藏经楼里果然出来一个男孩——他正是鸠摩罗什!
翠儿抑止住内心的喜悦,从茅厕里出来再绕道离开阿丽监寺……
在家中鸠摩罗炎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激动万分,他一再吩咐翠儿:此事万万不可鲁莽,一旦让耆婆察觉到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走,而这一逃,这辈子恐怕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翠儿道:“主人放心,这一点奴婢早想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惊动她们……”于是将她在阿丽监寺的情况详述了一遍。
鸠摩罗炎听后赞许道:“你做得对!”
翠儿松了囗气,又问到:“不知主人打算如何?依奴婢之见,此事不可拖得太久,要提防夜长梦多。”
鸠摩罗炎点头道:“你说得对,事不宜迟!”
翠儿道:“如此好是好,罗什还好说,我担心的是夫人她愿意跟你回家吗?”
鸠摩罗炎道:“这个我也想了,现正要与你商量,这里有个现成的法子需要你配合——”
“主人要奴婢干什么?”
“明天见了夫人我就说弗沙提婆快要不行了,日夜啼哭要见娘……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果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见,这样的修行就别修了!到时她会问你,你只管说真有此事。”
翠儿不安道:“这样行吗?弗沙提婆他好好的,这不是咒他……”
鸠摩罗炎长叹道:“没有别的好法子啦,我们的弗沙提婆命硬,是咒他不倒的……这次她回到家里我不能放她走了……哦,我再也不能放她走了……”
主仆二人就次日如何骗耆婆回家商量了很久,至天黑方案才定下来。次日一早,鸠摩罗炎从国师府里挑了数名纠纠武夫前往阿丽监寺。因怕打草惊蛇,他们一行都扮成香客,一到寺外,就把各个道囗封锁了,下令不得放任何人出来。
不知鸠摩罗炎此次能否让耆婆回心转意,下回自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4卷:名震剡宝国

话说鸠摩罗什躲在阿丽监寺藏经楼悬梁用功,立志穷尽此中经书,其间每遇不懂之处,遂逐一记下。佛慧见之尤怜,常道:“罗什,我才疏学浅,爱莫能助,不知这龟兹国中有哪一个高僧可以帮你。”
鸠摩罗什道:“师父啊,你若诚心帮我,我有一事相求——在龟兹城西北处有个叫苏巴什的地方,那里有一大德名叫达摩瞿沙,此老学识渊博,尤其佛学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佛慧道:“达摩瞿沙我也曾听说过,是个难得一遇的大德高僧,罗什的意思是要投奔他的门下?”
鸠摩罗什摇头:“达摩大师声名远播,事务繁多,他不可能有功夫收我为徒。再者,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和娘,舍不得这满屋子的经书。我的意思乃是劳驾您代徒儿将不懂的典故拿去向他请教。”
佛慧道:“这个易得,我愿意代劳。”
鸠摩罗什道:“只有一事,您去时只说是这边众多出家人遇到的问题,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提到我。”
“哦,为什么要这样呢?”佛慧不解地看着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在佛慧的逼视下垂下了头,半晌才说:“佛慧师父……恕徒儿现在还不能说……”
“罗什,有些事我本不想说……只是这寺庙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人的……我早就听到了……这个寺庙里的人对你们母子的猜测有很多……”佛慧见鸠摩罗什一直不敢抬头就不再往下说了,长叹一声道,“唉,不说吧……把你想要问达摩瞿沙的东西给我,赶明儿我就去苏巴什。”
鸠摩罗什见她不再问下去,松了囗气,赶紧拿出早已整理好的材料交给佛慧:“佛慧师父,这事就拜托您了。”
佛慧接了也不说二话,当即就离开了藏经楼。
次日,佛慧又来到藏经楼,她给鸠摩罗什带来了达摩瞿沙对佛教难题的解答。达摩瞿沙果然是位学识渊博的高僧,除了极少数的内容他没办法解决,多数问题他解答得十分详尽……以后,每遇难题鸠摩罗什都用这个办法,每次佛慧从苏巴什回来为他带来结果,他都如获至宝……达摩瞿沙的解答好比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页页神秘的佛门,让鸠摩罗什看到了另一种境界……只是令他略感不足的是,每一次达摩瞿沙都会有一二个不能解决的问题,时间尚久,就聚集了不少,而这些东西正是鸠摩罗什最渴望知道的。
这日,鸠摩罗什做了一梦。梦中,他置身在一片危机四伏的黑暗里,无限的恐惧让他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尽快走出这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一样东西突然掉落在前,随后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罗什,捡起来,不要怕,大胆向前走!
鸠摩罗什于是捡起这个东西小心往前走……终于,前面有了一线光明,沿着这一线光明,鸠摩罗什来到一个到处都是门的地方——这时他才发现,他刚才拾到的东西正是一串钥匙……门一一被打开,每开一页门,他的身边就会增加一份亮度……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那边的风景……可是,要进入到那一个境界,中间还隔了数重门,而他手里的钥匙已经用空了……这时候,鸠摩罗什的心境格外明亮,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地方应该就是佛经说的“众妙之门”?如果能找到最后几片钥匙,就能进入佛的境界……
鸠摩罗什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刚才的梦却历历在目,恍如曾经发生过的真事一样……
次日,鸠摩罗什把他做的梦说给佛慧,佛慧听了叹气道:“你这梦是有几分准确,如果能解决那些问题,你就能修成正果。”
鸠摩罗什道:“佛慧师父,你帮我向达摩瞿沙打听下,这里除了他,还有谁是修行最好的高僧。”
佛慧道:“我帮你问过了,龟兹国里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鸠摩罗什道:“西域的其他国家呢?”
“这个我未问,改天一定帮你打听。”
却说这天鸠摩罗什仍如往日在藏经楼里看经书,正好有一本刚刚看完。他把这本读过的经书放回原处,又从书柜取下经书逐本浏览,在翻到第七本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这本经书里竟然有佛圆舌弥说过的那个穷人怀揣无价珍宝的故事!
就是它了!鸠摩罗什关好书柜跳下椅子,他把经书捧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本《妙法莲华经》。
之前鸠摩罗什从未听人说起过这本经书,他坐到案前,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见有一幅世尊的趺坐相……他屏气凝神地看了起来,看到一个故事甚为有趣——
说的是某地有一富可敌国的老财主,家有七个儿子。某日老宅起火,他的儿子少不更事正在贪玩嘻戏,有人告之宅已起火必须离开。这些小孩子们根本不知火之无情,只是充耳不闻。其时,财主家有仆役五百余人,而老宅只有一门,一旦大火漫延,七个孩子都难免一死……财主为了让孩子们早点离开,又了解到他们平日最爱之物,遂用牛车、羊车、鹿车等七辆车子装满孩子们喜欢的各种珍宝,然后许诺:只要到了宅外,这七车珍宝就归他们了……
鸠摩罗什知道,经书中的故事皆有所指,并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读到此处,萦绕于脑海的是几个问号:财主指谁?七个儿子又指谁?火宅指何物?珍玩财富又指何物?大火指的应该是灾难……
鸠摩罗什正沉思,忽而听到佛慧师在楼下与人说话。他只当是师父回来了。他正要下去迎接,不想佛慧已经上楼来了。鸠摩罗什于是问道:“佛慧师父刚刚在楼下跟谁说话?”
佛慧不以为然道:“是一女居士内急找到这里来了。”
鸠摩罗什本不在意,稍后便觉得蹊跷:“大雄殿那边有的是茅厕,且近得多,她来这里干什么?”
佛慧一时也醒悟过来:“是啊,这边的茅厕很少有人来过……还有,我初见她时,她的神色甚是惊慌,莫非她是……”
鸠摩罗什接过话茬儿:“莫非是个小偷?”
佛慧摇头:“不像,看她的打扮穿戴像是小富人家主妇或者大户人家的体面仆人……”
“是吗?她是否还有其他异常之举?”
“对了,我过来时她一直站在楼下听你念经。”
“这就怪了……”鸠摩罗什越想越觉得那个陌生女香客可疑。
傍晚时分,鸠摩罗什吃过饭回到佛堂,刚坐下佛圆舌弥就回来了。鸠摩罗什连忙起身:“师父回来了,可曾吃饭?”
佛圆舌弥走了很远的路程显然有点累了,坐下一会待喘过气来才回答鸠摩罗什的话:“吃了。”
“哦……师父,我给你倒杯水。”鸠摩罗什说着就给佛圆舌弥倒了一杯茶呈上。
佛圆舌弥显然是渴了,她一囗气喝下一大杯茶,放下杯子这才顾得上与鸠摩罗什说话:“罗什,今天寺院里是否来过一位香客?”
鸠摩罗什道:“师父何出此言?寺庙是供人烧香的,哪天都有香客过来呀!”
“哦,是这样的,今天我出门时遇上一女居士在打听你。”
鸠摩罗什吃惊地:“她打听我?”
“是的。”佛圆舌弥说到这里目光直视鸠摩罗什,“罗什你要说真话——你是不是国王的外孙、鸠摩罗炎国师的公子?”
鸠摩罗什怯懦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佛圆舌弥叹道:“她们都说你们母子有来头,这猜测果然没错。罗什,你父正在四处寻找你们……”
鸠摩罗什道:“我知道,从我们一出家他就在找。”
“他可能已经知道你们在这了。”
鸠摩罗什道:“不可能吧……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
“罗什,我很理解你们母子的心情……实不相瞒,达摩瞿沙早就知你在这里了……”
鸠摩罗什吃惊地:“师父……是你……”
佛圆舌弥摇头:“我没有说,是他猜出来了……他说,在龟兹国有智慧博览那么多佛典的人除 了国师就是你。”
鸠摩罗什不安地:“是他把我的下落告诉了我父亲?”
佛圆舌弥摇头:“我相信不是他,他还提醒我说你父亲的一个女佣去过苏巴什打听你母子的下落。他这一说就让我想到今天一早遇上的那位香客。”
鸠摩罗什道:“这香客长得什么样?”
“二十多岁……是一个汉人,龟兹话说得不太流利……”
鸠摩罗什道:“她叫翠儿,原来是我的佣人……难怪她今天还到了我的楼下……”
“罗什,我问你,如果你父亲来接你们,你愿意回去吗?”
鸠摩罗什摇头:“我不回去!”
佛圆舌弥担心道:“他是国师,有绝对的权力。如果他非要你们回去,是由不得你们的……”
“我知道了……这事我娘知道了吗?”
佛圆舌弥摇头:“没有,她一直在提防大家,我怎么好跟她说……”
鸠摩罗什道:“师父,谢谢!我会和她说的。”
“你既然叫我师父就不必如此客气啦。哦,你托付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达摩瞿沙说,能够在佛典方面对你有很大帮助的人,龟兹国除了他再没有了,只在国外有一个……”
鸠摩罗什关心地:“在哪一个国家,有多远?”
“那个地方叫剡宾国,离龟兹国有多远我不太清楚,达摩瞿沙说那里有位比他强一百倍的高僧叫盘头达多。”
“比达摩大师还强一百倍那就不是人而是菩萨啦,我觉得那盘头达多和达摩差不多就行了。”
“达摩瞿沙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把他的话重复一遍罢了。”佛圆舌弥看着鸠摩罗什不觉就伤感起来,“我早就有预感,你离开我那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突然……真有点舍不得,但你有你的前程,阿丽监寺容不下大菩萨……罗什,你……什么时候走?”
鸠摩罗什摇头:“不知道,要听我娘安排。”
“你我师徒一场,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一声吧……”佛圆舌弥说着就哽咽了。
不说佛圆舌弥如何伤怀,却说当天晚上鸠摩罗什就把翠儿来阿丽监寺找他们的事跟耆婆说了。耆婆听后甚是震惊,待回过神来就对儿子说:“罗什,我们今晚就得走!”
鸠摩罗什道:“这……太急了吧?”
“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父亲的性子我最了解,或许明天一早他就会过来。”
鸠摩罗什吃惊道:“是吗?那孩儿这就向佛圆舌弥师父告辞。”
“不用了,这事不能惊动任何人!”耆婆果断地说。
“娘,我们去哪里呢?”
耆婆道:“娘尚未想好,先出了阿丽监寺再说!”
母子二人经过一番简单的准备就连夜离开了阿丽监寺。走了很久,估计离阿丽监寺很远了,母子二人方在路边坐了下来。耆婆待喘气过来就对鸠摩罗什说:“现在我们可商量要去的地方了。”
鸠摩罗什道:“娘,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
“走得太突然,娘真的还来不及考虑。”
鸠摩罗什道:“要不我们就去剡宾国吧。”
耆婆不解地:“为什要去这个国家?”
鸠摩罗什道:“我听说剡宾国有一个比达摩瞿沙还要博学的高僧,孩儿想拜他为师。”
耆婆想了想:“好吧,我们就去剡宝国。”
鸠摩罗什又问道:“娘,那里远吗?”
“不远,一个月的时间就够了。”
“娘去过那里吗?”
耆婆摇头:“没去过,但很早就听说过这个国家。罗什,这么远的路程你能行吗?”
“娘,孩儿已经九岁,是男子汉了,一个月的路程我不怕,也许这是佛有意对我的考验。”
耆婆说:“你有决心,那我们就上路吧。”
母子二人渡辛头河,一路上餐风露宿,不出一月就到了剡宝国。
说的是剡宝国的高僧盘头达多,乃是国王堂弟,他学问渊博,品德高尚,明达大量,颇具君子之风。是剡宝国数第一的高僧大德。尤其是他对佛教的三藏九部有着极其精湛的研究。虽然年事已高,但他从早晨到中午,能写一千个偈子,从中午到黄昏,又能读一千个偈子。他的大名,临近国家的人无人不知,要拜他为师者络绎不绝。
耆婆母子一踏入剡宝国的土地,所到之处,听到的都是有关盘头达多的种种传说。
在这个国家,盘头达多简直是救世主、是完美和智慧的化身……无形中鸠摩罗什就有了一种担心,他对耆婆道:“娘,这么多人都在找盘头达多,他会收我为徒吗?”
耆婆道:“罗什,我们大老远来到了这里不就是要见他吗?我们只管尽心去做,能不能成那是缘分使然。”
“娘,我明白了。我们先歇一歇等明天就去拜会盘头达多吧。”
耆婆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露出了笑容:“这才是我的孩子——记住娘的话,今后无论办什么事情先不要畏难。”
“娘,我记住了。”
母子二人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棧住下,用香汤洗去一身尘埃以及旅途的疲劳……次日,二人换上最干净的衣服前往盘头达多驻锡的寺院。
鸠摩罗什没有想到他见盘头达多出乎意料的顺利。
上午,母子俩来到寺里向主事的说明来意,很快百忙中的盘头达多就推了所有客人来见鸠摩罗什母子。
主事把鸠摩罗什母子引到禅房与盘头达多见面。礼毕,盘头达多开门见山道:“最近这段日子天天梦见佛祖,他一再嘱咐会有贵人过来,要我尽心关照,没想到贵人就是你们!”
耆婆有几分不安地问道:“老和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盘头多达毫不忌讳道:“当然知道,你母子是从龟兹国过来的,不容易啊,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小孩涉过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信仰,谁能做到?更何况你们还贵为夫人和公子。”
耆婆道:“老和尚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们龟兹国的达摩瞿沙老和尚是我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除了谈经论道也会说一些掌故奇闻。关于你们的事我是从他那里听到的。不过夫人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们在这儿的……”盘头达多伸手抚摸着鸠摩罗什的头,和颜悦色道,“罗什,告诉我,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因为有人把我吹上天了?”
“是的,达摩瞿沙说你比他强一百倍。”鸠摩罗什承认道。
盘头达多哈哈大笑,笑够后拍着鸠摩罗什的小肩道:“这话你也信?”
“能够得到达摩大师的夸赞,我想你最起码是个高人——投靠你不会有错。”
盘头达多敛起笑,认真地说:“真正的高人都是远离名利耐得住寂寞的,就凭我名声在外这一点,我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你对经书感兴趣,找我还真是找对人了。从龟兹国远道而来的神童,在经书方面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
鸠摩罗什很高兴,当场就把一些疑难问题向盘头达多提了出来。达多果然是个佛教方面的饱学之士,他很快就把困绕鸠摩罗什很久的问题很完美地解答清楚了。这让鸠摩罗什很直观地感受到:与高人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虽然盘头达多在事前对鸠摩罗什有了解,但接触后他发现,这个神童的智慧超出了他的想像。比如有些佛学的妙义,如果不是在生活中有过切身经历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但对鸠摩罗什却一点即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收了这样的弟子,盘头达多当然是尽心地教。他向鸠摩罗什了解以前都读过哪些经书,罗什一一报上。盘头达多听后感叹道:“小小年纪,你的经书还真是读了不少,好多出家人一辈子都没读过这么多……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你居然对经义有了理解……看来,我来做你的师父也做不了多久了。”
此后,盘头达多开始教授鸠摩什此前没有接触过的经书。盘头达多原计划用五年时间教授鸠摩罗什,结果不到二年,鸠摩罗什就把他用一生精力所学到的经、律、论全部掌握了。手下有这样的弟子,盘头达多当然高兴,逢人就要称赞鸠摩罗什。一时间,全剡宝国的人都知道盘头达多有一位高足鸠摩罗什神奇俊秀十分了得,是佛教的瑰宝。
盘头达多的称赞就像一阵阵和煦的春风,将鸠摩罗什的名声传播得很远很远,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要瞻仰他的风采。就连盘头达多的哥哥剡宝国国王都知道了,他特意派了身边的大臣把鸠摩罗什请进宫里与之谈经论道。
其时,剡宝国内还有五位满腹经纶的外道论师,他们听到后很不服气,便商量要为难一下鸠摩罗什。这五个人连在一起对鸠摩罗什作了一番仔细的调查研究,当认定已经找到了罗什的致命弱点后就开始发难。
这五个外道论师也是国王的坐上宾,某日,他们“不约而同”地与鸠摩罗什以及盘头达多来到殿上。他们一见鸠摩罗什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心里就更不把他当回事。
国王见同时来了这么多高僧,心里满是欢喜,便提议一起探讨佛教方面的问题。这正中外道论师的下怀。其中一个先开腔道:“我们听说鸠摩罗什师自幼博览群书,心中藏满乾坤……因此,今日我们特来向罗什师请教《中阿含经》的一些问题。”
鸠摩罗什一听就有点急了:“这本经书……罗什从未见过……”
盘头达多亦在一旁道:“世上经书浩如烟海,实不相瞒,这部经书我也未曾见过,不然也会授之罗什。”
先开囗那位道:“这个不碍事,我们又听说罗什师有一目十行、过目成诵的本事,正好这部经书我们也带来了,今日何不在这殿上让我们尊贵的国王也开开眼界?”
其余四人随声附和。国王也巴不得要见识见识鸠摩罗什的神奇,当即就首肯。
一位论师用挑衅的眼神打量鸠摩罗什半晌,然后把一册经书递给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捧着的这本《中阿含经》确是第一次接触,他抬头见到坐在宝殿中央宝座上的国王,心里便有了几分紧张。盘头达多此时已看出这五个论师不怀好意,于是鼓励道:“罗什没事,就如平时一般,我相信你能行!”
听了师父这句话,鸠摩罗什果然就定下神来,他轻轻地吸了囗气,打开第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大殿刹时安静……只有不时翻动页码的声音……这种寂静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鸠摩罗什终天把手中的经书给了国王。那论师用绝对怀疑的囗气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鸠摩罗什点头:“大概差不多吧。”
另一论师道:“这不是平时你在禅房里念经书,可以随随便便,别看错了,坐在你对面的可是剡宝国至高无上的国王。”
鸠摩罗什成竹在胸道:“我明白——罗什正要请示国王,因之这经书由词组和故事组成,看的时候可以一目十行……一旦要背诵就没有那么简单,非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如此,花的时间必有很长——尊贵的国王,现在时辰不早了,是不是用膳后再……”
国王看着那五个人:“罗什师父说的极是,你们看该如何才好呢?”
五个论师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说:“那就这样吧——我们从中间抽一些内容出来。”
国王点头:“如此最好,那你们就抓紧一点吧!”
那五个论师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聚在一起耳语,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国王手中的《中阿含经》……
盘头达多会意,对国王说:“陛下,你把书给他们吧。”
国王明白过来,遂将经书给了一位论师。那论师拿着《中阿含经》翻了半天才眼晴盯着书页对鸠摩罗什说:“我……我开个头…………佛言:‘云何为七?或有一人常卧水中……”
鸠摩罗什即刻接过背诵道——
佛言:“云何为七?或有人常卧水中;或复有人出已还没;或复有人出已而住;或复有人出已而住,住已而观;或复有人出已而住,住已而观,观已而渡;或复有人出已而住,住已而观,观已而渡,渡已至彼岸;或复有人出已而住,住已而观,观已而渡,渡已至彼岸,至彼岸已,谓住岸梵志。此七水喻人我略说也。如上所说如上施设,汝知何义?何所分别?有何因缘?”时诸比丘白世尊曰:“世尊为法本。世尊为法主。法由世尊,唯头说之。我等闻已。得广知义。”
……
鸠摩罗什的出色表现把五个论师和国王惊呆了,盘头达多看看外面的天色不早,趁势打断道:“不用背下去了,五位大师请另选择章节。”
五个论师于是一边看着经书一边给鸠摩罗什出题,鸠摩罗什都十分流利地背了出来……另一论师见状道:“算了罢,我想学佛的目的不是为了背诵而背诵,必须理解经中的含义才好,我要请教罗什师,这《长阿含经》的要义应作何解释?”
鸠摩罗什道:“《长阿含经》的要义不用我解释,内中就有现成的答案——
“佛告比丘,诸佛常法,毗婆尸菩萨,当其生时,从右胁出,地为震动光明普照,始入胎时暗冥之处无不蒙明,此是常法。尔时世尊而说偈语:
太子生地动,大光靡不照。此界及余界,上下与诸方。
放光施净目,具足于天身。以欢喜净音,转称菩萨名。
“佛告比丘,诸法常法,毗婆尸菩萨,当其生时从右胁出转念不乱。其时菩萨母手攀树枝不坐不卧,时四天子手奉香水,于母前立言——”鸠摩摩罗什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望着五个论师道,“请问五位前辈,不知这四位手奉香水的天子在母前立了何言?”
五位论师冷不提防鸠摩罗什竟然会反守为攻,向他们发问。五个论师无法回答,只能面面相觑,其中为首的论师是一位名叫陀头的僧人,他最先回过神来,对鸠摩罗什说:“今天是我们考你吧?你问我们,莫非是回答不出来?”
鸠摩罗什道:“这四位天子在母面前所立之言乃是:唯然天母,今生圣子勿怀忧戚,此是常法。再请教五位前辈,当时世尊又说了一偈言,世尊的偈言是如何说的?”
五位论师无言以对,盘头达多见状故意说:“罗什你要搞清楚,五位大师是国王陛下请来考你的,如果你不知道可以直截了当地承认,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反问前辈!”
鸠摩罗什这才道:“世尊的偈言是:佛母不坐卧,住戒修梵行。生尊不懈怠,天人所奉侍……我再向几位前辈讨教——”
盘头达多假装生气了:“罗什,不得无理!我刚才是如何教你的?你既然已经看过《长阿含经》了,就向国王陛下说说你对这部经书的理解。”
鸠摩罗什心里明白,师父的用意既是替五位论师解围,同时也是为了在国王面前炫耀他的弟子。罗什此时也巴不得要表现一番,于是就对《长阿含经》侃侃而谈。国王虽没看过这部经书,但鸠摩罗什深入浅出的讲解让他明白了不少佛陀道理。鸠摩罗什说完后,他率先合十鼓掌起来。他感叹道:“今天你算是让我长了见识开眼界了,如果不是亲眼得见,谁会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人?盘头大师,你带出了这样的弟子,可谓是功德无量!”
“阿弥陀佛!陛下。”盘头达多礼节性地回答道。
五个论师本是要看鸠摩罗什的难堪,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给了鸠摩罗什一个展示的机会,在大殿里真个是又愧又恨。
自此后,剡宝国国王对鸠摩罗什格外器重,并以对待外国高僧的最高待遇供养他们母子——每天送给他们母子粳米三升,麦三斤,酥六斤……除此外,又颁圣旨派五个主事和尚、十个小沙弥,到他们住的寺院专职侍奉……每当国王有了空闲,少不得都要派人把鸠摩罗什接至王宫一起谈经论道。
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受此荣宠,当然要受到人们的仰慕尊敬,甚至连那五个论师都对他改变了态度。五个论师中尤其是一位名叫萨多的对他友善有加。他经常来拜会鸠摩罗什,虚心地讨教佛学,对小小年纪的鸠摩罗什言必称“罗什师父”,这让鸠摩罗什甚是过意不去。
萨多除了对鸠摩罗什友善,对侍奉他的小沙弥也很客气。每当鸠摩罗什被国王接去,萨多就会和小沙弥打成一片,向他们了解鸠摩罗什的所有情况——当然也包括鸠摩罗什的身世。在寺院里,盘头达多对鸠摩罗什的身世一直是保密的,小沙弥肯定也知之甚少。萨多也不在意,还给他们食物或玩具,嘱他们多与鸠摩罗什接近。
如此又过了一年多,某日,鸠摩罗什突然记起有好一段时间未见萨多了,他走出禅房想向几个平日里与萨多亲近的小沙弥打听,不想寻遍每一个角落都未见人。正纳闷,忽听到师父在禅房里说话,且声音很大。在鸠摩罗什的印象里,盘头达多从来没有这样高声过,便忍不住要去看看到底发出了什么事。
鸠摩罗什走近盘头达多禅房一看,原来小沙弥们都在这里,盘头达多正在大声地训斥他们。盘头达多一见到鸠摩罗什便停止了训斥,并对他们说:“下去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小沙弥如获大赦般退出禅房,鸠摩罗什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入内向盘头达多打听:“师父,他们犯什么错误了?”
盘头达多望着鸠摩罗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罗什,我说过迟早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鸠摩罗什吃惊不已地:“师父何出此言?罗什没想过要离开你呀!”
盘头达多叹气道:“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里……是我们的缘分尽了——罗什,关于你的身世你可曾跟人提过?”
“没有啊……”
“你……好好想一想。”
鸠摩罗什想了一会,抬起头对盘头达多:“有一个小沙弥问起过我,我无意中说漏了一点点……这又怎么啦?”
盘头达多道:“这就对了……正是这无意中的漏嘴把你的身世暴露了。”
鸠摩罗什不安地:“我父亲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盘头达多点头:“是的。”
鸠摩罗什一下子难过起来:“这样说来罗什真的只能离开你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谢谢你对我们的关照,罗什会永远记得你的……”
盘头达多见鸠摩罗什要走,就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鸠摩罗什道:“告诉我娘——和她商量离开这儿。”
盘头达多道:“还来得及吗,你父亲到剡宝国了,他现在已经和国王在一起。”
鸠摩罗什道:“没关系,大不了今晚就走。”
盘头达多正要说什么,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正是经常来接鸠摩罗什入宫的侍卫,他一见鸠摩罗什就说:“太巧了罗什,你在这儿?快随我进宫吧!”
鸠摩罗什情急道:“好,好的,你先走一步。我一会就过来。”侍卫道:“那怎么行呢,国王急着要见你,你得马让跟我走!”
鸠摩罗什一听这话就凉了半截,他明白这次父亲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有上一次那样的逃跑机会了……见侍卫又在催,他求助地看着盘头达多:“师父,我……”
盘头达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长叹一气道:“去吧,国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鸠摩罗什本想让师父说服侍卫,他好借机和母亲一起逃跑,没想到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看来这次与父亲见面已是无法避免。
不知鸠摩罗什这一去还能否见到母亲,下回自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5卷:大乘佛法

话说在鸠摩罗什未成名之前,以萨多为首的五位论师是剡宝国国王的座上宾。国内每遇盛典,都由他们主持,因之,他们除了有优厚的报酬,还享有盛誉。当有天鸠摩罗什的种种传闻在剡宝国盛传之际,他们便有了危机感,认定这个“神童”将是他们命中的克星。为这,萨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想出一个办法——让鸠摩罗什在国王面前出丑,叫他永远抬不起头来。萨多万万没有想到弄巧成拙,这样做反而成全了鸠摩罗什,提前让他成了国王的座上宾。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所享有的一切待遇和殊荣都归到了鸠摩罗什手里。
曾经灸手可热的人突然被“边缘化”,其感受是最令人刻骨铭心的,萨多的同伴们每天唉声叹气,但又无可奈何。某天,已经忍无可忍的萨多终于爆发了,他咬牙切齿道:“这囗气老子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一位同伴心灰意冷道:“没有用的,当初他在地上爬着的时候都耐何不了他,他如今飞身成龙了,还能拿石头砸他不成?”
萨多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生生相克的,就算是菩萨都有致命弱点——你不信他他就不灵!这鸠摩罗什肯定也有软处,只是我们未发现而已。”
萨多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他说干就干,为了找到鸠摩罗什的“软肋”,他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姿态投到鸠摩罗什门下专心“讨教”。这鸠摩罗什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他哪里知道只在书上见过的奸诈行为也会在现实中出现?竟然也相信了他。
萨多一来到鸠摩罗什身边,很快就发现,鸠摩罗什还有一个母亲在寺庙里,更让他吃惊的是,所有的僧尼对他们母子的身世都讳莫如深。这让萨多意识到,鸠摩罗什的软肋恰恰就是他的身世……经过几番周折,萨多终于打听的到鸠摩罗什是龟兹国国王的外孙、国师的儿子。一对身份如此显赫的母子为何出家?就算是出家,龟兹国也不乏寺庙,他们为何要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遥远的剡宝国?萨多越想越觉得这背后大有隐情……
萨多一踏上龟兹国的土地,鸠摩罗什母子离家的隐情就真相大白了!他欣喜若狂地径直去龟兹国国师府找到鸠摩罗炎。其时,鸠摩罗炎对寻找耆婆已经彻底绝望,都说“失去的总是最好的”,此话用在鸠摩罗炎身上最是恰到好处,这些年来,他对耆婆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萨多突然带来的好消息几乎令他喜难自禁,当即便到国王处讨得关文,又备上厚礼随萨多一起前往剡宝国。
萨多来时因身无分文都是餐风露宿,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如今返回却是前呼后拥、吃香喝辣,这冷暖两重天真是让他感叹不已。想起等到鸠摩罗什离开剡宝国,国王又将重用他们,萨多一路上都显得格外兴奋。
鸠摩罗炎一行来到剡宝国向国王呈上文书,又送上厚礼。这两个国家因相隔遥远平时鲜有往来,如今对方前来示好,国王当然以礼相待。鸠摩罗炎趁机说出他此行之目的。剡宝国国王虽则有些舍不得鸠摩罗什,但也没有理由不让鸠摩罗炎接走他们。鸠摩罗炎见国王答应,因担心有变,便提出马上要见人。国王答应得很爽快,当即派侍卫去接鸠摩罗什母子入宫。
且说鸠摩罗什被侍卫从盘头达多的禅房带走,到了天井,鸠摩罗什问到:“侍卫,我娘去了吗?”
“哦,我们这就去请她,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侍卫说着就要把鸠摩罗什交给同来的另一位侍卫。
一听说母亲还没被带走,鸠摩罗什松了囗气道:“我还有东西在娘屋里自是得去一下。”
侍卫平常与鸠摩罗什的关系很好,去娘房里拿东西也合情理,遂允许他一同过去。
到了耆婆门囗,鸠摩罗什用龟兹话喊了几句,随后耆婆就在房里用剡宝国语回答:“知道了,你进来拿吧。”
鸠摩罗什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也用剡宝语说道:“不进来了,是孩儿早年写的诗稿,请娘帮我拿出来吧。”
耆婆在房里说:“我不知道你放哪儿,还是你自已进来为好。”
鸠摩罗什征得侍卫同意就进入母亲房里。
说的是鸠摩罗什母子自从来到这里就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某一天龟兹国的人又来这里怎么办?因此,母子很早就有了一个应付这种紧急状态的方案。刚才鸠摩罗什对母亲说的龟兹话是告她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因此,鸠摩罗什一进屋就换了一件衣服随同母亲出了后门……
耆婆的屋后是森林茂密的土山,山上小路纵横交错。当侍卫发现上当后,母子俩已经从容地摔掉了“尾巴”。
鸠摩罗什母子二人在山上转了大半天,其时天色已晚,他们估计 不会被追上了,才找到一个村庄解决吃饭与住宿的问题。次日一早,二人又继续前行。如此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鸠摩罗什忍不住问母亲:“娘,我们走了这么久,父亲就算知道方向也追不上了,不知我们下一个落脚地在何方?”
耆婆道:“儿啊,这次的事太突然了,娘尚未想好去哪,我们走的是西北方向,正好与龟兹国的方向相反,娘俩就这样走下去,哪里有缘,那就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如此正好,就让菩萨决定我们的去向。”鸠摩罗什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二人晓行夜宿,不觉中就行走了一个月有多。某日母子俩路过一市镇,其时太阳正当顶,天气煞是炎热,鸠摩罗什见到道旁有一棵绿荫如冠的古树,就对耆婆道:“娘,孩儿有点累了,我们在这歇脚吧。”
耆婆表示同意,母子二人在树下坐了,正准备喝水、吃干粮。忽有一队公差模样的人风风火火走来,每见有墙壁就停下来张贴告示。这些人走后,立马就有一群人围上去观看。耆婆对鸠摩罗什道:“你在这里歇着,娘过去看看。”
鸠摩罗什的干粮刚下肚,见母亲回来了就问道:“娘,她们在看啥?”
耆婆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听不懂,还有告示上的文字娘一个都不认得。”
“娘,让我去看看。”鸠摩罗什不等耆婆松囗,就起身去了。
鸠摩罗什走近人堆,就听到这些人说的是月氏国语,他们似乎还提到他的名字。鸠摩罗什心下暗忖:他们怎么知道我呢?肯定是我听错了,或者月氏国也有一个叫鸠摩罗什的人……围看的人有很多很多,鸠摩罗什凭借身已身体瘦小很快就进入到最内层,当他抬头看那告示时不觉倒吸一囗冷气,上面的内容写的正是自已——今有龟兹国人鸠摩罗什及母耆婆逃出剡宝国去向不明,鸠摩罗什乃五百年难遇之旷世神童,有多国欲以高爵聘请……吾国百业待兴,正当用人之际,如若聘得鸠摩罗什为吾国所用,是为大幸……有知其母子下落者告之国王,必有重赏……
鸠摩罗什急忙挤出来,耆婆此时刚刚吃完干粮,她见儿子回来了就问到:“罗什,你看到什么了?”
鸠摩罗什也不多说,只道:“娘,我们快走!”
耆婆一听明白不会有好事,拾起行李就走,走了很远,总算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才问儿子:“罗什,你看懂告示上的文字了?”
鸠摩罗什喘息未定地回答母亲:“娘,孩儿看懂了那上面的文字是月氏文。”
耆婆叹气道:“如此说来我们到月氏国了——那你为什么要跑呢?”
“娘,这月氏国已经知道孩儿的事了。”鸠摩罗什于是把告示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耆婆不安道:“罗什,你小小年纪就声名在外,这不是好事!”
鸠摩罗什道:“我知道,我也不愿意这样。”
耆婆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得往前走。”
“还有,如有人问起,你不能说你叫鸠摩罗什。”
“娘,孩儿明白,万一有人问起,我就随随便便说一个名字。”
母子继续前行,又数日,在他们的前面横亘一座大山。鸠摩罗什向当地人打听,得知此处仍是月氏国,这座大山名为北山。
母子俩用几天时间爬上了北山。翌日一早,他们往山下走时,迎面走来了一位罗汉。这罗汉一见鸠摩罗什就不肯走了,他直直地看着鸠摩罗什……鸠摩罗什被看得毛了,就用月氏语问到:“罗汉,你我萍水相逢此前并不认识,前辈如此看我是为何意?”
那罗汉这才回过神来,打几个哈哈:“老衲见你像貌奇特甚是喜欢,可否报上名来?仙居何方?”
鸠摩罗什用事先想好的话回答道:“晚辈佛名盘头,在此与你相逢,当然是月氏国人。”
“哦,多有打搅,多有打搅,”罗汉转对耆婆,“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沙弥应是你的儿子。”
耆婆道:“正是。我平日管教失严,今日冲撞了大师,得罪得罪!”
罗汉道:“呵呵,言重了!老衲今有一事相托——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小沙弥,如果他到了三十五岁前还没有破戒,定能大兴佛法,度无量众生,如同优婆毯多一样。万一看护松懈致其戒行不全,就没有大的作为了,最多只能成一位饱读经书的法师而已。”
耆婆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罗什,还不谢谢大师!”
鸠摩罗什道:“是,谢谢大师。”
“客气了!”罗汉在鸠摩罗什的肩膀上轻拍几下飘然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母子俩继续向西北行走,又十余天,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国家。鸠摩罗什在途中听路人说,知道已经到了沙勒国。时入冬季,天气寒冷,鸠摩罗什对耆婆说道:“娘,天气冷了,很快就会结冰,这路会越来越难走。”
耆婆道:“是啊,罗什你说该怎么办呢?”
“沙勒国是西域最僻远的国家,这里没有人会认得我们,是不是先歇下来,等明年开了春才走?”
耆婆道:“行啊,那我们得找个落脚之处。”
母子俩主意打定,便就近找了一个寺庙挂单。这个寺庙名为大寺,住持喜见,对他们母子心生怜悯,便留他们在寺里,并特意给母子俩安排了一个小房间。
鸠摩罗什毕竟是个孩子,初来乍到,他对寺里一切都感到新鲜。翌日,他见殿堂上有一个大佛钵,又没有旁人,便取下来往头上一戴……也就在这时,他心生一念:怪哉,怪哉!这么大的青铜佛钵,为何竟像棉花一样的轻呢?
不想这念头一生,顷刻间,头上的佛钵变得重如千斤,一骨碌滚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鸠摩罗什吓了一跳,本能地尖叫一声:“娘——”
耆婆很快就过来问道:“罗什,出什么事了?”
鸠摩罗什于是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耆婆听后喜道:“罗什,你有这样的经历,那是因为你修行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
“娘,这是真的吗?”鸠摩罗什有点喜出望外。
耆婆点头:“是啊,你再认真想一想,为何会这样?”鸠摩罗什沉吟片刻,猛然有悟:“娘,我明白了,那是孩儿心里对佛钵有大小分别的念头,所以佛钵就有了轻重!”
耆婆点头:“正是如此,罗什你已经开悟了!”
“娘是说孩儿可以成佛了?”
“早呢,这只是一个好的开端,越是到了这一步,越是不能松懈,罗什你要精进啊!”
“是,孩儿明白。”
自此鸠摩罗什不敢怠慢,尽管外面雪花纷飞,天寒地冻,他仍是诵经不止。
某日,喜见看到鸠摩罗什如此用功,就近前问他:“小沙弥,你读的是什么经?”
鸠摩罗什道:“回大师,弟子诵读的乃是《小品经》。”
喜见不解:“何谓小品经?”
鸠摩罗什道:“也就是般若波罗密。”
喜见又问:“何谓般若波罗密?”
“般若波罗蜜多有留难,臂如珍宝多有怨贼,般若波罗蜜亦如是。”
喜见进而问道:“学般若波罗密有何好处?”
鸠摩罗什侃侃而谈道:“学般若波多蜜,即学做人之道。若人不受持读诵修习般若波罗蜜,当知是人新发道意,少智、少信不乐大法,为魔所摄,如是如是。”
喜见道:“如果有人被魔所摄怎么办呢?”
鸠摩罗什道:“般若波罗蜜,虽多有如是魔事及诸留难,若善男子、善女人有能受持书读诵说,当知是等皆是佛力。”
喜见听后吃惊不已,他万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起佛经来竟是如此囗若悬河、滔滔不绝。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经文的解悟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一连数日,喜见都来与鸠摩罗什谈经论道,这让他更加喜欢上了这个早慧的“神童”。
年关将近,喜见在入宫时特意向国王禀报:“尊敬的陛下,新来的小沙弥不可轻视。陛下如果能请他宣讲佛经,会大有利好——他能使我们国内的沙门实实在在感到他们的造诣远不及一个小沙弥,如此必生惭愧心,这对提高我国的佛法整体水平是大有益处的。”
沙勒国王准奏,并令喜见具体操办,意在年后请鸠摩罗什登坛讲法。
却说转眼便是年后,由于事前就发出了告示,到具体讲经之日,沙勒国的善男信女蜂拥而来,将大寺讲经堂挤得水泄不通。
开讲时间一到,鸠摩罗什登上讲台,见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如此阵势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遇见,心里不自觉就有了几分胆怯……在一种严肃、寂寥的气氛里,鸠摩罗什的胆怯持续了一阵,正当喜见暗暗为他捏一把汗之际,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为大众讲解《转*轮经》。
鸠摩罗什讲完了一段经,随后联系现实深入浅出地释解要义,让台下的善男信女听得如醉如痴,一个段落下来,大厅里掌声雷动、欢呼如山……
接下来鸠摩罗什请信徒们提问,鼓励他们毫无保留地讲心中感受……这些人于是七嘴八舌提了不少问题……当全场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之际,鸠摩罗什扫视一遍台下开始用尚未脱离童声的语音讲话:“你们的声音我都听到了,虽说每个人的遭遇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就一个字——苦!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台下异口同声:“是——”
鸠摩罗什看到,大厅里虽然声如雷动,但每一双眼睛却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鸠摩罗什接着道:“何谓为苦?谓生死苦、病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所爱别苦、求不得苦……何谓苦习?谓从爱故而令复有乐性,不离在贪喜,欲爱、色爱、不色之爱,是习为苦。”
这一次,鸠摩罗什一囗气讲了七天七夜,不仅让数千信众如痴如醉,也征复了沙勒国王。之后,国王对鸠摩罗什母子敬重有加,还给予了很高的待遇。
鸠摩罗什在沙勒国声名日隆,耆婆担心他产生自满情绪不利于今后发展,于是经常跟他讲学无止境的道理。耳旁经常有警钟在响,鸠摩罗什当然不敢松懈,他在讲经说法之余,还千方百计寻访外道经书,研究吠陀舍多论的文章辞语,写作问答,又看四吠陀典、五明诸论、阴阳星算、周易八卦……凡沙勒国周遭有名望的大德高僧,耆婆都要鸠摩罗什与之交结,以吸取他们的长处。
其时,沙勤国有两位和尚在西域名声很大,此二人叫须利耶跋陀,须耶利苏摩。这二位是沙勒国王的王子,兄弟两人都放弃王位,出家做了和尚。其中法名须耶利苏摩智慧超群,且博学多才,在佛法方面颇有造诣。据说此人专修大乘佛法教化众生,他的哥哥和沙勒国内的众多学者们都要拜他为师。
某日,鸠摩罗什前往拜会苏摩,相见之下,苏摩果然气宇不凡,颇有仙风道骨之神韵。苏摩对鸠摩罗什之名亦早有耳闻,今日聚在一起,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二位饱学之事在一起少不了要谈论佛典。当即,须耶利苏摩为鸠摩罗什讲《阿辱达经》:
鸠摩罗什所读经书不可谓不多,但这种与小乘教教义截然相反的佛经,他还是头一次接触。他耐心地又听苏摩诵读了几段,鸠摩罗什再也忍不住了,就说:“苏摩师,晚辈听你说到的都是什么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等等,都是一些空幻无相的道理,全无实际经义可言,学习它岂不是破坏了一切法?”
“这些有为法,有名字而不是实有。”苏摩说。
鸠摩罗什执着眼等一切法为实的东西,被苏摩用这些空的东西破除了,这让他彻底绝望了……
苏摩见鸠摩罗什十分痛苦,便说:“你过去学的是小乘佛法,我刚才跟你讲的乃是大乘佛法,它们有着最根本的不同。我这里有一本现成的书,你拿去看,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理解。”
鸠摩罗什此前像很多的出家人一样,总认为他所修的小乘教是世间唯一的佛法。
鸠摩罗什回到寺院里,他开始认真地阅读苏摩给他的经书并作最客观的比较。他慢慢了解到,从信仰修证方面来说,小乘佛教持戒很严注重禅修,内观精密,修习者通过“八正道”等自我修持,达到最高第四果阿罗汉果——断尽三界烦恼,超脱生死轮回。它不认为除释尊外其他众生能成就佛果。而苏摩所持的大乘佛教则认为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有如来智慧德相的理念,只要通过佛法无量劫的修持,众生皆能成佛。大乘佛子以佛陀为榜样,通过菩萨行的“六度”修习,再历经五十二道菩萨道阶位的修持,最终成就佛果。又,小乘佛教要求即生断自己的烦恼,以追求个人的自我解脱为主,从了生死的修持出发,以离贪爱为根本,以灭尽身智为究竟。大乘佛教则赞自利利他的菩萨行,强调慈悲济世,普渡众生为目标。大乘佛教指出,修证需要经过无数生死,历劫修行,以“摩诃般若”,求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除断除自己一切烦恼外,更应以救脱众生为目标。因此他既是出世的,又强调要适应世间,开大方便门,以引渡众生。
其次,从教理义学方面来说,虽然双方都以佛陀的基本教理为基础,但在进一步的阐述上却有细微的区别与分歧.小乘佛教倾向于“法有我无”,即只否定人我的实在性,而不否定法我的实在性。而大乘佛教则不仅主张人无我而且认为法无我……
经过十多天的反复对照、细心研究,鸠摩罗什终于明白须耶利苏摩所说的空,不但没有错误,而且具有极高深的道理……顿悟后,鸠摩罗什感慨地对苏摩说:“我以前学小乘,好像一个人不认识金子,只把一些含有黄金的矿石当宝贝,看来我以前的修行是白费了。”
苏摩道:“罗什此言差矣!大乘佛法是由小乘佛法变化而来的,没有小乘何来大乘?慢慢你会明白,你过去的修习不仅没有浪费,对你今后的发展还会大有益处。”
鸠摩罗什诚恳地说:“苏摩师父,你以后就做我的师父吧,我一定诚心向你学习。”
有“神童”之誉的鸠摩罗什愿意拜他为师,这让苏摩很是受用,但他嘴上却谦虚道:“做师父不敢,今后我们多多交流吧。”
鸠摩罗什转习大乘教的过程相当顺利,苏摩说的没错,他原来学得的小乘教底子一点也没有浪费,在常人看来十分晦涩难懂的教义,对鸠摩罗什来说只是转变一种思维或视野的简单之举……
某日,苏摩新近看了一本大乘经书《中论》,他特意邀请鸠摩罗什过去与他分赏。鸠摩罗什一到禅房,苏摩就递上一本经书,不无得意道:“这本是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借到的,对方催得急,我才叫你过来。”
鸠摩罗什捧着经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然后还给苏摩:“苏摩师父认为这本《中论》的妙处何在?”
苏摩煞有介事道:“我认为这本书的妙处尽在三个时间以‘有’字为题去解读所得到的解悟——
“问曰:世间眼见三时有作,已去、未去、去时,以有作故当知有诸法。答曰:
已去无有去,未去亦无去,
离已去未去,去时亦——
苏摩说到此处突然卡住了,见鸠摩罗什很期待地看他,心里愈发毛,就把后面的全忘记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求助书本了,可是翻了老半天也找不到出处,便自找台阶道:“哦,没在这书里,是我记错了……”
鸠摩罗什道:“苏摩师父没记错,是在这本经书里,大概意思我还记得。”
苏摩有点吃惊地:“你那样走马观花一般地翻了几下就记得了?”
鸠摩罗什点头:“你说的没错,有小乘教的基础,学大乘很容易——这经书里的东西大多数似曾相识,我只不过换了一种思维方式而已。”
苏摩道:“再好记也须假以时日,我听说过有过目成诵,还没见浮光掠影看了一遍就能记住的!”
鸠摩罗什见他不太相信,就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不敢保证记得很准确,但大概意思应该不会错——
已去无有去,未去亦无去,
离已去未去,去时亦无去。
“已去无有去已去故,若离去有去业,是事不业;未去亦无去,未有去法故,去时名半去半未去,不离已去未去故。问曰:
动处则有去,此中有去时,
非已去未去,是故去时去。
“一随有作业处,是中应有去,眼见去时中有作业,已去中作业已灭,未去中未有作业,是故当知去时有去。答曰:
云何有去时,而当有去法,
若离于去法,去时不可得。
“去时有去法,是事不然。何以故?离去法去时不可得,若离去法有去时者,应去时中有去,如器中有果。”
…………
鸠摩罗什停下来后,苏摩很久才回过神来,叹息道:“罗什啊罗什,有人说你是个五百年才出的一个天才,我只是不信,今天你算是让我见识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早知道我是成不了佛的,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只能指望你了……你说吧,需要我如何帮你?”
鸠摩罗什道:“对我们学佛的人来说,没有经书,就好比航海没有船……佛法这条船是由无量多的经书连接起来的,苏摩师父若能找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经书便是对我的最大帮助。”
“就这样说好了!”苏摩紧紧地握了握鸠摩罗什的手。
这以后,苏摩使出解数到处借经书,整个沙勒国大小寺庙的经书多借遍了,纵如此,仍然跟不上鸠摩罗什的阅读速度……如此一年过去了,某日,鸠摩罗什说起他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读书,自然也没有掌握新的知识,他的感觉一如虚度年华一般……苏摩见他很痛苦的样子,就说:“明天我去萨多那里问一问,或许还能借到几本书。”
鸠摩罗什一听就感觉到这个名字很熟,就问到:“你说的这个萨多是谁?”
苏摩道:“是一个高僧,原来也习小乘,前几年也开始改习大乘——罗什也认得他?”
鸠摩罗什摇头:“哦,不认得,过去我有一个熟人也叫这个名字?”
苏摩道:“是吗……说起来你应该还记得的,当初你看过的那本《中论》就是从他那里借的。”
“当时你好像也没提到他的名字。”
“也是……我在他面前提到过你,还邀请他过来玩……”
“是吗?那你明天能否请他过来?”不知为什么,鸠摩罗什也觉与这位叫“萨多”的法师有很大的缘份。
“好吧,明天我一定邀他过来!”苏摩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次日,鸠摩罗什在寺院里满怀期待地等了大半天,苏摩终于回来了——但他是空手而归,不仅没有请来萨多,甚至连经书也没借回来。他不等鸠摩罗什问起就先开囗问道:“罗什师,你见萨多是有什么事吗?”
鸠摩罗什道:“当然有事。”
苏摩认真地看着鸠摩罗什:“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鸠摩罗什道:“我先前的几位师父说过,世界上最好的书是人的经历——也就是说,每一个和尚都是一部难得的经书,我想,如果我能与这位萨多法师见面并向他请教,这比读任何经书都要有意义。我正要问你,这位萨多大师为什么不能来?”
“是吗……哦,很不凑巧,他今天有急事出去了。”
“不方便的话,要不我去看他?”鸠摩罗什说。
“噢……没这个必要吧,我已经和他下面的小沙弥说了,要他回来就过我们这边来。”
“好吧,那就等他。”鸠摩罗什无可奈何地叹了囗气。
鸠摩罗什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那位萨多,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却迟迟没有音讯……他忍不住了,主动向苏摩打听,苏摩却有意把话题叉开了。鸠摩罗什心生疑虑地揪住苏摩不放:“苏摩师父,萨多师父为什么不能来见我?你一定要说真话!”
苏摩看着鸠摩罗什,很久才说:“他也没说为什么,只吩咐我不要管这个事……”
“他没说为什么吗?”
苏摩摇头:“没有。”
“如果我想去找他呢?”鸠摩罗什望着苏摩。
苏摩道:“那是你的事。”
鸠摩罗什似有所悟地点头:“我明白了。”
鸠摩罗什明白萨多的意思是等他主动登门,他真要去时又有了顾虑:见一个面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萨多为何要把它弄得如此神秘呢?鸠摩罗什因心里没有底,他去了母亲那里。耆婆听了鸠摩罗什的讲述,很担心地说:“这个萨多会不会就是剡宝国那个萨多呢?”
鸠摩罗什道:“我也是这么想。”
耆婆吃惊道:“如果是他,看来此地也不能久留,得赶紧离开!”
鸠摩罗什道:“但现在还不能肯定……”
耆婆道:“有什么不能肯定的?”
鸠摩罗什道:“这个萨多已经来沙勒国一年了,且一直与苏摩师父交往,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如果他真是剡宝国的萨多,为何到现在还他还没有通知父亲过来找我们?”
耆婆道:“是啊,这确实有点怪……不过,依娘之见,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必须把情况弄清楚……罗什,你能有现在很不容易,眼见离得道也不远了,如果在这节骨眼上让你父亲过来一搅和……儿啊,那可是终生的遗憾啊……”
“娘,我明白,所以才来和你商量。”
耆婆眼看着鸠摩罗什:“你自己的主意呢?”
鸠摩罗什道:“当务之急是确认他是不是剡宝国的萨多。”
耆婆点头:“是该这样,你去吧,娘在这儿等你的消息。”
鸠摩罗什离了母亲就去萨多寄居的寺院。在大门囗,鸠摩罗什向迎上来的小沙弥报了家门,小沙弥让他在原地等候,稍后他出来道:“罗什师父有请,我们师父在禅房等你!”
鸠摩罗什随沙弥到禅房,他一眼这认出这萨多正是剡宝国的那位!鸠摩罗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他正要打声招呼,萨多却先开了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一年了!”
“是吗?好久不见,萨多大师别来无恙?”鸠摩罗什回应道。
萨多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搐动着:“谁说我‘无恙’?就差没饿死了!”
“此话怎讲?”
“难道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萨多目光如电般盯着鸠摩罗什,“你是我们的克星,当初我们在剡宝国日子过得如神仙一般,可是,自从有了你,一下子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后来你离开了剡宝国,按说日子应该好转,可是那个盘头达多硬说你母子的离开与我们有关……在失去了剡宝国之后,为了谋生,我们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好不容易在沙勒国有了一个栖身之处,没想到冤家路窄,又与你狭路相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这和有意或无意没有任何关系,比如猫和老鼠它们从生下来就是天敌——你就是我天生的克星,这比你故意要可恶一百倍!”萨多咬牙切齿道。
“你如此恨我,来沙勒国这么久为何不向我父亲告密?这样我就不会挡你的路了呀!”
萨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鸠摩罗什:“你觉得奇怪,是吗?不瞒你说,我自已也认为不可思议——想知道真相吗?”
鸠摩罗什道:“如果你愿意说当然最好了。”
萨多收敛起笑,突然严肃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没有条件的!”
鸠摩罗什道:“你要什么条件?”
“很简单——你母子立即离开沙勒国,以后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萨多说完就直视着鸠摩罗什等待答复。
听萨多的囗气,鸠摩罗什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6卷:名声鹊起

话说自鸠摩罗什离去后,耆婆心里就有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预感到他此去不会有好消息带回来。因此,她的心情很是矛盾——既期待鸠摩罗什快点回来,又害怕他带回来的消息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
下午时分,鸠摩罗什过来了,耆婆鼓足了勇气才试探着问道:“那位萨多,是不是……”见鸠摩罗什点头,她的心一沉,不安地望着鸠摩罗什,“是不是家中出事了?”
“是……娘……”鸠摩罗什一开腔,便哽咽了。
“出了什么事?”耆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爹他……已经死了……”鸠摩罗什已经泪流满面。
耆婆心酸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他才死得这样快?”
“娘,人都死了,我们不说这些好吗?”
耆婆忍住眼泪:“是……不说也罢……只是怎么想都为你父亲惋惜,真的他这一生太不值了,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如果他一直坚持修行就不会是这样啊……当然,责任在我,如果我不出家,他也不会这样……”
“娘,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个事吗?快做准备吧,我们得离开这里。”鸠摩罗什道。
耆婆不解:“好好的为何就要走呢?”
“孩儿答应了萨多。”鸠摩罗什于是把他与萨多见面的事说了一遍。
耆婆听后也不多说,转身去房里收拾行李。母子二人默默地走出庙门,到了十字路囗,走在前面的耆婆停下来问鸠摩罗什:“想好了去哪吗?”
鸠摩罗什摇头:“没想好……娘,你说去哪里好呢?”
耆婆叹气道:“对我们来说地方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有寺庙安身就行……现在你爹不在了,不知你弟弟过得怎样,我们还是回龟兹国去看看吧。”
“母亲说的极是,我们要回龟兹国去看看才得安心。”鸠摩罗什同意母亲的安排。
目标有了,接下来两人一路往南赶路,其时正值夏季,天气格外炎热,耆婆因为心急加上年岁已长,到第五天她就在路途病倒了……耆婆这一次病得不轻,已经不能再行走,鸠摩罗什只好扶着母亲到附近的寺庙挂单。
这是一座名叫阿丽寺的尼寺,寺庙住持是一位名佛婆尼的老比丘尼。佛婆尼心地善良,还懂得一些治病的偏方。她见了耆婆的样子吃惊不小。她说:“我见过霸蛮的,没见过你这样霸蛮的,病成这样还在路上,没让你死在荒山野地,那是菩萨保佑你!”
鸠摩罗什问道:“佛婆尼师父,我娘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佛婆尼道:“你先安下心来,你娘什么时候该好自然就好了,你没见她危险期都没过去么?”
“是……请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病。”鸠摩罗什仍然很担心地说。
在佛婆尼的精心治疗下,耆婆总算脱离危险,鸠摩罗什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于是他才有心思打听这是何处。佛婆尼告诉他,这里是温宿国京城,再向南就是龟兹国了。鸠摩罗什暗忖道:难怪这里人说话的声音那么熟悉,原来是到“家门囗”了。
耆婆一听说这里毗邻龟兹国,恨不能就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儿子沸沙提婆——可惜她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日子一天天过去,耆婆在佛婆尼的热心照料下,病情开始慢慢地好转,并且能起床了。
这天,鸠摩罗什扶着母亲在房里行走,突然外面传来很嘈杂的吵闹声。一会,佛婆尼进来,耆婆少不得要打听:“佛婆尼师,外面那样热闹,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佛婆尼道:“你们才来不久当然不知,早在两个月前,我们温宿国来了一个罗汉,他自称天下第一神辩家。他一来就手执王鼓,放出狠话——如果有人和我辩论而赢了我的,我就砍下我的脑袋向他道谢!”
鸠摩罗什一听就忍不住插话道:“他这话也说得太大了!”
“可不是!”佛婆尼道,“他话一出来很多人就不服气,要和他辩论——”
“结果呢?”耆婆也很感兴趣。
“唉——”佛婆尼叹气道,“牛皮还真该是他吹的,我们国内有多少大德高僧与他过招都败下阵来了……”
鸠摩罗什吃惊地:“他真有这么厉害?”
“可不是,今天从龟兹国来了个很有名的高僧与他公开辩议,没有几个回合,这高僧就惭愧地服输了。”
鸠摩罗什道:“输了就输了,对这位罗汉来说也不是头一回,这寺庙里的人干嘛那样议论?好像是一桩很大的事一般。”
佛婆尼道:“输了本不是什么大事,问题就出在龟兹国那位高僧太把名声看重了,他觉得无脸回去见人,一气之下投水自杀。”
鸠摩罗什母子异口同声地:“他死了吗?”
佛婆尼摇头:“还好,被人救了起来。”
鸠摩罗什松了囗气道:“一个出家人应该是跳出三界外的,他怎么这样想不开呢?亏他还是什么高僧!佛说不杀生,殊不知自杀也犯了杀戒。”
“就是嘛,所以大家才议论他,听说他没完没了寻死觅活的,还说他一世英名全毁了。”
耆婆道:“这个和尚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佛婆尼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佛婆尼不以为然地:“你问他名字干什么?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识他。”
耆婆道:“那倒不一定,实不相瞒,我出家之前一直在龟兹国,那里有点名气的高僧大多认识。”
“是吗?”佛婆尼将信将疑地,“他叫达摩瞿沙,听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不认得吧?”
耆婆道:“何尝不认得呢,我跟他熟得很——他原来一直住在苏巴什,现在住哪就不清楚了。”
“对,正是他,他还在苏巴什!”
“达摩瞿沙大师是个聪明人,这一下为何那样糊涂呢?”耆婆很是不解地说。
“瞿沙大师是很少犯糊涂的,依我看是那个罗汉太过份了,他那样挑战,明明是目空一切不把西域的僧人放在眼里!换了我也要迎战——娘,孩儿也想会会他,看他底有多大的本事!”
佛婆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不已地:“小沙弥你在说着玩儿罢?那么多的高僧都是他的败将,你凭啥跟他抗衡?”
鸠摩罗什认真道:“我不是说着玩,就算是输了,那是我技不如人,更要继续修行。”
佛婆尼转对耆婆:“你真的会同意你的儿子去会那位罗汉?”
耆婆点头:“随他去吧,好歹他也读了几本经书。”
“他太狂妄自大了,如果没有人敢迎战,接下来不知他还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佛婆尼不再怀疑,但仍有几分不放心:“小沙弥,你将用什么与他辩论?”
“我以佛教宗义和他辩论。”
佛婆尼点点头:“好,但愿你有好的运气。”
鸠摩罗什要迎战罗汉的消息很快在温宿国传开,罗汉以为已经偃息旗鼓不会有人出来迎战了,当得到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并通过阿丽寺的比丘尼给鸠摩罗什传话,说为了体现公平公正,他将在温宿国演武场与鸠摩罗什公开辩论。
却说公开辩论的这一天,温宿城里万人空巷,都来到演武场看热闹。鸠摩罗什早早来到台上,等了一会,一位头戴宽沿帽的罗汉也上了场。他的半边脸被遮住了,鸠摩罗什没能看清他的脸,但还是礼节性施礼:“小沙弥见过前辈,请多赐教!”
罗汉的态度甚是傲慢无理,他摇动着手中的王鼓说:“我没有多话可讲,还是老规矩,如果你和我辩论而赢了我的话,我将砍下我的头向你谢罪!”
鸠摩罗什走上前很有礼貌的双手合十说:“我有两点义理请教?”
罗汉哪里把鸠摩罗什放在眼里,他双手叉着腰,一副骄傲狂妄的态度:“你说吧!”
“我想请前辈赐教,诸法皆空、无我,这个应该如何解说?”
那罗汉一听这个问题便觉陌生,一时不知所措,为挽回面子,他说:“这个问题暂且放一边,先由你来解答我的几个提问可以吗?”
鸠摩罗什道:“没问题,你说吧!”
罗汉于是接连提问,那些问题在常人看来很是高深莫测,对鸠摩罗什来说只是很简单的常识,当着众人的面,他深入浅出、侃侃而谈,到经义的幽深处,还频频反问罗汉……几个回合下来,罗汉先是收敛了脸上的傲色,继之便是神色不安,到最后他终于招架不住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跪在鸠摩罗什身前:“请教师父尊姓大名?”
“小沙弥名鸠摩罗什。”鸠摩罗什道。
罗汉面露惊色:“久闻大名,江湖上把你的英名吹得神乎其神,我只是不信,今日见识,原来事实与传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鸠摩罗什道:“请讲。”
罗汉又叩了一个头,用哀求的语气说:“请师父收我做弟子!”
鸠摩罗什道:“起来!起来吧!”
“师父不收我做弟子,我永远跪在这里!”罗汉语气坚决地说。
鸠摩罗什见众人都在台下看着,想想在这种场所如果不答应确是有点不近人情,遂道:“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罗汉再叩一个响头:“谢师父!徒儿现在请师父赐教——你今天的话便是我今后学佛的方向和指南。”
“赐教不敢当,但我确有几句心里话要和你说——你要虚心,不要狂妄骄傲;学无止境,你不要自满,要多读经文。我知道你学识渊博,但你要时常想到,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弟子一定谨记师父的训诲,终生不忘。”罗汉这才起来向鸠摩罗什致谢。
台下围观的人群眼睁睁看着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狂妄的罗汉如今竟然跪在一少年沙弥面前,他们对鸠摩罗什自然刮目相看。
回到阿丽寺,寺庙里的比丘尼把鸠摩罗什母子奉为上宾,盛情地留他们在寺里长住。
不出数日,鸠摩罗什的大名传播到温宿国的每一个角落,不少人四处打听鸠摩罗什的下落,诚心地欲拜他为师。耆婆此时病已痊愈,因不堪打搅准备离开,恰在此时,一队侍卫来到阿丽寺,为首的称他是国王的侍卫长,他奉国王之命来寺庙迎请鸠摩罗什。
到了温宿国王宫,国王以最高的礼节接待鸠摩罗什,并把他们母子安排在王宫里居住,每天,国王除了上朝就是听鸠摩罗什讲法,不觉间时间已过去数月。
某日,侍卫仍如平常一样来接鸠摩罗什去宫中与国王见面,所不同的是,等他到了大殿,母亲耆婆也过来了。这让鸠摩罗什感到意外,因为平时国王是从不接他母亲进宫的。因此,他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也来了?”
“是阿,侍卫说是国王要我过来的。”
“知道为什么吗?”
耆婆摇头:“不知,娘正要问你呢。”
“孩儿也不知。”鸠摩罗什如实说。
母子俩正纳闷,国王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耆婆见了赶忙上前施礼。
国王道:“免了免了,你是菩萨,教我如何消受得起。”
鸠摩罗什等到国王落座就问:“陛下今天叫我们母子——”
国王不等鸠摩罗什把话说完就打断道:“罗什师,今天不讲法,孤要给你母子俩一个意外的惊喜!”
鸠摩罗什与耆婆面面相觑,不知国王葫芦里卖什么药,正在这时,一侍卫用温宿国话高喊一声,随之就有一位衣帽华丽的老年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入大殿,国王也急忙起身迎接……
这一下子鸠摩罗什知道国王说的“意外惊喜”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位老年男子正是他的舅舅白纯!和他一起的还有王后多娜、前部王休密驮、鄯善王弥宾……
耆婆一见到哥哥,两人对视了很久,她才扑过去抓紧哥哥的手说:“这不是梦吧,你真是我的哥哥白纯吗?”
白纯道:“是的,我就是你的哥哥白纯……”
“哥,你老了……”耆婆说了这句话就哽咽了。
“是……我老了,可你还是原来的样子……”白纯打量着耆婆说。
“你是凡胎俗身,人家是菩萨,是金刚不坏之体,你怎能跟她比?”傍边的多娜插话说。
白纯感叹道:“妹妹,当初你执意出家我很难理解,哥今天总算明白——你的选择是对的。”
“哥,别说了,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好不好你都看到了,就算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烦恼和不幸一样的不会放过我。有件事我正要告诉你——罗炎他……”
耆婆点头:“我知道了……如果不是在这里见,不多久我们娘俩会回来看你们……哦,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白纯这才注意耆婆身边的鸠摩罗什:“你就是罗什吧?”
“是,国王。”鸠摩罗什施礼。
“不必多礼,”白纯把一只手放在鸠摩罗什肩膀上,“一晃十几年过去,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记得你几岁时的样子……如果没有你妈妈在身边,在外面遇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就是我的罗什……罗什,你的名气早就传遍了西域各国。舅舅我正是听到你在这才特地过来看你们。”
“国王你太客气了,说什么也该我们先过来看你的。”鸠摩罗什说。
白纯看着鸠摩罗什心里又动了隐情:“唉——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如果有来生,我也会选择出家修行……罗什,舅舅羡慕你,数百年后我白纯早就从别人的记忆中消失了,而你却在庙堂之上永被人瞻仰……还有你的父亲,想起来是我害了他,很聪明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生下了你,他等于白来一趟人世了……”
“国王,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在一起,这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先别说这些。”鸠摩罗什装出笑脸道。
温宿国国王插话道:“是啊,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为你们准备了喜宴!”
在温宿国王的安排下,鸠摩罗什母子和白纯一行步入宫廷宴会厅,一边吃着丰盛的素宴,一边说些别后的事情。
闲话少提,却说鸠摩罗什陪白纯在温宿国王宫过了一夜,次日大家就启程回龟兹国。
国王白纯和妹妹、外甥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题,前部王休密陀则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到了龟兹国城外,欢迎的大队人马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在休密陀的指挥下,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鸠摩罗什回到故国。
欢迎的队伍十分庞大,耆婆很兴奋,不停地向人打听弗沙提婆在哪里。休密陀告诉她,他已通知翠儿了,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们过来。
“夫人啊,弗沙提婆已经不是你熟悉的弗沙提婆了,你走后他的性格变化很大,看来是他不愿意来迎接你们。”
耆婆道:“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他,他不来我一点也不怪他,到了家里要主动向他道歉。”
耆婆打听到,自他离开后,弗沙提婆一直住在国师府。到了王宫,她不顾旅途劳顿就和鸠摩罗什去看弗沙提婆。
离开了十几年,母子二人再次回来,国师府的一切设置仍如从前,物是人非,最强烈的是那种沧海桑田、人生易老的感觉……
翠儿一听说耆婆过来了,一边慌慌张张地出来迎接,一边大叫:“弗沙提婆,弗沙提婆你还不出来,你看谁来了!”
翠儿千呼万唤,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极不情愿地走出来与耆婆、鸠摩罗什见面。耆婆一见到儿子,一种天然的母性油然而生,用含情的语气招呼道:“弗沙提婆,你长高了……”
翠儿道:“弗沙提婆,你还不快叫娘,这位是你娘,这一位是你哥哥!”
弗沙提婆视而不见地对翠儿道:“你就是我娘,哪里又出来一个娘了?”
“你胡说什么?她才是你真正的娘,我不过是把你带大的佣人!”翠儿难为情地对耆婆,“对不起夫人,我没有带好他,你看他是多么的无理,休密陀通知我们去城外迎接你们,他就是不去!”
“没关系,他是对的,是我对不起他……哦,翠儿,谢谢你把他养到这么大……我想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夫人,你这样说我就更难受了,我是你们的仆役,带他是我份内的事。”
耆婆认真道:“我说的是内心话——真的,你很不容易!”
鸠摩罗什见母亲在和翠儿说话,便走过去拉了弗沙提婆的手问:“还记得我吗?”
弗沙提婆摇头:“不记得。”
“我走的时候你才两岁,至今我还记得你那时的样子,想不到你长这么高了。”
耆婆见弗沙提婆不愿意和她说话,就对鸠摩罗什道:“罗什,你陪弟弟玩去吧,我和翠儿说几句。”
鸠摩罗什于是把弗沙提婆带到自己原来的书房里,然后说一些儿时的趣事。弗沙提婆似乎不太愿意和鸠摩罗什说话,有时鸠摩罗什问四五句,他才答一句。
晚上,耆婆特意向鸠摩罗什打听和弗沙提婆说了些什么,鸠摩罗什道:“他什么也没说——不过也不能怪他,我们走时他那么小,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乐意理我已经很不错了。”
耆婆道:“慢慢来,你们年轻人好说话,时间久了他会接受你的。”
“这次回家,不知娘对弗沙提婆有何安排?”鸠摩罗什关心地问道。
“情况你都看到了,”耆婆叹一囗气,“红尘中人都在浑浑噩噩中生活,如果让弗沙提婆长久地在这里,这辈子他就完了,活多久他也只是行尸走肉。”
“娘的意思是要他出家?”
耆婆点头:“是的,你爹毁了,弗沙提婆现在的状况很让我担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也毁掉,如有可能,我想度他出这苦海。”
“这样当然最好,只是不知能否说服他。”
“那就只能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劝通他。”
鸠摩罗什依母亲之言每天和弗沙提婆在一起。耆婆说的没错,年轻人和年轻人好沟通,一段时间下来,弗沙提婆基本上接受了鸠摩罗什。这日,鸠摩罗什正与弗沙提婆玩得高兴,便趁机开导道:“弟弟,你这样饱食终日、碌碌无为的过日子,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啊?”
弗沙提婆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一听鸠摩罗什说这话心里就明白,他说:“哥,听你的囗气是否也想拉上我一起出家?”
鸠摩罗什道:“你真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出家的好处,这儿就没必要重复那些你已经懂了的道理。”
“哥,实不相瞒,我正要劝你留下来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出家有什么好?吃的是素食淡饭,穿的是粗布旧衫,每天与孤灯冷月相伴,错过了多少人间的繁华和美味佳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哥,你看那沃土上的树木是多么的茁壮繁茂,连草木都向往肥沃,何况人呢?”
“弟啊,你说的没错,沃土上的树木是容易长大,可是它们有几株活到一百年呢?你看那悬崖上的树,有哪一株不是历尽千年沧桑才成了这世上的一道特殊风景?”
弗沙提婆冷笑道:“如果成为风景要吃那么多苦,我宁愿做沃土上的那株树!”
鸠摩罗什摇头叹道:“你陷入红尘太深,我没办法说服你了。”
弗沙提婆道:“也许你的选择没有错,但那是对你而言,哥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和选择,我俩就这样扯平了——今后都按各自的方式生活,谁也别想着要去改变对方。”
“弗沙提婆……你……”鸠摩罗什无语了。
“还有……哥,我是红尘中人,……哦,对了,阿竭耶未帝你还记得吗?”
鸠摩罗什点头:“记得,她是国王的公主,我走的时候她才五岁,现在应该长大了——她怎么啦?”
“她很好。你出家不久她也出家做比丘尼。她读过很多很多的佛经,尤其是对于什么禅定很有研究。据说,她已证二果。”
“是吗?”鸠摩罗什来了兴趣,“证二果是很了不起的!”
“我虽不信佛,我也知道证二果是很了不起的,所以你应该去找她,你们在一起肯定有话说!”
鸠摩罗什总算明白了弗沙提婆的意思,有点不满道:“你和我在一起就没有话说吗?”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弗沙提婆向鸠摩罗什扮了个鬼脸,“哥,不瞒你说,我喜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因为你,我已经十几天没去青楼了,你知道对一个迷恋声色犬马的人来说这么长时间没去那种地方是个什么概念吗?”
“你才十几岁就去那种地方——我说弗沙提婆,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弗沙提婆大摇其头:“不早、不早,春宵一刻值千金!”
到了这一步,鸠摩罗什知道再怎么劝下去都是毫无意义了,他只好如实地把情况说给母亲听。耆婆听后也认为弗沙提婆无可救药了,除了唉声叹气也只能听任他去纵情声色。
再说鸠摩罗什回国的消息传开后,就有不少龟兹国的善男信女慕名而来要听他讲经。国王白纯为了满足广大信众的愿望,准备为鸠摩罗什修建一座规模甚大的寺庙讲说佛经。
一日,鸠摩罗什正在家中诵经,忽有一年轻端庄的比丘尼前来拜访。鸠摩罗什一见她那似曾相识的容貌就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阿竭耶未帝表妹?”
比丘尼道:“罗什大师果然好眼力!”
“关于你的修行,我早就听人说了,年纪轻轻已证二果,实为难得!”
阿竭耶未帝道:“惭愧,在真正的大师面前那是小巫见大巫。未帝本欲早来拜谒,无奈罗什大师一直很忙,不敢打搅。”
“也不是太忙,”鸠摩罗什叹气道,“这些天我都和弟弟在一起。对了,未帝表妹我正要问你,弗沙提婆怎么就变得那般俗不可耐呢?”
阿竭耶未帝很久才回答道:“带大他的翠儿是不信佛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说得有道理。”
“你是真正的大师,我今天是特来向你讨教的。过去我一直修习小乘,在一年前听到了你的故事,于是也改习大乘佛法。这一年来,因无高人指点迷津,可说是毫无建树。”
鸠摩罗什道:“你习大乘,不知看了哪些经书?”
阿竭耶未帝道:“很杂,几年下来,连我本人都不知看了哪些经书。”
鸠摩罗什道:“小乘是大乘佛法的基础,中间只是一个转换的过程。如不想走弯路,应从龙树的三本经书开始。”
阿竭耶未帝道:“龙树的经书我也看过一些。”
“看的是哪些?”
阿竭耶未帝想了想:“好像是《中论》,还有就是《百论》……”
“都有些什么心得?”
阿竭耶未帝红着脸道:“门都入不了,哪敢言心得。”
“《十二门论》看了?”
阿竭耶未帝摇头:“不曾。”
“修习大乘必须弄明白什么是‘三论宗立宗’,三论也就是龙树的三部经书,其中就有你知道的《中论》和《百论》,然后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十二门论》。你现在明白什么是三论宗立宗了吗?”
阿竭耶未帝点头:“就是龙树这三部经学所构成的一种佛法体系……是这样吗?”
鸠摩罗什点头:“没错!若想弄懂三论宗立宗就不可不了解龙树立法的基本思想。其实,龙树的基本思想可以用真俗二谛来概括,‘谛’是真实不虚的意思,二谛者是指出世间的一切事物所具有的两种不同的真实性,俗谛所讲的是事物世间的相对真实性,而真谛所讲的是事物超世间的绝对的真实性。但这两种事物的真实性又并不是截然可以分开和对立的,而是相互依赖相互显现的,真谛依俗谛而立,俗谛依真谛而立。如《中论·四谛品》中有云——
“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依第一义谛。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不得第一义,则不得涅槃。”
“在《大智度论》中又云——
“佛法有二谛,一者世俗谛,二者第一义谛。为世谛故说有众生,第一义故说众生无所有。
“所以二谛思想也是龙树的基本思想。 二谛教义的基本内容是真谛谈空,俗谛讲有,俗谛说‘有’说的是缘起有,又名假名有;真谛谈‘空’谈的是本体空,也叫自性空。由此二谛的理论说明宇宙万有的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是众多因素和条件结合而成的产物,从此意义而说名为‘缘起’。说明世间万物离开了此众多因素和条件就没有任何事物存在,同时也说明这众多因缘组成的事物没有独立不变的实体,从此意义而说名为‘性空’。此缘起和性空是互相不离圆融无碍的,不是离开了缘起的事物而后另外有个性空存在。如论中有云:‘众缘所生法,即是无自性,若无自性者,云何有是法。’这就是说缘起法即是无自性,无自性即是空。但为了随顺世间的常识而相对的说有缘起的事物,由此也可以说从一切事物的缘起有这一意义来说就是世俗谛;从无自性的自性空这一意义而言就是第一义谛。二谛的理论是在说明世间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若能将缘起和性空统一起来就叫做二谛中道。所以说:不离性空而有缘起的诸法;虽有缘起的诸法不碍无自性的本性空。
“龙树的中观思想虽以二谛为大纲,但主要在说明第一义谛的理论,因为小乘人一般多分别于世俗谛,而不知第一义谛的真实之理,所以也就不了解佛法的真实相,只有批破和否定小乘人的世谛实有,才能使学教之人悟入第一义谛之真空实相。在三论宗看来,一切凡夫二乘无不执一切法实有自性,而不知诸法实相本性空寂无所得,如此者则虽学教而不知诸法第一义谛。所以说‘若不依世谛,则不得第一义’。由此可见,佛说俗谛的用意是为了众生能够由此俗谛而悟入第一义谛。而诸部小乘人闻佛说俗谛的缘起相便执为实有,不知佛说缘起是为了悟入真谛法性理体。龙树对于凡夫二乘不解佛法真实意,而批破二乘外道的各种偏执和邪见,令一切众生能够悟入无所得正观。这就是龙树菩萨的主要思想内容。
“《十二门论》的主要思想在于论述大乘佛法‘第一义空’的思想。此‘第一义空’即是诸法真空实相,由此真空实相之境而发中道般若智慧,由境发慧、由慧观境而有六度万行方便法门广度众生,所以一切法门不出境智和合。而今《十二门论》既然是倡导大乘空义的思想,由此法门通达大乘空义,而具足波罗密万行,所以说《十二门论》又是以境智为宗。
“根椐般若中观的教义认为菩萨发菩提心,修菩萨行成就佛果,必须修习和彻悟诸法法性本空才能达到目的。如果不能彻悟真空法性就不能成为真正的菩萨行,同时也就不能成就菩提佛果。”
阿竭耶未帝全神贯注地听鸠摩罗什讲法,她的情绪完全随着鸠摩罗什的演绎推论而变化,听到此处,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兴奋异常地说:“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这些年来我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没想到被你一席话就化解了!”
“其实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复杂的,难求其解也与人的笨拙 全无关系,只是门道不对而已。”
阿竭耶未帝颇有同感道:“正是!所谓师者,正是知晓门道之人也,我突然有个建议,不知罗什大师愿意否?”
鸠摩罗什道:“是何建议?”
“如今在龟兹国有意修习大乘的人有很多,像我一样遇有相同困惑者不知有多少,如果罗什大师能够公开讲法,为多数人指点迷津,那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鸠摩罗什点头:“这个建议甚好,我亦早有此意,无奈尚无道场可用。”
阿竭耶未帝道:“父王正在为你修建道场,进展也很快,不日就可使用。我这里先期为你做一些准备工作,时间一到就可顺利进行。”
鸠摩罗什依言。
白纯为鸠摩罗什修建的寺庙很快就建好了,并为它起名“伽蓝寺”。与此同时,阿竭耶未帝发起了讲经法会,请鸠摩罗什为龟兹国十方信众传经播道。他了解到多数信众皆由小乘向大乘转发,因此也存在相同的困惑。鸠摩罗什于是把那天对阿竭耶未帝讲过的重述了一遍,又详细地讲解宇宙万法皆空无我,分为五阴、十八界,都是假名而非实有的道理,在推演讲解过程中,他引用《十二门论》中经文云——:
“复次,一切法空,何以故?
有相相不相,无相亦不相:
离彼相不相,相为何所相。”
那成千上万迷路的信众听了鸠摩罗什的说法,如走出黑暗见到了太阳,他们一个个欣喜若狂,有的人竟然悲戚过去,悔恨知道得太晚了。
这之后,鸠摩罗什的名声响动西域,除了十方听经的信徒蜂拥而至,连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饱读经书的辩师都慕名而来,其中也有一些不服气来寻衅拆台的,但当他们听了鸠摩罗什的演讲后也不得不打消主意,对鸠摩罗什的学问由衷地折服。
鸠摩罗什在龟兹国如此受推崇,最高兴的当然是耆婆。这日,她来到伽蓝寺对鸠摩罗什说:“罗什,还记得有一年我们离开阿丽监的时候遇到一位罗汉的事吗?”
鸠摩罗什也记起来了,点头道:“记得。”
耆婆道:“他说过如果你到三十五岁前仍未破戒,必成大业。今年你正好二十岁了,正是受戒的好时间,这事我会和国王说一说,你只管讲你的经就行了。”
“娘,谢谢你,不管什么事你都替孩儿想得那样周到。”
“如果不这样,我还是你娘吗?你就要受大戒了,娘也可以放心了,我始终放心不下的还是你的弟弟。”
“娘,人各有志,弟弟他迷恋红尘就由着他去吧。”
“不行,”耆婆摇头道,“别人怎样迷恋我不管,可他是我生下来的儿子,我明明知道人间的万丈红尘是直通地狱的深渊,我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鸠摩罗什见母亲如此固执己见,也不好多说。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某日,鸠摩罗什正在禅房与阿竭耶未帝说法,突然他看到已经很久未曾露面的弗沙提婆在外探头探脑。鸠摩罗什立即停止讲经,冲门外面喊道:“弗沙提婆,你有事为何不进来?”
弗沙提婆于是走了进来,阿竭耶未帝急忙起身:“你们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鸠摩罗什也不挽留,弗沙提婆目送阿竭耶未帝离去,然后似笑非笑地对鸠摩罗什说:“哥真有你的,我算服了你了!”
鸠摩罗什不解地:“什么服了我?”
“勾引女人啊!实不相瞒,这位阿竭耶未帝一直是我的梦中情人,小弟我为了得到她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可还是没能成,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被你折服了!”
鸠摩罗什生气地:“弗沙提婆,你在瞎说什么!”
弗沙提婆涎着脸:“别不认账,这方面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这有什么呀,出家人也是人嘛,嘿嘿……”
鸠摩罗什不予理论,板着面孔道:“你今天找我就是为这个事?”
弗沙提婆立即变得认真起来:“我才没那样无聊到去管人家的私事!”
“那你来干啥?”
弗沙提婆道:“为我自己……哥,有件事你能不能帮个忙?”
“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鸠摩罗什不解地看着弗沙提婆。
“麻烦你要母亲离开龟兹国。”弗沙提婆说完就期待地等答复。
鸠摩罗什吃惊不已:“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如果你做不到也行——我马上离开这里,哪怕是做仆役我也无怨无悔。”
鸠摩罗什一听弗沙提婆这样说,就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欲知弗沙提婆与耆婆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矛盾,下回自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7卷:勇猛精进

话说耆婆自从回到龟兹国,见弗沙提婆每天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心里甚为焦急,期望弗沙提婆能迷途知返,皈依佛门。她先叫鸠摩罗什出面规劝,无奈弗沙提婆执迷不悟,一味地放浪形骸。耆婆只好亲自出面,每天向小儿子灌输佛教教义。一开始弗沙提婆碍面子还能忍耐,时间一久,他火了,扬言要公开与耆婆恩断义绝。翠儿怕他母子闹翻会怪罪到她头上,极力劝说。弗沙提婆最后还是听了翠儿的,没有公开与耆婆撕破面皮,只让鸠摩罗什转告母亲,希望她离开龟兹国,不要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却说这天一早,耆婆如往常一样准备去国师府给弗沙提婆讲经,正要出门,鸠摩罗什来到她房里。鸠摩罗什把弗沙提婆的话如实转告了。耆婆听了心里甚是难过……很久,她哽咽地对鸠摩罗什说:“你弟弟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娘,你想开一点,用弗沙提婆自己的话说叫人各有志,他十五岁了,算得是成年人了,他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
“他太令我失望了,就算他不愿意,也不能如此无情,非要我离开不可,毕竟我是他娘。”
鸠摩罗什道:“弗沙提婆这样做是有点出格,他现正在气头上,等他平息下来我会劝他收回他的话的。”
“不必了,”耆婆道,“眼不见心不烦,就算他不要我走,我也不能待在这里了。”
鸠摩罗什道:“你还是好好想一想罢,这些年来我们在外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这里毕竟是你的老家。”
“我已经是出家人了,哪里还有家?”
鸠摩罗什知道母亲也在气头上,等到醒了,自会改变主意。
鸠摩罗什因忙于讲经,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日,阿竭耶未帝来到伽蓝寺,她告诉鸠摩罗什:“姑姑就要离开龟兹国,她让我过来叫你,说是有话要对你说。”
鸠摩罗什急忙来到国师府,果见母亲的行李准备好了,他说:“娘,这几天我很忙,来不及和弗沙提婆说话。”
耆婆道:“没关系——就算弗沙提婆过来挽留,我也得离开这里。”
“你就为了跟他斗气?有这必要吗?”
“这跟斗气没有任何关系,是缘尽了……”
鸠摩罗什不解:“什么叫缘尽了?”
“罗什,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但这事对我来说确确实实没有一点虚假……自从那天你走了后,每到晚上我都要梦见你父亲……在梦里,你父亲清清白白对我说,龟兹国的国运将要衰败,他已经回天竺国了,也盼我早点过去。”
“娘,梦是不能当真的。”
耆婆摇头:“如果只梦到一回两回,我不会当真,问题是只要闭上眼睛就梦到同样的情景……更奇怪的是,我和国王去说,他说这段时间他的梦竟然跟我的一个样!”
鸠摩罗什很惊奇地:“是这样吗?”
“是的。我已经跟国王说了我的打算。”
“国王他同意你走吗?”
耆婆点头:“国王是位通情达理的人,他支持我的决定。何况如果我留下来,不仅对弗沙提婆不好,对我本人修行也很不利。”
鸠摩罗什见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就叹了囗气:“这么说娘是要到天竺国去?”
“是的。你父亲在生是个很聪明的人,死后也是个聪明鬼,他给我送来一个好梦,天竺国确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娘叫你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鸠摩罗什点头:“孩儿在听。”
“罗什,大乘佛教,将来传到东土中国去,这全要靠你的力量。这对于你自身是没有利益的,怎么办呢!”
“菩萨宣扬佛教,是求众生有利益,忘记自己的身体,如果孩儿能使佛法流传,同时还能让很多信徒敬奉佛陀,儿子就是身坠十八层地狱亦心甘情愿!”
母亲望着鸠摩罗什满意地点头:“罗什,娘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鸠摩罗什亦看着耆婆:“娘,你现在就走吗?”
耆婆道:“娘在这里已经了无牵挂,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鸠摩罗什也不挽留,只说了三个字:“娘,保重!”
耆婆同样的语气回道:“罗什,保重!”
他们母子俩就这样分离了。
此处按下耆婆前往天竺国不表,却说鸠摩罗什在母亲走后不久,龟兹国来了一位研习大乘教的高僧卑摩罗叉。罗叉大师道行高深莫测,鸠摩罗什跟他在一起可谓受益匪浅。
其时,国王白纯也很关心鸠摩罗什,他想起妹妹临走时的嘱托,就请卑摩罗叉为鸠摩罗什在王宫受戒——其时,鸠摩罗什正好二十岁。
受戒后,鸠摩罗什随卑摩罗叉研学《十诵律》。
说的是伽蓝寺因为有了鸠摩罗什与卑摩罗叉之故,十方信众趋之若鹜,香火日盛,国王白纯亦尽力扶持,除了给予丰厚供奉,还从西域诸国搜罗了不少经书充实经藏。
某天,鸠摩罗什在藏经楼里整理新到经书,无意中得到一部《放光经》。鸠摩罗什随意翻了几页,甚是喜欢,遂捧着回禅房认真读诵——
“……诸菩萨摩诃萨……所说如幻、如梦、如晌、如光、如影、如化,如水中泡、如镜中像,如热时炎、如水中月,常以此法用悟——”
鸠摩罗什读至此处,陡然间,经书上不见一字!往下翻动竟然全是白纸!……鸠摩罗什一愣,又合上经书重头翻看——刚刚才读过且已记住的经文亦复不见了!
自入佛门以来,鸠摩罗什头一回有此奇遇,于是大叫:“罗叉师父,罗叉师父——”
“罗什师何事叫我?”罗叉大师闻声赶到。
鸠摩罗什道:“我刚才得到一本经书,初读时候,明明有文字,读到中间突然变成白纸,心觉奇怪,故来问你。”
“这种事我亦是头一回听说,是哪一本书?拿来我看看。”罗叉从鸠摩罗什手里接了书,打开一看就皱眉,“这上面有文字嘛……”
鸠摩罗什见上面果有文字,再认真看时却发现了端倪:“不是这一本,我刚才看的乃是《放光经》。”
“是吗?这部经书我还真没见过,你找找看。”罗叉说。
鸠摩罗什一边寻找,一边嗫嚅道:“怪事了,明明刚刚还在手中,怎么就不见了呢……”
罗叉见鸠摩罗什很窘迫的样子,便给他一个台阶:“别急,慢慢找,我有事去了。”
罗叉刚走,怪事又出来了——《放光经》赫然又在眼前……鸠摩罗什拿在手里一页页打开,仍是白纸……鸠摩罗什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下道:这一定是恶魔在作崇,它害怕我学到这部经书……
鸠摩罗什振作起精神,嘴里念念有词:“恶魔,你来吧,如果你的道行强过我,我鸠摩罗什就不读这部经书!”
鸠摩罗什于是又念了一遍经……当他再次打开《放光经》时,白纸上又现出了清清楚楚的经文——
“一切,悉知众生意所趋向,能以微妙慧,随其本行而度脱之……”鸠摩罗什读到此处,天空中蓦然发出呐喊之声:“罗什师,你是大智慧之人却在读如此肤浅的经书,还不快快弃了它!”
鸠摩罗什知道这是魔鬼在蛊惑他,于是冷笑道:“我以为你有多深的道行,原来却只有这一点点小鬼伎俩,你还不快快滚远点,莫非要我念动真咒教你永坠十八层地狱?!!!”
“罗什师,别……别念……”不远处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忽然间藏经楼里一阵风起,一道黑烟离去,一切又复归平静。
鸠摩罗什于是知道,摩鬼已经逃之夭夭,遂去掉内心杂念继续往下读诵——
“……尔时世尊自敷高座结跏趺坐,正受定意三昧其三昧名三昧王,一切的三昧悉入其中,作是三昧已持天眼观视世界。”
鸠摩罗什读到此处,他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于是便停了下来。
“罗什师,你这是在读《放光经》吗?”罗叉走进来问道。
“正是,你以为如何?”
“很好的一部经书,你是如何又找到的?”
鸠摩罗什于是把刚刚发生的事与罗叉说了,罗叉嘘唏道:“世间有佛必有魔,但凡俗之人均难见到——罗什师,你已经快得道了!”
鸠摩罗什自谦道:“才受戒没几天,不敢指望就得道——不过这确是一部好经,我建议师父也好好读一读。”
罗叉道:“然也。”
鸠摩罗什很快就把一部《放光经》吃得通透,随后罗叉用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读完了。鸠摩罗什问罗叉有何心得,罗叉于是以一首偈作答——
闻佛柔软音,深远甚微妙。
演唱清净法,我心大欢喜。
罗叉念完也少不得要问鸠摩罗什的心得。鸠摩罗什亦以偈子作答——
“今以何因缘,我等诸宫殿。
威德光明耀,严师未曾有。
如是之妙相,昔所未闻见。
为大德天生,为佛出世间。”
罗叉击掌道:“好一个‘为佛出世间’,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佛,只是看谁的德行与修行的高低深浅罢了!也就是说只因妄想执着而不可得!罗什师还是你悟得深透啊!罗什师啊,有个事我正要问你——那一天你真的见到恶魔了?”
“是呀,他在藏经楼与我斗法,久久不愿离去。”
卑摩罗叉作揖:“恭喜你了!”
鸠摩罗什不解:“何喜之有?”
卑摩罗叉道:“记得在我年轻时候曾听师父说过,凡人与鬼神在两个不同的天地,他们终生不可一见。你能在藏经楼与恶魔斗法,并能清楚地听他的声音,由此可见你非俗身,已经得道了!”
卑摩罗叉此话一出,鸠摩罗什一个激灵,顿觉浑身飘飘然有飞临凡界之感……
鸠摩罗什业已成道的消息很快传开,这让西域诸国的信徒们欣喜若狂,朝拜者纷至沓来。
龟兹国国王白纯看到外甥享誉四海,坐拥数以万计的信徒,遂特令国内一位能工巧匠用上等黄金打造一座金狮子椅,再用大批锦锻做褥子铺在座上,做为鸠摩罗什讲经专用。
这日,鸠摩罗什在伽蓝寺为信众讲经,一堂经文讲完,偌大的大殿突然变得空空荡荡。有侍者奉茶离去,稍后,鸠摩罗什竟看到一衣着华丽的男子向他走来……
鸠摩罗什尚未看清来者面目,突然间,从另一个方向明明白白传来一个声音:“将来败国者必是此人……”
鸠摩罗什一惊,这时他看清楚站在身前的男子竟是小舅白震!
“小……小舅,好久不见,请上坐。”鸠摩罗什忙打招呼。
“不用了,下午我再来找你。”白震说完便飘然离去。
鸠摩罗什正要问他有何事,大殿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他猛然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但梦里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刚刚还是空荡荡的大殿一下子挤满了听经的信徒,鸠摩罗什扫视一眼黑压压的台下,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讲经说法——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波罗奈国仙人住处施鹿林中,兴大比丘众五百人,及无量诸菩萨摩诃萨众俱……第一义谛无有诸业,亦无诸有而从业生,及以种种众苦恼事。有德女,如来应正等觉,随顺世间,广为众生演说诸法,欲令悟解第一义故……”
鸠摩罗什讲经至此忽觉精神恍惚,似有瞌睡来袭之意,遂草草结束,待信众散了,便回禅房。一路上鸠摩罗什甚觉奇怪,平日讲经都似有神助,只要一张囗就口若悬河、频吐莲花,自始至终精神为之抖擞,像今天这般疲惫还是头一次遇上。
鸠摩罗什回到禅房一坐定,瞌睡没由头地随之而消,精神十足……这就是怪事了,刚刚还是昏昏欲睡,中间不过是从大殿走到禅房,也没吃过什么,鸠摩罗什思忖着这是何种预兆,忽有侍者来报,称有重要客人求见。鸠摩罗什离坐迎接,来者正是才梦见的小舅白震!更奇的是跟在白震后面同来的正是也在梦中现身的前部王休密陀!
鸠摩罗什把白震和休密陀请进禅房,见礼后,性格直爽的白震就直截了当道:“罗什,听说你成道了,能耐大得很,不仅通鬼神,还知前后三百年之事。我是你小舅,这辈子只有一事相求——请你实话实说,这辈子我还能做国王吗?”
鸠摩罗什吃了一惊,劝道:“小舅,罗什认为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为何自寻烦恼要当国王?”
白震道:“罗什啊,你修行,哪里知道凡人的苦处?我现在的日子哪来半点儿好?仰人鼻息,苟且偷安……做国王不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受万众景仰……”
鸠摩罗什道:“也许你说的没错,可是这龟兹国已经有了国王……”
白震道:“这正是令我想不通的地方。我与白纯为同一父母生养,论聪明能干他不及我一半,论文韬武略他更不是我的对手……可以说,他白纯没有一样及得上我,为何偏偏让他当了国王?更气人的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前人后说做国王如何如何不好……你说,我咽得下这囗气吗?”
白震因为激动,面部变得十分扭曲……鸠摩罗什看着他,慢慢就看到一位面目狰狞的魔鬼正附在他的身上……鸠摩罗什脱口而出道:“小舅你着魔了!”
白震大惊失色,望着鸠摩罗什:“我……我真的着魔了吗?”
鸠摩罗什点头:“没错,魔鬼就在你身上!”
白震惊恐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我想办法帮你驱赶恶魔。”
白震犹豫间,前部王休密陀发话了:“王爷别信他胡说!他受了白纯的好处肯定要帮他说话。我说过不要来问他,他不会有好话给我们,你看,我说的都没错吧!”
鸠摩罗什睁开法眼——原来休密陀的身上也附了恶魔……
白震毕竟着魔太深,他没有留下来,而是随密休陀走了。
是夜,鸠摩罗什在禅房打坐,倏然间一个黑景来到身前,他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附在白震身上的魔鬼!
“和尚,龟兹国之衰败已是势不可挡,我们乃是顺应天意行事,请你休管闲事!”
鸠摩罗什道:“魔鬼啊,无论你是顺应天意还是出自你一已之私,你要龟兹国衰败,万万不可以伤害苍生为代价。”
魔鬼冷笑道:“国之将亡,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鸠摩罗什道:“若是这般,那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管了。”
魔鬼把脸一沉,冷冷地说:“你未必能管得了吧!”
鸠摩罗什正要回敬一句,那魔鬼已经转身,出去时他把门甩得很重,响声几乎振动了禅房。鸠摩罗什本能地打了个颤,睁开眼睛发现原来又是一梦,只是禅房里确实进来了人。
“风太大把门吹开了——惊扰您了吧,罗什师?”卑摩罗叉歉意地对鸠摩罗什说。
“没事,罗叉师还没休息?”鸠摩罗什问道。
“天刚黑不久,没那么早休息的。”
“是吗?我以为很晚了。”
“罗什师你怎么啦?你对时间的概念一向是很准的,从未出过差错。”
鸠摩罗什见罗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就把刚才做的梦说了出来,然后感叹:“最近老是做这样的梦,莫非龟兹国真会有事?”
罗叉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两天我听到来自宫中的信众说,国王家里最近确实出了事。”
“出什么事?”
罗叉摇头:“没听仔细……罗什师你已经成道了,你的梦是特别灵验的,依我看要不了多久白纯就会来找你。”
鸠摩罗什叹道:“唉,这龟兹国的确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回头说自从鸠摩罗炎死后,国王白纯像失去了左右手。鸠摩罗炎在生时,白纯因过于仰仗他,其余大臣自然心生怨怼。鸠摩罗炎一死,这些人在幸灾乐祸的同时,认为这是一个报复国王的机会,他们不觉暗中串通一气消极怠工,更有甚者还怂恿国王的弟弟白震篡位……突然间国中诸事无论巨细落到了白纯身上,于是白纯顾此失彼、甚或决策失误之事也在所难免,几年下来,曾经红红火火的龟兹国渐呈衰败之象。
那些怂恿白震篡位的佞臣们见了无不兴高采烈、弹冠相庆。
俗话说家贫思贤妻,国危思良相,白纯此时是多么怀念鸠摩罗炎辅助他的那段日子……恰在此时,有消息传来——温宿国出了一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高僧,名字就叫鸠摩罗什。王后多娜于是提醒白纯道:“陛下啊,国师的儿子也叫鸠摩罗什,如果真的是他,那正是天神相助,我们何不迎请回来?”
白纯道:“王后啊,实不相瞒我也有此念头,就怕天下同名同姓者多,那个鸠摩罗什不是我们的外甥鸠摩罗什。”
多娜道:“不管他是不是,总是要派人去打听为好,就算不是他,也无遗憾。”
白纯道:“言之有理,我这就差人前往温宿国。”
去温宿的信使很快带回消息:那位闻名西域的鸠摩罗什正是他的外甥,且他们母子就在一起!白纯满心欢喜,决计亲自迎请。
龟兹国与温宿国世代交好,白纯一出面,果然就如愿以偿接回了鸠摩罗什母子。
白纯有了鸠摩罗什,一如久旱之林遇上甘露,他一改往日优柔寡断之作派,办事、治吏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在他的治理下,国运似有好的势头,这让他更相信是鸠摩罗什带来的福报。
那些等着国王下台的佞臣急了,他们上窜下跳,一边在国内放言称龟兹国国势已经衰败,一边有意制造事端挑动与周遭国家的关系,令白纯陷于孤立之态。与此同时他们还利用母子不睦的机会怂恿弗沙提婆逼走耆婆……
替白震出谋划策的休密陀认为,只要耆婆一走,鸠摩罗什跟着也会走,鸠摩罗什一走,白纯等于失去了精神支柱,离衰败也就为时不远了。这最后一招令白纯手忙脚乱,他不知道没有鸠摩罗什的龟兹国能撑多久。其时,王后多娜还保持清醒的头脑,她向国王献策用亲情打动耆婆,要求她把鸠摩罗什留下来。
白纯担心道:“罗什从未离开过母亲,就算暂时能把他留下来,恐怕难得长久。”
多娜道:“这个不难。罗什已经是大人了,又是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高僧。只要给他三样东西,他自然就会安心。”
“哪三样东西?”
“第一,给他修建一座好的寺院;第二,请一个真正的修行高僧和他做伴;第三,给他很多的经书。有了这三样东西,哪怕叫他走他也不会走了。”
耆婆走后,白纯就为鸠摩罗什修建了规模宏大的伽蓝寺,同时还请来一位名叫卑摩罗叉的高僧与他做伴,最后又从西域各地搜罗了不少经书充实伽蓝寺。
有了这三样东西,鸠摩罗什不仅安下心来,不久还开悟悟道,他的威望与号召力与日俱增,他的信众把伽蓝寺当成圣地从四方八面纷至沓来。
鸠摩罗什就像一尊光芒四射的福星,在他无边的佛光庇佑下,龟兹国自然安然无恙……这让那班做梦都想着夺权的佞臣们终于按捺不住了,经过一番周密的谋划他们开始了下一轮的进攻。
不知始于何日,龟兹城里就流传了一个预言,说是龟兹国国运已尽,到了那一天,龟兹都城将血流成河,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草民百姓都要死于非命……若要避免这场灾难的发生,唯一的办法是更换国王……先是市井,继而街头巷尾,谣言越传越宽,然后传遍了龟兹国的每一个角落……所谓“三人成虎”,谣言传开后,人们开始相信,天下苍生的命运都掌握在白纯手中了。
当谣言传到王宫的时候,白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局面已难控制了。被动的白纯不堪压力,当他想起耆婆临走时也说过同样的预言,到最后连他本人都有了疑虑:莫非龟兹国真的国运尽了?
白纯开始作噩梦,梦里,妹妹耆婆总是反反复复地提醒他:龟兹国就要衰败了,如果你不让位,龟兹国真的就会血流成河了……白纯深更半夜常在梦中惊醒,醒来时都是一身的冷汗。某日,弟弟白震来到王宫找到他说:“哥啊,最近市井中流传的预言你应该听到了,国王应该以爱民为已任,我看你还是顺应天意为好!”
白纯知道白震一直觊觎他的王位,便不冷不热道:“你要我如何顺应天意?”
白震道:“把你的王位让出来,使天下免遭血光之灾!”
白纯面无表情:“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说我该把位置让给谁?”
白震道:“做国王本来是一项辛苦而不讨好的差事,我是你弟弟,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如果真无适合人选,我愿意当国王。”
白震走后,紧随着休密陀也来了,他行过礼就直奔主题道:“陛下,公子让我带话给你,他说的事希望你尽快答复。”
休密陀说完竟然不等白纯开腔就扬长而去。
这一切被殿后的王后看得一清二楚。她走过来,见白纯愣在那里就说:“陛下,他们是在逼宫啊!”
白纯回过神道:“是的,看得出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的多娜似乎也失去信心了,沉默片刻后她对丈夫道:“陛下,鸠摩罗什如今成道了,我们不妨去问问他,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此时的国王白纯也只能如此了,他来到伽蓝寺,鸠摩罗什热情地把他请到禅房,一坐下就关心地说:“陛下啊,才几天不见,你为何就憔悴成这个模样?”
白纯道:“罗什啊,你应知道为何,这些天我是度日如年啊!”
鸠摩罗什道:“哦——有那么严重吗?”
“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呢?”
“你是说外面的传说吧?陛下难道真的相信?”
“我也不愿相信,可是这段时间你娘在梦中也是这般说……罗什,你是大家公认的活佛,你有一双慧眼,我正想问你,如果我不让位,是不是那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呢?”
鸠摩罗什心里当然很清楚这谣言背后的真相,也知道如果白纯不让位一场更激烈的冲突在所难免。于是他回答白纯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龟兹国真有可能血流成河;一是什么也不会发生,龟兹国还如往常一样。”
白纯苦笑:“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吗?我希望你给一个肯定的回答。”
鸠摩罗什摇头:“我不能。”
“为什么?”白纯的目光充满期待,“都说你知晓人世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想知道的这些。”
鸠摩罗什道:“陛下啊,活着就是受难,所以每一个人来到人间的第一声呐喊就是——苦啊!今后的日子也许远比想像的还要悲惨和凄凉……”
“照你的说法,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没错,活着本无实际意义,所以命运为我们设计好了一个未知的将来——将来的不可知,让每一个现在过得不如意的人都寄希望于将来,如果命运提前把答案告诉世人,谁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白纯道:“罗什,你在说你已经知道龟兹国的未来了,但你不会把结果提前说出来。”
“尊贵的陛下,我可没说过我已经知道龟兹国的未来,正因为不知我才愿意待在这里传经布道,让更多的人早日脱离苦海。”
他俩正说着话,卑摩罗叉走了进来,他看了白纯一眼就说:“罗什师,你的梦太灵啦,才梦见陛下,陛下这就过来了!”
白纯对鸠摩罗什道:“这是真的吗?你梦到我了?”
鸠摩罗什点头:“是的,陛下不一样也梦到我娘了?道理都一个样,太正常了。”
白纯本指望鸠摩罗什为他指点迷津,没想到一无所获,他悻悻地回到宫中,多娜少不得向他打听。正在生气的白纯发泄地把他见鸠摩罗什的过程讲了一遍。多娜听后柳眉一挑道:“陛下啊,罗什已经为你指点了!”
白纯十分不解地望着多娜:“没有啊,他哪里指点了?”
多娜道:“他说活着的全部意义是未知的‘不可预期’,连他都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那些造谣的人又怎能断定龟兹国什么时候衰败呢?”
白纯茅塞顿开,拍着自己的脑门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多娜道:“正因为你想不到,心里少一根弦,那些人才敢欺负你。”
“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是在欺负我——”
白纯的话没说完,就有侍卫入内禀报:“陛下,白震公子求见!”
想到白震的嚣张气焰,白纯看了一眼多娜,心一横道,“让他进来!”侍卫一走,多娜就问道:“陛下打算如何答复他们?”
“我不愿意见到他,你代我告诉他吧——要他死了这条心!”白纯说完就闪到后殿去了。
白纯在后殿待了一会,帘动处,多娜出现在他面前:“陛下,他走了!”
白纯点头,似乎不愿意提到白震,他叹气道:“唉——要是鸠摩罗炎国师还在就好了……”
“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担心,鸠摩罗炎国师死了,你不觉得鸠摩罗什是老天爷特意安排接替国师的么?而且,比起鸠摩罗炎,他的儿子似乎更能够给我们带来福祉。有鸠摩罗什在,我们龟兹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多娜想想又道,“所以,我们需要做的,是让鸠摩罗什安安心心地留下来。”
白纯道:“他现在应不会走了吧?”
多娜叹了囗气:“难说啊,他好像流露过要离开这里的意思……”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卑摩罗叉说的。”
白纯不安地:“为什么?难道我们对他还不够好吗?”
多娜道:“不知道,我问过卑摩罗叉,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不太清楚。”
“王后啊,你一定要问清楚,如果是我们的原因,我们一定要按照他的要求改正,只要他不离开龟兹国。”
“是的,陛下说得对。”
沉静片刻,白纯又道:“罗什要走,会不会是受了白震他们的盅惑?”
多娜道:“我也是这样怀疑的……”
白纯气忿道:“这个白震,他简直是着魔了!父王早就看出他心术不正,才没有把位置传给他,以他的德行,若让他做国王,龟兹国非葬送在他手里不可!对了,我正要问你,刚才我们拒绝了他,他是不是很生气?”
“何止是生气,简直是恼羞成怒。”
白纯关心地:“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让他当国王,会有我们后悔的一天。”
白纯打了一个寒噤:“是吗……他不会是想谋反吧?”
“我看他不仅仅只是要谋反,接下来可能会有更歹毒的举动,陛下,我们应该有所准备才好。”
“是啊,他已经丧心病狂了,我会派人注意他的——还有,罗什为何要走你也要抓紧过问。”
“是,陛下。”
数日后,多娜打听到了鸠摩罗什要走的原因——他曾经有一位师父名叫盘头达多,师徒二人已经很久没见,鸠摩罗什想离开一段时间去找他。
“我以为他离开就不回来了,原来只是离开一段时间。”白纯如释重负地松了囗气。
“陛下,依我之见一天也不能让他离开。”多娜建议道。
白纯点头:“是的,这事我们可以帮他解决。”
又过了数日,白纯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称白震和休密陀已经离开龟兹国去了东土长安。
白纯很吃惊,他虽然无法知道白震为何去长安,但可以断定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却说白震要哥哥让出王位遭到拒绝心里越想越气,回到家里,那些等听喜讯的同党也没想到白纯竟然不肯就范。有几个性子火曝的人提出动用武力,正在气头上的白震也表示赞成。
眼看意见就要统一,在这个组织里充当“军师”角色的休密陀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说:“用武也算得上是一个解决的办法,问题是白纯既然敢拒绝,他必有准备,就算我们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付出的代价会十分惨重。”
白震道:“不用武难道眼睁睁等着他们来收拾?”
“他知道我们的实力,应该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休密陀顿了顿说,“我这里有个成全之策既能保证公子当上国王,也不用担半点风险。”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轮到我们?”白震的囗气是不太相信。
“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听我讲完后再说。”休密陀道,“时下在东土北方出了一个势力已经能与晋朝抗衡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君主叫苻坚。苻坚是一个很英明、很有抱负的君王,他的理想是要统治像大汉朝那样幅员辽阔的土地——也就是说,这天下迟早要归到他的门下……”
休密陀说到这里,白震已经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了:“你不会是想把龟兹国送给苻坚吧?”
“什么叫送给他?而是请他过来帮我们赶走白纯!”休密陀振振有词地,“苻坚如今已经完成了励精图治的过程,接下来是扩大疆土统一北方,如果我们在他未出兵马之前先投靠了他,带他入西域降服其他诸国,难道他还不重视我们么?”
“对,这样做对我们有好处!”有人叫好道。随后众人亦认为可行。
白震想了想,也明白了这是一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当下就同意了。
接下来开始筹划具体东行之事。这些年,白震与长安巨贾李统兴的关系较之白纯好了不少,休密陀认为可以请李统兴引荐与苻坚见面。白震不放心道:“找他?他可是我哥哥的朋友啊……”
休密陀冷笑道:“什么朋友?他不过是一位商人!就算他们曾经是朋友,现在时过境迁,你没听那句俗话?”
“哪一句俗话?”白震不解地望着休密陀。
“天下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我和你除外。”
“你的意思是……?”白震做了个送东西的手势。
休密陀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你太聪明了!我一提头你就知尾。”
二人商量好了便一同离开龟兹国来到长安。他们是头一次来到这座古城,这地方果然与西域的所有城市大不一样,无论其规模还是气势都具王者之风范,难怪住在这地方的人容易产生独步天下、唯我独尊的霸王之气。西域的君王不是这样的,他们的视眼仿佛被雪山阻挡了,视野永远只在一地一域……
经一番打听,二位很快找到了李统兴。李统兴见二位带来的礼物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礼尚往来——他是位聪明人,当即就明白二位来者所求之事非同寻常,于是他直截了当道:“不知二位要李某人帮什么忙,如果做不到——古人云,无功不受禄,还请二位把钱物带走。”
休密陀道:“我们来是为了救龟兹百姓于水火——想请老先生助一臂之力。”
“有这么严重吗?”李统兴皱眉道。
“有过之而无不及。”休密陀道,“他昏庸无道听信妇人之言,纵容贪赃枉法之辈,残害忠良……龟兹国早不是当年的龟兹国,除了到处充满了邪恶和怨怼,在这里公平和正义简直比凤毛麟角还稀有!”
李统兴道:“若如此,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看来,为了龟兹国那些淳朴可怜的老百姓,我是该参与进来了。只是我一个商人能力有限,没有把握能成功,但我会尽力而为!”
休密陀道:“我们就要你这句话!”
李统兴道:“二位暂且在我处住下,不可走了风声,我先帮你们去王宫里打听打听。”
李统兴出去没多久就带回了好消息:苻坚听说龟兹国的王弟与大臣求见非常高兴,并推辞了一些外事活动,安排于次日接见。
话说苻坚字永固,小名坚头,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东南)氐族人。其祖先世代为西戎酋长。在后赵石虎进攻关中时,其祖父苻洪率族归服,并迁徙到现在的河北临漳一带,后又投靠东晋,被任为征北大将军,不久自称秦王。苻洪死后,其子苻健在公元351年入据关中,次年称帝,立都长安。苻健是苻坚的伯父。苻坚的父亲苻雄因辅佐长兄创业有功,被封为东海王。苻雄死后,苻坚袭爵。
苻坚天生贵相,他背后有谶文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草付”是“苻”;“臣又土”是繁体的“坚”,也就是说,他将来会在咸阳称王立国,也许正是应验了谶文中的话,苻坚自幼聪明过人,7岁时就知道帮助周围的小伙伴了。8、9岁时,言谈举止犹如大人,所以倍受祖父苻洪的宠爱。当时有个善于相面的人,在路上看到苻坚长相奇特,就上前拉住他的手说:“这里是皇帝巡行的街道,你们在此玩耍,不怕司隶校尉把你们捆起来吗?”苻坚回答道:“司隶校尉只捆有罪的人,不捆玩耍的小孩。”相面人对随行的人说:“这孩子有霸王之相。”后来两人又相遇,相面的人悄悄对苻坚说:“你的面相不同寻常,日后必定大贵。”
苻坚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终生不会忘记您的恩德。”苻坚8岁那年突然向爷爷苻洪提出请个家庭教师的请求。苻洪惊奇地望着孙子说:“我们这个民族从来只知喝酒吃肉,如今你想求学,实在太好了。”
苻洪欣然答应并于次日请来家庭教师教苻坚学习经史典籍.读书让苻坚开阔了视野,随着学识的不断增长他立下了经世济民、统一天下的大志.为此他有意结交当世豪杰,年纪轻轻就成了朝野享有盛誉的贤人。
公元353年,苻健病死,其儿子苻生继承帝位。苻生是天下少有的暴君,视杀人如儿戏。每逢接见大臣,都让侍从箭上弦,刀出鞘、铁钳、钢锯等摆放跟前。看谁不顺眼.就随即杀掉。如哪位大臣有所劝谏,就被视为诽谤,杀之;若有人说句奉承话,就被视为献媚,亦杀之。因此,朝中人人自危,都希望苻坚取而代之。其中薛伽私下对苻坚说:“苻生残忍暴虐,国人皆恨之。常言道,有德者昌,无德者亡。苻生无德,应该早作打算,以顺民心,不要让政权落到他人手中。”
苻坚早有此意,无奈实力不足,不敢轻易动手,只在暗中谋划。不想苻生对苻坚早有防范,公元357年中秋夜,他对一位侍女说:“苻坚兄弟不可信赖.我打算明天就把他们除掉以绝后患。”侍女等苻生熟睡后,秘密报告了苻坚。苻坚兄弟才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召集亲兵,分两路冲进苻生的王宫,把苻生杀了。此后,在朝臣的一致拥戴下,苻坚在太极殿登位,号称“大秦天王”,改年号永兴,实行大赦。
苻坚即位时,前秦境内外一派混乱。关中本为各民族杂居之地,民族仇杀此起彼伏。前秦在战乱中建国,法律制度都不健全。加之苻生实施残暴统治,且时有水旱灾害发生.致使千里秦川豪强横行、民不聊生。苻坚在做东海王时,就痛感时弊误国害民,在他即位后便决心开创清明政治局面,整顿吏治,惩处不法豪强,平息内乱,实行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他深知明政无大小,以得人为本的道理,所以广招贤才,并首先从调整最高领导机构入手,果断地处斩了帮助苻生作恶的二十多名佞臣,提拔重用了一批精明廉洁的汉族士人参与朝政,其中最有影响的就是寒门出身的王猛。
王猛以一介寒士,接连得到苻坚的重用提拔。一些元老显贵很不服气,妒火中烧。姑臧侯樊世,是随苻健入定关中的氐族豪帅。他居功自傲,当众侮辱王猛说:“我们与先帝共兴大业,辛苦耕耘;你无汗马之劳.凭什么坐享其成?”王猛冷笑着说:“让你去耕种都算便宜了你,还想让你当屠夫做厨子呢。”樊世勃然大怒说:“姓王的,走着瞧,若不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长安城门上,我就不活在世上。”苻坚得知后说:“如果放任樊世之流跋扈不杀,朝纲就无法整肃。”此后,樊世进宫,又和王猛当场争吵起来。樊世破口大骂,并举起拳头想打王猛,被左右拉住。苻坚见樊世如此狂妄,当即下令把他拉出去斩首。樊世被杀,在氐族豪强中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又纷纷到苻坚面前诋毁王猛。苻坚非常生气,除责骂外,还举起鞭子把他们揍了一顿,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但仍有一些氐族显贵,自恃皇亲国戚,恣意妄为,强德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依仗自己是皇太后(苻坚皇后)的弟弟,酗酒逞凶,抢男霸女,胡作非为。王猛早有所闻,一天又见他在大街上胡闹。王猛当即决定逮捕强德,斩首示众,陈尸街头。随后又和御史中丞邓羌通力合作,全面查处扰民乱政的权贵,接连诛杀了20多个不法的贵戚豪强。于是,京城内外百官震肃,豪强贵戚无不老实守法。社会风气大为好转,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良好秩序,老百姓拍手相庆。苻坚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深有感触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天下有法制的好处。”邓羌道:“陛下说的极是,不过我认为,如果没有王宰相就不会有严明的法制——所以说天下第一还是要有人才。”
苻坚深以为是,道:“是啊,没有你们这些人才,哪有我苻坚的今天!为了国家,也希望你们尽量把好的人才推荐给我,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得到他!”
及后,凡有外国使者来到秦国,苻坚都不忘打听该国有何奇人异士。经与多个国家的使者交往,苻坚打听到在西域龟兹国有一位名叫鸠摩罗什的奇才,此人不仅有无人可及的佛学造诣,还通晓十数国文字,对卜卦、阴阳学、天文地理无不精通。苻坚听了后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把鸠摩罗什弄到手!
恰在此时,有自称龟兹国前部王的使者求见。苻坚一听喜出望外道:“才说到鸠摩罗什,就有龟兹国的使者到了,看来我们定能得到鸠摩罗什了!”
苻坚当即同意接见来自龟兹国的使者。不知白震此行给鸠摩罗什带来怎样的命运,下回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8卷:大祸来临

话说白震、休密陀得到苻坚接见他们的消息兴奋不已。次日天未亮就起床用香汤沫浴,换上最体面的衣裳,希望藉此能带来好的运气,然后开始专心等待苻坚召见。
天亮后,李统兴果然引一侍卫来到客栈接二人入宫。
白震、休密陀在大殿见到了名震天下的苻坚。苻坚坐在正首的龙椅上,他的旁边是长相酷似、犹如金童玉女般美艳的一对少年男女。
白震偷偷打量一眼那位美少年,心下在想:如果没猜错,这少年应该就是慕容冲公子了。原来慕容冲乃是燕国的皇子,几年前,(公元370年),苻坚在扫荡中原时灭掉了燕国,攻入王宫时,俘获到一对美艳的少男、少女——这便是十二岁的慕容冲和他十四岁的姐姐清河公主。苻坚见这姐弟正是芬含豆蔻,艳若芙蕖,不忍杀害,便一同收了。这清河公主乃亡国之女,不能自主,当然只能由人摆布,充作玩物。慕容冲也才十二岁,此时已经长得面如冠玉,苻坚于是又把他充作娈童,晨夕与共。慕容冲姐弟共事苻坚,真是扑朔迷离,雌雄莫辨,其时长安城中有人唱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白震又打量一眼苻坚,果然是个当世豪杰,那不严自威的仪态,谁见了都要产生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苻坚见二位不说话,知是必有畏惧之心,遂面带笑容用和蔼可亲的语调打破沉寂:“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不……不苦。”白震有点词不达意地,“陛下为天下操劳才是真正的辛苦。”
苻坚又问道:“你们为何事而来?”
白震很紧张,一旁的休密陀见状赶紧接过话道:“是这样的,我们西域自古以来就是个群龙无首、烽火不断的不毛之地,大汉时期,我们归附了中原,这对我们西域各国来说,就好比流浪的人有了家,又好比孤苦伶仃的孩子有了爹娘……可是好景没有一直惠及西域世世代代子孙,自董卓之乱再到三国争雄,我们西域又回到了从前——”
苻坚见休密陀没完没了,便打断道:“你们为何事而来可以直说,本王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休密陀又磕一个头说:“是……是这样的,我们西域自从脱离了大汉的庇护,已经分裂为三十六个国家,每一个国家都拥有无限多的奇珍异宝和无以数计的财富……而这些国家中最富的应首推龟兹国,可是该国国王白纯昏庸无道,听信妇人之言,国虽富,民则难以聊生,终有一天会官逼民反,再起烽烟……所以……我们想请陛下挥师北上占领龟兹国……”
苻坚皱眉道:“是吗?”
“是的!”休密陀来了兴致,“我想以陛下的威名,龟兹国王白纯只要一听到就会归降,就算是他听信妇人之言要以鸡蛋碰石头,我们也掌握了一部分军队,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苻坚对龟兹国很感兴趣:“你们是龟兹国的?这太好了,这个国家很有名。”
“是的,它物产丰富,尤其是铁矿石占了全境的半壁江山……”
“这个国家都有些什么样的人才?”苻坚似乎只对人才感兴趣。
休密陀与白震用龟兹话商量一会,然后回答苻坚道:“启禀陛下,龟兹国国王昏庸,好的人才都要受到挤兑,可以说身边都是一群无用之辈,陛下出兵绝对不会受到任何抵抗。”
“听说龟兹国有一位名叫鸠摩罗什的高僧甚是了得?”
白震插话道:“这个鸠摩罗什他算得了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和尚,称他是高僧真是抬举他了!”
“是吗?为什么他的名气有这么大呢?”
休密陀问白震道:“他有名气吗?我们在龟兹国为何不知道?”
白震明白休密陀的意思,亦配合道:“是啊,我们龟兹国确有不少高僧,可从没听说鸠摩罗什也称得上是高僧——陛下,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凡去过西域的人回来都和我说过,这个鸠摩罗什长得一表人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之生死未来……总之是太了不起了!”苻坚话未说完,见休密陀竟然当他的面狂笑不止,遂不悦道,“何事值得你大笑?”
“我在笑白纯太可笑了,他自知国力不行,特别是在军事上比任何一个西域小国都要弱,他为了给自己壮胆,于是编造了一个鸠摩罗什的神话哄骗世人。”
苻坚将信将疑地:“真是这样吗?”
休密陀向白震递一个眼色,白震会意,对苻坚道:“是的,我是国王的弟弟、鸠摩罗什的舅舅,这些事我都非常的清楚!”
苻坚一听似有大失所望之态,遂对二位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们的国王是有点可笑。”
“岂止是可笑,简直是昏庸无道,所以我们才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陛下早点发兵。”休密陀趁势道。
苻坚打一个呵欠,有点不耐烦地说:“出兵之事日后再议,来人啊,送客。”
白震、休密陀一时傻眼了,不知哪里说错了。回到客栈,两人少不了一番猜测,但都不得要领。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间白震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
休密陀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没有注意吗,苻坚只对鸠摩罗什有兴趣?”
“这倒不假。”休密陀点头,“可是这跟他不愿发兵讨伐龟兹国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记得苻坚与我们说话的过程中特意提到鸠摩罗什长得一表人才。你想想,他是个好男风的人——”白震很得意地说。
休密陀沉思默想了片刻,抬起头对白震道:“你是说如果我们把鸠摩罗什的长相吹嘘一番他就会出兵?”
“你太聪明了!”白震伸出大拇指夸奖道,“我一提头你就知尾。”
“可是……为一个男人,这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当年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还烽火戏诸侯呢,何况好男风者比好女色者更痴情。”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鸠摩罗炎在世时我常听他谈今说古,其中他就说了宫中男风屡见,多不以为异,甚至男宠乱政之事也见诸正史……”白震于是不无卖弄地说了先秦几个男宠故事,最后说到汉朝,“汉哀帝宠幸董贤,贤时年20岁余,蒙哀帝之爱而平步青云,直驱中枢,位列三公,更有甚者,其父亲兄弟姊妹妻子妻父一路高升,权倾朝堂……乃至后来王莽指为‘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之罪……还有,你可能不知,历史是惊人的相似,当年董贤也是兄妹共侍一主。哀帝恐其回家不便,把其妻也招入宫中居住,可谓照顾周全唉!”
“苻坚不是已经有慕容冲了么?”
“这个你就不知了,如今苻坚虽宠慕容冲,却并没有让他进入到权力中心来,你知是何原因吗?”
休密陀摇头:“不知。”
“是苻坚尚未找到最满意者!你看他对鸠摩罗什有那么大的兴趣……”白震越说越来劲。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确实是失去了一个机会。”休密陀惋惜道。
“未必!所谓‘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可以请李统兴出面,说鸠摩罗什如何美艳,然后我们负荆请罪,说我们先前的话都不当真。”
休密陀想了想,也认为可行,于是两人又去到李统兴家中,请他出面。李统兴听了白震的陈述,不觉哑然失笑:“你们够有想像力的,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只是我要告诉二位——苻坚想得到鸠摩罗什不假,但他不是汉哀帝!”
“苻坚真想得鸠摩罗什?”白震问道,“只要他有想得到鸠摩罗什的念头就行了,管他是不是汉哀帝!”
“但他现在对鸠摩罗什没兴趣了。”
“你这话让我们更糊涂了。”白震、休密陀异口同声。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们?!实话说吧,苻坚是个很有抱负的君主,他的理想就像汉武帝一样,所以他会稳打稳扎,他的第一步是统一中原十六国,然后拿下南方的晋朝……如今中原五胡十六国尚有大半未征服,他哪有可能去打远在西域的龟兹?”
休密陀有点明白了,遂问道:“你说他想得鸠摩罗什,此话又怎讲?”
李统兴道:“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苻坚能有今天全仗身边的人才,可以说,他对人才的重视在历代君王中,是否‘后有来者’还不敢说,但可说是绝对的‘前无古人’。为了网罗天下人才,只要有外国使者来访,他都要打听当地都出了些什么人物。近些年,凡是从西域过来的人,都不约而同提到了鸠摩罗什,由此可知,他对鸠摩罗什会有多大的兴趣。”
白震惋惜道:“早知道这些就好了,当初我们为何就不来问你呢!”
李统兴道:“我也以为你们知道一切才过来的,不然也该提个醒。”
“事情过去就不再提它,当务之急是现在怎么办?”休密陀道。
“这不是很简单吗,当然是向苻坚负荆请罪,好好把情况说明,请他马上出兵向白纯讨要——”
“万万不可!”李统兴不等白震把话说完就打断他,“苻坚是个从善如流、疾恶如仇的明君,他轻易不会怀疑一个人,一旦怀疑了,被怀疑者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你们才在他面前说过鸠摩罗什的坏话马上又出尔反尔说出意思完全相反的话,依他的性格,你们这是去送死!弄不好还连累老夫!”
白震打了一个寒噤:“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统兴想了想:“唯一的办法是换人去跟苻坚说。”
“谢谢指点,休密陀我们马上回去喊人!”白震说着就站起来了。
“有你这么急的吗?”李统兴不悦地说。
“是的,我们已经等了二十余年,不能再等了!”白震急不可耐道。
“你们若想成功,那起码还要等好多年才行。”
休密陀望着李统兴:“这话怎么讲?”
李统兴道:“就算你们换人过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有两批人都是为鸠摩罗什而来,以苻坚的聪明他难道不怀疑?再者,一批人说不好,另一批人又说好,你叫他去信谁?这是其一,其二,如今中原十六国尚有一部分没有征服,苻坚正忙于扩展地盘,他哪有多余的时间去兼顾远在天边的事情?”
白震、休密陀听了这话便垂头丧气起来。原以为请苻坚攻打龟兹国只是一桩举手之劳的小事,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波折。送走李统兴,两个人开始就下一步如何走认真地商量。休密陀认为,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依李统兴之言,这几年不要轻举妄动,只等苻坚荡平了五胡十六国,下一站就可收拾白纯。
白震道:“也只能是这样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出来的事是瞒不住白纯的,到时他要怀疑怎么办?”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就说因为心情不好出来散心,后来在长安听到一个故事就想通了。”
“听到什么故事?”
休密陀道:“当然是长安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就是那首《七步诗》典故。”
白震想了想道:“那就这么办吧。”
休密陀道:“先不要急着回去,出来散心就要有个散心的样子,我们就安下心在这里住下来吧,等到苻坚真的需要伐西域时再走也不迟。”
白震哈哈大笑,在休密陀胸脯上打了一拳:“你他娘的真有办法!”
书接上回,说的是白纯刚刚离开鸠摩罗什,卑摩罗叉就进了禅房,他在鸠摩罗什对面坐定:“刚才好像是陛下来过这里?”
鸠摩罗什道:“正是。”
卑摩罗叉落座:“这就巧了,罗什才梦到陛下,陛下马上就来了!”
鸠摩罗什点头:“是啊,我也说有点巧。”
“陛下何事找你?”卑摩罗叉小声问道。
“他最近老做梦,梦到我母亲说龟兹国国运要衰败。”
卑摩罗叉不以为然地:“他就为这事来问你?市井早就在传了。”
“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更要紧的——前部王已经逼宫了,公开挑明要他让出王位。”
卑摩罗叉吃惊地:“他答应了吗?”
“他拿不定主意才问我。”
“是吗?他们这样做真有点过份!
“他要篡位在龟兹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事,像这样公开跳出来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真有点想不通,连街上挑夫、走卒都知道的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能忍到现在,换了别人早就——”卑摩罗叉做了个向下砍的手势。
鸠摩罗什道:“是啊,很多人都是这么说。”
卑摩摩叉望着鸠摩罗什:“我认为这中间一定有原因……罗什,你应该知道一些的。”
“不是太清楚,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难道一点也不知道?”罗叉不甘心地。
“听说陛下虽为一国之君,但诸事皆听命于王后,就引起了前部王等人的不满,是真是假我也不敢肯定。”
“我相信是真的,因为宫中的大小事情确确实实是王后在做主——既然她有能耐何不将前部王他们铲除了?”
“前部王他们对国王、王后的怨怼非一日之久,已准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开始当然是难以发现,当知道时却为时已晚,人家已经形成势力动不得了。”
卑摩罗叉道:“你是要陛下让位呢?还是拒绝?”
“这个不好说,应该由他自己作主。”
“他会如何选择?”
鸠摩罗什想了想道:“他会拒绝。”
卑摩罗叉叹气道:“那些谣传就要变为现实啦,龟兹国一场大乱免不了了……”
鸠摩罗什道:“现在很难说,还是静观动态吧。”
又过了数日,卑摩罗叉特意来到伽蓝寺向鸠摩罗什报告:“罗什啊,你果然是料事如神——陛下真的拒绝了前部王。前部王很生气,还放出狠话说陛下会有后悔的一天。”
“是吗?”鸠摩罗什虽然早就料到,但还是有点吃惊。
“是的。现在很多人在猜测,前部王马上会起兵谋反——罗什,我问你龟兹国是不是真要打内战了?”
“内战?”鸠摩罗什思忖片刻,“应该不会。”
“不打内战,他们放出这样的狠话岂不是没有面子?”
鸠摩罗什道:“有可能他会用别的方式。”
“罗什,”卑摩罗叉盯着鸠摩罗什,半晌才说,“有人说你能看清未来,实不相瞒,我不太相信,因为我自己也称得上是高僧,如果这一回你还能猜中——那我就不得不服你!”卑摩罗叉起身告辞,出门不久又折了回来,“还有一事要问你,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鸠摩罗什道:“你既然要问肯定是想知道,为何又让我可以选择不说呢?莫非不是你想问我?”
卑摩罗叉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是王后托我问你的事——陛下和王后希望你长期留下来,他们听说你想离开龟兹国心里很急,所以要我问你是什么原因要离开。”
鸠摩罗什道:“我在剡宝国有一位师父——”
“我知道,他叫盘头达多,是他要你走?”
“当初我和他在一起修习小乘教,某一天我们在藏经楼里得到一本《德女问经》,这是一本大乘教的经典著作,当时我们看了都无法接受里面的观点,现在我开悟了,由小乘而大乘,那种感受真个是如井底之蛙跳出了井底终于看到原来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天地!大乘的教义就是要让众生成佛,如今每当想起师父他还在那井底之下,我的心就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不找到他我心难安……”
“找到他你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鸠摩罗什肯定地答复卑摩罗叉。
“原来是这样。”卑摩罗叉想想道,“我也替陛下他们松了一囗气……罗什啊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陛下来说是多么重要——他不能没有你啊!如果这一次你又能猜对,连我都离不开你了。”
鸠摩罗什说龟兹国不会打内战,不久后又被他猜中了——白震和休密陀去了长安,谁都知道他们是想请动长安的苻坚来攻打龟兹国。
仿佛大战在即,龟兹国中人心浮动,甚至连卑摩罗叉都坐不住了,他惊慌失措地来到伽蓝寺对鸠摩罗什说:“苻坚就要来了,听说他的军队十分凶残,连和尚都要杀头,罗什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鸠摩罗什不以为然道:“谁说苻坚要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你说没有内战——这不,你又猜中了,是外战啊!”
鸠摩罗什道:“没有内战就非得有外战吗?好像你们都巴不得有战争才好。”
“你是说连外战也没有?你可是金口玉言!这太好了!”卑摩罗叉有点喜出望外,“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我得让更多的人知道!”
其时,龟兹国正人心惶惶,四处盛传有战事发生的消息,有的人甚至已经准备好举家外出避难。现在,鸠摩罗什说没有战事,无疑是给了他们莫大的安慰,人们奔走相告,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龟兹城。
白纯觉得这样还不够,为了最大程度地稳定民心,他让鸠摩罗什在伽蓝寺传经讲法,顺带安抚民心。龟兹一度混乱的局面很快就恢复正常,民众开始安居乐业。
白纯很高兴,所到之处,人们都在传颂鸠摩罗什的无量功德。白纯见了不胜感叹道:“一个罗什竟然胜过百万之师,他是我们龟兹国的福星啊!”
闲话休题,却说龟兹稳定后,鸠摩罗什就要去完成他的夙愿了,正在他打点好行装准备离开龟兹国之时,多年不见的盘头达多竟然来到伽蓝寺出现在鸠摩罗什的身前!
鸠摩罗什大喜过望道:“师父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莫非我们师徒皆有心灵感应?”
盘头达多道:“我在剡宝国得到你捎来的囗信,罗什哪,我正要问你,你急着要见我是为何事?”
鸠摩罗什这才想起近段时间国王派出不少探子前往剡宝国,原来是帮他寻找师父。
“师父,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读诵《德女问经》的事吗?”
“当然记得,”盘头达多问道,“你就是为这个事把我叫来的?”
“正是。”
“那可是与我们所学教义背道而驰的异端邪说,罗什啊万万不可信!”
鸠摩罗什道:“师父,那是我们当初的认识错了,弟子现在已经开悟,正要与你一起分享。”
“你开悟了?是走火入魔吧?小乘教乃是天下第一佛法,其它的都不足取!”
鸠摩罗什也不与争辩,张口便念道——
“……尔时阿逸多菩萨摩诃萨复白佛言:世尊,此有德婆罗门女,曾住于世种何种善根?佛言:阿逸多!汝今当知,此有德女于过去世毗婆尸佛出现之时,已作女身,为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解其身上所着璎珞,奉上彼佛而为供养,尸弃如来出现之时,于其佛所问甚深义,以妙衣服而为供养,在彼法中出家学道,修持梵行满足千年……”
鸠摩罗什诵完了经,就看着盘头达多,等他的意见。
盘头达多面露冷笑,很不以为然道:“你研究大乘经得到什么高深的道理?竟这样崇尚它!”
“师父,大乘明净高深,有法皆空:小乘偏狭,拘泥于名相。”鸠摩罗什扼要解释。
“你说一切空空,空已深入你的灵魂,这是何等可怕!那有抛弃法而爱空的?比如从前有一狂人:他要求一个纺织技艺高明的师傅织出一条极细的棉丝来。师傅穷其所技,织出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棉丝送给狂人。狂人仍嫌它太粗,要师傅再织。师傅很生气地指着空中说:‘这就是你要的细丝。’狂人睁大了眼睛看看空中,什么也没有,就说:‘我怎么看不见?,师傅说:‘这就是天下最细的棉丝,如我这样优秀的工匠都看不见,你怎么能看得见!’狂人大喜,赏赐他很多金钱……你说的空法,和那狂人何异?”
鸠摩罗什深知盘头达多研究小乘太久了,一时不容易改变过来,于是耐心引用比喻翻来覆去讲解……
…………
鸠摩罗什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地引经据典,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让盘头达多信服。
盘头达多开悟后叹道:“大乘与小乘真是两个天地啊,今天我能达到如此境界,全仗你的指引——罗什请受我一拜,你是我的师父!”
鸠摩罗什见盘头达多真要行拜师礼遂侧身不受:“不……不能这样……”
“罗什啊,你是我大乘师,我是你小乘师。”盘头多达喜悦地说。
再说白震、休密陀在长安栖息之日,正值苻坚偃甲息兵,大力发展生产为一统中原而作准备之时。
有一年,前秦国家大多数地区遭到大旱,为了同老百姓一起度过难关。苻坚下令减少自己的膳食,撤销歌乐,后宫皇妃以下的宫女改换布衣,不再穿绫罗绸缎,文武百官也相应地减少俸禄,以示与民共休戚。同时还指令开发山上的矿产林木,解除限制河流湖泊渔业的禁令,使国家和老百姓共同分享。停止一切军事行动,使人民获得休养生息。由于苻坚的措施得力,虽然遭遇大旱,却没有引起大的饥荒灾难。
为了解决关中地区少雨易旱的问题,苻坚下令官府证调了豪富童仆三万人,开发迳水上游,凿山起堤,疏通沟渠,灌溉梯田和盐碱地,使荒芜了多年的田地又重新长出了五谷,老百姓深受其利。苻坚还亲自耕作,他的夫人苟皇后也到近郊养蚕,以劝勉农民积极从事农业生产和丝织。苻坚又多次派遣使臣到各地巡视,抚恤孤寡老人。大灾三年,苻坚考虑到农民欠收,就下令减免部分租税,节约官府开支,适当降低官俸,并规定不是当务之急就不要征派徭役了。由于苻坚把发展农业作为基本的国策,前秦的经济恢复很快,几年后便出现了安定清平、丰衣足食的新气象。史载,从长安到各州都,都修了通道驿亭,游人和商贩沿途取给十分方便。老百姓有歌谣说:“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随着经济实力的恢复,苻坚在平定内乱之后,又接连征服了前凉、代国,使前秦获得空前的强盛。这时苻坚也出现了奢侈的苗头。接见群臣的大殿,挂起的帘幕皇宫檐梁以及车马服饰等,也都用珍珠、宝石、美玉装饰起来。尚书郎裴元略进谏说:我听说尧帝和舜帝住的是茅草屋,周文王和周武王也都鄙视华丽的宫室。他们勤俭治国,所以才能够使天下和平兴盛了八百年。秦始皇追求享乐,穷极奢丽,结果未能传到孙子就亡了国。希望陛下引以为戒,修建宫廷不必追求雕梁画栋,要为天下广施纯朴的风尚,留下美好的风范。要以金玉为贱,以五谷为珍宝,体恤人民的疾苦。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除去那些无用的器皿,放弃那些难得的财货。要发扬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勉励浅薄的习俗,要兴办教育推广德政以怀柔边远地区的民众。这样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最终获得天下统一……
苻坚听罢非常高兴,于是下令撤去珠帘,并任命裴元略为谏议大夫。
闲话少絮,言归正传,却说苻坚为政清明、从善如流自有好的结果,不出数年就基本上统一了中国北方,如今国富兵强,只剩下地处东南一隅的东晋尚未征服,为此,苻坚耿耿于怀。建元十五年(379年),前秦攻克了东晋的前沿,俘虏了守将朱序。苻坚认为夺取东晋,统一天下的条件已经成熟,于是决定伐晋。
建元十八年,苻坚在太极殿召见群臣说:“我从继承大业以来,将近三十年了。四方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角,尚没有蒙受君王的教化。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兵力,能有九十七万,我准备亲率大军东伐。你们以为如何?”
面对苻坚的主张与发问,除秘书监朱彤表示赞成外,其余大臣都纷纷反对,久议不决。苻坚很生气地说:“罢、罢、罢,还是由我自己决断好了。” 群臣退朝后,苻坚又留下弟弟苻融商议。
苻融也不同意伐晋。他认为当时伐晋有三难:一是从星象看,天意不顺;二是东晋在司马氏的治理下上下安和,没有灾祸和挑衅行为,无隙可乘;三是本国多年征战,士卒疲惫,人民厌战。再说被征服的鲜卑、羌、羯等贵族也未诚心臣服。然而,苻坚听不进去。苻融又劝谏说:我们的意见不听也可以,难道连丞相王猛临终不可贪图东晋的遗言也忘了吗?此后,爱妾张夫人、太子也都劝苻坚不要伐晋。
苻坚非常失望和烦恼,他想到自己多年来精勤治国,已拥兵百万,资杖如山,为什么不可以乘统一北方的胜势征服东晋呢?以致于夜睡不宁,食不甘味。
其时,白震和休密陀转眼已在长安栖居四载有余,这些年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前秦的动态,可以说旷日持久的等待已经让他们失去了耐心。正在此时,某日,久未露面的李统兴突然来访,他一进来就把门反扣上,然后神秘兮兮地对二位说:“好消息,好消息,二位的机会到了!”
白震、休密陀问道:“什么好消息?”
“二位难道没听说苻坚就要兴师用兵了么?”
白震一听就很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呢!苻坚要打的是东晋又不是发兵西域。”
“而且还不能肯定,朝中持反对意见的有很多。”休密陀补充道。
“他想而又不能打——这就是机会了!”李统兴面露得意之色道。
休密陀与白震面面相觑,再看着李统兴:“你这话是何意?”
李统兴招手示意,休密陀、白震于是附耳近前听李统兴如此这般一番耳语,然后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并连连点头称赞。李统兴的神态更加严肃认真起来:“此事至关要紧,万万不能走漏风声。如果没有别的想法,我们就可以分头行动了。”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怎会走漏风声呢?李老板尽管放心!”
三人又作了一番商量后决定:除了白震仍在客栈,休密陀必须马让潜回龟兹国请同党鄯善王弥真过来游说苻坚,李统兴则着手布置长安这边的工作。
李统兴的工作有二项:一是在市井散布童谣;一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怂恿苻坚出兵龟兹国。李统兴要找的人叫慕容垂,他认为在长安城里没有谁比这个人更合适了。
慕容垂,原名慕容霸,前燕王慕容皝第五子,慕容冲父亲慕容俊的弟弟。少时颇有器度,身长七尺七寸,手垂过膝。
永和十年(354年)四月,慕容俊称帝,建号元玺,史称前燕。慕容霸因训练军队之时,座骑受惊而坠马,进而折齿,更名为慕容垂。慕容垂被封为吴王,迁镇信都。
升平三年(359年)十二月,慕容俊病危,召慕容垂回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升平四年(360年)正月,慕容俊病逝,太子慕容暐即位,慕容垂屡建奇功,却备受打压,遂谋生脱离前燕之意。公元369年十一月,慕容垂以打猎为由,微服出邺,准备回故都龙城。到邯郸时,却出了意外,幼子慕容林向来不为慕容垂所宠爱,便向燕王告状,慕容暐遂派精骑追击。慕容垂走投无路,只好投奔苻坚。苻坚早有伐燕之意,但因忌惮慕容垂之威名,一直未成。如今闻慕容垂来归,大喜,亲自到郊外迎接,执其手说:“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慕容垂感谢地说:“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
太和四年(369年)十一月,苻坚灭前燕,慕容垂随苻坚入邺,收集诸子,相对而哭。
时苻坚已统一中国北方大部,而鲜卑人的势力也逐渐增大,这引起了一些氐族贵族的不安,宁康二年(373年),有彗星出现,太史令张孟认为不详,便对苻坚说:“彗起尾箕,而扫东井,此燕灭秦之象。”并劝苻坚诛杀慕容氏,苻坚未从。并以慕容暐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宁康二年(374年)十二月,也许是处于王猛或者苻氏重臣的授意,市井上谣言四起,说鲜卑人图谋复国。甚至有人闯入明光殿大呼:“甲申乙酉,鱼羊(鱼羊即为鲜卑的鲜字)食人,悲哉无复遗。”!秘书监朱肜、秘书侍郎略阳赵整等乘机请苻坚诛杀诸鲜卑人,但苻坚未听,致使慕容垂又逃过一劫。慕容垂随苻坚南征北战,如今大功告成,苻坚不仅未能兑现 “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 的承诺,反而还惹群臣猜忌,差点丢了性命。每想及这些,心中隐隐作痛,遂萌生了恢复燕国的愿望,并与诸慕容子弟暗中共商复国大计,然后一起等待时机。
建元十八年(382年),苻坚欲伐晋,这对慕容家族来说是个特好消息,因为一旦前秦战败,复国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可惜苻坚的计划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某日,慕容垂正为此而闷闷不乐,忽有一自称叫李统兴的商人来访。这李统兴似乎对慕容家族的心里了如指掌,这让慕容垂吃惊不小。待李统兴说他有办法让苻坚下定决心出兵伐晋时,他才放下心来。这位李统兴果然是个非凡之人,对世事可谓洞若观火,他出的计谋直击苻坚的要害,慕容垂觉得可以一试……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却说苻坚欲讨伐晋却受到家人的阻挠,恰在此时,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突传出一首童谣:苻坚伐晋,必得西域异人。
童谣很快就传到了苻坚耳里,苻坚也猜不透这童谣为何意。
某日早朝当文武百官退去,最后却有一人在大殿里久久不愿离去。苻坚一眼认出这人乃是慕容垂,便问道:“退朝了,慕容爱卿为何还不走?”
慕容垂道:“有一事想告知陛下。”
“何事为什么不能当众说,非要等到退朝之后?”
“此乃天机,除了能告诉陛下,不足与外人道。”
苻坚来了兴趣:“是何天机?”
慕容垂道:“近观天相,见西北方向有一明星特别明亮,臣早年对星相曾有研究……”
苻坚催问到:“那颗明星是何兆头?”
“此明星乃是智慧星,也就是说在西北方向有一位智慧超群者,如果陛下能得到他,伐晋便是举手之劳。”
“西北方的智慧星……爱卿知道是谁吗?”
“臣不知,如果陛下能找到他,那就是天意——老天安排异人辅助陛下。”
“是啊,你说的太有道理了……”苻坚深以为然地点头。
说来也巧,当夜苻坚爬上高楼观看,果见西北方向有一颗星星十分明亮,一连数日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地,苻坚联想到市井传颂的那首童谣“苻坚伐晋,必得西域异人”……苻坚于是苦思冥想:这西域异人到底是谁呢?
正在此时,有龟兹国鄯善王弥真来访,他告诉苻坚,龟兹国的高僧鸠摩罗什甚是了得,他上知天意,下知人之前世今生……因有他,国王白纯已经躲过了无数灾难……如今龟兹国把他当成宝贝……
苻坚听了,私下里问慕容垂:“莫非童谣中说的‘西域异人’就是鸠摩罗什?”
慕容垂道:“应当是的。”
“为什么四年前白震说这个鸠摩罗什十分平庸?”
慕容垂道:“当年白震一心想请你出兵,陛下只对鸠摩罗什感兴趣,而对出兵之事一言不发,他误以为陛下害怕龟兹国有鸠摩罗什,所以才说出那番话来。”
“原来如此!”苻坚恍然大悟道,“不是爱卿提醒,差点就误我大事也!”
慕容垂见苻坚动了心,趁势道:“陛下的意思……”
苻坚道:“我想如果要白纯把鸠摩罗什送给我,想必他不会肯,我看还是派兵过去——爱卿,这事交给你去办如何?”
“万万不可!臣以为派吕兴将军最合适。”慕容垂深知自己的身份是外戚,即使苻坚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一个外人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离开长安远征。慕容垂推辞可以避嫌疑,他在心下想,苻坚这样说,或是在试探他也不一定。
苻坚果有试探之意,他当即顺水推舟同意了慕容垂的提议。
太元七年(382年)九月,苻坚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节率10万大军讨伐西域。不想阳平公苻融却提出异议:“西域荒远,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遣兵征之,得不补失。今劳师十万,臣窃惜之。”
因“天机不可泄漏”,苻坚不好言明,只说:“今匈奴既平,易若摧朽,虽劳师远役,可传檄而定,化被昆山,垂芳千载,不亦美哉!”
随后又有大臣劝阻,但苻坚决心已定。
太元八年(383年)正月,吕光自长安出发,苻坚在建章宫为其送行,秘对吕光道:“……我为鸠摩罗什而伐西……西戎荒俗,非礼义之邦。羁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国之威,导以王化之法,勿极武穷兵,过深残掠……”末了又拉着吕光的手,鼓励道:“君器相非常,必有大福,宜深保爱……若获罗什,即驰驿送之,切记,切记!!”
浩浩大军整装待发,一场因鸠摩罗什引起的战争已经无法避免。欲知这场战争如何惨烈且听下回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09卷:凉州收徒

话说自盘头达多来到龟兹国后,鸠摩罗什就一直与盘头达多以及卑摩罗叉朝夕相处,一起讲经说法、探讨经义。不觉中一晃又过了四年。
太元七年(382)五月某夜,鸠摩罗什正在伽蓝寺与盘头达多、卑摩罗叉说法,突然间心神不安,心中如万蚁乱窜……鸠摩罗什预感将有大事发生,遂对盘头达多、卑摩罗叉道:“二位自便,罗什有点不适,容我入内少歇再作陪。”
鸠摩罗什回到睡房躺下,尚未闭目,忽明明白白听得天空中传来嘈杂之声……细辨时,声音中原来由呐喊声、刀枪声、厮杀声、惨叫声组合而成。鸠摩罗什心情愈加不安,哪里还睡得下?他步出房间至高处观看天相,时当深夜,天上浩月当空,并无凶相。鸠摩罗什正纳闷,俄尔一朵乌云自东而来,那打杀之声正来自其中!鸠摩罗什大惊。随之盘头达多、卑摩罗叉过来。
盘头道:“罗什,你不在屋里休息来此作甚?”
鸠摩罗什手指乌云:“二位仔细听!”
二位听了一会对鸠摩罗什道:“没有什么呀,罗什师听到什么了?”
鸠摩罗什再听时,果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他是个得道的僧人,心里自然清楚是什么原因,他把刚才的见闻说了出来,然后认真地说道:“二位师父,我们的缘分已尽,龟兹国就要大祸临门了,请尽快离开这里!”
卑摩罗叉道:“你的预感没有不应验的,我们也相信龟兹会有一场浩劫,既如此,大家何不一起逃离?”
“是呀,罗什我们一起走吧!”盘头达多亦劝道。
鸠摩罗什摇头叹气:“这场灾难因我而起,如我要离开便是违背天意——二位走好了,不用管我。”
二人知道无法劝通鸠摩罗什改变主意,也不多说,次日一早就离开龟兹国远走高飞了。
盘头达多、卑摩罗叉离开没多久,国王白纯就来到伽蓝寺告诉鸠摩罗什一个消息:“罗什啊,不知不觉白震离开我们就有四年了,这四年来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可是前些日子休密驮不知从何地回来了……”
鸠摩罗什吃惊地:“他是一个人回来了?”
白纯道:“正是。唉,也不知道这几年他们在哪里,现在又回来干啥。”
“他应该已经走了吧?”鸠摩罗什随便说道。
“是的,已经走了。”
“他带人走了?”
“是的,他带鄯善王走了……罗什啊,你是个得道的佛子,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你。我正想问你,白震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他现在派休密陀回来又是为什么?”
鸠摩罗什道:“陛下啊,这些事你没必要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毫无意义。我只想告诉你,有一场浩劫已经在路上,想躲藏都没有机会了。”
白纯大惊:“你是说白震他们已经叫外人来攻打我们了?”
鸠摩罗什点头:“是的。如果某一天兵临城下,陛下啊,无论他们提出怎样的要求你一定要答应,万万不可以抵抗。切记切记!!”
鸠摩罗什的预言不几日就得到应验:苻坚已经派遣大将吕光率十万大军攻伐西域来了。消息很快在西域传开,各个国家的国王们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其时,西域境内共有三十六国,他们认为,吕光远道而来,且无后援,我方以逸待劳,且在本境之内,只要诸国齐心协力,大可不必惧怕。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吕光其人及其统率了多少人马,掌握了这二点,方可制订具体方案。因信息不畅,吕光具体率部多少全凭道听途说,于是有人提议可以问问鸠摩罗什。
某日,三十六国的国王齐集龟兹国伽蓝寺,他们就抗击吕光之事问计于鸠摩罗什。鸠摩罗什少不得作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这时就有人不耐烦了,囗气也不逊起来:“你只管告诉我们两点——第一,前秦到底有多少兵马;第二,那个统帅吕光是不是异人。其他的事,你不必多言。”
鸠摩罗什听了,便不再劝阻,简言道:“此次苻坚出兵,他对外号称为十万精兵,实为六、七万也;另外,那个吕光也非三头六臂的奇人,他和你们一样,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
众国王听了很高兴,其中有人道:“我们加在一起足有百万雄兵,他区区七万人竟然敢来犯西域,真是吃了豹子胆!”
当下,他们一致通过与吕光抗击的决定。
众国王离去后,鸠摩罗什悄悄地把白纯叫到一边问道:“陛下,我想过问——我们龟兹国不参与他们的行动可以吗?”
白纯道:“不行,我们除了签订了生死协议,还对天发了誓——谁反悔谁不得好死。”
鸠摩罗什听了,长叹一声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话说此次奉苻坚之命出兵西域的前秦将领吕光,乃略阳(治今甘肃秦安东南)人,氐族。其先人吕文和在汉文帝初期,由沛县避难到略阳。吕家世为贵族。吕光父亲吕婆楼,曾辅佐符坚登位,因立有大功而官至太尉。吕光出生在枋头(河南浚县西南),他出生时“夜有神光之异”,故取名为光。其少时不好读书,却喜欢鹰马。十岁那年,在和伙伴一起玩耍时,便研究战阵之法,被众人推为首领,令众伙伴叹服。成人后,身长八尺四寸,左肘有肉印。吕光平日宽简有大量,喜怒不形于色,时人莫能识遇,唯王猛对其非常诧异,说:“此非常人”,并向苻坚举荐,被苻坚任命为鹰扬将军。在苻坚荡平北方诸国的过程中,吕光屡建奇功,深得苻坚信任。
开平二年二月,苻坚亲征张平,派建节将军邓羌为前锋督护,率骑兵5000人,于汾水沿岸布防。张平派养子张蚝迎战。邓羌以机智善战闻名,张蚝亦英勇矫健,双方僵持十余天,未见胜负。三月,苻坚率军抵达铜壁(今山西忻县西),张平率众迎战,张蚝单枪匹马闯入秦军阵地,反覆四、五次。苻坚悬赏招募勇士,吕光率先出战,刺张蚝于马下,邓羌将其生擒。张平军遂即溃败,张平投降苻坚。吕光从此威名大振。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却说吕光率军离开长安望西而行,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市东南),听闻符坚在慕容垂等人的怂恿下已提前攻晋,遂下令停军候命。部将杜进道:“节下受任金方,赴机宜速,有何不了,而更留乎?”吕光遂打消主意挥军继续前行。吕光率军在茫茫戈壁和沙漠中行进,其艰难之状非常人能想像,300多里不见人烟,四处无水,将士干渴难忍。吕光于是鼓励将士道:“吾闻李广精诚玄感,飞泉涌出,吾等岂独无感致乎!皇天必将有济,诸君不足忧也。”他说了没多久,果然天降大雨,深达三尺。吕光叫道:“天助我也!”遂进军焉耆国。时焉耆国王泥流久闻吕光神勇能战,且见其军威严明,尚未交战先自怯了,早把与西域诸国的盟约丢在了脑后,率先投降。其他国家随之纷纷称臣,唯龟兹国国王白纯仍坚守诺言不愿开门迎接。
吕光命部众在龟兹城南集中向城楼守军喊话,要白纯早早送出鸠摩罗什,可免屠城。吕光的话很快传到白纯耳里,他方知吕光乃是冲着鸠摩罗什而来。白纯不从,一边令侍卫守护鸠摩罗什,一边在城楼增加兵力固守。吕光见龟兹国早有防备,遂作长远之计,每5里设一营,挖战壕、筑高垒,随后又广设疑兵,以木为人,披上盔甲,排列在高垒上。
白天,吕光指挥军队攻城,虽屡攻不下,仍不放弃,如此数月,至太元九年(384年)七月,龟兹王渐渐不支,白纯遂向盟国狯胡请求援兵。狯胡王派其弟呐龙、侯将馗率骑兵20余万,另集中温宿和尉头等国军队共70多万人救援龟兹。西域各国部众弓马便利,善于使矛,铠甲坚硬,箭射难入,战斗力很强。作战时且以革索做成绳套,策马掷人,多有中者。吕光军甚惧。诸将欲每营摆阵,吕光认为:“彼众我寡,营又相远,势分力散,非良策也。”遂令各营聚于一地,又操练勾锁之法,另派精骑作为游军,随时补充各个缺口。双方在龟兹都城屈茨(库车东)西展开决战,吕光军大胜,斩杀万余。白纯急忙收拾珍宝出城逃走,王侯降者计30余国。吕光率军入城,犒赏将士,赋诗言志。吕光部下见龟兹城内建筑布局模仿长安,宫室壮丽。命参军京兆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西域人生活奢侈,喜欢养生,家中多有葡萄酒,存放有十几年,多者达到千斛。
龟兹一败,吕光威名远播,其余西域各国害怕吕光威名,竞相贡奉归附。吕光大悦,为安抚龟兹,乃立白纯之弟白震为龟兹王。
吕光大获全胜,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此行之目的,遂下令寻找鸠摩罗什。
却说龟兹国与吕光交战开始时,伽蓝寺僧侣多已逃散,有人劝鸠摩罗什一起出逃。罗什道:“吕光为我而来,如找不到我,必加害城里百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伽蓝寺到最后只剩鸠摩罗什一个人,虽然城外杀声震天,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鸠摩罗什仍是镇静自若,每天都如平时一般诵经念佛。
一日,鸠摩罗什正在禅房诵经,突然一声巨响,门开处,一队外国兵勇蜂拥而入将他团团围住。鸠摩罗什不为所动,仍如平常一样诵经不休。随后一将军入内,他上下打量半晌才问道:“你就是鸠摩罗什?”
“是,想必你就是吕光大将军了。”鸠摩罗什停了念经站身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吕光。外界说你如何了得,我还以为你长得仙风道骨,或是个七老八十的长者,没想到是一位乳臭末干的白面书生!”吕光道。
“我本无能耐,一介平凡出家人而已。”鸠摩罗什道。
“我看你也不会有甚本事,主公是中了别人的流毒说你如何了得,才派我过来接你。”
“是啊,将军是不该过来。”
吕光见鸠摩罗什话中有话,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如果将军不过来或能阻止你们的陛下伐晋。”
“你是说我们秦国伐晋不会成功?”吕光目露凶光地盯着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道:“我是说就算贵国伐晋,有吕将军在苻坚身边,最起码也不会败得很惨。”
“听你的囗气我们前秦失败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就知道你们和尚喜欢装神弄鬼唬弄人——告诉你,我吕光相信石头能孵出小鸡也不信神信佛。等着瞧,到我们打败晋国的那一天我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这时有兵勇进入禅房与吕光耳语,吕光皱眉,然后盯着鸠摩罗什,“偌大的一座寺庙怎么就你一个人?”
鸠摩罗什道:“原来有很多人,在将军来之前都离开了。”
“是吗?”吕光冷笑道,“不但人走光了,连金银财宝也都带走了,和尚你是存心不给我好处啊!”
“将军误会了,钱财在打仗之前被国王悉数收走了,并非是我的徒弟拿走的。”
“国王会拿走你的钱财?”吕光语气全是不屑。
“出家人不打妄语,因寺院离城里太远,周遭无保护,国王认为不安全,故悉数取去,况且,那都是平日里国王所赐,他拿去不过是物归原主——”
“行了!”吕光不耐烦地打断鸠摩罗什,“我们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跟我们走吧——既然是奉了主公之命,管你是块宝还是废物,都要把你交给他才行。”
鸠摩罗什也不多说,跟着吕光就走。
从伽蓝寺到龟兹城还有数十里路程,吕光的部下把寺庙值钱之物都装在马车上,然后押着鸠摩罗什浩浩荡荡离开。
一路上,吕光看着鸠摩罗什左右都不顺眼,越想越觉得为这样一个没有年纪的和尚发动一场大战实在不值,于是便有了戏弄他的念头。吕光想了一会,有意问鸠摩罗什:“和尚,我是个从不信佛的人,现在想要讨教一个问题——和尚可以娶老婆吗?”
鸠摩罗什认真道:“那是不行的。”
“是吗?那尼姑呢,可不可以嫁人?”
“更不可以!”鸠摩罗什道。
吕光一听,恼羞成怒道:“你说不可以,难道和尚不是男人?尼姑不是女人?既然是男人女人就该成亲,不成亲小和尚哪里来?”
鸠摩罗什于是乎明白这是吕光在有意为难他,遂道:“将军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吕光这下认真了,他瞪着一双眼睛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鸠摩罗什道:“是我说的。”
“那好,回到城里头一桩事就是和尚娶妻、尼姑嫁人!”吕光咬牙切齿道。
众人以为吕光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一到了龟兹城他就逼着鸠摩罗什和表妹阿竭耶未帝成亲!
鸠摩罗什一听,如五雷轰顶,本能地跪在吕光身前:“将军,万万不可!”
吕光左手按住剑把,语气横蛮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可?”
鸠摩罗什道:“罗什自幼以身许佛,将军若逼我娶妻,便是违背佛的旨意。”
“你若不从,岂不是违背了我的旨意?难道在你心里,我活生生的一个大将连子虚乌有的佛都不如么?”
鸠摩罗什见吕光无半点通融之意,转而向国王白震求助:“陛下,看在佛的面上,帮罗什说说好话吧!”
白震道:“阿竭耶未帝公主都同意了,你还是依了吧,这可是将军的一番好意。”
吕光看着鸠摩罗什的可怜样子,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意,瘦尖脸上泛着胜利骄傲的光彩:“和尚,当初你父亲也要以身许佛,可后来还是娶妻了,如果他不娶妻,会有你么?”
“将军,我与父亲不一样,他虽然立志以身许佛,可他在见了我娘后还是动了凡心,我鸠摩罗什快四十岁了,现在娶妻便是晚节不保。”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好好想一想。”吕光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离去了。
吕光一走,白震就劝道:“罗什,还是答应吧,你若违背将军的旨意应该知道是怎样的后果。”
鸠摩罗什道:“不就是一死么,我鸠摩罗什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鸠摩罗什的话很快传到了吕光耳朵里,原以为几番威胁就能叫他就范,没想到他的性格是如此刚烈。
吕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鸠摩罗什不从,岂不要丢了面子?于是他决定用计谋来实现他的愿望!”
某夜,鸠摩罗什得到吕光的宴请。王宫的厅堂灯火辉煌,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和葡萄美酒。除了吕光,还有陵江将军姜飞作陪。
吕光举起杯:‘“和尚啊,干了这杯吧!”
鸠摩罗什以不胜酒力一再推辞,姜飞把眼睛一瞪说道:“吕将军不逼你娶妻了,难道你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么!”
鸠摩罗什拗不过只好喝了,这是鸠摩罗什平生第一次喝酒,只觉得喉咙内有一股强烈的火焰在燃烧,很不好受……这头一开,吕光和他的部下就以种种理由频繁向他劝酒,鸠摩罗什没有理由拒绝,不觉便醉了………
都说酒可乱性,看来此话一点不假,醉了之后的鸠摩罗什糊里糊涂地被人扶进洞房……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和表妹阿竭耶未帝睡在一起……他这才明白中了吕光的诡计……鸠摩罗什愧疚得泪流满面……
阿竭耶未帝劝道:“你不要难过,当年我姑妈也是立志以身许佛的,后来因为你的父亲,她成了亲……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你才出家为尼,谁也没料到就在我认为不可得到你的时候得到了你……也许冥冥中就是这样安排的,想逃也逃不了。”
事已至此,鸠摩罗什道:“我们只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事。”
话不絮繁,自吕光出征西域的途中,怀有二心的前燕宗室将军慕容垂和羌帅贵族姚苌,都希望苻坚伐晋失败,以便趁机恢复故国的统治,所以竭力怂恿苻坚南伐。志得意满的苻坚虽有贤臣的苦劝,但终究禁不住慕容垂、姚苌轮翻给他灌入的“迷魂药”,于是也不等吕光回来,就率领步兵、骑兵90万提前出兵伐晋了。
东晋皇帝司马氏派大将谢石、谢玄领兵8万迎兵。苻坚得知晋军兵力不足,就想以多胜少,抓住机会速战速决。谁料,苻坚的先锋部队25万在寿春一带被晋军出奇击败,损失惨重,大将被杀,士兵死伤万余。秦军的锐气大挫,军心动摇,士兵惊恐万状,纷纷逃跑。此时,苻坚在寿春城上望见晋军队伍严整,士气高昂,再北望八公山,只见山上一草一木都像晋军的士兵一样。苻坚回过头对弟弟说:“这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啊!怎么能说晋军兵力不足呢?”他后悔自己过于轻敌了。
出师不利给苻坚心头蒙上了不祥的阴影,他令部队靠淝水北岸布阵,企图凭借地理优势扭转战局。这时晋军将领谢玄提出要求,要秦军稍往后退,让出一点地方,以便渡河作战。苻坚暗笑晋军将领不懂作战常识,想利用晋军忙于渡河难于作战之机,给它来个突然袭击,于是欣然接受了晋军的请求。
谁知,后退的军令一下,后军以为前军败了,秦军如潮水一般溃不成军,而晋军则趁势渡河追击,把秦军杀得丢盔弃甲,尸横遍地。苻坚中箭而逃……
苻坚淝水北败的消息很快传到龟兹国,其时,吕光除了感到万分惋惜,不禁对鸠摩罗什的神机妙算感到吃惊。
却说吕光在西域左征右战,至太元十年(385年),总算平定了大小诸国。是年春暖花开,吕光特地来鸠摩罗什的禅房问道:“和尚,我不信佛,但佛家里有一个观点我很赞同,就是人生苦短,不觉中一辈子就过去了……近段日子我老是想着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是为的什么,竟然是找不到准确答案……看来我是该醒一醒了……”
鸠摩罗什道:“难得将军有如此开悟。”
吕光认真道:“我确实是开悟了,人是该为自己活,我看此地富饶安乐,想留下来颐养天年,不知可否?”
鸠摩罗什道:“将军辛苦了这许多年,是该享享清福了,只是西域对将军来说是为凶亡之地,不宜长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
“是吗?”吕光将信将疑。
其时,吕光的部下姜飞等人已对鸠摩罗什起了崇拜之心,他们听了他的话后,一致要求吕光依鸠摩罗什之言离开龟兹退往中路。
这一次吕光没有犹豫,经过一番准备遂于九月载无数奇珍异宝班师而返。
吕光此次西域之征斩获颇丰,除了他的十万大军都肩挑手提,另有两万头骆驼驮着财宝浩浩荡荡地回国,其场面之壮观实为罕见。
至于鸠摩罗什自然也成了吕光的“战利品”,一路上,他一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和尚就享有如此盛誉心里就不爽,遂有了要捉弄他的念头。
在缴获的战利品中有一头未经驯服的公牛很不听话,一路上踢了不少人,有人提议把它杀了。吕光得知,让人把牛牵来对鸠摩罗什道:“和尚,我看你走路太辛苦,还是骑牛吧!”
“谢将军。”鸠摩罗什似乎并不知情,他的样子引得一些士兵忍不住发笑。
鸠摩罗什一点也不以为意,他笨拙地骑了上去——这牛似不太好骑,几次差点把他摔下来,但没多久就老老实实前行了。吕光及随从本是要看他的笑话,见如此,自觉扫兴。于是就有人说,不如换一匹恶马。
吕光依言,又对鸠摩罗什说:“和尚,这牛不好骑,你还是骑马吧。”
稍后,两个兵丁牵来一匹全身花斑的白马。鸠摩罗什是识马的人,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匹野性难驯的恶马,心里当然清楚吕光想戏弄他。他仍然装出不知情的模样向吕光称谢,然后抚着恶马说了几句什么就骑了上去。
说来也怪,这匹恶马连主人骑上去都要发威,此时在鸠摩罗什胯下却变得十分驯服。吕光见了便想道:“这和尚莫非真有道行?”于是内心感到不安,后悔不该戏弄他,于是又走了过去,“和尚,这马不好骑,还是换一匹吧。”这次他是诚心的,并且有一种忏悔的味道在里头。
“不用了,我觉得这马很好。”
鸠摩罗什一脸无辜的样子很是令吕光惭愧,于是感叹道:“和尚啊,你的声誉传播各国,看来不是虚假的……”
一行人继续前行,因天气炎热,出的汗太多,众人感到很疲劳。眼见太阳要下山了,黄昏的黑影渐渐地从东方掩将过来。这时有人提出要歇息一会,吕光也很累,他问了问向导,知道今天回不去了,就命令在前面那座大山下扎营。
将士们纷纷卸下身上的武器和衣物,然后开始扎营、烧饭……。
鸠摩罗什抬头看天色,但见云雾很密,空气恶闷,又看看周围地形,一旦晚上有狂风暴雨。扎营在山下,泥石流冲下来,会把大家淹死……于是他对吕光说:“将军!我们不能在山下扎营,应该在高地驻扎,否则,会有大灾难!”
吕光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在天文方面也称得上是个行家,他四下里瞄了瞄,然后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最起码今晚不会有雨。”
鸠摩罗什见他的囗气如此肯定,也就不好多说。
时至午夜,突然狂风大作并掀翻了营帐,随之暴雨如注,泥石流从山上冲下来了,将士们纷纷往高地上逃生,但仍有四、五千官兵被泥石流掩埋不见了踪影。
和尚的话应验了。吕光心里这才对鸠摩罗什起了一点尊敬的意思。他命令将士们拾掇拾掇,打算选地安营扎寨先住下几天再说。
鸠摩罗什又道:“将军,此为凶恶之地,不宜驻扎。若不听劝告,将会有更大的灾难!”
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鸠摩罗什几乎是每言必中,吕光不敢不听他之言了,遂问道:“依你之意该如何?”
“将军宜速回本国,中途一定有福地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吕光于是采纳了鸠摩罗什的建议,立刻命令进驻凉州。
十万余人的军队向凉州开拔,沿途百姓见了,无不纷纷躲藏……如此又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凉州。吕光遂令将士在凉州驻扎,鸠摩罗什便安排在吕光的营帐旁边。
却说某天傍晚,吕光在营帐中阅读兵书。忽有军士送呈来自长安的急信。吕光看罢,当即放声悲哭……原来苻坚已被姚苌害死了。苻坚之对吕光,可谓恩重如山,每想昔日恩宠,总是热泪长流。为表心意,吕光下令三军数日穿戴孝服,祭奠秦王苻坚。
姚苌既当逆贼,吕光当然不会再听命于他,为了替苻坚报仇,他在凉州城南称王,改年号为“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藏(甘肃武威)忽起大风,刮得砂石遮天蔽日。其时,吕光问鸠摩罗什此风是何预兆,鸠摩罗什登临高处看罢对吕光道:“此乃妖风,不吉也,会有人叛变,但不能成为气候,将军不用出兵就会平定了。”
吕光半信半疑,他自从做了皇帝,深知为君者应以德服众,尽可能做到赏罚分明,同时须特别提防有异心之奸佞小人…… 他认真思忖,该做的他都做了,不可能有人造反。
太安二年七月,鸠摩罗什的话里真应验了——梁谦和彭晃先后作乱,果然轻而易举就平息了。
梁、彭之乱不久,是年十二月,据守在张掖、临松、虞水一带的胡人沮渠男成和他的堂弟蒙逊造反了,他们推建康太守段业做主子,声势浩大。
吕光得到这个消息,随即派儿子吕篡率领五万大军征讨。
其时,人们多认为段业乃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而吕光之子吕篡文韬武略、能征惯战,可谓声名在外,众人认为他必胜。
儿子出征后,吕光少不得要请教于鸠摩罗什,问问胜负如何。
鸠摩罗什认真地算了一卦,然后语气肯定地说:“公子此去征讨段业,恐怕凶多吉少!”
吕光窃笑,他来询问,在他认为,儿子获胜,那是囊中探物的事,无非是出于尊重。他觉得鸠摩罗什做出这样的推测,应属偶尔的失算。不久,有战报传来:吕纂在合犁战败,且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紧接着,郭声作乱。吕纂又被郭声打败,只剩几个侍卫护送他逃了回来……
吕纂的两次战败,让吕光不敢再忽视鸠摩罗什的预言,自此之后,每有行动,必先征求鸠摩罗什意见,果然鲜有失误。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却说鸠摩罗什随吕光在凉州的日子,因吕光不信佛教,加之兵荒马乱,身边没有太多的信众听他传经讲道,相对以前就有了不少清闲时间。为了不让时间白白浪费,他开始研习汉文。
早在二十多年前,母亲耆婆在离开龟兹去往天竺国的前夕曾说过:将来弘扬佛教,必去东方中国。可以说,他离乡背井、忍辱负重随吕光辗转中原,支撑他的正是肩负传教到中国的伟大使命。
要去中国就必须懂得汉文,鸠摩罗什之前虽有过涉猎,但太流于表面,若要深入浅出地把大乘佛教的精髓用最通俗易懂的汉字传给中国的信众,凭他已有的水准,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吕光的军队中,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中原人,他们所说的汉语,虽未脱离母语体系,但也五花八门、变化多端,这对鸠摩罗什是个难得的好条件,能让他多了解更多的中国方言。尤其难得的是,士兵中竟然有文化底蕴深厚且懂佛教者。
僧迁、僧略称得上是鸠摩罗什的良师益友,鸠摩罗什每遇难题,只要请教他们,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同时,有这两个知已,也让鸠摩罗什不至感到孤独和寂寞。
当鸠摩罗什深入到汉文之中后,他才深深体会到:汉语实在是太博大精深了,难怪连西方的高士都对它叹为观止……
鸠摩罗什在凉州的日子,他用十多年时间研习汉文,并博览群书,不出数年,僧迁和僧略在对他的学习经过一番检验之后告诉他:“以你现有的水准,说你超过一些皓首穷经的翰林学士。一点也不夸张!”
鸠摩罗什有点惶恐不安地说:“不会吧……我的水准应该还远远不够……”
僧迁认真道:“我们没有必要恭维你,所以说的也是真心话。不信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尝试用汉文翻译经书。”
鸠摩罗什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着手试译第一部佛教经书《龙树菩萨传》——
“……复次诸法缘不成,何以故?
广略众缘法,是中无有果;
缘中若无果,云何从缘生。
…………问曰:云何名为诸缘?
答曰:
四缘生诸法,更无第五缘;
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
四缘者: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因缘者,随所从生法,若已从生今从生当从生,是法名因缘。次第缘者,前法已灭次第生,是名次第缘。缘缘者,随所念法,若起身业,若起口业,若起心心数法,是名缘缘。增上缘者,以有此法故彼法得生,此法于彼法为增上缘。如是四缘,皆因中无果;若因中有果者,应离诸缘而有果,说实离缘无果;若缘中有果者,应离因而有果,而实离因无果;若于缘及因有果者应可得,以理推求而不可得。是故二处俱无,如是一一中无,和合中亦无,云何得言果从缘生?
复次:
若果缘中无,而从缘中出;
是果何不从,非缘中而出。”
鸠摩罗什把《龙树菩萨传》中有关“缘”的经文译出来给僧肇等人看,僧肇看后说:“很不错!超出了我们的估计!只是我们多少是有点学问的人,能看懂,你应该拿去给普通人看。”
鸠摩罗什依言,在给一些汉人士兵看时,就有人提出某些地方不太好懂,鸠摩罗什一一注意,原来不好懂的地方都是翻译得太过文气。
翻译经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使更多的人懂得它,鸠摩罗什于是又向普通士兵讨教,把原来的翻译全部推倒重来,直至士兵们看了后感叹:“原以为经书只有神仙才能懂,真没想到其中的道理也与我们这些俗人息息相关!”
普通士兵的话对鸠摩罗什来说无疑是一个莫大的鼓励,他又虚心向他们请教,尽可能地把经义翻译得更贴近大众……
鸠摩罗什知道,以他现有的汉学功底,可以开始翻译经书了。当他真正要实施的时候,让他最困惑的是身边少了一个得力助手……鸠摩罗什心目中的助手,除了有深厚的汉学底蕴还必须懂佛教。这样的人在凉州应该大有人在,但吕光不会支持他。
自从来到凉州,鸠摩罗什是在吕光的软禁下生活。他身边的士兵其实就是负责看管他的。他们给鸠摩罗什立下规矩,除了外出时间不能太久,还不能离开住地太远……
鸠摩罗什正为助手之事苦恼之际,某日午后,他独登龙首山,刚坐在石头上歇息,突然间有一首偈子直入耳膜——
“一切恶莫作,当具足善法。
自净其志意,是名诸佛法。”
鸠摩罗什好惊异,抬头望去,见山下只有一片青青的草原和一群雪白的羊儿在吃草,却不见有人。
鸠摩罗什正纳闷,骤然,从右边树林中走过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站在他的面前,双手合十,很恭敬地说:“请问师父是鸠摩罗什吗?”
鸠摩罗什一愣:“你是?”
“师父,弟子僧肇。”僧肇说着,就向鸠摩罗什倒身下拜。
鸠摩罗什心想,他来凉州多年了,还没有收过一位中国弟子。他赶紧伸出双手,把僧肇扶了起来。
“僧肇,你请坐。”鸠摩罗什指指身边的石头,用纯粹的中国话说。
“多谢师父。”僧肇仍然恭敬地站着,右手捻着一串念珠。
“你从哪里来的?”鸠摩罗什看着长得清秀的僧肇。
“长安。”
“你今年多大?”
“十九。”
“你读过书吗?”
“弟子家里贫穷,十三岁时在书店当学徒,闲时读过一些。”
“都读了哪些书?”
“老子、庄子的书籍全读了,先秦时期的书也读了多数。”
鸠摩罗什喜道:“你读的书还真不少,佛经读过吗?”
“实不相瞒,弟子因读到《维摩诘经》,爱不释手,才立志出家做和尚了,只是一直没有机缘。前几年,弟子听说师父在凉州,不久就会到长安了。弟子在长安恭候,没有想到恭候多年,仍然没有能见到师父。三个月前,弟子决心来凉州寻访师父……老天有眼,终于让弟子在这里遂了心愿,从此以后就能听到师父的训诲了。”僧肇很高兴地说。
鸠摩罗什心里欢喜,有一位精通中国语文的弟子,真是缘分。于是又问了几句《维摩诘经》。僧肇都能对应自如。
将近黄昏,他们一齐下山。
回到住地,鸠摩罗什向看守的士兵说明收了一个徒弟,同时也没忘了给他们一些好处。这些人只要鸠摩罗什不逃跑就没事,至于他要收谁为徒似乎不是太重要。如今还有好处,当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鸠摩罗什安排僧肇住在他隔壁的一间空房里。
自此僧肇向鸠摩罗什学习佛经,他如饥似渴的精神很让鸠摩罗什满意。僧肇亦坦言,他拜了罗什为师,有如久旱枯苗逢了甘雨,以前许多佛经,他连经名也没有听说过,现在居然可以在师父的指导下得心应手地学习。
鸠摩罗什想,佛经在中国是这样的贫乏,要弘扬佛教,先要中国的信徒能读诵经文,要他们能读诵经文,先要把佛经翻译成中国文字。然后才能谈到信仰、研究。虽然有了僧肇,却不知能否胜任这项工作。
为了检验僧肇能否做他的翻译助手,某日,鸠摩罗什把僧肇叫到书房里说:“我念一段经文,请你记绿下来。”
“是,师父——”僧肇立马开始作准备。
鸠摩罗什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天竺文经书打开,然后用直译——
“而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佛。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
僧肇在纸上飞快地记下来,见师父停了就问:“还有吗?”
鸠摩罗什道:“先译这些吧,我看了再说。”
僧肇于是又修改了几处,这才交给师父。
鸠摩罗什读了他记录的经文,流畅、美丽、壮严,非常满意,高兴地说:“太好了!僧肇,我再继续诵读下去,请你再记录。”
“是,师父。”僧肇非常欢喜这件记录的工作,既能读经,又能请师父讲解他不太明白的经文意义。
鸠摩罗什继续上文往下诵念,僧肇笔不停地往下写,一直到师父诵念停了,他仔细修改后,才呈给师父校正。
“很好,很好,僧肇,你太了不起了!”鸠摩罗什夸道。
“师父过奖了……”僧肇谦恭地答。
自此后,师徒常在一起译经。某日,鸠摩罗什正与几个信佛的士兵在一起论道,僧肇突然向鸠摩罗什提出一个问题:“师父,吕将军不信佛,你在这里他最多只是把你当成一般的谋士——你不觉得长此下去会是一种浪费吗?”见他久久无语,只是一声声叹气,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僧略、僧迁,“没事,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你们……?”鸠摩罗什吃惊地看着他们仨。
僧略、僧迁与僧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鸠摩罗什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遂放下心来……同时亦感到僧肇的话触到了的痛处……
僧迁道:“大师啊,以您的能力和德行应该干更大的事业——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将更多的人拯救出苦海!”
鸠摩罗什道:“谢谢你们对罗什的理解……大家都是明白人,现在谈这个问题很不现实……”
“我们知道,吕光虽不重用你,更不会放你走,他害怕别人得到你后对他不利!”僧肇道。
鸠摩罗什道:“僧肇的话太一针见血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僧肇压低声音道:“师父实不相瞒,从一开始我们就想帮你!”
鸠摩罗什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你们如何帮我?”
僧肇认真道:“罗什师父,如果有人对你很感兴趣,你愿意不愿意离开?
鸠摩罗什通过试探终于明白,这几个人与他接近原来是有目的的,故问道:“可不可以告诉,对我感兴趣的人是谁?”
僧肇道:“姚苌——你知道他吗?”
鸠摩罗什点头:“知道,他在长安做皇帝。”
僧肇道:“你说的没错,他想得到你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苻坚。罗什师父,你考虑一下吧,我等你的消息。”
鸠摩罗什道:“如果我悄悄地离去,他们说不定又要为我发动战争……我看就不用考虑了。”
僧肇长叹一声道:“那我们就帮不了你了……”
又过了数月,某夜,僧肇一个人来到鸠摩罗什的住处告诉他道:“为您的事,最近姚苌会派使者过来,能否成功就要看您的运气了。”
鸠摩罗什听了叹道:“一切随缘吧。”
没过几天,吕光果然就把鸠摩罗什召至宫里,他一点也不隐瞒地说:“罗什师,姚苌很想得到你,他派使者过来了,问我需要什么条件,他愿意用三座城池与我换你。”
鸠摩罗什忍不住问道:“你答应了吗?”
吕光沉思默想了很久才抬起头对鸠摩罗什道:“我正要问你——我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
鸠摩罗什心里很清楚,吕光是在试探他,遂道:“陛下啊,姚苌问的是你而非罗什,你教我如何回答?”
吕光似笑非笑地看着鸠摩罗什,鸠摩罗什几乎被他看得发毛了,不知他是否愿意放鸠摩罗什离开凉州,且听下回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10卷:再起战火

话说就在慕容垂怂恿苻坚伐晋之时,姚苌已有早日灭亡前秦的想法了。姚苌,字景茂,南安赤亭(今甘肃陇西西)人,羌族。其父姚弋仲为羌人首领。姚苌是姚弋仲之子,姚弋仲共有四十二子,姚苌是其第二十四子。姚苌少时聪哲多谋,诸兄皆奇之,成年后随其兄姚襄征战,多次参与决策。
升平元年(357年)四月,姚襄在杏城与前秦苻生交战,战败被斩,姚苌率部众请降。苻坚杀苻生即位后对姚苌器重有加,任其为扬武将军。苻坚之对姚苌可谓恩重如山,但姚苌却心怀鬼胎,与慕容垂一起怂恿苻坚伐晋,以便从中获利。
淝水战后,前秦元气大伤,姚苌见时机已到,就在慕容垂起兵河北的同时,他于渭北起兵公开背叛他的恩人苻坚。
姚苌起兵后,先前被苻坚征服的鲜卑、羌等部族酋豪纷纷跃马披甲,才平安不久的北方重又燃起战火,四分五裂。
五月,姚苌进屯北地,北地、新平、长安十余万户羌人归附,姚苌厉兵积粟,以观时变。六月,苻坚亲领步骑二万攻姚苌,初时获小胜,并断其运水之路。姚苌军危惧,已有人渴死。但不久,却天降大雨,姚苌军中积水三尺,于是军威大振。时苻坚刚要进食,无心再吃,怒道:“天其无心,何故降泽贼营!”姚苌军越战越强,发展到七万多人,并俘前秦将吏杨璧、徐成等数十人,皆礼而遣之。
一蹶不振的苻坚因不堪昔日部属姚苌追击而困守长安。随之他曾经的男宠慕容冲为了一雪当年之辱率大军将苻坚围在长安城。日久,城中乏粮,以至于出现人吃人的惨剧。苻坚倾最后家底设宴款待群臣,打仗的将军也分不到几片肉吃,塞进嘴里不敢咽下,回到家“吐肉以饴妻子”。数月之间,烟尘四起,百姓死亡无数。慕容冲率众登长安城,苻坚全身甲胄,亲自督战,飞矢满身,血流遍体。最后,苻坚听信谶言“帝出五将久长得”之言,从长安出奔,只留太子苻宏守城。慕容冲纵兵大掠长安,死者不可胜计。
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姚苌见苻坚出逃遂率兵追至五将山(今陕西岐山县),将苻坚包围……在姚苌的攻击下,秦兵溃奔,苻坚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侍卫,但他帝王之度不改,坐而待之,召厨师进食。
姚苌大将吴忠驰马赶到,把苻坚捆起来送到新平,继而姚苌又派人向苻坚索要传国玉玺。苻坚大骂:“国玺已送晋,怎能送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贼!”姚苌又让苻坚把帝位禅让给他,苻坚又骂:“禅位是圣贤之间的事。你姚苌什么东西,敢自比古代圣人!”
姚苌羞愤,下令将苻坚缢死在新平佛寺,时年四十八岁。其子苻诜、两女以及夫人张氏等人皆死……
太元十四年(389年)正月,姚苌因屡战屡胜,以为是秦苻坚神灵相助,便于军中立苻坚像进行祈祷:“今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记臣过也。”
公元386年,姚苌称帝于长安,国号大秦,改年号建初。却说姚苌称帝伊始,可谓志得意满,放眼北方,能与之匹敌者,只有凉州的吕光……于是他颇为自得对儿子姚兴道:“身为男儿,还是要有志向,当初我若安身立命老老实实做人,现仍寄人篱下,唯苻坚马首是瞻,如此做人有何意义?”
正当姚苌沾沾自喜之际,某夜,他在宫中小歇,忽一人入内。姚苌定睛看时,但见此人披头散发、衣着褴褛,身上流出浓血来……姚苌吃了一惊,叱道:“你是谁?何故来此吓我?”
那人一阵冷笑,笑够后将罩在面孔上的长发撩开——竟然是苻坚!姚苌失色道:“陛下,你已经死去多时,还来找我作甚?”
苻坚道:“你还能认出我来?看来你的眼睛没瞎!只恨我当初有眼无珠,错把虎狼当绵羊看待,因此你杀我我无怨言,可你为何要强霸皇后?”
姚苌道:“我……我没有霸占她……”
“若不是她刚烈,早被你侮辱了!今天我要替毛皇后及死在你之手的冤魂报仇!”苻坚说着就张牙舞爪直取姚苌。
“救命啊——”
姚苌醒了过来,出了一身大汗,发现原是南柯一梦,但梦中情景仍历历在目……自此,姚苌只要闭上眼睛,苻坚必来索命……
不出数日,太子姚兴入宫看他,乍一见面,姚兴惊道:“才几日不见,陛下何故成了这副模样?”听了原委,姚兴道,“陛下这是魔怔啊,若不想个法子……”
姚苌道:“我知道,若不想个法子,性命难保……可是,这魔症乃是无药可救的啊……”
姚兴沉思很久道:“陛下之病,只有一个人能救你。”
“你说的是鸠摩罗什吧?”
姚兴点头:“正是。”
姚苌喟然长叹道:“我想得到罗什,非一日之久,可是每与吕光提起,他都不答应!”
“向他明要 ,他当然不会给……”
“听你的囗气你有办法?兴儿啊,我的性命全在这个鸠摩罗什身上了……”
姚兴点头道:“陛下啊,儿臣也一直想得到罗什,也作了一些准备……”
“是何准备?”
“多年前,儿臣就物色了几个懂得佛教的僧人扮作士兵投到吕光军中与鸠摩罗什接近,如今已然得到了罗什的信任。”
“是吗?看来我有救了!”姚苌喜出望外。
“儿臣本打算到条件成熟时接罗什出……看来已经等不及了……”
“儿啊,那个苻坚已经进入到我的灵魂,接罗什之事应越快越好!否则为父性命休矣!”
姚兴不敢怠慢,当即就赴凉州与在鸠摩罗什身边的僧肇商量。
半月后姚兴回到长安,却没能接来鸠摩罗什,原来鸠摩罗什不愿意偷偷来长安……姚苌一听鸠摩罗什不能前来,放声悲哭,宫中嫔妃们也向他告状,称陛下近段时间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深更半夜地起来四处乱窜……姚兴是个孝子,为了救父亲他横了横心,决定用几座城池与吕光交换鸠摩罗什!他慎重其事地修书一封让使者带上前往凉州,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鸠摩罗什换回来。
书接上回,却说太元十七年(392年)岁初某日鸠摩罗什被吕光召至宫中问道:“罗什师,姚苌很想得到你,他派使者过来了,问我需要什么条件,他愿意用三座城池与我换你。”
鸠摩罗什吃了一惊,亦问道:“陛下答应了吗?”
吕光道:“我正要问你——我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
鸠摩罗什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地说:“陛下啊,姚苌问的是你而非罗什,你教我如何回答?”
吕光认真起来:“是啊,三座城池不是个小东西,若动武,那得用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换来……只是,如果我真要如此做了,恐怕有失厚道,不知别人会如何看我……”
鸠摩罗什道:“听陛下的囗气,那是想与姚苌做交易了。”
吕光坦言道:“没错,而且我在想,吕光不信佛,留下你是一种浪费,姚苌是个虔诚的信徒,你去到他那,好比苍龙入归大海。”
鸠摩罗什道:“如果我不乐意,陛下是不是非要拿我做交易呢?”
吕光吃惊地:“罗什师困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真愿意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
鸠摩罗什么道:“比起去姚苌那里,我愿意留下来!”
“此话怎讲?”
鸠摩罗什道:“是姚苌的原因。”
“姚苌他怎么了?”
“姚苌如何,陛下比我更清楚,而陛下虽不信佛,但你的本性与善根他没法比。”
“你们不是说放下屠刀能立地成佛么?姚苌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不再干乱杀的坏事了。”
“他虽不再干坏事,但他要我并非是为了成佛。”
“那他是为了什么?”
鸠摩罗什道:“他干的坏事实在太多了,古人云‘冤有头,债有主’,因果债迟早是要还的。我想,姚苌是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这话的意思……我是个俗人,听不懂很高深的禅话,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鸠摩罗什道:“姚苌犯魔症了,苻坚的冤魂正向他索命,恐有性命之忧,这时他才想到了我。”
吕光道:“若如此,他用五座城池我也不换!”
鸠摩罗什离去,吕光转念又想到:罗什一直在凉州不曾出城半步,他如何就知道姚苌要死了?难道他真有神通不成?
吕光只是不信,遂派探子前往长安。不久,探子从长安带回消息:姚苌果然犯魔怔了,恐怕活不了多久,目下正准备让姚兴继位……
吕光闻知,暗自对鸠摩罗什的神算称奇不已。他又请来罗什,问姚苌何时亡命。鸠摩罗什道:“一年而已。”
吕光又问:“姚苌病,近时应是个讨伐的最好时机。讨之,可否?”
鸠摩罗什道:“陛下勿须动手,自有人讨之。”
吕光依言,并拭目以待。七月,苻登闻姚苌染疾,即率兵进逼长安。八月,姚苌带病出拒,另遣将军姚熙隆率部袭苻登行营,苻登被迫退兵。姚苌趁夜率兵旁出悄悄地跟在苻登军的后面。早晨探子报告说:“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苻登大惊道:“彼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苻登遂还雍城,姚苌亦还长安。
太元十八年庚子,姚苌噩梦频繁,苻坚、毛皇后入梦索命尤甚。姚苌每每惊醒,以至幻实莫辨,夜里于宫殿乱窜乱奔,十二月病情加重,常跪伏床头,叩首不已……姚苌自知来日无多,临终唤来姚兴叮嘱:“你今后安抚骨肉要讲恩,对待大臣要讲礼,处理事务要讲信,治理百姓要讲仁,只要不丢掉这四条,我就无忧了。”
言毕而死,时年六十四岁。太子姚兴即位,为提防苻登来攻,秘不发丧,于暗中积极筹备。
其时苻登差人来凉州问计于鸠摩罗什,罗什夜观天相见有巨星陨落,称姚苌已死。苻登大喜道:“姚兴小儿,看我如何收拾你!”遂倾前秦全部主力进攻后秦。
姚兴见苻登来袭,亲率大军迎战。双方军队相遇时,姚兴派长史尹纬先期占据水源。前秦军队得不到饮水,一时大乱,渴死者十之三四。尹纬乘乱与秦军大战,苻登军队四散溃逃。
姚兴灭了前秦,为了彻底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他觉得迎鸠摩罗什来长安已刻不容缓。
话分两头,却说姚兴在灭前秦的这数年间,鸠摩罗什在凉州这边也经历了很多的变故。因吕光父子始终不信佛,加之连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他,鸠摩罗什及弟子僧肇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
某年,凉州干旱,市中少粮,鸠摩罗什,常至无米为炊之地步,有时师徒二人不得不外出乞讨。
这日,鸠摩罗什行乞至宫门外路遇一乘坐官轿的贵人。那贵人见鸠摩罗什面相不凡,便停轿相问,当得知是鸠摩罗什,那贵人喜出望外,即热情邀请至家。原来这官人名叫张资,对鸠摩罗什之名仰慕已久,今日偶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张资,敦煌人。自小喜爱读书,聪颖好学,成年后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精通文略.西凉时,被吕光征召入仕,官拜中书监,为他出谋划策,人称温雅之士,很受器重。兼之其文翰温雅,从不顶撞吕光,所以一直很得吕光宠信.近期,因身体不适,吕光没有带他上战场。
这一次他与鸠摩罗什相谈甚欢,走时特意送五斗大米。鸠摩罗什得了这五斗大米,也算是纾解了燃眉之急。及后,张资隔三差五都要派人过来请鸠摩罗什,罗什也喜欢张资的博学多才,二人在一起除了谈经论道,也探讨经史。每次,张资都少不得要送五斗大米给鸠摩罗什。如此半年许,正当鸠摩罗什已经习惯之时,突然张资不再过来请他去走动了。
僧肇认为张资或是因为忙无暇顾及,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过来请罗什师父过去的。鸠摩罗什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中间必有其他原因,并嘱僧肇去打听。
鸠摩罗什的猜测没有错,僧肇很快有消息回来,原来近段时间张资一直身体不适。鸠摩罗什于是主动上门为他念经消灾,张资的病情虽未痊愈,却也不至加重。如此直至吕光从战场回来,鸠摩罗什才不去张府走动,只派僧肇常去打探张资的病情。
某日,僧肇从外面得到消息,说是张资的病情加重,乃至卧床不起,吕光心中非常焦急,想尽办法为他治病.并出榜悬赏,谁能医好张资的病,重金赏赐。有个名叫罗叉的外国道人揭榜进见,说能治好张资的病.吕光大喜,当即赏赐了重金。
鸠摩罗什闻言,即时去见吕光道:“陛下,外道罗叉言能治病乃是为了骗取赏金,他并无真本事。”
吕光道:“依你之见张爱卿的病要如何治才可痊愈?”
鸠摩罗什道:“我有一法可试,能治好自会好,治不好谁治也无用。”
鸠摩罗什于是找来五色丝线拧为彩绳,又端来一盆水,将彩绳烧成灰投入盆中对吕光道:“彩绳灰若融入水中,张资的病就能治好,绳灰若不融化,复出水面,病就治不好了.这个方法试过千遍,非常灵验。”
吕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鸠摩罗什做,等了片刻,绢灰没有融化,浮出了水面,形状如彩绳……鸠摩罗什再没言语,对吕光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鸠摩罗什一走,躲在后面的罗叉便出来对吕光道:“陛下,鸠摩罗什的话不可信!”
吕光将信将疑望着罗叉:“如何不可信?”
罗叉道:“他所用的方法并非他独创,那不过是敦煌民间盛行的试病习俗,在天竺和西域龟兹国连市井中的摊贩走卒都会做,他一个名声在外的高僧也用此法,岂不承认他与摊贩走卒是一路货色?”
吕光深以为然,道:“那你说张爱卿的病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只须用我的方法继续救治!”
吕光于是又赏赐了罗叉不少金银。
此后,张资的病情不但未见好转,还每况愈下,吕光仍不灰心,让罗叉医治,直至某一天罗叉不辞而别才相信鸠摩罗什的话。不数日,张资病亡,吕光伤心欲绝。
料理完中书监张资的后事,吕光亦一病不起,在病床上,他一想到后秦姚兴、西秦乞伏乾归、南凉秃发利鹿孤、北凉段业五股势力一块雄起,而自己却无力回天,更想到一旦他死后,他的子孙的日子恐怕更为艰难,于是病情加重……吕光自知来日无多,遂提前自称太上皇,立次子吕绍为天王,任命贴身丫环所生的长子吕纂为太尉,三子吕弘为司徒,对吕绍说:“如今国家多难,群寇环伺,我死后你让吕纂掌握兵权,吕弘掌管朝政,你只管清净无为,委托两位兄长,足以自保。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互相猜忌,恐怕国家灭亡就在眼前。”然后又嘱咐吕纂和吕弘道:“吕绍为人忠厚拙朴,只是因为出身正统才接班。你二人一定要死保弟弟,方能在乱世中活下去。吕纂性情粗暴,我一直很担心,切记不要听信谗言!”然后又叮嘱诸子,“姚家父子一直想得到鸠摩罗什,一旦他们遂意,必是如虎添翼,对我们不利,我死后亦不能让他们遂愿,切记切记!”吕光说完于当天晚上就一命呜呼了。
吕光一死,他的遗言就成了耳边风。为了稳定民心,吕绍决定先不发丧以观局势,而吕纂却不听他的,率部属至灵堂嚎啕大哭。吕绍一听有人公然哭灵,出来一看是大哥,又见吕纂部下人见了他也不跪下,心里发虚,就对吕纂道:“哥哥啊,你位高威重,小弟愿将位置相让。”
吕纂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这样说话岂不是要把微臣陷于不仁不义之地么?”双方互相推让,吕纂假意不做皇帝,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此时,吕光侄儿吕超正在旁边冷眼观摩,等吕纂走后就对吕绍道:“吕纂手握兵权,战功赫赫,先主死后就张狂肆意,此人走路龙行虎步,目视天顶,将来必有异心,希望陛下早做决断。”。
为人懦弱的吕绍想想还是不忍,对吕超道:“先帝遗言我从不敢忘记,就算二位兄长有异心,我也不会去图谋他们,不要再说了!”
其时,对吕绍不满的吕弘也派人秘告吕纂道:“主上过于暗弱,国家在乱世中难以维持,兄长不要拘泥这些小节。”吕纂一听吕弘也支持自己,就密谋发动政变。晚上带领几百亲兵进攻皇宫北门,吕弘带人进攻东门。
支持吕绍的吕超听说吕纂造反了,急忙跑到军营里点齐两千精兵前来护驾。结果士兵一看造反的是最高统帅吕纂,都临阵倒戈加入叛军,吕超顿时变成光杆司令,只好向吕纂投降。皇宫卫士本来就不多,吕绍一看大势已去,命令侍卫都放下武器出去投降,临走让他们把内宫大门关上,自己走到最高的凌霄阁上纵火自焚。
吕纂和吕弘会师后看到国王自焚了,赶快吩咐救火,哥俩就蹲在门口商量如何分赃。吕纂还假惺惺把王位让给吕弘,吕弘可不敢接受哥哥的馈赠,坚决推给吕纂。吕纂就下诏书云:“先帝本来的旨意就是吕纂为王,结果吕绍篡改圣旨,罪该万死,幸亏现在水落石出。”于是文武百官加封一等,各自皆大欢喜,人人称贺。
却说吕纂杀了吕绍后,自立为凉州王,改元咸宁。
征东将军吕方乃吕光之弟,也就是吕篡等人的叔叔,他负责守卫南凉边境。政变后他进京打探情况,和他私交不错的吕弘就向其卖弄自己的战绩。吕方得知他们兄弟相残,破口大骂。吕弘被骂,就愤愤地对手下说:“老东西,会有收拾你的一天!”。
吕弘还没来得及收拾吕方,吕纂就开始忌惮他了。吕弘亦清楚自己功高震主,率先发兵进攻吕纂,结果大败而逃。吕弘单人逃出京城,准备投奔南凉姚兴,半路经吕方守地遂拜见叔叔。吕方大哭道:“天下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于是令左右把吕弘捆起来送给吕纂。吕纂派兵士把吕弘绞死。几个弟弟先后死了,他认为国家已经安定,慢慢染上酗酒之习,大臣们反复劝谏都不听。
咸宁二年,凉州城中有一户人家养的母猪生下一头三个头的小怪猪,消息传开,引得远远近近的百姓争相过来观看。
怪猪事件发生后的第九天,有一条龙从东厢古井中飞出来,然后于宫殿前蟠卧不动,直至第二天早上龙才飞走……
其时,市井中谣传四起,说是凉州将有飞来大祸,吕纂却认为这两件奇怪的事乃是祥瑞之兆,遂把大殿命名为:龙翔殿。
三天后,又有一条黑龙系挂在当阳的九宫门上:次日,龙又飞走了。
吕纂大喜,再把九宫门命名为“龙兴门”。
不祥之怪事接二连三出现,鸠摩罗什坐卧不安了,不得不向吕纂奏禀道:“陛下,最近潜龙出游,妖猪显现——龙乃是险凶之物,其出入皆有时有因,如今一再看见它们又很快飞走,这是不吉祥的兆头,必定有下人谋上的变故。希望陛下克已修德,以答天威!”
吕纂较吕光和吕绍更不相信佛教,他对鸠摩罗什的忠告自然是置之不理,而是枉顾左右而言他道:“罗什师啊,听说你棋艺高超,何不陪我下一盘棋?”遂教两个官员在殿上摆好棋盘。
鸠摩罗什不敢不从。开局时,吕纂下黑子,鸠摩罗什下白棋。吕篡先先声夺人吃了鸠摩罗什一粒黑子,他在喊叫一声“吃”的同时也不忘戏道:“砍胡奴头!”
鸠摩罗什是西域天竺人,是胡奴,明白吕篡在骂他,遂回敬道:“胡奴的头砍不掉,胡奴要砍别人的头了!”鸠摩罗什这句话是暗地警告吕纂要注意他的部署。
吕纂对鸠摩罗什的忠告仍当耳边风。
说的是吕超因曾怂恿吕绍杀吕纂,吕纂登基后即将其贬到外地担任太守。吕超心存不满,为了扩充实力私自发兵洗掠境内的鲜卑人。被劫之鲜卑酋长遂向吕纂告状。吕纂获悉,将吕超召回凉州责骂,并扬言要杀他以谢天下。吕超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与在朝中当领军的哥哥吕隆串通一气。吕隆听了弟弟之言,便设私宴款待吕篡。吕篡不知是计,任其猛灌,喝得酩酊大醉。吕篡醉得不省人事,被手下放入车里拉回……
吕超早带了几个亲兵埋伏到路旁,时刻等候刺杀他。吕隆家里离吕篡宫殿尚有一段路程,当车离了吕隆家经一拐角时,早已在此埋伏的吕超虎跃而出将吕篡刺死……
至此,吕光一家全部灭绝,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落到了侄儿吕隆、吕超手中。吕超杀了吕篡,他认为自己杀戮太重,不愿为王,将王位让给了哥哥吕隆。
吕超小名就叫“胡奴”。吕篡被吕超所杀,当时见证吕篡与鸠摩罗什下棋的人才如梦初醒。
且说吕隆自称天王登位之时,也正值姚兴风头正劲灭后秦之日。某日,宫中来了一位使者,他自称受姚兴委派,特来迎接鸠摩罗什大师去长安……
其时,僧肇正在宫外,他听到消息便飞一般跑回去向鸠摩罗什报喜。
鸠摩罗什正在念经,见僧肇兴高采烈的样子便停下来问道:“喜从何来?”
“姚兴已派使者过来,师父的苦日子快要熬出头了,这难道不算喜事?”
鸠摩罗什淡然道:“我知道,姚家父子派使者不是头一回。”
僧肇仍然兴致勃勃道:“师父有所不知,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姚兴已经下了决心……”
鸠摩罗什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师父啊,我说过这次不一样,就绝对不一样的——姚兴派来了使者,他大概是什么态度目前尚不便透露……”
鸠摩罗什道:“你不便透露,我也不想多问,可我知道,无论姚兴用什么办法,吕隆兄弟的态度仍如吕光父子一样不会改变。”
鸠摩罗什的预计没有错,没过多久,僧略、僧迁便听到确切信息——姚兴这次派来的使者过来恭请鸠摩罗什确与以往不同,他在信里没有提到任何条件,只强调要吕隆兄弟尽快地把鸠摩罗什交给使者。这事把吕隆兄弟惹火了,吕超道:“真是欺人太甚!当初他们向吕光父子索要鸠摩罗什还客客气气!现在听他的囗气就像欠他似的,就冲这个,我们不能给他!”
吕隆也同意弟弟的观点,当即就对姚兴派来的使者说:“你们主子打鸠摩罗什的主意非一日之久,这么多年来,吕光父子一直没答应,如果我就这样白给你们,岂不要被天下人耻笑!”
那使者道:“那你要什么条件?回去后我向主公禀报。”
吕超道:“我的条件是——即便拿姚兴的所有江山交换,我也只有两个字——不换!”
鸠摩罗什听了这个消息便长叹不止。僧肇不解地问:“师父为何长叹?”
鸠摩罗什道:“为了我,恐怕又要起纷争了……”
弘始三年岁初,有消息传来,因吕隆兄弟拒绝交出鸠摩罗什姚兴准备出兵征讨。
五月,姚兴果然派遣随西公姚页德率十万大军进兵凉州攻打吕隆,大战即将爆发,凉州城里人心浮动。十七年前,前秦苻坚为了一个鸠摩罗什派吕光率十万大军征讨西域;如今姚兴仍是为了鸠摩罗什要来攻打凉州,欲知这场大战如何收场且听下回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11卷:南北大师

慧永特意找到江州刺史桓伊并对他说:“远公刚刚开始弘法,就有很多徒众前来亲近,将来一定有更多的学者过来追随,如没有一个比较大的道场,那怎么行?”桓伊欣然答应为慧远建造东林寺……自此庐山东林寺与长安逍遥园成了南北二大佛教中心,遥相呼应。
话说前秦苻坚在为鸠摩罗什发动一场战争之前,还于东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派其子符丕率领大军围攻襄阳,并扬言“朕以十万之师攻取襄阳,唯得一人半。”这“一人”乃为当时居住在襄阳的高僧释道安,而“半个人”则是史学大师习凿齿。习凿齿因腿瘸被戏称为“半”人。
当时道安法师知襄阳不保,自己难逃被苻丕俘至长安之命运,遂将一直追随左右的众弟子遣散,令他们到全国各地去传扬佛法。临行,道安对弟子一一赐予勉励,唯独只对一个名叫慧远的弟子不置一言。慧远见众师兄弟皆领命而去,便泪流满面地跪在道安身前道:“师父啊,临行前您唯独对我不加训示,难道是我慧远无能无德不配做您老人家的弟子?”道安法师伸手压在慧远的头顶上道:“慧远,你是什么人我难道还不清楚?你的一切皆不用为师操心,我干嘛要多费一番囗舌?”慧远于是明白了,遂与道安挥泪告别。
慧远离了襄阳率十余名弟子南下荆州,欲往广东罗浮山传教。当他们一行经过江西浔阳,忽见庐山诸峰挺秀峭拔,景色迷人,就萌发了在庐山暂住的念头。某日,慧远与诸弟子在林间行走,累了之后坐下来休息,众弟子干渴难耐,慧远于是立誓言道:“如果此处宜建精舍,菩萨显灵,即出佳泉。”尔时,慧远以锡杖掘地,清泉涌出,因之构筑堂宇。寺庙建好后正遇干旱,慧远即率弟子诵念《海龙王经》,为民祈雨。诵经未毕,泉池中有物,形如巨蛇,腾空而去。俄而大雨倾盆,旱情缓解。慧远认为龙乃祥瑞,遂命名为龙泉精舍。
慧远于龙泉精舍隐修,消息仍然不胫而走,佛门中人多来投靠。慧远有一名叫慧永的同门师兄此时正住在庐山西林寺,他得知师弟来到庐山后也登门看望,并盛情挽留慧远长住庐山。慧永特意找到江州刺史桓伊,他说:“远公刚刚开始弘法,就有很多的徒众前来亲近,将来一定有更多的学者来追随他,如没有一个比较大的道场,那怎么行?”桓伊听了此言,答应为慧远建造东林寺。
建造东林寺之初,木材匮缺,慧远为此发愁,夜梦山神禀告:“此山足可栖神,愿毋他往。”当夜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殿前水池中,涌出许多上好的木材(出木池遗址尚存东林寺)。刺史桓伊大为惊讶,更加相信慧远是神僧,召呼百姓出工出力,建寺速度加快。慧远自此以东林为道场迹不入俗,影不出山,专心修身弘道。由于他的德望,中国各地及天竺僧侣,望风遥仰,“东向稽首,献心庐岳”。
晋安帝元兴元年七月,慧远与慧永、刘遗民、雷次宗、周续之等一百二十三名信士共同结社,于东林寺般若台无量寿佛像前建斋立誓,摒弃世俗荣华,专修净土念佛法门,共同发愿往生西方极乐净土。当时的东晋名士谢灵运钦仰于慧远风范,在东林寺中池中种满白莲。于是,慧远与同道们的结社就称之为“白莲社”,中国净土宗也因此又叫“莲宗”。为纪念此事,谢灵运特意写了一首诗——
法藏长王宫,怀道出国城。
愿言四十八,弘誓拯群生。
净土一何妙,来者皆菁英。
颓年安可寄,乘化必晨征。
诗的前四句,是说阿弥陀佛在成佛之前的名字叫法藏,为了拯救苦海中的众生而放弃王位,出家修行成佛,以四十八大誓愿为基础,建立了一片完美无瑕的西方极乐净土。诗的后四句说发愿往生极乐净土的众生,都是人群中的菁英。谢灵运年纪未及20岁,最后一句是自勉之句,意思是要以大乘菩萨的慈悲精神来度化众生,必须迎着黎明的朝阳踏上征程。
慧远建立莲社,在佛教界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它既标志着一种极具生命力的佛教修持方法的正式形成,也标志着以此法门为核心的中国净土宗的正式开端。净土宗作为中国佛教史上影响面最大、影响力最持久的一个独立宗派,从庐山东林寺走上了历史舞台。东林寺很快声名远播,成为南方佛教中心,各处高僧大德及信徒们皆慕名而来。
安帝隆安四年(400),后秦君主姚兴派姚左军来庐山收罗经书,慧远慷慨地给予满足,并赠送了他新著的佛书《法性论》。当慧远问及长安佛界的情况时,姚左军告诉他,姚主很重视佛教,他费尽周折已经把西域高僧鸠摩罗什请到长安来了,还代鸠摩罗什向慧远问候。慧远对鸠摩罗什的名声早有所闻,只是无缘得见,对他的问候表示感谢。
慧远有一名得意弟子法号道生,此人乃钜鹿(今属河北)人,俗家姓魏。他是仕族子弟,家居彭城(今江苏徐州)。其父为广戚令,被乡里称为善人。道生幼时绝顶聪明,其父知非常儿,因而十分宠爱。后来道生礼名僧竺法汰为师,开始研习佛理。师父誉之为“既践法门,俊思奇拔,研味句义,即自开解。年十五岁即开始登座说法,当时一些有学识的人,都佩服他的慧解辩才,无人敢与他酬抗。道生受戒之后,便在庐山修行。他认为“入道之要,慧解为本”。慧远来到庐山,他深为慧远的品行所折服,遂拜慧远为师。
安帝隆安五年,道生从西域回来途径长安,到家后,他向慧远讲述鸠摩罗什在长安译经的盛况。
慧远听后看着众弟子突然有了一个念头,遂道:“罗什为龙树系之不二传人,深得大乘教之妙义,贫僧有意遣人入关随罗什学习,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当即就有道生、慧观、道温、昙翼等人表示愿意赴长安师事鸠摩罗什。
慧远又道:“罗什在长安译经,实为佛门之大事幸事。眼下,庐山亦为南方虚心在外的道场,若使佛教能有更大发展,南北相通势在必然。然庐山至长安道途遥远,信差不通,贫衲意在你们当中选一信差,不知谁人愿意担当此任?”
众人都不做答,当慧远的目光看到某人时,其立即把头垂下。慧远于是明白,这些人都不愿意做信差,于是叹道:“也罢,你们中间无人愿意,贫衲只能另觅人选了。”
道生等人北上以后,慧远把他的想法说给了其他弟子,其中有一名叫昙邕者自告奋勇表示愿意担当此任。慧远大喜,立即给鸠摩罗什写信——
释慧远顿首:去年收到姚左军的来信,承蒙您的问候。过去您在外国,音讯不通,只是风闻一些您的事迹,感到非常欣悦,但是路途遥远,不能相见,常以此为憾。刚刚知道您带着深刻的佛理来游中国,每到一个地方都答疑解惑,且走了很多地方。贫衲福薄,每当要宣扬传播大乘深妙之法,我都感到力不从心。这是因为我还没有进入众妙之门,不能感悟佛祖留下的灵迹,常因此而感慨于怀。外国的檀香木移植到中国,能使异物熏香;珠宝放射光芒,能使众多珍宝自积,这就叫做教合之道,犹如在虚空中满载而归。况且,信念是无形之物,不能像尘世之情那样具体,所以,肩负大乘深妙之法重任的人,不能要求报答。若使*轮常转不停,佛宝、法宝、僧宝不轻音于将尽之时,则龙树大师的学说即会后继有人。今比量衣裁,登高座而宣扬佛法。并天波之器,此既法物,聊以表达我的心怀。
慧远写好了信,又挑了几件礼物一并交给昙邕,令他择日前往。
这昙邕原名杨邕,关中人,曾为苻秦卫将军,身高八尺,雄武过人。太元八年,随苻坚南征,淝水一战,秦军大败,死者十之七八,杨邕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回长安。从世事如棋、变幻无穷中,杨邕悟出一切皆空,于是,皈依道安出家,法名昙邕。道安卒后,遥闻慧远在庐山大弘佛法,便南投庐山。昙邕虽然半路出家,但博涉内外经书,志尚弘法,而且有不怕艰苦的品格。他领命后便开始长途往返于庐山与长安之间,为慧远与罗什作信使。庐山与长安两地远隔,又值多事之秋,慧远与鸠摩罗什二位高僧能够声气相通、互论经教,全赖此人之力——当然这都是后话。
书接上回,却说鸠摩罗什收到慧远的来信和礼物,便萌发了要去庐山当面答谢的念头并向道生打听道途。道生劝道:“此去庐山千里迢迢,且山高水深,师父年事已高,有必要去受这样的苦么?”
鸠摩罗什道:“慧远大师为人高山仰止,以他的德行和年岁,本该我去向他致意,不想他竟早有行动了,先是派弟子过来,随之又差专人写信并赠送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远的路程我也该去。”
道生见自己劝说不了,又叫来僧肇诸师兄。僧肇劝道:“师父年事已高,恐难禁得起数千里的旅途艰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让慧远师知道了,师父岂不是要置他一生都不安么?何况你手头还有如此重要的工作,若是半途而废,你如何对得起佛祖?这经义是要依靠师父来传播的啊!”
鸠摩罗什道:“慧远大师佛学根基深厚,道行高洁,此生不和他见面谈佛教论经,实为一生之遗憾!”
僧肇道:“一切应随缘,不可强求,师父若与慧远师有缘,不必千辛万苦也能得见,若无缘,哪怕近在咫尺也远比天涯。更何况,你们还可以书信往来,这也是一种神交啊!”
鸠摩罗什觉得僧肇说的在理,遂打消了去庐山的念头,并将慧远的信给了僧肇。僧肇看罢信,才知师父在去年曾托姚左军代他向慧远问候,慧远此信算是礼尚往来,于是建议鸠摩罗什回信。
鸠摩罗什正有此意,当即复信
鸠摩罗什将写好的信交给僧肇,又嘱其待昙邕动身之日给他。却说昙邕在长安待了二日便要回去,临行来向鸠摩罗什告别。鸠摩罗什一再嘱咐要他代为问候慧远。昙邕自是囗囗应承。出了禅房,早有僧肇等人在外面等候相送,直至出来寺院数里才将鸠摩罗什给慧远的信并礼物交给他。
此次昙邕从长安过来,日值弘始四年夏天,正是鸠摩罗什着手翻译《大智度论》之时。《大智度论》是一部数百万言的皇皇巨论,简称《智度论》、《智论》、《大论》、《释论》,也名《摩诃般若释论》。为古印度龙树所著,100卷。此书内容为大小乘的最初交涉,其中所讲的“空”,是般若波罗蜜的中道实相,以二谛相即来解释实相,从真谛来看是空,从俗谛来看是有,既看到空,也看到非空,同时又不着两边,于是便成为非有(空)非非有(非空)的中道,即般若波罗蜜。如论第十八卷中说:“若人入此三门,则知佛法义不相违背,能知是事即是波罗蜜力,于一切法无所挂碍。若不得般若波罗蜜法,入阿毗昙门则堕有中,若入空门则堕无中,若入昆勒门则堕有无中。”这些观点,对学佛来说至关重要,所以鸠摩罗什重点翻译此论。
《大智度论》的翻译工程十分浩大,此书保存了大量当时流传于北印度的民间故事和传说,是为研究大乘佛教和古印度文化的重要资料。同时由于此论所释的《大品般若经》为当时篇幅最大的一部经,作者并对经中的“性空幻有”等思想有所发挥,故被称为“论中之王”。鸠摩罗什向弟子言明此书的重要性,和他们一起呕心沥血历时一年才得以完成。完成后,鸠摩罗什拿去给姚兴过目。
姚兴十分重视,当他了解到鸠摩罗什与庐山慧远通好时,特派姚左军将新译出的《大智度论》拿到庐山赠送慧远,并致书信,请其为《大智度论》撰写序文,以阐扬龙树菩萨造此论的功德。
不出数月,慧远遣昙邕送来回复函。慧远在信中自谓年已七十,思路不清,因此婉拒了姚兴作序的请求。但他却在回信中提到,“其为要也,发轸中衢,启惑智门,以无当为实,无照为宗。无当则神凝于所趣,无照则智寂于所行。寂以行智,则群邪革虑,是非息焉;神以凝趣,则二谛同轨,玄辙一焉。” 他的意思是认为百卷部头,份量太多,文句繁杂,初学不易入门,于是摘抄扼要的部分,作《大智论抄》二十卷,让学者较易理解。
鸠摩罗什认为慧远做法很正确,遂出二十卷《大智论抄》版本,并让弟子僧叡作
《大智论抄》付梓,鸠摩罗什终于喘了一囗气,他正着手翻译下一部《大品般若经》,恰在此时有一道人来访。这道人也不通报,直奔罗什禅房,而罗什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与他相识。道人显然也看出了鸠摩罗什的疑惑,就说:“鸠摩罗什大师,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但神交已久,说起来我们还有过一段很深的渊源——”
“是嘛……”鸠摩罗什还是想不起来,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有个叫李统兴的人大师是否记得?”道人望着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印象,他摇摇头:“记不清了,不晓得何时与这位李统兴结缘……”
道人说:“哦,是我没有说清楚,这位李统兴大师确实不认识,他是个老人,如今已经去世多年。”
鸠摩罗什总算是想起来了:“道长说的李统兴莫非就是长安街的巨贾?”
道人面露笑容:“没错,亏你还记得他!”
鸠摩罗什道:“我虽未与他见面,小时候却常听父亲说起,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商人,长年在长安和西域中间走动。他在龟兹国有好多朋友。”
道人不满道:“不光是这些吧,据说你父亲还是他从天竺国带到龟兹国的。”
鸠摩罗什道:“确实如你所言,当时我父亲的初衷是要到南方去——也就是说,没有他就不会有我。”
道人大笑,笑够了说道:“这就对了,说明你还没有忘本!”
鸠摩罗什道:“道长提到的李老前辈与你有什么关系?”
道人认真起来,说道:“我姓李,名法识,是个云游的道人,李统兴是我父亲。”
“哦……如此说来道长也是在长安长大?”
“父亲一生有很多儿子,我是他在龟兹的外室所生,是个地地道道的龟兹国人。”法识于是改用龟兹语道,“因此,我才说你我有渊源,现在也刚刚从龟兹国过来。”
鸠摩罗什见法识道人的龟兹话说得十分地道,心里非常高兴,也改说龟兹话:“道长从龟兹来,那边有什么新闻?”
法识摇头叹气:“龟兹城里新闻天天有,无非是城东饿死人、菜场上有人在卖亲生儿子……如今的龟兹国早不是当年的龟兹国了,你别指望着有什么好消息。”
龟兹国是罗什的故乡,他自从离开那里就一直没有回去,如今在异乡遇上故国来的人,而且还有那样一段特殊的渊源,鸠摩罗什喜不自禁,盛情地把法识道人留在禅房……
和故人在一起,鸠摩罗什少不得要打听龟兹现在的情况,法识道人把鸠摩罗什自从被吕光虏走后所发生的各种大事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让鸠摩罗什听得一惊一乍……一连两天,法识道人对龟兹国的描述,勾引起了鸠摩罗什的思乡情结,无形中他有了想回龟兹国看看的念头……
某日,鸠摩罗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地方,他不知到了哪里……终于遇到了一个人,鸠摩罗什上前打听,那人说,这里是龟兹国,再往前走就到了龟兹城……鸠摩罗什不敢相信,他走啊走,前面果然出现一座古城——正是鸠摩罗什日思夜想的龟兹城!令鸠摩罗什吃惊的是,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没变,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市上店铺货物、商贩走卒的着装都是老样子……鸠摩罗什思量着该回家看看,当然,通往国师府的路是他最熟悉的……随着国师府越来越近,一路上奇事开始出现……在一条大街上,他遇上了国王白纯,奇怪的是,白纯身边竟然没有侍卫,甚至连随从都没有。鸠摩罗什很高兴,于是上前施礼道:“陛下今天不带侍卫,是要微服私访么?”
但没有想到,白纯的态度十分冷淡,竟然对罗什的招呼不予理睬,像不认识似的扬长而去……望着白纯离去的背影,鸠摩罗什百思不解,恰在这时有一市民路过,鸠摩罗什逮住他问道:“刚才去了的那个人是不是国王?”
市民道:“什么国王,他是白纯!”
“是啊,白纯就是国王。”
市民摇头道:“没听说他当过国王,就算他曾经是的,在位上肯定作恶不少已经抵尽了福报,也该打回原形了。”
鸠摩罗什嘘唏不已。复前行,鸠摩罗什见一市场边有一女人极像是王后多娜,他走近,见多娜也在打量他,就问道:“请问你是多娜王后吗?”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条汉子来,也就在这时,眼前的多娜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只羊……原来那汉子是去了僻静处撒尿,他一边系裤带一边对鸠摩罗什大声道:“和尚,你怎么知道我的羊叫多娜?这名儿还是我女儿起的。”
不等鸠摩罗什回话,这时来了一位买羊的屠夫,屠夫很快就和汉子谈好了价钱,然后牵着羊就走……那羊在快要离开市场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鸠摩罗什,双眼含着泪水……
此刻鸠摩罗什读懂了羊的表情——它自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仍然充满了求生的希望……它知道鸠摩罗什是个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最富同情心,也许会出手救它。羊的样子确实让鸠摩罗什动容并萌发了从屠夫手中买下这头羊的念头。然而,鸠摩罗什找遍全身竟然没能找到一文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屠夫把羊带走……突然,市面上有了大动静,人们纷纷向两边躲,却没有逃跑。
鸠摩罗什心想可能是哪一位大官来了!果然没有多久,大队侍卫和宫女拥簇着一顶大轿过来了……人们伸长了脖子争着看热闹,鸠摩罗什忍不住向傍人打听道:“是什么人来了?”
一市民道:“是我们的王后——一个有品有德、母仪天下的王后!今天她和王子一起出去朝圣!”说完就朝前挤不再理会别人。
队伍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跟前,这时他看清了,那大轿上的王后原来就是他小时候的保姆桑什!轿上的桑什好像也看到了鸠摩罗什,并向他点头致意……鸠摩罗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他揉了揉再认真看——仍然还是桑什,她旁边的侍女中竟然还有罗什儿时的女佣翠儿!
桑什过去后又一轿子出现了,鸠摩罗什探身细看,那轿上的“王子”竟是当年因罗什送珍珠项链丢了性命的小乞丐!
二乘轿子离去后,市面上一切又复归平静,鸠摩罗什感概不已,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无常,善恶有报”。
一路上鸠摩罗什又遇上几个亲人,这些多年没有见面的故人无一例外地都不答理他,仿佛他们从来就不认识。鸠摩罗什热情地呼叫他们的名字也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呼叫的名字与他们无关……
国师府终于到了,此时鸠摩罗炎、耆婆正好从屋里出来,他们还像过去一样,一点也没有老去。鸠摩罗什很激动,一边呼叫一边三步并作二步跑上前去:“娘,爹,我是罗什,是你们的儿子!”
鸠摩罗炎、耆婆冲鸠摩罗什点点头——仅此而已,然后声称有急事匆匆离去再不回头……鸠摩罗什愣愣地站在原处看着父母远去的身影,除了沮丧,还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想不通,多年不见为何连父母都变得形同陌路?
鸠摩罗什进入国师府,却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寺院,里面清香袅袅、梵音声声,出家人来来往往……鸠摩罗什一直前走,至原来他住过的地方,却看到他的书房已变做禅房,一个老和尚正在坐禅。鸠摩罗什觉得这老和尚面熟,细看时竟是达摩瞿沙!达摩瞿沙是父亲的朋友,也是鸠摩罗什最早的佛教启蒙人。鸠摩罗什记得小时候常随母亲去听达摩瞿沙讲经,他最早记住的佛教偈子都是从达摩瞿沙那里学到的。他以为达摩瞿沙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不会理他,但出人意料的他竟主动和鸠摩罗什打招呼。两个出家人在一起先谈佛事,然后鸠摩罗什说到刚才遇到的故人不理他的事。达摩瞿沙道:“人生相识皆因缘,五百年修得同船渡,应是你们的缘分已尽,若要再见,还须重新来修。”
鸠摩罗什茅塞顿开,正要感谢达摩瞿沙,回过神来,人早不见了……鸠摩罗什摇头苦笑道:“看来我和达摩大师的缘分也尽了……”
复前行,忽见有人在看什么热闹,并不时爆发一阵阵起哄声。鸠摩罗什也凑近前去,原来众人围着看一个醉鬼听他大讲特讲他的风流韵事……鸠摩罗什正要离去,这时他认出那个讲晕话的醉鬼竟是弟弟弗沙提婆!鸠摩罗什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些围观的人见醉鬼的亲人来了于是一哄而散。
若大的场地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个人。鸠摩罗什又叫了两声了,沸沙提婆只斜着眼看了一下鸠摩罗什就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巴离开,走了一段他突又回来把一只手伸到鸠摩罗什前面。
鸠摩罗什不解:“你要干嘛?”
弗沙提婆冷笑道:“像你这般聪明的人难道连这个动作都不懂?要钱呐!”
鸠摩罗什道:“弗沙提婆,你为何沦落到这步田地?”
弗沙提婆心急火燎地:“快给钱呀,问那么多干嘛?我有一个月没闻女人味道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奢,你是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快快救我!”
鸠摩罗什搜遍全身却没有一文钱,弗沙提婆向他啐了一囗痰:“呸!早知道你是个穷和尚免得我浪费一番表情!”弗沙提婆说完便离去,一路还在高叫——“这是什么世道?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人家偏偏硬要给他……”
鸠摩罗什想起身上的袈裟是新的于是叫弗沙提婆回来想把袈裟送给他,没想到他的喊叫惊动了弗阿竭耶末帝。阿竭耶末帝摇醒了他,他才知道原来是梦,但梦中情景仍历历在目。
次日,鸠摩罗什向法识道人问起弟弟弗沙提婆,法识道人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既然问到了,我不说也不行。”
鸠摩罗什预感到了什么,就问:“他的情况是不是很糟?”
法识道人点头道:“从自那场大战之后,你们家已经没剩什么,再加上你弟弟也没有自谋生路的技能——更糟糕的是,他虽然已经穷困潦倒,可他还是把自己当公子哥。自从你被吕光虏走后,他实际上和乞丐已经没有区别,加之他好色,有一点钱都用到女人身上去了。”
鸠摩罗什不安道:“那他靠什么过日子呢?”
“这个……”
鸠摩罗什见法识道人不愿说,就道:“无论他在干嘛,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安——毕竟他是我的亲弟弟!”
法识鼓起勇气道:“他……他靠出卖肉体过日子……”
鸠摩罗什吃惊地:“他做阔太太的面首?”
法识点头:“这是一个方面,只要给钱,龟兹城里一些好男风者也可买他。反正他只要手中有钱,马上就要进妓院。”
鸠摩罗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久才难过地说:“他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动物都比他过得有尊严……”
“是啊,在龟兹城里,谁都可以欺侮他,只要他喝醉酒,就有人围着他戏弄,这时候要他干嘛就干嘛,只要有人起哄,连父母的私秘事他都拿出来说……唉,不说了!”
听到此处,鸠摩罗什惊奇不已,弟弟的境况与梦到的竟然如此惊人相似!想到儿时弟弟可爱的样子,鸠摩罗什萌发了回龟兹国的念头。
法识在逍遥园待了几日要走,鸠摩罗什见留他不住也不好相强,只问道:“道长下一站在何处?”
法识道:“慧远在庐山听说那里的热闹场面一点也不比这里逊色,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自当去看看。”
鸠摩罗什道:“庐山与这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确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法识道:“那就告辞了,不知大师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鸠摩罗什道:“到了庐山代我向慧远大师问好,告诉他,我可能要回国去。”
法识道:“是为你的弟弟?”
鸠摩罗什点头:“我们毕竟是亲兄弟,我没有照顾好他,我不能让他再丢脸。”
法识点头:“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能送你了,先在这里祝你平安回国。”
法识离去后,鸠摩罗什就开始准备回国的事,道生知道了就劝道:“以师父之高龄恐怕禁不起长途颠簸,更何况西域不比别处,气候十分恶劣,我劝师父慎重考虑。”
鸠摩罗什道:“可是弗沙提婆的事我不能不管!”
道生道:“我看不如这样,师父可选派一人代劳,如无人去时,弟子愿往。”
鸠摩罗什想想觉得在理,遂打消了回国的念头,当即派僧肇带足盘缠赴西域寻找弗沙提婆。
僧肇动身后,僧睿向鸠摩罗什问起下一步的翻译工作。鸠摩罗什此时心思已经回到了龟兹国,于是随便安排僧睿翻译《长阿含经》。
《长阿含经》为原始佛教基本经典,北传佛教四部阿含之一,因所集各经篇幅较长,所以如是命名。
此经主要分为四部分:
总结和解释佛教的基本教义。有《十上经》、《增一经》、《三聚经》。这些经将教义分门别类,按数字顺序排列叙述,诸如四谛、八正道、四禅、五蕴、十二因缘、无常、无我、因果报应、生死轮回。
叙述佛陀及其直传弟子们修道和传教活动。《游行经》记述佛陀悟道、传教和涅槃的经过。《善生经》记述佛陀在传教过程中,对善生宣讲持家处世,敬事父母等六事。
叙说佛陀本生与历劫等故事,旨在弘扬佛教,劝诫人们皈依三宝。内容收集于《大本缘经》、《转轮圣王修行经》和《典尊经》。
驳斥外道。首为驳斥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祭祀仪式和梵天至上论,内容收于《小缘经》、《阿摩昼经》和《究罗擅头经》中。
且说《长阿含经》的翻译工作还在进行,某日昙邕又从庐山来到长安。鸠摩罗什收了慧远给他的信,然后回到禅房细看。
鸠摩罗什看完信,后面附着的几页纸上,果然提了几个佛学方面的问题,他希望鸠摩罗什能给予解答。鸠摩罗什不敢怠慢,尽心尽力解答慧远所问,末了又工工整整地亲自誊写一遍——
摩罗什誊写完毕又亲手交给昙邕,忽然感觉到异常疲劳,这才回家里休息。
阿竭耶末帝见他双眼布满血丝,便心痛地说:“这两个晚上你都在忙什么?连回来歇一歇都顾不上?”
鸠摩罗什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有两个晚上没回家?”阿竭耶末帝一脸认真地:“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鸠摩罗什用手拍打自己的额头,这才知道他用了两个通宵解答慧远的提问。鸠摩罗什打了个呵欠,阿竭耶未帝立即帮他打来洗脚水。这些年来,阿竭耶末帝对鸠摩罗什的照顾可谓尽心尽力。
对鸠摩罗什来说,做为一个大修行人深入般若和禅悦法喜远远超过任何欲界天中所有的快乐,当年他为吕光所逼娶了阿竭耶末帝,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阿,好在如今也习惯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痛苦还在后头。
且说鸠摩罗什因劳累过度偶感小疾,初时不以为然,认为不出数日就会自愈,仍然坚持每天去译场。阿竭耶末帝好言劝他在家静养,鸠摩罗什不听,认为译场少了他工作会进展缓慢。阿竭耶末帝见劝说不了,只好每日为他煎些汤药嘱他服下。不多日,鸠摩罗什之病不但未见好转,还日渐严重,以至不能到译场。阿竭耶末帝也急了,即将他的病情告知道生。很快姚兴也知道了,他不但前来看望,还把宫廷里最好的御医一同带来给鸠摩罗什看病。
御医认真查看了鸠摩罗什的各种身体表征,然后对姚兴说:“陛下放心,大师没事,罗什大师只是偶感风寒,加之年高体弱,我这里给他开几剂汤药,服后可愈。”
御医开了处方,随之又差人把药送来交给阿竭耶末帝,并嘱咐如何服用。
且说姚兴回去后在宫中与人谈起鸠摩罗什生病之事。其时有一大臣正好在场,他听后感叹道:“可惜了,罗什大师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后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姚兴心下暗忖:是呀,罗什大师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几百年才出一个,一旦他死了,佛教事业谁堪继承呢?他要是有后人就好了,这么聪明的人生出的孩子肯定也很聪明的……想到此处,姚兴突然萌发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给鸠摩罗什送一批绝色女子,叫他为国家生一大堆孩子!
主意打定,姚兴便着手付诸行动,他一边抓紧建造行宫,一边差人四处物色年轻、漂亮的女子。这两件事情办好后,鸠摩罗什的病也早痊愈了。
某日,鸠摩罗什正在禅房批阅《维摩诘经》译稿,门被轻松推开,他看见是道生,便随囗问道:“僧肇有消息吗?”
道生回道:“没有。”
鸠摩罗什叹气道:“他出门快两个月了,不知情况如何……”
道生说:“师父不要急,龟兹国路途遥远,恐怕要费一些时日,僧肇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找到弗沙提婆自会早早回来。”
鸠摩罗什回过神来,遂问:“你有事吗?”
“不是我有事,是陛下有事,他差人过来请师父进宫,车辆正在园外等候。”
鸠摩罗什听说姚兴接他进宫,知道必有重要事情,于是起身出了禅房,果见逍遥园门口停了一辆宫车。
侍卫把鸠摩罗什径直送到王宫御书房外,姚兴已经等候多时。
姚兴赐座。鸠摩罗什在姚兴对面坐了,他在心里揣摩着姚兴为何事找他,冷不丁,姚兴问道:“国师今年弗寿几何?”
“贫衲痴活六十六岁。”鸠摩罗什如实回答。
姚兴漫不着边道:“国师七岁出家,今年已经整整一个花甲矣。”
鸠摩罗什道:“陛下说的极是。”
姚兴道:“活到这个岁数不知大师对将来有何打算?”
“人生无常,不敢奢谈将来,我佛慈悲,如果能再赏赐贫衲活二十年,我将把佛经完全翻译完,让其在中国永世流传。”
“壮哉!我相信大师的宏愿一定能实现。”这时有太监送来香茶……半盏茶后,姚兴微笑道:“大师的聪明灵性天下无双,说句不吉利之言,如果某日大师圆寂,谁能承继法种呢?”
鸠摩罗什从姚兴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什么,遂道:“回陛下,贫衲要向中国传播的法种有近三千种,我的弟子数以万计,他们足以担当此任。陛下说到聪明灵性,像僧肇、慧壑、道融、僧壑等十人皆在贫衲之上……都是很优秀且能继承弘扬大法者……
姚兴道:“大师啊,这话你就不要说了,在佛界谁不知道,没有你鸠摩罗什,这逍遥园一天也支撑不下去。如你这等人才几百年才出一个,我想大师如今没有后嗣,倘若能接受一批女子,这个问题岂不解决了?”
鸠摩罗什连连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佛门最讳者女色,我原来是出于无奈,今后不能再犯了,否则叫我如何向同道、弟子交代?”
姚兴道:“你那是为佛教献身,你的同道和弟子不但不会责怪于你,还会敬佩有加。”
鸠摩罗什道:“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听陛下的,唯有此事……,求陛下开恩,万万不可强求,罗什是一万个不答应的!”
姚兴道:“罗什大师,就算此事有一万个不该,但我已经把事情办妥,姚兴乃一国之君,你若不从教我今后凭什么服人?所以,我也有一句话:今后无论哪样事我都听您的,唯有此事你一定要顾全我的颜面!不瞒你说,房子和女子我都替你准备了,您只管做你的新郎。”
鸠摩罗什听了惊得目瞪囗呆,欲知他能否推掉姚兴送的女人,且听下回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12卷:污泥荷花

话说姚兴物色了十二位绝色女子要鸠摩罗什收下,鸠摩罗什生死不从,姚兴不依道:“从与不从这事由不了你,就算你为佛教献身,这也是你一个出家人份内的事!别人生育我还反对,像你这么有智慧的人多生几个我坚决支持。”说完就不愿再听任何解释拂袖离开了御书房……
鸠摩罗什回到家里,阿竭耶末帝见他一脸愁绪就上前问他。鸠摩罗什将刚才的事和盘托出说给她听。阿竭耶末帝听了长长地松了一囗气道:“罗什,这是大好事,这辈子我又不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鸠摩罗什道:“别忘了,我是出家人啊!”
阿竭耶末帝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罗什,陛下说的没错,就算你是为了佛教献身也要娶了这十数个女子多生一些孩子呵。”
虽然阿竭耶末帝也支持鸠摩罗什接受那批女子,但他从内心不太愿意。可是姚兴才不管他愿意否,次日就派侍卫过来通知鸠摩罗什,称十多名女子已经送至新行宫,要鸠摩罗什立即搬过去和她们圆房。鸠摩罗什当即就以这边的事情没办完为由推脱。
鸠摩罗什又在逍遥园待了数日,姚兴等不及了,干脆派人把十多名女子送到逍遥园这边来了。
屋里虽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绝色女子,鸠摩罗什仍然坚守底线不去碰她们。他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要做到坐怀不乱并非易事,每当有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鸠摩罗什就情难自禁地产生冲动。为了抵制诱惑,他只好每日在禅房里过夜。
这天夜里,鸠摩罗什正在禅房里打坐,门“吱呀”一声响接着走进一个人来。鸠摩罗什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叫道:“弗沙提婆!你何时到的?吃饭了吗?”
弗沙提婆在鸠摩罗什身边坐了,他也不管罗什的问候,却说出难听的话来:“哥,你好艳福,一下子得了十几个绝色女子!”
鸠摩罗什道:“莫言此事,出家人应该清心寡欲,我落到这步田地实出无奈……”
弗沙提婆冷笑道:“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乘吧,一个大男人,谁个见了女人不像绿头蝇见了粪便?”
鸠摩罗什道:“不说这些无用之事,提婆,你远道而来想必也辛苦了,我令道生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你下去好好歇一歇,等我闲了,咱哥俩要好好谈谈。”
弗沙提婆不答,只是左瞧右看,突然像发现天大秘密似的大呼小叫:“哥,人生苦短,如此良宵美景你不在家里抱着美女销魂,却在这破屋里独守青灯残月干嘛?”
鸠摩罗什正色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娶这些女子非我本愿,来这禅房就是为了远离浊水尘埃!”
弗沙提婆认真打量鸠摩罗什,见鸠摩罗什一脸认真状,于是信了,他顿足叫道:“什么乌七八糟的世道,想得到的得不到,不要的偏要给他!天耶!天耶!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喊了一阵当胸给了罗什一拳,“哥,我们换了吧!”
夜半,鸠摩罗什惊醒过来,才知是梦,蓦地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她正在瞌睡,脑袋一下一下地在鸠摩罗什胸口上晃荡……罗什将身边的人推醒——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遂问道:“你是谁,为何来到我的禅房?”
女子道:“贱人乃是陛下赐给大师的小妾,名春红,是大姐让我过来陪伴大师的。”
“谁是你大姐?”
“就是阿竭耶末帝姐姐——她让我们如此叫她。”春红道。
鸠摩罗什明白过来,于是问道:“你的名字是父母起的吗?”
春红摇头:“我们没有父母,名儿是陛下起的,按进宫的时间顺序,我们十二个姐妹分做四组,分别叫春红、夏绿、秋兰、冬白。我是‘春’字组里最大的,就叫春红,还有两个妹妹叫春花、春树。”
鸠摩罗什先是尽量克制自己,可他见春红那娇媚可爱的样子,慢慢有点春心荡漾。他盯着春红咽了咽囗水忍不住问到:“你们大姐教你如如陪我?”
春红未言先就羞红了脸颊:“她说……”
“她说……说什么?”
“她说……说我和你……”春红羞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惊慌中她的眼光正好和鸠摩罗什相遇——正是这攝人魂魄的眼神令鸠摩罗什刹时全身酥麻、每一个毛孔都在躁动……但他很快就把持住了……
他内心忏悔不已,然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如此他仍觉不够,连连搧了自己很多耳光。
次日天亮后,道生过来告诉他,说僧肇回来了,正在膳房吃饭。鸠摩罗什一听,赶紧去了膳房,果见僧肇坐在那里,看样子才用过膳,碗筷虽已收走,但桌面上仍留有残羹剩汤。他见了鸠摩罗什,急忙起身:“师父,我刚用过膳,正要去看你。”
鸠摩罗什道:“你坐,不必多礼,昨晚我做了个梦,就知道你要回来了。”
僧肇道:“师父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弗沙提婆——”鸠摩罗什四处张望,问僧肇,“他人呢?”
僧肇避开鸠摩罗什的目光:“他……没有过来……”
鸠摩罗什刹时全身凉了半载,很久才问到:“他为什么不来?”
僧肇终于鼓起勇气直面鸠摩罗什:“不是他不来——他人已经不在龟兹国了。”
鸠摩罗什的心一沉:“他……死了?”
僧肇摇头:“师父想到哪里去了,提婆他没有死,是被一个外国人带到欧洲去了。”
“他去欧洲干嘛?”
“说是欧洲有一个国王好男风,有个人贩子见沸沙提婆长得好,就把他骗走了……我是费了好多周折才打听到的,所以到现在才回来。据龟兹城里的人说,我去晚了一点,若早个四五天去他还在龟兹城……师父是我的不是,在路上多耽误了几天……”
鸠摩罗什叹气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和他的缘分已尽,这样倒好,从此少了一份牵挂。僧肇,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却说姚兴在选定春红等十二名歌伎送给鸠摩罗什的时候,就向她们承诺:能让鸠摩罗什破身奖银两三千,生下儿子,可让其父亲或兄弟担任地方官员。但鸠摩罗什不为所动,一门心思全放在译经之上……
却说鸠摩罗什自搬出逍园后,就着手翻译《妙法莲华经》。
开译之前,鸠摩罗什把众弟子召集到一起并对他们说:“佛教是至高无上的,它消极地劝阻世人一切恶行,积极地奉劝世人做一切善事,这就好比固本而治标,是救众生出苦难的船筏,渡众生过罪恶的河流,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所以你们要尽心尽职。”
翻译《妙法莲华经》的办公地在逍遥园东楼阁,负责这部经书工作的弟子有慧壑、道融、僧启、道生、晕影。
在具体翻译时,鸠摩罗什又向弟子讲述他的个人心得:“据我研究中国和天竺国的文体,天竺国俗注重文章制作,以能够合于丝弦伴奏的宫商韵体为妙,凡是观见国王必定颂赞国王美德。拜佛的仪式也以歌咏为贵。现在经文中的偈颂,就是这样一种方式。但是把梵文改译为中国文以后,虽然得到它的精义,却失去了它的韵味。这就是中、西文体格格不入之处。好比自己嘴里嚼过的饭,喂给别人吃,不仅没有滋味,而且令人作呕!”
弟子们听了罗什的话,大受启发,当罗什问到如何解决时,慧壑说:“师父,我们只是尽力把文体做到合二为一,使它不失韵味。”
“那就只能这样了,”鸠摩罗什说道,“明天正式翻译《妙法莲华经》,我想还是由道生、僧壑两位负责整理记绿。”
《妙法莲华经》乃是释迦牟尼佛晚年在王舍城灵鷲山所说,为大乘佛教初期经典之一。为开权显实的圆融教法,大小无异,显密圆融,显示人人皆可成佛之一乘了义。在五时判教中,属於法华、涅槃之最後一时。因经中宣讲内容至高无上,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所以《妙法莲华经》被誉之为“经中之王”!因为此经所说教法甚是微妙,所以称为妙法。莲花是用来比喻稀有无上的妙法。因为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妙法是本来清净的,如同入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妙法莲华经》中提到,十界各具有十界的道理,佛界当中具有众生界,众生界当中具有佛界,因中有果,果中有因,生佛不二,因果同时,就像莲花的花果同时生出相似。由于莲花有此独特殊胜之义,因此以莲花喻妙法。
《妙法莲华经》内容共有二十八品,即《序品》、《方便品》、《譬喻品》、《信解品》、《药草喻品》、《授记品》、《化城喻品》、《五百弟子受记品》、《授学无学人记品》、《法师品》、《见宝塔品》、《提婆达多品》、《劝持品》、《安乐行品》、《从地踊出品》、《如来寿量品》、《分别功德品》、《随喜功德品》、《法师功德品》、《常不轻菩萨品》、《如来神力品》、《嘱累品》、《药王菩萨本事品》、《妙音菩萨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陀罗尼品》、《妙庄严王本事品》、《普贤菩萨劝发品》。主旨在“开权显实”,也就是区别小乘而显示大乘,经过这种区别,最终达到“会三归一”,即声闻、缘觉、菩萨三乘归于一佛乘,调和大小乘的各种说法,以为一切众生皆能成佛。
《妙法莲华经》的翻译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某日,宫中大太监送来姚兴所著的一部经书请鸠摩罗什指正。姚兴为了他的统治能够长治久安,他采取三藏、十二部的经义,著作了一部《通三世论》,将善恶因果详尽的地写出来。他没有把握证实自己的著作内容是正确或是错误,特写一道谕旨,咨询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收到姚兴的著作于是停下手头的工作认真阅读,读后情不自禁对姚兴的佛学造诣赞叹不已,并回复云——
“雅论大道,甚佳!去来定无,此作不通。佛说:色、险、三世,和合聪明,为色五险皆尔。又云:从心生心,如从谷生谷,以是故知必有过去,无无因之咎。又云:六识之意识,依已灭之意为本而生意识。又正见名过去业,未来中果法也。又十方中,第二力知三世诸业。又云:若无过去业,则无三涂报。又云:学人若在有漏心中,则不应名,为圣人以此诸比,固知不应无过去,若无过去、未来,则非通理,经法所不许。又十二因缘,是佛法之深者,若定有过去、未来,则此法相违。所以者何?如有谷子地水时即,牙根得生,若先已定有,则无所待有,若先见有则不名,从缘而生。又若先有则是常倒,是故不得定有,不得定无,有无之说,唯时所宜耳。以过去法起行业,不得言无。又云:今不与昔对不得言,有雅论之,通甚有佳!致又大品所明过去,如不离未来、现在,如未来、现在,如亦不离过去,如此亦不言无也。此实是经中之大要,俟得高对通复书之。”
鸠摩罗什写好了,又反复看了一遍,然后派人送进宫中,转呈姚兴,自己继续翻译《妙法莲华经》。
《妙法莲华经》有十事奇特,为众经所无—— 化主不可思议:
除了上述十个不可思议,佛陀所说教法,为使大众易于理解,因此,在《妙法莲华经》中还有享誉古今的七大譬喻——
火宅喻。
国内一个有名村庄中,有一位大富长者,年老力衰,财富车载斗量,僮仆成群,住宅宽广,但只有一道进出的门。由于大宅年久失修,堂阁腐朽,墙壁斑剥,柱基败坏,梁栋倾危。某日大宅起火,正在大宅里贪玩的四孩子并不知道火有危险,因此都不愿意离开。随后他们听人说父亲有羊车、鹿车、牛车等好玩的东西在宅外等着他们去拿。这几样东西正是他们平时最希望得到的,于是争先恐后地争着冲出火宅。这时长者见孩子们已经安全离开火宅,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席地而坐等他们。于是孩子们向父亲索要羊车、鹿车、牛车等物。长者满心欢喜,各赐他们一辆同样的大车,并以各种珍宝装饰。拉车的是肥壮的白牛,颜色洁白光亮,形体姝好,筋强力大,行时脚步平稳,且快如疾风。又有众多的奴仆随从侍候、卫护。在这一则譬喻中,火宅比喻三界,三界为五浊、八苦等苦恼所聚,无法安住;四个儿子比喻众生,谓众生贪着三界,耽于享乐的生活,不知处境的危险;长者比喻佛陀,羊车比喻声闻乘,鹿车比喻缘觉乘,牛车比喻菩萨乘,大白牛车比喻一佛乘。意思是说佛陀见众生遭烦恼之火所逼迫而不知苦,于是以种种智慧、方便,为三界众生说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如彼长者以三车诱引诸子。待众生出三界苦,再以佛乘开示众生。即法唯一乘,本无二三,但因众生根机不同,于一佛乘,方便说三。
穷子喻。
某人在他幼年的时候就背弃父亲离家出走,流浪到外国,直至五十岁,年龄既大,气力日衰,也就更加穷困,于是四方奔走,以谋求衣食,渐渐行游,不知不觉走向本国。还在某人离家出走的时候,其父四处寻子不着,只好在一城中住下。家中财富无量,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珠宝难以计数。僮仆、臣佐、吏民众多,象、马、牛羊、车辆等无数,金钱出入,遍及各国,商估贾客,往来亦多。此时某人流浪正在无意中来到他父亲居住之城中。父亲与子离别已经五十多年,虽常思念,但从不曾向人提及。自念已经老朽,住世的日子不长,这么多的财物,金银珍宝,满仓满库,可是没有子息,一旦命终,无人继承守护,所以每日更加殷切地想念出走的儿子。常想:如果儿子回来,我把财产交给他就没有牵挂了。其时,某人因生计碾转受人雇佣,来到了父亲的门侧,远见父亲坐在狮子床座上,足踏宝几,身上佩戴着价值百千万的真珠璎珞,许多的婆罗门、刹利王族、居士等皆恭敬地围绕着他。有吏民、僮仆手执白拂,左右侍立,床座覆以宝帐,帐沿垂挂着花幡,并以香水洒地,散布各种名贵鲜花,罗列各种宝物,出纳取与,威德巍严,显得特别尊贵。某人此时并不认识父亲,眼见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心中感到恐惧,后悔不该来到这户人家。心里揣测,这可能是位国王,或是与国王相当的大人物,不是我佣工谋食的地方,不如转往较贫贱的地方容易获得衣食所需。如果在这里停留太久,可能受到逼迫,强令我工作。于是拔腿就跑。在父亲在狮子座上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我的财物库藏,现在有所付托了。我常思念的儿子,今天忽然回来,这岂不是天从人愿么?”遂派人急追。使者奉令追赶捉拿,某人惊恐愕然,大喊冤枉,使者穷追不舍,将其押回。某人心想,我没有犯罪,却要被囚禁,必定难以活命了。因惊惶恐怖,昏倒在地。父亲远远地看到这种情形,心生怜悯,告诉使者说:“我不需要这个人,不必强迫他回来了。不要再和他说什么,让他走吧!”使者等到某人清醒之后,告诉他说:“你不要怕,我现在放你去,你愿到哪里就去哪里,不会再有人捉拿了。”某人喜出望外忙从地上爬起,逃往贫穷街巷而去,以求衣食。父亲眼见儿子离去,不得不另想办法诱引他回来,于是秘密派遣两位形容憔悴,无有威仪德望的人慢慢地接近他,吩咐他们说:你二人到某人那儿去,说这里有工资高的工作可做。某人如果愿意,你们就带他来,若是问起做什么工作,就说和你们的工作一样是雇他清除粪便。二人即时寻找到某人,并依计而行。某人果然同意来做清除粪便的工作,而且先取得应得的工资,然后才为主人除粪。富翁见儿子乐于粗秽的工作,心生怜悯,也怪儿子为何这样狭劣。数月之后,于窗户中,远看儿子身体瘦弱,形容憔悴,满身是粪土灰尘,肮脏不堪,心中甚是不忍,立刻脱去身上佩戴的璎珞、细软的衣服及珍贵的饰物,换上某人破旧的粗布衣服,灰尘着身,右手拿着清除粪便的器具,来到儿子工作的地方,并对工作的大众说:“你们要勤奋工作,不得偷懒怠惰。”如此,父亲才得以接近儿子。之后,又对他的儿子说:“你以后就常在这里工作好了,不要再到别处去,我会加你的工资。生活上各项所需物品若有匮乏,只管向我说,我会给你,你安心地在这里工作,就当我是你的父亲一样,不必再有忧虑。我已年老,而你正是少壮,你平时工作很勤劳,没有欺瞒怠惰的行为,也不见你有瞋恨怨言,不像其他的工人有任何过恶。从现在起,你就如同我亲生的儿子一般。”并为某人更名为儿。如此,某人虽感欣喜,但仍觉自己不过是一个暂时受雇的微贱工人,因为这个缘故,二十年来都做除粪的工作。二十年后,心逐渐开通,相貌改变,体力增强,自信心增加,对金银财宝的管理出纳,也没有困难,然而他仍住于简陋的工寮。其时父亲已患疾病,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因对某人说:“我现有各仓库都堆满了金银财宝,其中多少数目,所应该收入或付出的,你都很清楚,我这样的用心,你当体会我的意思。我现在将所有一切,付与你掌管,我的就是你的一样,应尽心管理,不要让这些财物耗散了。” 某人依父亲遗嘱领管这众多的财物,却没有享受这些财富的念头,他休歇的地方,依然是在粗陋的工寮,同时自卑的心理,并没有完全消失。又经过了一段时日,父亲知道某人的心态已渐渐通达而安泰,成就了大志,并鄙视自己先前的心量。因此在临终之前,特命其子通知亲族、国王、大臣、刹利、居士等皆来家中聚会,当着亲族等大众宣告说:“这人就是我亲生的儿子,从前在某城,舍离我而出走,孤苦零丁,在外辛苦了五十多年。我就是他父亲,从前来到本城,怀着忧急的心情,探寻我儿的下落,数十年来,找不到他,现在忽然在这里相会,失而复得,他确实是我的儿子。现在我所有的一切财物,都由他继承。”某人听了父亲的宣告,悲喜交加,心下道:我本无心,也不敢奢求如此庞大的财富,如今竟自然而得。
此故事中大富父亲就是佛陀,二乘人(声闻)无有大乘法财庄严,犹如贫穷之子缺乏衣食,以资活命,佛陀施设种种方便,令除烦恼粪,净五蕴舍,增上其心,然后教以大智,即以佛道化度声闻,令回小向大。
药草喻。
又作云雨喻、三草二木譬。譬如三千大千世界,山川溪谷,土地上生长有各色各类花卉树木、森林及药草。由于浓云密布,笼罩三千大千世界,一时普降甘霖,遍洒大地一切花卉树木、森林及诸药草,不论小根小茎,小枝小叶;中根中茎,中枝中叶;大根大茎,大枝大叶;大小树木,随上中下三等,都能各自吸收适量的水份。一云所雨,各种植物随其种性而获滋润,皆得生长,枝叶茂盛,各自开花结果。虽是一地所生,一雨所得,一雨所润,但花卉树木,各有差别。 佛陀说法,如同云雨普润众生,然因众生的根性不同,受益亦有差别。以小药草喻人天乘,中药草为二乘,上药草为菩萨乘。又专心佛道,常行慈悲,自知作佛,决定无疑者为小树,安住神通,转不退轮,度无量百千亿众生的菩萨为大树。佛陀平等说法,如一味雨,随众生性,所受不同,如同草木受雨有异。
化城喻。
譬如有一条五百里远的险恶道,沿途尽是荒山旷野,绝无人迹,充满恐怖;适有众多的人,欲通过这条险恶道路,前往富藏珍宝的地方,这时有位导师,智慧高超,事理通达,经验丰富,对于沿途通衢艰险情况,非常清楚,将引导大众越过这段险恶的里程。走到半途,大众起了懈怠后退的念头,因而向导师要求说:“我们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又加上恐怖,实在很难再向前行,况且路途还很遥远,如今只想退回。”导师知道了他们有退回去的意思,心想:“他们太可怜了,为什么要舍弃获得大珍宝的机会,中途退回呢?”想到这里,于是施设方便,在险道上三百里处化了一座城市,告诉众人说:“你们不要恐惧,也不要退还,现在前面有座大城,我们可以到城中休息,进入城中,就能获得安全快乐;如果想再前往宝所,也可以前去。”这时已感到非常疲乏的大众,听导师如是一说,非常欢喜,心想:“我们现在可以避免这恶道的险难,得到安全快乐了。”于是众人一齐进入化城,认为已经脱离险恶之道,得到安稳。导师等待他们经过休息之后,体力已完全恢复,于是立刻灭却化城,向大众宣告说:“你们既为求宝而来,现在我们还要继续前进,藏宝之处离此已经不远,刚才你们休息的大城是我化作的,只是让你们暂时休息罢了。”此则喻佛陀知道众生心性怯弱,若闻一佛乘,则不欲见佛,佛陀以方便力,说有二种涅槃,如同化城,令众止息。而佛陀的正意,是在对治阿罗汉,令其勿执着于化城的小涅槃,当进趋于无上佛乘的宝所。
衣珠喻。
有人至亲友家,酒醉而卧,恰值亲友有公事,急须他行,于是将无价宝珠系在他的衣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人因为酒醉,毫不知情,醒来以后,离开亲友家外游,到了异国,为了衣食,非常艰苦,稍有所得,就感到心满意足。后来亲友偶然与之相遇,很讶异地问:“大丈夫何以为了衣食,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从前想让你得到安乐幸福,于某年某月某日,以无价宝珠系在你的衣里,你却至今不曾察觉,以至勤苦忧恼而求生活,实在是很愚昧。你现在可以拿这宝珠去变换一切所须之物,往后生活当可如意,无所缺乏。”此比喻喻二乘人过去世曾在大通智胜佛座下结下大乘之缘,然而因为被无明所覆盖而隐蔽不显,今依如来方便开示,于是能入于一乘。
髻珠喻(卷五.《安乐行品》)
威势强大的转轮圣王,想要诸国臣服,而各国王皆不顺从,这时转轮圣王必发兵征讨。而转轮王见兵众战无不胜,随即感到很欢喜,依照将士的战功大小,给予各种赏赐:或给予田宅,或赐予村庄城镇,或给以华服美饰,或奖章玉带等物;或赏以各种珍宝,如金银、琉璃、玛瑙、珊瑚、琥珀、以及象马车乘、奴婢人民等。唯有他自己佩于发髻中的明珠,不作赏物。这是因为只有轮王头顶上有此明珠,若将此珠赏赐给将士,轮王的臣属一定会感到非常惊异。此比喻喻佛陀以禅定、智慧的力量,于娑婆国土为三界法王,而诸魔王不肯顺伏,如来座下的贤圣也奋勇与魔王交战。佛陀依其战功赐以禅定、解脱诸法财,又赐以涅槃城,然恐大众惊疑,而不为他们说此《法华》。待众生根熟,佛陀为说《法华》,如同转轮圣王解髻中明珠与功臣。
医子喻。
有良医智慧超群,通达医理,深明药性,善治各种疾病,有众多子女。一天,良医因有事故,远至异国,孩子们误饮了他人的毒药,毒性大作,以至心神错乱,痛苦呻吟,宛转于地。这时父亲由外归来,饮了毒药的儿女,不论是心神错乱的,或者神志尚清醒的,远远望见父亲归来,非常欢喜,跪拜问讯,并诉说自己愚痴,误服毒药,希望父亲及时救治,赐与他们寿命,使不至被毒死。 父亲见孩子们如此痛苦忧恼,立即依诸处方,寻求色香味美的最好药草,调配和合,令他们服食,并说:“这是上等的良药,色、香、味具足,你们可以服食,毒害的苦恼很快就能解除,不会再有各种的祸患。” 儿女中,神志尚清醒的,看到这种色香味美的良药,立即服食,毒性尽除,获得痊愈。其他心神昏乱的,见父亲回来,虽也欢喜问讯,祈求治疗,然而因为中毒太深,精神错乱,失去分辨的能力,因此不肯服药。 父亲心里想:“这些孩子们太可怜了!毒气攻心,神志颠倒错乱,虽见我喜,求为救疗,但给他好药却不肯服用。我现在应当另设方便,使他们能服下这剂良药。”于是对他们说:“我现已衰老,离死期当是不远,这些良药留在家里,你们可以自己取来服用,不要忧心病不会好。”交代诸子后,良医就到他国去了。稍后,更派人通知诸子:“你们的父亲已死于他国,再也不会回来了!” 儿子们听到这个恶耗,非常悲伤忧虑,心想:“若是父亲仍在世间,慈心怜悯我们,自会救护。现在抛下我们,远丧他国,让我孤苦,无依无靠。”由于悲伤忧戚,终于醒悟,知道父亲留下的良药,果然色香味美,立刻取而服食,毒病都得以痊愈。父亲得知孩子们的病都好了,不久就回家。 此比喻三乘信受权教,不得正道,佛陀于是施设各种方便,令服食大乘法药,速除苦恼,不再有众多苦患。
为经中之王。作者为了把握佛陀的真精神,采用偈颂、譬喻等,赞叹永恒的佛陀,说释迦牟尼佛成佛以来,寿命无限,现各种化身,以种种方便说微妙法。鸠摩罗什早在出家之初随佛园舌尼学佛之际就接触了此经,可谓受益终生,因此,在翻译时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希望译出最高水准,无论在佛教思想史、文学史上,都要成为不朽,使之流传更广。
这部经书的翻译工作初时十分顺利,弟子不仅工作认真负责,而且还按照罗什的要求做到了行文顺畅,词藻优美。但是,《妙法莲华经》的翻译到了后半部就不如人意了,有的甚至出现了经文顺序颠倒的情况。鸠摩罗什是拿着梵文本在台上随讲随译的,这样一二个记录显然就不够,便安排了十余记录者,按顺序一人记录一句,最后交给道生、僧壑统一整理。这样做的好处是速度快,鸠摩罗什不用担心出现遗漏,更不用讲一阵再等一会儿,专心做一件事精力集中,翻译质量自就好,还有利于临场发挥。不好处是需要协调好,如果中间有人不认真,就会有顺序颠倒的情况发生。
鸠摩罗什拿着译稿皱眉头,把道生、僧壑叫过来询问。道生在事实面前只好承认:“近段时间确实有人心不在焉……”
“这是为什么?”鸠摩罗什望着道生。
“这个……”道生不愿意往下说,眼睛看着僧壑。
“有什么不好说的?僧壑,是什么原因让有些人心不在焉,这事由你来说。”
“师父,这 ……”僧壑吞吞吐吐的也不愿意说。
鸠摩罗什叹气道:“不说就不勉强,不愿说的事绝对不是好事,我会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的。”
当天,鸠摩罗什就把僧肇叫到私寮,僧肇在师父的一再追问下道出了实情。原来这事源于鸠摩罗什接纳了十二名歌伎之后,有些六根未净的人也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了,有的甚至还娶了媳妇。后来,鸠摩罗什搬出了逍遥园,结果也有人跟着搬出去和女人同居……这些人每天在译馆和“家”之间来回跑动,加之还要对付正是虎狼之年的女人,所以到了译馆就打不起精神来,译稿出现差错那就成了必然。
这以后,鸠摩罗什开始留意,果然发现有人在外面居住,这些人经常迟到,即使来了,坐在台下也是 “身在曹营心在汉”。
某日午休时间,鸠摩罗什在私寮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忽见外面有数位弟子正相互推搡,看样子他们有事,但都不愿意自己出面。鸠摩罗什见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昙影也在他们中间,就点名道:“昙影,有什么事吗?”
昙影见点到他,已经不好回避,于是麻着胆子进来对鸠摩罗什说:“师父,我们想跟你说个事——”
“我知道你们有事,没事不会来我这儿——说吧,有什么事?”
昙影偷偷瞅了鸠摩罗什一眼,试探着说:“已经有人搬出逍遥园了……”
鸠摩罗什淡淡说:“我知道。”
“我们也想搬出去……”
“是呀,这样和心爱的人就方便了……”鸠摩罗什的囗气像自言自语。
昙影见师父如此说,便放心了,胆子也大了不少:“男人嘛,嘿嘿……还是师父能理解,这样说师父是同意了?”
鸠摩罗什半晌才回答:“我也没说答应了,这样吧,让我好好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昙影高兴地说:“好,我们听师父的!”
鸠摩罗什的答复其实早有了,他没有等到明天,昙影一走,他就把僧肇叫来,先说了前事,然后道:“等我走后你就告诉他们,想搬出逍遥园可以,对他们我只有一个要求——先还俗,不再做我的弟子!”
下午开工的时候,鸠摩罗什一如往常一般手拿梵文本经书随看随译,弟子们都在下面各司其职,到傍晚就休工回家去了。
次日早晨,鸠摩罗什来到逍遥园,不知是他过于敏感还是确有事情要发生,他注意到弟子们的神色甚至对他的态度都与以往不同。特别是昨天中午那几个要求搬走的弟子见了鸠摩罗什都是绕道走开,实在是绕不开了也是低着头走过。
鸠摩罗什进禅房坐定,即令侍者叫僧肇过来问话:“昨天的事办妥否?”
僧肇道:“我照师父的原话说了,昙影倒没说什么,其他的人说了很多的话。”
鸠摩罗什不以为然道:“想留下就不要搬,舍不得女人就还俗,简简单单的事,有什么多话可说的?!”
“师父说的是,只是这些人太愚顽不化了,还在一起闹事,要我帮他们带句话给师——”僧肇自知失囗连忙打住。
鸠摩罗什见僧肇不愿意说,就追问:“他们要你带什么话给我?”
“他们……”僧肇看着鸠摩罗什,样子十分难看,欲知那些既想娶妻、又不愿意离开佛门的出家人让僧肇捎带了什么话,下回有分解。
《大国师·鸠摩罗什传奇》第13卷:抱恨译场

话说那些想搬出逍遥园娶媳妇成家的出家人让僧肇带话给鸠摩罗什,到了禅房,僧肇就不愿意说了。鸠摩罗什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叹了囗气道:“阿弥陀佛,为了大家安心译经能弘扬佛法,无论他们说出多难听的话你都要告诉我,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弟子。 ”
僧肇听了,这才说:“他们说,出家人都平等,可师父你过的是妻妾成群的日子,他们才娶一个老婆你还反对,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们一定要师父给一个答复。”
鸠摩罗什又是一声长叹:“唉——我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好吧,你通知他们中午开饭时间都不要离开,我会有答复的。”
释昙影等人得到通知后,一个个兴高采烈,私下里议论说:“我倒要看看老和尚如何回答我们的问题!”
有人道:“他还能怎样回答?事实摆在这里,他除了老老实实答应我们的要求,他没有办法可想!”
于是众人一致认为鸠摩罗什会在中午答应让有意成家者搬出逍遥园,并感概道:“看来无论在哪里做人,都不能软弱,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抵抗,那就只能老老实实搬回逍遥园,眼睁睁看着老和尚独享如云美女如云了,哈哈……”
却说中午转眼即到,众人都知道今天逍遥园会有重大事情发生,因此都早早地来到膳食堂等候着鸠摩罗什的到来。
按照规矩,就餐者要等师父到了后才能用膳。正午分,鸠摩罗什在侍者的陪伴下准时来到。众弟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鸠摩罗什进入膳食堂,看着他在正上首的“和尚”位上就坐。其时,膳房师傅们动作麻利地给他打饭,若在平时,众人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吃,但今天吃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重要了。
在众目睽睽下,鸠摩罗什似乎并不紧张,他扫视一遍膳食堂,然后才说:“看来大家都知道了,今天在开饭之前也就不必隐瞒……都知道我接连接受了数名女人,这都非我的本愿……这些就不多说了。对于一部分人的提问我现在就作出答复——”鸠摩罗什说着就从侍者手里接过一个纸包对着下面喊叫:“昙影师你过来一下。”
释昙影不知师父要干什么,他不安地来到鸠摩罗什身前:“师父,弟子在……”
鸠摩罗什把纸包递给他:“你看好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然后如实告诉大家。”
释昙影打开纸包,不解地看着鸠摩罗什:“师父,这里头都是铁针……”
“没错,确实是铁针!”鸠摩罗什点头,然后吩咐侍者拿来钵子和一个小铁杵。他又令释昙影把一包铁针倒入钵内,他这才用铁杵捣击铁针……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想干什么。
鸠摩罗什将捣碎的铁针倒入碗内与饭拌和在一起,然后面不改色地当着弟子们的面全部吃下去……
众人一个个目瞪囗呆,尚未回过神来,鸠摩罗什发话了:“你们当中如果有谁能像我一样吞下一钵的铁针,那他就可以搬出逍遥园去外面成家过日子。你们谁愿意试试?”膳堂鸦雀无声,鸠摩罗什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下面,每遇到一名想成家的弟子就停下来,直至对方虚怯地把头低下去……良久,鸠摩罗什神色宁静地说:“你们没有人愿意试,那就说明做不到,既然如此,要成家的事就不谈了,你们当中有人搬出去居住的,仍然搬回逍遥园。”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鸠摩罗什开了囗:“没事了,大家开饭吧!”
众弟子这才埋头吃饭,一切又如往常,仿佛任何情都没有发生。次日,那几个搬出逍遥园的人回来了,曾动过念头找女人的自然也打消了主意。逍遥园内师徒们依旧继续翻译《妙法莲华经》。由于没有了私心杂念,大家的工作十分认真,整理出来的东西质量很令鸠摩罗什满意。
《妙法莲华经》的翻译工作即将接近尾声,鸠摩罗什想起自己前些天的做法,内心不免有了愧疚之意。
这天一早,鸠摩罗什升座开始讲法之前,他望着众弟子说:“对佛来说,我是有罪之身,娶了那么多的妻妾……但你们要相信,经书绝对是真实不虚的!在看待我和佛教的问题上,就好比臭泥中生长着清香鲜美的莲花,希望诸位采取莲花,而不要挖掘臭泥!”
众弟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妙法莲华经》很顺利地译出了。姚兴看着带着油墨清香的经书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他问鸠摩罗什道:“大师下一步打算译哪一部经书?”
鸠摩罗什道:“如果陛下没有特别的安排,我准备着手翻译《十诵律》。”
姚兴道:“很好,这确实是一部值得译出的杰作!大师翻译此经应该是有优势的,据我所知,大师在龟兹就对《十诵律》有了研究。”
罗什道:“研究谈不上,那时只是随师父鲜卑罗叉学习,我的师父鲜卑罗叉才称得上对《十诵律》有很深的研究。”
姚兴关心地问到:“这鲜卑罗叉现在何处?”
鸠摩罗什道:“不知,已经失去联系多年,若是能找到他,《十诵律》由他来主持翻译,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姚兴道:“大师你只管做你的工作,我会派人去寻找鲜卑罗叉大师。”
鸠摩罗什本有此意,如今姚兴主动承担寻找鲜卑罗叉的工作,他也乐得一心一意作翻译《十诵律》的准备工作。
据鸠摩罗什从鲜卑罗叉处得知,《十诵律》较早流行于罽宾国。剡宾国本为阿难弟子末田地传教之地。末田地同门舍那婆私则传教于摩偷罗,舍那婆私的弟子优波笈多也毕生传教于该地。优波笈多也既曾删订旧律,以后摩偷罗国的大天又以五事引起僧伽中的诤论,上座僧徒尽迁剡宾,这就是《十诵律》流传罽宾的原因。
因之,《十诵律》没有原本,一直为口口相传,鸠摩罗什跟随鲜卑罗叉学习此律的时候,未及学全龟兹国即为吕光所灭,师徒从此失散,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鲜卑罗叉,《十诵律》还真是无从译起。
时间一天天过去,姚兴那边毫无消息,正当鸠摩罗什心急如焚之时,姚兴总算来了。鸠摩罗什把姚兴迊至禅房道:“看到陛下面上的喜色,就知道我师鲜卑罗叉有消息了。”
姚兴是个直性子人,从不转弯抹角,他说:“我派去的人确实从西域 回来了,不过非常遗憾,他们没能找到鲜卑罗叉。”
鸠摩托罗什一听心凉了半载,苦着脸道:“陛下也知道《十诵律》是没有版本的,如果找不到鲜卑罗叉,这项工作确实不能进行。”
姚兴道:“虽然没有找到鲜卑罗叉师,不过我还是替你找到了合适的人。”
鸠摩罗什心急地:“他是谁?”
姚兴道:“弗若多罗听说过吗?”
鸠摩罗什道:“知道此人,跟鲜卑一样,在剡宾国他也是专功《十诵律》的高僧,而且比鲜卑的造旨还要渊博得多,陛下如何知道此人?”
姚兴道:“实不相瞒,自你来到长安后,弗若多罗也来了,而且一直未曾离开。”
鸠摩罗什喜出望外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没想到弗若多罗就在长安,陛下何时可以引荐得以一见?”
“他就在门外等候——”姚兴不等鸠摩罗什作出反应就叫道,“多罗大师请进!”
刹时,一位老和尚出现在鸠摩罗什身前:“罗什久仰大师威名,本欲造访,因知你专心翻译鸿篇巨制,一直不敢打搅。”
鸠摩罗什还礼道:“老和尚客气,罗什学浅,应拜你为师,若是早知你也在长安,当登门拜谒聆听教诲。现在因为《十诵律》我们得以聚在一起,看来这也是缘分。”
弗若多罗连声说:“正是正是,是缘分。”
鸠摩罗什又道:“多罗师,翻译好《十诵律》的工作要仰仗你了。”弗若多罗道:“彼此彼此。”
《十诵律》的翻译因弗若多罗出现了转机,考虑到多罗年老体弱,翻译的工作场地就定在弗若多罗常住的长安寺中。
《十诵律》为佛教戒律书。又称《萨婆多部十诵律》。律文原有八十诵,大迦叶传承以后至第五师优波掘始删为十诵。
此律初诵至三诵,含有四波罗夷、十三僧残、二不定、三十尼萨耆、九十波逸提、四波罗提提舍尼、一百另七众学、七灭诤等八法。第四诵有受具足戒、布萨、自恣、安居、皮革、医药、衣等七法。第五诵有迦絺那衣、俱舍弥、瞻彼、般荼卢伽、悔遮、卧具、诤事等八法。第六诵为谓达事等杂法。第七诵为尼律,包括六法。第八诵,为增一法,包括二十一法。第九诵为优波离问法,可分为二十四法。第十诵包括比丘诵、二种毗尼及杂诵、四波罗夷、僧伽婆尸沙法。最后附“善诵毗尼序”,分四品,前二品述结集的始末,后二品集录有关羯磨、说戒、安居、衣食、医药、房舍等等的开遮。此律是古萨婆多部的广律,全书由十回诵出,故有此称。
弘始六年十月十七日,鸠摩罗什集义学沙门六百余人于长安寺中开译《十诵律》。每天,由弗若多罗诵出《十诵律》梵文,鸠摩罗什又随囗把梵文译为汉文,他的弟子们则专心记录。
初时,翻译工作十分顺利,弗若多罗的兴致很高,认为他此生能将此事做成功,就算是功德圆满,这辈子没有白活。当翻译工作过半的时候,弗若多罗的身体渐渐不支,鸠摩罗什不得不常常停下来等待他康复。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弗若多罗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迹象。他自知来日无多,遂坚持要把事情做完,鸠摩罗什也只好同意开工。到《十诵律》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某日上午,弗若多罗在大殿囗诵了约半个时辰经文,鸠摩罗什见他脸色惨白、气喘不止,就要他回房休息。
下午,鸠摩罗什向弗若多罗的侍者打听能否开工,侍者说他师父还在床上,恐怕开不了工。鸠摩罗什于是打发弟子们回逍遥园休息。
次日一早,鸠摩罗什提前去到长安寺中,结果得到噩耗——弗若多罗已于昨晚圆寂……
这件事对鸠摩罗什的打击很大,弗若多罗一去,他不知道这部《十诵律》还能否译出来。送走弗若多罗,鸠摩罗什有好长一段时间打不起精神,每当看到那些未译完的稿件,他都要痛哭一场。
僧肇见状就对他说:“师父大可不必这样,虽然弗若多罗去了,懂《十诵律》的人不是还有鲜卑罗叉么?积极的办法是去寻找他。”
鸠摩罗什觉得有理于是向姚兴汇报,请他继续寻找鲜卑罗叉。与此同时,鸠摩罗什还给庐山的慧远写信,请其帮忙寻《十诵律》的梵语版本。他认为,就算没能找到鲜卑罗叉,有了梵语本一样能完成《十诵律》的翻译。鸠摩罗什当即就给远在芦山的慧远写信,写好后令姚左军送往庐山。
时间又过了很久,鸠摩罗什在焦急的等待中最先等来了去寻找鲜卑罗叉的人。他们告诉鸠摩罗什不必等了,应另想办法,因为人海茫茫找一个没有地址的人犹如大海捞针……
鸠摩罗什在绝望之际又等来了姚左军。姚左军果然带来了好消息,他告诉鸠摩罗什说:“慧远大师知道有一个高僧名叫昙摩流支,他能背诵完整版本的《十诵律》。”
鸠摩罗什沮丧道:“天底下这么宽,这位昙摩流支我们去哪里找他?”
姚左军道:“慧远大师正在想办法打听,有消息他会告诉你的。”
鸠摩罗什一听就泄气了:“唉——还要打听才能知道,这也是未知啊——当然还是要感谢慧远师的一片心意,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也焦急。”
又是数日过去,这天,鸠摩罗什正在大殿里说到未译完整的《十诵律》,慧远的信差昙邕突然到来。昙邕已经好久没来长安了,鸠摩罗什明白,他在这个时候来到必有好事。
鸠摩罗什把昙邕迊进禅房,果然昙邕一坐下来就说:“关于罗什大师要找懂《十诵律》经师的事,姚左军刚走就有了消息,真是巧得很,原来那位昙摩流支正好也来了长安,我师父就修书一封嘱我带上交给昙摩流支,请他协助罗什大师译完剩余的《十诵律》。”
“昙摩流支大师找到了吗?”这才是鸠摩托罗什最关心的。
昙邕点头:“找是找到了,不过这个昙摩流支还真不好找,那么有学问的一代高僧,竟然住到郊外最偏远的小庙里去了。”
鸠摩罗什松了囗气,轻轻地搓着手:“这才是真正的高僧,因为越是清静处越好修行。这事辛苦你了,老衲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昙邕道:“都是给佛菩萨做事还要感谢那就见外了。”
鸠摩罗什点头赞许道:“说的也是——不知昙摩流支大师何日可来此处?”
昙邕道:“他说过处理好一点杂事就来,他是个说话讲信用的人,罗什大师放心好了。”
次日,逍遥园来了位仙风道骨的老和尚,执事僧一打听,果然是来找鸠摩罗什的昙摩流支,于是赶紧向鸠摩罗什汇报。罗什闻讯迊出门来,见到昙摩流支顿时激动得很久才说出话来:“昙摩流支大师,我们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昙摩流支道:“这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啊!”
鸠摩罗什不明白,遂问:“不知昙摩流支这话从何说起?”
昙摩流支道:“我说这话自有我的道理,实不相瞒,我来到长安已有些时日,正准备远行,而且行装都打好包装了,没想到正要走又为一点小事耽误了一天——结果第二天慧远大师的信差就到了。”
鸠摩罗什仍不解:“这与我有何关系?”
昙摩流支道:“若不是你的一片诚心感动了菩萨让我多待一天,我哪能今天在此处?”
鸠摩罗什这才明白昙摩流支在说笑话,想想,拍拍脑门,也跟着笑了起来。
昙摩流支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当天下午开始就要求工作,于是一度中断的《十诵律》翻译工作又开始继续了。
昙摩流支虽然年纪很大,却精力充沛,每天工作时间他都是精神十足地囗授《十诵律》,鸠摩罗什随堂译成汉语,再由众弟子记录。鸠摩罗什见他精力这么充沛,内心很高兴,一点也不用担心出现弗若多罗那样的情况。恰恰相反,他自己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十诵律》的后续翻译工作在有序的进行着,某日上午,一干人正在大殿工作,鸠摩罗什突然犯困,也正在这时,有侍者走过对鸠摩罗什耳语,说是有客人来访。鸠摩罗什于是宣布暂停。
到了外面,鸠摩罗什问侍者道:“来访者何人?”
侍者道:“不认识,他自称是您的徒弟。”
鸠摩罗什不悦道:“我正在做事,以后不是重要客人就不要通报。”
侍者道:“可是我见他一把年纪的……”
鸠摩罗什不再理会侍者,至禅房见有一个老者坐在罗汉床上,鸠摩什回头对侍者道:“什么我的徒弟,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鲜卑罗叉!”于是趋步上前行礼,“师父,这些年您都去哪里了?前段时间我满世界找您也没找不到!”
鲜卑罗叉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可您来得不是时候!”鸠摩罗什用开玩笑的口吻。
“我知道,你已经请到人了,我本不想进来,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不见,过门不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如果你不进来,我真的就有想法了,师父,你还没回答我,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自从那年吕光攻打龟兹我们分离后,我就到一座叫乌缠的山里避难一直没有出来。”鲜卑罗叉道,“这里有个小小请求,以后快莫叫我师父,以你的德行与名望远在我之上,你这样叫折杀我也!”鲜卑罗叉道,
鸠摩罗什道:“那如何要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是我的师父,这是到哪天也否认不了的——这些年师父在乌缠过得还好吗?”
鲜卑罗叉苦笑:“也谈不上好,过得去罢了,乌缠那地方天高皇帝远,道路不通,自然也不与外头通消息。”
鸠摩罗什点头:“难怪我们找不到您!”
鲜卑罗叉道:“前些日子有个云游的僧人,他见我会念《十诵律》,就问到我的名字,然后我才知道你在长安译经,正满世界找我。”
鸠摩罗什叹道:“若不是那他云游僧人,恐怕我们这辈子都难见上一面了。”
“有那种可能。”
“师父,你既然来了,就长住下来,如能一起做事那就最好!”鸠摩罗什盛情挽留道。
鲜摩罗什摇头:“不可,这位昙摩流支大师我很了解,有他一个人足够了,多一个人反而不好,道理你应该明白。我在这里最多只能住十天,多年不见,也想叙叙旧。”
说的是鲜卑罗叉在逍遥园住下后,鸠摩罗什一有空就过来陪同,分别四十多年的师徒俩,相见于中国长安,都很欢喜,当然也有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
一次,两人聊得正欢,鲜卑罗叉突然问道:“罗什,你在长安大有因缘,受法的弟子有多少人?”
“佛教在中国的经、论都不充足,现在经和诸论很多都是弟子翻译的。至于受法的弟子有三千多人,当中有许多是很优秀的,能弘扬佛法。弟子业障深重,所以不能受到他们的师敬而已。”鸠摩罗什敬谨地回答。
卑摩罗叉点点头说:“你弘扬佛法理当受到敬重,你说‘不能受到他们的师敬’又是何意?”
鸠摩罗什红着脸道:“不瞒师父,自从与你分手,弟子为时势所迫前后娶了十数女子……”
鲜卑罗叉听完罗什的讲述,叹气道:“是这样啊……只是你确实是事出有因,他们应该原谅。唉,有谁知道你为宣扬正法,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啊……”
“他们是原谅我了的,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鲜卑罗叉少不得又要劝慰一番。
十天时间转眼即过,鲜卑罗叉要离开长安了,鸠摩罗什又是执意挽留。罗叉道:“有心人难留去心人,你不要再留我了,如果你还当我是师父,希望能满足我一个请求。”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师父只管说!”
罗叉见罗什说得如此爽快,就说:“老衲一辈子都在传授《十诵律》,剩余的时间也不想再干别的事,只是如今到了中国,懂梵语的太少,不便于传播,如果能将你译出的草稿带走,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鸠摩罗什见留不住人,只好说:“几张草稿拿去就是,不值一提。”
卑摩罗叉拿了这些很接近原文意义的草稿,又作了一些补译和删定,即携带此律至江陵各地弘扬……当然这都是后话。
再说鸠摩罗什送走鲜卑罗叉,仍每天忙于译经。在不知不觉中,身体渐渐变得消瘦了。阿竭耶末帝见了很心痛,遂劝道:“罗什你瘦多了,依我看是劳累所致,你能不能少做点事呢?”
鸠摩罗什一听,才去照铜镜,这一照把自己都吓坏了,他对她说:“对我而言,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把《十诵律》译完,至于生命,一个风烛残年的人了,那有啥子重要的!”鸠摩罗什说这话时,姚兴送他的小女正在院子里嘻嘻哈哈打闹,他皱了下眉头问,“她们整天是这样吗?”
阿竭耶末点头:“是这样。”
“你是她们的大姐,为何不教她们念经呢?”
“说了,她们不愿意。”
“是吗?她们为何不愿意?”
“说她们只会歌舞,不会念经。总之我的话都不愿意听。你是当家的,要不你去说说看?”阿竭耶末帝提议道。
鸠摩罗什想了想:“你把春红给我叫来吧。”
春红以为鸠摩罗什要接受她,满心欢喜地来到房里,却见罗什并没有要宽衣解带的意思,于是低着头说:“国师找我有事?”
罗什道:“是啊,想问问你们平日里在家都忙什么?”
春红道:“不忙什么,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罗什叹气道:“我老了,你们还年轻,还是学学佛吧,等我死了你们也好有个寄托,知道生死无常的道理。”
春红吃惊地看着罗什:“你也会死?”
“我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也有七情六欲,哪有不死的道理!”
“可是他们都说你是菩萨是金刚不坏之身,不会死的。就是死了也能升天。”
“你对了一半,我在死后确实能升天,但前提是平常要念经学佛,如果你们能做到,一样也可以成佛。”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了你们?”
春红见鸠摩罗什说得很认真,就说:“那我听你的,从明天开始念经。”
“不光是你一个,你是她们的老大,还要带动大家一起念经学佛。从明天开始,我每天用一个时辰教你们。”
春红为难道:“我能保证听你的话好好念经,其他人不好说。”
“为什么,能说出个道理来吗?”
“大家认为这经好难念,以前阿竭耶末帝姐姐也教过我们,念了好多遍大都也没记住,念得人都怕了。”
“她教你们念的是什么经?”
“好像是……是《金刚经》吧,‘什么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我还记得一点点,她们都还给耶未帝姐姐了。”
鸠摩罗什道:“放心,我教的与耶末帝的不同,保证你们能接受。”
次日,鸠摩罗什开始给这些女孩讲经,首先他问大家想学哪部经,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因为她们不懂佛教里面有哪些经书。春红见没人敢说话,接声道:“我们听你安排。”
鸠摩罗什道:“耶末帝教过你们《金刚经》,那就讲这部经吧。”
有人一听急了:“随便讲哪部经都可以,万万讲不得《金刚经》,这经太难了!”
“只要用心,没有哪部经不好懂,不用心,再容易也难,《金刚经》在佛教里应是最好学的。我讲出来保证大家喜欢。”鸠摩罗什见她们都在看着他,就开始讲述,“从前有一位老居士,他修净土修得很好,他临终时,全家人在旁边为他助念,他很高兴,说他看到了西方极乐世界,看到了阿弥陀佛。此时,忽然一声巨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破门而入——她是富翁的小姐。她大放悲声道:‘老爷啊!您怎么可以走!您走了我靠什么人过活啊!您不能走啊!’她这么一叫,这老头脸色大变,显得很痛苦,于是阿弥陀佛不见了,西方净土也不见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大家摇头表示不知,鸠摩罗什道:“这就是业障现前,前世的业在这紧要关头现出来了。”
经鸠摩罗什如是一说,大家兴趣很高,急着要知道下文,罗什接着道:“造业要受报,往往受报的时候,就会障碍我们,不但是障碍修行,也可以障碍我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如何能消业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佛教里有很多消业障的方法,如拜大悲忏、拜八十八佛等。在《金刚经》中,有这么一段:‘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段经春红还记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春红被吊起了胃囗茫然道:“不知。”
“这是说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金刚经》,如果受他人批评、侮辱、辱骂,或者生病、破财等,这些都是先世的恶业,原本应该投生到恶道去的,现在因为受持读诵《金刚经》,恶业取消,重报轻受,所以念《金刚经》有这样的无边功德。上面经中这句‘若为人轻贱’中的‘为人轻贱’这四个字含义很广,例如:凡是被人侮辱、被人打骂、生病,或者有不愉快、不如意的事等等,都可以包括在内。因此在日常生活中,若遇到这种不如意或不愉快的事,就要记得这句话的含义。‘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恶道’就是三恶道,也就是畜生、饿鬼、地狱。简而言之,此人过去的罪业,本应投生在恶道中,现在因受持读诵《金刚经》,或者为人解释《金刚经》的不可思议功德,而将他应该投生至恶道的罪业消灭了。这是非常重要的!有的大德解释为‘重罪轻报’,重的罪可以消,轻的业当然更可以消了。一个人,如果过去的罪业能消得愈多,不但来生会更好,就是现世的生活情况都会改善的。所以只要你们诚心诵读《金刚经》,为人解说《金刚经》,不论是一句两句或是很短的一段经文,都有不可思议的功德,可以将他要成熟的重罪消灭。在这种情形之下,有一部份罪业往往表现在为人轻侮,或者不如意。所以你们如果遇到这种情形,要将欺侮你的人,或是要加害于你的人,视如帮你消灭重罪的朋友或善知识,甚至是恩人。”
鸠摩罗什讲到此处,于是开始教她们念经,果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次日,他接着为她们讲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
鸠摩罗什教小妾学佛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逍遥园,弟子们都觉异常,因此私下里议论。鸠摩罗什就问僧肇:“他们都在说我吗?”
僧肇如实回答道:“是的,他们都说师父近段时间有点反常。”
鸠摩罗什点头,一点也没有生气:“他们说的对,我确实反常,说得具体一些是我预感到来日无多,要加紧把该做的事做完。”
僧肇道:“师父还好好的何出此言?”
鸠摩罗什苦笑:“好在那里?都七十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昙摩流支师已经到了,快去通知大家准备吧。”
僧肇走了几步又回来:“师父,依我看你是劳累所致,在这里任务如此繁重,到家里还要教小师母她们。”
鸠摩罗什挥着手:“快去吧,我知道自己的事。”
鸠摩罗什为了赶时间,他不顾年高体弱,每天都给自己订了译经任务。从逍遥园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吃过饭,那些小妾就兴致勃勃地围绕他说:“国师,快点给讲《金刚经》,我们想早日成佛!”
对待这些小妾,鸠摩罗什总是表现出少有的和气及耐心,于是不顾劳累坐下来说:“上次我讲一个人生气、怨人、责备人是着了我、人、众生、寿者相,这很明显的都是心中取了相。佛说:若心取相,则着我、人、众生、寿者。这一段你们还有疑问吗”
众小妾异囗同声:“没有!”
鸠摩罗什满意地点头:“责备人是不好,要赞美人,这是一种教法,也是佛法中的修行办法,所以是法相。这第二种人,他心中不怨人不责备人而是赞美人,这是他取了法相。现在佛说,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相,换句话说,好像法相也不应该取。可是佛法即是法相,诵经拜佛、忏悔求福、十善道、布施持戒,甚至发愿往生西方,念阿弥陀佛,都是法相,现在佛说,若取法相,也著我、人、众生、寿者相,这就比较难以理解,须得细心研究。第三段‘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这就更难懂了。首先,什么叫非法相?归纳起来,有两种人,佛说是取了非法相。第一种人是不明因果、不信因果,满脑的贪嗔痴慢疑,认为一切法都不能束缚他,所谓无法无天,这种人是取了非法相。第二种人是误解佛法的空,以为什么都是空的无所有,既没因果,也无所谓善恶,这种人不是消极沉寂,就变成任性乱为、造恶多端,这种人也取了非法相。这比取法相更难破除,所以佛说,何以故?是什么人在取非法相呀?是我。所以佛在《金刚经》中接下去说:‘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佛接著又说:‘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你们要记住,佛在《金刚经》中有两句经文,非常重要——一是‘如筏喻者’,另一句是‘如所教住’。‘如筏喻者’,是拿筏来作譬喻,筏是竹木所编造的渡河工具,也叫船。这个譬喻说,一个人如果在河的此岸,要想到彼岸,应该怎么办?佛陀是常在印度的恒河边上说法。恒河很宽,很多地方是看不到彼岸的,上面没有桥,唯一的渡河工具就是竹木编成的小船。筏通常是指一个人划的竹排或木排,是含有渡河修行必须靠自己的喻意。‘如筏喻者’也是个相当复杂的譬喻,为了让你们好理解,我在这里将划船渡河分为四个阶段——”
客厅里面,小妾们一个个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鸠摩罗什。
“第一个阶段是人在此岸,尚未上船,连船都还没有上,也就谈不上能到彼岸。世界上万万千千的人都是尚未上船的,已能上船的是少数。前面我讲的第一类人(若心取相)及第三类里的第一种人(心取非法相,不信因果、不分善恶的),都还在这个阶段。第二个阶段是已经上了船,拿到了桨,在学怎样划船,不但希望船能向前进,还希望它不要兜圈子。这个阶段主要的是在学划船的方法,努力地,一直线地向前划去,彼岸虽仍渺茫,只是一个概念,但是至少已不在此岸,已经向河的中心划去。此时的心仍取相,特别是强烈的法相,我相仍坚。我在这里要告诉大家——现在你们都在这个阶段!第三个阶段是彼岸在望,划船的方法(法相)已很纯熟,不必著意(我相渐断)用功,只要一直向彼岸划去,自然能到达彼岸。第四个阶段是船靠彼岸,你要把桨放下,一切划船的本领都已无用,连船也得放弃,赶紧跳上岸去,这个时候渡河划船,恍如一梦。《金刚经》里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就是说:我应为求一切众生离苦得乐而努力。这一切众生是不分怨亲憎爱,不分国族老幼的,这就是佛陀在《金刚经》里教我们的划船方法。佛又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色声香味触法布施。’这就是佛陀在《金刚经》里教我们掌舵的方法,要逐渐的训练不取相、不取我相、不取人相、不取布施相,使船能一直向对岸划去。最后佛说:‘菩萨但应如所教住。’就是叫我们在修行的过程中,不要三心两意,也不要怕住相取相,只要照佛所教的划船撑舵的方法,努力的划下去,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自然会逐渐淡薄,这就叫做‘如所教住’。《金刚经》中佛又说:‘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众生实灭渡者。’这时候众生都无,那里还有我,这就是所谓的彼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相一空,此岸即是彼岸。好吧,今天就讲到这里了。”鸠摩罗什于是起身,小妾却意犹未尽,目送他回房。
鸠摩罗什实在太累了,他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以至好多天从逍遥园回来都没有教小妾们念经。
弘始十一年八月十八日,鸠摩罗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小妾们嘤嘤嚥嚥地围过来要他说经。鸠摩罗什强撑着身体道:“我今天有点不适,就说个小故事。从前有一老和尚带了三个徒弟。有一天,小徒弟站在师父身后侍候师父,大徒弟和二徒弟则在门外争辩。忽然二徒弟气冲冲地跑进来告状:‘某本经典里面,佛陀讲的这个道理,我认为应该这样解释,可是他(指大徒弟)不以为然,和我争辩,师父您看我的解释对不对?’师父听了说:‘你的解释不错。’二徒弟欢欢喜喜的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大徒弟跑进来说:‘师父啊,他只是依文解义,没有明白佛陀所讲的真实义,我想解释给他听,可是他却和我强辩,现在他说师父也说他的解释是对的。’老师父听了大徒弟的解释后,说:‘你的解释不错。’ 这一来小徒弟想不通了,他说:‘师父,如果大师兄是对的话,那么二师兄就是错了;如果二师兄是对的,大师兄的解释就应该不对。怎么可以二师兄是对的,而大师兄也是对的呢?’老和尚回过头去看看小徒弟说:‘你也是对的’。
各位,为什么三个徒弟都认为自己是对,而别人是错——可是这位老和尚却说他们都是对的呢?你们下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想好了答案就来告诉我。”说完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弘始十一年八月十九日,清早鸠摩罗什感觉到身体并无好转,但他仍然坚持去逍遥园校正已译完初稿的《十诵律》。午后,鸠摩罗什开始校正《十诵律》中的“成宝论”,突然感到胸部隐隐作疼,但他还是强忍着,继续校正下去:“书相坏相即时是无常行,离相即是苦行,灭相就是空无我行,所以者何?此中色性灭,受、想、行、识、性灭,是名三种观义……”校至此处,头开始晕,心跳增加,他双手托着额头,轻声喊:“僧肇!”
在隔壁房间中的僧肇正和道生、慧壑、道融、僧壑十多人在一起校阅《十诵律》,听到呼叫,他们赶快来到东楼阁,看见师父端正的身体弯曲了,双手搁在桌上头伏在手背上……他们七手八脚把鸠摩罗什扶到床上,问他哪里不舒服。
鸠摩罗什说:“请你们诵念三番神咒。”
弟子们一起诵念“三番神咒”。这样,鸠摩罗什似乎好受了一点。僧肇见他这样子,就打发人回去告诉师母,说师父今天不能回家,并一再嘱咐不能说病了。
鸠摩什在逍遥园过了一夜,次日上午,终于醒了过来,他知道生命已经到了终点,于是支撑着对弟子们说:“我们大家前世有宿缘,能在长安聚会到一起。希望和诸位共同弘扬佛教,尽我的心愿,谁知道无常来了……”说到这里,他上气不接下气喘息……
在鸠摩罗什身边的弟子们,见他痛苦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只能默默流泪。过了很久,鸠摩罗什又说:“……我自知愚昧,谬充传译,译出的经、论……三百多卷,唯独《十诵律》一部,我未曾删改过,没有差失……希望我所翻译的经论,流传……后世……发扬光大。我现在当着你们发誓:如若我所翻译的经论,没有错误,在我火化后……我的舌头不会烧焦烧烂……”
弟子们已经听不到师父微弱的声音了,只看见师父的嘴唇在微微的颤动,跟着师父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慢慢的合拢了……弘始十一年(公元413年)八月二十日上午,鸠摩罗什停止了呼吸……
噩耗传开,最先得到消息的春红一路哭喊着:“当家的呀,你为何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啊,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老和尚为什么说他的三个弟子都是对的啊……!”
随后,其她十几个小妾也赶来了,一时间哭声惊天动地……弟子们一边劝她们,一边哭泣,同时写表彰报告姚兴,将鸠摩罗什的躯体抬到逍遥园后院的墙角,放进化尸窑,诵经后点火焚烧……
火点着了,一时烈火熊熊……大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把鸠摩罗什的遗体烧成粉未,两个时辰后弟子们开窑查看骨灰——鸠摩罗什的舌头果然没有烧烂,仍然红润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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