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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祖武皇帝諱裕,字德輿,小字寄奴,彭城縣綏輿里人,姓劉氏,漢楚元王交之二十一世孫也。〔一〕彭城楚都,故苗裔家焉。晉氏東遷,劉氏移居晉陵丹徒之京口里。皇祖靖,晉東安太守。皇考翹,字顯宗,郡功曹。帝以晉哀帝興寧元年歲在癸亥三月壬寅夜生,神光照室盡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樹。及長,雄傑有大度,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偉,不事廉隅小節,奉繼母以孝聞。 嘗游京口竹林寺,獨臥講堂前,上有五色龍章,眾僧見之,驚以白帝,帝獨喜曰:「上人無妄言。」皇考墓在丹徒之候山,其地秦史所謂曲阿、丹徒間有天子氣者也。時有孔恭者,妙善占墓,帝嘗與經墓,欺之曰:「此墓何如?」孔恭曰:「非常地也。」帝由是益自負。行止時見二小龍附翼,樵漁山澤,同侶或亦睹焉。及貴,龍形更大。 帝素貧,時人莫能知,唯琅邪王謐獨深敬焉。帝嘗負刁逵社錢三萬,經時無以還,被逵執,謐密以己錢代償,由是得釋。後伐荻新洲,見大蛇長數丈,射之,傷。明日復至洲,裏聞有杵臼聲,往覘之,見童子數人皆青衣,於榛中擣藥。問其故,答曰:「我王為劉寄奴所射,合散傅之。」帝曰:「王神何不殺之?」答曰:「劉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殺。」帝叱之,皆散,仍收藥而反。又經客下邳逆旅,會一沙門謂帝曰:「江表當亂,安之者,其在君乎。」帝先患手創,積年不愈,沙門有一黃藥,因留與帝,既而忽亡,帝以黃散傅之,其創一傅而愈。寶其餘及所得童子藥,每遇金創,傅之並驗。 初為冠軍孫無終司馬。晉隆安三年十一月,祅賊孫恩作亂於會稽,朝廷遣衛將軍謝琰、前將軍劉牢之東討。牢之請帝參府軍事,命與數十人覘賊,遇賊眾數千,帝便與戰,所將人多死,而帝奮長刀,所殺傷甚眾。牢之子敬宣疑帝為賊所困,乃輕騎尋之;既而眾騎並至,遂平山陰,恩遁入海。 四年五月,恩復入會稽,殺謝琰。十一月,牢之復東征,使帝戍句章,句章城小人少,帝每戰陷陣,賊乃退還浹口。時東伐諸將,士卒暴掠,百姓皆苦之,惟帝獨無所犯。 五年春,恩頻攻句章,帝屢破之,恩復入海。三月,恩北出海鹽,帝築城于故海鹽,賊日來攻城,城內兵少,帝乃選敢死士擊走之。時雖連勝,帝深慮眾寡不敵,乃一夜偃旗示以羸弱,觀其懈,乃奮擊,大破之。恩知城不可下,進向滬瀆,帝棄城追之。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以吳兵一千為前驅,帝以吳人不習戰,命之在後,不從。是夜帝多設奇兵,兼置旗鼓,明日戰,伏發,賊退,嗣之追奔陷沒。帝且退且戰,麾下死傷將盡,乃至向處止,令左右解取死人衣以示暇。賊疑尚有伏,乃引去。六月,恩浮海至丹徒,帝兼行與俱至,奔擊大破之。恩至建鄴,知朝廷有備,遂走鬱洲。八月,晉帝以帝為下邳太守。帝又追恩至鬱洲及海鹽,頻破之。恩自是飢饉,奔臨海。 元興元年,荊州刺史桓玄舉兵東下,驃騎將軍司馬元顯遣牢之拒之,帝又參其軍事。玄至,帝請擊之,牢之不許,乃遣子敬宣詣玄請和。帝與東海何無忌並固諫,不從。玄剋建鄴,以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懼,招帝於廣陵舉兵,帝曰:「人情去矣,廣陵亦豈可得之?」牢之竟縊于新洲。何無忌謂帝曰:「我將何之?」帝曰:「可隨我還京口。玄必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與卿圖之。 玄從兄脩以撫軍將軍鎮丹徒,以帝為中兵參軍。孫恩自敗後,懼見獲,乃投水死於臨海,餘眾推恩妹夫盧循為主。玄復遣帝東征。 二年,循奔永嘉,帝追破之。六月,加帝彭城內史。 十二月,桓玄篡位,遷晉帝於尋陽。桓脩入朝,帝從至建鄴,玄見帝,謂司徒王謐曰:「昨見劉裕,風骨不恒,蓋人傑也。」每游集,贈賜甚厚。玄妻劉氏,尚書令耽之女也,聰明有智鑒,嘗見帝,因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必不為人下,宜早為其所。」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可,待關、隴平定,然後議之。 脩尋還京口,帝託以金創疾動,不堪步從,乃與無忌同船共還,建興復計,及弟道規、沛國劉毅、平昌孟昶、任城魏詠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人、〔二〕太原王元德、隴西辛扈興、東莞童厚之,並同義謀。時桓脩弟弘為青州刺史,鎮廣陵,道規為弘中兵參軍,昶為州主簿,乃令毅就昶謀共襲弘。長人為豫州刺史刁逵左軍府參軍,謀據歷陽相應,元德、厚之謀於建鄴攻玄,剋期齊發。 三年二月乙卯,帝託游獵,與無忌、詠之、憑之,毅從弟藩,憑之從子韶、祗、隆、道濟,昶族弟懷玉等,集義徒凡二十七人,願從者百餘人。丙辰,候城門開,無忌等義徒服傳詔服,稱詔居前,義眾馳入齊叫,吏士驚散,即斬脩以徇。帝哭之甚慟,厚加斂卹。昶勸弘其日出獵,未明,開門出獵人,昶、道規、毅等率壯士五六十人,因開門直入。弘方噉粥,即斬之,因收眾濟江。 義軍初剋京城,脩司馬刁弘率文武佐吏來赴,帝登城謂曰:「郭江州已奉乘輿反正於尋陽,我等並被密詔誅逆黨,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於大航。諸君非大晉之臣乎?」弘等信之而退。毅既至,帝命誅弘等。 毅兄邁先在建鄴,事未發數日,帝遣同謀周安穆報之,使為內應。邁甚懼,安穆慮事發,馳歸。時玄以邁為竟陵太守,邁便下船,欲之郡。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驚,封邁為重安侯,又以不執安穆故殺之,誅元德、扈興、厚之等。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拒義軍。 先是,帝造游擊將軍何澹之,左右見帝光曜滿室,以告澹之,澹之以白玄,玄不以為意,至是,聞義兵起,甚懼。或曰:「裕等甚弱,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摴蒱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外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時眾推帝為盟主,以孟昶為長史,總後事,檀憑之為司馬,百姓願從者千餘人。軍次竹里,移檄都下曰: 夫成敗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遇聖明。自我大晉,屢遘陽九,隆安以來,皇家多故,貞良弊於豺狼,忠臣碎於虎口。逆臣桓玄敢肆陵慢,阻兵荊郢,肆暴都邑,天未忘難,凶力實繁,踰年之間,遂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沈辱,七廟毀墜,雖夏后之離浞、豷,有漢之遭莽、卓,方之於茲,未足為喻。自玄篡逆,于今歷載,彌年亢旱,人不聊生,士庶疲於轉輸,文武困於板築,室家分析,父子乖離,豈惟大東有杼軸之悲,摽梅有頃筐之怨而已哉!仰觀天文,俯察人事,此而可存,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誰不扼腕。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啟處者也。 是故夕寐宵興,搜獎忠烈,潛構崎嶇,過於履虎,乘機奮發,義不圖全。輔國將軍劉毅、廣武將軍何無忌、鎮北主簿孟昶、兗州主簿魏詠之、寧遠將軍劉道規、龍驤參軍劉藩、振威將軍檀憑之等,忠烈斷金,精貫白日,荷戈俟奮,志在畢命。益州刺史毛璩,萬里齊契,掃定荊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宮于尋陽。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率部曲,保據石頭。〔三〕揚武將軍諸葛長人收集義士,已據歷陽。征虜參軍庾賾之等潛相連結,以為內應。同力協契,所在蜂起,即日斬偽徐州刺史安成王脩、青州刺史弘。義眾既集,文武爭先,咸謂不有一統,則事無以輯。裕辭不獲命,遂總軍要,庶上憑祖宗之靈,下罄義夫之節,翦馘逋逆,蕩清京華。〔四〕公侯諸君,或世樹忠貞,或身荷爵寵,而並俛眉猾豎,無由自效,顧瞻周道,寧不弔乎!今日之舉,良其會也。裕以虛薄,才非古人,受任於既頹之運,接勢於已替之機,丹誠未宣,感慨憤激。望霄漢以永懷,眄山川以增佇,投檄之日,神馳賊庭。 三月戊午,遇吳甫之於江乘,帝躬執長刀,大呼,即斬甫之。進至羅落橋,遇皇甫敷,檀憑之戰敗,死之,眾退,帝進戰彌厲,又斬敷首。初,帝建大謀,有工相者相帝與無忌等近當大貴,惟云憑之無相。至是,憑之戰死,帝知其事必捷。 玄聞敷等沒,使桓謙屯東陵口,卞範之屯覆舟山西。己未,義軍進至覆舟東,張疑兵,以油帔冠諸樹,布滿山谷。帝先馳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因風縱火,煙焰張天,謙等大敗。玄始雖遣軍,而走意已決,別遣領軍殷仲文具舟石頭,聞謙敗,輕船南逸。 庚申,帝鎮石頭城,立留臺百官,〔五〕焚桓溫主於宣陽門外,造晉新主於太廟。遣諸將追玄,命尚書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輿。司徒王謐與眾議推帝領揚州,帝固辭,乃以謐為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帝為鎮軍將軍、都督八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領軍將軍。 初,晉陵人韋叟善相術,桓脩令相帝當得州不,叟曰:「當得邊州刺史。」退而私於帝曰:「君相貴不可言。」帝笑曰:「若中,當相用為司馬。」至是,叟詣帝曰:「成王不負桐葉之信,公亦應不忘司馬之言。今不敢希鎮軍司馬,願得領軍佐。」於是用焉。 時諸葛長人失期,為刁逵執送,未至而玄敗。玄經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為具乘輿法物。初,荊州刺史王綏以江左冠族,又桓氏之甥,素甚陵帝,至是,及其父尚書左僕射愉有自疑志,並及誅。 四月戊子,奉武陵王遵為大將軍,承制,大赦,惟桓玄一祖後不免。〔六〕桓玄之篡,王謐佐命,手解安帝璽紱。及義旗建,眾謂謐宜誅,惟帝素德謐,保持之。劉毅嘗因朝會,問謐璽紱所在,謐益懼。及王愉父子誅,謐從弟諶謂謐曰:「王駒無罪而誅,此是翦除勝己,兄既桓氏黨附,求免得乎?」駒,愉小字也。謐懼,奔曲阿。帝牋白大將軍迎還,復其位。 玄挾天子走江陵,又浮江東下,與劉毅、何無忌、劉道規等遇於崢嶸洲,眾軍大破之。玄黨殷仲文奉晉二皇后還建鄴。玄復挾天子至江陵,因走南郡,太守王騰之、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天子入南郡府。 初,益州刺史毛璩遣從孫祐之與參軍費恬送弟喪下州,璩弟子脩之時為玄屯騎校尉,誘玄入蜀,至枚回洲,恬與祐之迎射之,益州督護馮遷斬玄,傳首建鄴。玄從子振逃於華容之涌中,招集逆黨,襲江陵城,騰之、康產皆被殺。桓謙先匿沮川,亦聚眾應振。為玄舉哀,立喪庭。謙率眾官奉璽綬于安帝。劉毅、何無忌進及桓振戰,敗績于靈谿。 十月,帝領青州刺史,甲仗百人入殿。 義熙元年正月,毅等至江津,破桓謙、桓振,江陵平。三月甲午,〔七〕晉帝至自江陵。庚子,詔進帝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帝固讓,旋鎮丹徒。九月乙巳,加帝領兗州刺史。 盧循浮海破廣州,獲刺史吳隱之,即以循為廣州刺史,以其黨徐道覆為始興相。 二年三月,進帝督交、廣二州。十月,論匡復勳,封帝豫章郡公,邑萬戶,賜絹三萬疋。其餘封賞各有差。 三年十二月,司徒、錄尚書、揚州刺史王謐薨。 四年正月,徵帝入輔,授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表解兗州。先是,帝遣冠軍劉敬宣伐蜀賊譙縱,無功而還。九月,帝以敬宣挫退,遜位,不許。十月,乃降為中軍將軍,開府如故。 五年二月,偽燕主慕容超大掠淮北。三月,帝抗表北討,以丹陽尹孟昶監中軍留府事。乃浮淮入泗,五月,至下邳,留船,步軍進琅邪,所過築城留守。 超大將公孫五樓請斷大峴,堅壁清野以待,超不從。初謀是役,議者以為賊若嚴守大峴,軍無所資,何能自反?帝曰:「不然。鮮卑性貪,略不及遠,既幸其勝,且愛其穀,必將引我,且亦輕戰。師一入峴,吾何患焉。」及入峴,帝舉手指天曰:「吾事濟矣。」眾問其故,帝曰:「師既過險,士有必死之志,餘糧栖畝,軍無匱乏之憂,勝可必矣。 六月,超留羸老守廣固,使其廣甯王賀刺盧及公孫五樓悉力據臨朐。去城四十里有巨蔑水,超告五樓急據之。比至,為龍驤將軍孟龍符所保,五樓乃退。 大軍分車四千兩為二翼,方軌徐行,車張幰,御者執矟,以騎為游軍,軍令嚴肅。比及臨朐,賊騎交至,帝命兗州刺史劉藩、并州刺史劉道憐等陷其陣。日向昃,戰猶酣,帝用參軍胡藩策,襲剋臨朐,賊乃大奔。超遁還廣固,獲其玉璽、豹尾、輦等,送于都。丙子,剋廣固大城,超固其小城。乃設長圍以守之,館穀於青土,停江、淮轉輸。 七月,超尚書郎張綱乞師於姚興,自長安反,泰山太守申宣執送之。綱有巧思,先是,帝修攻具,城上人曰:「汝不得張綱,何能為也。」及至,升諸樓車以示之,城內莫不失色。超既求救不獲,綱反見虜,乃求稱藩,割大峴為界,獻馬千匹,不聽。 時姚興遣使,聲言將涉淮左,帝謂曰:「爾報姚興,我定青州,將過函谷,虜能自送,今其時矣。」錄事參軍劉穆之遽入曰:「此言不足威敵,容能怒彼。若鮮卑未拔,西羌又至,公何以待之?」帝乃笑曰:「此兵機也,非子所及。羌若能救,不有先聲,是自強也。 十月,張綱修攻具成,設飛樓縣梯,木幔板屋,冠以牛皮,弓矢無所用之。劉毅遣上黨太守趙恢以千餘人來援,帝夜潛遣軍會之。明旦,恢眾五千,方道而進,每晉使將到,輒復如之。 六年二月丁亥,屠廣固,超踰城走,追獲之,斬于建康市。殺其王公以下,納生口萬餘,馬二千匹。 初,帝之北也,徐道覆勸盧循乘虛而出,循不從,道覆乃至番禺說循曰:「今日之機,萬不可失。若剋京都,劉公雖還,無能為也。」循從之。是月,寇南康、廬陵、豫章諸郡,郡守皆奔走。時帝將鎮下邳,進兵河、洛,及徵使至,即日班師。鎮南將軍何無忌與道覆戰,敗死於豫章,內外震駭,朝議欲奉乘輿北走。帝次山陽,聞敗,卷甲與數十人造江上徵問,知賊尚未至。 四月癸未,帝至都。劉毅自表南征,帝以賊新捷鋒銳,須嚴軍偕進,使劉藩止之,毅不從。五月壬午,〔八〕盧循敗毅于桑落洲。及審帝凱入,相視失色,欲還尋陽,平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請乘勝遂下,爭之旬日,乃從。 于時北師始還,傷痍未復,戰士纔數千,賊眾十餘萬,舳艫亙千里。孟昶、諸葛長人懼,欲擁天子過江,帝曰:「今兵士雖少,猶足一戰,若其剋濟,臣主同休;如其不然,不復能草間求活,吾計決矣。」初,帝征慕容超,惟孟昶勸行,丙辰,昶乃表天子,引罪,仰藥而死。 時議者欲分兵屯守諸津,帝曰:「賊眾我寡,分其兵則人測虛實,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若聚眾石頭,則眾力不分。」戊午,帝移鎮石城。乙丑,賊大至,帝曰:「賊若新亭直上,且將避之;若回泊蔡洲,成禽耳。」徐道覆欲自新亭焚舟而戰,循多疑少決,每求萬全,乃泊蔡洲以待軍潰。帝登石頭以望,見之,悅。庚辰,賊設伏於南岸,疑兵向白石。帝率劉毅、諸葛長人北拒焉,留參軍徐赤特戍查浦,戒令勿戰。帝既北,賊焚查浦而至張侯橋,赤特與戰,大敗,賊進屯丹陽郡。帝馳還石頭,斬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陣於南塘。七月庚申,循自蔡洲退,將還歸尋陽,帝遣輔國將軍王仲德等追之。使建威將軍孫處自海道襲番禺,戒之曰:「我十二月必破祅寇,卿亦足至番禺,先傾其巢窟也。 十月,帝率舟師南伐,使劉毅監太尉留府。〔九〕是月,徐道覆寇江陵,荊州刺史劉道規大破之,道覆走還湓口。十一月,孫處至番禺,剋其城,盧循父嘏奔始興,處撫其人以守。十二月己卯,大軍次大雷。庚辰,賊方江而下,帝躬提幡鼓,命眾軍齊力擊之,軍中多萬鈞神弩,所至莫不摧陷。帝自於中流蹙之,因風水之勢,賊艦悉薄西岸,岸上軍先備火具焚之,大敗。循還尋陽,遂走豫章,悉力柵左里。丙申,大軍次左里,將戰,帝麾之,麾竿折,幡沉于水,眾咸懼,帝笑曰:「昔覆舟之役亦如此,今勝必矣。」攻其柵,循單舸走,眾皆降。師旋,晉帝遣侍中黃門勞師于行所。 七年正月己未,振旅而歸,改授大將軍、揚州牧,給班劍二十人,本官並如故。固辭。凡南北征伐戰亡者,並列上賻贈,屍喪未反者,遣主帥迎接,致還本土。 二月,盧循至番禺,為孫處所破,收餘眾南走。劉藩、孟懷玉斬徐道覆于始興。 自晉中興以來,朝綱弛紊,權門兼并,百姓流離,不得保其產業。桓玄頗欲釐改,竟不能行。帝既作輔,大示軌則,豪強肅然,遠近禁止。至是,會稽餘姚虞亮復藏匿亡命千餘人。〔一0〕帝誅亮,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 晉帝又申前詔,帝固辭。於是改授太尉、中書監,乃受命,奉送黃鉞。 交州刺史杜惠度斬盧循父子,函七首送都。 先是,諸州郡所遣秀才、孝廉多非其人,帝乃表申明舊例,策試之。 荊州刺史劉道規疾患,求歸,八年四月,改授豫州刺史,以豫州刺史劉毅代之。毅既有雄才大志,與帝俱興復晉室,自謂京城、廣陵功足相抗,雖權事推帝,而心不服也。厚自矜許,朝士素望者並多歸之,與尚書僕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並深相結。及鎮江陵,豫州舊府多割以自隨,請僧施為南蠻校尉。帝知毅終為異端,心密圖之。毅至西,稱疾篤,表求從弟兗州刺史藩以為副貳,帝偽許焉。九月,藩入朝,帝命收藩及謝混,並賜死。自表討毅,又假黃鉞,率諸軍西征。以前鎮軍將軍司馬休之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兗州刺史道憐鎮丹徒,豫州刺史諸葛長人監太尉留府事,加太尉司馬丹陽尹劉穆之建威將軍,配以實力。壬午,發建鄴,遣參軍王鎮惡、龍驤將軍蒯恩前襲江陵,剋之,毅及黨與皆伏誅。 十一月,帝至江陵,分荊州十郡為湘州,帝仍進督焉。以西陽太守朱齡石為益州刺史,〔一一〕使伐蜀。晉帝進帝太傅、揚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 九年二月乙丑,帝至自江陵。初,諸葛長人貪淫驕橫,帝每優容之。劉毅既誅,長人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將謀作亂。帝剋期至都,而每淹留不進。公卿以下,頻日奉候於新亭,長人亦驟出。既而帝輕舟密至,已還東府矣。長人到門,引前,卻人閑語,凡平生言所不盡者,皆與及之,長人甚悅。帝已密命左右丁旿自幔後出,於坐拉焉,死於床側。輿屍付廷尉,并誅其弟黎人。〔一二〕旿驍勇有力,時人語曰,「勿跋扈,付丁旿」。 先是,山湖川澤皆為豪強所奪,百姓薪採漁釣,皆責稅直,至是禁斷之。時人居未一,帝上表定制,於是依界土斷,惟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併省。 以帝領鎮西將軍、豫州刺史。帝固讓太傅、揚州牧及班劍,奉還黃鉞。 七月,朱齡石平蜀,斬譙縱,傳首建鄴。 九月,晉帝以帝平齊、定盧循功,封帝次子義真為桂陽縣公;并重申前命,授帝太傅、揚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將吏百僚敦勸,乃受羽葆、鼓吹、班劍,餘固辭。 十年,息人簡役,築東府城,起府舍。 帝以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宗室之重,又得江、漢人心,疑其有異志;而休之子譙王文思在都,招聚輕俠,帝執送休之,令自為其所。休之表廢文思,并與帝書陳謝。 十一年正月,帝收休之子文寶、兄子文祖,並賜死,率眾西討。復假黃鉞,〔一三〕領荊州刺史。以中軍將軍道憐監留府事。休之上表自陳,并罪狀帝。休之府錄事參軍韓延之有幹用才,帝未至江陵,密書招之。延之報書曰:「承親率戎馬,遠履西偏,闔境士庶,莫不惶駭。辱疏,知以譙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以公有匡復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當默邪!來示云,『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啗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者矣。劉藩死於閶闔之門,諸葛斃於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為得算,良所恥也。吾雖鄙劣,嘗聞道於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假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游於地下。不復多云。」帝視書歎息,以示將佐曰:「事人當如此。 三月,軍次江陵。初,雍州刺史魯宗之負力好亂,且慮不為帝容,常為讖曰:「魚登日,輔帝室。」與休之相結。至是,率其子竟陵太守軌會于江陵。帝濟江,休之眾潰,與軌等奔襄陽,江陵平。加領南蠻校尉。將拜南蠻,遇四廢日,佐史鄭鮮之等白遷日,不許。下書開寬大之恩。 四月,進軍襄陽,休之等奔姚興。晉帝復申前令,授太傅、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加前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封第三子義隆為北彭城縣公。八月甲子,帝至自江陵,奉還黃鉞,固辭太傅、州牧、前部羽葆、鼓吹,其餘受命。 十二年正月,晉帝詔帝依舊辟士,加領平北將軍、兗州刺史,增督南秦,凡二十二州。帝以平北文武寡少,不宜別置,於是罷平北府,以併大府。三月,加帝中外大都督。 初,帝平齊,仍有定關、洛意,遇盧循侵逼,故寢。及荊、雍平,乃謀外略。會姚興死,子泓新立,兄弟相殺,關中擾亂。四月乙丑,帝表伐關、洛,乃戒嚴北討,加領征西將軍、司豫二州刺史。以世子為徐、兗二州刺史。帝欲以義聲懷遠,奉琅邪王北伐。〔一四〕五月,廬江霍山崩,獲六鍾,獻之天子。癸巳,加領北雍州刺史,前後部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四十人。八月丁巳,〔一五〕率大眾進發,以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事,尚書右僕射劉穆之為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一六〕入居東府,總攝內外。九月,帝至彭城,加領北徐州刺史。十月,眾軍至洛,圍金墉,降之。修復晉五陵,置守衛。 十二月壬申,晉帝加帝位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宋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游冠、綠綟綬,位在諸侯王上。策曰: 朕以寡昧,仰纘洪基,夷羿乘釁,蕩覆王室,越在南鄙,遷于九江。宗祀絕饗,人神無位,提挈群凶,寄命江浦,則我祖宗之烈,奄墜于地,七百之祚,翦焉既傾,若涉巨海,〔一七〕罔知攸濟。天未絕晉,誕育英輔,振厥弛維,再造區宇,興亡繼絕,俾昏作明,元勳至德,朕實攸賴。 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乃者,桓玄肆僭,滔天泯夏,拔本塞源,顛蹶六位,庶僚俛眉,四方莫恤。公精貫朝日,氣陵虹蜺,奮其靈武,大殲群慝,剋復皇邑,奉歆神祇。此公之大節始於勤王者也。授律群后,泝流長騖,〔一八〕薄伐崢嶸,獻捷南郢,大憝折首,群逆畢夷,三光旋采,舊物反正。此又公之功也。出藩入輔,弘茲保弼,阜財利用,繁殖黎元,編戶歲滋,疆宇日啟,導德明刑,四境有截。此又公之功也。鮮卑負眾,僭盜三齊,介恃遐阻,仍為邊害,公蒐乘秣馬,敻入遠疆,衝櫓四臨,萬雉俱潰,拓土三千,申威龍漠。此又公之功也。盧循祅凶,伺隙五嶺,侵覆江、豫,矢及王城,國議遷都之規,家獻徙卜之計,公乘轅南濟,義形于色,運奇攄略,英謨不世,狡寇窮衄,喪旗宵遁,俾我畿甸,拯於將墜。此又公之功也。追奔逐北,揚旍江濆,偏旅浮海,指日遄至,番禺之功,俘級萬數,左里之捷,鳥散魚潰,元凶遠竄,傳首萬里。此又公之功也。劉毅叛換,負釁西夏,陵上罔主,志肆姦暴,公禦軌以刑,消之不日,罪人斯得,荊、衡寧晏。此又公之功也。譙縱怙亂,寇竊一隅,王化阻閡,三巴淪溺,公指命偏帥,授以良圖,陵波憑湍,致屆井絡,僭豎伏鑕,梁、岷草偃。此又公之功也。馬休、魯宗,阻兵內侮,驅率二方,連旗稱亂,公投袂星言,研其上略,江津之師,勢踰風電,回旆沔川,實繁震懾,二叛奔迸,荊、雍來蘇。此又公之功也。永嘉不競,四夷擅華,五都傾蕩,山陵幽辱,祖宗懷沒世之憤,遺甿有匪風之思,公遠齊阿衡納隍之仁,近同小白滅亡之恥,鞠旅陳師,赫然大號,分命群帥,北徇司、兗,許、鄭風靡,鞏、洛載清,百年榛穢,一朝掃滌。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康宇內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發跡,則奇謨冠古,電擊強祅,則鋒無前對,聿寧東畿,大造黔首。若乃草昧經綸,化融於歲計,扶危靜亂,道固於苞桑。蠲削煩苛,較若畫一,淳風美化,盈塞區宇。是以絕域獻琛,遐夷納賮,王略所宣,〔一九〕九服率從。雖文命之東漸西被,咎繇之邁于種德,何以尚茲。 朕聞先王之宰世也,庸勳尊賢,建侯胙土,褒以寵章,崇其徽物,所以協輔皇室,永隆藩屏。故曲阜光啟,遂荒徐宅,營丘表海,四履有聞。其在襄王,亦賴匡霸,又命晉文,備物光賜。惟公道冠前烈,勳高振古,而殊典未飾,朕甚懵焉!今進授相國,以徐州之彭城沛蘭陵下邳淮陽山陽廣陵、兗州之高平魯泰山十郡封公為宋公,錫茲玄土,苴以白茅,爰定爾居,用建冢社。昔晉、鄭啟藩,入作卿士,周、召保傅,出總二南,內外之任,公實兼之。今命使持節、兼太尉、尚書左僕射晉寧縣五等男湛授相國印綬,宋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散騎常侍、尚書陽遂鄉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無不總,禮絕朝班,居常之名,宜與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送所假節、侍中貂蟬、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綬、豫章公印策;進揚州刺史為牧,領征西將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 公紀綱禮度,萬國是式,乘介蹈方,〔二0〕罔有遷志,是用錫公大路、戎路各一,玄牡二駟;公抑末敦本,務農重積,采蘩實殷,稼穡惟阜,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閑邪納正,移風改俗,陶鈞品物,如樂之和,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公宣美王化,導揚休風,華夷企踵,遠人胥萃,是用錫公朱戶以居;公官方任能,網羅幽滯,九皋辭野,髦士盈朝,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當軸處中,率下以義,式遏寇讎,滌除苛慝,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明罰恤刑,庶獄詳允,放命干紀,罔有攸縱,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龍驤鳳矯,咫尺八紘,括囊四海,折衝無外,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公溫恭孝思,致虔禋祀,忠肅之志,儀刑四方,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宋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儀。欽哉,其祗服往命,茂對天休,簡恤庶邦,敬敷顯德,以終我高祖之嘉命! 置宋國侍中、黃門侍郎、尚書左丞,即隨大使奉迎。〔二一〕 枹{罒干}虜乞伏熾盤遣使謁帝,求效力討姚泓,拜為平西將軍、河南公。 十三年正月,帝以舟師進討,留彭城公義隆鎮彭城。軍次陳留城,經張良廟,下令以時修飾棟宇致薦焉。晉帝追贈帝祖為太常,父為特進、左光祿大夫,讓不受。二月,冠軍將軍檀道濟等軍次潼關。三月庚辰,帝率大軍入河。五月,帝至洛陽,謁晉五陵。七月,至陝,龍驤將軍王鎮惡舟師自河浮渭。八月,扶風太守沈田子大破姚泓軍於藍田,王鎮惡剋長安,禽姚泓。始義熙九年,歲、鎮、熒惑、太白聚東井,至是而關中平。九月,帝至長安。長安豐稔,帑藏盈積,帝先收其彝器、渾儀、土圭、記里鼓、指南車及秦始皇玉璽送之都;其餘珍寶珠玉,悉以班賜將帥。遷姚宗于江南,送泓斬于建康市。謁漢長陵,大會文武於未央殿。 十月,晉帝詔進宋公爵為王,加十郡益宋國,並前為二十郡。其相國、揚州牧、領征西將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帝欲息駕長安,經略趙、魏,十一月,前將軍劉穆之卒,乃歸。十二月庚子,發自長安,以桂陽公義真為雍州刺史,鎮長安,留腹心將佐以輔之。 十四年正月壬戌,帝至彭城,解嚴息甲。以輔國將軍劉遵考為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帝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固讓進爵。時漢中成固縣漢水崖際有異聲如雷,俄頃岸崩,有銅鍾十二,出自潛壤。鞏縣人宗曜於其田所獲嘉禾,九穗同莖,帝以獻,晉帝以歸于我。帝沖讓,乃止。 六月丁亥,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下命赦國內殊死以下。詔崇豫章太夫人為宋公太妃,世子為中軍將軍副貳,相國府百官悉依天朝之制。又詔宋國所封十郡之外,悉得除用。 先是,安西中兵參軍沈田子殺安西司馬王鎮惡,諸將殺安西長史王脩,關中亂。十月,帝遣右將軍朱齡石代安西將軍桂陽公義真為雍州刺史。義真還,為赫連勃勃所追,大敗,僅以身免,諸將帥及齡石並沒。 十二月,晉安帝崩,大司馬琅邪王即帝位。 元熙元年正月,晉帝詔徵帝入輔,又申前令,進公爵為王,以徐州之海陵北東海北譙北梁、豫州之新蔡、兗州之北陳留、司州之陳郡汝南潁川滎陽十郡,增宋國。七月,乃受命。赦國內五歲刑以下,遷都壽陽。九月,解揚州。十二月,晉帝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進王太妃為太后,王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王子、王孫爵命之號,一如舊儀。 二年正月,帝表讓殊禮。竟陵郡江濱自開,出古銅禮器十餘枚,帝獻之晉帝,讓不受,於是歸諸瑞物,藏於相府。四月,詔遣敦勸,兼徵帝入輔。六月壬戌,帝至都。甲寅,晉帝禪位于宋。〔二二〕有司草詔既成,請書之,天子即便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天命已改,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甲子,遣使奉策曰: 咨爾宋王,夫玄古權輿,悠哉邈矣,其詳靡得而聞。爰自書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聖君四海,止戈定大業。然則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也。昔在上葉,深鑒茲道,是以天祿既終,唐、虞弗得傳其嗣,符命來格,舜、禹不獲全其謙。所以經緯三才,澄序彝化,作範振古,垂風萬葉,莫尚於茲。自是厥後,歷代彌劭。漢既嗣德於放勛,魏亦方軌於重華,諒以協謀乎人鬼,而以百姓為心者也。 昔我祖宗欽明,辰居其極,而明晦代序,盈虧有期,翦商兆禍,非惟一世,曾是弗剋,矧伊在今,天之所廢,有自來矣。惟王體上聖之姿,包二儀之德,明齊日月,道合四時。乃者,社稷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蕪梗,又濟而復之。自負固不賓,干紀放命,肆逆滔天,竊據萬里,靡不潤之以風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豈伊博施於人,濟斯黔庶,固已義洽四海,道盛八荒者矣。至於上天垂象,四靈效徵,圖讖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於朝,庶人頌乎野,億兆抃踴,傾佇惟新。自非百姓樂推,天命攸集,豈伊在予所得獨專。是用仰祗皇靈,俯順群議,敬禪神器,授帝位于爾躬。大祚其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其允執其中,敬遵典訓,副率土之嘉願,恢洪業於無窮,時膺休祐,以答三靈之眷望。 又遣使持節、兼太保、散騎常侍、光祿大夫謝澹,兼太尉、尚書劉宣範奉璽書,歸皇帝璽綬,受終之禮,一如唐虞、漢魏故事。帝奉表陳讓,晉帝已遜于琅邪王第,表不獲通。於是陳留王虔嗣等二百七十人及宋臺群臣並上表勸進,猶不許。太史令駱達陳天文符應曰:「案晉義熙元年至元熙元年,太白晝見經天凡七,占曰:『太白經天,人更主,異姓興。』義熙七年,五虹見于東方,占曰:『五虹見,天子黜,聖人出。』九年,鎮星、歲星、太白、熒惑聚于東井。十三年,鎮星入太微。占曰:『鎮星守太微,有立王,有徙王。』元熙元年冬,黑龍四登于天,易傳曰:『冬,龍見,天子亡社稷,大人受命。』冀州道人釋法稱告其弟子曰:『嵩神言,江東有劉將軍,漢家苗裔,當受天命,吾以璧三十二、鎮金一餅與之,劉氏卜世之數也。』漢建武至建安末一百九十六年而禪魏,魏自黃初至咸熙末四十六年而禪晉,晉自泰始至今百五十六年,三代揖讓,咸窮於六。又漢光武社于南陽,漢末而其樹死,劉備有蜀,迺應之而興;及晉季年,舊根始萌,至是而盛矣。」若此者有數十條。群臣又固請,乃從之。 永初元年夏六月丁卯,皇帝即位於南郊,設壇,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晉以卜世告終,歷數有歸,欽若景運,以命于裕。夫樹君宰世,天下為公,德充帝王,樂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漢魏,靡不以上哲格文祖,元勳陟帝位,故能大拯黔首,垂訓無窮。晉自東遷,四維不振,宰輔焉依,為日已久。難棘隆安,禍成元興,遂至帝主遷播,宗祀堙滅。裕雖地非齊、晉,眾無一旅,仰憤時難,俯悼橫流,投袂一起,則皇祀剋復。及危而能持,顛而能扶,姦宄具殲,僭偽亦滅,誠興廢有期,否終有數。至於大造晉室,撥亂濟時,因藉時來,實尸其重。加以殊俗慕義,重譯來庭,正朔所暨,咸服聲教。至乃三靈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協祉,歲月滋著。是以群公卿士,億兆夷人,僉曰:「皇靈降鑒於上,晉朝款誠於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暫曠。」遂逼群議,恭茲大禮。猥以寡德,託于兆人之上,雖仰畏天威,略是小節,顧深永懷,〔二三〕祗懼若霣。敬簡元日,升壇受禪,告類上帝,用酬萬國之情,克隆天保,永祚于有宋。惟明靈是饗! 禮畢,備法駕,幸建康宮,臨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賜人爵二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逋租宿責勿收。其犯鄉論清議,贓污淫盜,一皆蕩滌。長徒之身,特皆原遣。亡官失爵、禁錮奪勞,一依舊準。封晉帝為零陵王,全食一郡,載天子旌旗,乘五時副車,行晉正朔,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用晉典,上書不為表,答表不稱詔,宮于故秣陵。追尊皇考為孝穆皇帝,妣為穆皇后,尊王太后為皇太后。詔曰:「夫微禹之感,歎深後昆,愛人懷樹,猶或勿翦。雖在異代,義無廢絕,降殺之儀,一依前典。可降始興公為縣公,廬陵公為柴桑縣公,始安公為荔浦縣侯,長沙公為醴陵縣侯,康樂公即降為縣侯,奉王導、謝安、溫嶠、陶侃、謝玄之祀,其宣力義熙者,一仍本秩。 庚午,以司空道憐為太尉,封長沙王,立南郡公義慶為臨川王。又詔論戰亡追贈及酬賞除復之科。乙亥,封皇子桂陽公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王。丁丑,使使巡行四方,旌賢舉善,問人疾苦,獄訟虧濫、政刑乖愆、傷化擾俗、未允人聽者,皆具以聞。戊寅,詔增百官奉。己卯,改晉泰始歷為永初歷,社以子,臘以辰。 秋七月丁亥,原放劫賊餘口沒在臺府者,諸流徙之家,並聽還本。又以市稅繁苦,優量減降。從征關、洛,殞身不反者,贍賜其家。己丑,陳留王曹虔嗣薨。辛卯,復置五校三將官,增殿中將軍員二十人,餘在員外。戊戌,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楊盛進號車騎大將軍。甲辰,鎮西將軍李歆進號征西大將軍,平西將軍乞伏熾盤進號安西大將軍,征東將軍高句麗王高璉進號征東大將軍,鎮東將軍百濟王扶餘映進號鎮東大將軍。置東宮冗從僕射、旅賁中郎將官。戊申,遷神主於太廟,車駕親奉。壬子,詔改權制,率從寬簡。 八月辛酉,詔舊郡縣以北為名者悉除之,寓立於南者,聽以南為號。戊辰,詔曰:「彭城桑梓,敦本斯隆,宜同豐、沛。其沛郡、下邳各復租布三十年。」辛未,追諡妃臧氏為敬皇后,陵曰永寧。癸酉,立王太子義符為皇太子。乙亥,赦見罪人。 閏月壬午,置晉帝諸陵守衛,其名賢先哲,詳加灑掃。丁酉,林邑國遣使朝貢。 九月壬子,置東宮殿中將軍十人,員外二十人。壬申,置都官尚書。 是歲,魏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西涼亡。 二年春正月辛酉,祀南郊,大赦。丙寅,斷金銀塗。以揚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司徒,以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己卯,禁喪事用銅釘。罷會稽郡府。 二月己丑,策試州郡秀、孝于延賢堂。倭國遣使朝貢。 三月乙丑,初限荊州府置將不得過二千人,吏不得過一萬人。州置將不得過五百人,吏不得過五千人。兵士不在此限。 夏四月己卯,初禁淫祀,除諸房廟。其先賢以勳德立祠者,不在此例。戊申,聽訟於華林園。〔二四〕 五月己酉,置東宮屯騎、步兵、翊軍三校尉官。 秋七月己巳,地震。 九月己丑,〔二五〕零陵王殂,宋志也。車駕率百僚臨于朝堂三日,如魏明帝服山陽公故事。使兼太尉持節護喪事,葬以晉禮。 冬十月己亥,以涼州胡帥大沮渠蒙遜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 十一月辛亥,葬晉恭皇帝于沖平陵,車駕率百官瞻送。 三年春正月甲辰朔,詔刑罰無輕重悉原之。〔二六〕癸丑,以尚書令揚州刺史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進江州刺史王弘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太子詹事傅亮為尚書僕射。 二月丙戌,有星孛于虛、危。 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並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祇,上不許,惟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廟而已。丁未,以廬陵王義真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己未,上疾瘳,大赦。 夏四月乙亥,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郡王。 五月,上疾甚,召太子,戒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屢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異,必此人也。小卻,可以會稽、江州處之。」又為手詔:「朝廷不須復有別府,宰相帶揚州,可置甲士千人。若大臣中任要,宜有爪牙,以備不祥人者,可以臺見留隊給之。有征討,悉配以臺見軍隊,行還復舊。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任宰相,母后不煩臨朝。仗既不許入臺殿門,要重人可詳給班劍。」癸亥,上崩于西殿,時年六十。七月己酉,葬丹陽建康縣蔣山初寧陵。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廟號高祖。 上清簡寡欲,嚴整有法度,未嘗視珠玉輿馬之飾,後庭無紈綺絲竹之音。初,朝廷未備音樂,長史殷仲文以為言,帝曰:「日不暇給,且所不解。」仲文曰:「屢聽自然解之。」帝曰:「政以解則好之,故不習耳。」寧州嘗獻虎魄枕,光色甚麗,價盈百金。時將北伐,以虎魄療金創,上大悅,命碎分賜諸將。平關中,得姚興從女,有盛寵,以之廢事,謝晦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宋臺建,有司奏東西堂施局腳床,金塗釘,上不許。使用直腳床,釘用鐵。廣州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并制嶺南禁作此布。帝素有熱病,并患金創,末年尤劇,坐臥常須冷物,後有人獻石床,寢之,極以為佳,乃歎曰:「木床且費,而況石邪。」即令毀之。制諸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金玉。內外奉禁,莫不節儉。性尤簡易,嘗著連齒木屐,好出神武門內左右逍遙,從者不過十餘人。時徐羨之住西州,嘗思羨之,便步出西掖門,羽儀絡驛追隨,已出西明門矣。諸子旦問起居,入閤脫公服,止著裙帽,如家人之禮焉。 微時躬耕於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頗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於後。及文帝幸舊宮,見而問焉,左右以實對,文帝色慚。有近侍進曰:「大舜躬耕歷山,伯禹親事土木,陛下不睹列聖之遺物,何以知稼穡之艱難,何以知先帝之至德乎。」及孝武大明中,壞上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群臣觀之,床頭有土障,壁上挂葛燈籠、麻繩拂,侍中袁顗盛稱上儉素之德,孝武不答,獨曰:「田舍公得此,已為過矣。」故能光有天下,克成大業,盛矣哉。 少帝諱義符,小字車兵,武帝長子也。母曰張夫人,晉義熙二年,生帝於京口。時武帝年踰不惑,尚未有男,及帝生,甚悅。年十歲,拜豫章公世子。〔二七〕帝膂力絕人,善騎射,解音律。宋臺建,拜宋世子。元熙元年,進為宋太子。武帝受禪,立為皇太子。 永初三年五月癸亥,武帝崩,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制服三年,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六月壬申,以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司空徐羨之、領軍將軍謝晦及亮輔政。戊子,太尉長沙王道憐薨。 秋九月丁未,有司奏武皇帝配南郊,武敬皇后配北郊。 冬十一月戊午,有星孛于營室。 十二月庚戌,魏軍剋滑臺。 景平元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辛丑,祀南郊。魏軍攻金墉城。癸卯,河南郡失守。乙卯,有星孛于東壁。 二月丁丑,太皇太后崩。鎮軍大將軍大且渠蒙遜、河南鮮卑吐谷渾阿豺並遣使朝貢。庚辰,進蒙遜驃騎大將軍,封河西王。以阿豺為安西將軍、沙州刺史,封澆河公。 三月壬寅,孝懿皇后祔葬于興寧陵。是月,高麗國遣使朝貢。 夏閏四月己未,魏軍剋虎牢。 秋七月癸酉,尊所生張夫人為皇太后。丁丑,赦五歲刑以下。 冬十月己未,有星孛于氐。 是歲,魏明元皇帝崩。 二年春二月癸巳朔,〔二八〕日有蝕之。廢南豫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庶人,徙新安郡。乙巳,大風,天有雲五色,占者以為有兵。執政使使者誅皇弟義真于新安。高麗國遣使朝貢。時帝居處所為多乖失。 夏五月乙酉,〔二九〕皇太后令暴帝過惡,廢為營陽王。一依漢昌邑、晉海西故事。奉迎鎮西將軍宜都王義隆入纂皇統。 始徐羨之、傅亮將廢帝,諷王弘、檀道濟求赴國訃,〔三0〕弘等來朝,使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為內應。是旦,道濟、謝晦領兵居前,羨之等隨後,因東掖門開,入自雲龍門,盛等先戒宿衛,莫有禦者。時帝於華林園為列肆,親自酤賣,又開瀆聚土,以象破岡埭,與左右引船唱呼,以為歡樂。夕游天泉池,〔三一〕即龍舟而寢。其朝未興,兵士進,殺二侍者於帝側,傷帝指,扶出東閤,就收璽紱〔三二〕。群臣拜辭送于東宮,遂幽于吳郡。是日,赦死罪以下。太后令奉還璽紱,檀道濟入守朝堂。 六月癸丑,徐羨之等使中書舍人邢安泰弒帝於金昌亭。帝有勇力,不即受制,突走出昌門,追以門關踣之致殞,時年十九。 論曰:晉自社稷南遷,王綱弛紊,朝權國命,遞歸台輔,君道雖存,主威久謝。桓溫雄才蓋世,勳高一時,移鼎之業已成,天人之望將改。自斯以後,帝道彌昏,道子開其禍端,元顯成其釁末。桓玄乘時藉運,加以先資,革命受終,人無異望。宋武地非齊、晉,眾無一旅,曾不浹旬,夷凶翦暴,誅內清外,功格上下。若夫樂推所歸,謳歌所集,校之魏、晉,可謂收其實矣。然武皇將涉知命,弱嗣方育,顧有慈顏,前無嚴訓。少帝體易染之質,稟可下之姿,外物莫犯其心,所欲必從其志,嶮縱非學而能,危亡不期而集,其至顛沛,非不幸也。悲哉! 校勘記 〔一〕 漢楚元王交之二十一世孫也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五四以推算世次之法,「乃連前後並及身而總言之」,據宋書自楚元王交(一世)順次數至劉裕之父翹得二十一世,因謂裕「當為交二十二世孫。今云二十一世者,傳寫誤」。 〔二〕 琅邪諸葛長人 「諸葛長人」宋書作「諸葛長民」,此避唐諱改。 〔三〕 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率部曲保據石頭 「參軍」各本作「將軍」,誤,據宋書、資治通鑑(下簡通鑑)改。 〔四〕 蕩清京華 「京華」宋書作「京輦」。 〔五〕 立留臺百官 「百官」上各本有「總」字。按宋書無「總百」二字,作「立留臺官」;通鑑無「總」字,作「立留臺百官」。據下文「司徒王謐與眾議推帝領揚州,帝固辭」,明裕此時無總百官事,「總」字衍文,刪。 〔六〕 惟桓玄一祖後不免 「桓玄」各本作「桓氏」,據宋書改。 〔七〕 三月甲午 「甲午」原作「甲子」。按義熙元年三月壬午朔,十三日甲午,是月無甲子。通鑑作「甲午」,是,據改。 〔八〕 五月壬午 按義熙六年五月壬子朔,是月無壬午。 〔九〕 十月帝率舟師南伐使劉毅監太尉留府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據宋書是歲六月更授公太尉、中書監,加黃鉞。受黃鉞,餘固辭。至次年改授太尉、中書監,乃受命。則南伐盧循之時,只是中軍將軍,未為太尉,不當云監太尉留府也。晉書劉毅傳但云知內外留事。 〔一0〕會稽餘姚虞亮復藏匿亡命千餘人 「虞」各本作「唐」,據宋書改。按虞氏,餘姚大姓。 〔一一〕以西陽太守朱齡石為益州刺史 「西陽」各本誤作「西陵」,據宋書改。 〔一二〕并誅其弟黎人 「黎人」宋書作「黎民」,此避唐諱改。 〔一三〕復假黃鉞 「假」各本作「加」。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加當作假。晉、宋之制,使持節得殺二千石以下,假黃鉞則可專戮節將矣。宋武西伐劉毅,已假黃鉞,毅平仍奉還之。至是,伐司馬休之又假黃鉞。毅與休之皆持節大臣,必假黃鉞乃可行戮。」今從改。 〔一四〕帝欲以義聲懷遠奉琅邪王北伐 「欲」字據宋書補。 〔一五〕八月丁巳 「丁巳」各本作「乙巳」。按是月丙午朔,無乙巳,十一日丁巳,據宋書改。 〔一六〕尚書右僕射劉穆之為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 孫虨宋書考論:「軍司即軍師,皆諱師改。 〔一七〕若涉巨海 「海」宋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一八〕泝流長騖 「泝流」各本作「順流」。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建業至江陵是泝流,非順流。」按宋書作「泝流」,今據改。 〔一九〕王略所宣 「宣」各本誤作「亙」,據宋書改。 〔二0〕乘介蹈方 「乘」宋書作「秉」。 〔二一〕置宋國侍中黃門侍郎尚書左丞即隨大使奉迎 「即隨」各本作「相」,據宋書改。並參李慈銘南史札記。 〔二二〕六月壬戌帝至都甲寅晉帝禪位于宋 張元濟、張森楷南史校勘記並云:壬戌後,同月內不得有甲寅。按是月甲寅朔,初九日壬戌、十一日甲子。宋書但云「六月至京師,晉帝禪位於王」。通鑑出「壬戌」、「甲子」而無「甲寅」。疑「壬戌」與「甲寅」互倒。 〔二三〕顧深永懷 「深」各本作「探」,據宋書禮志改。 〔二四〕戊申聽訟於華林園 「戊申」各本作「戊辰」。按永初二年四月己卯朔,無戊辰,三十日戊申。據宋書改。 〔二五〕九月己丑 「己丑」晉書作「丁丑」。按是月丙午朔,無丁丑、己丑。 〔二六〕詔刑罰無輕重悉原之 「罰」各本作「罪」,據宋書改。 〔二七〕年十歲拜豫章公世子 孫虨宋書考論:「按五行志言拜授世子,皆義熙七年事,則此云十歲,誤。」今按:義符於晉義熙二年生,則至七年當為六歲。 〔二八〕二年春二月癸巳朔 「癸巳」各本作「己卯」。按是年二月癸巳朔,無己卯,據宋書五行志改。 〔二九〕夏五月乙酉 「乙酉」各本作「己酉」。按是月辛酉朔,二十五日乙酉,無己酉,據宋書改。 〔三0〕諷王弘檀道濟求赴國訃 「國訃」元大德本作「國許」,各本作「國計」,據宋書改。王懋竑讀書記疑以「國訃」為是。 〔三一〕夕游天泉池 「天泉池」即「天淵池」,避唐諱改。 〔三二〕就收璽紱 「紱」各本作「綬」,據宋書改。按下文「太后令奉還璽紱」,則作「紱」為是。 太祖文皇帝諱義隆,小字車兒,武帝第三子也。晉義熙三年生於京口。十一年,封彭城縣公。永初元年,封宜都郡王,位鎮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時年十四。長七尺五寸,博涉經史,善隸書。是歲來朝,會武帝當聽訟,仍遣上訊建康獄囚,辯斷稱旨,武帝甚悅。 景平初,有黑龍見西方,五色雲隨之。二年,江陵城上有紫雲。望氣者皆以為帝王之符,當在西方。其年少帝廢,百官議所立,徐羨之、傅亮等以禎符所集,備法駕奉迎,入奉皇統。行臺至江陵,尚書令傅亮奉表進璽紱,州府佐吏並稱臣,請題榜諸門,一依宮省,上皆不許。教州、府、國綱紀宥所統內見刑。是時,司空徐羨之等新有弒害,及鑾駕西迎,人懷疑懼,惟長史王曇首、司馬王華、南蠻校尉到彥之共期朝臣未有異志。帝曰:「諸公受遺,不容背貳;且勞臣舊將,內外充滿,今兵力又足以制物,夫何所疑! 甲戌,〔一〕乃發江陵,命王華知州府,留鎮陝西,令到彥之監襄陽。車駕在道,有黑龍躍負上所乘舟,左右莫不失色,上謂王曇首曰:「此乃夏禹所以受天命,我何德以堪之。」及至都,群臣迎拜於新亭。先謁初寧陵,還次中堂,百官奉璽紱,沖讓未受,勸請數四,乃從之。 元嘉元年秋八月丁酉,皇帝即位于中堂,備法駕入宮,御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戊戌,拜太廟。詔追復廬陵王先封,奉迎靈柩。辛丑,謁臨川烈武王陵。癸卯,進司空徐羨之位司徒,江州刺史王弘位司空,尚書令傅亮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甲辰,追尊所生胡婕妤為章皇太后,封皇弟義恭為江夏王,義宣為竟陵王,義季為衡陽王。己酉,減荊、湘二州今年稅布之半。 九月丙子,立妃袁氏為皇后。 是歲,魏太武皇帝始光元年。 二年春正月丙寅,司徒徐羨之、尚書令傅亮奉表歸政,上始親覽萬機。辛未,祀南郊,大赦。 秋八月乙酉,驃騎將軍、南徐州刺史彭城王義康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改授司空王弘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一月癸酉,〔二〕以武都王世子楊玄為北秦州刺史,襲封武都王。 是歲,赫連屈丐死。 三年春正月丙寅,司徒徐羨之、尚書令傅亮有罪伏誅。遣中領軍到彥之、征北將軍檀道濟討荊州刺史謝晦,上親率六師西征。大赦。丁卯,以江州刺史王弘為司徒、錄尚書事。 二月戊午,以金紫光祿大夫王敬弘為尚書左僕射,豫章太守鄭鮮之為右僕射。戊辰,到彥之、檀道濟大破謝晦於隱磯。丙子,車駕自蕪湖反旆。己卯,禽晦於延頭,送都伏誅。 夏五月乙未,以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乙巳,驃騎大將軍、涼州牧大且渠蒙遜改為車騎大將軍。詔大使巡行四方,觀省風俗。丙午,臨延賢堂聽訟,自是每歲三訊。秋,旱且蝗。 冬十二月,前吳郡太守徐佩之謀反,伏誅。 四年春正月乙亥朔,曲赦建鄴百里內。辛巳,祀南郊。 二月乙卯,行幸丹徒,謁京陵。 三月丙子,宴丹徒宮,帝鄉父老咸與焉。蠲丹徒今年租布,原五歲刑以下。丁亥,車駕還宮。戊子,尚書右僕射鄭鮮之卒。壬寅,採富陽令諸葛闡議,禁斷夏至日五絲命縷之屬。 夏五月,都下疾疫,遣使存問,給醫藥,死無家屬者,賜以棺器。 六月癸卯朔,日有蝕之。 五年春正月乙亥,詔以陰陽愆序,求讜言。甲申,臨玄武館閱武。戊子,都下大火,遣使巡慰振卹。 夏六月庚戌,司徒王弘降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下大水。乙卯,遣使檢行振贍。 十二月,天竺國遣使朝貢。 是歲,魏神{鹿加}元年,太武皇帝伐赫連昌,滅之。乞伏熾盤死。 六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癸丑,以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為司徒、錄尚書事。 三月丁巳,立皇子劭為皇太子。戊午,大赦,賜文武位一等。 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敬弘為尚書令,丹陽尹臨川王義慶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江夷為右僕射。 五月壬辰朔,日有蝕之。 秋七月,百濟國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己丑朔,日有蝕之,星晝見。 十二月,河西、河南國並遣使朝貢。 七年春二月壬戌,雪且雷。 三月戊子,遣右將軍到彥之侵魏。〔三〕 夏六月己卯,封氐楊難當為武都王。 冬十月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戊寅,魏剋金墉城。 十一月癸未,又剋虎牢。壬辰,遣征南大將軍檀道濟拒魏,右將軍到彥之自滑臺奔退。 十二月,都下火,延燒于太社北牆。 是歲,馮跋死。倭、百濟、呵羅單、林邑、呵羅他、師子等國並遣使朝貢。吳興、晉陵、義興大水,遣使巡行振卹。 八年春二月辛酉,魏剋滑臺。癸酉,檀道濟引軍還,自是河南復亡。 三月,大雩。 夏六月乙丑,大赦,旱故。又大雩。 閏六月乙巳,遣使省行獄訟,簡息徭役。 九年春二月辛卯,詔曰:「故太傅長沙景王、故大司馬臨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穆之、衛將軍華容公弘、征南大將軍永脩公道濟、故左將軍龍陽侯鎮惡,或履道廣深、執德沖邈;或雅量高劭,風鑒明遠;或識準弘正,才略開邁。咸文德以弘帝載,武功以隆景業。而太常未銘,從祀闕享,寤寐屬慮,永言興懷。便宜配祭廟庭,勒功天府。 三月庚戌,進衛將軍王弘為太保。丁巳,加江州刺史檀道濟為司空。 夏五月壬申,新除太保王弘薨。 六月癸未,置積射、強弩將軍官。乙未,以征西將軍、沙州刺史吐谷渾慕璝為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壬寅,以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為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 秋七月庚午,以領軍將軍殷景仁為尚書僕射。 冬十二月庚寅,立皇子紹為廬陵王,奉孝獻王祀;江夏王義恭子朗為南豐王,奉營陽王祀。 是歲,魏延和元年。 十年春正月甲寅,改封竟陵王義宣為南譙王。己未,大赦。 夏,林邑、闍婆娑州、訶羅單國並遣使朝貢。〔四〕 秋七月戊戌,曲赦益、梁、秦三州。 冬十一月,氐楊難當據有梁州。是月,且渠蒙遜死。 十一年夏四月,梁、秦二州刺史蕭思話破氐,梁州平。 五月丁卯,曲赦梁、南秦二州劍閣以北。戊寅,以大且渠茂虔為征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封河西王。 是歲,林邑、扶南、訶羅單國並遣使朝貢。 十二年春正月辛酉,大赦。辛未,祀南郊。癸酉,封馮弘為燕王。 夏四月丙辰,詔內外舉士。都下地震。 六月,禁酒。師子國遣使朝貢。丹陽、淮南、吳、吳興、義興大水,都下乘船。己酉,以徐豫南兗三州、會稽宣城二郡米穀百萬斛,賜五郡遭水人。 秋七月辛酉,闍婆娑達、扶南國並遣使朝貢。〔五〕 八月乙亥,〔六〕原除遭水郡諸逋負。 九月,蜀賊張尋為寇。 是歲,魏太延元年。 十三年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會。 三月己未,誅司空江州刺史檀道濟。庚申,大赦。 夏六月,高麗、武都等國並遣使朝貢。 秋七月己未,零陵王太妃殂,追崇為晉皇后,葬以晉禮。 九月癸丑,立皇子濬為始興王、駿為武陵王。 是歲,馮弘奔高麗。 十四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戊戌,鳳凰二見于都下,眾鳥隨之,改其地曰鳳凰里。 夏四月,蜀賊張尋、趙廣降,遷之建鄴。 冬十二月辛酉,初停賀雪。河南、河西、訶羅單國並遣使朝貢。 十五年春二月,以平東將軍吐谷渾慕延為鎮西將軍、秦河二州刺史,封隴西王。〔七〕 秋七月辛未,地震。新作東宮。 是歲,武都、河南、高麗、倭、扶南、林邑等國並遣使朝貢。立儒學館于北郊,命雷次宗居之。 十六年春正月戊寅,閱武于北郊。庚寅,進彭城王義康為大將軍、領司徒,以開府儀同三司江夏王義恭為司空。 夏六月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延為河南王。 秋八月庚子,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九月,魏滅且渠茂虔。 冬十二月乙亥,皇太子冠,大赦。 是歲,武都、河南、林邑、高麗等國並遣使朝貢。上好儒雅,又命丹陽尹何尚之立玄素學,〔八〕著作佐郎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各聚門徒,多就業者。江左風俗,於斯為美,後言政化,稱元嘉焉。 十七年夏四月戊午朔,日有蝕之。 秋七月壬子,皇后袁氏崩。 八月,徐、兗、青、冀四州大水,遣使振卹。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于長寧陵。〔九〕 冬十月戊午,前丹陽尹劉湛有罪伏誅。大赦,文武賜爵一級。以大將軍、領司徒、錄尚書事彭城王義康為江州刺史,大將軍如故。甲戌,以司空江夏王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 十一月,尚書僕射、揚州刺史殷景仁卒。 十二月癸亥,以光祿大夫王球為尚書僕射。戊辰,武都、河南、百濟等國並遣使朝貢。〔一0〕 是歲,魏太平真君元年。 十八年春三月庚子,雨雹。戊申,置尚書刪定郎官。 夏五月壬午,衛將軍南兗州刺史臨川王義慶、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南譙王義宣,並開府儀同三司。甲申,沔水汎溢,〔一一〕害居人。 六月戊辰,遣使巡行賑贍。 冬十一月戊子,尚書僕射王球卒。己亥,以丹陽尹孟顗為尚書僕射。氐楊難當寇漢川。 十二月,晉寧太守爨松子舉兵反,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 是歲,河南、肅特、高麗、蘇摩黎、林邑等國並遣使來朝貢。 十九年夏四月甲戌,上以久疾愈,始奉初礿,〔一二〕大赦。 五月庚寅,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龍驤將軍裴方明破楊難當,仇池平。 閏月,都下水,遣使巡行賑卹。 六月,以大且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封河西王。 秋七月甲戌晦,日有蝕之。 九月丙辰,有客星在北斗,因為彗,入文昌,貫五車,掃畢,拂天節,經天苑,季冬乃滅。 冬十二月丙申,詔奉聖之胤,速議承襲;及令修廟,四時饗祀;并命蠲近墓五家供洒掃,栽松柏六百株。 是歲,蠕蠕、河南、扶南、婆皇國並遣使朝貢。西涼武昭王孫李寶始歸于魏。 二十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 二月甲申,閱武於白下。魏軍剋仇池。 夏四月甲午,立皇子誕為廣陵王。 秋七月癸丑,以楊文德為征西將軍、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冬十月,雷。 十二月壬午,置藉田。 是歲,河西、高麗、百濟、倭國並遣使朝貢。自去歲至是,諸州郡水旱傷稼。人大飢,遣使開倉賑卹。 二十一年春正月己亥,南徐、南兗、南豫州、揚州之浙江西,並禁酒。辛酉,親耕藉田,大赦。 二月己丑,司徒、錄尚書事江夏王義恭進位太尉,領司徒。辛卯,立皇子宏為建平王。 秋八月戊辰,以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 九月甲辰,以大且渠安周為征西將軍、涼州刺史,封河西王。 冬十月己亥,〔一三〕命刺史郡守修東耕。丙子,雷且電。 二十二年春正月辛卯朔,改用御史中丞何承天元嘉新曆。 二月甲戌,立皇子褘為東海王,昶為義陽王。 秋七月己未,以尚書僕射孟顗為左僕射,中護軍何尚之為右僕射。 九月己未,開酒禁。癸酉,宴于武帳堂,上將行,敕諸子且勿食,至會所賜饌。日旰,食不至,有飢色。上誡之曰:「汝曹少長豐佚,不見百姓艱難,今使爾識有飢苦,知以節儉期物。 冬十二月乙未,太子詹事范曄謀反,及黨與皆伏誅。丁酉,免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為庶人,絕屬籍。 是冬,浚淮,起湖熟廢田千餘頃。 二十三年夏四月丁未,大赦。 六月癸未朔,日有蝕之。交州刺史檀和之伐林邑國,剋之。 是歲,大有年。築北堤,立玄武湖於樂游苑北,興景陽山于華林園,役重人怨。 二十四年春正月甲戌,大赦,賜文武位一等。 夏四月,河、濟俱清。 六月,都下疫癘,使巡省給醫藥。以貨貴,制大錢,一當兩。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陽王義季薨。 冬十一月甲寅,立皇子渾為汝陰王。 是歲,徐、兗、青、冀四州大水。 二十五年春閏二月己酉,大蒐於宣武場。 三月庚辰,校獵。 夏四月乙巳,新作閶闔、廣莫二門,改先廣莫門曰承明,開陽門曰津陽。 五月己卯,〔一四〕罷當兩大錢。 六月庚戌,零陵王司馬元瑜薨。丙寅,加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位司空。 八月甲子,立皇子彧為淮陽王。 九月辛未,以尚書右僕射何尚之為左僕射。 冬,青州城南遠望,見地中如水,有影,謂之「地鏡」。 二十六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 二月己亥,幸丹徒,謁京陵。 三月丁巳,宴于丹徒宮,〔一五〕大赦;復丹徒縣僑舊今歲租布之半,行所經過,蠲田租之半。癸亥,使祭晉故司空忠肅公何無忌墓。 五月壬午,至自丹徒。〔一六〕丙戌,婆皇國,壬辰,婆達國並遣使朝貢。 冬十月庚子,改封廣陵王誕為隨郡王。癸卯,彗星見于太微。甲辰,以揚州刺史始興王濬為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兗二州刺史。 二十七年春正月辛卯,百濟國遣使朝貢。 二月,魏軍攻縣瓠。以軍興,減百官奉祿三分之一。 三月乙丑,淮南太守諸葛闡求減奉祿,同內百官,於是諸州郡縣丞尉並悉同減。戊寅,罷國子學。 秋七月庚午,遣寧朔將軍王玄謨拒魏,太尉江夏王義恭出次彭城,總統諸軍。 冬十一月丁未,大赦。 十二月庚午,魏太武帝率大眾至瓜步,聲欲度江,都下震懼,咸荷擔而立。壬午,內外戒嚴,緣江六七百里舳艫相接。始議北侵,朝士多有不同,至是,帝登烽火樓極望,不悅,謂江湛曰:「北伐之計,同議者少,今日士庶勞怨,不得無慚。貽大夫之憂,在予過矣。」甲申,使饋百牢于魏。 二十八年春正月丁亥,魏太武帝自瓜步退歸,俘廣陵居人萬餘家以北,徐、豫、青、冀、二兗六州殺略不可勝算,所過州郡,赤地無餘。 二月甲戌,降太尉、領司徒江夏王義恭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壬午,幸瓜步。是日,解嚴。 三月乙酉,車駕還宮。丙申,拜初寧陵。大旱。 夏四月癸酉,婆達國遣使朝貢。己卯,彗星見于昴。是月,都下疾疫,使巡省給醫藥。 五月乙酉,亡命司馬順則自號齊王,據梁鄒城。丁巳,婆皇國,戊戌,河南國並遣使朝貢。〔一七〕戊申,以尚書左僕射何尚之為尚書令,太子詹事徐湛之為左僕射、護軍將軍。壬子,彗星見太微中,對帝坐。 秋七月甲辰,進安東將軍倭王綏濟為安東大將軍。 八月癸亥,梁鄒平,斬司馬順則。是秋,猛獸入郭內為災。 冬十月癸亥,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一月壬寅,曲赦二兗、徐、豫、青、冀六州,徙彭城流人於瓜步,淮西流人于姑孰,合萬許家。 是歲,魏正平元年。 二十九年春正月甲午,詔經寇六州,仍逢災澇,可量加救贍。 二月乙卯,雷且雪。戊午,立皇子休仁為建安王。 三月壬午,大風拔木,都下火。 夏四月戊午,訶羅單國遣使朝貢。 秋七月壬辰,改封汝陰王渾為武昌王,淮陽王彧為湘東王。丁酉,省大司農、太子僕、廷尉監官。 九月丁亥,〔一八〕以平西將軍吐谷渾拾寅為安西將軍、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 冬十一月壬寅,揚州刺史廬陵王紹薨。 十二月戊辰,黃霧四塞。辛未,以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為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錄尚書如故。 是歲,魏中常侍宗愛構逆,太武皇帝崩,乃奉南安王余為帝,改元為承平,後又賊余;於是殿中尚書長孫渴侯、尚書陸麗奉皇孫,是為文成皇帝,改元曰興安。 三十年春正月乙亥朔,會群臣於太極前殿,有青黑氣從東南來,覆映宮上。戊寅,以司空、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司徒、中軍將軍、揚州刺史。壬午,以南徐州刺史始興王濬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戊子,使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眾軍伐西陽蠻。 二月甲子,元凶劭搆逆,帝崩于合殿,時年四十七。諡景皇帝,廟號中宗。三月癸巳,葬長寧陵。孝武帝踐阼,追改諡曰文帝,廟號太祖。 帝聰明仁厚,雅重文儒,躬勤政事,孜孜無怠,加以在位日久,惟簡靖為心。于時政平訟理,朝野悅睦,自江左之政,所未有也。又性存儉約,不好奢侈。車府令嘗以輦{竹夆}故,請改易之;又輦席舊以烏皮緣故,欲代以紫皮,上以竹{竹夆}未至於壞,紫色貴,並不聽改。其率素如此云。 世祖孝武皇帝,諱駿,字休龍,小字道人,〔一九〕文帝第三子也。元嘉七年八月庚午夜生,有光照室。少機穎,神明爽發,讀書七行俱下,才藻甚美,雄決愛武,長於騎射。 十二年,立為武陵王,二十二年,累遷雍州刺史。自晉江左以來,襄陽未有皇子重鎮,時文帝欲經略關、河,故有此授。及魏太武大舉至淮南,時帝鎮彭城,魏使尚書李孝伯至,帝遣長史張暢與語,而帝改服觀之。孝伯目帝不輟,及出,謂人曰:「張侯側有人風骨視瞻,非常士也。」二十八年,為都督、江州刺史。時緣江蠻為寇,文帝遣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等伐之,使上總統眾軍。 三十年正月,出次西陽之五洲,會元凶弒逆,上率眾入討。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雍州刺史臧質並舉義兵。 三月乙未,建牙于軍門。是時多不悉舊儀,有一翁斑白,自稱少從武帝征伐,頗悉其事,因使指麾,事畢,忽失所在。自冬至春,常東北風,連陰不霽,其日牙立之後,風轉而西南,景色開霽,有紫雲二蔭于牙上。 四月辛酉,上次溧洲。丙寅,次江寧。丁卯,大將軍江夏王義恭來奔,奉表上尊號。戊辰,上至新亭。己巳,即皇帝位,大赦,改文帝號諡。以大將軍江夏王義恭為太尉、南徐州刺史。庚午,以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丞相、揚州刺史,並錄尚書六條事。以安東將軍隨王誕為衛將軍、荊州刺史。加雍州刺史臧質車騎將軍、江州刺史。並開府儀同三司。〔二0〕撫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僕射。壬申,以征虜將軍王僧達為右僕射。改新亭為中興亭。 夏五月乙亥,輔國將軍朱脩之剋東府。丙子,剋建鄴,〔二一〕二凶及同逆並伏誅。庚辰,詔分遣大使巡省方俗。是日解嚴。辛巳,幸東府城。甲申,尊所生路淑媛為皇太后。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壬辰,以太尉江夏王義恭為太傅,領大司馬。甲午,謁初寧陵,曲赦建鄴二百里內,并蠲今年租稅。戊戌,以撫軍將軍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僕射。 六月丙午,車駕還宮。初置殿門及上閤門屯兵。庚午,〔二二〕以丹陽尹褚湛之為尚書右僕射。庚申,詔有司論功班賞各有差。辛酉,安西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吐谷渾拾寅進號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辛未,改封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 閏月丙子,遣兼散騎常侍樂詢等十五人巡行風俗。庚申,〔二三〕加太傅江夏王義恭錄尚書事,以荊州刺史竟陵王誕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甲申,蠲尋陽、西陽郡租布三年。是月,置衛尉官。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蝕之。辛酉,詔崇儉約,禁淫侈。己巳,司空南平王鑠薨,以侍中南郡王世子恢為尚書右僕射。 冬十月癸未,聽訟於閱武堂。 十一月丙辰,停臺省眾官朔望問訊。丙寅,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甲戌,省都水使者官,置水衡令官。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步兵、翊軍校尉、旅賁中郎將、冗從僕射、左右積弩將軍官。中庶子、中舍人、庶子、舍人、洗馬各減舊員之半。 孝建元年春正月己亥朔,祀南郊,大赦,改元。壬戌,更鑄四銖錢。丙寅,立皇子子業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是月,起正光殿。 二月庚午,〔二四〕豫州刺史魯爽,車騎將軍、江州刺史臧質,丞相、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兗州刺史徐遺寶舉兵反。〔二五〕壬午,曲赦豫州。 三月己亥,〔二六〕內外戒嚴。 夏五月甲寅,義宣等攻梁山,左衛將軍王玄謨大破之。己未,解嚴。癸亥,以吳興太守劉延孫為尚書右僕射。 六月戊辰,臧質走至武昌,為人所斬,傳首建鄴。甲戌,撫軍將軍柳元景進號撫軍大將軍,及鎮北大將軍沈慶之並開府儀同三司。癸未,罷南蠻校尉官。戊子,省錄尚書官。庚寅,義宣於江陵賜死。 秋七月丙申朔,日有蝕之,既。丙辰,大赦,賜文武爵一級。 冬十月戊寅,詔開建仲尼廟,制同諸侯之禮,詳擇爽塏,厚給祭秩。 十一月癸卯,復置都水使者官。始課南徐州僑人租。 是歲,魏興光元年。 二年春二月己丑,婆皇國遣使朝貢。丙寅,以南兗州刺史沈慶之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夏四月壬申,河南國遣使朝貢。 五月乙未,熒惑入南斗。戊戌,以湘州刺史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 六月甲子,以國哀除釋,大赦。 秋七月癸巳,立皇弟休祐為山陽王、休茂為海陵王、休業為鄱陽王。己酉,槃槃國遣使朝貢。 八月庚申,雍州刺史武昌王渾有罪,廢為庶人,自殺。辛酉,干陀利國遣使朝貢。〔二七〕三吳饑,詔所在振貸。 九月丁亥,〔二八〕閱武於宣武場。 冬十月壬午,以揚州刺史竟陵王誕為司空、南徐州刺史,以尚書左僕射建平王宏為尚書令。 十一月辛亥,高麗國遣使朝貢。 是歲,魏太安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寅,立皇弟休範為順陽郡王,休若為巴陵郡王。戊戌,立皇子子尚為西陽郡王。辛丑,祀南郊。以驃騎將軍建昌忠公到彥之,衛將軍、左光祿大夫新建文宣侯王華,豫寧文侯王曇首配饗文帝廟庭。壬子,皇太子納妃。甲寅,大赦。群臣上禮。 二月丁丑,制朔望臨西堂,接群下,受奏事。 閏三月癸酉,鄱陽王休業薨。 夏四月甲子,〔二九〕初禁人車及酒肆器用銅。 五月辛酉,制荊、徐、兗、豫、雍、青、冀七州統內,家有馬一匹者,蠲復一丁。 秋九月壬戌,以丹陽尹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三0〕 冬十月丙午,太傅江夏王義恭進位太宰,領司徒。 大明元年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庚午,都下雨水。辛未,遣使檢行,賜以樵米。 三月壬戌,制大臣加班劍者不得入宮城門。 夏四月,都下疾疫。丙申,遣使巡,賜給醫藥;死而無收斂者,官為斂埋。 五月,吳興、義興大水,人飢。乙卯,遣使開倉振卹。癸酉〔三一〕,聽訟于華林園。自是,非巡狩軍役,則車駕歲三臨訊。丙寅,芳香琴堂東西有雙橘連理,景陽樓上層西南梁栱間有紫氣,清暑殿西甍鴟尾中央生嘉禾,一株五莖。改景陽樓為慶雲樓,清暑殿為嘉禾殿,芳香琴堂為連理堂。乙亥,以輔國將軍梁瑾蔥為河州刺史,封宕昌王。 秋七月辛未,土斷雍州諸僑郡縣。 九月,建康、秣陵二縣各置都官從事一人,司水、火、劫、盜。 冬十月甲辰,以百濟王餘慶為鎮東大將軍。 十二月丁亥,改封順陽王休範為桂陽王。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丙辰,復郡縣田秩,并九親祿奉。壬戌,拜初寧陵。 二月丙戌,衛將軍、尚書令建平王宏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以丹陽尹褚湛之為尚書左僕射。 三月丁未,尚書令建平王宏薨。乙卯,以田農要月,命太官停殺牛。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綏為安陸王。辛丑,地震。 六月戊寅,增置吏部尚書一人,省五兵尚書官。丁亥,加左光祿大夫何尚之開府儀同三司。 秋八月丙戌,中書令王僧達下獄死。 九月壬戌,襄陽大水,遣使巡行振卹。庚午,置武衛將軍、武騎常侍官。 冬十二月己亥,制諸王及妃主庶姓位從公者,喪事聽設凶門,餘悉斷。 是歲,河南、高麗、林邑等國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己丑,以領軍將軍柳元景為尚書令。 二月乙卯,以揚州所統六郡為王畿,以東揚州為揚州。甲子,復置廷尉監官。 夏四月乙卯,司空、南兗州刺史竟陵王誕有罪,貶爵,誕不受命,據廣陵反。以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討誕。 秋七月己巳,〔三二〕剋廣陵城,斬誕,悉誅城內男丁,以女口為軍賞。是日解嚴。辛未,大赦。丙子,以丹陽尹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丙戌,加南兗州刺史沈慶之位司空。 九月壬辰,於玄武湖北立上林苑。甲午,移南郊壇於牛頭山,以正陽位。 冬十一月甲子,立皇后蠶宮於西郊。 十二月辛酉,置謁者僕射官。 是歲,婆皇、河西、高麗、肅慎等國各遣使朝貢。西域獻舞馬。 四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甲戌,宕昌國遣使朝貢。乙亥,親耕藉田,大赦。庚寅,立皇子子勛為晉安王,子房為尋陽王,子頊為歷陽王,子鸞為襄陽王。 三月甲申,皇后親桑于西郊。 夏四月丙午,詔四時供限,詳減太半。辛亥,太宰江夏王義恭等表請封岱宗,詔不從。辛酉,詔以都下疾疫,遣使存問,并給醫藥。其亡者隨宜賑卹。 五月丙戌,尚書左僕射褚湛之卒。 秋七月甲戌,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薨。〔三三〕 八月,雍州大水,甲寅,遣加賑卹。 九月丁亥,改封襄陽王子鸞為新安王。 冬十月庚寅,遣新除司空沈慶之討緣江蠻。 十一月戊辰,改細作署令為左右御府令。丙戌,復置大司農官。 十二月辛丑,幸廷尉寺,宥繫囚。魏遣使通和。丁未,幸建康縣,原放獄囚。倭國遣使朝貢。 是歲,魏和平元年。 五年春正月戊午朔,華雪降,散為六出,上悅,以為瑞。 二月癸巳,閱武,軍幢以下,普加班錫,多所原宥。 三月甲戌,行幸江乘,遣祭故太保王弘、光祿大夫王曇首墓。 夏四月癸巳,改封西陽王子尚為豫章王。丙申,加尚書令柳元景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丙午,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殺司馬庾深之,舉兵反,參軍尹玄慶起義,斬之,傳首建鄴。 五月,起明堂於國學南丙巳之地。癸亥,制帝室期親,官非祿官者,月給錢十萬。 秋七月丁卯,高麗國遣使朝貢。庚午,曲赦雍州。 八月戊子,立皇子子仁為永嘉王,子真為始安王。己丑,詔以來歲修葺庠序,旌延國冑。庚寅,制方鎮所假白板郡縣,年限依臺除,食祿三分之一,不給送故。衛將軍東海王褘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九月甲寅,日有蝕之。丁卯,行幸琅邪郡,原遣囚繫。庚午,河、濟清。 閏月丙申,初立馳道,自閶闔門至于朱雀門,又自承明門至于玄武湖。壬寅,改封歷陽王子頊為臨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劉延孫為尚書左僕射。 十二月壬申,以領軍將軍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甲戊,制天下人戶歲輸布四匹。 六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是日,又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大赦。乙未,置五官中郎將、左右中郎將官。 二月乙卯,復百官祿。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為邵陵王。壬寅,以倭世子興為安東將軍、倭國王。 夏四月庚申,新作大航門。 五月丙戌,置凌室于覆舟山,修藏冰之禮。 六月辛酉,尚書左僕射劉延孫卒。 秋七月甲申,地震,有聲如雷,兗州尤甚,於是魯郡山搖者二。乙未,立皇子子雲為晉陵王。 八月乙丑,置清臺令官。 九月,制沙門致敬人主。乙未,以尚書右僕射劉遵考為左僕射,以丹陽尹王僧朗為右僕射。 冬十月丁卯,詔上林苑內士庶丘墓欲還合葬者,勿禁。 十一月己卯,陳留王曹虔秀薨。 七年春正月癸未,詔克日於玄武湖大閱水師,并巡江右,講武校獵。丁亥,以右衛將軍顏師伯為尚書左僕射。 二月甲寅,車駕巡南豫、南兗二州。丁巳,校獵烏江。己未,登烏江縣六合山。壬戌,大赦,行幸所經,無出今年租布,賜人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郡守邑宰及人夫從蒐者,普加霑賚。又詔蠲歷陽郡租輸三年,遣使巡慰,問人疾苦。癸亥,行幸尉氏,觀溫泉。壬申,車駕至都,拜二廟,乃還宮。 夏四月甲子,詔自今非臨軍戰陣,一不得專殺;其罪入重辟者,〔三四〕皆依舊先上須報,有司嚴加聽察,犯者以殺人罪論。 五月丙子,詔自今刺史守宰動人興軍,皆須手詔施行;〔三五〕惟邊隅外警及姦釁內發,變起倉卒者,不從此例。 六月戊申,蠕蠕、高麗等國並遣使朝貢。 秋七月乙亥,進高麗王高璉位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為淮南王、子產為臨賀王。車駕幸建康、秣陵縣訊獄囚。 九月庚寅,以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鸞為兼司徒。乙未,幸廷尉訊獄囚。丙申,立皇子子嗣為東平王。 冬十月壬寅,皇太子冠,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戊申,車駕巡南豫州,奉太后以行。癸丑,行幸江寧縣訊獄囚。加車騎將軍、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開府儀同三司。癸亥,以開府儀同三司東海王褘為司空,加中軍將軍義陽王昶開府儀同三司。己巳,校獵於姑孰。 十一月丙子,曲赦南豫州殊死以下。巡幸所經,詳減今歲田租。乙酉,詔祭晉大司馬桓溫、征西將軍毛璩墓。上於行所訊溧陽、永世、丹陽縣囚。癸巳,祀梁山,大閱水師。於中江,有白雀二集華蓋,有司奏改元為神雀,詔不許。乙未,原放行獄徒繫。浙江東諸郡大旱。 十二月壬寅,遣使開倉賑卹,聽受雜物當租。丙午,行幸歷陽。甲寅,大赦,賜歷陽郡女子百戶牛酒,蠲郡租十年。己未,加太宰江夏王義恭尚書令。於博望梁山立雙闕。癸亥,至自歷陽。〔三六〕 八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是日,還宗祀文帝于明堂。甲戌,詔曰:「東境去歲不稔,宜廣商貨,遠近販鬻米粟者,可停道中雜稅。其以仗自防,悉勿禁。 夏閏五月壬寅,以太宰江夏王義恭領太尉。庚申,帝崩於玉燭殿,時年三十五。七月丙午,葬于丹陽秣陵縣巖山景寧陵。 帝末年為長夜之飲,每旦寢興,盥嗽畢,仍復命飲,俄頃數斗,憑几惛睡,若大醉者。或外有奏事,便肅然整容,無復酒色。外內服其神明,莫敢弛惰。 前廢帝諱子業,小字法師,孝武帝長子也。元嘉二十六年正月甲申生。孝武鎮尋陽,帝留都下。三十年,孝武入伐,元凶囚帝於侍中下省,將加害者數矣,卒得無恙。及孝武踐阼,立為皇太子。始未之東宮,中庶子、二率並入直永福省。大明二年,出居東宮。〔三七〕七年,加元服。 八年閏五月庚申,〔三八〕孝武崩,其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加驃騎大將軍柳元景尚書令。甲子,置錄尚書官,以太宰江夏王義恭錄尚書事,加驃騎大將軍柳元景開府儀同三司。 秋七月庚戌,婆皇國遣使朝貢。崇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乙卯,罷南北二馳道,改孝建以來所變制度,還依元嘉。丙辰,追崇獻妃為獻皇后。 八月己丑,皇太后崩。〔三九〕 九月乙卯,文穆皇后祔葬景寧陵。 冬十二月乙酉,以尚書左僕射顏師伯為尚書僕射。〔四0〕壬辰,以王畿諸郡為揚州,以揚州為東揚州。癸巳,加車騎將軍、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位司徒。 去歲及是歲,東諸郡大旱,甚者米一斗數百,都下亦至百餘,餓死者十六七。孝建以來,又立錢署鑄錢,百姓因此盜鑄,錢轉偽小,商貨不行。 景和元年春正月乙未朔,大赦,改元為永光。乙巳,省諸州臺傳。 二月乙丑,減州郡縣田祿之半。庚寅,鑄二銖錢。 夏五月,魏文成皇帝崩。 秋八月庚午,以尚書僕射顏師伯為左僕射,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僕射。癸酉,帝自率宿衛兵誅太宰江夏王義恭、尚書令柳元景、左僕射顏師伯、廷尉劉德願。改元為景和。甲戌,以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領尚書令。乙亥,帝釋素服,御錦衣。以始興公沈慶之為太尉。庚辰,以石頭城為長樂宮,東府城為未央宮。甲申,以北邸為建章宮,南第為長楊宮。己丑,復立南北二馳道。 九月癸巳,幸湖熟,奏鼓吹。戊戌,還宮。帝自以為昔在東宮,不為孝武所愛,及即位,將掘景寧陵,太史言於帝不利而止。乃縱糞於陵,肆罵孝武帝為「〈虘鼻〉奴」,又遣發殷貴嬪墓,忿其為孝武所寵。初,貴嬪薨,武帝為造新安寺,乃遣壞之。又欲誅諸遠近僧尼。辛丑,免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鸞為庶人,賜死。丁未,加衛將軍湘東王彧開府儀同三司。己酉,車駕討徐州刺史義陽王昶,內外戒嚴,昶奔魏。戊午,解嚴。開百姓鑄錢。 冬十月癸亥,曲赦徐州。丁卯,東陽太守王藻下獄死。以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為貴嬪夫人,改姓謝氏。加武賁鈒戟,鸞輅龍旂,出警入蹕。矯言公主薨,空設喪事焉。乙酉,以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十一月壬辰,寧朔將軍何邁下獄死。癸巳,殺新除太尉沈慶之。壬寅,立皇后路氏,四廂奏樂。曲赦揚、南徐二州。丁未,皇子生,少府劉矇之子也。大赦,贓污淫盜,悉皆原蕩,賜為父後者爵一級。壬子,以護軍將軍建安王休仁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午,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深並賜死。〔四一〕 時帝凶悖日甚,誅殺相繼,內外百官,不保首領。先是,訛言湘中出天子,帝將南巡荊、湘以厭之,期旦誅除四叔,然後發引。是夜湘東王彧與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兒密結帝左右壽寂之、姜產之等十一人,謀共廢帝。先是,帝好遊華林園竹林堂,使婦人裸身相逐,有一婦人不從命,斬之。經少時,夜夢游後堂,有一女子罵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怒,於宮中求得似所夢者一人戮之。其夕復夢所戮女罵曰:「汝枉殺我,已訴上帝。」至是,巫覡云「此堂有鬼」。帝與山陰公主及六宮綵女數百人隨群巫捕鬼,屏除侍衛,帝親自射之。事畢,將奏靡靡之聲,壽寂之懷刀直入,姜產之為副,諸姬迸逸,廢帝亦走。追及之,大呼:「寂!寂!」如此者三,手不能舉,乃崩於華光殿,時年十七。太皇太后令奉湘東王彧纂承皇統。於是葬帝於丹陽秣陵縣南郊壇西。 帝蜂目鳥喙,長頸銳下,幼而狷急,在東宮每為孝武所責。孝武西巡,帝啟參承起居,書跡不謹,上詰讓之曰:「書不長進,此是一條耳。聞汝比素業都懈,狷戾日甚,何以頑固乃爾!」初踐阼,受璽紱,傲然無哀容。蔡興宗退而歎曰:「昔魯昭不戚,叔孫請死,國家之禍,其在此乎。」帝始猶難諸大臣及戴法興等,既殺法興,諸大臣莫不震懾。於是又誅群公,元、凱以下,皆被毆捶牽曳,內外危懼,殿省騷然。太后疾篤,遣呼帝,帝曰:「病人間多鬼,可畏,那可往!」太后怒,語侍者曰:「將刀來破我腹,那得生寧馨兒!」及太后崩後數日,帝夢太后謂曰:「汝不仁不孝,本無人君之相,子尚愚悖如此,亦非運祚所及。孝武險虐滅道,怨結人神,兒子雖多,並無天命;大命所歸,應還文帝之子。」故帝聚諸叔都下,慮在外為患。 山陰公主淫恣過度,謂帝曰:「妾與陛下雖男女有殊,俱託體先帝,陛下後宮數百,妾惟駙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帝乃為立面首左右三十人,進爵會稽郡長公主,秩同郡王,湯沐邑二千戶,給鼓吹一部,加班劍二十人。帝每出,公主與朝臣常共陪輦。 帝少好讀書,頗識古事,粗有文才,自造孝武帝誄及雜篇章,往往有辭采。以魏武有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乃置此二官,以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領之,其餘事跡,分見諸列傳。 論曰:文帝幼年特秀,自稟君德。及正位南面,歷年長久,綱維備舉,條禁明密,罰有恒科,爵無濫品。故能內清外晏,四海謐如。而授將遣師,事乖分閫。才謝光武,而遙制兵略,至於攻戰日時,咸聽成旨,雖覆師喪旅,將非韓、白,而延寇蹙境,抑此之由。及至言泄衾衽,難結凶豎,雖禍生非慮,蓋亦有以而然。夫盡人命以自養,蓋惟桀、紂之行;觀夫大明之世,其將盡人命乎。雖周公之才之美,亦當終之以亂,由此言之,得歿亦為幸矣。至如廢帝之事,行著于篇,假以中才之君,有一於此,足以致霣,況乎兼斯眾惡,不亡其可得乎! 校勘記 〔一〕 甲戌 按上文僅出景平二年,則此甲戌竟不知屬何月。當據宋書補「七月」二字。 〔二〕 冬十一月癸酉 「癸酉」各本作「庚午」。按是月壬子朔,無庚午,二十二日癸酉,據宋書改。 〔三〕 遣右將軍到彥之侵魏 「右」各本作「左」。按下文「右將軍到彥之自滑臺奔退」,則作「右」是,據宋書改。 〔四〕 夏林邑闍婆娑州訶羅單國並遣使朝貢 「闍婆娑州」宋書作「闍婆州」。按下文十二年,宋書及本書又出「闍婆娑達國」,而宋書夷蠻傳、本書夷貊傳並有「闍婆達國」傳。疑衍「娑」字,脫「達」字,「州」為「國」之誤。當以傳為正。 〔五〕 闍婆娑達扶南國並遣使朝貢 「闍婆娑達」疑衍「娑」字,參上頁第四條校勘記。 〔六〕 八月乙亥 按元嘉十二年八月丙戌朔,是月無乙亥。 〔七〕 十五年春二月至封隴西王 「二月」各本作「正月」。據宋書改。按宋書「十五年春二月」下有「丁未」二字。是年二月辛丑朔,有丁未。正月辛未朔,無丁未,故當從宋書作「二月」。 〔八〕 又命丹陽尹何尚之立玄素學 王懋竑讀書記疑:「素字衍文」。按王說是,「玄素學」僅此一見。 〔九〕 葬元皇后於長寧陵 「元」各本作「袁」;惟元大德本作「元」。按「元」為袁皇后諡號,本書始興王濬傳亦出「元皇后」。 〔一0〕戊辰武都河南百濟等國並遣使朝貢 宋書「戊辰」下有「以南豫州刺史始興王濬為揚州刺史」等三十八字;「武都」上有「是歲」二字。此於「戊辰」下刪去三十八字,而入之以武都諸國並遣使朝貢,致諸國使來同在「戊辰」一日之內,非是,當據宋書以正。 〔一一〕沔水汎溢 「沔水」各本作「河水」,誤,據宋書改。 〔一二〕十九年夏四月甲戌上以久疾愈始奉初礿 「礿」各本作「祠」。按春祭曰祠,夏祭曰礿,據冊府元龜二0七改。 〔一三〕冬十月己亥 下有丙子。按元嘉二十一年十月癸亥朔,無己亥。十三日乙亥,十四日丙子,「己亥」當是「乙亥」之訛。 〔一四〕五月己卯 「己卯」各本作「乙卯」。按五月辛未朔,初九日己卯,無乙卯,據宋書改。 〔一五〕三月丁巳宴於丹徒宮 按元嘉二十六年三月丁卯朔,無丁巳,四月丙申朔,二十二日丁巳。疑「三月」為「四月」之訛。 〔一六〕五月壬午至自丹徒 「壬午」上各本脫「五月」二字。按三月丁卯朔,無「壬午」及下文之「丙戌」、「壬辰」;五月丙寅朔,有此三日辰,據宋書補。 〔一七〕丁巳婆皇國戊戌河南國並遣使朝貢 按五月甲申朔,初二日乙酉,十五日戊戌,無丁巳。而上出「乙酉」,下出「戊戌」,中間有丁亥、丁酉及癸巳,不知究為何日干支之訛。 〔一八〕九月丁亥 「丁亥」各本作「乙亥」。按是月壬午朔,初六日丁亥,無乙亥,據宋書改。 〔一九〕小字道人 「道人」宋書作「道民」,此避唐諱改。 〔二0〕加雍州刺史臧質車騎將軍江州刺史並開府儀同三司 「江州刺史」上各本有「以」字,在「並開府儀同三司」下。按宋書作「安東將軍隨王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雍州刺史臧質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此不當有「以」字,今據刪。「江州刺史」亦移在「並」字上。「並」謂隨王誕、臧質並為儀同三司。 〔二一〕丙子剋建鄴 「丙子」各本作「丙申」。按五月癸酉朔,初四日丙子,二十四日丙申。下文出初八日「庚辰」、初九日「辛巳」以至二十二日「甲午」諸日辰,則其前不得有「丙申」。建康實錄作「丙子」,是,今據改。 〔二二〕庚午 下有「辛未」。按元嘉三十年六月壬寅朔,辛未為三十日,庚午當在辛未之前,即二十九日。 〔二三〕庚申 上有「閏月丙子」,下有「甲申」。按元嘉三十年閏六月壬申朔,初五日丙子,十三日甲申,中間有九日庚辰,無庚申。疑「庚申」為「庚辰」之訛。 〔二四〕二月庚午 「庚午」各本作「庚子」。按是月戊辰朔,初三日庚午,無庚子,據宋書改。 〔二五〕兗州刺史徐遺寶舉兵反 「遺」各本作「道」。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宋書『道』作『遺』,據義宣及垣護之傳並作『遺寶』,則『道』字誤也。」按建康實錄作「遺」,今據改。 〔二六〕三月己亥 「己亥」各本作「癸亥」。宋書「癸亥」下出「辛丑」,通鑑考異云:「按長曆是月戊戌朔,癸亥二十六日,辛丑乃四日也。當作己亥。」按是月己亥為初二日。考異說是,今從改。 〔二七〕干陀利國遣使朝貢 「干」各本作「斤」。據夷貊傳改。按此「干陀利」宋書作「斤陀利」,實即一國。南史誤分為二。 〔二八〕九月丁亥 按孝建二年九月己丑朔,是月無丁亥。 〔二九〕夏四月甲子 按孝建三年四月乙酉朔,是月無甲子。 〔三0〕以丹陽尹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 「右」各本作「左」。按宋書大明三年春正月己丑紀:「尚書右僕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則作「右」是,據通鑑改。 〔三一〕癸酉 下有丙寅。按大明元年五月己酉朔,十八日丙寅,二十五日癸酉,癸酉不應在丙寅前。 〔三二〕秋七月己巳 「七月」各本作「八月」,「己巳」南監本、局本並作「乙巳」。按七月丁卯朔,有己巳,無乙巳。八月丙申朔,有乙巳,無下文之辛未、丙子、丙戌。宋書作「秋七月己巳」,今據改。 〔三三〕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薨 「左」各本並脫。按大明二年六月丁亥紀:「加左光祿大夫何尚之開府儀同三司」,據宋書補。 〔三四〕其罪入重辟者 「入」各本作「人」,形近而訛,今改正。按宋書作「甚」,通鑑作「應」。 〔三五〕皆須手詔施行 「手」各本作「守」。王懋竑讀書記疑:「『守』當作『手』。」按宋書作「手」,今據改。 〔三六〕癸亥至自歷陽 「癸亥」各本作「癸未」。按十二月辛丑朔,二十三日癸亥,無癸未,據宋書改。 〔三七〕出居東宮 各本脫「居」字,據冊府元龜二六七補。 〔三八〕八年閏五月庚申 「庚申」各本作「庚午」。按是月戊戌朔,無庚午。孝武紀作「庚申」,今據改。 〔三九〕八月己丑皇太后崩 「己丑」各本作「乙丑」。按是月丁卯朔,無乙丑,據建康實錄及通鑑改。 〔四0〕以尚書左僕射顏師伯為尚書僕射 「左」各本作「右」。按孝武大明七年春正月丁亥紀:「以右衛將軍顏師伯為尚書左僕射」,今據改。 〔四一〕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深並賜死 「深」宋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太宗明皇帝諱彧,字休景,〔一〕小字榮期,文帝第十一子也。元嘉十六年十月生。二十五年,封淮陽王,二十九年改封湘東王。孝武踐阼,累遷鎮軍將軍、雍州刺史。 是歲入朝,時廢帝疑畏諸父,以上付廷尉,明日將加禍害,上乃與腹心阮佃夫、李道兒等密謀。時廢帝左右直閤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等是夜並外宿,佃夫、道兒因結壽寂之等,十一月二十九日,弒廢帝於後堂。〔二〕建安王休仁便稱臣,奉引升西堂,登御坐。事出倉卒,上失履,跣,猶著烏紗帽,休仁呼主衣以白紗代之。未即位,凡眾事悉稱令書。己未,司徒豫章王子尚、山陰公主並賜死,宗越、譚金、童太一伏誅。 十二月庚申朔,令書以東海王褘為中書監、太尉,以晉安王子勛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為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乙丑,改封安陸王子綏為江夏王。 泰始元年即大明九年也,〔三〕魏和平六年。冬十二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辛未,改封臨賀王子產為南平王,晉熙王子輿為廬陵王。壬申,以王景文為尚書僕射。乙亥,追尊所生沈婕妤曰宣皇太后。戊寅,改太皇太后為崇憲皇太后,〔四〕立皇后王氏。罷二銖錢。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舉兵反,鎮軍長史鄧琬為其謀主,雍州刺史袁顗赴之。〔五〕壬午,謁太廟。甲申,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綏、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臨海王子頊並舉兵同逆。 二年春正月乙未,〔六〕晉安王子勛僭即偽位於尋陽,年號義嘉。壬辰,徐州刺史薛安都舉兵反。甲午,內外戒嚴,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諸軍南討。丙申,徐州刺史申令孫、司州刺史龐孟虯、豫州刺史殷琰、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柳元怙並同逆。〔七〕丙午,車駕親御六軍,頓中興堂。辛亥,南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改為豫州刺史,西討。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山陽太守程天祚並舉兵反。鎮東將軍巴陵王休若統軍東討。壬子,崇憲皇太后崩。 二月乙丑,以蔡興宗為尚書右僕射。壬申,吳興太守張永、右軍將軍蕭道成東討,〔八〕平晉陵。丁亥,建武將軍吳喜公率諸軍破賊於吳、吳興、會稽,平定三郡,同逆皆伏誅。〔九〕輔國將軍蕭道成前鋒北討,輔國將軍劉勉前鋒西討。劉胡眾四萬據赭圻。 三月庚寅,撫軍將軍殷孝祖攻赭圻,死之。以輔國將軍沈攸之代為南討前鋒。賊眾稍盛,袁顗頓鵲尾,連營至濃湖,眾十餘萬。丙申,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總統北討諸軍事。戊戌,貶尋陽王子房爵為松滋縣侯。癸卯,令人入米七百石者除郡,減此各有差。壬子,斷新錢,專用古錢。 夏五月甲寅,葬崇憲皇太后於脩寧陵。 秋七月丁酉,以仇池太守楊僧嗣為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八月己卯,司徒建安王休仁率眾軍大破賊,斬偽尚書僕射袁顗,進討江、郢、荊、湘、雍五州,平之。晉安王子勛、安陸王子綏、臨海王子頊、邵陵王子元並賜死,同黨皆伏誅。諸將帥封賞各有差。 九月癸巳,六軍解嚴。戊戌,以王玄謨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軍將軍。 冬十月乙卯,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產、廬陵王子輿、松滋侯子房並賜死。丁卯,以沈攸之為中領軍,與張永俱北討。戊寅,立皇子昱為皇太子。 十一月壬辰,立建平王景素子延年為新安王。 十二月,薛安都要引魏軍,張永、沈攸之大敗,於是遂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地。 是歲,魏天安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農役將興,詔太官停宰牛。癸卯,曲赦豫、南豫二州。 閏正月庚午,都下大雨雪,遣使巡行,振貸各有差。 二月甲申,為戰亡將士舉哀。丙申,曲赦青、冀二州。 夏四月丙戌,詔以故丞相江夏文獻王、故太尉巴東忠烈公柳元景、故司空始興襄公沈慶之、故征西將軍洮陽肅侯宗愨陪祭孝武廟庭。庚子,立桂陽王休範第二子德嗣為廬陵王,立侍中劉韞第二子銑為南豐王,以奉廬江昭王、南豐哀王祀。 五月丙辰,詔宣太后崇寧陵禁內墳瘞遷徙者給葬直,蠲復其家。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為尚書僕射。 秋八月壬寅,以中領軍沈攸之行南兗州刺史,率眾北伐。 九月戊午,以皇后六宮以下雜衣千領、金釵千枚,賜北伐將士。 冬十月壬午,改封新安王延年為始平王。辛丑,以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吐谷渾拾寅為征西大將軍。 十一月,立建安王休仁第二子伯猷為江夏王。 是歲,魏皇興元年。 四年春正月丙辰朔,雨草于宮。乙亥,零陵王司馬勗薨。 二月乙巳,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玄謨薨。 三月,交州人李長仁據州叛。祅賊攻廣州,殺刺史羊希,龍驤將軍陳伯紹討平之。 夏四月丙申,改封東海王褘為廬江王,山陽王休祐為晉平王。 秋九月戊辰,詔定黥刖之制。有司奏:「自今凡劫竊執官仗、拒戰邏司、攻剽亭寺及傷害吏人,并監司將吏自為劫,皆不限人數,悉依舊制斬刑。若遇赦,黥及兩頰『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交、梁、寧州。五人以下止相逼奪者,亦依黥作『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遠州。若遇赦,原斷徒猶黥面,依舊補冶士。家口應及坐,悉依舊結謫。」及上崩,其例乃寢。庚午,上備法駕幸東宮。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蝕之,發諸州兵北伐。 五年春正月癸亥,親耕藉田。乙丑,魏剋青州,執刺史沈文秀以歸。 二月丙申,以廬江王褘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 夏六月辛未,立晉平王休祐子宣曜為南平王。 秋七月壬戌,改輔國將軍為輔師將軍。 九月甲寅,立長沙王纂子延之為始平王。 冬十月丁卯朔,日有蝕之。 十一月丁未,魏人來聘。 十二月庚申,分荊、益之五郡置三巴校尉。 六年春正月乙亥,初制間二年一祭南郊,間一年一祭明堂。 夏四月癸亥,立皇子燮為晉熙王。 六月癸卯,以王景文為尚書左僕射、揚州刺史,以袁粲為右僕射。己未,改臨賀郡為臨慶郡。 秋七月丙戌,臨慶王智井薨。 九月戊寅,立總明觀,徵學士以充之。置東觀祭酒、訪舉各一人,舉士二十人,分為儒、道、文、史、陰陽五部學,言陰陽者遂無其人。 冬十月辛卯,立皇子贊為武陵王。〔一0〕 十二月癸巳,以邊難未息,制父母隔在異域者,悉使婚宦。 七年春正月甲戌,置散騎奏舉郎。 二月癸丑,征西將軍、荊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進號征西大將軍,及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並開府儀同三司。甲寅,南徐州刺史晉平王休祐薨。 三月辛酉,魏人來聘。 夏五月戊午,鴆司徒建安王休仁。庚午,以袁粲為尚書令,褚彥回為右僕射。〔一一〕丙戌,追免晉平王休祐為庶人。 秋七月丁巳,罷散騎奏舉郎。乙丑,江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賜死。 八月戊子,以皇子躋繼江夏文獻王義恭。庚寅,帝疾間。戊戌,立皇子準為安成王。 是歲,魏孝文帝延興元年。 泰豫元年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未痊,故改元。丁巳,巨人跡見西池冰上。 夏四月己亥,上疾大漸。加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位司空,以劉勉為尚書右僕射,蔡興宗為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郢州刺史沈攸之進號安西將軍。〔一二〕袁粲、褚彥回、劉勉、蔡興宗、沈攸之入閤被顧命。是日,上崩于景福殿,時年三十四。五月戊寅,葬臨沂縣莫府山高寧陵。 帝好讀書,愛文義,在藩時撰江左以來文章志,又續衛瓘所注論語二卷。及即大位,舊臣才學之士多蒙引進。末年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疑似之言應回避者,犯即加戮。改「騧」馬字為「馬」邊「瓜」,以「騧」字似「禍」故也。嘗以南苑借張永,云:「且給三百年,期盡更請。」宣陽門謂之白門,上以白門不祥,諱之。尚書右丞江謐嘗誤犯,上變色曰:「白汝家門!」路太后停屍漆床移出東宮,上幸宮見之,怒,免中庶子,以之坐死者數十人。內外常慮犯觸,人不自保。移床修壁,先祭土神,使文士為祝策,如大祭饗。 阮佃夫、楊運長、王道隆皆擅威權,言為詔敕,郡守令長一缺十除,內外混然,官以賄命,王、阮家富於公室。中書舍人胡母顥專權,奏無不可。時人語曰:「禾絹閉眼諾,胡母大張橐。」「禾絹」謂上也。及泰始、泰豫之際,左右失旨,往往有刳剒斷截,禁中懍懍若踐刀劍。夜夢豫章太守劉愔反,遣就郡殺之。軍旅不息,府藏空虛,內外百官並斷祿奉。在朝造官者皆市井傭販之子。而又令小黃門於殿內埋錢以為私藏。以蜜漬鱁鮧,一食數升,噉腊肉常至二百臠。奢費過度,每所造制,必為正御三十,副御、次副又各三十。須一物,輒造九十枚。天下騷然,民不堪命。宋氏之業,自此衰矣。 後廢帝諱昱,字德融,明帝長子也。大明七年正月辛丑,生於衛尉府。帝母陳氏,李道兒妾,明帝納之,故人呼帝為李氏子,帝亦自稱李將軍。明帝諸子在孕,皆以周易筮之,即以所得卦為小字,故帝小字慧震。泰始二年,立為皇太子。六年,出東宮。又制太子元正朝賀,服袞冕九章衣。明帝崩,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尚書令袁粲、護軍將軍褚彥回共輔朝政,班劍依舊入殿。 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皇后江氏。 秋七月戊辰,拜帝所生陳貴妃為皇太妃。 八月戊午,中書監、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蔡興宗薨。 冬十一月己亥,新除郢州刺史劉彥節為尚書左僕射。〔一三〕 元徽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詔自元年以前徙放者並聽還本。魏人來聘。 夏六月乙卯,壽陽大水。 秋八月,都下旱。庚午,陳留王曹銑薨。 九月丁亥,立衡陽王嶷子伯玉為南平王。 冬十二月癸卯朔,日有蝕之。乙巳,進桂陽王休範位太尉。癸亥,立前建安王世子伯融為始安縣王。 二年夏五月壬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舉兵反。庚寅,內外戒嚴,中領軍劉勉、右衛將軍蕭道成前鋒南討,出屯新亭;征北將軍張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衛將軍袁粲、中軍將軍褚彥回入衛殿省。壬辰,賊奄至,攻新亭壘,道成拒擊,大破之。越騎校尉張苟兒斬休範,賊黨杜黑蠡、丁文豪分軍向朱雀航,劉勉拒賊,敗績,死之。右將軍王道隆奔走,遇害。張永潰于白下,沈懷明自石頭奔散。甲午,車騎典籤茅恬開東府納賊,賊入屯中堂,羽林監陳顯達擊,大破之。丙申,張苟兒等又破賊,進平東府城,梟禽群賊。丁酉,大赦,解嚴。荊州刺史沈攸之、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並舉義兵赴建鄴。〔一四〕 六月癸卯,晉熙王燮遣軍剋尋陽,江州平。壬戌,改輔師將軍還為輔國。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為邵陵王。乙酉,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進號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九月丁酉,以袁粲為中書監,領司徒。加護軍將軍褚彥回為尚書令。 冬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躋為江夏王,贊為武陵王。 三年春三月己巳,都下大水。 夏六月,魏人來聘。 秋七月庚戌,以袁粲為尚書令。 九月丙辰,征西大將軍河南王吐谷渾拾寅進號車騎大將軍。〔一五〕 四年夏六月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僕射。 秋七月戊子,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己丑,內外纂嚴。遣驍騎將軍任農夫、冠軍將軍黃回北討,蕭道成總統眾軍。始安王伯融、都鄉侯伯猷並賜死。乙未,剋京城,斬景素,同逆皆伏誅。 八月丁卯,立皇弟翽為南陽王,嵩為新興王,禧為始建王。 九月戊子,驍騎將軍高道慶有罪,賜死。己丑,車騎將軍、揚州刺史安成王準進號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辛酉,以王僧虔為尚書右僕射。 五年夏四月甲戌,豫州刺史阮佃夫、步兵校尉申伯宗、朱幼謀廢立,皆伏誅。 五月,地震。 六月甲戌,誅司徒左長史沈勃、散騎常侍杜幼文、游擊將軍孫超之、長水校尉杜叔文。 七月戊子夜,帝遇弒於仁壽殿,時年十五。己丑,皇太后令貶帝為蒼梧郡王,葬丹陽秣陵縣郊壇西。 初帝之生夕,明帝夢人乘馬,馬無頭及後足,有人曰:「太子也。」及在東宮,五六歲能緣漆帳竿,去地丈餘,如此者半食久乃下。〔一六〕漸長,喜怒乖節,左右失旨者手加撲打,徒跣蹲踞。及嗣位,內畏太后,外憚大臣,猶未得肆志。自加元服,三年,好出入,單將左右,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遇慢罵則悅而受焉。四年,無日不出,與左右解僧智、張五兒恒夜出開承明門,夕去晨反,晨出暮歸,從者並執鋌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人間擾懼,晝日不開門,道無行人。嘗著小袴,不服衣冠。有白棓數十,各有名號,鉗鑿錐鋸,不離左右,為擊腦、槌陰、剖心之誅,日有數十。常見臥屍流血,然後為樂。左右人見有嚬眉者,帝令其正立,以矛刺洞之。曜靈殿上養驢數十頭,所自乘馬,養於御床側。與右衛翼輦營女子私通,每從之遊,持數千錢為酒肉之費。出逢婚姻葬送,輒與挽車小兒群聚飲酒,以為歡適。阮佃夫腹心人張羊為佃夫委信,佃夫敗,叛走,復捕得,自於承明門以車轢殺之。殺杜延載、杜幼文,躬運矛鋌,手自臠割。察孫超有蒜氣,剖腹視之。執楯馳馬,自往刺杜叔文於玄武北湖。孝武帝二十八子,明帝殺其十六,餘皆帝殺之。吳興沈勃多寶貨,往劫之,揮刀獨前,左右未至,勃時居喪在廬,帝望見之,便投鋌,不中;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踰桀、紂,屠戮無日!」遂見害,帝自臠割。制露車一乘,施{竹夆},乘以出入,從數十人,羽儀追之,恒不相及;又各慮禍,亦不敢追,但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凡諸鄙事,過目則能,鍛銀、裁衣、作帽,莫不精絕。未嘗吹箎,執管便韻。天性好殺,一日無事,輒慘慘不樂。內外憂惶,夕不及旦。領軍將軍蕭道成與直閤將軍王敬則謀之。七月戊子,帝微行出北湖,單馬先走,羽儀不及,左右張五兒馬墜湖,帝怒,自馳騎刺馬,屠割之。與左右作羌胡伎為樂。又於蠻岡賭跳,因乘露車,無復鹵簿,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一七〕就曇度道人煮之飲酒。楊玉夫常得意,忽然見憎,遇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七夕,令玉夫伺織女度,報己,因與內人穿針訖,大醉,臥於仁壽殿東阿氈幄中。帝出入無禁,王敬則先結玉夫、陳奉伯、楊萬年等合二十五人,其夕玉夫候帝眠熟,至乙夜,與萬年同入氈幄內,取千牛刀殺之。 順皇帝,諱準,字仲謨,小字知觀,明帝第三子也。泰始五年七月癸丑生。七年,封安成王。帝姿貌端華,眉目如畫,見者以為神人。廢帝即位,加揚州刺史。元徽二年,加都督揚、南豫二州諸軍事。四年,進號驃騎大將軍。及廢帝殞,蕭道成奉太后令迎王入居朝堂。 昇明元年秋七月壬辰,皇帝即位,大赦,改元徽五年為昇明元年。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城,輔政。荊州刺史沈攸之進號車騎大將軍,蕭道成司空、錄尚書事。以袁粲為中書監、司徒,以褚彥回為衛將軍,劉彥節為尚書令,加中軍將軍。辛丑,以王僧虔為尚書僕射。癸卯,車駕謁太廟。 八月癸亥,司徒袁粲鎮石頭。戊辰,崇拜帝所生陳昭華為皇太妃。庚午,以蕭道成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如故。 九月己酉,廬陵王暠薨。 十二月丁巳,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不從執政。丁卯,蕭道成入守朝堂,侍中蕭嶷鎮東府。戊辰,中外纂嚴。壬申,司徒袁粲據石頭,謀誅道成,不果,旋見覆滅。乙亥,以王僧虔為左僕射,王延之為右僕射。吳郡太守劉遐據郡不從執政,令張瑰攻斬之。 閏月辛巳,〔一八〕屯騎校尉王宜興貳於執政,見誅。癸巳,沈攸之攻郢城,前軍長史柳世隆固守。己亥,中外戒嚴,假蕭道成黃鉞。乙巳,道成出頓新亭。 是歲,魏太和元年。 二年春正月丁卯,沈攸之敗,己巳,華容縣人斬攸之首送之。辛未,雍州刺史張敬兒剋江陵,荊州平。丙子,解嚴。以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蕭道成旋鎮東府。 二月庚辰,以王僧虔為尚書令,王延之為左僕射。癸未,蕭道成加授太尉,以褚彥回為中書監、司空。丙戌,撫軍將軍、揚州刺史晉熙王燮進號中軍將軍。 三月己酉朔,日有蝕之。 夏四月,南兗州刺史黃回貳于執政,賜死。 五月戊午,以倭國王武為安東大將軍。 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秋九月乙巳朔,日有蝕之。丙午,加太尉蕭道成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賜殊禮。以揚州刺史晉熙王燮為司徒。 冬十月壬寅,立皇后謝氏。 十一月,立故武昌太守劉琨息頒為南豐縣王。癸亥,誅臨澧侯劉晃。甲子,改封南陽王翽為隨郡王。 十二月丙戌,皇后見于太廟。 三年春正月辛亥,領軍將軍蕭賾加尚書右僕射,進號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二月丙子,南豫州刺史邵陵王友薨。丙申,地震建陽門。 三月癸卯朔,日有蝕之。甲辰,加蕭道成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齊公,備九錫之禮。庚戌,誅臨川王綽。 夏四月壬申,進齊公蕭道成爵為王。壬午,安西將軍武陵王贊薨。辛卯,帝禪位於齊。壬辰,遜于東邸。是日,王敬則以兵陳于殿庭,帝猶居內,聞之,逃于佛蓋下。太后懼,自帥閹豎索,扶幸板輿。黃門或促之,帝怒,抽刀投之,中項而殞。帝既出,宮人行哭,俱遷。備羽儀,乘畫輪車,出東掖門。封帝為汝陰王,居丹徒宮,〔一九〕齊兵衛之。建元元年五月己未,帝聞外有馳馬者,懼亂作;監人殺王而以疾赴,齊人德之,賞之以邑。六月乙酉,葬于遂寧陵,諡曰順帝。宋之王侯無少長皆幽死矣。 論曰:文帝負扆南面,實有人君之美,經國之義雖弘,而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照不窺古,本無卓爾之資,徒見昆弟之義深,未識君臣之禮異。以此家情,行之國道,主忌而猶犯,恩離而未悟。致以陵逼之愆,遂成滅親之禍。開端樹隙,垂之後人。明帝因猜忍之情,據已行之典,翦落洪枝,願不待慮。〔二0〕既而本根莫庇,幼主孤立,下無磐石之託,上有累卵之危。方復藏璽懷紱,魚服忘反,危冠短制,匹馬孤征,以至覆亡,理固然矣。神器以勢弱傾移,靈命隨樂推回改。斯蓋履霜有漸,夫豈一夕,何止區區汝陰揖讓而已。 校勘記 〔一〕 太宗明皇帝諱彧字休景 「景」宋書作「炳」,此避唐諱改。 〔二〕 十一月二十九日弒廢帝於後堂 「二」各本皆脫。按廢帝死於景和元年十一月戊午。是月庚寅朔,戊午為二十九日,據廢帝紀訂補。 〔三〕 泰始元年即大明九年也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五四:「按世祖孝武帝大明之號終於八年,是歲在甲辰閏五月帝崩,然則大明本無九年,何得自相矛盾?復以泰始元年為即大明九年,此句謬不可言。 〔四〕 改太皇太后為崇憲皇太后 「崇憲皇太后」各本脫「皇」字,據宋書補。 〔五〕 鎮軍長史鄧琬為其謀主雍州刺史袁顗赴之 各本並作「鎮軍長史袁顗赴之,鄧琬為其謀主」。今據宋書及鄧琬、袁顗傳乙正。 〔六〕 二年春正月乙未 下有壬辰、甲午。按泰始二年正月乙丑朔,初四日壬辰,初六日甲午,初七日乙未,乙未不應在壬辰、甲午前。 〔七〕 丙申至並同逆 「丙申」各本作「丙戌」。按正月己丑朔,初八日丙申,無丙戌,據宋書改。「袁曇遠」各本作「袁曇」;「柳元怙」各本作「柳元怡」:並據宋書改補。 〔八〕 右軍將軍蕭道成東討 「軍」字各本皆脫,據宋書補。按本書齊高帝紀亦云:「宋明帝即位,為右軍將軍。 〔九〕 建武將軍吳喜公率諸軍破賊於吳吳興會稽平定三郡同逆皆伏誅 各本脫一「吳」字,不足三郡之數,據宋書補。 〔一0〕立皇子贊為武陵王 通鑑考異:「宋本紀作智贊,宋書作贊,列傳作智隨。按太宗諸子皆筮之以卦為其字,今從列傳。」按今本宋本紀亦作「贊」。明帝諸子筮卦為字,見後廢帝紀。 〔一一〕褚彥回為右僕射 「褚彥回」宋書作「褚淵」,此避唐諱而以字行。 〔一二〕郢州刺史沈攸之進號安西將軍 「郢州刺史」四字據宋書補。 〔一三〕新除郢州刺史劉彥節為尚書左僕射 「劉彥節」宋書作「劉秉」,此避唐諱而以字行。 〔一四〕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並舉義兵赴建鄴 「王僧虔雍州刺史」七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五〕征西大將軍河南王吐谷渾拾寅進號車騎大將軍 「車騎」下各本有「征西」二字,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拾寅本號征西大將軍,車騎在征西上一等,故進之。無征西大將軍仍兼本號之理也。」據宋書刪。 〔一六〕如此者半食久乃下 各本脫「久乃下」三字,據宋書補。 〔一七〕晚至新安寺偷狗 各本脫「晚至」二字,據宋書補。 〔一八〕閏月辛巳 「辛巳」各本作「辛亥」,按是月庚辰朔,初二日辛巳,無辛亥,據宋書改。 〔一九〕居丹徒宮 「丹徒」宋書作「丹陽」,是。按齊高帝紀亦云「築室於丹陽故縣」。 〔二0〕願不待慮 「願」各本作「飲」,據宋書改。 齊太祖高皇帝諱道成,字紹伯,小字鬥將,姓蕭氏。其先本居東海蘭陵縣中都鄉中都里,晉元康元年,惠帝分東海郡為蘭陵,故復為蘭陵郡人。中朝喪亂,皇高祖淮陰令整,字公齊,過江居晉陵武進縣之東城里,寓居江左者,皆僑置本土,加以「南」名,更為南蘭陵人也。 皇曾祖雋,字子武,位即丘令。皇祖樂子,字閨子,位輔國參軍,宋昇明中贈太常。皇考承之,字嗣伯,少有大志,才力過人,仕宋為漢中太守。梁州之平,以功加龍驤將軍,後為南泰山太守,封晉興縣五等男,遷右軍將軍。〔一〕元嘉二十四年殂,梁土思之,於峨公山立廟祭祀。昇明二年,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高帝以宋元嘉四年丁卯歲生,姿表英異,龍顙鍾聲,長七尺五寸,鱗文遍體。舊宅在武進縣,宅南有一桑樹,擢本三丈,橫生四枝,狀似華蓋。帝年數歲,好戲其下,從兄敬宗曰:「此樹為汝生也。」儒生雷次宗立學於雞籠山,帝年十三,就受禮及左氏春秋。 十七年,宋大將軍彭城王義康被黜,徙豫章,皇考領兵防守,帝捨業南行。十九年,竟陵蠻動,宋文帝遣帝領偏軍討沔北蠻。二十三年,雍州刺史蕭思話鎮襄陽,啟帝自隨,初為左軍中兵參軍。二十九年,領偏軍征仇池,破其武興、蘭皋二壘,遂從谷口入關。未至長安八十里,梁州刺史劉秀之遣司馬馬注助帝,攻拔談提城。〔二〕魏救兵至,帝軍力疲少,又聞文帝崩,乃燒城還南鄭。 後襲爵晉興縣五等男。為建康令,有能名。少府蕭惠開雅有知人鑒,謂人曰:「昔魏武為洛陽北部時,人服其英,今看蕭建康,但當過之耳。 宋明帝即位,為右軍將軍。時四方叛,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及在東諸郡皆起兵。明帝加帝輔國將軍,東討。至晉陵,一日破賊十二壘,分軍定諸縣。及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歸魏,遣從子索兒攻淮陰,又徵帝討破之,索兒走鍾離,帝追至黯黮而還。除驍騎將軍,封西陽縣侯,遷巴陵王衛軍司馬,隨鎮會稽。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遣臨川內史張淹自鄱陽嶠道入三吳,明帝遣帝討之。時朝廷器甲皆充南討,帝軍容寡闕,乃編棕皮為馬具裝,折竹為寄生,夜舉火進軍。賊望見恐懼,未戰而走。還,除桂陽王征北司馬、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及張永等敗於彭城,淮南孤弱,以帝為假冠軍將軍、持節、都督北討前鋒諸軍事,鎮淮陰。遷南兗州刺史,加督五州,督北討如故。 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間流言,帝當為天子,明帝愈以為疑,遣冠軍將軍吳喜留軍破釜,自持銀壺酒封以賜帝。帝戎服出門迎,懼鴆,不敢飲,將出奔,喜告以誠,先飲之,帝即酌飲之。喜還,明帝意乃悅。 泰始七年,徵還都,部下勸勿就徵。帝曰:「主上自誅諸弟,為太子幼弱,作萬歲後計,何關他族。惟應速發,事緩當見疑。今骨肉相害,自非靈長之運,禍難將興,方與卿等戮力耳。」至,拜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明帝崩,遺詔為右衛將軍,領衛尉,加兵五百人,與尚書令袁粲、護軍褚彥回、領軍劉勉共掌機事。尋解衛尉,加侍中,領石頭戍軍事。 元徽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舉兵於尋陽,朝廷惶駭,帝與褚彥回等集中書省計議,莫有言者。帝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以敗,休範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因索筆下議,餘並注同。中書舍人孫千齡與休範有密契,獨曰:「宜依舊遣軍據梁山。」帝正色曰:「賊今已近,梁山豈可得至!新亭既是兵衝,所欲以死報國耳。」乃單車白服出新亭。加帝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平南將軍,加鼓吹一部。築新亭城壘未畢,賊前軍已至,帝方解衣高臥,以安眾心。乃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浮舸與賊水戰,大破之。未時,張敬兒斬休範首,臺軍及賊眾俱不知。其別率杜黑蠡急攻東壘,帝挺身上馬,帥數百人出戰,與黑蠡拒戰,自晡達明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復相聞。將士積日不得寢食,軍中馬夜驚,城內亂走。帝執燭正坐,厲聲呵止之,如是者數四。 賊帥丁文豪設伏,破臺軍於皁莢橋,直至朱雀航,王道隆、劉勉並戰沒。初,勉高尚其意,託造園宅,名為「東山」,頗忽時務。帝謂曰:「將軍以顧命之重,此是艱難之日,而深尚從容,廢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勉不納,竟敗。及賊進至杜姥宅,車騎典籤茅恬開東府納賊,冠軍將軍沈懷明於石頭奔散,張永潰於白下,宮內傳新亭亦陷,太后執蒼梧王手泣曰:「天下事敗矣。」帝遣軍主陳顯達、任農夫、張敬兒、周盤龍等從石頭濟淮,間道自承明門入衛宮闕。 時休範典籤許公與詐稱休範在新亭,〔三〕士庶惶惑,詣壘期赴休範,投名者千數,及至,乃是帝。隨得輒燒之。登城北謂曰:「劉休範父子先昨皆已死,戮屍在南岡下,身是蕭平南,諸君善見觀。汝等名皆已焚除,勿懼也。」臺分遣眾軍擊平賊,帝振旅凱入。百姓緣道聚觀,曰:「全國家者,此公也。」帝與袁粲、褚彥回、劉彥節引咎解職,不許。遷散騎常侍、中領軍、都督、南兗州刺史、鎮軍將軍,進爵為公。與袁粲、褚彥回、劉彥節等更日入直決事,號為「四貴」。 休範平後,蒼梧王漸行凶暴,屢欲害帝,嘗率數十人直入鎮軍府。〔四〕時暑熱,帝晝臥裸袒,蒼梧立帝於室內,畫腹為射的,自引滿,將射之。帝神色不變,斂板曰:「老臣無罪。」蒼梧左右王天恩諫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而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雹箭射之。」乃取雹箭,一發即中帝臍。蒼梧投弓於地,大笑曰:「此手何如?」時建平王景素為朝野歸心,潛為自全計,布誠於帝,帝拒而不納。景素尋舉兵,帝出屯玄武湖,事平乃還。 帝威名既重,蒼梧深相猜忌,刻木為帝形,畫腹為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賞,皆莫能中。時帝在領軍府,蒼梧自來燒之,冀帝出,因作難,帝堅臥不動。蒼梧益懷忿恚,〔五〕所見之物,呼之為帝。加以手自磨鋋,曰:「明日當以刃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大功於國,今害之,誰為汝盡力?」故止。高帝謀與袁褚廢立,皆不見從。 五年七月戊子,楊玉夫等與直閤將軍王敬則通謀弒蒼梧。齎首,使左右陳奉伯藏衣袖中,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囊貯之,以與敬則。敬則馳至領軍府,叩門大呼,自言報帝,〔六〕門猶不開,敬則自門窐中以首見帝,帝猶不信,乃於牆上投進其首,帝索水洗視,敬則乃踰垣入。帝跣出,敬則叫曰:「事平矣。」帝乃戎服,乘常所騎赤馬,夜入殿中,殿中驚怖;及知蒼梧死,咸稱萬歲。至帝踐阼,號此馬為「龍驤赤」。明旦,召袁粲、褚彥回、劉彥節入會西鍾槐樹下計議。帝以事讓彥節,彥節未答。帝鬚髯盡張,眼光如電。次讓袁粲,又不受。敬則乃拔刀,在床側躍麾眾曰:「天下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呼虎賁劍戟羽儀,手自取白紗帽加帝首,令帝即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帝正色呵之曰:「卿都不自解。」粲欲有言,敬則又叱之,乃止。帝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順帝。於是長刀遮粲、彥節等,失色而去。甲午,帝移鎮東府,與袁粲、褚彥回、劉彥節各甲仗五十人入殿。丙申,加侍中、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封竟陵郡公,給油幢絡車,〔七〕班劍三十人。帝固辭上台,即授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十二月,荊州刺史沈攸之反,稱太后詔己下都。丁卯,帝入居朝堂,〔八〕命諸將西討,平西將軍黃回為都督前驅。先是,太后兄子前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任,還至巴陵,停舟與攸之密謀,乃下達郢州。武帝時為郢州長史,蘊伺武帝出弔,因作亂,據郢城。武帝知之,不出。蘊還至東府前,又期見高帝,帝又不出弔。再計不行,外謀愈固。司徒袁粲、尚書令劉彥節見帝威權稍盛,慮不自安,與蘊及黃回等相結舉事,殿內宿衛主帥無不協同。及攸之反問初至,帝往石頭詣粲謀,粲稱疾不相見,剋壬申夜起兵據石頭。其夜丹陽丞王遜告變。彥節從弟領軍韞及直閤將軍卜伯興等嚴兵為內應,帝命王敬則於宮內誅之。遣諸將攻石頭,王蘊將數百精手,帶甲赴粲,城門已閉,官軍又至,乃散。眾軍攻石頭,斬粲,彥節走額擔湖,蘊逃鬥場,並禽斬之。粲典籤莫嗣祖同粲謀,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高帝亦並赦而用之。時黃回頓新亭,聞石頭已下,因稱救援,高帝知而不言,撫之愈厚,遣回西上,流涕告別。 二年正月,沈攸之平。二月,宋帝進高帝太尉,都督十六州諸軍事,高帝表送黃鉞。三月己酉,增班劍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丙子,加羽葆、鼓吹。大明、泰始以來,相承奢侈,百姓成俗,及高帝輔政,奏罷御府,省二尚方諸飾玩,至是,又上表禁人間華偽雜物,凡十七條。其中宮及諸王服用,雖依舊例,亦請詳制。 九月丙午,加帝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固辭,詔遣敦勸,乃受黃鉞,辭殊禮。甲寅,給三望車。 三年正月乙巳,〔九〕高帝表蠲百姓逋責。丙辰,加前部羽葆、鼓吹。丁巳,命太傅府依舊辟召。丁卯,給高帝甲仗五百人,出入殿省。甲午,重申前命,〔一0〕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三月甲辰,宋帝詔進帝位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齊公,備九錫禮,加遠游冠,位在諸侯王上,加相國綠綟綬。甲寅,使以備物典禮進,策曰: 朕以不造,夙罹閔凶,嗣君失德,書契未紀,威侮五行,虔劉九縣,神歇靈繹,海水群飛,綴旒之殆,未足為譬,豈直小宛興刺,黍離作歌而已哉。天贊皇宋,實啟明宰,爰登寡昧,纂承大業,高勳至德,振古絕倫,雖保衡翼殷,博陸匡漢,方斯蔑如也。今將授公典禮,其敬聽朕命: 乃者袁、鄧構禍,實繁有徒,子房不臣,稱兵協亂,顧瞻宮掖,將成茂草,言念邦國,翦為仇讎。當此之時,人無固志。公投袂徇難,超然奮發,登寅車而戒路,執金板而先驅,麾鉞一臨,凶黨冰泮,此則霸業之基,勤王之始也。安都背叛,竊據徐方,敢率犬羊,陵虐淮浦。索兒愚悖,同惡相濟,天祚無象,背順歸逆,北鄙黔黎,奄墜塗炭。公受命宗祊,精貫朝日,擁節和門,氣踰霄漢,破釜之捷,斬馘蔽野,石梁之戰,禽其渠帥,保境全人,江陽即序,此又公之功也。張淹迷昧,弗顧本朝,爰自南區,志圖東夏,潛軍間入,竊覬不虞。于時江服未夷,皇塗荐沮,公忠誠慷慨,在險彌亮,以寡制眾,所向風偃,朝廷無東顧之憂,閩、越有來蘇之慶,此又公之功也。匈奴野心,侵掠疆埸,醜羯侜張,勢振彭、泗。公奉辭伐罪,戒旦晨征,兵車始交,氛〈侵,亻改衤〉時蕩,弔死扶傷,弘宣皇澤,俾我淮、肥,復霑盛化,此又公之功也。自茲厥後,獫狁孔熾,封豕長蛇,重窺上國。而世故相仍,師出已老,角城高壘,指日淪陷。公眷言王事,發憤忘食,躬擐甲冑,視險若夷,分疆畫界,開創青、兗,此又公之功也。桂陽負眾,輕問九鼎,裂冠毀冕,拔本塞源,烈火焚于王城,飛矢集乎君屋,群后憂惶,元戎無主。公按劍凝神,則奇謨冠世,把旄指麾,則懦夫成勇,信宿之間,宣陽底定,此又公之功也。皇室多難,釁起戚藩,建平失圖,興兵內侮,公指授六師,義形于色,役未踰旬,朱方寧晏,此又公之功也。蒼梧肆虐,諸夏糜沸,淫刑以逞,誰則無辜,黔首相悲,朝不謀夕,高祖之業已淪,文、明之軌誰嗣。公遠稽殷、漢之義,近遵魏、晉之典,猥以眇身,入奉宗祏,七廟清謐,九區反政,此又公之功也。袁、劉攜貳,成此亂階,醜圖潛溝,危機竊發,據有石頭,志犯應、路。公神謀內運,霜鋒外舉,祅沴載澄,國塗悅穆,此又公之功也。沈攸苞禍,歲月滋彰,蜂目豺聲,阻兵安忍,乃眷西顧,緬同異域。而經綸惟始,九伐未申,長惡不悛,遂逞凶逆。公把鉞出關,凝威江甸,正情與皦日同亮,明略與秋雲競爽,至義所感,人百其心,積年逋誅,一朝顯戮,沮浦安流,章臺順軌,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濟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哲,道庇生靈,志匡宇宙,戮力肆心,劬勞王室,險阻艱難,備嘗之矣。若乃締構宗稷之勤,造物資始之澤,雲布霧散,光被六幽,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是以秬草騰芳於郊園,景星垂暉於清漢,遐方款關而慕義,荒服重譯而來庭,汪哉邈乎,無得而名也。朕聞疇庸表德,前王盛典,崇樹侯伯,有國攸同,所以文命成功,玄圭顯錫,姬旦宣哲,曲阜啟藩。或改玉以弘風,或胙土以宣化,禮絕常班,寵冠群辟。爰逮桓、文,車服異數。惟公勳業超於先烈,而褒賞闕於舊章,古今之道,何其爽歟!靜言欽歎,良有缺然。今進授相國,以青州之齊郡、徐州之梁郡、南徐州之蘭陵魯郡琅邪東海晉陵義興、揚州之吳郡會稽,凡十郡,封公為齊公。錫茲玄土,苴以白茅,定爾邦家,用建冢社。斯實尚父故藩,世作盟主,紀綱侯甸,率由舊則。往者周、召建國,師保兼任,毛、畢執珪,入作卿士,內外之寵,同規在昔。今命使持節、兼太尉、侍中、中書監、司空、衛將軍雩都縣開國侯彥回,授公相國印綬、齊公璽紱。持節、兼司空副、守尚書令僧虔授齊公茅土,〔一一〕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總百辟,秩踰三事,職以禮移,號隨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稱,送所假節、侍中貂蟬、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綬、竟陵公印策,其驃騎大將軍、揚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 以公執禮弘律、儀刑區宇、遐邇一體,人無異業。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崇修南畝,所寶惟穀,王府充實,百姓繁衍。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居身以謙,導物以義,鎔鈞庶品,罔不和悅。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公翼贊王猷,聲教遠洽,蠻夷竭歡,回首內附。是用錫公朱戶以居。公明鑒人倫,澄辨涇、渭,官方與能,英乂克舉。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保佑皇朝,厲身化下,杜漸防萌,含生寅式。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禦宄以刑,禦姦以德,君親無將,將而必誅。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鳳舉四維,龍騰八表,威靈所振,異類同乂。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公明發載懷,肅恭禋祀,孝敬之重,義感靈祇。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齊國置丞相以下,敬遵舊式。往欽哉,其祗服朕命,經緯乾坤,宏亮洪業,茂昭爾大德,闡揚我高祖之休命。 高帝三讓,公卿敦勸固請,乃受之。丁巳,下令赦國內殊死以下。宋帝詔齊公十郡之外,隨宜除用。以齊國初建,給錢五百萬、布五千疋、絹五千疋。以太尉左長史王儉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 四月癸酉,宋帝又詔進齊公為王,以豫州之南梁陳潁川陳留、南兗州之盱眙山陽秦廣陵海陵南沛增王封為二十郡。〔一二〕使司空褚彥回奉策授璽紱,改立王社,餘如故。丙戌,命齊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王世子為太子,王女、王孫爵命,一如舊儀。 辛卯,宋帝以歷數在齊,乃下詔禪位,是日遜于東邸。壬辰,遣使奉策曰: 咨爾齊王:伊太古初陳,萬化紛綸,開曜靈以鑒品物,立元后以馭黎元。若夫容成、大庭之世,伏羲、五龍之辰,靡得而詳焉。自軒黃以降,墳索所紀,略可言者,莫崇乎堯、舜。披金繩而握天鏡,開玉匣而總地維,德之休明,宸居靈極,期運有終,歸禪與能。所以大唐遜位,〈言劳〉然興歌,有虞揖讓,卿雲發采,遺風餘烈,光被無垠。漢、魏因循,不敢失墜,爰逮有晉,亦遵前典。昔我祖宗英叡,旁格幽明,末葉不造,仍世多故。惟王聖哲欽明,榮鏡區宇,仁育群生,義征不譓,聲化遠洎,荒服無虞,殊類同規,華戎一族。是以五色來儀於軒庭,九穗含芳於郊牧。象緯昭徹,布新之符已顯,圖讖彪煥,受終之義既彰,靈祇乃眷,兆庶引領。 朕聞至道深微,惟人是弘,天命無常,惟德是與。所以仰鑒玄情,俯察群議,敬禪神器,授帝位于爾躬。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其允執厥中,儀刑前式,以副率土之欣望。命司裘而謁蒼昊,奏雲門而升圓丘,時膺大禮,永保洪業,豈不盛歟!并命璽書,遣兼太保、司空褚彥回,兼太尉、守尚書令王僧虔奉皇帝璽綬,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 高帝固讓,宋朝王公以下陳留王粲等,詣門陳請,帝猶未許。齊世子卿士以下固請;兼太史令、將作匠陳文建奏符瑞,〔一三〕因言漢自建武至建安二十五年,一百九十六年而禪魏;魏自黃初至咸熙二年,四十六年而禪晉;晉自泰始至元熙二年,一百五十六年而禪宋;宋自永初元年至昇明三年,凡六十年;咸以六終六受,六,亢位也。驗往揆今,若斯昭著,敢以職任,備陳管穴,伏願順天時,膺符瑞。二朝百辟又固請。尚書右僕射王儉奏:「被宋詔遜位,臣等參議,宜剋日受禪。」高帝乃許焉。 建元元年夏四月甲午,皇帝即位於南郊,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道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夫肇自生靈,樹以司牧,所以闡極立則,開元創物,肆茲大道。天下惟公,命不于常。昔在虞、夏,受終上代,粵自漢、魏,揖讓中葉,咸煥諸方策,載在典謨。水德既微,仍世多故,實賴道成匡救之功,以弘濟乎厥艱。〔一四〕大造顛墜,再構區宇,誕惟天人,罔弗和會。迺仰協歸運,景屬與能,用集大命于茲。辭德匪嗣,至于累仍,而群公卿士,庶尹御事,爰及黎獻,暨乎百蠻,僉曰皇天眷命,不可以固違,人神無統,不可以曠主。畏天之威,敢不祗順鴻曆。敬簡元辰,虔奉皇符,升壇受禪,告類上帝,以答人衷,式敷萬國。惟明靈是饗。 禮畢,備大駕,幸建康宮,臨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賜人爵二級,文武位二等,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穀人五斛。逋租宿責勿收。犯鄉論清議、贓汙淫盜者,一皆蕩滌,洗除先注,與之更始。長徒敕繫者,特加原遣。亡官失爵,禁錮奪勞,一依舊典。封宋帝為汝陰王,築宮於丹陽故縣,行宋正朔,車旗服色,一如晉、宋故事,上書不為表,答表不稱詔。宋諸王皆降為公,郡公主為縣君,縣公主為鄉君。詔降宋南康郡公為縣公,華容公為侯,萍鄉侯為伯,減戶有差,以奉劉穆之、王弘、何無忌之祀。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曰孝皇后,陵曰永安。妃曰昭皇后,陵曰泰安。詔劫賊餘口沒在臺府者,悉原赦。諸負釁流徙者,皆聽還本土。戊戌,以荊州刺史嶷為尚書令、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斷四方上慶禮。己亥,詔二宮諸王,悉不得營立屯邸,封略山湖。乃停太官池籞稅。〔一五〕庚子,詔宋帝后藩王諸陵,量置守衛。 五月丙午,以河南王吐谷渾拾寅為驃騎大將軍。詔宋氏第秩〔一六〕,量所廢置。有司奏留襄陽郡公張敬兒等六十二人,除廣興郡公沈曇亮等一百二十二人。改元嘉曆為建元曆,祖以正月卯,臘以十二月未。丁未,詔曰:「設募取將,縣賞購士,蓋出權宜,自今可斷眾募。」乙卯,河南國遣使朝貢。丙辰,詔遣兼散騎常侍十二人,巡行四方。己未,汝陰王殂,齊志也,追諡為宋順帝。辛酉,誅陰安公劉燮等。 六月乙亥,詔宋末以來,枯骸毀櫬,宣下埋藏。庚辰,備法駕,奉七廟主于太廟。甲申,立齊太子賾為皇太子。斷諸州郡禮慶,降死罪以下刑,并申前赦恩百日。立皇子嶷為豫章王,映為臨川王,晃為長沙王,曄為武陵王,暠為安成王,鏘為鄱陽王,鑠為桂陽王,鑑為廣興王,皇孫長懋為南郡王。乙酉,葬宋順帝于遂寧陵。 秋七月丁未,曲赦交州部內。丁巳,詔南蘭陵桑梓本鄉,長蠲租布;武進王業所基,給復十年。 八月癸巳,省陳留國。丁巳,立皇子鈞為衡陽王。 九月辛丑,詔以二吳、義興三郡遭水,減今年田租。乙巳,復置南蠻校尉官。丙午,加司空褚彥回尚書令。 冬十月丙子,立彭城劉胤為汝陰王,奉宋後。己卯,享太廟。辛巳,汝陰王太妃王氏薨,追贈宋恭皇后。己丑,荊州天井湖出綿,人用與常綿不異。 二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以司空褚彥回為司徒,〔一七〕以尚書右僕射王儉為左僕射。辛丑,祀南郊。 二月丁卯,魏軍攻壽陽,豫州刺史垣崇祖破走之。癸巳,遣大使巡慰淮、肥、徐、豫邊人尤貧遘難者。 三月,百濟國遣使朝貢,以其王牟都為鎮東大將軍。 夏四月丙寅,進高麗王樂浪公高璉號驃騎大將軍。 五月,立六門都牆。 秋九月甲午朔,日有蝕之。丙子,〔一八〕蠕蠕國遣使朝貢。 冬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彥回為司徒。壬子,以驃騎豫章王嶷為司空。 三年春正月壬戌朔,詔王公卿士薦讜言。丙子,立皇子鋒為江夏王。 二月癸丑,罷南蠻校尉官。 夏四月辛亥,始制東宮臣僚用下官禮敬聞喜公子良等。 六月壬子,大赦。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蝕之。 九月辛未,蠕蠕國王遣使欲俱攻魏,獻師子皮袴褶。烏程令吳郡顧昌玄,坐父法秀宋泰始中北征死亡,屍骸不反,而昌玄宴樂嬉游,與常人無異。有司請加以清議。丙戌,置會稽山陰縣獄丞。 冬十月戊子,以河南王世子吐谷渾度易侯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十二月丁亥,高麗國遣使朝貢。命散騎常侍虞炎等十二人巡行諸州郡,觀省風俗。 四年春二月乙未,上不豫。庚戌,詔原都下囚繫有差,免元年以前逋責。 三月庚申,召司徒褚彥回、左僕射王儉受顧託。壬戌,皇帝崩于臨光殿,年五十六。群臣上諡曰高皇帝,廟號太祖。梓宮於東府前渚升龍舟。四月丙午,葬於武進泰安陵,於龍舟卒哭,內外反吉。 上少有大量,喜怒不形於色,深沈靜默,常有四海之心。博學,善屬文,工草隸書,弈棋第二品。雖經綸夷險,不廢素業。及即位後,身不御精細之物,主衣中有玉介導,以長侈奢之源,命打破之。凡異物皆令隨例毀棄。後宮器物欄檻,以銅為飾者,皆改用鐵。內殿施黃紗帳,宮人著紫皮履。華蓋除金華爪,用鐵回釘。每曰:「使我臨天下十年,當使黃金與土同價。」欲以身率下,移風易俗。性寬,嘗與直閤將軍周覆、給事中褚思莊共棋,累局不倦,覆乃抑上手,不許易行。其弘厚如此。所著文,詔中書侍郎江淹撰次之。又詔東觀學士撰史林三十篇,魏文帝皇覽之流也。 始帝年十七時,嘗夢乘青龍上天,西行逐日。帝舊塋在武進彭山,岡阜相屬,數百里不絕,其上常有五色雲,又有龍出焉。上時已貴矣,宋明帝甚惡之,遣善占墓者高靈文往墓所占相。靈文先給事太祖,還,詭答曰:「不過出方伯耳。」密白太祖曰:「貴不可言。」明帝意猶不已,遣人踐藉,以左道厭之。上後於所樹華表柱忽龍鳴,震響山谷。明帝寢疾,為身後之慮,多翦功臣,上亦見疑,每云:「蕭道成有不臣相。」時鎮淮陰,每懷憂懼,忽見神人謂上曰:「無所憂,子孫當昌盛。」泰始三年,宋明帝遣前淮南太守孫奉伯往淮陰監元會。奉伯舊與帝款,是行也,帝與奉伯同室臥,奉伯夢上乘龍上天,於下捉龍腳,不得。及覺,敘夢,因謂曰:「兗州當大庇生靈,而弟不得與也。」奉伯竟卒於宋世。又參軍崔靈建夢天謂己:「蕭道成是我第十九子,我去年已使授其天子位。」考自三皇、五帝以降,受命之次,至帝為十九也。及為領軍,望氣者陳安寶見上身上恒有紫黃氣。安寶謂王洪範曰:「此人貴不可言。」所居武進縣有一道,相傳云「天子路」。或謂秦皇所游,或云孫氏舊跡。時訛言東城天子出。其後建安王休仁鎮東府,宋明帝懼,殺休仁,而常閉東府不居。明帝又屢幸,改「代」作「伐」,以厭王氣。又使子安成王代之。及蒼梧王敗,安成王代立,時咸言為驗。術數者推之,上舊居武進東城村,「東城」之言,其在此也。昇明二年冬,延陵縣季子廟沸井之北,忽聞金石聲,疑其異,鑿深三尺,得沸井,奔涌若浪。其地又響,即復鑿之,復得一井,涌沸亦然。井中得一木簡,長一尺,廣二分,上有隱起字,曰:「廬山道人張陵再拜,詣闕起居。」簡木堅白,〔一九〕字色乃黃。瑞應圖云「浪井不鑿自成,王者清靜,則仙人主之」。會稽剡縣有山,名刻石。父老相傳云,「山雖名刻石,而不知文字所在」。昇明末,縣人兒襲祖行獵,忽見石上有文字,凡三處,苔生其上,字不可識,乃去苔視之,其大石文曰:「此齊者,黃石公之化氣也。」立石文曰:「黃天星,姓蕭,字道成,得賢帥,天下太平。」小石文曰:「刻石者誰?會稽南山李斯刻秦望之封也。」〔二0〕孝經鉤命決曰:「誰者起,視名將。」將,帝小字也。河洛讖曰:「歷年七十水滅緒,〔二一〕風雲俱起龍鱗舉。」又曰:「肅肅草成,道德盡備。」案宋水德也。義熙元年,宋武帝王業之始,至齊受命,七十年。又讖曰:「蕭為二士天下樂。」案二士「主」字也。郭文舉金雄記曰:「當復有作,肅入草。」易曰:「聖人作,萬物睹。」「當復有作」,言聖人作也。王子年歌曰:「欲知其姓草肅肅,穀中最細低頭熟,鱗身甲體永興福。」穀中精細者,稻也,即道也,熟猶成也。又歌曰:「金刀利刃齊刈之。」金刀「劉」字,刈猶翦也。孔子河洛讖曰:「堨河梁,塞龍泉,消除水災泄山川。」水即宋也,宋氏為災害,故曰水災。梁亦水也,堨河梁,則行路成矣。路,猶道也。消除水災,除宋水氏之災害也。河圖讖又曰:「上參南斗第一星,下立草屋為紫庭,神龍之岡梧桐生,鳳鳥戢翼朔旦鳴。」〔二二〕南斗,吳分野,草屋者居上,「蕭」字象也。先是,益州有山,古老相傳曰齊后山。昇明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有沙門玄暢者,於此山立精舍,其日上登尊位。其月二十四日,滎陽郡人尹千,〔二三〕於嵩山東南隅見天雨石,墜地石開,有玉璽在其中。璽方三寸,文曰:「戊丁之人與道俱,肅然入草應天符,掃平河、洛清魏都。」又曰:「皇帝運興。」千奉璽詣雍州刺史蕭赤斧,赤斧以獻。案宋武帝於嵩高山得玉璧三十二枚,神人云:「此是宋卜世之數。」三十二者,二「三十」也,宋自受命至禪齊凡六十年。然則帝之符應也若是,今備之云。 世祖武皇帝諱賾,字宣遠,高帝長子也。以宋元嘉十七年六月己未生於建康縣之青溪宮。〔二四〕將產之夕,孝皇后、昭皇后並夢龍據屋,故小字上為龍兒。年十三,夢人以筆畫身左右為兩翅,又著孔雀羽衣裳空中飛,舉體生毛,髮長至足。有人指上所踐地曰「周文王之田」。又於所住堂內得璽一枚,文曰「皇帝行璽」。又得異錢,文為「北斗星」,雙刀、雙貝及有人形帶劍焉。 仕宋為贛令。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反,上不從命。南康相沈肅之縶上郡獄,族人蕭欣祖、門客桓康等破郡迎出上,上遂率部曲百餘人起義。避難揭陽山,有白雀來集,聞山中有清聲傳漏響。又於山累石為佛圖,其側忽生一樹,狀若華蓋,青翠扶疏,有殊群木。上將討戴凱之,大饗士卒。是日大熱,上各令折荊枝自蔽,言未終而有雲垂蔭,正當會所,會罷乃散。及為廣興相,嶺南積旱,連水阻涸,商旅不通。上部伍既至,無雨而川流暴起,遂得利涉。 元徽四年,累遷晉熙王鎮西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順帝立,徵晉熙王燮為撫軍、揚州刺史,以上為左衛將軍,輔燮俱下。沈攸之事起,未得朝廷處分,上以中流可以待敵,即據盆口城為戰守備。高帝聞之曰:「此真我子也。」於盆城掘塹,得一大錢,文曰「太平百歲」。于時城內乏水,欲引水入城,始鑿城內,遇伏泉涌出,如此者九處,用之不竭。上表求西討,不許,乃遣偏軍援郢,平西將軍黃回等,皆受上節度。昇明二年,事平,遷江州刺史,封聞喜縣侯。其年,徵侍中、領軍將軍。尋加督京畿諸軍事。三年,又加尚書僕射、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給班劍二十人。 齊國建,為齊公世子。改加侍中、南豫州刺史,給油絡車、羽葆、鼓吹,增班劍為三十人。以石頭為世子宮,官置二率以下,坊省服章,一如東宮。進為王太子。高帝即位,為皇太子。 建元四年三月壬戌,高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征鎮州郡令長、軍屯營部,各行喪三日,不得擅離任。都邑城守,防備幢隊,一不得還。乙丑,稱先帝遺詔,以司徒褚彥回錄尚書事,尚書左僕射王儉為尚書令,車騎將軍張敬兒開府儀同三司。詔曰:「喪禮雖有定制,先旨每存簡約,內官可三日一還臨,外官間日一還臨,後有大喪皆如之。」丁卯,以前將軍王奐為尚書左僕射。庚午,以司空豫章王嶷為太尉。癸酉,詔免逋城錢,自今以後,申明舊制。初晉、宋舊制,受官二十日,輒送修城錢二千。宋泰始初,軍役大起,受官者萬計,兵戎機急,事有未遑,自是令僕以下,並不輸送。二十年中,大限不可勝計,文符督切,擾亂在所,至是除蕩,百姓悅焉。 夏四月辛卯,追尊穆妃為皇后。 五月庚申,以高皇帝配南郊,高昭皇后配北郊。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長懋為皇太子。〔二五〕詔申壬戌赦恩百日。丙申,立皇太子妃王氏。進封聞喜公子良為竟陵王,臨汝公子卿為廬陵王,應城公子敬為安陸王,江陵公子懋為晉安王,枝江公子隆為隨王,皇子子真為建安王,皇孫昭業為南郡王。〔二六〕戊戌,以水潦為患,星緯乖序,剋日訊都下囚,諸遠獄委刺史以時察判。建康、秣陵二縣貧人加振賜,必令周悉。吳興、義興遭水縣,蠲除租調。〔二七〕以司徒褚彥回為司空。 秋八月癸卯,司空褚彥回薨。 九月丁巳,以國哀故,罷國子學。辛未,以征南將軍王僧虔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乙未,以中書令王延之為尚書左僕射。 十二月己丑,詔曰:「緣淮戍將,久處邊勞,三元行始,宜霑恩慶,可遣中書舍人宣旨臨會。」後每歲如之。 永明元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大赦,改元。壬子,詔內外群僚,各進讜言,王公卿士,各舉所知。又詔守宰祿奉,蓋有恒準,往以邊虜告警,故沿時損益,今區宇寧晏,宜加優獎,郡縣丞尉,可還田秩。壬戌,立皇弟銳為南平王,鏗為宜都王,皇子子明為武昌王,子罕為南海王。望氣者云:新林、婁湖、東府西有天子氣。〔二八〕甲子,築青溪舊宮,作新林、婁湖苑以厭之。〔二九〕 二月庚寅,以征虜將軍楊炅為沙州刺史,封陰平王。 三月丙辰,詔以星緯失序,陰陽愆度,申辛亥赦恩五十日,以期訖為始。戊寅,詔四方見囚,罪無輕重,及劫賊餘口,長徒敕繫,悉皆原赦。 夏五月丁酉,〔三0〕車騎將軍張敬兒有罪伏誅。 秋八月壬申,魏人來聘。 冬十月丙寅,使驍騎將軍劉纉聘于魏。 十一月己卯,雷。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蝕之。 二年春正月乙亥,以護軍將軍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以南兗州刺史竟陵王子良為護軍將軍,兼司徒。壬寅,以新除尚書右僕射柳世隆為左僕射,以丹陽尹李安人為右僕射。〔三一〕 秋七月甲申,立皇子子倫為巴陵王。 八月丙午,幸舊宮,申都下獄及三署見徒,量所降宥。戊申,幸玄武湖講武。壬子,扶南國遣使朝貢,并獻頌章云。甲子,詔都下二縣,墳墓毀發,隨宜掩埋,遺骸未櫬者,並加斂瘞。疾困不能存者,詳加霑賚。 冬十二月庚申,魏人來聘。 三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都邑三百里內罪應入重者降一等,餘依赦制。〔三二〕 三月甲寅,〔三三〕使輔國將軍劉纉聘于魏。 夏五月,省總明觀。 秋七月甲戌,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僧虔薨。辛卯,於益州置平蠻校尉官。 八月乙未,幸中堂聽訟。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彌頡為河、涼二州刺史,封隴西公、宕昌王。 冬十月丙辰,〔三四〕魏人來聘。 十二月,以江州刺史王奐為尚書右僕射。改封武昌王子明為西陽王。 四年春閏正月癸巳,立皇子子貞為邵陵王。丁未,以武都王楊集始為北秦州刺史。辛亥,耕藉田。詔宥殊死以下。甲寅,幸閱武堂,勞酒小會,賜王公以下在位者帛有差。戊午,幸宣武堂講武。 二月丙寅,大風,吳興偏甚,樹葉皆赤。己未,〔三五〕立皇弟銶為晉熙王,鉉為河東王。壬午,使通直郎裴昭明聘于魏。 五年春正月戊子,以太尉豫章王嶷為大司馬,車騎將軍竟陵王子良為司徒,驃騎將軍臨川王映、衛將軍王儉、中軍將軍王敬則並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右僕射王奐為尚書左僕射。辛卯,賜孤寡老疾各有差。 夏四月庚午,殷祀太廟,降諸囚徒。 先是,立商飆館於孫陵岡,世呼為九日臺,秋九月辛卯,車駕幸焉。 冬十月,初起新林苑。 六年春三月甲申,詔皇太子於東宮玄圃園宣猷堂臨訊及三署徒隸。己亥,封皇子子響為巴東王。 夏五月庚辰,左衛殿中將軍邯鄲超表陳射雉,書奏賜死。又潁川荀丕亦以諫諍,託他事及誅。 六月辛未,詔省州郡縣送故輸錢者。 秋七月,齊興太守劉元寶於郡城塹得錢三十七萬,皆輪厚徑一寸半,以獻,上以為瑞,班賜公卿。 九月壬寅,於琅邪城講武,習水步軍。 冬十月庚申,立冬,初臨太極殿讀時令。 十一月丙戌,〔三六〕土霧竟天,如煙,入人眼鼻,二日乃止。 七年春正月丙午,以鎮南將軍柳世隆為尚書左僕射,以豫州刺史西昌侯鸞為右僕射。辛亥,祀南郊,大赦。申明不舉子之科;若有產子者,復其父。壬戌,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臨川王映薨。戊辰,詔以諸大夫年秩隆重,增俸,給見役。 三月甲寅,立皇子子岳為臨賀王,子峻為廣漢王,子琳為宣城王,子珉為義安王。 夏五月乙巳,尚書令、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王儉薨。甲子,以新除尚書左僕射柳世隆為尚書令。 秋九月壬寅,魏人來聘。 冬十一月戊申,詔平南參軍顏幼明聘于魏。 八年春正月庚子,以領軍王奐為尚書左僕射。丁巳,以行百濟王泰為鎮東大將軍、百濟王。 二月辛卯,零陵王司馬藥師薨。 夏四月戊辰朔,詔公卿以下各舉所知。 六月己巳,魏人來聘。庚午,長沙王晃薨。丙申,大雷雨,〔三七〕有黃光竟天,照地狀如金。乙酉,都下大風發屋。 秋七月癸卯,詔以陰陽舛和,緯象愆度、儲胤嬰患,淹歷旬晷,可大赦。 八月乙酉,以河南王世子休留代為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壬辰,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反,遣丹陽尹蕭順之討之,子響伏誅。〔三八〕 冬十二月戊寅,〔三九〕詔量增尚書丞郎賜祿。己卯,改封宣城王子琳為南康王,立皇子子建為湘東王。 九年春正月甲午,省平蠻府。辛丑,祀南郊,降都下見囚。戊午,詔射聲校尉裴昭明聘于魏。 三月癸巳,明堂災。 夏五月丙申,林邑國獻金簟。丁未,魏人來聘。安成王暠薨。己未,樂游正陽堂災。 秋八月己亥,使司徒參軍蕭琛聘于魏。吳興、義興大水。乙卯,蠲二郡租。 九月戊辰,幸琅邪城講武,觀者傾都,普頒酒肉。 冬十月甲寅,魏人來聘。 十年春正月戊午,以司徒竟陵王子良領尚書令,以尚書右僕射西昌侯鸞為左僕射。詔增內外有務眾官祿奉。丙戌,詔故太宰褚彥回、故太尉王儉、故司空柳世隆、驃騎大將軍王敬則、鎮軍大將軍陳顯達、故鎮東將軍李安人配饗太祖廟庭。 十二月乙巳,〔四0〕使司徒參軍蕭琛聘于魏。 十一年春正月戊午,以驃騎大將軍、豫州刺史王敬則為司空。乙亥,皇太子長懋薨。 二月,雍州刺史王奐有罪,伏誅。 三月丙寅,以金紫光祿大夫王晏為尚書右僕射。 夏四月癸未,魏人來聘。甲午,立皇孫昭業為皇太孫,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 五月戊辰,以旱故,都下二縣、朱方、姑孰權斷酒。 秋七月丁巳,曲赦南兗兗豫司徐五州,南豫州之歷陽譙臨江廬江四郡三調,眾逋宿責,並同原除。其緣淮及青、冀新附僑人,復除已訖,更申五年。 先是魏地謠言,「赤火南流喪南國」。是歲,有沙門從北齎此火而至,色赤於常火而微,云以療疾。貴賤爭取之,多得其驗。二十餘日,都下大盛,咸云「聖火」。詔禁之不止。火灸至七炷而疾愈。吳興丘國賓密以還鄉,邑人楊道慶虛疾二十年,依法灸即差。 是月,上不豫,徙御延昌殿,始登階而殿屋鳴吒,上惡之。魏軍將至,上慮朝野憂惶,力疾召樂府奏正聲伎。戊寅,大漸,詔曰:「始終大期,聖賢不免,吾行年六十,亦復何恨。但皇業艱難,萬機自重,〔四一〕不能無遺慮耳。太孫進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輔,思弘正道。內外眾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尚書是職務根本,悉委王晏、徐孝嗣。軍旅捍邊之略,委王敬則、陳顯達、王廣之、王玄邈、沈文季、張瑰、薛深等。〔四二〕百辟庶僚,各奉爾職,謹事太孫,勿有懈怠。」又詔曰:「我識滅後,身上著夏衣畫天衣,純烏犀導,絓諸器服,悉不得用寶物及織成等,〔四三〕唯裝複裌衣各一通。常所服刀長短二口,鐵環者,隨入梓宮。祭敬之典,本在因心,靈上慎勿以牲為祭。祭惟設餅、茶飲、干飯、酒脯而已。天下貴賤,咸同此制。未山陵前,朔望設菜食。陵墓萬世所宅,意常恨休安陵未稱,今可用東三處地最東邊以葬我,名為景安陵。喪禮每存省約,不須煩人,百官停六時入臨,朔望祖日可依舊。諸主六宮,並不須從山陵。內殿鳳華、壽昌、曜靈三處,是吾所改制。夫貴有天下,富兼四海,宴處寢息,不容乃陋,謂此為奢儉之中,慎勿壞去。顯陽殿玉像諸佛及供養,具如別牒,可盡心禮拜供養之。應有功德事,可專在中。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為精舍,並嚴斷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聽朝賢選序,已有別詔。諸小小賜乞,及閤內處分,亦有別牒。內外禁衛勞舊主帥左右,悉令蕭諶優量驅使之。」是日上崩于延昌殿,年五十四。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廟號世祖。九月丙寅,葬景安陵。 上剛毅有斷,政總大體,以富國為先。頗喜游宴、彫綺之事,言常恨之,未能頓遣。臨崩,又詔:「凡諸游費,宜從休息。自今遠近薦獻,務存節儉,不得出界營求,相高奢麗。金粟繒纊,敝人已甚,珠玉玩好,傷俗尤重,嚴加禁絕。 論曰:齊高帝基命之初,武功潛用,泰始開運,大拯時艱。及蒼梧暴虐,釁結朝野,而百姓懍懍,命縣朝夕。權道既行,兼濟天下。元功振主,利器難以假人,群方戮力,實懷尺寸之望,豈惟天厭水行,固已人希木德,歸功與能,事極乎此。武帝雲雷伊始,功參佐命,雖為繼體,事實艱難。御袞垂旒,深存政典,文武授任,不革舊章,明罰厚恩,皆由己出。外表無塵,內朝多豫,機事平理,職貢有恒,府藏內充,人鮮勞役。〔四四〕宮室苑圃,未足以傷財,安樂延年,眾庶所同幸,亦有齊之良主也。據齊、梁紀錄,並云出自蕭何,又編御史大夫望之以為先祖之次。案何及望之於漢俱為勳德,而望之本傳不有此陳,齊典所書,便乖實錄。近秘書監顏師古博考經籍,注解漢書,已正其非,今隨而改削云。 校勘記 〔一〕 遷右軍將軍 「右軍」文選齊安陸昭王碑文作「冠軍」,疑「右軍」為「冠軍」之訛。 〔二〕 梁州刺史劉秀之遣司馬馬注助帝攻拔談提城 「注」各本作「汪」,據南齊書改。「談提城」南齊書作「談堤城」。 〔三〕 時休範典籤許公與詐稱休範在新亭 「與」宋書桂陽王休範傳作「輿」,冊府元龜一八四同。 〔四〕 嘗率數十人直入鎮軍府 「鎮軍府」通鑑一三三及通志並作「領軍府」。按下文云王敬則齎蒼梧王首馳至領軍府。是時蕭道成為中領軍、都督、南兗州刺史、鎮軍將軍。 〔五〕 蒼梧益懷忿恚 「恚」各本作「患」,據通志改。 〔六〕 叩門大呼自言報帝 各本脫「呼」字,據通鑑補。 〔七〕 給油幢絡車 各本脫「絡」字,據南齊書高帝紀及輿服志補。 〔八〕 丁卯帝入居朝堂 「丁卯」各本作「乙卯」。宋書順帝紀作「丁卯」,其前有「丁巳」。按十二月庚戌朔,初六日乙卯,初八日丁巳,十八日丁卯,丁巳後不得有乙卯,據宋書改。 〔九〕 三年正月乙巳 「乙巳」各本作「乙丑」。下文有「丙辰」、「丁巳」、「丁卯」諸日辰,按正月癸卯朔,初三日乙巳,十五日丁巳,二十三日乙丑,二十五日丁卯,「乙丑」不得在丙辰、丁巳前,據南齊書改。 〔一0〕甲午重申前命 按正月癸卯朔,無「甲午」。二月癸酉朔,有甲午。疑「甲午」上脫「二月」二字。 〔一一〕持節兼司空副守尚書令僧虔授齊公茅土 各本脫「副」字,據宋書補。 〔一二〕以豫州之南梁陳潁川陳留至增王封為二十郡 「豫州」各本作「徐州」。按南梁等四郡屬豫州,據南齊書改。 〔一三〕兼太史令將作匠陳文建奏符瑞 「陳文建」各本作「文建陳」;「奏」各本作「天」,並據南齊書訂正。 〔一四〕以弘濟乎厥艱 「艱」各本作「難」,據南齊書改。 〔一五〕乃停太官池籞稅 「籞」各本作「塞」,據南齊書改。 〔一六〕詔宋氏第秩 「第」王懋竑讀書記疑云:「當作爵。 〔一七〕以司空褚彥回為司徒 「司徒」下通鑑有「淵不受」三字(彥回為淵字,此避唐諱改以字行)。考異云:「建元二年正月以淵為司徒,十二月戊戌以淵為司徒,蓋二年正月辭,十二月受耳。」按南齊書褚淵傳有「不受」二字,通鑑是。 〔一八〕丙子 按建元二年九月甲午朔,是月無丙子。 〔一九〕簡木堅白 「簡木」各本作「簡大」或「簡文」,據南齊書符瑞志改。 〔二0〕會稽南山李斯刻秦望之封也 「封」各本訛「風」,據南齊書祥瑞志改。 〔二一〕歷年七十水滅緒 「七十」南齊書祥瑞志作「七七」。下文「至齊受命七十年」,亦作「凡七十七年」。 〔二二〕鳳鳥戢翼朔旦鳴 「戢」南齊書祥瑞志作「舒」,「朔旦」作「翔且」。 〔二三〕滎陽郡人尹千 「尹千」南齊書祥瑞志作「尹午」。 〔二四〕以宋元嘉十七年六月己未生於建康縣之青溪宮 「十七年」各本作「二十七年」。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帝若以元嘉二十七年生,則數至永明十一年帝崩之年為四十四年,與帝年五十四崩之文,與行年六十之詔尤謬。疑此『二』字衍文,則帝年適合。」今訂正。 〔二五〕立南郡王長懋為皇太子 「南郡王」各本作「河南王」。按高帝紀建元元年六月甲申,立皇孫長懋為南郡王。今據改。 〔二六〕皇孫昭業為南郡王 「南郡王」各本作「河南郡王」。「河」字衍文,據南齊書刪。 〔二七〕蠲除租調 「除」各本作「降」,據南齊書改。 〔二八〕新林婁湖東府西有天子氣 各本脫「天子」,據通志補。按和帝中興二年紀云:「又永明中,望氣者云,新林、婁湖、青溪並有天子氣,於其處大起樓苑宮觀,武帝屢游幸以應之。」明此脫「天子」二字。 〔二九〕作新林婁湖苑以厭之 各本脫「林」字,今補。 〔三0〕夏五月丁酉 按永明元年五月乙酉朔,是月無丁酉。 〔三一〕以丹陽尹李安人為右僕射 「安人」本字「安民」,南齊書有李安民傳,此避唐諱改。 〔三二〕大赦都邑三百里內罪應入重者降一等餘依赦制 「大」、「都邑」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三三〕三月甲寅 按永明三年三月戊辰朔,是月無甲寅。 〔三四〕冬十月丙辰 「冬十月」各本作「冬十一月」。按十一月甲子朔,無丙辰,據通志訂正。 〔三五〕己未 按永明四年二月壬戌朔,是月無己未。 〔三六〕十一月丙戌 按永明六年十一月丙午朔,是月無丙戌。 〔三七〕丙申大雷雨 據張森楷南史校勘記,上有「庚午」,下有「乙酉」,則中間只有壬申、丙子、甲申,無丙申也;「丙申」字誤。如丙申不誤,則當在乙酉前。 〔三八〕八月乙酉以河南王世子休留代為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壬辰至子響伏誅 「壬辰」至「子響伏誅」各本繫於「乙酉」事後。按是月丙寅朔,「乙酉」在前,「壬辰」在後。今據南齊書乙正。又「休留代」南齊書武帝紀作「休留成」;河南傳作「休留茂」,而魏書作「伏連籌」。 〔三九〕冬十二月戊寅 「十二月」各本作「十一月」。按十一月乙未朔,無戊寅,據南齊書改。 〔四0〕十二月乙巳 「十二月」各本脫「十」字,據通鑑補。 〔四一〕萬機自重 「自」南齊書作「事」。 〔四二〕委王敬則至薛深等 「深」南齊書作「淵」,此避唐諱改。按南齊書有薛淵傳。 〔四三〕絓諸器服悉不得用寶物及織成等 「絓」南齊書作「應」。 〔四四〕人鮮勞役 「人鮮」各本作「鮮人」。據南齊書乙正。「人鮮勞役」,即「民鮮勞役」,以避唐諱改「民」作「人」。 廢帝鬱林王諱昭業,字元尚,小字法身,文惠太子長子也。高帝為相王,鎮東府,時年五歲,床前戲。高帝方令左右拔白髮,問之曰:「兒言我誰耶?」答曰:「太翁。」高帝笑謂左右曰:「豈有為人作曾祖而拔白髮者乎。」即擲鏡、鑷。其後問訊,高帝指示賓客曰:「我基於此四世矣。」及武帝即位,封為南郡王,時年十歲。 永明五年十一月戊子,冠於東宮崇正殿。其日小會,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給南郡王扶二人。 七年,有司奏給班劍二十人,鼓吹一部。高選友、學,禮絕群王。十一年,給皁輪三望車。文惠太子薨,立南郡王為皇太孫,居東宮。 其年七月戊寅,武帝崩,皇太孫即帝位,大赦。 八月壬午,詔稱遺詔,以護軍將軍武陵王曄為衛將軍,征南大將軍陳顯達即本號,並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左僕射西昌侯鸞為尚書令,右僕射王晏為左僕射,吏部尚書徐孝嗣為右僕射。癸未,加司徒竟陵王子良位太傅,增班劍三十人。蠲除三調及眾逋在今年七月三十日以前者。省御府及無用池田邸冶,減關市征稅。先是,每有蠲原之詔,多無事實,督責如故。是時西昌侯鸞任知朝政,天下咸望風來蘇,至此恩信兩行,海內莫不欣然。 九月辛酉,追尊文惠皇太子為世宗文皇帝。 冬十月壬寅,尊皇太孫太妃為皇太后,立皇后何氏。 十一月庚戌,魏人來聘。辛亥,立臨汝公昭文為新安王、曲江公昭秀為臨海王,皇弟昭粲為永嘉王。 隆昌元年春正月丁未,大赦,改元。加太傅竟陵王子良殊禮。鎮軍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為大將軍,給鼓吹一部,親兵五百人。以領軍鄱陽王鏘為尚書右僕射。詔百僚極陳得失。又詔王公以下各舉所知。辛亥,祀南郊,宥隆昌元年以來流人。戊午,拜崇安陵。甲戌,使司徒參軍劉斅聘于魏。 二月辛卯,祀明堂。 夏四月辛巳,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武陵王曄薨。戊子,太傅竟陵王子良薨。丁酉,以驃騎將軍廬陵王子卿為衛將軍,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為驃騎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 閏月丁卯,以鎮軍大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五月甲戌朔,日有蝕之。 秋七月癸巳,皇太后令廢帝為鬱林王。 帝少美容止,好隸書,武帝特所鍾愛,敕皇孫手書不得妄出以貴之。進退音吐,甚有令譽。生而為竟陵文宣王所攝養,常在袁妃間。竟陵王移住西州,帝亦隨住焉。性甚辯慧,哀樂過人。接對賓客,皆款曲周至。矯情飾詐,陰懷鄙慝。與左右無賴群小二十許人共衣食,同臥起。妃何氏擇其中美貌者,皆與交歡。密就富市人求錢,無敢不與。及竟陵王移西邸,帝獨住西州,每夜輒開後堂閤,與諸不逞小人,至諸營署中淫宴。凡諸小人,並逆加爵位,皆疏官名號於黃紙,使各囊盛以帶之,許南面之日,即便施行。又別作籥鉤,兼善效人書,每私出還,輒扃籥,封題如故,故人無知者。師史仁祖、侍書胡天翼聞之,相與謀曰:「若言之二宮,則其事未易,若於營署為異人所毆打,及犬物所傷,豈直罪止一身,亦當盡室及禍。年各已七十,餘生寧足吝邪。」數日中,二人相係自殺,二宮不知也。武帝以暨陽縣寒人給事中綦母珍之代仁祖,剡縣寒人馬澄代天翼。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節其用度。帝謂豫章王妃庾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今見作天王,便是大罪,左右主帥,動見拘執,不如市邊屠酤富兒百倍。 文惠太子自疾及薨,帝侍疾及居喪,哀容號毀,旁人見者,莫不嗚咽。裁還私室,即歡笑酣飲,備食甘滋。葬畢,立為皇太孫。問訊太妃,截壁為閤,於太妃房內往何氏間,每入輒彌時不出。武帝往東宮,帝迎拜號慟,絕而復蘇,武帝自下輿抱持之,寵愛日隆。又在西州令女巫楊氏禱祀,速求天位。及文惠薨,謂由楊氏之力,倍加敬信,呼楊婆。宋氏以來,人間有楊婆兒哥,蓋此徵也。武帝有疾,又令楊氏日夜禱祈,令宮車早晏駕。時何妃在西州,武帝未崩數日,疾稍危,與何氏書,紙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繞之。侍武帝疾,憂容慘慼,言發淚下。武帝每言及存亡,帝輒哽咽不自勝。武帝以此謂為必能負荷大業,謂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厝意。五年以後,勿復委人。若自作無成,無所多恨。」臨崩,執帝手曰:「阿奴,若憶翁,當好作。」如此再而崩。大斂始畢,乃悉呼武帝諸伎,備奏眾樂,諸伎雖畏威從事,莫不哽咽流涕。 素好狗馬,即位未逾旬,便毀武帝所起招婉殿,以材賜閹人徐龍駒,於其處為馬埒。馳騎墜馬,面額並傷,稱疾不出者數日。多聚名鷹快犬,以粱肉奉之。及武帝梓宮下渚,帝於端門內奉辭,轀輬車未出端門,便稱疾還內。裁入閤,即於內奏胡伎,鞞鐸之聲,震響內外。時司空王敬則問新除射聲校尉蕭坦之曰:「便如此,不當匆匆邪?」坦之曰:「此政是內人哭響徹耳。」自山陵之後,便於閤內乘內人車問訊,往皇后所生母宋氏間,因微服游走市里。又多往文帝崇安陵隧中,與群小共作諸鄙褻擲塗賭跳、放鷹走狗雜狡獪。 帝既失道,朝事大小,皆決之西昌侯鸞,鸞有諫,多不見從。極意賞賜左右,動至百數十萬。每見錢曰:「我昔思汝一箇不得,今日得用汝未?」武帝聚錢上庫五億萬,齋庫亦出三億萬,金銀布帛不可稱計。即位未期歲,所用已過半,皆賜與諸不逞群小。取諸寶器以相擊剖破碎之,〔一〕以為笑樂。及至廢黜,府庫悉空。 其在內,常裸袒,著紅紫錦繡新衣、錦帽、紅縠褌,雜采衵服。〔二〕好鬥雞,密買雞至數千價。武帝御物甘草杖,宮人寸斷用之。徐龍駒為後閤舍人,〔三〕日夜在六宮房內。帝與文帝幸姬霍氏淫通,改姓徐氏,龍駒勸長留宮內,聲云度霍氏為尼,以餘人代之。皇后亦淫亂,齋閤通夜洞開,內外淆雜,無復分別。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閤將軍曹道剛、周奉叔並為之羽翼。 西昌侯鸞屢諫不納;既而尼媼外入,頗傳異語,乃疑鸞有異志。中書令何胤以皇后從叔見親,使直殿省。常隨后呼胤為三父。與胤謀誅鸞,令胤受事,胤不敢當,依違杜諫,乃止。又謀出鸞於西州,中敕用事,不復關諮。鸞慮變,先使蕭諶、坦之等於省誅曹道剛、朱隆之等,率兵自尚書省入雲龍門,戎服加朱衣於上。比入門,三失履,王晏、徐孝嗣、蕭坦之、陳顯達、王廣之、沈文季係進。帝在壽昌殿,裸身與霍氏相對,〔四〕聞外有變,使閉內殿諸房閤,令閹人登興光樓望,還報云:「見一人戎服,從數百人,急裝,在西鍾樓下。」須臾,蕭諶領兵先入宮,帝走向愛姬徐氏房,拔劍自刺不入,以帛纏頸,輿接出延德殿。諶初入殿,宿衛將士皆執弓楯欲戰,〔五〕諶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須動。」宿衛信之。及帝出,各欲自奮,帝竟無一言。出西弄,遇弒,年二十二。舁尸出徐龍駒宅,殯葬以王禮。霍氏及廣昌君宋並賜死,餘黨亦見誅。 先是文惠太子立樓館於鍾山下,號曰「東田」,太子屢游幸之,「東田」反語為「顛童」也。武帝又於青溪立宮,號曰「舊宮」,反之「窮廄」也。果以輕狷而至於窮。又武帝時有小史姓皇名太子,武帝曰:「皇太子非名之謂」,於是移點於外,易名為犬子。處士何點曰:「太子者,天地之所懸,三才之所係,今化而為犬,不得立矣。」既而文惠太子薨,鬱林、海陵相繼廢黜,此其驗也。永明中,百姓忽著破後帽,始自建業,流于四遠,貴賤翕然服之,此服祅也。帽自蕭諶之家,其流遂遠,天意若曰:武穆、文昭皆當滅,而諶亦誅死之效焉。 廢帝海陵恭王諱昭文,字季尚,文惠太子第二子也。永明四年,封臨汝公,鬱林王即位,改封新安王。及鬱林廢,西昌侯鸞奉帝纂統。 延興元年秋七月丁酉,皇帝即位,大赦,改元,賜文武位二等。以鎮軍大將軍西昌侯鸞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都督、揚州刺史,加班劍為三十人,封宣城郡公,出鎮東城。以尚書左僕射王晏為尚書令,以丹陽尹徐孝嗣為左僕射,以領軍將軍沈文季為右僕射,以車騎大將軍陳顯達為司空,以驃騎大將軍鄱陽王鏘為司徒。命宣城公鸞甲仗百人入殿,陳顯達、王晏、徐孝嗣、蕭諶各五十人入殿。 八月壬辰,〔六〕魏人來聘。甲午,以前司空王敬則為太尉。辛丑,復置南蠻校尉官。甲辰,詔使者觀省風俗。 九月癸未,誅新除司徒鄱陽王鏘、中軍大將軍隨王子隆。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誅南兗州刺史安陸王子敬。於是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起兵,遣中護軍王玄邈討誅之。乙酉,又誅湘州刺史南平王銳、郢州刺史晉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丁亥,以衛將軍廬陵王子卿為司徒,以撫軍將軍桂陽王鑠為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七〕加宣城公鸞黃鉞,進授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八〕加殊禮,進爵為王。戊戌,誅新除中軍將軍桂陽王鑠、撫軍將軍衡陽王鈞、侍中秘書監江夏王鋒、鎮軍將軍建安王子真、左將軍巴陵王子倫。是時宣城王鸞輔政,帝起居皆諮而後行。思食蒸魚菜,太官令答無錄公命,竟不與。辛亥,皇太后令廢帝為海陵王,使宣城王入纂皇統。建武元年,詔海陵王依漢東海王彊故事,給虎賁、旄頭、畫輪車,設鍾簴宮縣。十一月,稱王有疾,數遣御師往視,乃殞之。給溫明秘器,斂以袞冕之服,大鴻臚監護喪事。葬給轀輬車,九旒大輅,黃屋左纛,前後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依東海王彊故事,諡曰恭。 先是武帝立禪靈寺於都下,當世以為壯觀,天意若曰「禪」者禪也,「靈」者神明之目也,武帝晏駕而鼎業傾移也。〔九〕永明世,市里小兒以鐵相擊於地,謂之「鬥鑿」,「鑿」之為言「族」也,至是宗室族滅矣。又武帝時以燕支為朱衣,朝士皆服之,及明帝以宗子入纂,此又奪朱之效也。時又多以生紗為帽,半其裙而析之,號曰「倚勸」。先是人間語好云「擾攘建武」,至是朝士勸進,實為匆遽,「倚勸」「擾攘」之言,於是驗矣。 高宗明皇帝諱鸞,字景栖,始安貞王道生之子也,小字玄度。少孤,高帝撫育過諸子。宋泰豫元年,為安吉令,有嚴能之名。昇明中,累遷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進號輔國將軍。高帝踐阼,封西昌侯,位郢州刺史。永明元年,為侍中,領驍騎將軍。王子侯舊乘纏帷車,帝獨乘下帷,儀從如素士。公事混撓,販食人擔火誤燒牛鼻,豫章王以白武帝,帝笑焉。轉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清道而行。十年,累遷尚書左僕射,領右衛將軍。武帝遺詔為侍中、尚書令,尋加鎮軍將軍,給班劍二十人。隆昌元年,即本號為大將軍,給鼓吹一部,親兵五百人。尋加中書監、開府儀同三司。 海陵王立,為驃騎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刺史,加都督,增班劍為三十人,封宣城郡公,鎮東府城,給兵五千人,錢二百萬,布千匹。九江事難,假黃鉞,事寧,表送之。尋加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增班劍為四十人,給幢絡三望車,前後部羽葆、鼓吹,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封宣城王。未拜,太后令廢海陵王,以上入纂高帝為第三子,群臣三請,乃受命。 建武元年冬十月癸亥,皇帝即位,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以太尉王敬則為大司馬,以司空陳顯達為太尉。乙丑,詔斷遠近上禮。丁卯,詔「自今雕文篆刻,歲時光新,可悉停省。藩牧守宰,或有薦獻,事非任土,嚴加禁斷」。 十一月壬申,日有蝕之。帝宿沐浴,不御內。其日,潔齋蔬食,斷朝務,屏人,單衣帢危坐,以至事畢。追尊始安貞王為景皇,妃江氏為懿后,別立寢廟,號陵曰脩安。封桂陽王鑠等諸王子皆為列侯。凡諸王侯得罪者,諸子皆復屬籍。又詔遣大使觀省四方。癸酉,革永明之制,依晉、宋舊典,太子以師禮敬少傅。甲戌,進大司馬尋陽公王敬則等十三人爵邑各有差。省新林苑,先是百姓地者,悉以還主。廢南蠻校尉官。己卯,追崇妃劉氏為敬皇后,號陵曰興安。庚辰,立皇子寶義為晉安王,寶玄為江夏王,寶源為廬陵王,寶寅為建安王,寶融為隨郡王,寶攸為南平王。甲申,斷官長貢獻及私餉遺。以安陸昭王緬第二子寶晊襲封安陸王。丁亥,詔細作、中署、材官、車府,凡諸工可悉開番假,遞令休息。戊子,立皇子寶卷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己丑,詔東宮肇建,遠近或有慶禮,可悉斷之。永明中,御史中丞沈深表:〔一0〕百官年登七十者,皆令致仕,並窮困私門。庚子,詔「自縉紳年及,可一遵永明七年以前銓敘之科」。 十二月庚戌,宣德太僕劉朗之、游擊將軍劉璩之子,坐不贍給兄子,致使隨母他嫁,免官,禁錮終身,付之鄉論。 是歲,魏孝文皇帝遷都洛陽。 二年春正月辛未,降都下繫囚殊死以下。詔王公以下各舉所知,內外群僚各進忠言,無有所諱。魏攻豫、司、徐、梁四州。壬申,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一一〕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尚書右僕射沈文季督豫州,以拒魏。己卯,詔都下二縣,有毀發墳壟,隨宜修理。乙未,魏軍攻鍾離,徐州刺史蕭惠休破之。丙申,加太尉陳顯達使持節、都督西北道諸軍事。丁酉,內外纂嚴。 二月己未,〔一二〕司州刺史蕭誕與眾軍攻敗魏軍。詔雍、豫、司、南兗、徐五州遭遇兵戎之家,悉停今年稅調。丙寅,停青州麥租。魏軍自壽春退。 三月甲申,〔一三〕解嚴。 夏四月己亥朔,親錄三百里內獄訟,自外委州郡訊察,三署徒隸,原遣有差。魏軍圍漢中,梁州刺史蕭懿拒退之。 五月甲午,寢廟成,詔監作長帥賜位一等。 六月壬戌,誅領軍蕭諶、西陽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貞。 秋九月己丑,改封南平王寶攸為邵陵王,蜀郡王子文為西陽王,廣漢王子峻為衡陽王,臨海王昭秀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為桂陽王。 冬十月癸卯,詔罷東田,毀興光樓,〔一四〕并詔水衡量省御乘。乙卯,納皇太子妃褚氏,大赦,王公以下班賜各有差,斷四方上禮。 十二月丁酉,詔晉帝諸陵,悉皆修理,并增守衛。吳、晉陵失稔之鄉,蠲三調有差。 三年春正月丁卯,以陰平王楊炅子崇祖為沙州刺史,封陰平王。己巳,〔一五〕詔申明守長六周之制,事竟不行。乙酉,詔以去歲魏攻緣邊諸州郡,將士有臨陣及病死者,並送還本土。 三月壬午,詔車府乘輿有金銀校飾者,皆剔除之。〔一六〕 夏四月,魏軍攻司州,櫟城戍主魏僧瑉擊破之。 冬閏十二月戊寅,皇太子冠,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為父後者賜爵一級,斷遠近上禮。 四年春正月庚午,大赦。壬寅,〔一七〕詔「人產子者,蠲其父母調役一年,又賜米十斛。新婚者,蠲夫役一年」。丙辰,誅尚書令王晏。〔一八〕 二月以尚書左僕射徐孝嗣為尚書令。 秋八月甲午,〔一九〕追尊景皇所生王氏為恭太后。魏軍攻沔北。 冬十月,又逼司、雍二州。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蕭衍、右軍司馬張稷禦之。 十一月丙辰,〔二0〕以氐楊靈珍為北秦刺史,封仇池公、武都王。 十二月丁丑,遣度支尚書崔慧景率眾救雍州。 永泰元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中軍大將軍徐孝嗣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沔北諸郡,為魏所攻,相繼亡敗,新野太守劉思忌隨宜應接,〔二一〕食盡,煮土為粥,而救兵不至,城被剋,死之。乙巳,遣太尉陳顯達持節救雍州。丁未,誅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岳、西陽王子文、衡陽王子峻、南康王子琳、永陽王子珉、湘東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陽王昭粲。 二月癸丑,遣左衛將軍蕭惠休假節援壽陽。辛未,豫州刺史裴叔業敗魏軍於淮北。 三月丙午,蠲雍州遇魏軍之縣租布。戊申,詔增仲尼祭秩。 上以疾患不瘳,望氣者云宜改元,夏四月甲寅,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己未,立武陵昭王子子坦為衡陽王。丁丑,大司馬會稽太守王敬則舉兵反。 五月壬午,遣輔國將軍劉山陽率軍東討。乙酉,斬敬則,傳首建鄴,曲赦浙東吳、晉陵等七郡。 秋七月己酉,帝崩于正福殿,年四十七。遺詔:「徐孝嗣可重申八命,中書監、本官悉如故。沈文季可尚書左僕射,常侍、護軍如故。江祏可右僕射,江祀可侍中,劉暄可衛尉卿。軍政大事委陳太尉。內外眾事無大小委徐孝嗣、遙光、坦之、江祏;其大事與沈文季、江祀、劉暄參懷。心腹之任,可委劉悛、蕭惠休、崔慧景。」群臣上諡曰明皇帝,廟號高宗,葬興安陵。 帝明審有吏才,持法無所借。制御親幸,臣下肅清。驅使寒人,不得用四幅繖。大存儉約,罷武帝所起新林苑,以地還百姓。廢文惠太子所起東田,斥賣之。永明中,輿輦舟乘,悉剔取金銀,還主衣庫,以牙角代之。嘗用皁莢,訖,授餘濼與左右,曰:「此猶堪明日用。」太官進御食,有裹蒸,帝十字畫之,曰:「可四片破之,餘充晚食。」而武帝掖庭中宮殿服御,一無所改。其儉約如此。 性猜忌,亟行誅戮。信道術,用計數。每出行幸,先占利害。簡於出入,將南則詭言之西,將東則詭言之北,皆不以實,竟不南郊。初有疾,無輟聽覽,群臣莫知。及疾篤,敕臺省府署文簿求白魚以為藥,外始知之。身衣絳衣,服飾皆赤,以為厭勝。巫覡云「後湖水頭經過宮內,致帝有疾」。帝乃自至太官行水溝,左右啟「太官無此水則不立」。決意塞之,欲南引淮流,會崩,事寢。 廢帝東昏侯諱寶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賢,明帝輔政後改焉。建武元年,立為皇太子。 永泰元年七月己酉,明帝崩,太子即皇帝位。 八月庚申,鎮北將軍晉安王寶義進號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己未,詔刪省律科。癸亥,詔蕭坦之、江祏更直殿省,總監宿衛。辛未,詔劉暄、江祏更直延明殿省。 十一月戊子,立皇后褚氏。庚寅,尚書令徐孝嗣議:「王侯貴人昏,連卺以真銀盃,蓋出近俗;又牢燭侈繢,亦虧曩制。今除金銀連鎖,自餘新器,悉用埏陶,牢燭華侈,亦宜停之。」奏可。 永元元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辛卯,祀南郊。丁酉,改封隨王寶融為南康王,安陸王寶晊為湘東王,竟陵王昭冑為巴陵王。 二月,太尉陳顯達敗績於馬圈。 夏四月丙午朔,魏孝文皇帝崩。己巳,立皇子誦為皇太子,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 五月癸亥,〔二二〕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六月甲子,詔原雍州今年三調。 秋七月辛未,〔二三〕淮水變赤如血。丙戌,殺尚書右僕射江祏、侍中江祀。地震自此至來歲,晝夜不止,小屋多壞。丁亥,都下大水,死者甚眾。賜死者材器,並加振卹。 八月乙巳,蠲遇水資財漂蕩者今年調稅。又詔為馬圈戰亡將士舉哀。丙辰,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據東府反。詔曲赦都下,中外戒嚴,遣領軍將軍蕭坦之致討。戊午,斬遙光,傳首。己巳,以尚書令徐孝嗣為司空,以領軍蕭坦之為尚書左僕射。 閏月丙子,以江陵公寶覽為始安王。 九月甲辰,殺尚書左僕射蕭坦之,右衛將軍曹武。〔二四〕戊午,殺領軍將軍劉暄。壬戌,以頻殺大臣,大赦。 冬十月乙未,誅尚書令新除司空徐孝嗣、右僕射新除鎮軍將軍沈文季。庚子,以吳興太守蕭惠休為尚書右僕射。辛丑,以侍中王亮為左僕射。 十一月丙辰,太尉、江州刺史陳顯達舉兵反於尋陽。乙丑,加護軍將軍崔慧景平南將軍,督眾軍南討。 十二月甲申,陳顯達至都,宮城嚴警。乙酉,〔二五〕斬顯達,傳其首。餘黨盡平。 二年春正月庚午,詔討豫州刺史裴叔業。 二月己丑,叔業病死,兄子植以壽春降魏。 三月乙卯,〔二六〕命平西將軍崔慧景攻壽春。丙午,尚書右僕射蕭惠休卒。丁未,崔慧景於廣陵反,〔二七〕舉兵內向。壬子,命右衛將軍左興盛督都下水步眾軍禦之。南徐州刺史江夏王寶玄以京城納慧景。乙卯,遣中領軍王瑩率眾軍屯北籬門。壬戌,慧景至,瑩等敗績。甲子,慧景入建鄴,臺城內閉門拒守。豫州刺史蕭懿興兵入援。己巳,以懿為尚書右僕射。 夏四月癸酉,慧景棄眾走,斬之。詔曲赦都下及南徐、南兗二州。乙亥,以新除尚書右僕射蕭懿為尚書令。丙子,以中領軍王瑩為尚書右僕射。 五月己酉,江夏王寶玄伏誅。壬子,赦。乙丑,曲赦都下及南徐、兗二州。〔二八〕 六月庚寅,車駕於樂游苑內會,如三元,都下放女人觀。 秋七月甲辰夜,宮內火,唯東閤內明帝舊殿數區及太極以南得存,餘皆蕩盡。 冬十月己卯,〔二九〕殺尚書令蕭懿。 十一月甲寅,西中郎長史蕭穎冑起兵於荊州。 十二月,雍州刺史蕭衍起兵於襄陽。 是歲,魏宣武皇帝景明元年。 三年春正月丙申朔,日有蝕之。帝與宮人於閱武堂元會,皇后正位,閹人行儀,帝戎服臨視。丁酉,以驃騎大將軍晉安王寶義為司徒,以新除撫軍將軍建安王寶寅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乙巳,長星見,竟天。辛亥,祀南郊,大赦,詔百官陳讜言。 二月丙寅,乾和殿西廂火。壬午,詔遣羽林兵征雍州,中外纂嚴。始內橫吹五部於殿內,晝夜奏之。壬戌,〔三0〕蚩尤旗見。 三月乙巳,南康王寶融即皇帝位於江陵。癸丑,遣平西將軍陳伯之西征。 六月,蕭穎冑弟穎孚起兵廬陵。戊子,赦江州安成、廬陵二郡。 秋七月癸巳,曲赦荊、雍二州。雍州刺史張欣泰、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率石頭文武奉建安王寶寅向臺,至杜姥宅,宮門閉,乃散走。丙辰,龍鬥于建康淮,激水五里。 八月辛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新亭。 九月甲辰,蕭衍至南豫州,輔國將軍、監南豫州事申冑軍二萬人於姑孰奔歸。丙辰,李居士與衍軍戰於新亭,見敗。 冬十月甲戌,王珍國又戰敗於朱雀航。戊寅,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衛,屯東宮,尋亦降衍,於是閉宮城門自守。 十二月丙寅,新除雍州刺史王珍國、侍中張稷率兵入殿殺帝,時年十九。 帝在東宮,便好弄,不喜書學,明帝亦不以為非,但勗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發詔不許,使三日一朝。在宮嘗夜捕鼠達旦,以為笑樂。明帝臨崩,屬後事,以隆昌為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後。」故委任群小,誅諸宰臣,無不如意。性訥澀少言,不與朝士接。欲速葬,惡靈在太極殿,徐孝嗣固爭,得踰月。每當哭,輒云喉痛。太中大夫羊闡入臨,無髮,號慟俯仰,幘遂脫地,帝輟哭大笑,謂宦者王寶孫曰:「此謂禿鶖啼來乎。」自江祏、始安王遙光等誅後,無所忌憚,日夜於後堂戲馬,鼓譟為樂。合夕,便擊金鼓吹角,令左右數百人叫,雜以羌胡橫吹諸伎。常以五更就臥,至晡乃起,王侯以下節朔朝見,晡後方前,或際暗遣出。臺閣案奏,月數十日乃報,或不知所在。閹豎以紙包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二年元會,食後方出,朝賀裁竟,便還殿西序寢,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菜色。比起就會,匆遽而罷。 太子所生母黃貴嬪早亡,令潘妃母養之。拜潘氏為貴妃,乘臥輿,帝騎馬從後,著織成袴褶,金薄帽,執七寶縛矟。又有金銀校具,錦繡諸帽數十種,各有名字。戎服急裝縛袴,上著絳衫,以為常服,不變寒暑。陵冒雨雪,不避阬阱。馳騁渴乏,輒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馳去。馬乘具用錦繡處,患為雨所濕,織雜采珠為覆蒙,備諸雕巧。教黃門五六十人為騎客,又選營署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鷹犬,左右數百人,常以自隨,奔走往來,略不暇息。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翳中帷帳及步障,皆袷以綠紅錦,金銀鏤弩牙,瑇瑁帖箭。每出,輒與鷹犬隊主徐令孫、媒翳隊主俞靈韻齊馬而走,左右爭逐之。又甚有筋力,牽弓至三斛五斗。能擔幢,初學擔幢,每傾倒在幢杪者,必致踠傷。其後,白虎幢七丈五尺,齒上擔之,折齒不倦。擔幢諸校具服飾,皆自製之,綴以金華玉鏡眾寶。舍人、主書及至左右主帥,並皆侍側,逞諸變態,曾無愧顏。始欲騎馬,未習其事,俞靈韻為作木馬,人在其中,行動進退,隨意所適,其後遂為善騎。 陳顯達平,〔三一〕漸出游走,不欲令人見之,驅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是時率一月二十餘出,既往無定處,尉司常慮得罪,東行驅西,南行驅北,應旦出,夜便驅逐,吏司奔驅,叫呼盈路。打鼓蹋圍,鼓聲所聞,便應奔走,臨時驅迫,衣不暇披,乃至徒跣走出,犯禁者應手格殺。百姓無復作業,終日路隅。從萬春門由東宮以東至郊外,數十里,皆空家盡室。巷陌縣幔為高障,置人防守,謂之「屏除」。高障之內,設部伍羽儀,復有數部,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橫吹。夜反火光照天。每三四更中,鼓聲四出,幡戟橫路,百姓喧走,士庶莫辨。或於市肆左側過親幸家,環繞宛轉,周遍都下,老小震驚,啼號塞道。處處禁斷,不知所過。疾患困篤者,悉掆移之。無人掆者,扶匐道側,吏司又加捶打,絕命者相係。從騎及左右因之入富家取物,無不蕩盡。工商莫不廢業,樵蘇由之路斷。至於乳婦昏姻之家,移產寄室,或輿病棄屍,不得殯葬。有棄病人於青溪邊者,吏懼為監司所問,推置水中,泥覆其面,須臾便死,遂失骸骨。前魏興太守王敬賓新死未斂,家人被驅,不得留視,及家人還,鼠食兩眼都盡。如此非一。又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當產不去,帝入其家,問:「何獨在?」答曰:「臨產不得去。」因剖腹看男女。又長秋卿王儇病篤,不聽停家,死於路邊。丹陽尹王志被驅急,狼狽步走,惟將二門生自隨,藏朱雀航南酒壚中,夜方得羽儀而歸。喜游獵,不避危險。至蔣山定林寺,一沙門病不能去,藏於草間,為軍人所得,應時殺之。左右韓暉光曰:「老道人可念。」帝曰:「汝見獐鹿亦不射邪?」仍百箭俱發。故貴人富室者,皆數處立宅,以為避圍之舍。每還宮,常至三更,百姓然後得反。禁斷又不即通,處處屯咽,或泥塗灌注,或冰凍嚴結,老幼啼號,不可聞見。時人以其所圍處號為「長圍」。及建康城見圍,亦名長圍,識者以為讖焉。 三年,殿內火,合夕便發,其時帝猶未還,宮內諸房閤已閉,內人不得出,外人又不敢輒開,比及開,死者相枕。領軍將軍王瑩率眾救火,太極殿得全。內外叫喚,聲動天地。帝三更中方還,先至東宮,慮有亂,不敢便入,參覘審無異,乃歸。其後出游,火又燒璿儀、曜靈等十餘殿及柏寢,北至華林,西至秘閣,三千餘間皆盡。左右趙鬼能讀西京賦,云「柏梁既災,建章是營」。於是大起諸殿,芳樂、芳德、仙華、大興、含德、清曜、安壽等殿,又別為潘妃起神仙、永壽、玉壽三殿,皆匝飾以金璧。其玉壽中作飛仙帳,四面繡綺,窗間盡畫神仙。又作七賢,皆以美女侍側。鑿金銀為書字,靈獸、神禽、風雲、華炬,為之玩飾。椽桷之端,悉垂鈴佩。江左舊物,有古玉律數枚,悉裁以鈿笛。莊嚴寺有玉九子鈴,外國寺佛面有光相,禪靈寺塔諸寶珥,皆剝取以施潘妃殿飾。性急暴,所作便欲速成,造殿未施梁桷,便於地畫之,唯須宏麗,不知精密。酷不別畫,但取絢曜而已,故諸匠賴此得不用情。又鑿金為蓮華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華也。」塗壁皆以麝香,錦幔珠簾,窮極綺麗。縶役工匠,自夜達曉,猶不副速,乃剔取諸寺佛剎殿藻井、仙人、騎獸以充足之。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人謂之「青樓」,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純用琉璃。」潘氏服御,極選珍寶,主衣庫舊物,不復周用,貴市人間金銀寶物,價皆數倍,虎珀釧一隻,直百七十萬。都下酒租,皆折輸金,以供雜用。猶不能足,下揚、南徐二州橋桁塘埭丁計功為直,斂取見錢,供太樂主衣雜費。由是所在塘瀆,悉皆隳廢。又訂出雄雉頭、鶴氅、白鷺縗,百品千條,無復窮已。親倖小人,因緣為姦,科一輸十。又各就州縣求為人輸,準取見直,不為輸送。守宰懼威,口不得道,須物之處,以復重求。如此相仍,前後不息,百姓困盡,號泣道路。少府太官,凡諸市買,事皆急速,催求相係。吏司奔馳,遇便虜奪,市廛離散,商旅靡依。 又以閱武堂為芳樂苑,窮奇極麗。當暑種樹,朝種夕死,死而復種,率無一生。於是徵求人家,望樹便取,毀徹牆屋,以移置之。大樹合抱,亦皆移掘,插葉繫華,取玩俄頃。剗取細草,來植階庭,烈日之日,至便焦燥。紛紜往還,無復已極。山石皆塗以采色,跨池水立紫閣諸樓,壁上畫男女私褻之像。明帝時多聚金寶,至是金以為泥,不足周用,令富室賣金,〔三二〕不問多少,限以賤價,又不還直。張欣泰嘗謂舍人裴長穆曰:「宮殿何事頓爾!夫以秦之富,起一阿房而滅,今不及秦一郡,而頓起數十阿房,其危殆矣。」答曰:「非不悅子之道,顧言不用耳。 潘妃放恣,威行遠近。父寶慶與諸小共逞姦毒,富人悉誣為罪,田宅貲財,莫不啟乞。或云寄附隱藏,復加收沒,計一家見陷,禍及親鄰。又慮後患,男口必殺。明帝之崩,竟不一日蔬食,居處衣服,無改平常。潘妃生女,百日而亡,制斬衰絰杖,衣悉粗布。群小來弔,盤旋地坐,舉手受執蔬膳,積旬不聽音伎。左右直長閹豎王寶孫諸人,共營肴羞,云為天子解菜。 又於苑中立店肆,模大市,日游市中,雜所貨物,與宮人閹豎共為裨販。以潘妃為市令,自為市吏錄事,將鬥者就潘妃罰之。帝小有得失,潘則與杖,乃敕虎賁威儀不得進大荊子,閤內不得進實中荻。雖畏潘氏,而竊與諸姊妹淫通。每游走,潘氏乘小輿,宮人皆露褌,著綠絲屩,帝自戎服騎馬從後。又開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設店,坐而屠肉。于時百姓歌云:「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 又偏信蔣侯神,迎來入宮,晝夜祈禱。左右朱光尚詐云見神,動輒諮啟,並云降福。始安之平,遂加位相國,末又號為「靈帝」,車服羽儀,一依王者。又曲信小祠,日有十數,師巫魔媼,迎送紛紜。光尚輒託云神意。范雲謂光尚曰:「君是天子要人,當思百全計。」光尚曰:「至尊不可諫正,當託鬼神以達意耳。」後東入樂游,人馬忽驚,以問光尚,光尚曰:「向見先帝大瞋,不許數出。」帝大怒,拔刀與光向等尋覓,既不見處,乃縛菰為明帝形,北向斬之,縣首苑門。 上自永元以後,魏每來伐,繼以內難,揚、南徐二州人丁,三人取兩,以此為率。遠郡悉令上米準行,一人五十斛,輸米既畢,就役如故。又先是諸郡役人,多依人士為附隸,謂之「屬名」。又東境役苦,百姓多注籍詐病,遣外醫巫,在所檢占諸屬名,并取病身。凡屬名多不合役,止避小小假,並是役蔭之家。凡注病者,或已積年,皆攝充將役。又追責病者租布,隨其年歲多少。銜命之人,皆給貨賂,隨意縱捨。又橫調徵求,皆出百姓。 群小以陳顯達下數日便敗,崔慧景圍城正得十日,及蕭衍師至,亦謂為然。裹糧食、樵芻,凡所須物,為百日備。帝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及至近郊,乃聚兵為固守計,召王侯分置尚書都坐及殿省。尚書舊事,悉充紙鎧。使冠軍將軍王珍國領三萬人據大桁,莫有鬥志,遣王寶孫督戰,呼為王倀子。寶孫切罵諸將帥,直閤將軍席豪發憤突陣死。豪,驍將也,既斃,眾軍於是土崩。軍人從朱雀觀上自投及赴淮水死者無數。於是閉城自守,城內軍事委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衛,以稷為副,實甲猶七萬人。 帝著烏帽袴褶,備羽儀,登南掖門臨望。又虛設鎧馬齋仗千人,皆張弓拔白,出東掖門,稱蔣王出盪。又受刀敕等教著五音兒衣,登城望戰。還與御刀左右及六宮於華光殿立軍壘,以金玉為鎧仗,親自臨陣,詐被創勢,以板掆將去,以此厭勝。又於閱武堂設牙門軍頓,每夜嚴警。帝於殿內騎馬,從鳳莊門入徽明門,馬被銀蓮葉具裝鎧,雜羽孔翠寄生,逐馬左右衛從,晝眠夜起如平常。聞外鼓吹叫聲,被大紅袍,登景陽樓望,弩幾中之。眾皆怠怨,不為致力,募兵出戰,至城門數十步,皆坐甲而歸。慮城外有伏兵,乃燒城傍諸府署,六門之內皆盡。城中閣道、西掖門內,相聚為市,販死牛馬肉。蕭衍長圍既立,塹柵嚴固,然後出盪,屢戰不捷。 帝尤惜金錢,不肯賞賜,茹法珍叩頭請之,帝曰:「賊來獨取我邪,何為就我求物?」後堂儲數百具榜,啟為城防,帝曰:「擬作殿。」竟不與。城防巧手,而悉令作殿,晝夜不休。又催御府細作三百人精仗,須圍解以擬屏除。金銀雕鏤雜物,倍急於常。法珍、蟲兒又說帝曰:「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珍國、張稷懼禍,乃謀應蕭衍,以計告後閤舍人錢強。強許之,密令游盪主崔叔智夜開雲龍門,稷及珍國勒兵入殿,分軍又從西上閤入後宮,御刀豐勇之為內應。是夜,帝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兒子,臥未熟,聞兵入,趨出北戶,欲還後宮。清曜閤已閉,閹人禁防黃泰平刀傷其膝,仆地,顧曰:「奴反邪!」直後張齊斬首,送蕭衍。宣德太后令依漢海昏侯故事,追封東昏侯。 和帝諱寶融,字智昭,明帝第八子也。建武元年,封隨郡王。永元元年,改封南康王,出為西中郎將、荊州刺史,督七州軍事。〔三三〕 二年十一月甲寅,長史蕭穎冑奉王舉兵。其日太白及辰星俱見西方。乙卯,教纂嚴。丙辰,以雍州刺史蕭衍為使持節、都督前鋒諸軍事。戊午,衍表勸進。 十二月乙亥,群僚勸進,並不許。壬辰,驍騎將軍夏侯亶自建鄴至江陵,稱宣德太后令:「西中郎將南康王宜纂承皇祚,光臨億兆,可且封宣城王、相國、荊州牧,加黃鉞,置僚屬。 三年正月乙巳,王受命,大赦;唯梅蟲兒、茹法珍等不在例。是日,長星見,竟天。甲寅,建牙于城南。二月己巳,群僚上尊號,立宗廟及南北郊。 中興元年春三月乙巳,皇帝即位,大赦,改永元三年為中興,文武賜位二等。是夜彗星竟天。以相國左長史蕭穎冑為尚書令,加雍州刺史蕭衍尚書左僕射、都督征討諸軍。以晉安王寶義為司空,廬陵王寶源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丙午,有司奏封庶人寶卷為零陵侯,詔不許。又奏為涪陵王,詔可。 夏四月戊辰,詔凡東討眾軍及諸向義之眾,普復除五年。 秋七月丁巳,〔三四〕魯山城主孫樂祖以城降。己未,郢城主薛元嗣降。 八月丙子,平西將軍陳伯之降。 九月己未,詔假黃鉞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 冬十一月壬寅,尚書令、鎮軍將軍蕭穎冑卒。 十二月丙寅,建康城平。己巳,宣德皇太后令,以征東大將軍蕭衍為大司馬、錄尚書、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壬申,改封建安王寶寅為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寶義為太尉,領司徒。乙酉,以尚書右僕射王瑩為左僕射。 二年春正月戊戌,宣德皇太后臨朝,入居內殿。壬寅,大司馬蕭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殊禮。己酉,以大司馬長史王亮為守尚書令。甲寅,加大司馬蕭衍位相國,梁公,備九錫禮。 二月壬戌,誅湘東王寶晊。丙戌,進梁公蕭衍爵為王。 三月辛丑,鄱陽王寶寅奔魏。誅邵陵王寶攸、晉熙王寶嵩、桂陽王寶貞。〔三五〕庚戌,車駕東歸至姑孰。丙辰,遜位于梁。丁巳,廬陵王寶源薨。 四月辛酉,禪詔至,皇太后遜居外宮。梁受命,奉帝為巴陵王,宮于姑孰。戊辰,巴陵王殂,年十五。追尊為齊和帝,葬恭安陵。 初,梁武帝欲以南海郡為巴陵國邑而遷帝焉,以問范雲,雲俛首未對。沈約曰:「今古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梁武頷之。於是遣鄭伯禽進以生金,帝曰:「我死不須金,醇酒足矣。」乃引飲一升,伯禽就加摺焉。先是,文惠太子與才人共賦七言詩,句後輒云「愁和帝」,〔三六〕至是其言方驗。又永明中,望氣者云新林、婁湖、青溪並有天子氣,於其處大起樓苑宮觀,武帝屢游幸以應之;又起舊宮於青溪,以弭其氣。而明帝舊居東府城西,延興末,明帝龍飛,至是梁武帝眾軍城於新林,而武帝舊宅亦在征虜。 百姓皆著下屋白紗帽,而反裙覆頂。東昏曰:「裙應在下,今更在上,不祥。」命斷之。於是百姓皆反裙向下,此服祅也。帽者首之所寄,今而向下,天意若曰,元首方為猥賤乎。東昏又令左右作逐鹿帽,形甚窄狹,後果有逐鹿之事。東昏宮裏又作散叛髮,反髻根向後,百姓爭學之,及東昏狂惑,天下散叛矣。東昏又與群小別立帽,騫其口而舒兩翅,名曰「鳳度三橋」。裙向後,總而結之,名曰「反縛黃麗」。東昏與刀敕之徒親自著之,皆用金寶,鑿以璧璫。又作著調帽,鏤以金玉,間以孔翠,此皆天意。梁武帝舊宅在三橋,而「鳳度」之名,鳳翔之驗也。「黃麗」者「皇離」,為日而反縛之,東昏戮死之應也。「調」者,梁武帝至都,而風俗和調。先是百姓及朝士,皆以方帛填胸,名曰「假兩」,此又服祅。假非正名也,儲兩而假之,明不得真也。東昏誅,其子廢為庶人,假兩之意也。 論曰:鬱林地居長嫡,瑕釁未彰,而武皇之心,不變周道,故得保茲守器,正位尊極。既而愆鄙內作,兆自宮闈,雖為害未遠,而足傾社稷。郭璞稱永昌之名,有二日之象,隆昌之號,實亦同焉。明帝越自支庶,任當負荷,乘機而作,大致殲夷,流涕行誅,非云義舉,事苟非安,〔三七〕能無內愧。既而自樹本枝,根胤孤弱,貽厥所授,屬在凶愚,用覆宗祊,亦其理也。夫名以行義,往賢垂範,備而之禪,術士誡之,東昏以「卷」名,「藏」以終之,其兆先徵,蓋亦天所命矣。 校勘記 〔一〕 取諸寶器以相擊剖破碎之 「取」各本無,據南齊書補。 〔二〕 雜采衵服 「衵」各本訛「袒」,據南監本、局本南齊書改。 〔三〕 徐龍駒為後閤舍人 「後閤」各本訛「後宮」。據南齊書、通鑑改。胡注:「後閤,禁中後閤也。 〔四〕 帝在壽昌殿裸身與霍氏相對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上云霍氏改姓徐氏,則當書徐氏;而此仍從其實書霍氏。下又依南齊書紀稱『帝走向愛姬徐氏房』,遂若兩人然者。 〔五〕 宿衛將士皆執弓楯欲戰 「皆」下各本衍一「衛」字,據南齊書刪。 〔六〕 八月壬辰 按八月癸卯朔,無壬辰及下之「甲午」、「辛丑」;七月癸酉朔,則有此諸日辰,然「壬辰」(二十日)、「甲午」(二十二日)又不當繫在上文「丁酉」(二十五日)後。 〔七〕 冬十月丁酉 下有戊戌。按隆昌元年十月壬寅朔,是月無丁酉,亦無戊戌。 〔八〕 加宣城公鸞黃鉞至揚州牧 「揚州牧」各本作「揚州刺史」。按上文蕭鸞已為「揚州刺史」,據南齊書改。 〔九〕 禪者禪也靈者神明之目也武帝晏駕而鼎業傾移也 元大德本作「武帝」,其他各本並作「文帝」;而又訛第二「也」字為「漢」。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漢字誤,文帝謂文惠太子也。」按文惠太子未即位死,不當稱晏駕。元大德本作武帝不誤。 〔一0〕御史中丞沈深表 「深」南齊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一一〕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 「鎮南」各本作「鎮軍」,又誤脫「之」,據南齊書、通鑑改補。 〔一二〕二月己未 「二月」各本作「三月」。按二月庚子朔,二十日己未,三月庚午朔,無己未,據通鑑改。 〔一三〕三月甲申 「三月」各本無。按三月庚午朔,十五日甲申,據通鑑補。 〔一四〕毀興光樓 「興光」各本作「光興」,據南齊書、通鑑改。 〔一五〕三年春正月丁卯至己巳 「丁卯」各本作「丁酉」;「己巳」上各本有「二月」二字。按是年正月乙丑朔,無丁酉,有丁卯、己巳。通鑑作「丁卯」,今據改。南齊書無「二月」二字,今據刪。 〔一六〕詔車府乘輿有金銀校飾者皆剔除之 「校」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通鑑補。胡注:「校,欄格也。飾其校,飾其欄格也。義又與鉸同,以金銀飾器謂之鉸。 〔一七〕四年春正月庚午大赦壬寅 按是年正月己丑朔,無庚午。通鑑作「春正月大赦」,考異云:「是月無庚午,故不日。」又,「壬寅」原作「庚辰」,據南齊書改。 〔一八〕丙辰誅尚書令王晏 「丙辰」各本作「壬辰」,據南齊書、通鑑改。考異云:「晏傳云,元會畢,乃召晏誅之。本紀,丙辰,晏伏誅。丙辰,正月二十八日也。本傳蓋言元會禮後耳。 〔一九〕秋八月甲午 按是月丙辰朔,無甲午。 〔二0〕十一月丙辰 按是月甲申朔,無丙辰。 〔二一〕新野太守劉思忌隨宜應接 「劉思忌」各本作「劉忌」。張森楷南史校勘記:「魏虜傳作劉思忌,疑此誤脫『思』字。」按通鑑亦作「劉思忌」,今據補。 〔二二〕五月癸亥 按永元元年五月丙子朔,是月無癸亥。 〔二三〕秋七月辛未 按是月乙亥朔,無辛未。下出「丙戌」,其前只有辛巳,疑「辛未」為「辛巳」之訛。 〔二四〕右衛將軍曹武 「武」南齊書作「虎」,有曹虎傳,此避唐諱改。 〔二五〕乙酉 各本作「己酉」,據南齊書改。按是年十二月壬申朔,十三日甲申,十四日乙酉,無己酉。 〔二六〕三月乙卯 下文出「丙午」。按三月辛丑朔,初六日丙午,十五日乙卯。「丙午」不得在「乙卯」前。又下出「乙卯」,與此重複,則此之「乙卯」必誤。參下條校勘記。 〔二七〕丙午尚書右僕射蕭惠休卒丁未崔慧景於廣陵反 「丙午」、「丁未」上各本有「夏四月」三字。而「丙午」、「丁未」及下文之「壬子」以迄「己巳」,皆在三月內。通鑑考異:「按長曆,是歲三月辛丑朔,四月庚午朔。丁未三月七日,壬子十二日,乙卯十五日,壬戌二十二日,甲子二十四日,四月皆無也,蓋『四月』當作『三月』。至『癸酉』乃四月四日。」今按「丙午」三月六日,「己巳」二十九日,亦四月所無。今移植「夏四月」三字於「癸酉」上,於是月日全無牴牾。 〔二八〕乙丑曲赦都下及南徐兗二州 「乙丑」各本作「己丑」,「南徐」作「徐」,按五月庚子朔,無乙丑,並據南齊書改補。 〔二九〕冬十月己卯 「己卯」各本作「己亥」。按是月丁卯朔,無己亥,據南齊書改。 〔三0〕壬戌 按永元三年二月乙丑朔,是月無壬戌。 〔三一〕陳顯達平 「平」各本作「卒」,據南齊書改。 〔三二〕令富室賣金 「賣」各本作「買」,據通志改。 〔三三〕督七州軍事 「七」各本作「九」。按南齊書和帝紀:「督荊雍益寧梁南北秦七州軍事」,今據改。 〔三四〕秋七月丁巳 「丁巳」各本作「丁卯」。按是月癸巳朔,無丁卯,據通鑑改。 〔三五〕誅邵陵王寶攸晉熙王寶嵩桂陽王寶貞 「晉熙王」下各本脫「寶嵩桂陽王」五字。據南齊書補。 〔三六〕句後輒云愁和帝 李慈銘南史札記:「『帝』,南齊書五行志作『諦』。 〔三七〕事苟非安 「非」南齊書作「求」。 梁高祖武皇帝諱衍,字叔達,小字練兒,南蘭陵中都里人,姓蕭氏,與齊同承淮陰令整。整生皇高祖鎋,位濟陰太守。鎋生皇曾祖副子,位州治中從事。副子生皇祖道賜,位南臺治書侍御史。道賜生皇考,諱順之,字文緯,於齊高帝為始族弟。 皇考外甚清和,而內懷英氣,與齊高少而款狎。嘗共登金牛山,路側有枯骨縱橫,齊高謂皇考曰:「周文王以來幾年,當復有掩此枯骨者乎?」言之懍然動色。皇考由此知齊高有大志,常相隨逐。齊高每外討,皇考常為軍副。及北討,薛索兒夜遣人入營,提刀徑至齊高眠床,皇考手刃之。頻為齊高鎮軍司馬、長史。時宋帝昏虐,齊高謀出外,皇考以為一旦奔亡,則危幾不測,不如因人之欲,行伊、霍之事,齊高深然之。歷黃門郎,安西長史,吳郡內史,所經皆著名。吳郡張緒常稱:「文武兼資,有德有行,吾敬蕭順之。」袁粲之據石頭,黃回與之通謀,皇考聞難作,率家兵據朱雀橋,回覘人還告曰:「朱雀橋南一長者,英威毅然,坐胡床南向。」回曰:「蕭順之也。」遂不敢出。時微皇考,石頭幾不據矣。及齊高創造皇業,推鋒決勝,莫不垂拱仰成焉。齊建元末,齊高從容謂皇考曰:「當令阿玉解揚州相授。」玉,豫章王嶷小名也。齊武帝在東宮,皇考嘗問訊,及退,齊武指皇考謂嶷曰:「非此翁,吾徒無以致今日。」及即位,深相忌憚,故不居台輔。以參豫佐命,封臨湘縣侯。歷位侍中,衛尉,太子詹事,領軍將軍,丹陽尹,贈鎮北將軍,諡曰懿。 帝以宋孝武大明八年歲次甲辰生于秣陵縣同夏里三橋宅。〔一〕初,皇妣張氏嘗夢抱日,已而有娠,遂產帝。帝生而有異光,狀貌殊特,日角龍顏,重岳虎顧,舌文八字,項有浮光,身映日無影,兩骻駢骨,項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帝為兒時,能蹈空而行。及長,博學多通,好籌略,有文武才幹。所居室中,常若雲氣,人或遇者,〔二〕體輒肅然。 初為衛軍王儉東閤祭酒,儉一見深相器異,請為戶曹屬。謂廬江何憲曰:「此蕭郎三十內當作侍中,出此則貴不可言。」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帝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雲、任昉、陸倕等並游焉,號曰「八友」。融俊爽,識鑒過人,尤敬異帝,每謂所親曰:「宰制天下,必在此人。」累遷隨王鎮西諮議參軍。行經牛渚,逢風,入泊龍瀆,有一老人謂帝曰:「君龍行虎步,相不可言,天下方亂,安之者其在君乎?」問其名氏,忽然不見。尋以皇考艱去職,歸建鄴。 及齊武帝不豫,竟陵王子良以帝及兄懿、王融、劉繪、王思遠、顧暠之、范雲等為帳內軍主。融欲因帝晏駕立子良,帝曰:「夫立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融才非負圖,視其敗也。」范雲曰:「憂國家者,惟有王中書。」帝曰:「憂國欲為周、召?欲為豎、刁邪?」懿曰:「直哉史魚,何其木強也! 初,皇考之薨,不得志,事見齊魚復侯傳。至是,鬱林失德,齊明帝作輔,將為廢立計,帝欲助齊明,傾齊武之嗣,以雪心恥,〔三〕齊明亦知之,每與帝謀。時齊明將追隨王,恐不從,又以王敬則在會稽,恐為變,以問帝。帝曰:「隨王雖有美名,其實庸劣,既無智謀之士,爪牙惟仗司馬垣歷生、武陵太守卞白龍耳。此並惟利是與,〔四〕若啗以顯職,無不載馳。隨王止須折簡耳。敬則志安江東,窮其富貴,宜選美女以娛其心。」齊明曰:「亦吾意也。」即徵歷生為太子左衛率,白龍游擊將軍,並至。續召隨王至都,賜自盡。 豫州刺史崔慧景既齊武舊臣,不自安,齊明憂之,乃起帝鎮壽陽,外聲備魏,實防慧景。師次長瀨,慧景懼罪,白服來迎,帝撫而宥之。將軍房伯玉、徐玄慶並曰:「慧景反跡既彰,實是見賊,我曹武將,譬如韝上鷹,將軍一言見命,便即制之。」帝笑曰:「其如掌中嬰兒,殺之不武。」於是曲意和釋之,慧景遂安。隆昌元年,拜中書侍郎,遷黃門侍郎。 建武二年,魏將王肅、劉昶攻司州刺史蕭誕甚急,齊明遣左衛將軍王廣之赴救,帝為偏帥隸廣之。行次熨斗洲,有人長八尺餘,容貌衣冠皓然皆白,緣江呼曰:「蕭王大貴。」帝既屢有徵祥,心益自負。時去誕百里,眾軍以魏軍盛,莫敢前。帝欲大振威略,謂諸將曰:「今屯下梁之城,塞鑿峴之險,守雉〈月郤〉之路,據賢首之山,以通西關,以臨賊壘,三方掎角,出其不備,破賊必矣。」廣之等不從。後遣徐玄慶進據賢首山,魏絕其糧道,眾懼,莫敢援之,惟帝獨奮請先進。於是廣之益帝精甲,銜枚夜前。失道,望見如持兩炬者,隨之果得道,徑上賢首山,廣之軍因得前。魏軍來脅,帝堅壁不進。時王肅自攻城,一鼓而退,劉昶有疑心,帝因與書,間成其隙。一旦,有風從西北起,陣雲隨之來,當肅營,尋而風回雲轉,還向西北,帝曰:「此所謂歸氣,魏師遁矣。」令軍中曰:「望麾而進,聽鼓而動。」肅乃傾壁十萬,陣于水北,帝揚麾鼓譟,響振山谷,敢死之士,執短兵先登,長戟翼之。城中見援至,因出軍攻魏柵,魏軍表裏受敵,因大崩。肅、昶單騎走,斬獲千計,流血絳野。得肅、昶巾箱中魏帝敕曰:「聞蕭衍善用兵,勿與爭鋒,待吾至;若能禽此人,則江東吾有也。」以功封建陽縣男。 尋為司州刺史。有沙門自稱僧惲,謂帝曰:「君項有伏龍,非人臣也。」復求,莫知所之。帝在州,甚有威名。嘗有人餉馬,帝不受,餉者密以馬繫齋柱而去。帝出見馬,答書殷勤,縛之馬首,令人驅出城外,馬自還。還都為太子中庶子,〔五〕領四廂直。出鎮石頭。齊明性猜忌,帝避時嫌,解遣部曲,常乘折角小牛車。齊明每稱帝清儉,勗勵朝臣。 四年,魏孝文帝自率大眾逼雍州,刺史曹武度沔守樊城,武舊齊武腹心,齊明忌之,欲使后弟劉暄為雍州,暄不願出外,因江祏得留。齊明帝擬帝雍州,受密旨出頓,聲為軍事發遣。又命五兵尚書崔慧景、征南將軍陳顯達相續援襄陽。慧景與帝進行鄧城,魏孝文帥十餘萬騎奄至,慧景引退,帝止之,不從,於是大敗。帝帥眾拒戰,獨得全軍。及魏軍退,以帝為輔國將軍,監雍州事。 先是,雍州相傳樊城有王氣,至是謠言更甚。及齊明崩,遺詔以帝為都督、雍州刺史。時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祏、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更直內省,分日帖敕,世所謂「六貴」。又有御刀茹法珍、梅蟲兒、豐勇之等八人,號為「八要」,及舍人王咺之等四十餘人,皆口擅王言,權行國憲。帝謂張弘策曰:「政出多門,亂其階矣。當今避禍,惟有此地,勤行仁義,可坐作西伯;但諸弟在都,恐離時患,須與益州圖之耳。」時上長兄懿罷益州還,仍行郢州事,乃使弘策詣郢,陳計於懿,語在懿傳〔六〕。言既不從,弘策還,帝乃召弟偉及憺,是歲至襄陽。乃潛造器械,多伐竹木,沉於檀溪,密為舟裝之備。時帝所住齋常有氣,五色回轉,狀若蟠龍。季秋出九日臺,忽暴風起,煙塵四合,帝所居獨白日清朗,其上紫雲騰起,形如繖蓋,望者莫不異焉。 尋而大臣相次誅戮。永元二年冬,懿又被害。信至,帝密召長史王茂、中兵呂僧珍、別駕柳慶遠、功曹史吉士瞻等謀之。既定,以十一月乙巳召僚佐集於聽事,告以舉兵。是日建牙,出檀溪竹木裝舸艦,旬日大辦。百姓願從者,得鐵馬五千匹,甲士三萬人。 先是,東昏以劉山陽為巴西太守,使過荊州就行事蕭穎冑以襲襄陽。帝知其謀,乃遣參軍王天武、龐慶國詣江陵,〔七〕遍與州府人書論軍事。天武既發,帝謂諮議參軍張弘策曰:「今日天武坐收天下矣。〔八〕荊州得天武至,必回遑無計,若不見同,取之如拾地芥耳。斷三峽,據巴、蜀,分兵定湘中,便全有上流。以此威聲,臨九派,斷彭蠡,傳檄江南,風之靡草,不足比也,政小引日月耳。江陵本憚襄陽人,加脣亡齒寒,必不孤立,寧得不闇見同邪。挾荊、雍之兵,掃定東夏,韓、白重出,不能為計,況以無算之昏主,役御刀應敕之徒哉。」及山陽至巴陵,帝復令天武齎書與穎冑兄弟。去後,帝謂張弘策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心戰為上,兵戰次之,今日是也。近遣天武往州府,人皆有書,今段止有兩封,與行事兄弟,云『一二天武口具』。及問天武,口無所說。天武是行事心膂,彼聞必謂行事與天武共隱其事,〔九〕則人人生疑。山陽惑於眾口,判相嫌貳,則行事進退無以自明,是馳兩空函定一州矣。」山陽至江安,聞之,果疑不上。柳忱勸斬天武,送首山陽,穎冑乃謂天武曰:「天下之事,縣之在卿,今就卿借頭,以詐山陽;昔樊於期亦以頭借荊軻。」於是斬之,送首山陽,山陽信之,馳入城,將踰閾,縣門發,折其車轅,投車而走,中兵參軍陳秀拔戟逐之,斬于門外,傳首于帝。仍以南康王尊號之議來告,且曰:「時有未利,當須來年二月。遽便進兵,恐非廟算。」帝答曰:「今坐甲十萬,糧用自竭,若頓兵十旬,必生悔吝。且太白出西方,仗義而動,天時人謀,有何不利?昔武王伐紂,行逆太歲,復須待年月乎?」竟陵太守曹景宗遣杜思沖勸帝迎南康,都襄陽,待正尊號,〔一0〕帝不從。王茂又私于張弘策曰:「今以南康置人手中,彼挾天子以令諸侯,節下前去為人所使,此豈歲寒之計。」弘策言之於帝,帝曰:「若前途大事不捷,故自蘭艾同焚;若功業克建,誰敢不從?豈是碌碌受人處分!」於沔南立新野郡,以集新附。 三年二月,南康王為相國,以帝為征東將軍。戊申,帝發襄陽。〔一一〕自冬積霰,至是開霽,士卒咸悅。帝遂留弟偉守襄陽城,謂曰:「當置心於襄陽人腹中,推誠信之,勿有疑也。天下一家,乃當相見。」遂移檄建鄴,闡揚威武。及至竟陵,命長史王茂與太守曹景宗為前軍,中兵參軍張法安守竟陵城。茂、景宗帥眾濟岸,進頓九里。其日,郢州刺史張沖迎戰,茂等大破之。荊州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等會大軍於夏口。帝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張惠紹、朱思遠等游遏中江,絕郢、魯二城信使。時張沖死,其眾推軍主薛元嗣及沖長史程茂為主。 三月乙巳,南康王即帝位於江陵。遙廢東昏為涪陵王,以帝為尚書左僕射,加征東大將軍、〔一二〕都督征討諸軍,假黃鉞。西臺又遣冠軍將軍蕭穎達領兵來會。四月,帝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逼郢城。五月己酉,帝移屯漢南。是日,有紫雲如蓋,蔭于壘幕。甲寅,東昏遣寧朔將軍吳子陽、光子衿等十三軍救郢州,進據巴口。七月,帝命王茂帥軍主曹仲宗、康絢、武會超等潛師襲加湖,將逼子陽。水涸不通艦,子衿喜。其夜流星墜其城,四更中無雨而水暴長,眾軍乘流齊進,鼓譟攻之,俄而大潰,子陽等竄走,眾盡溺于江,王茂虜其餘而旋。郢、魯二城相視奪氣。 先是,東昏遣冠軍將軍陳伯之鎮江州,為子陽等聲援。帝謂諸將曰:「夫征討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加湖之敗,誰不讋服。陳武牙即伯之之子,〔一三〕狼狽奔歸,彼間人情,理當兇懼。我謂九江傳檄可定也。」因命搜所獲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賞賜,使致命焉。 戊午,魯山城主孫樂祖降。己未夜,郢城有數百毛人踰堞且泣,因投黃鵠磯,蓋城之精也。及旦,其城主程茂、薛元嗣遣參軍朱曉求降。帝謂曰:「城中自可不識天命,何意恒罵?」曉曰:「明公未之思耳,桀犬何嘗不吠堯。」初,郢城之閉,將佐文武男女口十餘萬人,疾疫流腫死者十七八。及城開,帝並加隱卹,其死者命給棺槥。 東昏聞郢城沒,乃為城守計,簡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軍。其不可活者,於朱雀門內日斬百餘人。尚書令王亮苦諫,不從。陳伯之遣蘇隆之反命,求未便進軍。帝曰:「伯之此言,意懷首鼠,可及其猶豫逼之。」乃命鄧元起即日沿流。八月,天子遣兼黃門郎蘇回勞軍。帝登舟,命諸軍以次進路,留上庸太守韋叡守郢城,行州事。鄧元起將至尋陽,陳伯之猶懼,乃收兵退保湖口,留其子武牙守盆城。及帝至,乃束甲請罪。 九月,天子詔帝平定東夏,以便宜從事。前軍之次蕪湖,南豫州刺史申冑棄姑孰走,至是大軍進據之。自發雍州,帝所乘艦恒有兩龍導引,左右莫不見者。緣道奉迎百姓,皆如挾纊。仍遣曹景宗、蕭穎達領馬步進頓江寧。東昏遣征虜將軍李居士迎戰,景宗擊走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曹景宗、陳伯之為游兵。是日,新亭城主江道林率兵出戰,眾軍禽之於陣。大軍次新林,建康士庶傾都而至,送款或以血為書。命王茂進據越城,曹景宗據皁莢橋,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道林餘眾退屯航南,迫之,因復散走,退保朱雀,憑淮自固。時李居士猶據新亭壘,請東昏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蕩然矣。 十月,東昏石頭軍主朱僧勇歸降。東昏又遣征虜將軍王珍國列陣於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餘萬,閹人王倀子持白虎幡督諸軍。王茂、曹景宗等掎角奔之,珍國之眾,一時土崩。眾軍追至宣陽門,〔一四〕李居士以新亭壘,徐元瑜以東府城降,石頭、白下諸軍並宵潰。壬午,帝鎮石頭,命眾軍圍六門。東昏悉焚門內,驅逼營署官府並入城,有眾二十萬。青州刺史桓和紿東昏出戰,因降。先是,俗語謂密相欺變者為「和欺」。於是蟲兒、法珍等曰:「今日敗於桓和,可謂和欺矣。」帝命諸軍築長圍。 初,眾軍既逼,東昏遣軍主左僧慶鎮京口,常僧景鎮廣陵,李叔獻屯瓜步。及申冑自姑孰奔歸,又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帝遣曉喻,並降。帝乃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屯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一五〕吳郡太守蔡夤棄郡赴降。 十二月丙寅,兼衛尉張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國斬東昏,其夜以黃油裹首送軍。帝命呂僧珍、張彌勒兵封府庫及圖籍。帝乃入,收嬖妾潘妃誅之,及兇黨王咺之以下四十八人屬吏,以宮女二千人,分賚將士。宣德皇后令追廢涪陵王為東昏侯,授帝中書監、大司馬、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萬戶,給班劍四十人,黃鉞、侍中、征討諸軍事並如故。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己卯,帝入屯閱武堂,下令大赦。丙戌,入鎮殿內。是日,鳳皇集建鄴。又下令:「凡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源,悉皆除蕩。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咸從原例。」丁亥,遣豫州刺史李元履以兵五千慰勞東方十二郡。 二年正月辛卯,下令:「通檢尚書眾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辯,依事議奏。其義師臨陣致命,疾病死亡者,並加葬斂,收卹遺孤。」甲午,天子遣兼侍中席闡文、兼黃門侍郎樂法才慰勞都下。追贈皇祖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皇考侍中、丞相。乙未,下令:「朱雀之捷,逆徒送死者,特許家人殯葬;若無親屬,或有貧苦,二縣長尉即為埋掩。建康城內不達天命,自取淪滅,亦同此科。」又下令減損浮費,自非奉粢盛,修紱冕,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備,此外一皆禁絕。御府中署,量宜罷省,命外詳為條格。 戊戌,宣德皇后臨朝,入居內殿,拜帝大司馬,解承制,百僚致敬如前。壬寅,詔進帝都督中外諸軍事,〔一六〕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并依舊辟士,餘並如故。甲寅,齊帝進帝位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梁公,備九錫之禮,加遠游冠,綠綟綬,位在諸王上。策曰: 上天不造,難鍾皇室,世祖以休明早崩,世宗以仁德不嗣。高宗襲統,宸居弗永,雖夙夜劬勞,而隆平不洽。嗣君昏暴,書契弗睹,朝權國柄,委之群孽,勦戮忠賢,誅殘台輔,含冤抱痛,噍類靡餘。公藉昏明之期,因兆庶之願,爰率群后,翊成中興,宗社之危已固,天人之望允塞,此實公紐我絕綱,大造皇家者也。 永明季年,邊隙大啟,荊河連率,招引戎荒。公受言本朝,輕兵赴襲,排危冒險,剛柔遞用,坦然一方,還成藩服,此又公之功也。在昔隆昌,洪基已謝,高宗慮深社稷,將行權道。公定策帷帳,激揚大節,廢帝立王,謀猷深著,此又公之功也。建武闡業,厥猷雖遠,戎狄內侵,憑陵關塞,司部危逼,淪陷指期。公總兵外討,卷甲長騖,焚廬毀帳,胡哭言歸,此又公之功也。樊、漢阽切,羽書續至。公星言鞠旅,稟命徂征,拯我邊危,重獲安堵,此又公之功也。漢南迥弱,咫尺勍寇。公作藩爰始,因資靡託,練兵訓卒,蒐狩有序,俾我危城,翻為強鎮,此又公之功也。永元紀號,瞻烏已及,雖廢昏有典,而伊、霍難行。公首建大策,爰立明聖,義踰邑綸,勳高代入,此又公之功也。文王之風,雖被江、漢,京邑蠢蠢,湮為洪流。公投袂萬里,事惟拯溺,義聲所覃,無思不韙,此又公之功也。魯城、夏汭,梗據中流,乘山置壘,縈川自固。公御此烏集,陵茲地險,費無遺矢,戰未窮兵,踐華之固,相望俱拔,此又公之功也。惟此群凶,同惡相濟,緣江負險,蟻聚加湖。〔一七〕桴旝一臨,應時褫潰,此又公之功也。姦孽震皇,復懷舉斧,畜兵九派,用擬勤王。公稜威直指,勢踰風電,旌旆小臨,全州稽服,此又公之功也。姑孰衝要,密邇京畿,兇徒熾聚,斷塞津路。公兵威所震,望旗自駭,此又公之功也。群豎猖狂,志在借一,豕突淮涘,武騎如雲。公爰命英勇,因機騁銳,氣冠阪泉,勢踰洹水,此又公之功也。琅邪、石首,襟帶岨固,新壘、東墉,金湯是埒,憑險作守,兵食兼資,風激電駭,莫不震疊,城復于隍,於是乎在,此又公之功也。獨夫昏佷,憑城靡懼,鼓鍾鞺鞜,傲若有餘,狎是邪孽,忌斯冠冕,凶狡因之,將逞孥戮。公奇謀密運,威略潛回,忠勇之徒,得申厥效,白旗宣室,未之或比,此又公之功也。公有拯億兆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厲志,服道儒門,濯纓來仕,清猷映世。時運艱難,宗社危殆,崑岡已燎,玉石同焚,驅率貔貅,抑揚霆電,義等南巢,功齊牧野。若夫禹功寂寞,微管誰嗣,拯其將魚,驅其袒髮,解茲亂網,理此棼絲,復禮衽席,反樂河海。永平故事,聞之者歎息,司隸舊章,見之者隕涕,請我人命,還之斗極,憫憫縉紳,重符戴天之慶,哀哀黔首,復蒙履地之恩,德踰於嵩、岱,功鄰於造物,超哉邈矣,越無得而言焉。 朕又聞之:疇庸命德,建侯作屏,咸用克固四維,永隆萬葉。是以二南流化,九伯斯征,王道淳洽,刑厝罔用。惟公經綸天地,寧濟區夏,道冠乎伊、稷,賞薄於桓、文,豈所以憲章齊、魯,長轡宇宙。敬惟前烈,朕甚懼焉。今進授相國,改揚州刺史為牧,以豫州之梁郡歷陽、南徐州之義興、揚州之淮南宣城吳吳興會稽新安東陽十郡,封公為梁公,錫茲白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冢社。在昔旦、奭,入居保佑,逮于畢、毛,亦作卿士,任兼內外,禮實宜之。今命使持節、兼太尉王亮授相國揚州牧印綬、梁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王志授梁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冠群后,任總百司,恒典彝數,宜與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所假節、侍中貂蟬、中書監印、中外都督大司馬印綬、建安公印策,驃騎大將軍如故。 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 以公禮律兼修,刑德備舉,哀矜折獄,罔不用情。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勞心稼穡,念在人天,丕崇務本,惟穀是寶。是用錫公兗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鎔鈞所被,變風以雅,易俗陶人,載和邦國。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公文德廣覃,義聲遠洽,椎髻髽首,夷歌請吏。是用錫公朱戶以居。公揚清抑濁,官方有序,多士聿興,棫樸流詠。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正色御下,以身範物,式遏不虞,折衝惟遠。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威同夏日,志清姦宄,放命圮族,刑茲罔赦。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跨躡嵩溟,陵厲區宇,譬諸日月,容光必至。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公永言惟孝,至感通神,恭嚴祀典,祭有餘敬。是用錫金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梁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式。欽哉,其敬循往策,祗服大禮,對揚天眷,用膺多福,以弘我太祖之休命。 帝固辭,府僚勸進,不許。 二月辛酉,府僚重請曰:「近以朝命蘊策,冒奏丹誠,奉被還令,未蒙虛受,縉紳顒顒,深所未達。蓋聞受金於府,通人之弘致,高蹈海隅,匹夫之小節,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為疑,贈玉璜而太公不以為讓。況世哲繼軌,先德在人,經綸草昧,歎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荊河是依,班師振旅,大造王室,雖復累繭救宋,重胝存楚,居今觀古,曾何足云。而惑甚盜鍾,功疑不賞,皇天后土,不勝其酷。是以玉馬駿奔,表微子之去,金板出地,告龍逄之冤。明公據鞍輟哭,〔一八〕厲三軍之志,獨居掩涕,激義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祇,罄圖效祉,山戎、孤竹,束馬景從,伐罪弔人,一匡靜亂,匪叨天功,實勤濡足。龜玉不毀,誰之功歟,獨為君子,將使伊、周何地。」於是始受相國、梁公之命。命焚東昏淫奢異服六十二種於都街。齊帝追贈梁公夫人為梁國妃。 乙丑,南兗州隊主陳文興於宣武城內鑿井,得玉鏤騏驎、金鏤玉璧、水精環各二。又鳳凰見建康縣桐下里。宣德皇后稱美符瑞,歸于相國府。丙寅,詔梁國依舊選諸要職,悉依天朝之制。帝上表,以「前代選官,皆立選簿,請自今選曹,精加隱括,依舊立簿,使冠履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涯涘,造請自息。且聞中間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豈所以弘獎風流,希向後進。此實巨蠹,尤宜刊革」。詔依表施行。丙戌,詔進梁公爵為王,以豫州之南譙廬江、江州之尋陽、郢州之武昌西陽、南徐州之南琅邪南東海晉陵、揚州之臨海永嘉十郡益梁國,并前為二十郡。其相國、揚州牧、驃騎大將軍如故。帝固辭,有詔斷表。相國左長史王瑩等率百僚敦請。 三月癸巳,受梁王之命。下令赦國內殊死以下,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賜穀五斛,府州所統亦同蠲蕩。丙午,齊帝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罒干},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號,一如舊儀。丙辰,齊帝下詔禪位,即安姑孰。 四月辛酉,宣德皇后令曰:「西詔至,帝憲章前代,敬禪神器于梁,明可臨軒,遣使恭授璽紱,未亡人便歸于別宮。」壬戌,策曰: 咨爾梁王,惟昔邃古之載,肇有生靈,皇雄、大庭之辟,赫胥、尊盧之后,斯並龍圖鳥跡以前,慌惚杳冥之世,固無得而詳焉。洎乎農、軒、炎、皞之代,放勛、重華之主,莫不以大道君萬姓,公器御八紘,居之如執朽索,去之若釋重負,一駕汾陽,便有窅然之志,暫適箕嶺,即動讓王之心。故知戴黃屋、服玉璽,非所以示貴稱尊,乘大輅、建旂旗,〔一九〕蓋欲令歸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庶,徇物而君四海。及於菁華內竭,畚橇外勞,則撫茲歸運,惟能是與。四百告終,有漢所以高揖,黃德既謝,魏氏所以樂推。爰及晉、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歷,應符啟運,二葉重光,三聖係軌。嗣君喪德,昏棄紀度,毀紊天綱,彫絕地紐。是以谷滿川枯,山飛鬼哭,七廟已危,人神無主。惟王體茲上哲,明聖在躬,端冕而協邕熙,推鋒而拯塗炭,武功與日車並運,文教與鵬翼齊舉。固以幽顯宅心,謳訟斯屬;豈徒桴鼓播地,卿雲叢天而已哉。至於晝睹爭明,夜飛枉矢,除舊之徵必顯,更姓之符允集。今便仰祗乾象,俯從人願,敬禪神器,授帝位于爾躬。大祚告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允執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之望,禋上帝而臨億兆,格文祖而膺大業,以傳無疆之祚,豈不盛與。并命璽書,遣兼太保、中書監、兼尚書令王亮,兼太尉、中書令王志奉皇帝璽紱,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 帝抗表陳讓,表不獲通。於是齊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一十九人,及梁臺侍中范雲等一百一十七人,並上表勸進,帝謙讓不受。是日,太史令蔣道秀陳天文符讖六十四條,事並明著,群臣重表固請,乃從之。 天監元年夏四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南郊,設壇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衍,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齊氏以歷運斯既,否終則亨,欽若天應,以命于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于常,帝王非一族,唐謝虞受,漢替魏升,爰及晉、宋,憲章在昔,咸以君德馭四海,元功子萬姓,故能大庇甿黎,光宅區宇。齊代云季,世主昏凶,狡焉群慝,是崇是長,肆厥姦回暴亂,以播虐于我有邦,俾九服八荒之內,連率岳牧之君,蹶角頓顙,匡救無術。衍投袂星言,推鋒萬里,厲其挂冠之情,用拯兆庶之切,遂因時來,宰司邦國,濟物康世,實有厥勞。而晷緯呈祥,川岳效祉,代終之符既顯,革運之期已萃,殊俗百蠻,重譯獻款,人神遠邇,罔不和會。於是群公卿士,咸致厥誠,並以皇乾降命,難以謙拒。衍自惟匪德,辭不獲遂,仰迫上玄之眷,俯惟億兆之心,宸極不可久曠,人神不可乏主,遂藉樂推,膺此嘉祚。以茲寡薄,臨馭萬方,顧求夙志,永言祗惕。敬簡元辰,恭茲大禮,升壇受禪,告類上帝,克播休祉,以弘盛烈,式傳厥後,用永保于我有梁,惟明靈是饗。 禮畢,有詔放觀。 乃備法駕還建康宮,臨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賜人爵二級,文武位二等;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逋布、口錢、宿責勿復收;其犯鄉論清議、贓汙淫盜,一皆蕩滌,洗除前注,與之更始。封齊帝為巴陵王,全食一郡,載天子旌旗,乘五時副車,行齊正朔,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用齊典。以齊宣德皇后為齊文帝妃,齊帝后王氏為巴陵王妃,齊代王侯封爵,悉皆降省,其效著艱難者,別有後命。惟宋汝陰王不在除例。劫賊餘口沒在臺府者,悉皆蠲放。諸流徙之家,並聽還本。以兼尚書令王亮為尚書令,兼尚書右僕射沈約為尚書僕射。封皇弟中護軍宏為臨川王,南徐州刺史秀為安成王,雍州刺史偉為建安王,左衛將軍恢為鄱陽王,〔二0〕荊州刺史憺為始興王。自郡王以下,列爵為縣六等。皇弟、皇子封郡王,二千戶;王之庶子為縣侯,五百戶,謂之諸侯;功臣爵邑無定科。鳳凰集南蘭陵。 丁卯,詔凡後宮、樂府、西解、暴室諸如此例被幽逼者,一皆放遣。若衰老不能自存者,官給廩食。戊辰,遺巴陵王錢二百萬,絹布各千疋,綿二千斤。車騎將軍高麗王高雲進號車騎大將軍,鎮東大將軍百濟王餘太進號征東大將軍,鎮東大將軍倭王武進號征東大將軍。〔二一〕己巳,巴陵王殂于姑孰,追諡為齊和帝,終禮一依故事。 庚午,詔分遣內侍,周省四方,觀政聽謠,訪賢舉滯。其有田野不闢,獄訟無章,忘公徇私,侵漁是務者,悉隨事以聞。若懷寶迷邦,蘊奇待價,蓄響藏真,不求聞達,各依名騰奏,罔或遺隱。又詔曰:「金作贖刑,有聞自昔,入縑以免,施於中代。永言叔季,偷薄成風,嬰愆入罪,厥塗匪一。死者不可復生,刑者無因自反,由此而望滋實,庸可致乎。可依周、漢舊典,有罪入贖,外詳為條格,以時奏聞。 辛未,以新除謝沐公蕭寶義為巴陵王,以奉齊祀。復南蘭陵武進縣,依前代之科。徵新除相國軍諮祭酒謝朏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改南東海為蘭陵郡,土斷南徐州諸僑郡縣。癸酉,詔「於公車府謗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山阿欲有橫議,投謗木函。若從我江、漢,功在可策,犀兕徒弊,龍蛇方縣;次身才高妙,擯壓莫通,懷傅、呂之術,抱屈、賈之歎,其理有皦然,受困包匭;夫大政侵小,豪門陵賤,百姓已窮,九重莫達,若欲自申,並可投肺石函」。甲戌,詔斷遠近上慶禮。 閏月丁酉,以行宕昌王梁彌邕為安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壬寅,詔以憲綱日弛,漸以為俗,令端右以風聞奏事,依元熙舊制。有司奏,追尊皇考為文皇帝,廟號太祖,皇妣張氏為獻皇后,陵曰建陵,郗氏為德皇后,陵曰脩陵。 五月乙亥夜,盜入南北掖,燒神武門、總章觀,〔二二〕害衛尉卿張弘策。戊子,〔二三〕江州刺史陳伯之舉兵反。以領軍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率眾討之。 六月庚戌,封北秦州刺史楊紹先為武都王。是月陳伯之奔魏,江州平。前益州刺史劉季連據成都反。 秋七月丁巳朔,日有蝕之。 八月戊戌,置建康三官。癸卯,鸞鳥見樂游苑。乙巳,平北將軍、西涼州刺史象舒彭進號安西將軍,封鄧至王。丁未,命中書監王瑩等八人參定律令。詔尚書郎依昔奏事。交州獻能歌鸚鵡,詔不納。林邑、干陀利國各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己未,立小廟。甲子,立皇子統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 十二月,大雪,深三尺。 是歲大旱,米斗五千,人多餓死。 二年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僕射沈約為左僕射,吏部尚書范雲為右僕射。辛酉,祀南郊,降死罪以下囚。庚辰,以仇池公楊靈珍為北梁州刺史,封仇池王。〔二四〕 夏四月癸卯,尚書刪定郎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 五月,尚書右僕射范雲卒。乙丑,益州刺史鄧元起剋成都,曲赦益州。 六月丁亥,以新除左光祿大夫謝朏為司徒、尚書令。甲午,以中書監王瑩為尚書右僕射。是夏,多癘疫。 秋七月,扶南、龜茲、中天竺國各遣使朝貢。 冬十月,皇子綱生,降都下死罪以下囚。 十一月乙卯,雷電,大雨,晦。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王瑩為左僕射,太子詹事柳惔為右僕射。 二月,魏剋梁州。 三月,隕霜殺草。 夏五月丁巳,以扶南王憍陳如闍耶跋摩為安南將軍。 六月丙子,詔分遣使巡察州部,視人冤酷。癸未,大赦。 秋七月甲子,立皇子綜為豫章王。 八月,魏剋司州。 九月壬子,以河南王世子伏連籌為鎮西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北天竺國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甲子,詔除贖罪科。 是歲,魏正始元年。 四年春正月癸卯,詔「自今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不得解褐;若有才同甘、顏,勿限年次」。置五經博士各一人。有司奏:吳令唐傭鑄盤龍火鑪、翔鳳硯蓋。詔禁錮終身。丙午,省鳳凰銜書伎。戊申,詔「往代多命宮人帷宮觀禋郊之禮,非所以仰虔蒼昊,自今停止」。辛亥,祀南郊,大赦。 二月,初置冑子律博士。壬午,遣衛尉卿楊公則率宿衛兵塞洛口。壬辰,交州刺史李凱據州反,長史李畟討平之,曲赦交州。是月立建興苑於秣陵建興里。 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彌博為安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 六月庚戌,立孔子廟。 冬十月,使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都督北討諸軍事侵魏。以興師費用,王公以下各上國租及田穀以助軍資。 是歲大穰,米斛三十。 五年春正月丁卯朔,詔「凡諸郡國舊族邦內無在朝位者,選官搜括,使郡有一人」。乙亥,起前司徒謝朏為中書監、司徒。甲申,立皇子綱為晉安王。 三月丙寅朔,日有蝕之。 夏四月甲寅,初立詔獄。詔建康縣置三官,與廷尉三官分掌獄事,號建康為南獄,廷尉為北獄。 五月,置集雅館以招遠學。 秋七月乙丑,鄧至國遣使朝貢。 八月辛酉,作東宮。 九月,臨川王宏軍至洛口,大潰,所亡萬計,宏單騎而歸。 冬十一月甲子,都下地震,生白毛。乙丑,以師出淹時,大赦。魏人乘勝攻鍾離。 十二月癸卯,司徒謝朏薨。 六年春三月庚申,隕霜殺草。是月,有三象入建鄴。 夏四月壬辰,置左右驍騎、左右游擊將軍官。癸巳,曹景宗、韋叡等破魏師於邵陽洲,斬獲萬計。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為尚書右僕射。丁巳,以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右光祿大夫沈約為尚書左僕射。 五月己巳,置中衛、中權將軍,改驍騎為雲騎,游擊為游騎。 秋八月戊子,赦。戊戌,都下大水。 九月乙亥,改閱武堂為德陽堂,聽訟堂為儀賢堂。 冬閏十月乙丑,以開府臨川王宏為司徒,以行太子太傅;尚書左僕射沈約為尚書令,以行太子少傅;吏部尚書袁昂為兼尚書右僕射。甲申,以左光祿大夫夏侯詳為左僕射。 十二月丙辰,左僕射夏侯詳卒。 七月春正月戊子,以元樹為恒、朔二州都督,封魏郡王。戊戌,詔作神龍、仁獸闕於端門、大司馬門外。〔二五〕 二月乙卯,新作國門于越城南。乙丑,增置鎮衛將軍以下為十品,以法日數;凡二十四班,以法氣序;不登十品,別有八班,以象八風;又置施外國將軍二十四班,合一百九號。庚午,詔於州郡縣置州望、郡宗、鄉豪各一人,專掌搜薦。乙亥,以車騎大將軍高麗王高雲為撫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夏四月乙卯,以皇太子納妃故,赦大辟以下,頒賜朝臣及近侍各有差。 五月,都下大水。戊子,詔蘭陵縣建脩二陵周回五里內居人賜復終身。己亥,詔復置宗正、太僕、大匠、鴻臚,又增太府、太舟,仍先為十二卿,及置朱衣直閤將軍官。 六月辛酉,改陵監為令。 秋八月丁巳,皇子繹生,赦大辟以下未結正者。 九月壬辰,置童子奉車郎。癸巳,立皇子績為南康王。 冬十月丙寅,以吳興太守張稷為尚書左僕射。丙子,詔大舉北侵。丁丑,魏縣瓠鎮主白皁生、豫州刺史胡遜以城內屬。 是歲,魏永平元年。 八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壬辰,魏鎮東參軍成景雋以宿預城內屬。 夏四月戊申,以司徒臨川王宏為司空、揚州刺史,以車騎將軍、領太子詹事王茂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蕭寶義薨。 冬十一月壬寅,立皇子續為廬陵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以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二六〕庚寅,新作緣淮塘。 三月己丑,幸國子學,親臨講肄,賜祭酒以下各有差。乙未,詔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從師者,皆入學。 夏四月丁巳,選尚書五都令史,革用士流。 六月癸丑,盜殺宣城太守朱僧勇。 閏六月己丑,宣城盜轉寇吳興,太守蔡撙討平之。 冬十二月癸未,幸國子學,策試冑子,賜訓授之司各有差。 是歲,于闐、林邑國並遣使朝貢。 十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大赦。戊申,荊州言騶虞見。 三月,盜殺東莞、琅邪二郡太守劉晣,以朐山引魏徐州刺史盧昶。 夏六月,以國子祭酒張充為尚書右僕射。〔二七〕 冬十二月,山車見臨城縣。振遠將軍馬仙琕大破魏軍,斬馘十餘萬,復朐山城。 是歲,初作宮城門三重樓及開二道。宕昌國遣使朝貢,婆利國貢金席。 十一年春正月壬辰,詔「自今逋謫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將送」。加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建安王偉開府儀同三司,司空、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進位太尉,以驃騎將軍王茂為司空。 二月戊辰,新昌、濟陽二郡野蠶成繭。 三月丁巳,為旱故,曲赦揚、徐二州。庚申,高麗國遣使朝貢。 夏四月,百濟、扶南、林邑等國各遣使朝貢。 秋九月,宕昌國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乙未,〔二八〕以吳郡太守袁昂為兼尚書右僕射。己酉,降太尉、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癸丑,齊宣德太妃王氏薨。 是歲,魏延昌元年。 十二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赦大辟罪以下。 二月辛酉,〔二九〕兼尚書右僕射袁昂即正。丙寅,詔「明下遠近,若委骸不葬,或篨衣莫改,量給棺具收斂」。辛巳,新作太極殿,改為十三間,以從閏數。 閏三月乙丑,特進、中軍將軍沈約卒。 夏四月,都下大水。 六月癸巳,新作太廟,增基九尺。 秋九月,加揚州刺史臨川王宏位司空,以司空王茂為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 冬十月丁亥,詔曰:「明堂地居卑濕,可量就埤起,以盡誠敬。 十三年春二月庚辰朔,震于西南,天如裂。丁亥,耕藉田,大赦,賜孝悌力田爵一級。 夏六月,都下訛言有棖棖,取人肝肺及血,以飴天狗。百姓大懼,二旬而止。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綸為邵陵王、繹為湘東王、紀為武陵王。 是歲,林邑、扶南、于闐國各遣使朝貢。作浮山堰。 十四年春正月乙巳朔,皇太子冠,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班賚各有差。停遠近上慶禮。辛亥,祀南郊,詔班下遠近,博採英異。又前以墨刑用代重辟者,除其條。丙辰,汝陰王劉胤薨。丁巳,魏宣武皇帝崩。 夏四月丁丑,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王茂薨。 冬十月,浮山堰壞。 是歲,蠕蠕、狼牙脩國各遣使來朝貢。 十五年春三月戊辰朔,日有蝕之,既。 夏四月,高麗國遣使朝貢。 六月庚子,以尚書令王瑩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袁昂為左僕射,吏部尚書王暕為右僕射。 秋八月,蠕蠕、河南國各遣使朝貢。 九月辛巳,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瑩薨。壬辰,大赦。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斬反者阮宗孝,傳首建鄴。曲赦交州。 是歲,魏孝明皇帝熙平元年。 十六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詔尤貧家勿收今年三調,無田業者,所在量宜賦給;及優蠲產子之家,恤理冤獄,并賑孤老鰥寡不能自存者。 二月辛亥,耕藉田。甲寅,赦罪人。 三月丙子,敕太醫不得以生類為藥;公家織官紋錦飾,並斷仙人鳥獸之形,以為褻衣,裁翦有乖仁恕。於是祈告天地宗廟,以去殺之理,欲被之含識。郊廟牲牷,皆代以麫,其山川諸祀則否。時以宗廟去牲,則為不復血食,雖公卿異議,朝野喧囂,竟不從。 冬十月,宗廟薦羞,始用蔬果。 是歲,河南、扶南、婆利等國各遣使朝貢。 十七年春二月癸巳,雍州刺史安成王秀薨。甲辰,大赦。 三月丙寅,〔三0〕改封建安郡王偉為南平王。 夏六月乙酉,中軍將軍、中書監臨川王宏以本號行司徒。 秋八月壬寅,詔「兵騶奴婢,男年六十六,女年六十,免為編戶」。 閏八月,干陀利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乙亥,以行司徒臨川王宏即正。 十一月辛亥,以南平王偉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是歲,魏神龜元年。 十八年春正月甲申,以領軍將軍鄱陽王恢為征西將軍、荊州刺史,以荊州刺史始興王憺為中撫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左僕射袁昂為尚書令,以右僕射王暕為左僕射,以太子詹事徐勉為右僕射。辛卯,祀南郊,孝悌力田賜爵一級。 夏四月丁巳,帝於無碍殿受佛戒,赦罪人。 秋七月,于闐、扶南國各遣使朝貢。 校勘記 〔一〕 帝以宋孝武大明八年歲次甲辰生于秣陵縣同夏里三橋宅 「八年」各本作「元年」。按「甲辰」為大明八年,「元年」訛,據梁書改。 〔二〕 人或遇者 「遇」梁書作「過」。 〔三〕 以雪心恥 「心恥」冊府元龜一八五作「先恥」。 〔四〕 此並惟利是與 「此並」冊府元龜一八五作「此輩」。 〔五〕 馬自還還都為太子中庶子 「都」上各本不叠「還」字,據梁書、通志補。 〔六〕 語在懿傳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其語乃在張弘策傳,非長沙王懿傳也。 〔七〕 乃遣參軍王天武龐慶國詣江陵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 〔八〕 今日天武坐收天下矣 疑句有訛脫。 〔九〕 彼聞必謂行事與天武共隱其事 「彼聞」通鑑、通志作「彼間」,疑是。 〔一0〕待正尊號 「待」各本作「時」。李慈銘南史札記:「梁書作『待正尊號』,其下有『然後進軍』四字,此疑脫誤。」今改正。 〔一一〕戊申帝發襄陽 按「戊申」為正月十三日,不應列在二月之下。而二月乙丑朔,亦無戊申。 〔一二〕加征東大將軍 「大」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三〕陳武牙即伯之之子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按北監、殿本作「虎」,其他各本作「武」。後各卷遇避諱有回改者,不出校。 〔一四〕眾軍追至宣陽門 「追」各本作「退」。按此眾軍指王茂、曹景宗之軍,下文「命眾軍圍六門」可證。「退」字訛,據梁書改。 〔一五〕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 「景」本字「昺」,此避唐諱改。 〔一六〕壬寅詔進帝都督中外諸軍事 「壬寅」各本作「丁亥」。按是年正月庚寅朔,十三日壬寅,無丁亥,據通鑑改。 〔一七〕蟻聚加湖 「加湖」各本作「淮湖」,據梁書改。 〔一八〕明公據鞍輟哭 「輟」各本作「號」,據梁書改。 〔一九〕建旂旗 「旗」梁書作「旌」,疑是。 〔二0〕左衛將軍恢為鄱陽王 「左」各本作「右」,據梁書改。 〔二一〕鎮東大將軍倭王武進號征東大將軍 下「大」字各本並脫,據東夷倭傳補。 〔二二〕燒神武門總章觀 「武」本字「虎」,避唐諱改。 〔二三〕戊子 上有五月乙亥。按天監元年五月戊午朔,無戊子。六月丁亥朔,初二日戊子。下有六月庚戌,庚戌為六月二十四日。是「六月」二字,當移至「戊子」上。 〔二四〕以仇池公楊靈珍為北梁州刺史封仇池王 張森楷梁書校勘記:「諸夷傳謂夷貊西戎武興傳以此為楊紹先事。據南齊書氐傳言靈珍為魏所殺;夏侯道遷傳亦言殺楊靈珍事,疑當以傳為是,紀文失之。 〔二五〕詔作神龍仁獸闕於端門大司馬門外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二六〕以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 「右」各本作「左」。按下天監十五年,王瑩始進為左光祿,據梁書改。 〔二七〕以國子祭酒張充為尚書右僕射 「右」梁書作「左」。 〔二八〕冬十一月乙未 「十一月」各本作「十月」。按十月戊午朔,無乙未,據梁書改。 〔二九〕二月辛酉 「二月」二字各本並脫。按是年正月丙戌朔,無「辛酉」,二月丙辰朔,有辛酉及下之「丙寅」、「辛巳」諸日辰,據梁書補。 〔三0〕三月丙寅 「丙寅」各本作「丙申」。按是月丙辰朔,十一月丙寅,無丙申,據建康實錄改。 普通元年春正月乙亥朔,大赦,改元。丙子,日有蝕之。己卯,以司徒臨川王宏為太尉、揚州刺史,以金紫光祿大夫王份為尚書左僕射。庚子,扶南、高麗等國並遣使朝貢。 二月癸丑,以高麗王嗣子安為寧東將軍、高麗王。 三月,滑國遣使朝貢。 夏四月,河南國遣使朝貢。 秋七月己卯,江、淮、海並溢。 九月乙亥,有星晨見東方,光爛如火。 是歲,魏正光元年。 二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詔置孤獨園以恤孤幼。戊子,大赦。 二月辛丑,祀明堂。 三月庚寅,大雪,平地三尺。 夏四月乙卯,改作南北郊。丙辰,詔曰:「平秩東作,義不在南,前代因襲,有乖禮制。可於震方,具茲千畝。」於是徙藉田於東郊外十五里。 五月己卯,〔一〕琬琰殿火,延燒後宮屋三千間。 閏月丁巳,詔自今可停賀瑞。 六月丁卯,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歸魏。 秋七月丁酉,假大匠卿斐邃節,督眾軍侵魏。甲寅,魏荊州刺史桓叔興帥眾降。 八月丁亥,始平郡石鼓村地自開成井,方六尺六寸,深三十二丈。 冬十一月,百濟、新羅國各遣使朝貢。 十二月戊辰,以鎮東大將軍百濟王餘隆為寧東大將軍。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吳郡太守王暕為尚書左僕射。庚戌,都下地震。 三月乙卯,巴陵王蕭屏薨。 夏四月丁卯,汝陰王劉端薨。 五月壬辰朔,日有蝕之,既。癸巳,大赦。詔公卿百僚各上封事,連率郡國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 秋八月甲子,婆利、白題國各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甲午,〔二〕開府儀同三司始興王憺薨。 四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辛亥,祀明堂。 二月乙亥,耕藉田,孝弟力田賜爵一級,豫耕之司,剋日勞酒。 冬十月庚午,以中衛將軍袁昂為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蝕之。甲辰,尚書左僕射王暕卒。 十二月戊午,用給事中王子雲議,始鑄鐵錢。狼牙脩國遣使朝貢。 五年夏六月乙酉,龍鬥于曲阿王陂,因西行至建陵城,所經樹木倒折,開地數十丈。〔三〕庚子,以員外散騎常侍元樹為平北將軍、北青兗二州刺史,率眾侵魏。 六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大赦。庚申,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來降。自去歲以來,北侵諸軍,所在剋獲。甲戌,以元法僧為司空,封始安郡王。 二月辛巳,改封法僧為宋王。 三月丙午,賜新附人長復除,詿誤罪失,一無所問。 夏五月己酉,修宿預堰,又修曹公堰於濟陰。壬子,遣中護軍夏侯亶督壽陽諸軍侵魏。 六月庚辰,豫章王綜奔魏,魏復據彭城。 秋七月壬戌,大赦。 冬十二月壬辰,都下地震。 是歲,魏孝昌元年。 七年春正月辛丑朔,赦死罪以下。 夏四月乙酉,太尉臨川王宏薨。南州津改置校尉,增加奉秩。詔在位群臣,各舉所知,凡是清吏,咸使薦聞。 秋九月己酉,荊州刺史鄱陽王恢薨。 冬十一月庚辰,丁貴嬪薨,大赦。 是歲,河南、高麗、林邑、滑國並遣使朝貢。 大通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書右僕射徐勉為尚書僕射。〔四〕詔百官奉祿,自今可長給見錢。辛未,祀南郊。詔流亡者聽復宅業,蠲役五年,尤貧家勿收今年三調,孝弟力田賜爵一級。是月,司州刺史夏侯夔進軍三關,所至皆剋。初,帝創同泰寺,至是開大通門以對寺之南門,取反語以協同泰。自是晨夕講義,多由此門。 三月辛未,幸寺捨身。甲戌還宮,大赦,改元大通,以符寺及門名。 夏五月丙寅,成景雋剋魏臨潼、竹邑。 冬十月庚戌,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以渦陽內屬。甲寅,曲赦東豫州。 十一月丁卯,以中護軍蕭藻為都督侵魏,〔五〕鎮于渦陽。 是歲,林邑、師子、高麗等國各遣使朝貢。 二年春正月乙酉,蠕蠕國遣使朝貢。 二月,築寒山堰。癸丑,魏孝明皇帝崩。 夏四月戊戌,魏尒朱榮推奉孝莊帝。庚子,榮殺幼主及太后胡氏。辛丑,魏郢州刺史元願達以義陽降,封願達為樂平王。是時魏大亂,其北海王顥、臨淮王彧、汝南王悅並來奔。北青州刺史元雋、南荊州刺史李志皆以地降。〔六〕 冬十月丁亥,以魏北海王顥主魏,遣東宮直閣將軍陳慶之衛送還北。魏豫州刺史鄧獻以地降。 是歲,魏武泰元年,尋改為建義,又改曰永安。 中大通元年春正月辛酉,祀南郊,大赦,賜孝悌力田爵一級。辛巳,祀明堂。 夏四月癸巳,陳慶之攻拔魏梁城,進屠考城,禽魏濟陰王暉業。 五月癸酉,進剋虎牢,魏孝莊帝出居河北。乙亥,元顥入京師,僭號建武。 六月壬午,以永興公主疾篤故,大赦,公主志也。是月,都下疫甚,帝於重雲殿為百姓設救苦齋,以身為禱。 閏月,護軍將軍南康王績薨。己卯,魏將尒朱榮攻殺元顥,京師反正。 秋九月辛巳,朱雀航華表災。癸巳,幸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上釋御服,披法衣,行清淨大捨,以便省為房,素床瓦器,乘小車,私人執役。甲午,升講堂法坐,為四部大眾開涅槃經題。癸卯,群臣以錢一億萬奉贖皇帝菩薩大捨,僧眾默許。乙巳,百辟詣寺東門奉表,請還臨宸極,三請乃許。帝三答書,前後並稱頓首。 冬十月己酉,又設四部無遮大會,道俗五萬餘人。會畢,帝御金輅還宮,御太極殿,大赦,改元。 十一月戊子,魏巴州刺史嚴始欣以城降。 是歲,盤盤、蠕蠕國並遣使朝貢。 二年夏四月癸丑,幸同泰寺,設平等會。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巳,遣魏汝南王悅還北主魏。庚申,以魏尚書左僕射范遵為司州牧,隨悅北侵。是月,林邑、扶南國遣使朝貢。 秋八月庚戌,幸德陽堂,祖魏主元悅。山賊寇會稽郡縣。 九月壬午,假超武將軍湛海珍節以討之。 是歲,魏莊帝殺其權臣尒朱榮,其黨奉魏長廣王曄為主而殺孝莊帝,年號建明。 三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丙申,以魏尚書僕射鄭先護為征北大將軍。〔七〕 二月辛丑,祀明堂。 夏四月乙巳,皇太子統薨。〔八〕 六月癸丑,立昭明太子子華容公歡為豫章郡王,枝江公譽為河東郡王,曲江公察為岳陽郡王。是月,丹丹國遣使朝貢。 秋七月乙亥,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大赦。賜為父後者,及出處忠孝、文武清勤,並爵一級。庚寅,詔宗戚有服屬者,並賜湯沐食,鄉亭侯各隨遠近以為差次。壬辰,以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僕射。 九月,狼牙脩國遣使朝貢。是秋,吳興生野稻,飢者賴焉。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坐,為四部眾說涅槃經,迄于乙卯。前樂山縣侯蕭正則有罪流徙,至是招誘亡命,欲寇廣州,在所討平之。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升法座,為四部眾說般若經,迄于十二月辛丑。 是歲,魏尒朱兆又廢其主曄而奉節閔皇帝,改建明二年為普泰元年。又魏勃海王高歡舉兵信都,別奉勃海太守朗為主,改普泰元年為中興。 四年春正月丙寅,以開府儀同三司南平王偉為大司馬,以司空宋王元法僧為太尉,以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袁昂為司空。〔九〕立臨川靖惠王宏子正德為臨賀郡王。庚午,立嫡皇孫大器為宣城郡王,位列諸王上。癸未,魏南兗州刺史劉世明以城降。 二月壬寅,以太尉元法僧還北主魏,以侍中元景隆為徐州刺史,封彭城郡王,通直常侍元景宗為青州刺史,〔一0〕封平昌郡王,隨法僧北侵。庚戌,新除揚州刺史邵陵王綸有罪,免為庶人。 三月庚午,侍中、領國子博士蕭子顯表置制旨孝經助教一人,生十人,專通帝所釋孝經義。 夏四月,盤盤國遣使朝貢。 秋七月甲辰,星隕如雨。 九月乙巳,加司空袁昂尚書令。 冬十一月,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丙子,魏彭城王尒朱仲遠來奔,以為定洛將軍,封河南王,北侵。隨所剋土,使自封建。庚辰,以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 是歲,魏相勃海王高歡平尒朱氏,廢節閔皇帝及自所奉勃海故王朗,而奉平陽王脩,是為孝武皇帝。改中興二年為太昌,尋又改為永熙元年。 五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賜孝悌力田爵一級。先是一日丙夜,南郊令解滌之等到郊所履行,忽聞異香三隨風至。及將行事,奏樂迎神畢,有神光圓滿壇上,朱紫黃白雜色,食頃乃滅。戊申,都下地震。己酉,長星見。辛亥,祀明堂。 二月癸未,幸同泰寺,設四部大會,升法坐,發金字般若經題,訖于己丑。 三月丙辰,大司馬南平王偉薨。 夏五月戊子,都下大水,御道通船。 六月己卯,魏建義城主蘭保殺東徐州刺史崔庠,〔一一〕以下邳降。 冬十月庚申,以尚書右僕射何敬容為左僕射,以吏部尚書謝舉為右僕射。 是歲,河南、波斯、盤盤等國並遣使朝貢。 六年春二月癸亥,耕藉田,大赦。賜孝悌力田爵一級。 三月己亥,以行河南王可沓振為西秦、河二州刺史,正封河南王。甲辰,百濟國遣使朝貢。 夏四月丁卯,熒惑在南斗。 秋七月甲辰,林邑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丁卯,以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封魏王,率眾北侵。 閏十二月丙午,西南有雷聲二。 是歲,魏孝武帝迫于其相高歡,出居關中。歡又別奉清河王世子善見為主,是為孝靜帝。改永熙三年為天平元年。魏於是始分為兩。孝武既至關中,又與丞相宇文泰不平,未幾,遇鴆而崩。 大同元年春正月戊申朔,大赦,改元。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亥,耕藉田。辛丑,高麗、丹丹國並遣使朝貢。 三月丙寅,幸同泰寺,設無遮大會。辛未,滑國遣使朝貢。 夏四月庚子,波斯國遣使朝貢。壬戌,〔一二〕幸同泰寺,鑄十方銀像,并設無碍會。 秋七月辛卯,〔一三〕扶南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雨黃塵如雪。 十一月壬戌,北梁州刺史蘭欽攻漢中,魏梁州刺史元羅降。癸亥,復梁州。 是歲,西魏文皇帝大統元年。 二年春二月乙亥,耕藉田。 三月庚申,詔求讜言,及令文武在位舉士。戊寅,帝幸同泰寺,〔一四〕設平等法會。 夏四月乙未,以開府同三司之儀元法僧為太尉。 五月癸卯,以魏梁州刺史元羅為青、冀二州刺史,封東郡王。 六月丁亥,詔郊明堂陵廟等令,〔一五〕改視散騎侍郎。 秋九月辛亥,幸同泰寺,設四部無碍法會。 冬十月乙亥,詔大舉北侵。壬午,幸同泰寺,設無碍大會。 十一月,雨黃塵如雪,攬之盈掬。己亥,詔北侵眾軍班師。辛亥,都下地震,生白毛,長二尺。 十二月壬申,與東魏通和。 三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大赦。賜孝悌力田爵一級。是夜,朱雀門災。壬寅,雨灰,黃色。 二月丁亥。耕藉田。癸巳,以護軍將軍蕭藻為尚書左僕射。 三月戊戌,立昭明太子子{〈束欠〉言}為武昌郡王,譼為義陽郡王。 夏五月癸未,〔一六〕幸同泰寺,鑄十方金銅像,設無碍法會。 六月,青州朐山隕霜。 秋七月,青州雪,害苗稼。癸卯,東魏人來聘。己酉,義陽王譼薨。 八月辛卯,幸阿育王寺,設無碍法喜食,大赦。 九月,使兼散騎常侍張皋聘于東魏。 閏九月甲子,侍中、太尉元法僧薨。 冬十月丙辰,都下地震。 是歲饑。 四年春二月己亥,耕藉田。 三月,河南、蠕蠕國並遣使朝貢。 夏五月甲戌,東魏人來聘。 六月辛丑,日有蝕之。 秋七月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降象牙如來真形,大赦。戊辰,使兼散騎常侍劉孝儀聘于東魏。 八月甲辰,詔南兗等十二州,既經饑饉,曲赦逋租宿責,勿收今年三調。 九月,閱武于樂游苑。 五年春正月乙卯,以護軍將軍廬陵王續為驃騎將軍,安右將軍、尚書左僕射蕭藻為中衛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中權將軍、丹陽尹何敬容以本號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纉為尚書僕射。〔一七〕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今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路。二郊請用素輦,藉田往還乘常輦,皆以侍中倍乘。停大將軍及太僕。」詔付尚書博議施行。改素輦名大同輦。郊祀宗廟乘玉輦。〔一八〕辛未,祀南郊,詔孝悌力田及州閭鄉黨稱為善人者,各賜爵一級。 秋八月乙酉,扶南國獻生犀。 冬十一月乙亥,東魏人來聘。 十二月,使兼散騎常侍柳豹聘于東魏。 是歲,都下訛言天子取人肝以飴天狗,大小相警,日晚便閉門持仗,數月乃止。 六年春正月庚戌朔,曲赦司、豫、徐、兗四州。 二月己亥,耕藉田。 夏四月癸未,詔晉、宋、齊三代諸陵有職司者,勤加守護。 五月己卯,河南王遣使朝,獻馬及方物,求釋迦像并經論十四條。敕付像并制旨涅槃、般若、金光明講疏一百三卷。 秋七月丁亥,東魏人來聘。遣散騎常侍陸晏子報聘。 八月戊午,大赦。辛未,盤盤國遣使朝貢。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薨。 冬十一月己卯,曲赦都下。 十二月壬子,江州刺史豫章王歡薨。 七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二月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彌泰為平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辛亥,耕藉田。乙卯,都下地震。 夏四月戊申,東魏人來聘,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報聘。 冬十一月丙子,詔停所在使役女丁。 十二月壬寅,東魏人來聘,遣兼散騎常侍袁狎報聘。丙辰,於宮城西立士林館,延集學者。 是歲,宕昌、蠕蠕、高麗、百濟、滑國各遣使朝貢。百濟求涅槃等經疏及醫工、畫師、毛詩博士,並許之。交州人李賁攻刺史蕭諮。 八年春正月,安成郡人劉敬躬挾左道以反。 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中兵曹子郢討禽之,送于都,斬之建康市。 三月,於江州新蔡高塘立頌平屯,墾作蠻田。 九年春閏正月丙申,地震,生毛。 三月,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夏四月,林邑王破德州,攻李賁,賁將范脩又破林邑王於九德,敗走之。 冬十一月,益州刺史武陵王紀進號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十年春正月,李賁竊號於交阯,年號天德。 三月甲午,幸蘭陵。庚子,謁建陵,有紫雲蔭陵上,食頃乃散。帝望陵流涕,所霑草皆變色,陵傍有枯泉,至是而流水香潔。辛丑,哭于脩陵。壬寅,於皇基寺設法會,詔賜蘭陵老少位一階,并加頒賚。所經縣邑,無出今年租賦。因賦還舊鄉詩。癸卯,詔園陵職司,恭事勤勞,並錫位一階,并加賜賚。己酉,幸京口城北固樓,因改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帝鄉故老及所經近縣奉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 夏四月乙卯,至自蘭陵。詔鰥寡孤獨尤貧者,贍卹各有差。 五月,廣州人盧子略反,刺史新渝侯映討平之。詔曲赦廣州。 秋九月己丑,赦。 冬十一月,大雪,平地三尺。 十一年春正月,震華林園光嚴殿、重雲閣。帝自貶拜謝上天,累刻乃止。 夏四月,東魏人來聘。 冬十月己未,詔復開贖罪典。 中大同元年春正月丁未,曲阿縣建陵隧口石辟邪起舞,有大蛇鬥隧中,其一被傷奔走。青蟲食陵樹葉略盡。癸丑,交州刺史楊〈日票〉剋交阯嘉寧城,李賁竄入屈獠洞。交州平。 三月乙巳,大赦。庚戌,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仍施身。 夏四月丙戌,皇太子以下奉贖,仍於同泰寺解講,〔一九〕設法會,大赦,改元。是夜,同泰寺災。 六月辛巳,竟天有聲,如風水相薄。 秋七月甲子,詔自今有犯罪者,非大逆,父母祖父母勿坐。丙寅,詔曰:「朝四暮三,眾狙皆喜,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頃聞外間多用九佰錢,佰減則物貴,佰足則物賤,非物有貴賤,是心有顛倒。至於遠方,日更滋甚。自今可通用足佰錢。 八月丁丑,東揚州刺史武昌王{〈束欠〉言}薨。甲午,渴槃陀國遣使獻方物。 冬十月癸酉,〔二0〕汝陰王劉哲薨。 太清元年春正月己亥朔,日有蝕之。壬寅,荊州刺史廬陵王續薨。辛酉,祀南郊,大赦。甲子,祀明堂。是月,東魏相勃海王高歡薨。 二月己卯,白虹貫日。庚辰,東魏司徒侯景求以河南十三州內屬。壬午,以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大行臺,承制如鄧禹故事。丁亥,耕藉田。 三月庚子,幸同泰寺,設無遮大會。上釋御服,服法衣,行清淨大捨,名曰「羯磨」。以五明殿為房,設素木床、葛帳、土瓦器,乘小輿,私人執役。乘輿法服,一皆屏除。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鴉仁率土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應接侯景。兵未至,而東魏遣兵攻景,景又割地求救於西魏,方解圍。乙巳,帝升光嚴殿講堂,坐師子座,〔二一〕講金字三慧經,捨身。 夏四月庚午,群臣以錢一億萬奉贖皇帝菩薩,僧眾默許。戊寅,百辟詣鳳莊門奉表,三請三答,頓首,並如中大通元年故事。丁亥,服袞冕。御輦還宮。幸太極殿,如即位禮,大赦,改元。是月,神馬出,皇太子獻寶馬頌。 六月戊辰,以前雍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征北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 秋七月庚申,羊鴉仁入縣瓠城。 八月乙丑,諸軍北征,以南豫州刺史蕭明為大都督。〔二二〕赦緣邊初附諸州。戊子,以大將軍侯景錄行臺尚書事。 九月癸卯,王游苑成,輿駕幸苑。 冬十一月,東魏將慕容紹宗大敗蕭明于寒山,明被俘執。紹宗進圍潼州。 十二月戊辰,命太子舍人元貞還北為東魏主。 二年春正月癸巳朔,兩月相承如鉤,見于西方。戊戌,詔在位各舉所知。己亥,東魏克渦陽。辛丑,以尚書僕射謝舉為尚書令,以守吏部尚書王克為尚書僕射。甲辰,東魏剋殷、豫二州。 三月甲辰,撫東將軍高麗王高延卒,〔二三〕以其子成為寧東將軍、高麗王、樂浪公。己未,屈獠洞斬李賁,傳首建鄴。 夏四月丙子,詔在朝及州郡各舉士。 五月辛丑,以新除中書令邵陵王綸為安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辛亥,曲赦交、愛、德三州。 六月,天裂于西北,長十丈,闊二丈,光出如電,其聲若雷。 秋七月,使兼散騎常侍謝班聘于東魏結和。 八月戊戌,侯景舉兵反。甲辰,使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都督眾軍討景,曲赦南豫州。 九月戊辰,地震,江左尤甚,壞屋殺人。地生白毛,長二尺。益州市有飛蜂萬群,螫人死。 冬十月,侯景襲譙州,進攻陷歷陽。戊申,以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諸軍屯丹陽郡。己酉,景自橫江濟采石。辛亥,至建鄴,臨賀王正德率眾附賊。 十一月戊午朔,設壇,刑白馬,祀蚩尤於太極殿前。己未,景立蕭正德為天子於南闕前。辛酉,賊攻陷東府城。庚辰,邵陵王綸帥武州刺史蕭弄璋、前譙州刺史趙伯超等入援。乙酉,進軍湖頭,與賊戰,敗績。〔二四〕丙戌,安北將軍鄱陽王範遣世子嗣、雄信將軍裴之高等率眾入援,次張公洲。 十二月戊申,天西北裂,有光如火。尚書令謝舉卒。丙辰,司州刺史柳仲禮、前衡州刺史韋粲、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率軍入援。 三年春正月丁巳,大都督柳仲禮率眾軍分據南岸,賊濟軍於青塘,襲殺韋粲。庚申,白虹貫日三重。邵陵王綸、臨城公大連等率兵集南岸。戊辰,有流星長三十丈,墮武庫。李遷仕及天門太守樊文皎進軍青溪東,為賊所破,文皎死之。壬午,熒惑守心。 二月,侯景遣使求和,皇太子固請,帝乃許之。盟于西華門下。景既運東城米歸于石頭,亦不解圍,啟求遣諸軍退。丁未,皇太子又命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率江北之眾,頓于蘭亭苑。〔二五〕甲子,〔二六〕以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綸為司空,以合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司州刺史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僕射。時景姦計既成,乃表陳帝失,復舉兵向闕。 三月,城內以景違盟,設壇告天地神祗。戊午,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進軍東府北,與賊戰,大敗。時四方征鎮入援者三十餘萬,莫有鬥志,自相抄奪而已。丁卯,賊攻陷宮城,縱兵大掠。己巳,賊矯詔遣石城公大款解外援軍。庚午,侯景自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丞相、錄尚書事。辛未,援軍各退散。丙子,熒惑守心。 夏四月己丑,都下地震。丙申,又震。己酉,帝以所求不供,憂憤寢疾。是月,青冀二州刺史明少遐、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各舉州附東魏。 五月丙辰,帝崩于淨居殿,時年八十六。辛巳,遷梓宮于太極前殿。〔二七〕十一月乙卯,葬于脩陵,追尊為武皇帝,廟號高祖。 帝性淳孝,六歲,獻皇太后崩,水漿不入口三日,哭泣有過成人。及丁文帝憂,時為齊隨王諮議,隨府在荊鎮,以病聞,便投劾星馳,不復寢食,倍道就路。憤風驚浪,不暫停止。帝形容本壯,及至都,銷毀骨立,親表士友,皆不復識。望宅奉諱,氣絕久之。每哭,輒歐血數升。服內,日惟食麥二溢。拜掃山陵,涕淚所洒,松草變色。及居帝位,即於鍾山造大愛敬寺,青溪邊造智度寺,於臺內立至敬等殿,又立七廟堂。月中再設淨饌,每至展拜,涕泗滂沱,哀動左右。 少而篤學,能事畢究,雖萬機多務,猶卷不輟手,然燭側光,常至戊夜。撰通史六百卷,金海三十卷,〔二八〕制旨孝經義、周易講疏及六十四卦、二繫、文言、序卦等義,樂社義、毛詩、春秋答問、尚書大義、中庸講疏、孔子正言、孝經講疏,凡二百餘卷。王侯朝臣皆奉表質疑,帝皆為解釋。修飾國學,增廣生員,立五館,置五經博士。天監初,何佟之、賀瑒、嚴植之、明山賓等覆述制旨,并撰吉凶賓軍嘉五禮,一千餘卷,帝稱制斷疑焉。大同中,於臺西立士林館,領軍朱异、太府卿賀琛、舍人孔子袪等遞互講述。皇太子、宣城王亦於東宮宣猷堂及揚州廨開講。於是四方郡國,莫不向風。爰自在田,及登寶位,躬制贊、序、詔誥、銘、誄、說、箴、頌、牋、奏諸文,又百二十卷。六藝備閑,棋登逸品,陰陽、緯候、卜筮、占決、草隸、尺牘、騎射,莫不稱妙。 晚乃溺信佛道,日止一食,膳無鮮腴,惟豆羹糲飯而已。或遇事擁,日儻移中,便嗽口以過。製涅槃、大品、淨名、三慧諸經義記數百卷。聽覽餘閑,即於重雲殿及同泰寺講說,名僧碩學,四部聽眾,常萬餘人。 身衣布衣,木綿皁帳,一冠三載,一被二年。自五十外便斷房室,後宮職司貴妃以下,六宮褘褕三翟之外,皆衣不曳地,傍無錦綺。不飲酒,不聽音聲,非宗廟祭祀、大會饗宴及諸法事,未嘗作樂。 勤於政務,孜孜無怠。每冬月四更竟,即敕把燭看事,執筆觸寒,手為皴裂。然仁愛不斷,親親及所愛愆犯多有縱捨,故政刑弛紊。每決死罪,常有哀矜涕泣,然後可奏。 性方正,雖居小殿暗室,恒理衣冠小坐,暑月未嘗褰袒。雖見內豎小臣,亦如遇大賓也。 初,齊高帝夢屐而登殿,顧見武、明二帝後一人手張天地圖而不識,問之,答曰:「順子後。」及崔慧景之逼,長沙宣武王入援,至越城,夢乘馬飛半天而墜,帝所馭化為赤龍,騰虛獨上。時臺內有宿衛士為覡,常見太極殿有六龍各守一柱,末忽失其二,後見在宣武王宅。時宣武為益州,覡乃往蜀伏事。及宣武在郢,此覡還都,乃見六龍俱在帝所寢齋,遂去郢之雍。中途遇疾且死,謂同侶曰:「蕭雍州必作天子。」具以前事語之。推此而言,蓋天命也。 雖在蒙塵,齋戒不廢,及疾不能進膳,盥漱如初。皇太子日中再朝,每問安否,涕泗交面。賊臣侍者,莫不掩泣。疾久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崩。賊祕之,太子問起居不得見,慟于閤下。 始天監中,沙門釋寶誌為詩曰:「昔年三十八,今年八十三,四中復有四,城北火酣酣。」帝使周捨封記之。及中大同元年,同泰寺災,帝啟封見捨手跡,為之流涕。帝生於甲辰,三十八,剋建鄴之年也。遇災歲實丙寅,八十三矣。四月十四日而火,火起之始,自浮屠第三層。〔二九〕三者,帝之昆季次也。帝惡之,召太史令虞履筮之,遇巛。履曰:「無害。其繇云:『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文言云:『東北喪朋,乃終有慶。』」帝曰:「斯魔鬼也。酉應見卯,金來剋木,卯為陰賊。鬼而帶賊,非魔何也。孰為致之?酉為口舌,當乎說位。說言乎兌,故知善言之口,宜前為法事。」於是人人讚善,莫不從風。或刺血灑地,或刺血書經,穿心然燈,坐禪不食。及太清元年,帝捨身光嚴、重雲殿,游仙化生皆震動,三日乃止。當時謂之祥瑞。識者以非動而動,在鴻範為祅。以比石季龍之敗,殿壁畫人頸皆縮入頭之類。 時海中浮鵠山,去餘姚岸可千餘里,上有女人年三百歲,有女官道士四五百人,年並出百,但在山學道。遣使獻紅席。帝方捨身時,其使適至,云此草常有紅鳥居下,故以為名。觀其圖狀,則鸞鳥也。時有男子不知何許人,於大眾中自割身以飴飢鳥,血流遍體,而顏色不變。又沙門智泉鐵鉤挂體,以然千燈,一日一夜,端坐不動。開講日,有三足鳥集殿之東戶,自戶適于西南縣楣,三飛三集。白雀一,見于重雲閣前連理樹。又有五色雲浮於華林園昆明池上。帝既流遁益甚,境內化之,遂至喪亡云。 論曰:梁武帝時逢昏虐,家遭冤禍,既地居勢勝,乘機而作,以斯文德,有此武功。始用湯、武之師,終濟唐、虞之業,豈曰人謀,亦惟天命。及據圖籙,多歷歲年,制造禮樂,敦崇儒雅,自江左以來,年踰二百,文物之盛,獨美于茲。然先王文武遞用,德刑備舉,方之水火,取法陰陽,為國之道,不可獨任;而帝留心俎豆,忘情干戚,溺於釋教,弛於刑典。既而帝紀不立,悖逆萌生,反噬彎弧,皆自子弟,履霜弗戒,卒至亂亡。自古撥亂之君,固已多矣,其或樹置失所,而以後嗣失之,未有自己而得,自己而喪。追蹤徐偃之仁,以致窮門之酷,可為深痛,可為至戒者乎! 校勘記 〔一〕 五月己卯 「己卯」各本作「癸卯」。按是月戊辰朔,十二日己卯,無癸卯,據建康實錄改。 〔二〕 冬十一月甲午 「甲午」各本作「甲申」。按是月己丑朔,初六日甲午,無甲申,據梁書改。 〔三〕 所經樹木倒折開地數十丈 「地」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四〕 以尚書右僕射徐勉為尚書僕射 「尚書僕射」各本作「尚書左僕射」。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本傳及上紀文證之,『左』字不當有,誤衍文。」據梁書刪。 〔五〕 以中護軍蕭藻為都督侵魏 「蕭藻」本名「蕭淵藻」,以避唐諱,梁書作「蕭深藻」,此則省作「蕭藻」。 〔六〕 北青州刺史元雋南荊州刺史李志皆以地降 「元雋」梁書作「元世雋」,疑此避唐諱而省。 〔七〕 以魏尚書僕射鄭先護為征北大將軍 「先」各本作「元」。梁書作「先」,與魏書合,今據改。 〔八〕 夏四月乙巳皇太子統薨 「乙巳」各本作「己巳」。按本傳作「乙巳」,與梁書同,今據改。 〔九〕 以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袁昂為司空 「以尚書令」各本作「尚書令以」,據梁書乙正。 〔一0〕通直常侍元景宗為青州刺史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元法僧傳有元景仲,是法僧第二子,無景宗其人。疑『宗』字是『仲』字之誤。 〔一一〕魏建義城主蘭保殺東徐州刺史崔庠 「蘭保」梁書作「蘭寶」。「崔庠」各本作「崔祥」。魏書孝明紀、通鑑並作「崔庠」。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魏書崔光傳,庠字元序,則作『祥』誤。」今據改。 〔一二〕壬戌 上有夏四月庚子。按大同元年四月丁丑朔,是月無壬戌。五月丙午朔,十七日壬戌。 〔一三〕秋七月辛卯 按大同元年七月乙巳朔,是月無辛卯。 〔一四〕戊寅帝幸同泰寺 按三月壬寅朔,無戊寅。而「庚申」後有丙寅、戊辰,疑為此二日辰之訛。 〔一五〕詔郊明堂陵廟等令 「郊」梁書作「南郊」。按上文中大通五年有南郊令解滌之。 〔一六〕夏五月癸未 按大同三年五月乙未朔,是月無癸未。 〔一七〕吏部尚書張纘為尚書僕射 「僕射」上各本有「左」字。按梁書無「左」字,與張纘傳合,今據刪。 〔一八〕郊祀宗廟乘玉輦 「玉輦」各本作「佩輦」,據梁書改。 〔一九〕仍於同泰寺解講 各本並脫「講」字,據梁書、冊府元龜一九四補。 〔二0〕冬十月癸酉 「冬十月」各本作「冬十一月」。按是年十一月甲午朔,無「癸酉」,十月甲子朔,初十日癸酉,據梁書刪「一」字。 〔二一〕坐師子座 「師子」下各本脫「座」字,據冊府元龜一九四補。 〔二二〕以南豫州刺史蕭明為大都督 「蕭明」本名「蕭淵明」,以避唐諱省。 〔二三〕撫東將軍高麗王高延卒 「撫東」各本作「撫軍」,據梁書改。 〔二四〕進軍湖頭與賊戰敗績 「敗績」上各本有「賊」字。按湖頭之戰,邵陵王綸敗績,梁書無「賊」字,今據刪。 〔二五〕頓于蘭亭苑 「蘭亭苑」太清紀、典略並作「江潭苑」。 〔二六〕甲子 按太清三年二月丁亥朔,是月無甲子,梁書作「庚戌」,二月二十四日也,是。 〔二七〕辛巳遷梓宮于太極前殿 「辛巳」各本作「辛亥」。按是月乙卯朔,二十七日辛巳,無辛亥,據梁書改。 〔二八〕金海三十卷 「金海」梁書、冊府元龜一九二作「金策」。王應麟玉海五四:「南史武帝撰金海三十卷。」「金海」、「金策」未知孰是。 〔二九〕四月十四日而火火起之始自浮屠第三層 「而火」之「火」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太宗簡文皇帝諱綱,字世讚,小字六通,武帝第三子,昭明太子母弟也。天監二年十月丁未,生于顯陽殿。五年,封晉安王。普通四年,累遷都督、雍州刺史。中大通三年,被徵入朝,未至,而昭明太子謂左右曰:「我夢與晉安王對奕擾道,我以班劍授之,王還,當有此加乎。」四月,昭明太子薨。五月丙申,立晉安王為皇太子。七月乙亥,臨軒策拜。以修繕東宮,權居東府。四年九月,移還東宮。 太清三年,臺城陷,太子坐永福省見侯景,神色自若,無懼容。五月丙辰,帝崩。辛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癸未,追尊穆貴嬪為皇太后,追諡妃王氏為簡皇后。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為司空。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壬辰,立當陽公大心為尋陽郡王,石城公大款為江夏郡王,寧國公大臨為南海郡王,臨城公大連為南郡王,西豐公大春為安陸郡王,新淦公大成為山陽郡王,〔一〕臨湘公大封為宜都郡王,高唐公大莊為新興郡王。 秋七月甲寅,廣州刺史元景仲謀應侯景,西江督護陳霸先攻之,景仲自殺。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為刺史。庚午,以司空南康王會理為兼尚書令。是月,九江大饑,人相食者十四五。 八月癸卯,征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蕭藻薨。丙午,侯景矯詔:「儀同三司位比正公,自今悉不加將軍,以為定準。 冬十月丁未,地震。是月,百濟國遣使朝貢,見城寺荒蕪,哭于闕下。 大寶元年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丁巳,天雨黃沙。己未,西魏剋安陸,執司州刺史柳仲禮,盡有漢東地。丙寅,月晝見于東方。癸酉,前江都令祖皓起義兵于廣陵。 二月癸未,侯景攻下廣陵,皓見害。乙巳,以尚書僕射王克為左僕射。丙午,侯景逼帝幸西州。 夏五月丙辰,東魏靜帝遜位于齊。庚午,開府儀同三司鄱陽王範薨。自春迄夏大旱,人相食,都下尤甚。 六月庚子,前司州刺史羊鴉仁自尚書省出奔江陵。 秋七月戊辰,賊行臺任約寇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以州降之。 八月甲午,湘東王繹遣領軍將軍王僧辯逼郢州,邵陵王綸棄郢州走。 九月乙亥,侯景自進位相國,封二十郡為漢王。 冬十月乙未,景又逼帝幸西州曲宴,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立皇子大鈞為西陽郡王,大威為武寧郡王,大球為建安郡王,大昕為義安郡王,大摯為綏建郡王,大圜為樂梁郡王。壬寅,侯景害司空南康王會理。 十一月,任約進據西陽,分兵寇齊昌,執衡陽王獻送都下,害之。湘東王繹遣前寧州刺史徐文盛拒約,南郡王前中兵參軍張彪起義於會稽若邪山,攻破浙東諸縣。 二年春二月,邵陵王綸走至安陸董城,為魏所攻,見殺。 三月庚戌,魏文帝崩。 夏四月,侯景圍巴陵。〔二〕 六月乙巳,解圍宵遁。 秋七月,景還至建鄴。 八月戊午,景遣偽衛尉卿彭雋、廂公王僧貴入殿,廢帝為晉安王。害皇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武寧王大威、建安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尋陽王諸子二十餘人。矯為帝詔,以為次當支庶,宜歸正嫡,禪位于豫章王棟。使呂季略送詔,令帝寫之。帝書至「先皇念神器之重,思社稷之固,越升非次,遂主震方」,嗚咽不能自止,賊眾皆為掩泣。乃幽帝于永福省。棟即位,改元天正。使害南海王大臨於吳郡、南郡王大連於姑孰、安陸王大春於會稽、新興王大莊於京口。 冬十月壬寅,帝崩於永福省,時年四十九。賊偽諡曰明皇帝,廟稱高宗。明年三月己丑,王僧辯平侯景,率百官奉梓宮升廟堂。元帝追崇為簡文皇帝,廟號太宗。四月乙丑,葬莊陵。 帝幼而聰睿,六歲便能屬文,武帝弗之信,於前面試,帝攬筆立成文。武帝歎曰:「常以東阿為虛,今則信矣。」及長,器宇寬弘,未嘗見喜慍色,尊嚴若神。方頤豐下,須鬢如畫,直髮委地,雙眉翠色。項毛左旋,連錢入背。手執玉如意,不相分辨。眄睞則目光燭人。讀書十行俱下,辭藻艷發,博綜群言,善談玄理。自十一便能親庶務,歷試藩政,所在稱美。性恭孝,居穆貴嬪憂,哀毀骨立,所坐席霑濕盡爛。在襄陽拜表侵魏,遣長史柳津、司馬董當門、壯武將軍杜懷寶、振遠將軍曹義宗等進軍剋南陽、新野等都,拓地千餘里。 及居監撫,多所弘宥,文案簿領,纖豪必察。弘納文學之士〔三〕,賞接無倦。嘗於玄圃述武帝所製五經講疏,聽者傾朝野。雅好賦詩,其自序云:「七歲有詩癖,長而不倦。」然帝文傷於輕靡,時號「宮體」。所著昭明太子傳五卷,諸王傳三十卷,禮大義二十卷,長春義記一百卷,法寶連璧三百卷,謝客文涇渭三卷,玉簡五十卷,光明符十二卷,易林十七卷,灶經二卷,沐浴經三卷,馬槊譜一卷,棋品五卷,彈棋譜一卷,新增白澤圖五卷,如意方十卷,文集一百卷,並行於世。 初即位,制年號將曰「文明」,以外制強臣,取周易「內文明而外柔順」之義。恐賊覺,乃改為大寶。雖在蒙塵,尚引諸儒論道說義,披尋墳史,未嘗暫釋。及見南康王會理誅,知不久,指所居殿謂舍人殷不害曰:「龐涓死此下。」又曰:「吾昨夢吞土,試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饋塊,卒反晉國,陛下所夢,將符是乎。」帝曰:「儻幽冥有徵,冀斯言不妄。 初,景納帝女溧陽公主,公主有美色,景惑之,妨於政事,王偉每以為言,景以告主,主出惡言。偉知之,懼見讒,乃謀廢帝而後間主。苦勸行殺,以絕眾心。廢後,王偉乃與彭雋、王脩纂進觴於帝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上壽。」帝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於是雋等并齎酒餚、曲項琵琶,與帝極飲。帝知將見殺,乃盡酣,謂曰:「不圖為樂,一至於斯。」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土囊,王脩纂坐上,乃崩。竟協於夢。偉撤戶扉為棺,遷殯于城北酒庫中。 帝自幽縶之後,賊乃撤內外侍衛,使突騎圍守,牆垣悉有枳棘。無復紙,乃書壁及板鄣為文。自序云:「有梁正士蘭陵蕭世讚,立身行道,終始若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弗欺暗室,豈況三光?數至於此,命也如何!」又為文數百篇。崩後,王偉觀之,惡其辭切,即使刮去。有隨偉入者,誦其連珠三首,詩四篇,絕句五篇,文並悽愴云。 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武帝第七子也。初,武帝夢眇目僧執香鑪,稱託生王宮。既而帝母在采女次侍,始褰戶幔,有風回裾,武帝意感幸之。采女夢月墮懷中,遂孕。天監七年八月丁巳生帝,舉室中非常香,有紫胞之異。武帝奇之,因賜采女姓阮,進為修容。十三年,封湘東王。太清元年,累遷為鎮西將軍、都督、荊州刺史。 三年三月,侯景陷建鄴。四月,世子方等至自建鄴,知臺城不守。帝命柵江陵城,周回七十里。鎮西長史王沖等拜牋請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主盟。帝不許,曰:「吾於天下不賤,寧俟都督之名;帝子之尊,何藉上台之位。議者可斬。」投筆流淚。沖等重請,不從。又請為司空,以主諸侯,亦弗聽。乃開鎮西府,辟天下士。 是月,帝徵兵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譽拒命。尋上甲侯韶自建鄴至,宣三月十五日密詔,授帝位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制。於是立行臺於南郡而置官司焉。 七月,遣世子方等討河東王譽,軍敗,死之。又遣鎮兵將軍鮑泉討譽。 九月乙卯,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舉兵寇江陵,其將杜崱兄弟來降,察遁走。鮑泉攻湘州,未剋;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代將。 及簡文帝即位,改元為大寶元年。帝以簡文制于賊臣,卒不遵用。正月,使少子方晷質于魏,魏不受質而結為兄弟。 四月,剋湘州,斬譽,湘州平。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自稱梁王,蕃于魏,魏遣兵助伐襄陽。先是,邵陵王綸書已言凶事,祕之,以待湘州之捷。是月壬寅,始命陳瑩報武帝崩問,帝哭于正寢。 六月,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來奔。 九月辛酉,以前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為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改封大款為臨川郡王,大成為桂陽郡王,大封為汝南郡王。 十一月甲子,南平王恪等奉牋進位相國,總百揆。帝不從。 二年三月,侯景悉兵西上。 四月,景遣其將宋子仙、任約襲郢州,〔四〕執刺史方諸。庚戌,領軍王僧辯屯師巴陵。 五月癸未,帝遣將胡僧祐、陸法和援巴陵。 六月,僧祐等擊破景將任約軍,禽約,景解圍宵遁。以王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帥眾追景,所至皆捷。進圍郢州,獲賊將宋子仙等。 九月,盤盤國獻馴象。 十月辛丑朔,紫雲如蓋臨江陵城。是月,簡文帝崩,開府儀同三司王僧辯等奉表勸進。帝奉諱,大臨三日,百官縞素,答表不許。司空南平王恪率宗室,領軍將軍胡僧祐率群僚,江州別駕張佚率吏人,並奉牋勸進。帝固讓。 十一月乙亥,僧辯又奉表勸進,又不從。時巨寇尚存,帝未欲即位,而四方表勸,前後相屬,乃下令斷表。 承聖元年二月,王僧辯眾軍發自尋陽,帝馳檄四方,購獲景及逆者,〔五〕封萬戶開國公,絹布五萬疋。 三月,僧辯等平景,傳首江陵。戊子,以賊平告明堂、太社。己丑,僧辯等又表勸進曰: 眾軍以今月戊子,總集建康,賊景鳥伏獸窮,頻擊頻挫,姦竭詐盡,深溝自固。臣等分勒武旅,〔六〕百道同趨,突騎短兵,犀函鐵楯,結隊千群,持戟百萬,止紂七步,圍項三重,轟然大潰,群凶四滅。京師少長,俱稱萬歲。長安酒食,於此價高。九縣雲開,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誰不載躍。 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嬰憤忍酷。自紫庭絳闕,胡塵四起,壖垣好畤,冀馬雲屯,泣血臨兵,嘗膽誓眾。而吳、楚一家,方與七國俱反,管、蔡流言,又以三監作亂。西涼義眾,阻秦塞而不通,并州遺黎,跨飛狐而見絕。豺狼當路,非止一人,鯨鯢不梟,倏焉五載。英武克振,怨恥並雪,永尋霜露,伊何可勝。臣等輒依故實,奉修社廟,使者持節,分告園陵。嗣后升遐,龍輴未殯,承華掩曜,梓宮莫測。並即隨由備辦,禮具凶荒,四海同哀,六軍袒哭。聖情孝友,理當感慟。 日者,百司岳牧,仰祈宸鑒,以錫珪之功,既歸有道,當璧之禮,允屬聖明。而優詔謙沖,杳然凝邈,飛龍可躋,而乾爻在四,帝閽云叫,而閶闔未開。謳歌再馳,是用翹首。所以越人固執,熏丹穴以求君,周人樂推,踰岐山而事主。漢王不即位,無以貴功臣,光武止蕭王,豈謂紹宗廟。黃帝遊於襄城,〔七〕尚訪御人之道,放勛寂於姑射,猶使鐏俎有歸。伊此儻來,豈聖人所欲,帝王所應,不獲已而然。伏讀璽書,尋諷制旨,領懷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龍顏之姿,表於徇齊之日,彤雲素靈之瑞,基於應物之初。博學則大哉無所與名,深言則曄乎文章之觀。忠為令德,孝實動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圖武算,指麾則丹浦不戰,顧眄則阪泉自蕩。地維絕而重紐,天柱傾而更植。鑿河津於孟門,百川復啟;補穹儀以五石,萬物再生。縱陛下拂袗衣而游廣成,〔八〕登〈山弇〉山而去東土,群臣安得仰訴,兆庶何所歸仁。況郊祀配天,罍篚禮曠,齋宮清廟,匏竹不陳。仰望鸞輿,匪朝伊夕,瞻言法駕,載渴且飢。豈可久稽眾議,有曠彝則。舊邦凱復,函、洛已平,高奴、櫟陽,宮館雖毀;濁河清渭,佳氣猶存。皋門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測景,仙人承露。斯蓋九州之赤縣,六合之樞機。博士捧圖書而稍還,太常定禮儀其已立,豈得不揚清警而赴名都,〔九〕具玉鑾而旋正寢。昔東周既遷,鎬京遂其不復,長安一亂,郟、洛永以為居。夏后以萬國朝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方之跡基百里,劍仗三尺,以殘楚之地,抗拒六戎,一旅之卒,翦夷三叛,坦然大定,御輦東歸。〔一0〕解五牛於冀州,秣六馬於譙郡,緬求前古,其可得歟?對揚天命,無所讓德,有理存焉,敢重祈奏。 帝尚未從。 辛卯,宣猛將軍朱買臣奉帝密旨,害豫章王棟及其二弟橋、樛。 四月乙巳,益州刺史、新除假黃鉞、太尉武陵王紀僭位於蜀,年號天正。帝遣兼司空蕭泰、祠部尚書樂子雲拜謁塋陵,修復社廟。丁巳,下令解嚴。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及宗室王侯、大都督王僧辯等,復拜表上尊號。帝猶固讓。甲申,以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王僧辯為司徒。乙酉,斬賊左僕射王偉、尚書呂季略、少府卿周石珍、舍人嚴亶於江陵市,乃下令赦境內。齊將潘樂、辛術等攻秦郡,王僧辯遣將杜崱帥眾拒之。以陳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齊人賀平侯景。 八月,武陵王紀率巴、蜀之眾東下,遣護軍將軍陸法和屯巴峽以拒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薨。 十月乙未,前梁州刺史蕭循自魏至江陵,以為平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申,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內。庚戌,琳長史陸納及其將潘烏累等舉兵反,攻陷湘州。是月,四方征鎮王公卿士復勸進表,三上,乃許之。 冬十一月丙子,皇帝即位於江陵,改太清六年為承聖元年。逋租宿責,並許弘宥。孝子順孫,悉皆賜爵。長徒鎖士,特加原宥。禁錮奪勞,一皆曠蕩。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時有兩日俱見。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改名元良。立皇子方智為晉安郡王,方略為始安郡王。追尊所生妣阮脩容為文宣太后。改諡忠壯太子為武烈太子,封武烈子莊為永嘉王。是月,陸納遣將軍潘烏累等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道貴走零陵。 十二月,陸納分兵襲巴陸,湘州刺史蕭循擊走之。天門山獲野人,出山三日而死。星隕吳郡。淮南有野象數百,壞人室廬。宣城郡猛獸暴食人。 是歲,魏廢帝元年。 二年春正月乙丑,詔王僧辯討陸納。戊寅,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尚書右僕射。〔一一〕己卯,江夏宮南門籥牡飛。 三月庚寅,有兩龍見湘州西江。 夏五月甲申,魏大將尉遲迥進兵逼巴西,潼州刺史楊乾運以城納迥。己丑,武陵王紀軍至西陵。 六月乙卯,王僧辯平湘州。 秋七月,武陵王紀眾大潰,見殺。 八月戊戌,尉遲迥平蜀。 九月,齊遣郭元建及將邢杲遠、步大汗薩、東方老帥眾頓合肥。 冬十一月辛酉,僧辯留鎮姑孰,豫州刺史侯瑱據東關壘,徵吳興太守裴之橫帥眾繼之。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一二〕湘東太守張綰為右僕射。 十二月,宿預土人東方光據城歸化,〔一三〕齊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三年春正月,魏帝為相安定公所廢,而立齊王廓,是為恭帝元年。 三月,主衣庫見黑蛇長丈許,數十小蛇隨之,舉頭高丈餘南望,俄失所在。帝又與宮人幸玄洲苑,復見大蛇盤屈於前,群小蛇遶之,並黑色。帝惡之,宮人曰:「此非怪也,恐是錢龍。」帝敕所司即日取數千萬錢鎮於蛇處以厭之。因設法會,赦囚徒,振窮乏,退居栖心省。又有蛇從屋墮落帝帽上,忽然便失。又龍光殿上所御肩輿復見小蛇縈屈輿中,以頭駕夾膝前金龍頭上,見人走去,逐之不及。城濠中龍騰出,煥爛五色,竦躍入雲,六七小龍相隨飛去。群魚騰躍,墜死於陸道。龍處為窟若數百斛圌。舊大城上常有紫氣,至是稍復消歇。〔一四〕甲辰,以司徒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戊申,以護軍將軍、郢州刺史陸法和為司徒。 夏四月癸酉,以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霸先為司空。 六月癸未,有黑氣如龍見于殿內。 秋九月辛卯,帝於龍光殿述老子義。先是,魏使宇文仁恕來聘,齊使又至江陵,帝接仁恕有闕,魏相安定公憾焉。乙巳,使柱國萬紐于謹來攻。 冬十月丙寅,魏軍至襄陽,梁王蕭察率眾會之。丁卯,停講,內外戒嚴,輿駕出行城柵,大風拔木。丙子,續講,百僚戎服以聽。詔徵王僧辯。 十一月甲申,幸津陽門講武,置南北兩城主。帝親觀閱,風雨總集,部分未交,旗幟飄亂,帝趣駕而回,無復次序。風雨隨息,眾竊驚焉。乙酉,以領軍胡僧祐為都督城東城北諸軍事,右僕射張綰為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諸軍事,直殿省元景亮為副。丁亥,魏軍至柵下。丙申,徵廣州刺史王琳入援。丁酉,大風,城內火燒居人數千家。以為失在婦人,斬首尸之。是日,帝猶賦詩無廢。以胡僧祐為開府儀同三司。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軍次馬頭岸。是夜,有流星墜城中,帝援蓍筮之,卦成,取龜式驗之,因抵于地曰:「吾若死此下,豈非命乎?」因裂帛為書催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戊申,胡僧祐、朱買臣等出戰,買臣敗績。辛亥,魏軍大攻,帝出枇杷門親臨陣督戰。僧祐中流矢薨,軍敗,反者斬西門守卒以納魏軍。帝見執,如梁王蕭察營,甚見詰辱。他日,乃見魏僕射長孫儉,譎儉云:「埋金千斤於城內,欲以相贈。」儉乃將帝入城,帝因述察相辱狀,謂儉曰:「向聊相譎,欲言耳;豈有天子自埋金乎?」儉乃留帝於主衣庫。 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辛未,魏人戕帝。明年四月,梁王方智承制,追尊為元皇帝,廟號世祖。 帝聰悟俊朗,天才英發,出言為論,音響若鍾。年五六歲,武帝嘗問所讀書,對曰:「能誦曲禮。」武帝使誦之,即誦上篇。左右莫不驚歎。初生患眼,醫療必增,武帝自下意療之,遂盲一目。乃憶先夢,彌加愍愛。及長好學,博極群書。武帝嘗問曰:「孫策在江東,于時年幾?」答曰:「十七。」武帝曰:「正是汝年。 帝性不好聲色,頗慕高名,為荊州刺史,起州學宣尼廟。嘗置儒林參軍一人,勸學從事二人,生三十人,加廩餼。帝工書善畫,自圖宣尼像,為之贊而書之,時人謂之三絕。與裴子野、劉顯、蕭子雲、張纘及當時才秀為布衣交。常自比諸葛亮、桓溫,惟纘許焉。 性好矯飾,多猜忌,於名無所假人。微有勝己者,必加毀害。帝姑義興昭長公主子王銓兄弟八九人有盛名。帝妒害其美,遂改寵姬王氏兄王珩名琳以同其父名。忌劉之遴學,使人鴆之。如此者甚眾,雖骨肉亦遍被其禍。始居文宣太后憂,依丁蘭作木母。及武帝崩,祕喪逾年,乃發凶問,方刻檀為像,置于百福殿內,事之甚謹。朝夕進蔬食,動靜必啟聞,跡其虛矯如此。 性愛書籍,既患目,多不自執卷,置讀書左右,番次上直,晝夜為常,略無休已,雖睡,卷猶不釋。五人各伺一更,恒致達曉。常眠熟大鼾,左右有睡,讀失次第,或偷卷度紙。帝必驚覺,更令追讀,加以檟楚。雖戎略殷湊,機務繁多,軍書羽檄,文章詔誥,點毫便就,殆不游手。常曰:「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為得言。 始在尋陽,夢人曰:「天下將亂,王必維之。」又背生黑子,巫媼見曰:「此大貴不可言。」初,武帝敕賀革為帝府諮議,使講三禮。革西上,意甚不悅,過別御史中丞江革。江革告之曰:「吾嘗夢主上遍見諸子,至湘東王,脫帽授之。此人後必當璧,卿其行乎。」革頷之。及太清之禍,遂膺歸運。 自侯景之難,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緣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峽口;自嶺以南,復為蕭勃所據。文軌所同,千里而近,人戶著籍,不盈三萬。中興之盛,盡於是矣。 武陵之平,議者欲因其舟艦遷都建鄴,宗懍、黃羅漢皆楚人,不願移,帝及胡僧祐亦俱未欲動。僕射王褒、左戶尚書周弘正驟言即楚非便。宗懍及御史中丞劉懿以為建鄴王氣已盡,〔一五〕且渚宮洲已滿百,於是乃留。尋而歲星在井,熒惑守心,帝觀之慨然而謂朝臣文武曰:「吾觀玄象,將恐有賊。但吉凶在我,運數由天,避之何益?」及魏軍逼,閽人朱買臣按劍進曰:「惟有斬宗懍、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入於人中。 及魏人燒柵,買臣、謝答仁勸帝乘暗潰圍出就任約。帝素不便馳馬,曰:「事必無成,徒增辱耳。」答仁又求自扶,帝以問僕射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是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也。」乃聚圖書十餘萬卷盡燒之。答仁又請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內大都督,以帝鼓吹給之,配以公主。既而又召王褒謀之,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遂使皇太子、王褒出質請降。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乘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劍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師至凡二十八日,徵兵四方,未至而城見剋。 在幽逼,求酒飲之,製詩四絕。其一曰:「南風且絕唱,西陵最可悲,今日還蒿里,終非封禪時。」其二曰:「人世逢百六,天道異貞恒,何言異螻蟻,一旦損從鵬。」其三曰:「松風侵曉哀,霜雰當夜來,寂寥千載後,誰畏軒轅臺。」其四曰:「夜長無歲月,安知秋與春?原陵五樹杏,空得動耕人。」梁王察遣尚書傅準監行刑,帝謂之曰:「卿幸為我宣行。」準捧詩,流淚不能禁,進土囊而殞之。梁王察使以布帊纏屍,斂以蒲席,束以白茅,以車一乘,葬于津陽門外。愍懷太子元良及始安王方略等,皆見害。徐世譜、任約自馬頭走巴陵。約後降于齊。將軍裴畿、畿弟機並被害。謝答仁三人相抱,俱見屠。汝南王大封、尚書左僕射王褒以下,並為俘以歸長安。乃選百姓男女數萬口,分為奴婢,小弱者皆殺之。 帝於伎術無所不該,嘗不得南信,筮之,遇剝之艮。曰「南信已至,今當遣左右季心往看」。果如所說,賓客咸驚其妙。凡所占決皆然。初從劉景受相術,因訊以年,答曰:「未至五十,當有小厄,禳之可免。」帝自勉曰:「苟有期會,禳之何益?」灨敘四十七矣。特多禁忌,牆壁崩倒,屋宇傾頹,年月不便,終不修改。庭草蕪沒,令鞭去之,其慎護如此。 著孝德傳、忠臣傳各三十卷,丹陽尹傳十卷,注漢書一百十五卷,周易講疏十卷,內典博要百卷,連山三十卷、詞林三卷,〔一六〕玉韜、金樓子、補闕子各十卷,老子講疏四卷,懷舊傳二卷,古今全德志、荊南地記、貢職圖、古今同姓名錄一卷,筮經十二卷,式贊三卷,文集五十卷。 初,承聖二年三月,有二龍自南郡城西升天,百姓聚觀,五采分明。江陵故老竊相泣曰:「昔年龍出建康淮,而天下大亂,今復有焉,禍至無日矣。」帝聞而惡之,踰年而遘禍。又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古老相承云:「洲滿百,當出天子。」桓玄之為荊州刺史,內懷篡逆之心,乃遣鑿破一洲,以應百數。隨而崩散,竟無所成。宋文帝為宜都王,在藩,一洲自立,俄而文帝纂統。後遇元凶之禍,此洲還沒。太清末,枝江楊之閣浦復生一洲,群公上疏稱慶,明年而帝即位。承聖末,其洲與大岸相通,惟九十九云。 敬皇帝諱方智,字慧相,小字法真,元帝第九子也。太清三年,封興梁侯。 承聖元年,封晉安郡王。二年,出為江州刺史。三年十一月,魏剋江陵,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定議,以帝為梁王、太宰、承制。 四年二月癸丑,於江州奉迎至建鄴,入居朝堂。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司空陳霸先班劍二十人。以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 三月,齊遣其上黨王高渙送貞陽侯蕭明來主梁嗣,至東關,遣吳興太守裴之橫拒之。與戰,敗績,死之。 四月,司徒陸法和以郢州附齊,遣江州刺史侯瑱討之。 七月辛丑,僧辯納貞陽侯蕭明,自采石濟江。甲辰,入建鄴。丙午,即偽位。年號天成,以帝為皇太子。司空陳霸先襲殺王僧辯,黜蕭明而奉帝焉。 紹泰元年秋九月丙午,皇帝即位。冬十月己巳,〔一七〕大赦,改元。以貞陽侯蕭明為司徒,封建安郡公。壬子,加司空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震州刺史杜龕舉兵,攻信武將軍陳蒨於長城,義興太守韋載應之。癸丑,以太尉蕭循為太保,以司徒蕭明為太傅,司徒蕭勃為太尉,以鎮南將軍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午,尊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辛未,司空陳霸先東討韋載,降之。丙子,南豫州刺史任約、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舉兵據石頭反。 十一月庚辰,齊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仕榮、淮州刺史柳達摩率眾赴任約,〔一八〕入石頭。 十二月庚戌,任約、徐嗣徽等至采石迎齊援。丙辰,遣猛烈將軍侯安都於江寧邀擊,敗之,約、嗣徽等奔江西。庚申,翟子崇等降,並放還北。 太平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追贈諡簡文帝諸子。封故永安侯確子後為邵陵王,奉攜王後。癸未,震州刺史杜龕降,詔賜死,赦吳興郡。己亥,以太保宜豐侯蕭循襲封鄱陽王。東揚州刺史張彪圍臨海太守王懷振於剡巖。 二月庚戌,遣周文育、陳蒨襲會稽討彪,彪敗走。〔一九〕以中衛將軍臨川王大款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丙辰,若邪村人斬張彪,傳首建鄴,赦東揚州。甲子,以東土經杜龕、張彪之亂,遣大使巡省。是月,齊人來聘,使侍中王廓報聘。 三月壬午,班下遠近,並雜用今古錢。戊戌,齊將蕭軌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大敗之。 夏四月壬申,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 五月癸未,太傅建安公蕭明薨。庚寅,齊軍水步入丹陽縣,內外纂嚴。 六月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乙卯,陳霸先大破齊軍。戊午,大赦。辛酉,解嚴。 秋七月丙子,司空陳霸先進位司徒。丁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二0〕 八月己酉,太保鄱陽王循薨。 九月壬寅,大赦,改元。司徒陳霸先進位丞相、錄尚書事,改封義興郡公。加中權將軍王沖開府儀同三司,以吏部尚書王通為尚書右僕射。 冬十月乙亥,魏相安定公薨。 十一月,起雲龍、神武門。 十二月壬申,進太尉蕭勃為太保。甲午,封前壽昌令劉叡為汝陰王,前鎮西法曹行參軍蕭沇為巴陵王,奉宋、齊二代後。庚子,魏恭帝遜位于周。 二年春正月壬寅,詔求魯國孔氏族為奉聖侯,并繕廟堂,供備祀典。又詔諸州各置中正。舊放舉選,〔二一〕不得輒承單狀序官,皆須中正押上,然後量授。其選中正,每求耆德該悉,以他官領之。以開府儀同三司王琳為司空,以尚書右僕射王通為左僕射。 二月庚午,遣領軍將軍徐度入東關。太保、廣州刺史蕭勃舉兵反,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平南將軍侯安都等南討。戊子,徐度至合肥,燒齊船舶三千艘。癸巳,周文育軍於巴山,獲蕭勃偽帥歐陽頠。 三月甲寅,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遠於始興攻殺蕭勃。〔二二〕 夏四月癸酉,曲赦江、廣、衡三州,并督內為賊所拘逼者。己卯,鑄四柱錢,一當二十。齊遣使通和。壬辰,改四柱錢,一當十。丙申,復閉細錢。〔二三〕 五月乙巳,平西將軍周文育進號鎮南將軍,平南將軍侯安都進號鎮北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戊辰,余孝頃遣使詣丞相府求降。 秋八月,加丞相陳霸先殊禮。 九月,周冢宰宇文護殺閔帝。丞相陳霸先改授相國,封陳國公。 冬十月戊辰,進陳國公爵為王。辛未,帝遜位于陳。陳受命,奉帝為江陰王,薨于外邸,時年十六,追諡敬皇帝。 論曰:帝王之位,天下之重職,文武之道,守國所常遵。其於行用,義均水火,相資則可,專任成亂。觀夫有梁諸帝,皆一之而已。簡文文明之姿,稟乎天授,粵自支庶,入居明兩,經國之算,其道弗聞。宮體所傳,且變朝野,雖主虛號,何救滅亡。元帝居勢勝之地,啟中興之業,既雪讎恥,且應天人。而內積猜忍,外崇矯飾,攀號之節,忍酷於踰年;定省之制,申情於木偶。竟而雍州引寇,釁起河東之戮,益部親尋,事習邵陵之窘。悖辭屈於僧辯,殘虐極於圓正,不義不昵,若斯之甚。而復謀無經遠,心勞志大,近捨宗國,遠迫強鄰,外弛藩籬,內崇講肆,卒於溘至戕隕,方追始皇之跡,雖復文籍滿腹,何救社廟之墟。歷觀書契以來,蓋亦廢興代有,未見三葉遘愍,頓若蕭宗之酷。敬皇以此沖年,當斯頹運,將不高揖,其可得乎。初,武帝末年,都下用錢,每百皆除其九,謂為九佰,竟而有侯景之亂。及江陵將覆,每百復除六文,稱為六佰。識者以為九者陽九,六者百六,蓋符歷數,非人事也。 善乎鄭文貞公論之曰:高祖固天攸縱,聰明稽古,道亞生知,學為博物,允文允武,多藝多才。爰自諸生,有不羈之度,屬昏凶肆虐,天倫及禍,糾合義旅,將雪家冤。曰紂可伐,不期而會,龍躍樊、漢,電擊湘、郢。翦離德如振槁,取獨夫如拾遺,其雄才大略,固無得而稱矣。既縣白旗之首,方應皇天之眷,布德施惠,悅近來遠。開蕩蕩之王道,革靡靡之商俗。大修文教,盛飾禮容,鼓扇玄風,闡揚儒業。介胄仁義,折衝尊俎,聲振寰宇,澤流遐裔,干戈載戢,凡數十年,濟濟焉,洋洋焉,魏、晉以來,未有若斯之盛也。然不能息末敦本,斲彫為樸,慕名好事,崇尚浮華,抑揚孔、墨,流連釋、老。或終夜不寢,或日旰不食,非弘道以利物,惟飾智以驚愚。且心未遺榮,虛廁蒼頭之伍,高談脫屣,終戀黃屋之尊。夫人之大欲,在乎飲食男女,至於軒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急。高祖屏除嗜欲,眷戀軒冕,得其所難,而滯於所易,可謂神有所不達,智有所不通矣。逮夫精華稍竭,鳳德已衰,惑於聽受,權在姦佞,儲后百辟,莫能盡言。險躁之心,暮年逾甚,見利而動,愎諫違卜。開門揖盜,棄好即讎,釁起蕭牆,禍成戎、羯,身殞非命,災被億兆。衣冠斃鋒鏑之下,老幼粉戎馬之足,瞻彼黍離,痛深周廟;永言麥秀,悲甚殷墟。自古以安為危,既成而敗,顛覆之速,書契所未聞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高祖之遇斯屯剝,不得其死,蓋動而之險,不由信順,失天人之助,其能免於此乎。太宗敏叡過人,神采秀發,多聞博達,富贍詞藻。然文艷用寡,華而不實,體窮淫麗,義罕疏通,哀思之音,遂移風俗,以此而貞萬國,異乎周誦、漢莊矣。我生不辰,載離多難,桀逆構扇,巨猾滔天,始同牖里之拘,終類望夷之禍,悠悠蒼昊,其可問哉。昔國步初屯,兵纏魏闕,群后釋位,投袂勤王。元帝以盤石之宗,受分陝之任,屬君親之難,居連率之長,不能撫劍嘗膽,枕戈泣血,躬先士卒,致命前驅。遂乃擁眾逡巡,內懷觖望,坐觀國變,以為身幸。不急莽、卓之誅,先行昆弟之戮。又沈猜忍酷,多行無禮,騁智辯以飾非,肆忿戾以害物,爪牙重將,心膂謀臣,或顧眄以就拘囚,或一言而及葅醢,朝之君子,相顧懍然。自謂安若泰山,算無遺策,怵於邪說,即安荊楚。雖元惡克翦,社稷未寧,而西鄰責言,禍敗旋及,斯乃上靈降鑒,此焉假手,天道人事,其可誣乎。其篤志藝文,採浮華而棄忠信,戎昭果毅,先骨肉而後寇讎。口誦六經,心通百氏,有仲尼之學,有公旦之才,適足以益其驕矜,增其禍患,何補金陵之覆沒,何救江陵之滅亡哉!敬帝遭家不造,紹茲屯運,征伐有所自出,政刑不由於己。時無伊、霍之輔,焉得不為高讓歟。 校勘記 〔一〕 新淦公大成為山陽郡王 「新淦」各本作「新塗」,據通志改。 〔二〕 夏四月侯景圍巴陵 「夏四月」各本作「夏閏四月」。按是年閏三月,據通鑑刪。 〔三〕 弘納文學之士 「弘」梁書作「引」。 〔四〕 四月景遣其將宋子仙任約襲郢州 「四月」上各本有「閏」字。據侯景傳刪。 〔五〕 購獲景及逆者 「及逆者」梁書作「及送首者」。王懋竑讀書記疑:「送誤作逆,又脫首字。 〔六〕 臣等分勒武旅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 〔七〕 黃帝遊於襄城 「遊」各本作「迷」,據梁書改。 〔八〕 縱陛下拂袗衣而遊廣成 「成」各本作「城」,據梁書改。 〔九〕 豈得不揚清警而赴名都 「清警」梁書作「清駕」。 〔一0〕御輦東歸 「御輦」各本作「御辯」,據梁書改。 〔一一〕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尚書右僕射 「右僕射」各本無「右」字,據梁書補。 〔一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 各本脫「右」字,據梁書補。 〔一三〕宿預土人東方光據城歸化 「東方光」北齊書作「東方白額」。「歸化」各本訛「歸北」,據梁書改。 〔一四〕至是稍復消歇 「至是」各本作「至時」,據通志改。 〔一五〕宗懍及御史中丞劉懿以為建鄴王氣已盡 「御史中丞」各本作「御史大夫」。按御史大夫乃秦漢官,時無此稱,當為御史中丞之訛,今改正。又,「劉懿」,張森楷南史校勘記疑即「劉瑴」。 〔一六〕詞林三卷 「詞林」梁書作「洞林」。 〔一七〕冬十月己巳 下有壬子、癸丑、戊午、辛未、丙子。按紹泰元年十月戊申朔,初五日壬子,初六日癸丑,十一日戊午,二十二日己巳,二十四日辛未,二十九日丙子。己巳當在戊午下、辛未上。 〔一八〕齊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仕榮淮州刺史柳達摩率眾赴任約 「楚州刺史」下各本脫「劉仕榮淮州刺史」七字,據梁書補。 〔一九〕遣周文育陳蒨襲會稽討彪彪敗走 「敗走」上據梁書、通志補一「彪」字。 〔二0〕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瑱傳不載此事。陳本紀,永定二年正月,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則梁時不應先有司空之拜。 〔二一〕舊放舉選 梁書作「依舊訪舉」。通典職官典作「仍舊選舉」。 〔二二〕前衡州刺史譚遠於始興攻殺蕭勃 「譚遠」梁書作「譚世遠」,此避唐諱省。按陳書武帝紀亦作「譚世遠」。 〔二三〕復閉細錢 「復閉」各本作「復用」,據梁書、通鑑改。胡注:「閉者,閉絕不使行。細錢,民間私鑄者也,時私錢細小,交易以車載錢,不復計數。 陳高祖武皇帝諱霸先,字興國,小字法生,吳興長城下若里人。姓陳氏。其本甚微,自云漢太丘長寔之後也。寔玄孫晉太尉準。準生匡,匡生達,永嘉中南遷,為丞相掾,太子洗馬,出為長城令,悅其山水,遂家焉。嘗謂所親曰:「此地山川秀麗,當有王者興焉,二百年後,我子孫必鍾斯運。」達生康,復為丞相掾,咸和中土斷,故為長城人。康生盱眙太守英,英生尚書郎公弼,公弼生步兵校尉鼎,鼎生散騎侍郎高,高生懷安令詠,詠生安成太守猛,猛生太常卿道巨,道巨生皇考文讚。 帝以梁天監二年癸未歲生。少俶儻有大志,長於謀略,意氣雄傑,不事生產。及長,涉獵史籍,好讀兵書,明緯候、孤虛、遁甲之術,多武藝,明達果斷,為當時推服。身長七尺五寸,日角龍顏,垂手過膝。嘗游義興,館於許氏,夢天開數丈,有四人朱衣,捧日而至,納之帝口,及覺,腹內猶熱,帝心獨喜。初仕鄉為里司,後至建鄴為油庫吏,徙為新喻侯蕭映傳教,勤於其事,為映所賞。及映為吳興太守,甚重帝,謂僚佐曰:「此人將來遠大,必勝於我。」及映為廣州,帝為中直兵參軍,隨之鎮,映令帝招集士馬。 先是武林侯蕭諮為交州刺史,以嚴刻失和,土人李賁連結數州豪傑同時反,臺遣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賁。冏等不時進,皆於廣州伏誅。子雄弟子略與冏子姪及其主帥杜天合、杜僧明共舉兵,執南江督護沈顗,進寇廣州,晝夜苦攻,州中震恐。帝率精兵救之,賊眾大潰。僧明後有功業,遂降。〔一〕梁武帝深歎異焉,授直閤將軍,封新安縣子,〔二〕仍遣圖帝貌而觀之。 其年冬,蕭映卒。明年,帝送喪還,至大庾嶺,會有詔以帝為交州司馬,與刺史楊〈日票〉南討。帝益招勇敢,器械精利,〈日票〉委帝經略。時蕭勃為定州刺史,於西江相會,勃知軍士憚遠役,因詭說留〈日票〉。〈日票〉集諸將問計,帝曰:「交阯叛換,罪由宗室,節下奉辭伐罪,故當死生以之。」於是鼓行而進。軍至交州,〈日票〉推帝為前鋒,所向摧陷。賁竄入屈獠洞中,屈獠斬賁;傳首建鄴。是歲太清元年也。賁兄天寶遁入九真,與劫帥李紹隆收餘兵,殺德州刺史陳文戒,進圍愛州,帝討平之。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二年冬,侯景寇逼,帝將赴援,廣州刺史元景仲陰將圖帝。帝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於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景仲縊於閤下,帝迎蕭勃鎮廣州。 時臨賀內史歐陽頠監衡州,蘭裕、蘭京禮扇誘始興等十郡共攻頠,頠請援於勃,勃令帝救之,悉禽裕等。仍監始興郡事。帝遣杜僧明、胡穎將二千人頓于嶺上,并厚結始興豪傑,同謀義舉,侯安都、張偲等率眾來附。蕭勃聞之,遣鍾休悅說停帝,帝泣謂休悅曰:「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僕行計決矣。」時蔡路養起兵據南康,勃遣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義軍。 大寶元年正月,帝發始興,次大庾嶺,大破路養軍,進頓南康。湘東王繹承制授帝交州刺史,改封南野縣伯,於是修理崎頭古城徙居之。劉惠騫等望見恒有紫氣冒城上,遠近驚異,故惠騫等深自結於帝。尋改封長城縣侯,南江州刺史。時寧都人劉藹等資高州刺史李遷仕舟艦兵仗,〔三〕將襲南康,帝遣杜僧明等據白口禦之。 二年,僧明禽遷仕,送南康斬之。承制授帝江州刺史。帝發南康,灨石舊有二十四灘,灘多巨石,行旅以為難。帝之發,水暴起數丈,三百里間,巨石皆沒。進軍頓西昌,有龍見水濱,高五丈,五采鮮曜,軍民觀者數萬人。帝又嘗獨坐胡床於閤下,忽有神光滿閤,廊廡之間,並得相見。趙知禮侍側,怪而問帝,帝笑不答。時承制遣征東將軍王僧辯督眾軍討侯景,次盆城,帝率杜僧明等合三萬人將會焉。〔四〕時西軍乏食,帝先貯軍糧五十萬石,〔五〕至是分三十萬石以資之。仍頓巴丘。會侯景廢簡文,立豫章嗣王棟,帝遣兼長史沈袞奉表於江陵勸進。承制授帝東揚州刺史,領會稽太守。 三年,帝帥師發自豫章。〔六〕二月,次桑落洲。時僧辯已發盆城,會帝于白茅灣,乃登岸結壇,刑牲盟約。進次大雷,軍人杜稜夢雷池君、周、何神,自稱征討大將軍,乘朱航,陳甲仗,稱下征侯景,須臾便還,云已殺景竟。 三月,帝與諸軍進剋姑孰,仍次蔡洲。侯景登石頭城,望官軍之盛,不悅,曰:「一把子人,何足可打。」密謂左右曰:「此軍上有紫氣,不易可當。」乃以貓琉貯石,沈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迄青溪十餘里中,樓雉相接。僧辯遣杜崱問計於帝,帝以諸將不敢當鋒,請先往立柵。即於石頭西橫壟築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東北。賊恐西州路斷,亦於東北果林作五城,以遏大路。帝曰:「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使救首救尾,困而無暇。今我師既眾,賊徒甚寡,應分賊兵力,以強制弱。」〔七〕乃命諸將分處置兵,帝與王琳、杜龕等悉力乘之,景眾大潰。僧辯啟命帝鎮京口。 五月,齊遣將辛術圍嚴超達于秦郡,帝命徐度領兵助其固守。齊眾起土山,穿地道,攻之甚急;帝乃自率萬人解其圍,振旅南歸。承制授帝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進封長城縣公。及王僧辯征陸納於湘州,承制命帝代鎮揚州。 承聖二年,湘州平,帝旋鎮京口。 三年三月,進帝位司空。及魏平江陵,帝與王僧辯等進啟請晉安王以太宰承制。十二月,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給帝班劍二十人。 四年五月,齊送貞陽侯明還主社稷,王僧辯納之。明即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初,齊之納貞陽也,帝固爭之,以為不可,不見從。帝居常憤歎曰:「嗣主高祖之孫,元皇之子,竟有何辜,坐致廢黜?假立非次,此情可知。」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綵金銀,以為賞賜之資。 九月壬寅,帝召徐度、侯安都、周文育,仍部列將士,水陸俱進,夜發南徐州,討王僧辯。甲辰,帝至石頭,前遣勇士自城北踰入。時僧辯方視事,聞外白有兵,遽走。帝大兵尋至,因風縱火,僧辯就禽。是夜縊之,及其子頠。於是廢貞陽侯,而奉晉安王即位,改承聖四年為紹泰元年。壬子,〔八〕詔授帝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持節、司空、班劍、鼓吹並如故。仍詔甲仗百人出入殿省。 震州刺史杜龕據吳興,與義興太守韋載舉兵逆命。辛未,帝表自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秦州刺史徐嗣徽,據城入齊,又要南豫州刺史任約舉兵應龕,齊人資其兵食。嗣徽乘虛奄至闕下,侯安都出戰,嗣徽等退據石頭。丁丑,載及龕從弟北叟來降,帝撫而釋之,仍以載兄鼎知郡事。以嗣徽寇逼,卷甲還都,命周文育進討杜龕。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度據姑孰,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領兵萬人,於胡墅度米粟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帝乃遣侯安都領水軍夜襲胡墅,燒齊船,周鐵武率舟師斷齊運輸,〔九〕帝領鐵騎自西明門襲之。齊人大潰,嗣徽留達摩等守城,自率親屬腹心,往南州采石,以迎齊援。 先是,太白自十一月丙戌不見,十二月乙卯出于東方。丙辰,帝盡命眾軍分部甲卒,對冶城立航,〔一0〕度兵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度淮置陣,帝督兵疾戰,縱火燒柵,煙塵漲天,齊人大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約等領齊兵還據石頭,帝遣侯安都領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丁巳,拔石頭南岸柵,移度北岸起柵,以絕其汲路。又堙塞東門故城中諸井。齊所據城中無水,水一合貿米一升,一升米貿絹一匹,或炒米食之。達摩謂其眾曰:「頃在北,童謠云,『石頭擣兩襠,擣青復擣黃』。侯景服青,已倒於此,今吾徒衣黃,豈謠言驗邪。」庚申,達摩遣侯子欽、劉士榮等請和,帝許之。乃於城外盟約,其將士恣其南北。辛酉,帝出石頭南門陳兵,送齊人歸北者。及至,齊人殺之。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不從。帝命侯安都、徐度等討平之,聚其首為京觀。是月,杜龕以城降。 二年正月癸未,誅龕,其弟翕、從弟北叟、司馬沈孝敦並賜死。 三月戊戌,齊遣水軍儀同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侍中裴英起、東廣州刺史獨狐辟惡、洛州刺史李希光并任約、徐嗣徽、王僧愔等眾十萬出柵口,向梁山,帳內盪主黃叢逆擊,敗之,燒其前軍船艦。齊頓軍保蕪湖。五月丙申,齊兵至秣陵故城。己亥,帝率宗室王侯及朝臣,於大司馬門外白虎闕下,刑牲告天,以齊人背約,發言慷慨,涕泗交流,士卒觀者益奮。辛丑,齊軍於秣陵故城,跨淮立橋柵,引度兵馬。癸卯,自方山進及兒塘,游騎至臺,都下震駭。帝潛以精卒三千配沈泰,度江襲齊行臺趙彥深於瓜步,獲其舟粟。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鍾山龍尾。丁未,進至莫府山。帝遣錢明領水軍出江乘,要擊齊人糧運,盡獲之。齊軍大餒,殺馬驢而食之。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莫府山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郊壇北,與齊人相對。其夜,大雨震電,暴風拔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縣鬲以爨,足指皆爛。而臺中及潮溝北,水退路燥,官軍每得番易。甲寅,少霽。是時食盡,調市人餽軍,皆是麥屑為飯,以荷葉裹而分給,間以麥〈食半〉,兵士皆困。會文帝遣送米三千石,鴨千頭,帝即炊米煮鴨,誓申一戰。士及防身,計糧數臠,人人裹飯,婫以鴨肉。帝命眾軍蓐食,攻之,齊軍大潰。執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李希光、裴英起、王僧智等將帥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縳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者彌岸。惟任約、王僧愔獲免。先是童謠云:「虜萬夫,入五湖,城南酒家使虜奴。」自晉、宋以後,經絓在魏境江、淮以北,南人皆謂為虜,于時以賞俘貿酒者,一人裁得一醉。丁巳,眾軍出南州,燒賊舟。己未,斬劉歸義、徐嗣產、傅野豬于建康市。〔一一〕是日解嚴。庚申,誅蕭軌、東方老、王敬寶、李希光、裴英起等。 太平元年九月壬寅,帝進位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進封義興郡公。庚申,追贈皇考侍中、光祿大夫,封義興郡公,諡曰恭。十月甲戌,梁帝敕丞相自今問訊,可施別榻,以近扆坐。 二年正月壬寅,詔加帝班劍十人,并前為三十。丁未,詔贈皇兄道談南兗州刺史、長城縣公,諡曰昭烈。皇弟休先侍中、南徐州刺史、武康縣侯,〔一二〕諡曰忠壯。甲寅,遣兼侍中謁者僕射陸繕策拜長城縣夫人章氏為義興國夫人。丁卯,詔贈皇祖侍中、太常卿,諡曰孝。追封皇祖妣許氏吳郡嘉興縣君,諡曰敬。皇妣張氏義興國太夫人,諡曰宣。 二月庚午,蕭勃舉兵自廣州度嶺,頓南康,遣其將歐陽頠、傅泰及其子孜為前軍,〔一三〕至豫章,分屯要險,南江州刺史余孝頃起兵應勃,帝命周文育、侯安都率眾討平之。 八月甲午,帝進位太傅,加黃鉞,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丙申,加前後部羽葆、鼓吹。是時,湘州刺史王琳擁兵不應命,遣周文育、侯安都率眾討之。 九月辛丑,梁帝進帝位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陳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游冠,綠綟綬,位在諸侯王上。策曰: 大哉乾元,資日月以貞觀,至哉坤元,憑山川以載物。故惟天為大,陟配者欽明,惟王建國,翼輔者齊聖。是以文、武之佐,磻谿蘊其玉璜,堯、舜之臣,榮河鏤其金板!況乎體得一之鴻姿,寧陽九之危厄,拯橫流於碣石,撲燎火於崑岡,驅馭於韋、彭,跨蹍於齊、晉,神功行而靡用,聖道運而無名者乎。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 日者,昊天不弔,鍾亂于我國家,網漏吞舟,強胡內贔,茫茫宇宙,惵惵黎元,方趾圓顱,萬不遺一。太清否亢,橋山之痛以深,大寶屯如,平陽之禍相繼。上宰膺運,康救黔黎,鞠旅於溟池之南,揚旌於桂嶺之北,縣三光於已墜,謐四海於群飛,光啟中興,蕩寧上國。此則公之大造於皇家者也。既而天未悔禍,夷醜荐臻,南夏崩騰,西京蕩覆。冢司昏撓,旁引寇讎,既見貶於桐宮,方謀危於漢閣,皇運已殆,何殊贅旒,中國搖然,非徒如線。公赫然投袂,匡救本朝,復莒齊都,平戎王室。朕所以還膺寶歷,重履宸居,挹建武之風猷,歌宣王之雅頌。此又公之再造於皇家者也。 公應務之初,登庸惟始,孫、盧肇釁,越貊為災,番部阽危,勢將淪殄。公赤旗所指,祅壘洞開,白羽纔撝,凶徒紛潰。〔一四〕此又公之功也。大同之末,邊政不修,李賁狂迷,竊我交、愛。公英謩雅算,電掃風行,馳御樓船,直跨滄海。三山獠洞,八角蠻陬,逖矣水寓之鄉,悠哉火山之國,馬援之所不屆,陶璜之所未開,莫不懼我王靈,爭朝邊候,歸賝天府,獻狀鴻臚。此又公之功也。自寇虜陵江,宮闈幽辱,而番禺連率,本自諸夷,言得其朋,是懷同惡。公仗此忠誠,乘機勦定,執沛令而釁鼓,平新野而據鞌。此又公之功也。世道初艱,方隅多難,公以國盜邊警,知無不為,恤是同盟,誅其醜類,南土黔黎,重保蘇息。此又公之功也。長驅嶺嶠,夢想京畿,緣道酋豪,遞為榛梗,路養渠帥,全據大都,蓄聚逋逃,方謀阻亂。公龍驤虎步,嘯吒風雲,山靡堅城,野無強陣,清祅氛於灨石,滅沴氣於雩都。此又公之功也。遷仕凶慝,屯據大皋,乞活類馬騰之軍,流人多杜弢之眾。公坐揮三略,遙制六奇,義勇同心,貔貅騁力,雷奔電擊,谷靜山空,列郡無犬吠之驚,叢祠罷狐鳴之盜。此又公之功也。王師討虜,次屆淪波,兵乏兼儲,士有飢色。公回麾彭蠡,積穀巴丘,億庾之詠斯豐,壺漿之甿是眾。故使三軍勇銳,百戰無前,承此兵糧,遂殄凶逆。此又公之功也。盆壘猜攜,用淹戎略。公志惟同獎,師克在和,屈禮交盟,神祇感咽,故能使舟師並路,遠邇朋心。此又公之功也。姑孰襟要,崤、函所憑,寇虜據其關梁,大盜負其扃鐍。公一校纔撝,三雄並奮,左賢右角,沙潰土崩,鄂阪之隘斯開,夷庚之道無塞。此又公之功也。義軍大眾,俱集帝京,逆豎凶徒,猶屯皇邑。公回茲地軸,抗此天羅,曾不崇朝,俾無遺噍。此又公之功也。內難初靜,諸侯出關,外郡傳烽,鮮卑犯塞。公舟師步甲,亙野橫江,殲厥群氐,遂殫封豕。此又公之功也。公克黜禍難,劬勞皇室,而孫、甯之黨,翻啟狄人,伊、洛之間,咸為虜戍,朝闇戎塵,夜喧胡鼓。公三籌既畫,八陣斯張,裁舉靈鉟,亦抽金僕,咸俘醜類,悉反高墉。此又公之功也。任約叛渙,梟聲不悛,戎羯貪婪,狼心無改。公左甄右落,箕張翼舒,掃是欃槍,驅其獫狁,投秦阬而盡沸,噎濉水而不流。〔一五〕此又公之功也。一相居中,自折彝鼎,五湖小守,妄懷同惡。公夙駕兼道,衣製杖戎,玉斧將揮,金鉦且戒,祅酋震慴,遽請灰釘。此又公之功也。賊龕凶橫,陵虐具區,阻兵安忍,憑災怙亂。公雖宗居汝、潁,世寓東南,眷言桑梓,公私憤切,戮此大憝,如烹小鮮。此又公之功也。同姓有扈,頑凶不賓,憑藉宗盟,圖危社稷。公論兵於廟堂之上,決勝於尊俎之間,寇、賈、樊、滕,浮江下瀨,一朝翦撲,無待甸師。此又公之功也。豫章祅寇,依憑山澤,繕甲完聚,多歷歲時,結從連橫,爰洎交、廣。呂嘉既獲,吳濞已鏦,命我還師,征其不恪,連營盡拔,偽黨斯禽。此又公之功也。自八紘九野,瓜剖豆分,竊帝偷王,連州比縣。公武靈已暢,文德又宣,折簡馳書,風猷斯遠。此又公之功也。京師禍亂,亟積寒暄,雙闕低昂,九門寥豁。公求衣昧旦,昃食高舂,興構宮闈,具瞻遐邇。郊庠宗稷之典,六符十等之章,還聞泰始之風流,重睹永平之遺事。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濟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德,凝神體道,合德符天。用百姓以為心,隨萬機而成務,〔一六〕上德不德,無為以為。夏長春生,顯仁藏用,功成化洽,樂奏咸雲,安上御人,禮兼文質。是以天無蘊寶,地有呈祥,既景煥於圖書,〔一七〕方葳蕤於史牒,高勳踰於象緯,積德冠於嵩、華,固無得而稱者矣。 朕又聞之:前王宰世,茂賞尊賢,式樹藩長,總征群伯。二南崇絕,四履遐曠,泱泱表海,祚土維齊;巖巖泰山,俾侯于魯。況復經營宇宙,寧惟斷鼇足之功,弘濟蒼生,非直鑿龍門之險。而疇庸報德,寂爾無聞,朕所以垂拱當宁,載懷慚悸者也。今授公相國,以南豫州之陳留南丹陽宣城、揚州之吳興東陽新安新寧、南徐州之義興、江州之鄱陽臨川十郡,封公為陳公。錫茲青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冢社。昔旦、奭分陝,俱為保師,晉、鄭諸侯,咸作卿士。兼其內外,禮實攸宜。今命使持節、兼太尉王通授相國印綬,陳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王瑒授陳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秩踰三鉉,任總百司,位絕朝班,禮由事革。以相國總百揆,除錄尚書之號,上所假節、侍中貂蟬、中書監印章、中外都督太傅印綬、義興公印策,其鎮衛大將軍,揚州牧如故。 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禮為楨榦,律等銜策,四維皆舉,八柄有章。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以公賤寶崇穀,疏爵待農,室富京坻,人知榮辱。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以公調理陰陽,燮諧風雅,三靈允降,萬國同和。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以公宣導王猷,弘闡風教,光景所照,鞮象必通。是用錫公朱戶以居。以公抑揚清濁,褒德進賢,髦士盈朝,幽人虛谷。是用錫公納陛以登。以公嶷然廊廟,為世鎔範,折衝四表,臨御八荒。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以公軌茲明罰,期在刑厝,象恭無赦,干紀必誅。是用錫公斧鉞各一。以公英猷遠量,跨厲嵩、溟,包一車書,括囊寰宇。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以公天經地義,貫徹幽明,春露秋霜,允供粢盛。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陳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式。往欽哉!其恭循朕命,克相皇天,弘建邦家,允興鴻業,以光我高祖之休命。 十月戊辰,又進帝爵為王。以揚州之會稽臨海永嘉建安、南徐州之晉陵信安、江州之尋陽豫章安成廬陵,〔一八〕并前為二十郡,益封陳國。其相國、揚州牧、鎮衛大將軍並如故。又命陳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號,陳臺百官,一依舊典。 辛未,梁帝禪位于陳,策曰: 咨爾陳王,惟昔上古,厥初生人,驪連、栗陸之前,容成、大庭之世,杳冥慌忽,故靡得而詳焉。自羲、農、軒、昊之君,陶唐、有虞之主,或垂衣而御四海,或無為而子萬姓,居之如馭朽索,去之如脫弊屣,裁遇許由,便能捨帝,暫逢善卷,即以讓王。故知玄扈琁璣,非關尊貴,金根玉輅,示表君臨。及南觀河渚,東沉刻璧,菁華既竭,耄勤已倦,則抗首而笑,惟賢是與,〈言劳〉然作歌,簡能斯授。遺風餘烈,昭晰圖書,漢、魏因循,是為故實,宋、齊授受,又弘斯義。我高祖應期撫運,握樞御宇,三后重光,祖宗齊聖。及時屬陽九,封豕荐食,西都失馭,夷狄交侵。乃暨天成,輕弄龜鼎,惵惵黔首,若崩厥角,徽徽皇極,將甚綴旒。 惟王乃聖乃神,欽明文思,二儀並運,四時合序,天錫智勇,人挺雄傑,珠庭日角,龍行虎步。爰初投袂,曰迺勤王,〔一九〕電掃番禺,雲撤彭蠡,翦其元惡,定我京畿。及王賀帝弘,貿茲冠履,既行伊、霍,用保沖人。震澤、稽陰,〔二0〕並懷叛逆,獯、羯醜虜,三亂皇都,裁命偏師,二邦自殄,薄伐獫狁,六戎盡殪。嶺南叛換,湘、郢連結,賊帥既禽,凶渠傳首。用能百揆時序,四門允穆,無思不服,無遠不屆,上達穹昊,下漏深泉,蛟魚並見,謳歌攸屬。況乎長彗橫天,已徵布新之兆,璧日斯既,實表更姓之符。七百無常期,皇王非一族。昔木德既季,而傳祚于我有梁。天之歷數,允集明哲。式遵前典,廣詢群議,王公卿尹,莫不攸屬,敬從人祇之願,授帝位于爾躬。四海困窮,天祿永終,王其允執厥中,軌儀前式,以副溥天之望。禋郊祀帝,時膺大禮,永固洪業,豈不盛與! 又命璽書,遣兼太保、尚書左僕射王通,兼太尉、司徒左長史王瑒,奉皇帝璽紱,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是日,梁帝遜于別宮。帝謙讓再三,群臣固請,乃許之。 永定元年冬十月乙亥,皇帝即位于南郊,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霸先,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梁氏以圮剝荐臻,歷運有極,欽若天應,以命于霸先。夫肇有黎烝,乃樹司牧,選賢與能,未常厥姓。有梁末運,仍葉遘屯,獯醜憑陵,久移神器。承聖在外,非能祀夏,天未悔禍,復罹寇逆。嫡嗣廢黜,宗枝僭詐,天地板蕩,紀綱泯絕。霸先爰初投袂,大拯橫流,重舉義兵,實戡多難。廢王立帝,實有厥功,安國定社,用盡其力,是謂小康,方期大道。既而煙雲表色,日月呈祥,除舊布新,既彰玄象,遷虞事夏,且協謳歌,九域八荒,同布衷款,百神群祀,皆有誠願,梁帝高謝萬邦,授以大寶。霸先自惟菲薄,讓德不嗣,至于再三,辭弗獲許。僉以百姓須主,萬機難曠,皇靈眷命,非可謙拒。畏天之威,用膺嘉祚,永言夙志,能無慚德。敬簡元辰,升壇受禪,告類上帝,用答甿心,永保于我有陳,惟明靈尚饗。 先是氛霧雨雪,晝夜晦冥,至是日,景氣清晏。禮畢,輿駕還宮,臨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賜百姓爵二級,文武二等。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逋租宿責,皆勿復收。有犯鄉論清議、贓污淫盜者,皆洗除先注,與之更始。其長徒敕繫,特皆原之。亡官失爵,禁錮奪勞,一依舊典。又詔以江陰郡奉梁主為江陰王,行梁正朔,車旗服色,一依前準。梁皇太后為江陰國太妃,皇后為江陰國妃。又詔百司各依位攝職。丙子,幸鍾山,祭蔣帝廟。戊寅,幸華林園覽辭訟,臨赦囚徒。己卯,分遣大使宣勞四方。庚辰,詔出佛牙於杜姥宅,集四部設無遮大會。辛巳,追尊皇考曰景皇帝,廟號太祖,皇妣董太夫人曰安皇后,前夫人錢氏為昭皇后,世子克為孝懷太子。立夫人章氏為皇后。癸未,尊景帝陵曰瑞陵、昭皇后陵曰嘉陵,依梁初園陵故事。立刪定郎,刊定律令。戊子,遷景皇帝神主祔于太廟。 是月,西討都督周文育、侯安都於郢州敗績,沒于王琳。 十一月丙申,封皇兄子長城縣侯蒨為臨川郡王,頊襲封始興郡王,皇弟子曇朗襲封南康郡王。庚申,都下火。 十二月庚辰,皇后謁太廟。 是歲,周閔帝元年,及九月,冢宰宇文護廢閔帝而奉明帝。又為明帝元年。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辛丑,祀南郊;大赦。甲寅,遣中書舍人韋鼎、策吳興楚王神為帝。戊午,祀明堂。 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齊。辛卯,詔司空侯瑱總督水陸眾軍以禦齊。 三月,王琳立梁永嘉王蕭莊以奉梁後,即位于郢州。 夏四月甲子,祀太廟。乙丑,江陰王殂,陳志也。追諡梁敬帝。詔太宰弔祭,司空監護喪事。以梁武林侯蕭諮子季卿嗣為江陰王。戊辰,重雲殿東鴟尾有紫煙屬天。 五月乙未,都下地震。壬寅,立梁邵陵攜王廟室,祭以太牢。辛酉,帝幸大莊嚴寺,捨身。壬戌,群臣表請還宮。 六月己巳,詔司空侯填、領軍將軍徐度討王琳。初,侯景之平也,太極殿被焚,承聖中議欲營之,獨闕一柱。秋七月,有樟木大十八圍,長四丈五尺,流泊陶家後渚,監軍鄒子度以聞。詔中書令沈眾兼起部尚書,構太極殿。 八月,周文育、侯安都等於王琳所逃歸,自劾廷尉,即日引見,宥之,並復本官。丁亥,加江州刺史周迪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庚午,遣鎮南將軍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余孝勱。乙亥,幸莊嚴寺,發金光明經題。丁酉,〔二一〕加高州刺史黃法〈爽毛〉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十二月甲子,幸大莊嚴寺,設無碍大會,捨乘輿法物,群臣備法駕奉迎,即日還宮。丙戌,加北江州刺史熊曇朗平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三年春正月丁酉,鎮南將軍、廣州刺史歐陽頠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是夜大雪,及旦,太極殿前有龍跡見。甲子,廣州言仙人見于羅浮山寺小石樓。〔二二〕 二月辛酉,加平西將軍、桂州刺史淳于量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夏閏四月甲午,詔依前代置西省學士,兼取伎術士。是時久不雨。丙午,幸鍾山祭蔣帝廟。是日降雨,迄于月晦。 五月丙辰朔,日有蝕之。有司奏舊儀帝御前殿,服朱紗袍、通天冠。詔曰:「此乃前代承用,意有未同,合朔仰助太陽,宜備袞冕之服,自今永可為準。」丙子,扶南國遣使朝貢。乙酉,北江州刺史熊曇朗殺都督周文育,舉兵反。王琳遣其將常眾愛、曹慶率兵援余孝勱。 六月戊子,儀同侯安都敗眾愛等於左里,獲琳從弟襲、主帥羊暕等四十餘人,眾愛遁走。庚寅,廬山人斬之,傳首建鄴。甲午,眾軍凱歸。 丁酉,帝不豫,遣兼太宰、尚書右僕射王通以疾告太廟,兼太宰、中書令謝哲告太社、南北郊。辛丑,帝小瘳。故司空周文育之柩至自建昌。壬寅,帝素服哭于朝堂,哀甚。癸卯,上臨訊獄訟。是夜,熒惑在天尊,上疾甚。丙午,帝崩于璿璣殿,時年五十七。遺詔追臨川王蒨入纘大業。甲寅,殯于太極殿西階。八月甲午,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廟號高祖。丙申,葬萬安陵。 帝雄武多英略,性甚仁愛。及居阿衡,恒崇寬簡。雅尚儉素,常膳不過數品。私饗曲宴,皆瓦器蚌盤,肴核庶羞,裁令充足,不為虛費。初平侯景及立敬帝,子女玉帛皆班將士。其充闈房者,衣不重采,飾無金翠,聲樂不列於前。踐阼之後,彌厲恭儉。故能隆功茂德,光于江左云。 世祖文皇帝諱蒨,字子華,始興昭烈王之長子也。少沉敏,有識量,美容儀,留意經史。武帝甚愛之,常稱吾家英秀。梁太清初,帝夢兩日鬥,一大一小,大者光滅墜地,色正黃,其大如斗,帝三分取一懷之。侯景之亂,避地臨安縣郭文舉舊宅。及武帝舉兵南下,景遣吳興太守信都遵收帝及衡陽獻王出都。帝乃密袖小刀,候見景欲圖之。及至,以付郎中王翻幽守,故其事不遂。武帝圍石頭,景欲加害者數矣,會景敗,乃得出。 起家吳興太守。武帝之討王僧辯也,先召帝與謀。時僧辯婿杜龕據吳興,兵眾甚盛,武帝密令帝還長城,立柵備之。龕遣將杜泰乘虛掩至,將士相視失色,帝言笑自若,部分益明,於是眾心乃定。及武帝遣周文育討龕,帝遣將軍劉澄、蔣元舉攻下龕。拜會稽太守。武帝受禪,立為臨川王。夢梁武帝以寶刀授己。周文育、侯安都之敗於沌口,武帝詔帝入總軍政。尋命率兵城南皖。永定三年六月丙午,武帝崩,皇后稱遺詔徵帝入纂皇統。甲寅,至自南皖,入居中書省。皇后令帝嗣膺寶籙,帝辭讓至于再三,公卿固請,其日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大赦,詔州郡悉停奔赴。 秋七月丙辰,尊皇后為皇太后。辛酉,以司空侯瑱為太尉,以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為司空,以南徐州刺史徐度為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乙丑,重雲殿災。 八月庚戌,立皇子伯茂為始興王,奉昭烈王後,徙封始興嗣王頊為安成王。 九月辛酉,立皇子伯宗為皇太子,〔二三〕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乙亥,立妃沈氏為皇后。 冬十月甲子,〔二四〕齊文宣帝殂。 十一月乙卯,王琳寇大雷,詔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儀同徐度禦之。 是歲,周明帝改天王稱皇帝,復建年號曰武成元年。 天嘉元年春正月癸丑,大赦,改元。詔賜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孝悌力田,殊行異等,加爵一級。甲寅,分遣使者宣勞四方。辛酉,祀南郊。詔賜人爵一級。 二月丙申,太尉侯瑱敗王琳于梁山,敗齊兵于博望,禽齊將劉伯球。王琳及其主蕭莊奔齊。庚子,分遣使者齎璽書宣勞四方。乙巳,遣太尉侯瑱鎮盆城。庚戌,立武帝第六子昌為衡陽王。 三月丙辰,蕭莊所署郢州刺史孫瑒舉州內附。丁巳,江州刺史周迪平南中,斬賊帥熊曇朗,傳首建鄴。戊午,齊軍棄魯山城走,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丙子,衡陽王昌沉于江。 夏四月丁亥,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奉獻王後。 辛丑,周明帝崩。 六月辛巳,改諡皇祖妣景安皇后曰景文皇后。壬辰,詔改葬梁元帝於江寧舊塋,車旗禮章,〔二五〕悉用梁典,仍依魏葬漢獻帝故事。甲午,追策故始興昭烈王妃曰孝妃。辛丑,國哀周忌,上臨于太極前殿,百僚陪哭。赦建鄴殊死以下。 秋七月丙辰,立皇子伯山為鄱陽王。 八月壬午,齊孝昭帝廢其主殷而自立。戊子,詔非兵器及國容所須,金銀珠玉衣服雜玩,悉皆禁斷。丁酉,幸正陽堂閱武。 九月癸丑,彗星見。乙卯,周將獨孤盛領水軍趣巴、湘,與賀若敦水陸俱進,太尉侯瑱自尋陽禦之。 冬十月癸巳,侯瑱襲破獨孤盛於楊葉洲,盛登岸築城自保。丁酉,詔司空侯安都率眾會侯瑱南拒周軍。 十二月己亥,周巴陵城主尉遲憲降。庚子,獨孤盛潛遁走。 二年春正月庚戌,大赦。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二月庚寅,曲赦湘州諸郡。 三月乙卯,太尉、湘州刺史侯瑱薨。 夏六月己亥,齊人通好。 秋七月丙午,周將賀若敦遁歸,武陵、天門、南平、義陽、河東、宜都郡悉平。 九月甲寅,詔以故太尉侯瑱、故司空周文育、故開府儀同三司杜僧明、故中護軍胡穎、故領軍陳擬配食武帝廟庭。 冬十月癸丑,霍州西山蠻率部內屬。乙卯,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一月甲辰,齊孝昭帝殂。〔二六〕 十二月甲申,立始興國廟于都下,用王者禮。以國用不足,立煮海鹽賦及榷酤科。〔二七〕先是縉州刺史留異應王琳,丙戌,詔司空侯安都討之。 是歲,周武帝保定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戌,設帷宮於南郊,幣告胡公以配天。辛亥,祀南郊,詔賜人爵一級,孝悌力田加一等。 二月,梁宣帝殂。〔二八〕 閏月己酉,以百濟王餘明為撫東大將軍,高麗王高湯為寧東將軍。江州刺史周迪舉兵應留異。甲子,改鑄五銖錢。 三月丙子,安成王頊至自周。丁丑,以安右將軍吳明徹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督眾軍南討。甲申,大赦。庚寅,司空侯安都破留異於桃枝嶺,〔二九〕異奔晉安,東陽郡平。 夏四月癸卯,曲赦東陽郡。乙巳,齊人來聘。 秋七月己丑,皇太子納妃王氏,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二級。 九月戊辰朔,日有蝕之。以侍中到仲舉為尚書右僕射。丁亥,周迪請降。 四年春正月丙子,干陀利國遣使朝貢。甲申,周迪走投閩州,刺史陳寶應納之。 夏四月辛丑,設無碍大會,捨身於太極前殿。乙卯,加驃騎將軍、揚州刺史安成王頊開府儀同三司。 六月癸巳,司空侯安都賜死。 秋九月壬戌,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歐陽頠薨。癸亥,曲赦都下。辛未,周迪復寇臨川,詔護軍將軍章昭達討平之。 冬十二月丙申,大赦。詔昭達進軍建安,討陳寶應。 五年春三月壬午,詔以故護軍將軍周鐵武配食武帝廟庭。 夏五月,周、齊並遣使來聘。 秋七月丁丑,曲赦都下。 九月,城西城。 冬十一月己丑,章昭達禽陳寶應、留異,送建鄴,晉安郡平。甲辰,以護軍將軍章昭達為鎮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三0〕 十二月甲子,曲赦建安、晉安二郡。討陳寶應將士死王事者,並給棺槥,送還本鄉,并復其家。癸未,齊人來聘。 六年春正月甲午,皇太子加元服,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穀人五斛。 夏四月甲寅,以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安成王頊為司空。 五月,齊武成帝傳位於太子緯,〔三一〕自號太上皇帝。 六月辛酉,彗星見于上台北。周人來聘。 秋七月癸未,有大風自西南至,廣百餘步,激壞靈臺候樓。甲申,儀賢堂無故自壞。丙戌,臨川太守駱牙斬周迪,傳首建鄴,梟於朱雀航。 八月己卯,立皇子伯固為新安王,伯恭為晉安王,伯仁為廬陵王,伯義為江夏王。 九月,新作大航。 冬十月辛亥,齊人來聘。 十二月乙卯,立皇子伯禮為武陵王。癸亥,曲赦都下。 天康元年春二月丙子,大赦,改元。 三月己卯,以司空安成王頊為尚書令。 夏四月乙卯,皇孫至澤生,賜在位文武帛各有差,為父後者賜爵一級。癸酉,皇帝崩于有覺殿。遺詔皇太子可即君臨,山陵務存儉速,大斂竟,群臣三日一臨,公除之制,率依舊典。六月甲子,群臣上諡曰文皇帝,廟號世祖。丙寅,葬永寧陵。 文帝起自布衣,知百姓疾苦,國家資用,務從儉約。妙識真偽,下不容姦。一夜內刺閨取外事分判者,前後相續。每雞人伺漏傳籤於殿中者,令投籤於階石上,鎗然有聲,云:「吾雖得眠,亦令驚覺。」其自強若此云。 廢帝諱伯宗,字奉業,小字藥王,文帝嫡長子也。梁承聖三年五月庚寅生。永定二年二月戊辰,拜臨川王世子。三年,文帝嗣位,八月庚戌,立為皇太子。自梁室亂離,東宮焚燼,太子居于永福省。 天康元年四月癸酉,文帝崩,是日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大赦。詔內外文武各復其職,遠方悉停奔赴。 五月己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庚寅,以司空、揚州刺史、新除尚書令安成王頊為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丁酉,以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為司空,以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吏部尚書袁樞為尚書左僕射。以吳興太守沈欽為右僕射。 秋七月丁酉,立妃王氏為皇后。 冬十月庚申,享太廟。 十一月乙亥,周人來弔。 十二月甲子,高麗國遣使朝貢。 是歲,周天和元年。 光大元年春正月癸酉,尚書左僕射袁樞卒。乙亥,大赦,改元,賜孝悌力田爵一級。辛卯,祀南郊。 二月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頃謀反,伏誅。 三月甲午,以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尚書僕射。 夏五月乙未,湘州刺史華皎不從執政,丙申,以中撫軍大將軍淳于量為征南大將軍,總舟師討之。 六月壬寅,以中軍大將軍、司空徐度為車騎將軍,總督都下眾軍,自步道襲湘州。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澤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賚帛各有差。 九月丙辰,百濟國遣使朝貢。是月,周將拓拔定入郢州,與華皎水陸俱進,都督淳于量、吳明徹等大破之,皎單舸奔江陵,禽定送建鄴。 冬十月辛巳,曲赦湘、巴二州為皎所詿誤者。 十一月甲子,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王沖薨。 十二月庚寅,以儀同三司兼從事中郎孔英哲為奉聖亭侯,奉孔子祀。 二年春正月己亥,司徒、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以新除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為中軍大將軍,及安南將軍、湘州刺史吳明徹即本號並開府儀同三司。庚子,詔討華皎軍人死王事者,並給棺槥,送還本鄉,仍復其家。甲子,司空徐度薨。 夏五月丙辰,太傅安成王頊獻玉璽一。 六月丁亥,彗星見。 秋七月戊申,新羅國遣使朝貢。壬戌,立皇弟伯智為永陽王,伯謀為桂陽王。 九月,林邑、狼牙脩國並遣使朝貢。 冬十一月甲寅,慈訓太后令曰:「伯宗昔在儲宮,本無令問、及居崇極,遂騁凶淫。太傅親承顧託,義深垣屏,而攢塗未御,翌日無淹,仍遣劉師知、殷不佞等顯言排斥,陰謀禍亂,賴元相維持,但除君側。又以余孝頃密邇京師,便相徵召,宗社之靈,祅氛是滅。於是密詔華皎,稱兵上流,國祚憂惶,幾移醜類。又別敕歐陽紇等攻逼衡州,嶺表紛紜,殊淹弦望。但賊豎皆亡,日望懲改,而悖禮忘德,情性不悛。盪主侯法喜等,太傅麾下,恒游府內,啗以深利,謀興肘腋;又盪主孫泰等潛相連結,大有交通,天誘其衷,自然開發。此諸文跡,今以相示,豈可復肅恭禋祀,臨御生靈。今可特降為臨海郡王,送還藩邸。太傅安成王,固天生德,齊聖廣深,〔三二〕二后鍾心,三靈佇眷。自前朝不豫,任總邦家,威惠相宣,刑禮兼設。且地彰靈璽,天表長彗,布新除舊,禎祥咸顯。文皇知子之鑒,事甚帝堯,傳弟之懷,久符太伯。〔三三〕今可還申舊志,崇立賢君,外宜依舊典,奉迎輿駕。」是日,帝出居別第。太建二年四月乙卯薨,時年十九。 帝性仁弱,無人君之器,及即尊位,政刑皆歸冢宰,故宣太后稱文帝遺志而廢焉。 論曰:陳武帝以雄毅之姿,屬殷憂之運,功存拯溺,道濟橫流,應變無方,蓋惟人傑。及乎西都盪覆,江表阽危,僧辯任同伊尹,空結桐宮之恨,貞陽入假秦兵,不息穆嬴之泣。〔三四〕帝乘隙以舉,乃蹈玄機,王業所基,始自於此,柴天改物,蓋有憑云。文帝以宗枝承統,情存兢惕,加以崇尚儒術,愛悅文義,恭儉行己,勤勞濟物,志度弘遠,有前哲之風,至於臨下明察,得永平之政矣。臨海懦弱,有同於帝摯,文后雖欲不鑒殷道,蓋亦其可得邪。 校勘記 〔一〕 僧明後有功業遂降 「後有功業」陳書無此四字。王懋竑讀書記疑以為「四字衍文」。按:此四字疑當在「遂降」下,故接以「梁武帝深歎異焉」。 〔二〕 封新安縣子 「新安」各本作「新枋」,據陳書改正。 〔三〕 時寧都人劉藹等資高州刺史李遷仕舟艦兵仗 「劉藹」杜僧明傳、周文育傳並作「劉孝尚」。 〔四〕 帝率杜僧明等合三萬人將會焉 「人」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五〕 帝先貯軍糧五十萬石 「貯」各本作「計」,據陳書改。 〔六〕 三年帝帥師發自豫章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五五:「大寶本無三年,簡文帝已於去年被弒矣。是年實元帝之承聖元年,但時尚未即位,事無所系,史家姑就陳高祖語,故書大寶三年。 〔七〕 以強制弱 各本作「以弱制強」。按上文云「今我師既眾,賊徒甚寡」。知各本強弱互倒,據通鑑乙正。 〔八〕 壬子 下有甲戌、丁丑。按紹泰元年九月戊寅朔,是月無壬子、甲戌、丁丑。十月戊申朔,初五日壬子,二十七日甲戌,三十日丁丑。「壬子」上當加「冬十月」三字。 〔九〕 周鐵武率舟師斷齊運輸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周鐵虎,陳書有傳。 〔一0〕對冶城立航 「冶城」下各本衍一「日」字,據陳書、通鑑刪。胡注:「航,連舟為橋也。 〔一一〕斬劉歸義徐嗣產傅野豬于建康市 「產」陳書作「彥」,梁書敬帝紀同。 〔一二〕皇弟休先侍中南徐州刺史武康縣侯 「休先」各本作「休光」,南康愍王曇朗傳、陳書高祖紀並作「休先」,今據改。「武康縣侯」曇朗傳作「武康縣公」,與上文詔贈皇兄道談長城縣公同為公爵合,「縣侯」當是「縣公」之訛。 〔一三〕遣其將歐陽頠傅泰及其子孜為前軍 按梁書敬帝紀,孜為勃從子,與此異。 〔一四〕凶徒紛潰 「紛潰」各本作「粉潰」,陳書同,今據文苑英華四四七改正。 〔一五〕噎濉水而不流 「濉水」各本作「滍水」。語本史記高祖紀,彼文作「睢水」,今據文苑英華四四七改。 〔一六〕用百姓以為心隨萬機而成務 「用」、「而」各本作「周」、「以」,並據陳書改正。 〔一七〕既景煥於圖書 「景」本字「炳」,此避唐諱改。 〔一八〕南徐州之晉陵信安江州之尋陽豫章安成廬陵 「信安」陳書作「信義」。 〔一九〕曰迺勤王 「曰」各本並訛「日」,今改正。 〔二0〕震澤稽陰 「稽陰」各本作「稽塗」,據陳書改。 〔二一〕丁酉 上有冬十月庚午、乙亥。按永定二年十月辛酉朔,是月無丁酉。陳書丁酉下有甲寅,十一月庚寅朔,丁酉十八日,甲寅二十五日,是「丁酉」上當加「十一月」三字。 〔二二〕甲子廣州言仙人見于羅浮山寺小石樓 「甲子」陳書作「甲午」。按是年正月己丑朔,無甲子,有甲午;然甲午在「丁酉」前三日,不得在後。又陳書其下更出「辛丑」、「戊申」,其間惟有丙午,疑此「甲子」及「甲午」並為「丙午」之訛,則前後日辰無一違戾。 〔二三〕九月辛酉立皇子伯宗為皇太子 「九月辛酉」廢帝紀作「八月庚戌」。 〔二四〕冬十月甲子 按永定三年十月乙酉朔,初十日甲午,是月無甲子,「甲子」為「甲午」之訛。北齊書文宣帝紀,帝死於十月甲午。 〔二五〕車旗禮章 「旗」各本作「騎」,據陳書改。 〔二六〕冬十月癸丑至十一月甲辰齊孝昭帝殂 按十月癸酉朔,無「癸丑」、「乙卯」。十一月癸卯朔,有癸丑、乙卯;但不得在「甲辰」前。疑當刪「十月」二字,著「冬」字於「十一月甲辰」上,而移「癸丑」、「乙卯」記事之文於「齊孝昭帝殂」後,則合矣。 〔二七〕立煮海鹽賦及榷酤科 「鹽賦」各本作「鹽傳」,據陳書及冊府元龜四九三改。 〔二八〕二月梁宣帝殂 「二月」通鑑作「閏二月」是。周書:保定二年二月癸丑,梁主蕭察薨。周閏正月,陳閏二月,周二月實陳之閏二月也。 〔二九〕司空侯安都破留異於桃枝嶺 「桃枝嶺」各本作「姚支嶺」。按侯安都傳、陳書、建康實錄、通鑑並作「桃枝嶺」,今據改。 〔三0〕以護軍將軍章昭達為鎮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鎮軍將軍」章昭達傳同,陳書紀傳並作「鎮前將軍」。 〔三一〕五月齊武成帝傳位於太子緯 按齊武成帝傳位事,北齊書、通鑑並繫於四月丙子,此「五月」二字疑衍文。 〔三二〕齊聖廣深 「深」本字「淵」,此避唐諱改。 〔三三〕久符太伯 「久」陳書、通鑑作「又」。 〔三四〕不息穆嬴之泣 「息」陳書作「思」。 高宗孝宣皇帝諱頊,字紹世,小字師利,始興昭烈王第二子也。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有赤光滿室。少寬容,多智略。及長,美容儀,身長八尺三寸,垂手過膝,有勇力,善騎射。武帝平侯景,鎮京口,梁元帝徵武帝子姪入侍,武帝遣帝赴江陵。累官為中書侍郎。時有軍主李總與帝有舊,每同游處,帝嘗夜被酒,張燈而寐,總適出,尋反,乃見帝是大龍,便驚走他室。魏平江陵,遷于長安。帝貌若不慧,魏將楊忠門客張子煦見而奇之,曰:「此人虎頭,當大貴也。 永定元年,遙襲封始興郡王。文帝嗣位,改封安成王。天嘉三年,自周還,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置佐史。〔一〕歷位司空、尚書令。廢帝即位,拜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光大二年正月,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劍履上殿。十一月甲寅,慈訓太后黜廢帝為臨海王,以帝入纘皇統。 是月,齊武成帝殂。 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皇帝即位於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一階,孝悌力田及為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不能自存者,人賜穀五斛。復太皇太后尊號曰皇太后。立妃柳氏為皇后,世子叔寶為皇太子。封皇子江州刺史康樂侯叔陵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謁太廟。丁酉,分命大使,觀省四方風俗。以尚書僕射沈欽為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辛丑,祀南郊。壬寅,封皇子建安侯叔英為豫章王,豐城侯叔堅為長沙王。 二月乙亥,耕藉田。 夏五月甲午,齊人來聘。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為尚書右僕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 冬十月,新除左衛將軍歐陽紇據廣州反。辛未,遣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討之。 二年春二月癸未,章昭達禽歐陽紇送都,斬于建康市,廣州平。 三月丙申,皇太后崩。丙午,曲赦廣、衡二州。丁未,大赦。又詔自討周迪、華皎以來,兵所有死亡者,並令收斂,并給棺槥,送還本鄉。 夏四月乙卯,臨海王伯宗薨。戊寅,皇太后祔葬于萬安陵。 五月壬午,齊人來弔。 六月戊子,新羅國遣使朝貢。辛卯,大雨雹。乙巳,分遣大使巡州郡,省冤屈。 冬十一月辛酉,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癸巳,雷。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為尚書僕射。辛酉,祀南郊。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三月丁丑,大赦。 夏四月壬辰,齊人來聘。 五月辛亥,高麗、新羅、丹丹、天竺、盤盤等國並遣使朝貢。 六月丁亥,江陰王蕭季卿以罪免。甲辰,封東中郎長沙王府諮議參軍蕭彝為江陰王。 冬十月乙酉,周人來聘。 十二月壬辰,司空章昭達薨。 四年春正月丙午,以尚書僕射徐陵為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為右僕射。 二月乙酉,立皇子叔卿為建安王。 三月乙丑,扶南、林邑國並遣使朝貢。 夏五月癸卯,尚書右僕射王勱卒。 是月周人誅冢宰宇文護。〔二〕 秋八月辛未,周人來聘。 九月庚子朔,日有蝕之。辛亥,大赦。丙寅,以故太尉徐度,儀同三司杜稜、程靈洗配食武帝廟庭;故司空章昭達配食文帝廟庭。 冬十一月己亥,地震。 是歲,周建德元年。 五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辛巳,祀南郊。 二月辛丑,祀明堂。乙卯夜,有白氣如虹,自北方貫北斗紫宮。 三月壬午,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略地北邊。丙戌,西衡州獻馬生角。己丑,皇孫胤生,內外文武賜帛各有差,為父後者賜爵一級。 夏六月癸亥,周人來聘。〔三〕 秋九月癸未,尚書右僕射沈君理卒。壬辰晦,夜明。 冬十月己亥,以特進周弘正為尚書右僕射。乙巳,吳明徹剋壽陽城,斬王琳,傳首建鄴,梟于朱雀航。 十二月壬辰,詔熊曇朗、留異、陳寶應、周迪、鄧緒等及王琳首並還親屬,以弘廣宥。乙巳,立皇子叔明為宜都王,叔獻為河東王。 是歲,諸軍略地,所在剋捷。 六年春正月壬戌,赦江右淮北諸州。甲申,周人來聘。高麗國遣使朝貢。 二月壬辰朔,日有蝕之。辛亥,耕藉田。 夏四月庚子,彗星見。 六月壬辰,尚書右僕射周弘正卒。 冬十一月乙亥,詔北邊行軍之所,並給復十年。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為尚書右僕射。 七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 三月辛未,詔豫、二兗、譙、徐、合、霍、南司、定九州及南豫、江、郢所部在江北諸郡,置雲旗義士,往大軍及諸鎮備防。 夏四月丙戌,有星孛于大角。庚寅,監豫州陳桃根獻青牛,詔以還百姓。乙未,桃根又上織成羅紋錦被表各二,〔四〕詔於雲龍門外焚之。壬子,郢州獻瑞鍾六。 六月丙戌,詔為北行將士死王事者,剋日舉哀。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瑒為尚書僕射。己酉,改作雲龍、神獸門。〔五〕 秋八月癸卯,周人來聘。 閏九月壬辰,都督吳明徹大破齊軍於呂梁。是月,甘露頻降樂游苑。丁未,輿駕幸苑採甘露,宴群臣,詔於苑龍舟山立甘露亭。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為新蔡王,叔文為晉熙王。 十二月壬戌,以尚書僕射王瑒為左僕射,太子詹事陸繕為右僕射。甲子,南康郡獻瑞鍾一。 八年春二月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為司空。 夏五月庚寅,尚書左僕射王瑒卒。 六月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為左僕射,新除晉陵太守王克為右僕射。〔六〕 秋九月戊戌,立皇子叔彪為淮南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齊主傳位於其太子恒,自號太上皇。 是月,周滅齊。 二月壬子,耕藉田。 秋七月己卯,百濟國遣使朝貢。庚辰,大雨,震萬安陵華表。己丑,震慧日寺剎及瓦官寺重門,一女子震死。 冬十月戊午,司空吳明徹破周將梁士彥於呂梁。 十二月戊申,東宮成,皇太子移于新宮。 十年春二月甲子,周軍救梁士彥,大敗司空吳明徹於呂梁,及將卒皆見囚俘不反。 三月辛未,震武庫。丙子,分命眾軍以備周。乙酉,大赦。 夏四月庚戌,詔絓在軍者,並賜爵二級。又詔御府堂署所營造,禮樂儀服軍器之外,悉皆停息。掖庭常供,王侯妃主諸有奉卹者,並各量減。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酉,周武帝崩。 閏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剎、莊嚴寺露盤、重陽閣東樓、千秋門內槐樹及鴻臚府門。〔七〕 秋七月戊戌,新羅國遣使朝貢。 八月戊寅,隕霜殺稻菽。 九月乙巳,立方明壇于婁湖。戊申,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兼王官伯,臨盟。甲寅,幸婁湖,臨誓眾。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以上下相警。 冬十月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為尚書僕射。 十二月乙亥,合州廬江蠻田伯興出寇樅陽,刺史魯廣達討平之。 是歲,周宣政元年。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南兗州言龍見。 二月癸亥,耕藉田。 秋七月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八月丁卯,幸大壯觀閱武。 冬十月甲戌,以尚書僕射陸繕為尚書左僕射,以祠部尚書晉安王伯恭為右僕射。十一月辛卯,大赦。戊戌,周將梁士彥圍壽陽,剋之。辛亥,又剋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大都督,總督水步眾軍。 十二月乙丑,南、北兗、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向建鄴。周又剋譙、北徐二州。自是淮南之地,盡歸于周矣。己巳,詔非軍國所須,多所減損,歸于儉約。 是歲,周宣帝大象元年。 十二年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己卯,大雩。壬午,雨。 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尚書僕射。己酉,周宣帝崩。 六月壬戌,大風,吹壞皋門中闥。 秋八月己未,周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以所統九州八鎮之地來降。詔因以消難為大都督,加司空,封隨郡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遣南豫州刺史任忠率眾趨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趨南兗州。戊辰,以司空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剋臨江郡。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剋郭默城。甲戌,大雨霖。丙子,淳于陵剋祐州城。 九月癸未,周臨江太守劉顯光率眾來降。是夜,天東南有聲,如風水相激,三夜乃止。丁亥,周將王延貴率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禽延貴等。己酉,周廣陵義軍主曹藥率眾來降。 冬十月癸丑,大雨,震電。 十二月庚辰,南徐州刺史河東王叔獻薨。 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中權將軍、護軍將軍鄱陽王伯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左僕射,吏部尚書袁憲為右僕射。 二月乙亥,耕藉田。 秋九月癸亥夜,大風從西北來,發屋拔樹,大雨雹。 冬十月壬寅,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辛巳,彗星見西南。 是歲,周靜帝大定元年,遜位于隋文帝,改元開皇元年。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上弗豫。甲寅,崩于宣福殿,時年五十三。遺詔:「凡厥終制,事從省約,金銀之飾,不以入壙,明器皆用瓦。以日易月及公除之制,悉依舊準。在位百司,三日一臨。四方州鎮,五等諸侯,各守所職,並停奔赴。」二月辛卯,群臣上諡曰孝宣皇帝,廟號高宗。癸巳,葬顯寧陵。 帝之在田,本有恢弘之度,及居尊位,實允天人之屬。于時國步初弭,創痍未復,淮南之地,並入于齊。帝志復舊境,意反侵地,強弱之形,理則縣絕,犯斯不韙,適足為禽。及周兵滅齊,乘勝而舉,略地還至江際,自此懼矣。既而修飾都城,為扞禦之備,獲銘云:「二百年後,當有癡人修破吾城者。」時莫測所從云。 後主諱叔寶,字元秀,小字黃奴,宣帝嫡長子也。梁承聖二年十一月戊寅,生于江陵。明年,魏平江陵,宣帝遷于長安,留後主於穰城。天嘉三年,歸建鄴,立為安成王世子。光大二年,累遷侍中。 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為皇太子。十四年正月甲寅,宣帝崩。乙卯,始興王叔陵構逆伏誅。丁巳,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大赦,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為父後者,並賜爵一級,孤老鰥寡不能自存者,賜穀人五斛、帛二匹。癸亥,以侍中、丹陽尹、長沙王叔堅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乙丑,尊皇后為皇太后。丁卯,立皇弟叔重為始興王,〔八〕奉昭烈王祀。己巳,立妃沈氏為皇后。辛未,立皇弟叔儼為尋陽王,叔慎為岳陽王,叔達為義陽王,叔熊為巴山王,〔九〕叔虞為武昌王。甲戌,設無碍大會於太極前殿。 三月癸亥,詔內外眾官九品以上,各薦一人。又詔求忠讜,無所隱諱。己巳,以新除翊左將軍永陽王伯智為尚書僕射。 夏四月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賚帛各有差。庚子,詔:「鏤金銀薄、庶物化生、土木人、綵華之屬,及布帛短狹輕疏者,並傷財廢業,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挾邪左道,不依經律,人間淫祀祅書諸珍怪事,詳為條制,並皆禁絕。 秋七月辛未,大赦。是月,自建鄴至荊州,江水色赤如血。 八月癸未,天有聲如風水相激。乙酉夜,又如之。 九月丙午,設無碍大會於太極前殿,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辛亥夜,天東北有聲如蟲飛,漸移西北。丙寅,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司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大赦,改元。以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為中衛大將軍;以司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江州刺史;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司馬消難進號車騎將軍。〔一0〕癸卯,立皇子深為始安王。 秋八月丁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沙王叔堅為司空。 九月丁巳,天東南有聲如蟲飛。 冬十一月丁酉,〔一一〕立皇弟叔平為湘東王,叔敖為臨賀王,叔宣為陽山王,叔穆為西陽王,叔儉為南安王,叔澄為南郡王,叔興為沅陵王,叔韶為岳山王,叔純為新興王。 十二月丙辰,頭和國遣使朝貢。司空、長沙王叔堅有罪免。戊午夜,天開,自西北至東南,其內有青黃雜色,隆隆若雷聲。 二年春正月丁卯,分遣大使,巡省風俗。癸巳,大赦。 夏五月戊子,以吏部尚書江總為尚書僕射。 秋七月壬午,皇太子加元服,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癃老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 冬十一月丙寅,大赦。是月,盤盤、百濟國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蝕之。庚午,鎮左將軍長沙王叔堅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辛酉,前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 夏四月庚戌,豐州義軍主陳景詳斬大寶,傳首建鄴。 冬十月己丑,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一月己未,詔修復仲尼廟。辛巳,幸長干寺,大赦。 十二月癸卯,高麗國遣使朝貢。 是歲,梁明帝殂。 四年春正月甲寅,詔王公以下各薦所知,無隔輿皁。 二月丙申,立皇弟叔謨為巴東王,叔顯為臨江王,叔坦為新會王,叔隆為新寧王。 夏五月丁巳,立皇子莊為會稽王。 秋九月甲午,幸玄武湖,肄艫艦閱武。丁未,百濟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癸亥,以尚書僕射江總為尚書令,吏部尚書謝伷為尚書僕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禎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乙未,地震。 秋九月庚寅,梁太傅安平王蕭巖、荊州刺史蕭瓛,遣其都官尚書沈君公詣荊州刺史陳慧紀請降。〔一二〕辛卯,巖等帥其文武官男女濟江。甲午,大赦。 冬十一月丙子,以蕭巖為平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丁亥,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為兼司徒。 十二月丙辰,以前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為東陽王,恬為錢唐王。 夏四月戊申,有群鼠無數,自蔡洲岸入石頭,渡淮至于青塘兩岸,數日自死,隨流出江。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甲午,東冶鑄鐵,有物赤色,大如數升,自天墜鎔所,有聲隆隆如雷,鐵飛出牆外,燒人家。 六月戊戌,扶南國遣使朝貢。庚子,廢皇太子胤為吳興王,立揚州刺史始安王深為皇太子。辛丑,以太子詹事袁憲為尚書僕射。丁巳,大風自西北激濤水入石頭城,淮渚暴溢,漂沒舟乘。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藩為吳王。己酉,幸莫府山,大校獵。 十一月丁卯,詔剋日於大政殿訊獄。丙子,立皇弟叔榮為新昌王,叔匡為太原王。 初隋文帝受周禪,甚敦鄰好,宣帝尚不禁侵掠。太建末,隋兵大舉,聞宣帝崩,乃命班師,遣使赴弔,修敵國之禮,書稱姓名頓首。而後主益驕,書末云:「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隋文帝不說,以示朝臣。清河公楊素以為主辱,再拜請罪,及襄邑公賀若弼並奮求致討。後副使袁彥聘隋,竊圖隋文帝狀以歸,後主見之,大駭曰:「吾不欲見此人。」每遣間諜,隋文帝皆給衣馬,禮遣以歸。 後主愈驕,不虞外難,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婦人美貌麗服巧態以從者千餘人。常使張貴妃、孔貴人等八人夾坐,江總、孔範等十人預宴,號曰「狎客」。先令八婦人襞采箋,製五言詩,十客一時繼和,遲則罰酒。君臣酣飲,從夕達旦,以此為常。而盛修宮室,無時休止。稅江稅市,徵取百端。刑罰酷濫,牢獄常滿。 覆舟山及蔣山柏林,冬月常多采醴,後主以為甘露之瑞。前後災異甚多。有神自稱老子,游於都下,與人對語而不見形,言吉凶多驗,得酒輒釂之,經三四年乃去。船下有聲云「明年亂」。視之,得嬰兒長三尺而無頭。蔣山眾鳥鼓兩翼以拊膺,曰「奈何帝!奈何帝!」又建鄴城無故自壞。青龍出建陽門,井涌霧,赤地生黑白毛,大風拔朱雀門,臨平湖草舊塞,忽然自通。後主又夢黃衣人圍城,〔一三〕乃盡去繞城橘樹。又見大蛇中分,首尾各走。夜中索飲,忽變為血。有血霑階至於坐床頭而火起。有狐入其床下,捕之不見。以為祅,乃自賣於佛寺為奴以禳之。於郭內大皇佛寺起七層塔,未畢,火從中起,飛至石頭,燒死者甚眾。又采木湘州,擬造正寢,栰至牛渚磯,盡沒水中,既而漁人見栰浮於海上。起齊雲觀,國人歌曰:「齊雲觀,寇來無際畔。」始北齊末,諸省官人多稱省主,未幾而滅。至是舉朝亦有此稱,識者以為省主,主將見省之兆。 隋文帝謂僕射高熲曰:「我為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戰船。人請密之,隋文帝曰:「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使投柹於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及納梁蕭瓛、蕭巖,隋文愈忿,以晉王廣為元帥,督八十總管致討。乃送璽書,暴後主二十惡。又散寫詔書,書三十萬紙,遍喻江外。 諸軍既下,江濱鎮戍相繼奏聞。新除湘州刺史施文慶、中書舍人沈客卿掌機密,並抑而不言。 初蕭巖、蕭瓛之至也,德教學士沈君道夢殿前長人,朱衣武冠,頭出欄上,攘臂怒曰:「那忽受叛蕭誤人事。」後主聞之,忌二蕭,故遠散其眾,以巖為東揚州刺史,瓛為吳州刺史。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郡,以襟帶二州。使南平王嶷鎮江州,永嘉王彥鎮南徐州。尋召二王赴期明年元會,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為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由是江中無一鬥船。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不得至。都下甲士尚十餘萬人。及聞隋軍臨江,後主曰:「王氣在此,齊兵三度來,周兵再度至,無不摧沒。虜今來者必自敗。」孔範亦言無渡江理。但奏伎縱酒,作詩不輟。 三年春正月乙丑朔,朝會,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後主昏睡,至晡時乃罷。是日,隋將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韓擒趨橫江濟〔一四〕,分兵晨襲采石,取之。進拔姑孰,次於新林。時弼攻下京口,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衝而入。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至告變。戊辰,乃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於是以蕭摩訶為皇畿大都督,樊猛為上流大都督,樊毅為下流大都督,司馬消難、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重立賞格,分兵鎮守要害,僧尼道士盡皆執役。 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韓擒又陷南豫州。隋軍南北道並進。辛巳,賀若弼進軍鍾山,頓白土岡之東南,眾軍敗績。弼乘勝進軍宮城,燒北掖門。是時,韓擒率眾自新林至石子岡,鎮東大將軍任忠出降擒,仍引擒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入。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書僕射袁憲、後閤舍人夏侯公韻侍側。憲勸端坐殿上,正色以待之。後主曰:「鋒刃之下,未可及當,吾自有計。」乃逃於井。二人苦諫不從,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久之方得入。沈后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閤而坐,舍人孔伯魚侍焉。戍士叩閤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塗,不至勞也。」既而軍人窺井而呼之,後主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人三人同乘而上。隋文帝聞之大驚。開府鮑宏曰:「東井上於天文為秦,今王都所在,投井其天意邪。」先是江東謠多唱王獻之桃葉辭,云:「桃葉復桃葉,度江不用烜,但度無所苦,我自接迎汝。」及晉王廣軍於六合鎮,其山名桃葉,果乘陳船而度。丙戌,晉王廣入據臺城,送後主于東宮。 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同發自建鄴,之長安。隋文帝權分京城人宅以俟,內外修整,遣使迎勞之,陳人謳詠,忘其亡焉。使還奏言:「自後主以下,大小在路,五百里纍纍不絕。」隋文帝嗟歎曰:「一至於此。」及至京師,列陳之輿服器物於庭,引後主於前,及前後二太子、諸父諸弟眾子之為王者,凡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尚書令江總、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護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鎮軍將軍任忠、吏部尚書姚察、侍中中書令蔡徵、左衛將軍樊猛,自尚書郎以上二百餘人,文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讓後主,後主伏地屏息不能對,乃見宥。隋文帝詔陳武、文、宣三帝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初,武帝始即位,其夜奉朝請史普直宿省,夢有人自天而下,導從數十,至太極殿前,北面執玉策金字曰:「陳氏五帝三十二年。」及後主在東宮時,有婦人突入,唱曰「畢國主」。有鳥一足,集其殿庭,以嘴畫地成文,曰:「獨足上高臺,盛草變為灰,欲知我家處,朱門當水開。」解者以為獨足蓋指後主獨行無眾,盛草言荒穢,隋承火運,草得火而灰。及至京師,與其家屬館於都水臺,所謂上高臺當水也。其言皆驗。或言後主名叔寶,反語為「少福」,亦敗亡之徵云。 既見宥,隋文帝給賜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云,『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隋文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耽醉,罕有醒時。」隋文帝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未幾,帝又問監者叔寶所嗜。對曰:「嗜驢肉。」問飲酒多少?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隋文帝大驚。及從東巡,登芒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并表請封禪,隋文帝優詔謙讓不許。後從至仁壽宮,常侍宴,及出,隋文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將作詩功夫,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度京口,彼人密啟告急,叔寶為飲酒,遂不省之。高熲至日,猶見啟在床下,未開封。此亦是可笑,蓋天亡也。昔苻氏所征得國,皆榮貴其主。苟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 隋文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京下為過,皆分置諸州縣,每歲賜以衣服以安全之。 後主以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終於洛陽,時年五十二。贈大將軍,封長城縣公,諡曰煬。葬河南洛陽之芒山。 論曰:陳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文帝知冢嗣仁弱,早存太伯之心,及乎弗悆,咸已委託矣。至於纘業之後,拓土開疆,蓋德不逮文,智不及武,志大不已,晚致呂梁之敗,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後主因削弱之餘,鍾滅亡之運,刑政不樹,加以荒淫。夫以三代之隆,歷世數十,及其亡也,皆敗於婦人。況以區區之陳,外鄰明德,覆車之跡,尚且追蹤叔季,其獲支數年,亦為幸也。雖忠義感慨,致慟井隅,何救麥秀之深悲,適足取笑乎千祀。嗟乎!始梁末童謠云:「可憐巴馬子,一日行千里。不見馬上郎,但見黃塵起。黃塵汙人衣,皁莢相料理。」及僧辯滅,群臣以謠言奏聞,曰:僧辯本乘巴馬以擊侯景,馬上郎,王字也,塵謂陳也;而不解皁莢之謂。既而陳滅於隋,說者以為江東謂羖羊角為皁莢,隋氏姓楊,楊,羊也,言終滅於隋。然則興亡之兆,蓋有數云。 校勘記 〔一〕 置佐史 「史」各本作「吏」,據陳書改。 〔二〕 是月周人誅冢宰宇文護 宇文護之死,周書、通鑑並繫於三月丙辰,此「是月」當移置上文「三月」記事之下方合。 〔三〕 夏六月癸亥周人來聘 「癸亥」各本作「癸卯」。按是月乙未朔,癸卯為九日,陳書於其前出「乙卯」為二十一日,則「癸卯」必訛,今據陳書改。又陳書書周之聘陳與陳將黃法〈爽毛〉克合州城在同一日辰,而通鑑則繫克合州於「癸亥」為二十九日,是。 〔四〕 桃根又上織成羅紋錦被表各二 陳書「表」字在「又上」之間作「又表上」,「紋」(文)作「又」。「各二」下有「百首」二字。按冊府元龜一九八引文同南史,太平御覽七0七引文無「表」字。張元濟陳書校勘記:意謂「織成羅」與「錦被」各二百耑(端),「首」為「耑」字之誤。 〔五〕 改作雲龍神獸門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六〕 新除晉陵太守王克為右僕射 「晉陵」各本作「晉陽」,按南齊書州郡志,晉陵為南徐州領郡,據陳書改。 〔七〕 六月丁酉周武帝崩閏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剎莊嚴寺露盤重陽閣東樓千秋門內槐樹及鴻臚府門 按是年南朝置閏在五月,北朝置閏在六月。此六月丁酉,實北朝之六月丁酉也,在南朝為閏五月丁酉。閏六月丁卯,亦據北朝曆,在南朝為六月丁卯。 〔八〕 立皇弟叔重為始興王 「叔重」各本作「叔敦」。據本傳及陳書紀傳改。 〔九〕 叔熊為巴山王 「叔熊」宣帝諸子傳作「叔雄」。 〔一0〕以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為中衛大將軍以司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江州刺史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司馬消難進號車騎將軍 各本於官階、軍號、進位及人名等並有訛奪,其在叔英則脫「征南將軍」、「中衛大將軍」;其在叔堅則「以司空」原在「揚州刺史」上,當移於「驃騎將軍」上;而「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下脫「東揚州刺史司馬消難進號車騎將軍」。今據陳書並參稽前後文訂正。 〔一一〕冬十一月丁酉 「冬十一月」各本脫「一」字。按十月丙寅朔,無丁酉;十一月乙未朔,初三日「丁酉」,今補正。 〔一二〕詣荊州刺史陳慧紀請降 「陳慧紀」各本作「陳紀」。按宜黃侯陳慧紀見陳宗室諸王傳,今補正。 〔一三〕後主又夢黃衣人圍城 各江並脫「人」字,隋書五行志下作「黃衣人」,今據補。 〔一四〕韓擒趨橫江濟 「韓擒」即「韓擒虎」,避唐諱省。下同,不復出校。 后妃上 宋孝穆趙皇后 孝懿蕭皇后 武敬臧皇后 武張夫人 文章胡太后 少帝司馬皇后 文元袁皇后潘淑妃 孝武昭路太后 明宣沈太后 孝武文穆王皇后宣貴妃 前廢帝何皇后 明恭王皇后 後廢帝陳太妃 後廢帝江皇后 順陳太妃 順謝皇后 齊宣孝陳皇后 高昭劉皇后 武穆裴皇后 文安王皇后 鬱林王何妃 海陵王王妃 明敬劉皇后 東昏褚皇后 和王皇后 六宮位號,前史代有不同。晉武帝采漢魏之制,置貴嬪、夫人、貴人,是為三夫人,位視三公;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妤、容華、充華,是為九嬪,位視九卿;其餘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視千石以下。宋武帝省二才人,其餘仍用晉制。案貴嬪,魏文帝所制。夫人,魏武初建魏國所制。貴人,漢光武所制。淑妃,魏明帝所制。淑媛,魏文帝所制。淑儀、修華,晉武帝所制。修容,魏文帝所制。修儀,魏明帝所制。婕妤、容華,前漢舊號。充華,晉武帝所制。美人,漢光武所制。及孝武孝建三年,省夫人;置貴妃,位比相國,進貴嬪比丞相,貴人比三司,以為三夫人。又置昭儀、昭容、昭華,以代修華、修儀、修容。又置中才人、充衣,以為散位。案昭儀,漢元帝所制。昭容,孝武所制。昭華,魏明帝所制。中才人,晉武帝所制。充衣,前漢舊制。 及明帝泰始二年,〔一〕省淑妃、昭華、中才人、充衣,復置修華、修儀、修容、才人、良人;三年,又省貴人,置貴姬,以備三夫人之數;又置昭華,增淑容、承徽、列榮;以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為九嬪;婕妤、容華、充華、承徽、列榮:凡五職,亞九嬪;美人、才人、良人三職為散役。其後,帝留心後房,擬百官,備置內職焉。 及齊高帝建元元年,有司奏置貴嬪、夫人、貴人為三夫人,修華、修儀、修容、淑妃、淑媛、淑儀、婕妤、容華、充華為九嬪,美人、中才人、才人為散職。三年,太子宮置三內職:良娣比開國侯,保林比五等侯,才人比駙馬都尉。及永明元年,有司奏貴妃、淑妃並加金章紫綬;佩于寘玉;淑妃舊擬九棘,以淑為溫恭之稱,妃為亞后之名,進同貴妃,以比三司;夫人之號,不殊蕃國;降淑媛以比九卿。七年,復置昭容,位在九嬪焉。 梁武撥亂反正,深鑒奢逸,配德早終,長秋曠位。定令制貴妃、貴嬪、貴姬為三夫人;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為九嬪;婕妤、容華、充華、承徽、列榮為五職;美人、才人、良人為三職。東宮置良娣、保林為二職。及簡文、元帝出自儲蕃,或迫在拘縶,或逼於寇亂;且妃並先殂,更不建椒閫。 陳武光膺天歷,以樸素自居,故後宮員位,其數多闕。文帝天嘉之後,詔宮職備員。其所制立,無改梁舊。編之令文,以為後法。然帝性恭儉,而嬪嬙不備。宣帝、後主,無所改作。今總綴緝,以立此篇云。 宋孝穆趙皇后諱安宗,下邳僮人也。父裔,平原太守。后以晉穆帝升平四年嬪于孝皇帝,以產武帝,殂于丹徒官舍,葬晉陵丹徒縣東鄉練壁里雩山。宋初追崇號諡,陵曰興寧。永初二年,有司奏追贈裔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裔命婦孫氏封豫章郡建昌縣君。其年,又追封裔臨賀縣侯。裔子倫之自有傳。 孝懿蕭皇后諱文壽,蘭陵人也。父卓字子略,洮陽令。后為孝皇帝繼室,生長沙景王道憐、臨川烈武王道規。義熙七年,拜豫章公太夫人,武帝為宋公、宋王,又加太妃、太后之號。帝踐阼,尊曰皇太后,居宣訓宮。上以恭孝為行,奉太后素謹,及即大位,春秋已高,每旦朝太后,未嘗失時刻。少帝即位,加崇曰太皇太后。景平元年,崩于顯陽殿,年八十一。遺令:「漢世帝后,陵皆異處。今可於塋域之內別為一壙,一遵往式。」乃開別壙,與興寧合墳。初,武帝微時,貧約過甚,孝皇之殂,葬禮多闕。帝遺旨:「太后百歲後不須祔葬。」至是故稱后遺令云。 卓初與趙裔俱贈金紫光祿大夫,又追封封陽縣侯。妻下邳趙氏封吳郡壽昌縣君。卓子源之襲爵,源之見子思話傳。 武敬臧皇后諱愛親,東莞人也。祖汪,尚書郎,父雋,郡功曹。后適武帝,生會稽宣長公主興弟。帝以儉正率下,后恭謹不違。義熙四年正月甲子,殂於東城,追贈豫章公夫人,〔二〕還葬丹徒。帝臨崩,遺詔留葬建鄴。於是備法駕迎梓宮,祔葬初寧陵。宋初追贈雋金紫光祿大夫,妻高密叔孫氏遷陵永平鄉君。雋子燾、熹,並自有傳。 武帝張夫人,諱闕,不知何許人也。生少帝及義興恭長公主惠媛。永初元年拜夫人。少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為皇太后,宮曰永樂。少帝廢,太后還璽紱,隨居吳郡。文帝元嘉元年,拜營陽國太妃,二年薨。 文章胡太后諱道安,〔三〕淮南人也。義熙初,武帝所納。文帝生五年,被譴賜死,葬丹徒。武帝踐阼,追贈婕妤。文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曰章皇太后,陵曰熙寧,立廟建鄴。 少帝司馬皇后諱茂英,晉恭帝女也。初封海鹽公主,少帝以公子尚焉。宋初拜皇太子妃,少帝即位,為皇后。元嘉元年,降為營陽王妃,又為南豐王太妃。十六年薨。 文元袁皇后諱齊媯,陳郡陽夏人,左光祿大夫湛之庶女也。母本卑賤,后年至六歲方見舉。後適文帝,初拜宜都王妃,生子劭、東陽獻公主英娥。上待后恩禮甚篤,袁氏貧薄,后每就上求錢帛以贍之。上性儉,所得不過五三萬、五三十匹。後潘淑妃有寵,愛傾後宮,咸言所求無不得。后聞之,未知信否,乃因潘求三十萬錢與家,以觀上意,宿昔便得。因此恚恨稱疾,不復見上,遂憤恚成疾。元嘉十七年疾篤,上執手流涕,問所欲言。后視上良久,乃引被覆面,崩于顯陽殿。上甚悼痛之,詔前永嘉太守顏延之為哀策,文甚麗。及奏,上自益「撫存悼亡,感今懷昔」八字以致意焉。有司奏諡宣皇后,詔諡曰元。 初,后生劭,自詳視之,使馳白帝:「此兒形貌異常,必破國亡家,不可舉。」便欲殺之。文帝狼狽至后殿戶外,手掇幔禁之乃止。 后亡後,常有小小靈應。明帝所生沈美人嘗以非罪見責,應賜死,從后昔所住徽音殿前度。此殿有五間,自后崩後常閉。美人至殿前流涕大言曰:「今日無罪就死,先后若有靈當知之。」殿戶應聲豁然開,職掌者遽白文帝,驚往視之,美人乃得釋。 大明五年,孝武乃詔追后之所生外祖親王夫人為豫章郡新淦平樂鄉君,又詔趙、蕭、臧光祿、袁敬公、平樂鄉君墓,先未給塋戶,各給蠻戶三以供灑掃。后公湛之自有傳。〔四〕 潘淑妃者,本以貌進,始未見賞。帝好乘羊車經諸房,淑妃每莊飾褰帷以候,并密令左右以鹹水灑地。帝每至戶,羊輒舐地不去。帝曰:「羊乃為汝徘徊,況於人乎。」於此愛傾後宮。 孝武昭路太后諱惠男,丹陽建康人也。以色貌選入後宮,生孝武帝,拜為淑媛。及年長,無寵,常隨孝武出蕃。孝武即位,有司奏奉尊號曰太后,宮曰崇憲。太后居顯陽殿,上於閨房之內禮敬甚寡,有所御幸,或留止太后房內,故人間咸有醜聲。宮掖事祕,亦莫能辨也。 孝建二年,追贈太后父興之散騎常侍,興之妻餘杭縣廣昌鄉君。大明四年,太后弟子撫軍參軍瓊之上表自陳。有司承旨,奏贈瓊之父道慶給事中,瓊之及弟休之、茂之並居顯職。太后頗豫政事,賜與瓊之等財物,家累千金,居處器服與帝子相侔。大明五年,太后隨上巡南豫州,妃主以下並從。廢帝立,號太皇太后。明帝踐阼,號崇憲太后。 初,明帝少失所生,為太后所攝養,撫愛甚篤。及即位,供奉禮儀,不異舊日。有司奏宜別居外宮,詔欲親奉晨昏,盡歡閨禁,不如所奏。及聞義嘉難作,太后心幸之,延上飲酒,置毒以進。侍者引上衣,上寤,起以其卮上壽。是日太后崩,祕之,喪事如禮。遷殯東宮,題曰崇憲宮。又詔述太后恩慈,特齊衰三月,以申追遠。諡曰昭皇太后,葬孝武陵東南,號曰脩寧陵。 先是,晉安王子勛未平,巫者謂宜開昭太后陵,毀去梓宮以厭勝。修復倉卒,不得如禮。上性忌,慮將來致災,泰始四年夏,詔有司曰:「崇憲昭太后脩寧陵地,大明之世,久所考卜。前歲遭諸蕃之難,禮從權宜,未暇營改,而塋隧之所,山原卑陋,可式遵舊典,以禮改創。」有司奏請「脩寧陵玄宮補葺毀壞,權施油殿,暫出梓宮,事畢即窆」。〔五〕詔可。 廢帝景和中,又追贈興之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孝侯。道慶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敬侯。道慶女為皇后,以休之為侍中。 明宣沈太后諱容姬,不知何許人也。為文帝美人,生明帝,拜婕妤。元嘉三十年卒,葬建康之莫府山。孝武即位,追贈湘東國太妃。明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為皇太后,諡曰宣,陵號崇寧。 孝武文穆王皇后諱憲嫄,琅邪臨沂人也。元嘉二十年,拜武陵王妃,生廢帝、豫章王子尚、山陰公主楚玉、臨淮康哀公主楚佩、皇女楚琇、康樂公主脩明。孝武在蕃,后甚寵異,及即位為皇后焉。 大明四年,后率六宮躬桑于西郊,皇太后觀禮,妃主以下並加班錫。廢帝即位,尊曰皇太后,宮曰永訓。其年崩于含章殿,祔葬景寧陵。父偃別有傳。 殷淑儀,南郡王義宣女也。麗色巧笑。義宣敗後,帝密取之,寵冠後宮。假姓殷氏,左右宣泄者多死,故當時莫知所出。及薨,帝常思見之,遂為通替棺,欲見輒引替睹屍,如此積日,形色不異。追贈貴妃,諡曰宣。及葬,給轀輬車、虎賁、班劍。鑾輅九旒、黃屋左纛、前後部羽葆、鼓吹,上自於南掖門臨,過喪車,悲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上痛愛不已,精神罔罔,頗廢政事。每寢,先於靈床酌奠酒飲之,既而慟哭不能自反。又諷有司奏曰:「據春秋,仲子非魯惠公元嫡,尚得考別宮。今貴妃蓋天秩之崇班,理應創新。」乃立別廟於都下。 時有巫者能見鬼,說帝言貴妃可致。帝大喜,令召之。有少頃,果於帷中見形如平生。帝欲與之言,默然不對。將執手,奄然便歇,帝尤哽恨,於是擬李夫人賦以寄意焉。謝莊作哀策文奏之,帝臥覽讀,起坐流涕曰:「不謂當今復有此才。」都下傳寫,紙墨為之貴。或云,貴妃是殷琰家人入義宣家,義宣敗入宮云。 前廢帝何皇后諱令婉,廬江灊人也。孝建三年,納為皇太子妃。大明五年,薨于東宮徽光殿,諡曰獻妃。廢帝即位,追崇曰獻皇后。明帝踐阼,遷后與廢帝合葬龍山北。 后父瑀字幼玉,〔六〕晉尚書左僕射澄曾孫也。瑀尚武帝少女豫章康長公主諱次男。〔七〕公主先適徐喬,美容色,聰敏有智數。文帝世,禮待特隆。瑀豪競於時,與平昌孟靈休、東海何勗等並以輿馬相尚。公主與瑀情愛隆密,何氏疏戚莫不霑被恩禮。瑀位右衛將軍,公主薨,瑀墓開,〔八〕孝武追贈瑀金紫光祿大夫。 子邁尚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諱英媚。邁少以貴戚居顯官,好犬馬馳逐,多聚才力士,位南濟陰太守。廢帝納公主於後宮,偽言薨殞,殺一婢送出邁第,殯葬行喪禮,常疑邁有異圖。邁亦招聚同志,欲因行廢立,事覺見誅。明帝即位,追封建寧縣侯。 瑀兄子衍性躁動,位黃門郎,拜竟,求司徒司馬;得司馬,復求太子右率;拜一二日,復求侍中。旬日之間,求進無已。不得侍中,以怨詈賜死。 明恭王皇后諱貞風,琅邪臨沂人也。初拜淮陽王妃,明帝改封,又為湘東王妃。生晉陵長公主伯姒、建安長公主伯媛。明帝即位,立為皇后。上嘗宮內大集,而裸婦人觀之,以為歡笑。后以扇鄣面,獨無所言。帝怒曰:「外舍家寒乞,今共作笑樂,何獨不視。」后曰:「為樂之事,其方自多;豈有姑姊妹集聚,而裸婦人形體,以此為樂。外舍為歡適,與此不同。」帝大怒,令后起。后兄揚州刺史景文以此事語從舅陳郡謝綽曰:〔九〕「后在家為儜弱婦人,不知今段遂能剛正如此。 廢帝即位,尊為皇太后,宮曰弘訓。廢帝失德,太后每加勗譬,始猶見順,後狂慝稍甚。太后嘗賜帝玉柄毛扇,帝嫌毛扇不華,因此欲加酖害,令太醫煮藥。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作孝子,豈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順帝即位,齊高帝執權,宗室劉晃、劉綽、卜伯興等有異志,太后頗與相關。順帝禪位,太后與帝遜于東邸,因遷居丹陽宮,拜汝陰王太妃。順帝殂于丹陽,更立第都下。建元元年,薨于第,追加諡,葬以宋禮。后父僧朗,別有傳。 後廢帝陳太妃諱妙登,丹陽建康屠家女也。孝武嘗使尉司采訪人間子女有姿色者,太妃家在建康縣,居有草屋兩三間。上出行,問尉曰:「御道那得此草屋,當由家貧。」賜錢三萬,令起瓦屋。尉自送錢與之,家人並行,唯太妃在家,時年十二三。尉見其美,即以白孝武,於是迎入宮,在路太后房內。經二年再呼不見幸,太后因言於上,以賜明帝。始有寵,一年衰歇,以賜李道兒。尋又迎還,生廢帝。先是人間言明帝不男,故皆呼廢帝為李氏子。廢帝後每微行,自稱李將軍,或自謂李統。明帝即位,拜貴妃,秩同皇太子。廢帝踐阼,有司奏上尊號曰皇太妃,輿服一如晉孝武李太妃故事。宮曰弘化,置家令一人,改諸國太妃曰太姬。昇明初,降為蒼梧王太妃。 後廢帝江皇后諱簡珪,濟陽考城人也。泰始五年,明帝訪太子妃而雅信小數,名家女多不合。江氏雖為華族,而后父祖並已亡,弟又弱小,以卜筮吉,故為太子納之。六年,拜皇太子妃,諷朝士州郡皆令獻物,多者將直百金。始興太守孫奉伯止獻琴書,其外無餘物。上大怒,封藥賜死,既而原之。太子即帝位,立為皇后。帝既廢,降后為蒼梧王妃。祖智深自有傳。 順陳太妃諱法容,丹陽建康人也。明帝素肥,晚年廢疾不能內御,諸弟姬人有懷孕者,輒取以入宮。及生男,皆殺其母,而與六宮所愛者養之。順帝,桂陽王休範子也,以陳昭華為母。明帝崩,昭華拜安成王太妃。順帝即位,進為皇太妃。順帝禪位,去皇存太妃之號。 順謝皇后諱梵境,陳郡陽夏人。右光祿大夫莊之孫也。父颺,車騎功曹。昇明二年,立為皇后。順帝禪位,降為汝陰王妃。祖莊自有傳。 齊宣孝陳皇后諱道止,臨淮東陽人,魏司徒矯之後也。后家貧,少勤織作,家人矜其勞,或止之,后終不改。嫁于宣帝。宣帝庶生子衡陽元王道度、始安貞王道生,后生高帝。高帝年二歲,乳人乏乳,后夢人以兩甌麻粥與之,覺而乳驚,因此豐足。宣帝從任在外,后常留家,有相者謂后曰:「夫人有貴子而不見之。」后歎曰:「我三子,誰當應之?」呼高帝小字曰:「政應是汝耳。 宣帝殂後,后親執勤,婢使有過,皆恕而不問。高帝雖從宦,而家業本貧,為建康令時,明帝等冬月猶無縑纊,而奉膳甚厚,后每撤去兼肉,曰:「於我過足矣。」殂于縣舍。昇明二年,追贈竟陵公國太夫人。齊國建,為齊國太妃,並蜜印、畫青綬,祠以太牢。建元元年,追尊孝皇后。贈外祖父肇之金紫光祿大夫,諡敬侯,后母胡氏為永昌縣靖君。 永明九年,詔太廟四時祭,宣皇帝薦起麵餅鴨〈月隺〉,孝皇后薦筍鴨卵脯醬炙白肉,高皇帝薦肉膾葅羹,昭皇后薦茗粣炙魚。並生平所嗜也。 高昭劉皇后諱智容,廣陵人也。祖玄之,父壽之,並員外郎。后母桓氏,夢吞玉勝生后,時有紫光滿室,以告壽之。壽之曰:「恨非是男。」桓笑曰:「雖女亦足興家矣。」后寢臥,見有羽蓋蔭其上,家人試察之,常見其上掩藹如有雲氣。〔一0〕 年十七,裴方明為子求婚,酬許已定,后夢見先有迎車至,猶如常家迎法,后不肯去;次有迎至,龍旂豹尾,有異於常,后喜而從之。既而與裴氏不成婚,竟嬪于上。嚴整有軌度,造次必依禮法。生太子及豫章王嶷。太子初在孕,后嘗歸寧,遇家奉祠,爾日陰晦失曉,舉家狼狽共營祭食。后助炒胡麻,始復內薪,未及索火,火便自然。宋泰豫元年殂,歸葬宣帝墓側,則泰安陵也。門生王清與墓工始下鍤,有白兔跳起,尋之不得。及墳成,兔還栖其上。昇明二年,贈竟陵公國夫人。三年,贈齊國妃印綬。齊建元元年,尊諡昭皇后。二年。贈后父壽之金紫光祿大夫,母桓氏上虞都鄉君。 武穆裴皇后諱惠昭,河東聞喜人也。祖封之,給事中。父璣之,左軍參軍。后少與豫章王妃庾氏為娣姒,庾氏勤女工,奉事高昭后恭謹不倦,后不能及,故不為舅姑所重,武帝亦薄焉。 性剛嚴,竟陵王子良妃袁氏布衣時有過,后加訓罰。昇明三年,為齊世子妃。建元元年,為皇太子妃。二年,后薨,諡穆妃,葬休安陵。 時議欲立石誌,王儉曰:「石誌不出禮典,〔一一〕起宋元嘉中顏延之為王球石誌。素族無銘策,故以紀行。自爾以來,共相祖習。儲妃之重,禮絕恒例,既有哀策,不煩石誌。」從之。武帝即位,追尊皇后。贈父璣之金紫光祿大夫,后母檀氏餘杭廣昌鄉元君。 舊顯陽、昭陽二殿,太后皇后所居也。永明中無太后皇后,羊貴嬪居昭陽殿西,范貴妃居昭陽殿東,寵姬荀昭華居鳳華柏殿。宮內御所居壽昌畫殿南閣,置白鷺鼓吹二部,乾光殿東西頭,置鍾磬兩廂,皆宴樂處也。上數游幸諸苑囿,載宮人從後車。宮內深隱,不聞端門鼓漏聲,置鍾於景陽樓上,應五鼓及三鼓。宮人聞鍾聲,早起莊飾。車駕數幸琅邪城,宮人常從,早發,至湖北埭,雞始鳴,故呼為雞鳴埭。 婦人吳郡韓蘭英有文辭,宋孝武時獻中興賦,被賞入宮。宋明帝時用為宮中職僚。及武帝以為博士,教六宮書學。以其年老多識,呼為韓公云。 文安王皇后諱寶明,琅邪臨沂人也。祖韶之,吳興太守。父曄之,太宰祭酒。宋世,高帝為文惠太子納后,建元元年,為南郡王妃。四年,為皇太子妃,無寵。太子為宮人製新麗衣裳及首飾,〔一二〕而后床帷陳故,古舊釵鑷十餘枚。永明十一年,為皇太孫太妃。鬱林即位,尊為皇太后,稱宣德宮,置男左右三十人,前代所未有也。贈后父曄之金紫光祿大夫,母桓氏豐安縣君。其年十二月,備法駕謁太廟。明帝即位,出居鄱陽王故第,為宣德宮。 永元三年,梁武帝定建鄴,迎入宮,后稱制。至禪位,遜居外宮。梁天監十一年薨,葬崇安陵,諡曰安后。祖韶之自有傳。 鬱林王何妃諱婧英,廬江灊人,撫軍將軍戢女也。初將納為南郡王妃,文惠太子嫌戢無男,門孤,不欲與昏。王儉以南郡王妃,便為將來外戚,唯須高冑,不須強門。今何氏蔭華族弱,實允外戚之義。永明三年,乃成昏。 妃稟性淫亂,南郡王所與無賴人游,妃擇其美者,皆與交歡。南郡王侍書人馬澄年少色美,甚為妃悅,常與鬥腕較力,南郡王以為歡笑。 澄者本剡縣寒人,嘗於南岸逼略人家女,為秣陵縣所錄,南郡王語縣散遣之。澄又逼求姨女為妾,姨不與,澄詣建康令沈徽孚訟之。徽孚曰:「姨女可為婦,不可為妾。」澄曰:「僕父為給事中,門戶既成,姨家猶是寒賤,政可為妾耳。」徽孚訶而遣之。十一年,為皇太孫妃。又有女巫子楊珉之,亦有美貌,妃尤愛悅之,與同寢處,如伉儷。及太孫即帝位,為皇后,封后嫡母劉為高昌縣都鄉君,所生母宋為餘杭廣昌鄉君。后將拜,鏡在床無因墮地。其冬,與太后同日謁太廟。楊珉之為帝所幸,常居中侍。明帝為輔,與王晏、徐孝嗣、王廣之並面請,不聽。又令蕭諶、坦之固請,皇后與帝同席坐,流涕覆面,謂坦之曰:「楊郎好年少,無罪過,何可枉殺。」坦之耳語於帝曰:「此事別有一意,不可令人聞。」帝謂皇后為阿奴,曰「阿奴暫去」。坦之乃曰:「外間並云楊珉之與皇后有異情,彰聞遐邇。」帝不得已,乃為敕。坦之馳報明帝,即令建康行刑,而果有敕原之,而珉之已死。 后既淫亂,又與帝相愛褻,故帝恣之。又迎后親戚入宮,嘗賜人百數十萬,以武帝曜靈殿處后家屬。帝廢,后貶為王妃。父戢自有傳。 海陵王王妃諱韶明,琅邪臨沂人,太常慈之女也。永明八年,納為臨汝公夫人。〔一三〕鬱林王即位,為新安王妃。延興元年,為皇后。其年,降為海陵王妃。妃父慈自有傳。 明敬劉皇后諱惠端,彭城人,光祿大夫道弘孫也。高帝為明帝納之。建元三年,除西昌侯夫人。永明七年卒,葬江乘縣張山。延興元年,贈宣城王妃。明帝即位,追尊敬皇后。贈父通直郎景猷為金紫光祿大夫,母王氏平陽鄉君。明帝崩,改葬,祔于興安陵。 東昏褚皇后諱令璩,河南陽翟人,太常澄之女也。建武二年,納為皇太子妃而無寵。帝謂左右曰:「若得如山陰主無恨矣。」山陰主,明帝長女也,後遂與之為亂。明年,妃謁敬后廟。東昏即位,為皇后。帝寵潘妃,后不被遇,黃淑儀生太子誦而卒,東昏廢,后及誦並為庶人。后父澄自有傳。 和王皇后諱蕣華,琅邪臨沂人,太尉儉之孫也。初為隨王妃,中興元年為皇后。帝禪位,后降為妃。妃祖儉自有傳。 校勘記 〔一〕 及明帝泰始二年 「二年」宋書作「元年」。 〔二〕 追贈豫章公夫人 「追」各本作「故」,據宋書改。 〔三〕 文章胡太后諱道安 「安」各本作「女」,據太平御覽一四二改。 〔四〕 后父湛之自有傳 「湛之」宋書袁湛傳無「之」字。本書亦作袁湛傳。 〔五〕 事畢即窆 「窆」各本訛「定」,據宋書改。 〔六〕 后父瑀字幼玉 「幼」宋書作「稚」,此避唐高宗小名而改。 〔七〕 瑀尚武帝少女豫章康長公主諱次男 「豫章」各本脫「章」字,據宋書補。「次男」宋書作「欣男」,未詳孰是。殿本考證云:「凡公主之名皆不書諱,獨本傳此處與下文邁尚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諱英媚,各衍一諱字。 〔八〕 瑀位右衛將軍公主薨瑀墓開 「右衛將軍」宋書作「衛將軍」。「公主薨」各本脫「公」字,據宋書補。 〔九〕 后兄揚州刺史景文以此事語從舅陳郡謝綽曰 「謝綽」宋書作「謝緯」。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謝述傳是『緯』字,疑此作『綽』為誤。 〔一0〕常見其上掩藹如有雲氣 「有」各本作「似」,據宋書改。 〔一一〕石誌不出禮典 各本脫「典」字,據南齊書禮志補。 〔一二〕太子為宮人製新麗衣裳及首飾 「為」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三〕納為臨汝公夫人 「臨汝公」各本作「臨沂公」。按廢帝海陵王紀「封臨汝公」,南齊書紀傳並作「臨汝公」,今據改。 后妃下 梁文獻張皇后 武德郗皇后 武丁貴嬪 武阮修容 簡文王皇后 元徐妃 敬夏太后 敬王皇后 陳武宣章皇后 文沈皇后 廢帝王皇后 宣柳皇后 後主沈皇后張貴妃 梁文獻張皇后諱尚柔,范陽方城人也。父穆之娶文帝從姑而生后。后以宋元嘉中嬪於文帝,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次生武帝。方孕,忽見庭前昌蒲花,〔一〕光采非常,驚報,侍者皆云不見。〔二〕后曰:「常聞見昌蒲花者當富貴。」因取吞之,是月生武帝。將產之夕,后見庭內若有衣冠陪列焉。次生衡陽宣王暢、義興昭長公主令嫕。后宋泰始七年殂於秣陵縣同夏里舍,葬晉陵武進縣東城里山。 天監元年五月甲辰,追上尊號為皇后,諡曰獻。〔三〕 穆之字思靜,晉司空華六世孫也。少方雅,有識鑒。初為員外散騎侍郎,深被始興王濬引納。穆之鑒其禍萌,求為交阯太守,政有異績。宋文帝將以為交州刺史,會病卒。子弘籍字真藝,齊初為鎮西參軍,卒於官。梁武踐阼,追贈穆之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贈弘籍廷尉卿。弘籍無子,從父弟弘策以子纘嗣,別有傳。 武德郗皇后諱徽,高平金鄉人也。祖紹,宋國子祭酒、領東海王師。父曄,太子舍人,早卒。后母宋文帝女尋陽公主也,方娠,夢當生貴子。及后生,有赤光照室,器物盡明,家人怪之。巫言此女光高,將有所妨,乃於水濱祓除之。 后幼明慧,善隸書,讀史傳。女工之事,無不閑習。宋後廢帝將納為后,齊初,安陸王緬又欲結婚,郗氏並辭以女疾,乃止。齊建元末,嬪于武帝,生永興公主玉姚、永世公主玉婉、永康公主玉嬛。及武帝為雍州刺史,殂于襄陽官舍,年三十二。其年歸葬南徐州南東海武進縣東城里山。中興二年,武帝為梁公,齊帝詔贈后為梁公妃。及武帝踐阼,追崇為皇后,謚曰德。陵曰脩陵。后父曄,贈金紫光祿大夫。 后酷妒忌,及終,化為龍入于後宮井,〔四〕通夢於帝。或見形,光彩照灼。帝體將不安,龍輒激水騰涌。於露井上為殿,衣服委積,常置銀鹿盧金瓶灌百味以祀之。故帝卒不置后。 武丁貴嬪諱令光,譙國人也。祖父從官襄陽,因居沔北五女村,寓於劉惠明廡下。貴嬪生於樊城,初產有神光之異,紫氣滿室,故以「光」為名。相者云「當大貴」。少時與鄰女月下紡績,諸女並患蚊蚋,而貴嬪弗之覺也。鄉人魏益德將娉之,未及成,而武帝鎮樊城,嘗登樓以望,見漢濱五采如龍,下有女子擘絖,則貴嬪也。又丁氏因人以相者言聞之於帝,帝贈以金環,納之,時年十四。貴嬪生而有赤誌在左臂,療之不滅;又體多疣子,至是無何並失所在。德后酷忌,遇貴嬪無道,使日舂五斛,舂每中程,若有助者,被遇雖嚴,益小心祗敬。嘗於供養經案側,髣彿若見神人,心獨異之。 天監元年五月,有司奏為貴人,未拜;其年八月,又奏為貴嬪,〔五〕居顯陽殿。及太子定位,有司奏曰:「皇太子副貳宸極,率土咸執吏禮。既盡禮皇儲,則所生不容無敬。王侯妃主常得通信問者,及六宮三夫人雖與貴嬪同列,並應以敬皇太子之禮敬貴嬪。宋元嘉中,始興、武陵國臣並以吏敬敬王所生潘淑妃、路淑媛。貴嬪於宮臣雖非小君,其義不異,與宋泰豫朝議百官以吏敬敬帝所生,事義政同。謂宮僚施敬,宜同吏禮,詣神獸門奉牋致謁,年節稱慶,亦同如此。且儲妃作配,率由盛則,以婦踰姑,彌乖從序,謂貴嬪典章,一與太子不異。」於是貴嬪備典章禮數,同乎太子,言則稱令。 貴嬪性仁恕,及居宮接馭,自下皆得其歡心。不好華飾,器服無珍麗。未嘗為親戚私謁。及武帝弘佛教,貴嬪長進蔬膳。受戒日,甘露降于殿前,方一丈五尺。帝所立經義,〔六〕皆得其指歸,尤精淨名經。普通七年十一月庚辰,薨,移殯於東宮臨雲殿,時年四十二。詔吏部郎張纘為哀冊文,有司奏諡曰穆,葬寧陵,祔于小廟。簡文即位,追崇曰太后。 貴嬪父道遷,天監初,為歷陽太守。廬陵威王之生,武帝謂之曰:「賢女復育一男。」答曰:「莫道豬狗子。」世人以為笑。後位兗州刺史、宣城太守。 文宣阮太后諱令嬴,會稽餘姚人也。本姓石。初,齊始安王遙光納焉。遙光敗,入東昏宮。建康城平,為武帝采女。在孕,夢龍罩其床。天監七年八月,生元帝于後宮。〔七〕是日大赦。尋拜為修容,賜姓阮氏。嘗隨元帝出藩。大同九年六月,薨于江州正寢,〔八〕時年六十七。其年十一月,歸葬江寧縣通望山,諡曰宣。元帝即位,有司奏追崇為文宣太后,還祔小廟。 承聖二年,追贈太后父齊故奉朝請石靈寶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武康縣侯,母陳氏武康侯夫人。 簡文王皇后諱靈賓,琅邪臨沂人也。祖儉,齊太尉、南昌文憲公。父騫,金紫光祿大夫、南昌安侯。后幼而柔明,叔父暕見之曰:「吾家女師也。」天監十一年,拜晉安王妃。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長山公主妙〈契,中"大改石"〉。大通三年十月,拜皇太子妃。太清三年三月,薨于永福省,時年四十五。其年,簡文即位,追崇為皇后,諡曰簡。大寶元年九月,葬莊陵。 元帝徐妃諱昭佩,東海郯人也。祖孝嗣,齊太尉、枝江文忠公。父緄,侍中、信武將軍。妃以天監十六年十二月拜湘東王妃,生世子方等、益昌公主含貞。妃無容質,不見禮,帝三二年一入房。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粧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妃性嗜酒,多洪醉,帝還房,必吐衣中。與荊州後堂瑤光寺智遠道人私通。酷妒忌,見無寵之妾,便交杯接坐。纔覺有娠者,即手加刀刃。帝左右暨季江有姿容,又與淫通。季江每歎曰:「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陽馬雖老猶駿,徐娘雖老猶尚多情。」時有賀徽者美色,妃要之於普賢尼寺,書白角枕為詩相贈答。既而貞惠世子方諸母王氏寵愛,未幾而終,元帝歸咎於妃;及方等死,愈見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殺。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帝以屍還徐氏,謂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樓子述其淫行。初,妃嫁夕,車至西州,而疾風大起,發屋折木。無何,雪霰交下,帷簾皆白。及長還之日,又大雷震西州聽事兩柱俱碎。帝以為不祥,後果不終婦道。 敬夏太后,會稽人也。普通中,納于湘東王宮,生敬帝。承聖元年冬,拜晉安王國太妃。紹泰元年,尊為太后。明年冬,降為江陰國太妃。 敬王皇后,琅邪臨沂人也。承聖元年十一月,拜晉安王妃。紹泰元年十月,拜皇后。明年,降為江陰王妃。父僉自有傳。 陳武宣章皇后,諱要兒,吳興烏程人。本姓鈕,父景明為章氏所養,因改姓焉。后母蘇,嘗遇道士以小龜遺己,光采五色,曰「三年有徵」。及期,后生,紫光照室,因失龜所在。 后少聰慧,美容儀,手爪長五寸,色並紅白。每有期功之服,則一爪先折。武帝先娶同郡錢仲方女,早卒,後乃聘后。 后善書計,能誦詩及楚辭。帝為長城縣公,后拜夫人。永定元年,立為皇后。追贈后父梁散騎侍郎景明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拜后母蘇安吉縣君。二年,安吉君卒,與后父葬吳興。明年,追封后父為廣德縣侯,諡曰溫。 武帝崩,后與中書舍人蔡景歷定計,秘不發喪。時衡陽獻王昌未至,召文帝。及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慈訓。廢帝即位,后為太皇太后。 光大二年,后下令黜廢帝為臨海王,命宣帝嗣立。太建元年,復為皇太后。二年三月丙申,崩于紫極殿,時年六十五。遺令喪事並從儉約,諸饋奠不用牲牢。其年四月,群臣上諡曰宣,祔葬萬安陵。 后親屬無在朝者,唯本族兄鈕洽官至中散大夫。 文沈皇后諱妙容,吳興武康人也。父法深,梁安前中錄事參軍。后年十歲餘,以梁大同中歸于文帝。武帝之討侯景,文帝時在吳興,及后並被收,景平,乃獲免。武帝踐阼,后為臨川王妃。文帝即位,為皇后。追贈后父法深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封建城縣侯,諡曰恭。追贈后母高為綏安縣君,諡曰定。廢帝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安德。 時宣帝與僕射到仲舉、舍人劉師知等,並受遺輔政。師知與仲舉恒居禁中,參決眾事,而宣帝為揚州刺史,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忌宣帝權重,矯敕令還東府理州務。宣帝將出,毛喜止帝曰:「今若出外,便受制於人,如曹爽願作富家公不可得也。」〔九〕宣帝乃稱疾,召師知留與語,使毛喜先入,言之於后。后曰:「今伯宗年幼,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廢帝,廢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為,〔一0〕非朕意也。」喜出報宣帝,帝因囚師知。自入見后及帝,極陳師知之短。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賜死。自是政歸宣帝。 后憂悶,計無所出,乃密賂宦者蔣裕,令誘建安人張安國使據郡反,冀因此圖帝。安國事發被誅,時后左右近侍頗知其事,后恐連逮黨與,並殺之。 宣帝即位,以后為文皇后。陳亡入隋,大業初自長安歸于江南,頃之卒。 后兄欽,襲爵建城侯,位尚書左僕射。欽素無伎能,奉己而已。卒,諡曰成。子觀嗣,頗有學識,官至御史中丞。 廢帝王皇后,琅邪臨沂人也。天嘉元年,為皇太子妃。廢帝即位,立為皇后。廢帝為臨海王,后廢為妃。至德中薨。后生臨海嗣王至澤。至澤,光大元年為皇太子,太建元年,襲封臨海嗣王。陳亡,入長安。后父固自有傳。 宣柳皇后諱敬言,河東解縣人也。曾祖世隆,祖惲,父偃,並有傳。后九歲,幹理家事,有若成人。侯景之亂,后與弟盼往江陵,依梁元帝,帝以長城公主故,待遇甚厚,以配宣帝。承聖二年,后生後主於江陵。及魏剋江陵,宣帝遷于關右,后與後主俱留穰城。天嘉二年,與後主還朝,后為安成王妃。宣帝即位,立為皇后。后美姿容,身長七尺二寸,手垂過膝。初,宣帝居鄉里,先娶吳興錢氏,及即位,拜貴妃,甚有寵。后傾心下之,每尚方供奉物,其上者皆推於貴妃,而己御其次焉。宣帝崩,始興王叔陵為亂,後主賴后與吳媼救而獲免。後主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弘範。是時新失淮南地,隋師臨江,又國遭大喪,後主患創不能聽政。其誅叔陵,供大行喪事,邊境防守及百司眾務,雖假後主之敕,實皆決之於后。後主創愈,乃歸政焉。后性謙謹,未嘗以宗族為請,雖衣食亦無所分遺。陳亡,入長安。隋大業十二年,薨於東都,年八十三。葬于洛陽之芒山。 後主沈皇后諱婺華,吳興武康人也。父君理自有傳。后母即武帝女會稽穆公主,早亡。時后尚幼,而毀瘠過甚。及服畢,每歲時朔望,恒獨坐涕泣,哀動左右,內外敬異焉。太建元年,拜為皇太子妃。〔一一〕後主即位,立為皇后。 后性端靜,有識量,寡嗜欲,聰敏強記,涉獵經史,工書翰。後主在東宮,而后父君理卒,居憂處別殿,哀毀逾禮。後主遇后既薄,而張貴妃有寵,總後宮之政,后澹然未嘗有所忌怨。而身居儉約,衣服無錦繡之飾,左右近侍纔百許人,唯尋閱圖史及釋典為事。嘗遇歲旱,自暴而誦佛經,應時雨降。無子,養孫姬子胤為己子。數上書諫爭,後主將廢之,而立張貴妃,會國亡不果,乃與後主俱入長安。及後主薨,后自為哀辭,文甚酸切。 隋煬帝每巡幸,恒令從駕。及煬帝被殺,后自廣陵過江,於毗陵天靜寺為尼,名觀音。貞觀初卒。 張貴妃名麗華,兵家女也。父兄以織席為業。後主為太子,以選入宮。時龔貴嬪為良娣,貴妃年十歲,為之給使。後主見而悅之,因得幸,遂有娠,生太子深。後主即位,拜為貴妃。性聰慧,甚被寵遇。 後主始以始興王叔陵之亂,被傷,臥于承香殿。時諸姬並不得進,唯貴妃侍焉。而柳太后猶居柏梁殿,即皇后之正殿也。而沈皇后素無寵於後主,不得侍疾,別居求賢殿。 至德二年,乃於光昭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高數十丈,並數十間。其窗牖、壁帶、縣楣、欄檻之類,皆以沈檀香為之,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外施珠簾。內有寶床寶帳,其服玩之屬,瑰麗皆近古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里,朝日初照,光映後庭。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藥。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並複道交相往來。又有王、季二美人,〔一二〕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並有寵,遞代以游其上。以宮人有文學者袁大捨等為女學士。後主每引賓客,對貴妃等游宴,則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互相贈答。采其尤豔麗者,以為曲調,被以新聲。選宮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數,令習而歌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其略云:「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大抵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 張貴妃髮長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鑑。特聰慧,有神彩,進止閑華,容色端麗。每瞻視眄睞,光彩溢目,照映左右。嘗於閣上靚粧,臨于軒檻,宮中遙望,飄若神仙。才辯強記,善候人主顏色。薦諸宮女,後宮咸德之,競言其善。又工厭魅之術,假鬼道以惑後主。置淫祀於宮中,聚諸女巫使之鼓舞。 時後主怠於政事,百司啟奏,並因宦者蔡臨兒、李善度進請,後主倚隱囊,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李、蔡所不能記者,貴妃並為疏條,無所遺脫。因參訪外事,人間有一言一事,貴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寵異,冠絕後庭。而後宮之家,不遵法度,有絓於理者,但求恩於貴妃,貴妃則令李、蔡先啟其事,而後從容為言之。大臣有不從者,因而譖之,言無不聽。於是張、孔之權,熏灼四方,內外宗族,多被引用,大臣執政,亦從風而靡。閹宦便佞之徒,內外交結,轉相引進。賄賂公行,賞罰無常,綱紀瞀亂矣。及隋軍剋臺城,貴妃與後主俱入井,隋軍出之,晉王廣命斬之於青溪中橋。〔一三〕 論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故聖人順于人情而為之度。王宮六列,士室二等,皆隨事升降,以立節文。若夫義篤閫闈,政刑邦國,古先哲王有以之致化矣。夫后妃專夕,配以德升,姬嬙並御,進非色幸,欲使情有覃被,愛罔偏流,專貞內表,妖蠱外息,乃可以輔興君德,燮理陰政。 宋氏因晉之舊典,聘納有方,俔天作儷,必四岳之後。自元嘉以降,內職稍繁,所選止於軍署,徵引極乎廝皁,非若晉氏采擇,濫及冠冕者焉。而愛止帷房,權無外授,戚屬餼賚,歲時不過肴漿,斯為美矣。及文帝之傾惑潘嫗,謀及婦人;大明之淪沒殷姬,並后匹嫡,其為喪敗,亦已甚矣。 齊氏孝、昭二后,並有賢明之訓,惜乎早世,不得母臨萬國。有婦人焉,空慕周典,禎符顯瑞,徒萃徽名。高皇受命,宮禁貶約,衣不文繡,色無紅采,永巷貧空,有同素室。武帝嗣位,運藉休平,壽昌前興,鳳華晚構,香柏文檉,花梁繡柱,雕金鏤寶,照燭房帷,趙瑟吳趨,承閑奏曲,事由私蓄,無損國儲。明帝統業,矯情儉陋,奉己之制,曾莫云改。東昏喪道,侈風大扇,哲婦傾城,同符殷、夏,可以垂誡,其在斯乎。 梁武志在約己,示存宮掖,雖貴嬪之徽華早著,誕育元良,唯見崇重,無聞正位。徐妃無行,其殲滅也宜哉。 陳武撫茲歸運,奄開帝業。若夫儷天作則,燮隆王化,則宣太后其懿焉。文、宣宮壼,無聞於喪德;後主嗣業,實敗于椒房,既曰牝晨,亦唯家之索也。 校勘記 〔一〕 忽見庭前昌蒲花 「昌蒲」下,梁書及太平御覽九九九有「生」字。 〔二〕 驚報侍者皆云不見 梁書作「后驚視,謂侍者曰:『汝見不?』對曰:『不見。』」「驚視」此作「驚報」。 〔三〕 諡曰獻 「獻」各本作「文獻」。「文」字衍文,據梁書刪。 〔四〕 及終化為龍入于後宮井 「井」字各本並脫,據太平御覽九二九補。按下文云「於露井上為殿」,則此當有「井」字。 〔五〕 又奏為貴嬪 「為」各本作「初」,據梁書改。 〔六〕 帝所立經義 「經」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七〕 天監七年八月生元帝于後宮 「七年」各本作「六年」。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五九:「按帝於承聖三三年十一月為魏人所戕,梁書云年四十七。從是年逆溯至天監七年,恰四十七。」據元帝紀及冊府元龜一八二改。 〔八〕 大同九年六月薨于江州正寢 「九年」各本作「六年」。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五九據梁元帝所著金樓子云,「阮太后生於宋順帝昇明元年丁巳,薨於大同九年癸亥,年六十七。自丁巳至癸亥,正六十七年」。按王說是,今改正。 〔九〕 如曹爽願作富家公不可得也 「富家公」按三國魏志曹爽傳裴注引魏氏春秋作「富家翁」。陳書亦作「富家翁」。 〔一0〕此自師知等所為 「所」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一〕太建元年拜為皇太子妃 「元年」各本作「二年」。按陳書及本書宣帝紀並作「元年」,今據改。 〔一二〕又有王季二美人 「季」陳書作「李」。 〔一三〕晉王廣命斬之於青溪中橋 各本脫「橋」字,據通志補。按陳書作「晉王廣命斬貴妃,牓於青溪中橋」。 宋宗室及諸王上 長沙景王道憐 臨川烈武王道規鮑照 營浦侯遵考 武帝諸子 長沙景王道憐,〔一〕宋武帝中弟也。謝琰為徐州,命為從事史。武帝剋京城及平建鄴,道憐常留侍太后,後以軍功封新渝縣男。從武帝征廣固,所部獲慕容超,以功改封竟陵縣公。及討司馬休之,道憐監太尉留府事。江陵平,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護南蠻校尉,加都督,北府文武悉配之。 道憐素無才能,言音甚楚,舉止多諸鄙拙,畜聚常若不足。去鎮日,府庫為空。徵拜司空、徐兗二州刺史,加都督,出鎮京口。武帝受命,遷太尉,封長沙王。 先是,廬陵王義真為揚州刺史,太后謂上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為揚州。」上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重,非道憐所了。」太后曰:「道憐年五十,豈不如十歲兒邪?」上曰:「車士雖為刺史,事無大小,皆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后乃無言,竟不授。 永初三年薨,加贈太傅,葬禮依晉太宰安平王孚故事,鸞輅九旒,〔二〕黃屋左纛,轀輬車、挽歌二部,前後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文帝元嘉九年,詔故太傅長沙景王、故大司馬臨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華容縣公王弘、開府儀同三司永脩縣公檀道濟、故青州刺史龍陽縣侯王鎮惡,並勒功天府,〔三〕配祭廟庭。 道憐子義欣嗣,位豫州刺史,鎮壽陽,境內畏服,道不拾遺,遂為盛藩強鎮。薨,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成王。 子悼王瑾嗣,傳爵至子,齊受禪,國除。 瑾弟韞字彥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領右衛將軍,領軍將軍。昇明元年,〔四〕被齊高帝誅。韞人才凡鄙,特為明帝所寵。在湘州、雍州,使善畫者圖其出行鹵簿羽儀,常自披玩。嘗以圖示征西將軍蔡興宗,興宗戲之,陽若不解畫者,指韞形問之曰:「此何人而在輿?」韞曰:「政是我。」其庸鄙類如此。 韞弟述字彥思,亦甚庸劣。從子俁疾危篤,父彥節母蕭對之泣,述嘗候之,便命左右取酒肉令俁進之,皆莫知其意。或問焉,答曰:「禮云,有疾飲酒食肉。」述又嘗新有緦慘,或詣之,問其母安否。述曰:「惟有愁惛。」次訪其子,對曰:「所謂父子聚麀。」蓋謂麀為憂也。 義欣弟義融封桂陽縣侯,邑千戶。凡王子為侯,食邑皆千戶。義融位五兵尚書,領軍,有質幹,善於用短楯。〔五〕卒諡恭侯。子孝侯覬嗣,無子,弟襲以子晃繼。襲字茂德,性庸鄙,為郢州刺史,暑月露褌上聽事,時綱紀政伏閤,怪之,訪問乃知是襲。 義融弟義宗,幼為武帝所愛,字曰伯奴,封新渝縣侯,位太子左衛率。坐門生杜德靈放橫打人,入義宗第蔽隱,免官。德靈以姿色,故義宗愛寵之。義宗卒於南兗州刺史,諡曰惠侯。子懷珍嗣,無子,弟彥節以子承繼。 彥節少以宗室清謹見知,孝武時,其弟遐坐通嫡母殷氏養女雲敷,殷每禁之。及殷亡,口血出,眾疑遐行毒害。孝武使彥節從弟祗諷彥節啟證其事。彥節曰:「行路之人尚不應爾,今日迺可一門同盡,無容奉敕。」眾以此稱之。後廢帝即位,累遷尚書左僕射,參選。元徽元年,領吏部,加兵五百人。桂陽王休範為逆,中領軍劉勉出守石頭,彥節權兼領軍將軍,所給加兵,自隨入殿。封當陽侯,與齊高帝、袁粲、褚彥回分日入直,平決機事,遷中書令,加撫軍將軍。及帝廢為蒼梧王,彥節出集議,於路逢從弟韞。韞問曰:「今日之事,故當歸兄邪?」彥節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搥胸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齊高帝聞而惡之。順帝即位,轉尚書令。時齊高帝輔政,彥節知運祚將遷,密懷異圖。及沈攸之舉兵,齊高帝入屯朝堂,袁粲鎮石頭,潛與彥節及諸大將黃回等謀夜會石頭,詰旦乃發。彥節素怯,騷擾不自安。再晡後,便自丹陽郡車載婦女,盡室奔石頭。臨去,婦蕭氏強勸令食,彥節歠羹寫胸中,手振不自禁。其主簿丁靈衛聞難即入,語左右曰:「今日之事,難以取濟。但我受劉公厚恩,義無二情。」及至見粲,粲驚曰:「何遽便來,事今敗矣。」彥節曰:「今得見公,萬死何恨。」從弟韞直省內,與直閤將軍卜伯興謀其夜共攻齊高帝,會彥節事覺,秣陵令劉實、建康令劉遐密告齊高帝,高帝夜使驍騎將軍王敬則收殺之,伯興亦遇害。粲敗,彥節踰城走,於額檐湖見禽被殺。彥節子俁嘗賦詩云:「城上草,植根非不高,所恨風霜早。」時咸云此為祅句。事敗,俁與弟陔剃髮被法服向京口,於客舍為人識,執於建康獄盡殺之。彥節既貴,士子自非三署不得上方榻,時人以此少之。其妻蕭思話女也,常懼禍敗,每謂曰:「君富貴已足,故應為兒作計。」彥節不從,故及禍。 彥節弟遐字彥道,為嫡母殷暴亡,有司糾之,徙始安郡。後得還,位吳郡太守,至是亦見誅。遐人才甚凡,自諱名有同主諱,常對客曰:「孝武無道,見枉殺母。」其頑騃若此。及彥節當權,遐累求方伯。彥節曰:「我在事,而用汝作州,於聽望不足。」遐曰:「富貴則言不可相關,從坐之日得免不?」至是果死。 義宗弟義賓,封興安侯,位徐州刺史。卒,諡曰肅侯。義賓弟義綦,封營道縣侯,凡鄙無識。始興王濬嘗謂曰:「陸士衡詩云,『營道無烈心』,其何意苦阿父如此。」義綦曰:「下官初不識士衡,何忽見苦。」其庸塞皆然。位湘州刺史,諡僖侯。 臨川烈武王道規字道則,武帝少弟也。倜儻有大志,預謀誅桓玄。時桓弘鎮廣陵,以為征虜中兵參軍。武帝剋京城,道規亦以其日與劉毅、孟昶斬弘。玄敗走,道規與劉毅、何無忌追破之。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六〕道規曰:「諸桓世居西楚,群小皆為竭力;桓振勇冠三軍。且可頓兵以計策縻之。」無忌不從,果為振敗。乃退還尋陽,繕舟甲復進,遂平巴陵。江陵之平,道規推毅為元功,無忌為次,自居其末。以起義勳,封華容縣公,累遷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善於刑政,士庶畏而愛之。 盧循寇逼建鄴,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揚武將軍檀道濟、廣武將軍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為循黨荀林所破。林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剋建鄴。而桓謙自長安入蜀,譙縱以謙為荊州刺史,與其大將譙道福俱寇江陵。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欲去者不禁。」因夜開城門,眾咸憚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魯宗之自襄陽來赴,或謂宗之未可測。道規乃單車迎之,眾咸感悅。眾議欲使檀道濟、到彥之共擊荀林等。道規曰:「非吾自行不決。」乃使宗之居守,委以心腹,率諸將大敗謙,斬之。諮議劉遵追荀林,斬之巴陵。初,謙至枝江,江陵士庶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道規一皆焚燒,眾乃大安。 徐道覆奄至破冢,魯宗之已還襄陽,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剋都,遣道覆上為刺史。江、漢士庶感其焚書之恩,無復二志。道規使劉遵為游軍,自拒道覆,〔七〕前驅失利。道規壯氣愈厲,遵自外橫擊,大破之。初使遵為游軍,眾咸言不宜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果得游軍之力,眾乃服焉。遵字慧明,臨淮海西人,〔八〕道規從母兄也,位淮南太守,追封監利縣侯。 道規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豫州,以疾不拜。義熙八年薨于都,贈司徒,諡曰烈武,進封南郡公。武帝受命,贈大司馬,追封臨川王。無子,以長沙景王第二子義慶嗣。初,文帝少為道規所養,武帝命紹焉。咸以禮無二繼,文帝還本,而定義慶為後。義慶為荊州,廟主當隨往江陵,文帝下詔褒美勳德及慈蔭之重,追崇丞相,加殊禮,鸞輅九旒,黃屋左纛,給節鉞,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及長沙太妃檀氏、臨川太妃曹氏後薨,葬皆準給。 義慶幼為武帝所知,年十三襲封南郡公。永初元年,襲封臨川王。元嘉中為丹陽尹。有百姓黃初妻趙殺子婦遇赦,應避孫讎。義慶議以為「周禮父母之仇,避之海外,蓋以莫大之冤,理不可奪。至於骨肉相殘,當求之法外。禮有過失之宥,律無讎祖之文。況趙之縱暴,本由於酒,論心即實,事盡荒耄。豈得以荒耄之王母,等行路之深讎,宜共天同域,無虧孝道」。六年,加尚書左僕射。八年,太白犯左執法,義慶懼有災禍,乞外鎮。文帝詔諭之,以為「玄象茫昧,左執法嘗有變,王光祿至今平安。日蝕三朝,天下之至忌,晉孝武初有此異。彼庸主耳,猶竟無他」。義慶固求解僕射,乃許之。 九年,出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武帝諸子遍居之。義慶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性謙虛,始至及去鎮,迎送物並不受。十二年,普使內外群臣舉士,義慶表舉前臨沮令新野庾實、前徵奉朝請武陵龔祈、處士南陽師覺授。〔九〕義慶留心撫物,州統內官長親老不隨在官舍者,一年聽三吏餉家。先是,王弘為江州,亦有此制。在州八年,為西土所安。撰徐州先賢傳十卷奏上之。又擬班固典引為典敘,以述皇代之美。 改授江州,又遷南兗州刺史,並帶都督。尋即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性簡素,寡嗜慾,愛好文義,文辭雖不多,足為宗室之表。歷任無浮淫之過;唯晚節奉沙門頗致費損。少善騎乘,及長,不復跨馬,招聚才學之士,遠近必至。太尉袁淑文冠當時,義慶在江州請為衛軍諮議。其餘吳郡陸展、東海何長瑜、鮑照等,並有辭章之美,引為佐吏國臣。〔一0〕所著世說十卷,撰集林二百卷,並行於世。文帝每與義慶書,常加意斟酌。 鮑照字明遠,東海人,文辭瞻逸。嘗為古樂府,文甚遒麗。元嘉中,河濟俱清,當時以為美瑞。照為河清頌,其序甚工。照始嘗謁義慶未見知,欲貢詩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聞者,安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於是奏詩,義慶奇之。賜帛二十匹,尋擢為國侍郎,甚見知賞。遷秣陵令。文帝以為中書舍人。〔一一〕上好為文章,〔一二〕自謂人莫能及,照悟其旨,為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謂照才盡,實不然也。臨海王子頊為荊州,照為前軍參軍,掌書記之任。子頊敗,為亂兵所殺。 義慶在廣陵有疾,而白虹貫城,野麕入府,心甚惡之。因陳求還,文帝許解州,以本號還朝。二十一年,薨于都下,追贈司空,諡曰康王。子哀王曄嗣,為元凶所殺。曄子綽嗣,昇明三年見殺,國除。 營浦侯遵考,武帝族弟也。曾祖淳,皇曾祖武原令混之弟,位正員郎。祖巖,海西令。父涓子,彭城內史。始武帝諸子並弱,宗室唯有遵考。及北伐平定,以為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關中失守,南還,再遷冠軍將軍。晉帝遜位,居秣陵宮,遵考領兵防衛。武帝初即位,封營浦縣侯。元嘉中,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為政嚴暴,聚斂無節,為有司所糾,上寢不問。孝武大明中,位尚書左僕射,領崇憲太僕。後老疾失明。元徽元年卒,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元公。 子澄之,昇明末貴達。澄之弟琨之為竟陵王誕司空主簿。誕有寶琴,左右犯其徽,誕罰焉。琨之諫,誕曰:「此余寶也。」琨之曰:「前哲以善人為寶,不以珠玉為寶,故王孫圉稱觀父為楚國之寶。未聞以琴瑟為寶。」誕忸然不悅。誕之叛,以為中兵參軍。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將安之乎。」誕殺之。後贈黃門郎,詔謝莊為誄。 遵考從父弟思考亦官歷清顯,卒於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子季連字惠續,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將及誅,太宰褚彥回素善之,固請乃免。建武中,為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遙欣多招賓客,明帝甚惡之。季連有憾於遙欣,乃密表明帝言其有異跡。明帝乃以遙欣為雍州刺史,而心德季連,以為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思考,宋時為益州,雖無政績,州人猶以義故,故善待之。季連存問故老,見父時人吏皆泣對之。遂寧人龔愜累世有學行,辟為府主簿。及聞東昏失德,稍自驕矜。性忌褊,遂嚴愎酷佷,土人始怨。 永元元年九月,因聲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以兵襲中水穰人李託。買戰不利,退還,州郡遂多叛亂。明年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反,奉其鄉人李弘為聖主。弘乘佛輿,以五綵裹青石,誑百姓云,天與己玉印,當王蜀。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大破獲之。將刑,謂刑人曰:「我須臾飛去。」復曰:「汝空殺我,我三月三日會更出。」遂斬之。 梁武帝平建鄴,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一三〕季連受命,修還裝。武帝以西臺將鄧元起為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為南郡時,待之素薄。元起典籤朱道琛者,嘗為季連府都錄,無賴,季連欲殺之,逃免。至是說元起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及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曰「會屬人,何須苦惜」。軍府大懼,言於季連,季連以為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益憤懣。司馬朱士略說季連求為巴西郡守,三子為質,季連許之。既而召兵算之,精甲十萬。臨軍歎曰:「據天嶮之地,握此盛兵,進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劉備,欲以此安歸乎。」遂矯稱齊宣德皇后令,復反,收朱道琛殺之。書報朱士略,兼召涪令李膺,並不受命。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拒戰,見敗。季連固守,元起圍之。城中餓死者相枕,又從而相食。二年,乃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送季連還都。將發,人莫之視,唯龔愜送焉。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中從事檄者將二千人。 季連既至,詣闕謝罪,自東掖門入,數步一稽首以至帝前。帝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赦為庶人。四年,出建陽門,為蜀人藺相如所殺。〔一四〕季連在蜀,殺其父。變名走建鄴,至是報焉。乃面縛歸罪,帝壯而赦之。 宋武帝七男:張夫人生少帝,孫修華生廬陵孝獻王義真,胡婕妤生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義康,桓美人生江夏文獻王義恭,孫美人生南郡王義宣,呂美人生衡陽文王義季。 廬陵孝獻王義真,美儀貌,神情秀徹。初封桂陽縣公。年十二,從北征。及關中平,武帝東還,〔一五〕欲留偏將,恐不足固人心,乃以義真為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脩為長史,委以關中任。帝將還,三秦父老泣訴曰:「殘生不霑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方仰聖澤。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屋宅,捨此何之?」武帝為之憫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今留第二兒與文武才賢共鎮此境。」〔一六〕臨還,自執義真手以授王脩,令脩執其子孝孫手授帝。義真又進都督并、東秦二州,領東秦州刺史。時隴上流戶多在關中,望得歸本。及置東秦州,父老知無復經略隴右、固關中之意,咸共歎息。而赫連勃勃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殺王鎮惡,王脩又殺田子,兼裁減義真賜左右物。左右怨之,因白義真曰:「鎮惡欲反,故田子殺之;脩殺田子,豈又欲反也。」義真使左右劉乞殺脩。脩字叔,〔一七〕京兆霸城人。初南度見桓玄,玄謂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也。」脩既死,人情離異。武帝遣右將軍朱齡石代義真鎮關中,使義真疾歸。諸將競斂財貨,方軌徐行。建威將軍傅弘之曰:「虜騎若至,何以待之?」賊追兵果至。至青泥,大敗,義真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義真識其聲,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真於背,單馬而歸。義真謂宏曰:「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初,武帝未得義真審問,怒甚,剋日北伐。謝晦諫不從,及得宏啟,知義真免乃止。義真尋為司州刺史,加都督。以段宏為義真諮議參軍。宏鮮卑人,為慕容超尚書左僕射,武帝伐廣固歸降。 義真改揚州刺史,鎮石頭。永初元年,封廬陵王。武帝始踐阼,義真色不悅,侍讀博士蔡茂之問其故。對曰:「安不忘危,何可恃也。」明年遷司徒。武帝不豫,以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鎮歷陽。未之任而武帝崩。義真聰敏,愛文義,而輕動無德業,與陳郡謝靈運、琅邪顏延之、慧琳道人並周旋異常,云「得志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道人為西豫州刺史」。徐羨之等嫌義真與靈運、延之昵狎過甚,使故吏范晏戒之。〔一八〕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云『鮮能以名節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故與游耳。」將之鎮,列部伍於東府前。既有國哀,義真與靈運、延之、慧琳等坐視部伍,因宴舫裏,使左右剔母舫函道施己船而取其勝者,及至歷陽,多所求索,羨之等每不盡與。深怨執政,表求還都。 初,少帝之居東宮,多狎群小,謝晦嘗言於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帝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晦造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于外。及羨之等專政,義真愈不悅。時少帝失德,羨之等謀廢立,次第應在義真。以義真輕訬,不任主社稷,因其與少帝不協,奏廢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張約之上疏諫,徙為梁州府參軍,〔一九〕尋殺之。 景平二年,羨之等遣使殺義真於徙所,時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詔追復先封,迎靈柩,并孫修華、謝妃一時俱還。三年正月,誅徐羨之、傅亮等。是日,詔追崇侍中、大將軍,王如故。贈張約之以郡。 義真無子,文帝以第五子紹字休胤嗣,〔二0〕襲廬陵王。紹少寬雅,位揚州刺史。薨。無子,以南平王鑠子敬先嗣。 彭城王義康,永初元年,封彭城王。歷南豫、南徐二州刺史,並加都督。文帝即位,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荊州刺史,給班劍三十人。 義康少而聰察,及居方任,職事修理。六年,司徒王弘表義康宜還入輔。徵為侍中、司徒、錄尚書事、都督、南徐州刺史。二府置佐領兵,與王弘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謙,自是內外眾務一斷之義康。太子詹事劉湛有經國才用,義康昔在豫州,湛為長史,既素情款,至是待遇特隆,動皆諮訪,故前後在藩多善政。九年,王弘薨,又領揚州刺史。十二年,又領太子太傅。 義康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既專朝權,事決自己,生殺大事,皆以錄命斷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委義康授用,由是朝野輻湊,權傾天下。義康亦自強不息,無有懈倦。府門每旦常有數百乘車,雖復位卑人微,皆被接引。又聰識過人,一聞必記,嘗所暫遇,終身不忘。稠人廣坐,每標題所憶,以示聰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愛惜官爵,未嘗以階級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自下樂為竭力,不敢欺負。文帝有虛勞疾,每意有所想,便覺心中痛裂,屬纊者相係。義康入侍醫藥,盡心衛奉,湯藥飲食,非口所嘗不進。或連夕不寢,彌日不解衣。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 十六年,進位大將軍,領司徒。義康素無術學,待文義者甚薄。袁淑嘗詣義康,義康問其年,答曰:「鄧仲華拜袞之歲。」義康曰:「身不識也。」淑又曰:「陸機入洛之年。」義康曰:「身不讀書,君無為作才語見向。」其淺陋若此。既闇大體,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臺。時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噉柑,歎其形味並劣。義康在坐,曰:「今年柑殊有佳者。」遣還東府取柑,大供御者三寸。 僕射殷景仁為帝所寵,與劉湛素善,而意好晚乖,湛常欲因宰輔之權傾之。景仁為帝所保持,義康屢言不見用,湛愈憤。南陽劉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二一〕為義康所知,自司徒右長史擢為左長史。從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並以傾側自入,見帝疾篤,皆謂宜立長君。上嘗危殆,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二二〕而胤秀等輒就尚書儀曹索晉咸康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帝疾瘳,微聞之;而斌等既為義康所寵,遂結朋黨,若有盡忠奉國不同己者,必搆以罪黜。每采景仁短長,或虛造同異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斌為丹陽尹,言其家貧。上覺之,曰:「以為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上時未有所擬,倉卒曰:「我已用王鴻。」上以嫌隙既成,將致大禍,十七年,乃收劉湛;又誅斌及大將軍錄事參軍劉敬文并賊曹孔劭秀、中兵邢懷明、主簿孔胤秀、丹陽丞孔文秀、司空從事中郎司馬亮、烏程令盛曇泰;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餘姚令韓景之、永興令顏遙之、湛弟黃門郎素、斌弟給事中溫於廣州;王履廢於家。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義康時入宿,留止中書省,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義康上表遜位,改授江州刺史,出鎮豫章,實幽之也。停省十餘日,桂陽侯義融、新渝侯義宗、秘書監徐湛之往來慰視。於省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琳公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征虜司馬蕭斌為義康所昵,劉斌等讒之被斥,乃以斌為諮議,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委之。司徒主簿謝綜素為義康所狎,以為記室。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至豫章。辭州見許,資奉優厚,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義康未敗時,東府聽事前井水忽涌,野雉江鷗並入所住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上表申明義康,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二三〕 會稽長公主於兄弟為長,帝所親敬。上嘗就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頓首,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起自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見容,特乞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曰:「會稽姊飲憶弟,所飲餘,今封送。」車子,義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曄等謀反,事連義康,詔特宥大辟,并子女並免為庶人,絕屬籍,徙安成郡。義康在安成讀漢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歎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為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誕世、前吳平令袁惲等謀奉戴義康,太尉江夏王義恭奏徙義康廣州,奏可,未行,會魏軍至瓜步,天下擾動,上慮有異志者奉義康為亂,孝武時鎮彭城及尚書左僕射何尚之並言宜早為之所。二十八年正月,遣中書舍人嚴麝持藥賜死。〔二四〕義康不肯服藥,曰:「佛教自殺不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以侯禮葬安成郡。子允,元凶殺之。孝武大明四年,義康女玉秀等乞反葬舊塋,詔聽之。 江夏文獻王義恭,幼而明嶷,姿顏端麗,武帝特所鍾愛。帝性儉,諸子飲食不過五醆盤。義恭求須果食,日中無算,得未嘗噉,悉以與傍人。諸王未嘗敢求,求亦不得。 元嘉六年,為都督、荊州刺史。義恭涉獵文義,而驕奢不節。及出藩,文帝與書誡之曰: 禮賢下士,聖人垂訓,驕侈矜尚,先哲所去。豁達大度,漢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漢書稱衛青云:「大將軍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于,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曠,常宜早起,接對賓侶。園池堂觀,計無須改作。凡訊獄前一二日,可取訊簿密與劉湛輩粗共詳論,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刑獄不可壅滯,一月可再訊。 凡事皆應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聲樂嬉游,不宜令過。宜數引見佐吏,非惟臣主自應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何由具知眾事。〔二五〕 九年,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廣陵。十六年,進位司空。明年,彭城王義康有罪出藩,徵義恭為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司徒、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給班劍二十人,置佐領兵。二十一年,進太尉,領司徒。義恭小心,且戒義康之失,雖為總錄,奉行文書而已。文帝安之。年給相府錢二千萬,他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別給錢年至千萬。時有獻五百里馬者,以賜義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義恭總統群帥,出鎮彭城。及魏軍至瓜步,義恭與孝武閉城自守。初,魏軍深入,上慮義恭不能固彭城,備加誡勒。義恭答曰:「臣雖未能臨瀚海,濟居延,庶免劉仲奔逃之恥。」及魏軍至,義恭果欲走,賴眾議得停。降號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魯郡孔子舊廟有柏樹二十四株,歷漢、晉,其大連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義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歎息。又以本官領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移鎮盱眙,修館宇擬東城。 二十九年冬,還朝,上以御所乘蒼鷹船上迎之。遭太妃憂,改授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還鎮東府。元凶肆逆,其日劭急召義恭。先是,詔召太子及諸王,慮有詐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義恭求常所遣傳詔,劭遣之而後入。義恭凡府內兵仗,並送還臺。進位太保。 孝武入討,劭疑義恭有異志,使入住尚書下省,分諸子並住神獸門外侍中下省。〔二六〕孝武前鋒至新亭,劭挾義恭出戰,故不得自拔。戰敗,義恭單馬南奔。劭大怒,遣始興王濬殺義恭十二子。 義恭既至,勸孝武即位。授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假黃鉞。事寧,進位太傅,領大司馬,增班劍為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環大綬賜之。上不欲致禮太傅,諷有司奏「天子不應加拜」,從之。及立太子,東宮文案,使先經義恭。 及南郡王義宣等反,又加黃鉞,白直百人入六門。事平,以臧質七百里馬賜義恭。孝武以義宣亂逆,由於強盛,欲削王侯。義恭希旨,請省錄尚書,上從之。又與驃騎大將軍竟陵王誕奏陳貶損之格九條,詔外詳議。於是有司奏九條之格猶有未盡,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條。大抵「聽事不得南面坐施帳;國官正冬不得跣登國殿;公主妃傳令,不得朱服;輿不得重掆;鄣扇不得雉尾;劍不得鹿盧形;槊毦不得孔雀白氅;夾轂隊不得絳襖;平乘但馬不得過二匹;〔二七〕胡伎不得綵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莊面;諸妃主不得著緄帶;信幡非臺省官悉用絳;郡縣內史相及封內長官於其封君,罷官則不復追敬,不稱臣;諸鎮常行,車前不得過六隊;刀不得過銀銅飾;諸王女封縣主,諸王子孫襲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並不得鹵簿;諸王子繼體為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諸國公侯之禮,不得同皇弟皇子;車輿非軺車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兩頭作露平形,不得擬象龍舟」。詔可。 孝建二年,為揚州刺史,加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固辭殊禮。義恭撰要記五卷,起前漢訖晉太元,表上之。詔付秘閣。時西陽王子尚有盛寵,義恭解揚州以避之。乃進位太宰,領司徒。 義恭常慮為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於襄陽為亂,乃上表稱「諸王貴重,不應居邊。有州不須置府」。其餘制度又多所減省。時孝武嚴暴,義恭慮不見容,乃卑辭曲意附會,皆有容儀,每有祥瑞輒上賦頌。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頭西岸,又勸封禪,上甚悅。及孝武崩,遺詔:「義恭解尚書令,加中書監。柳元景領尚書令,入住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可為總統。尚書中事委顏師伯,外監所統委王玄謨。 前廢帝即位,復錄尚書,本官如故。尚書令柳元景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兵置佐,一依舊準。又增義恭班劍為四十人,更申殊禮之命。固辭殊禮。 義恭性嗜不恒,與時移變,自始至終,屢遷第宅。與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終。奢侈無度,不愛財寶,左右親幸,一日乞與,或至一二百萬;小有忤意,輒追奪之。大明時,資供豐厚,而用常不足。賒市百姓物,無錢可還,民有通辭求錢者,輒題後作「原」字。善騎馬,解音律,游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東至吳郡,登虎丘山,又登無錫縣烏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國史,孝武自為義恭作傳。 及永光中,雖任宰輔,而承事近臣戴法興等常若不及。前廢帝狂悖無道,義恭、元景謀欲廢立,廢帝率羽林兵於第害之,并其四子。〔二八〕斷析義恭支體,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以為鬼目粽。〔二九〕明帝定亂,令書「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領太尉、中書監、錄尚書事、王如故。給九旒鸞輅,虎賁班劍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泰始三年,又詔陪祭廟庭。 南郡王義宣,生而舌短,澀於言論。元嘉元年,封竟陵王,都督、南兗州刺史,遷中書監,中軍將軍,給鼓吹。時竟陵群蠻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譙王。十三年,出為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武帝以荊州上流形勝,地廣兵強,遺詔諸子次第居之。謝晦平後,以授彭城王義康,義康入相,次江夏王義恭,又以臨川王義慶宗室令望,且臨川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義慶又居之。其後應在義宣,上以義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陽王義季代義慶,而以義宣為南徐州刺史。而會稽公主每以為言,上遲回久之。二十一年,乃以義宣都督七州諸軍事、車騎將軍、荊州刺史。先賜中詔曰:「師護以在西久,比表求還,出內左右,自是經國常理,亦何必其應於一往。今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三0〕潔己節用,通懷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為士庶所安,論者乃謂未議遷之。今之回換,更在欲為汝耳。汝與師護年時一輩,各有其美,方物之義,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脫一減之者,既於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於吾矣。」師護,義季小字也。義宣至鎮,勤自課厲,政事修理。白皙,美須眉,長七尺五寸,腰帶十圍。多畜嬪媵,後房千餘,尼媼數百,男女三十人。崇飾綺麗,費用殷廣。進位司空,改侍中。 二十七年,魏軍南侵,義宣慮寇至,欲奔上明。及魏軍退,文帝詔之曰:「善修民務,不須營潛逃計也。」遷司徒、揚州刺史,侍中如故。 元凶弒立,以義宣為中書監、太尉,領司徒。義宣聞之,即時起兵,徵聚甲卒,傳檄近遠。會孝武入討,義宣遣參軍徐遺寶率眾三千,助為先鋒。孝武即位,以義宣為中書監、都督揚豫二州、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給班劍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諡義宣所生為獻太妃,封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義宣固辭內任及愷王爵。於是改授都督八州諸軍事、荊湘二州刺史,持節、侍中、丞相如故。降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 義宣在鎮十年,兵強財富。既首創大義,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無不必從。朝廷所下制度,意不同者,一不遵承。嘗獻孝武酒,先自酌飲,封送所餘,其不識大體如此。 初,臧質陰有異志,以義宣凡弱,易可傾移,欲假手為亂,以成其姦。自襄陽往江陵見義宣,便盡禮;及至江州,每密信說義宣,以為「有大才,負大功,挾震主之威,自古尠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處分,不爾,一旦受禍,悔無所及」。義宣陰納質言。而孝武閨庭無禮,與義宣諸女淫亂,義宣因此發怒,密治舟甲,剋孝建元年秋冬舉兵,報豫州刺史魯爽、兗州刺史徐遺寶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戶曹送版,以義宣補天子,并送天子羽儀。遺寶亦勒兵向彭城。義宣及質狼狽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使僚佐悉稱名。遣傳奉表,以姦臣交亂,圖傾宗社,輒徵召甲卒,戮此凶醜。詔答之。太傅江夏王義恭又與義宣書,諭以禍福。 義宣移檄諸州郡,遣參軍劉諶之、尹周之等率軍下就臧質。雍州刺史朱脩之起兵奉順。義宣率眾十萬,發自江津,舳艫數百里。是日大風,船垂覆沒,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為輔國將軍,留鎮江陵。遣魯秀、朱曇韶萬餘人北討朱脩之。秀初至江陵見義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誤人事,乃與癡人共作賊,今年敗矣。」義宣至尋陽,與質俱下。質為前鋒至鵲頭,聞徐遺寶敗,魯爽於小峴授首,相視失色。孝武使鎮北大將軍沈慶之送爽首於義宣并與書,義宣、質並駭懼。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謨舟師頓梁山洲內,東西兩岸為卻月城,營柵甚固。撫軍柳元景據姑孰為大統,偏師鄭琨、武念戍南浦。質徑入梁山,去玄謨一里許結營。義宣屯蕪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風猛,質乘風順流攻玄謨西壘,冗從僕射胡子友等戰失利,棄壘度就玄謨。質又遣將龐法起數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後掩玄謨。與琨、念相遇。法起戰大敗,赴水死略盡。義宣至梁山,質上出軍東岸攻玄謨。玄謨分遣游擊將軍垣護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壘奮擊,大敗質軍,軍人一時投水。護之等因風縱火,焚其舟乘,風勢猛盛,煙爓覆江。義宣時屯西岸,延火燒營殆盡。諸將乘風火之勢,縱兵攻之,眾一時奔潰。義宣與質相失,各單舸迸走。東人士庶並歸順,西人與義宣相隨者,船舸猶有百餘。女先適臧質子,過尋陽,入城取女,載以西奔。至江夏,聞巴陵有軍被抄斷,回入逕口,步向江陵。眾散且盡,左右唯有十許人。腳痛不復能行,就民僦露車自載。無復食,緣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儀迎之,時帶甲尚萬餘人。 義宣既入城,仍出聽事見客。左右翟靈寶誡使撫慰眾賓,以「臧質違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繕甲,更為後圖。昔漢高百敗,終成大業」。而義宣誤云「項羽千敗」。眾咸掩口而笑。魯秀、竺超人等猶為之爪牙,欲收合餘燼,更圖一決。而義宣惛墊,無復神守,入內不復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魯秀北走,義宣不復自立,欲隨秀去。乃於內戎服,盛糧糗,帶背刀,攜息慆及所愛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隨。城內擾亂,白刃交橫,義宣大懼落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馬與之。超人還守城。 義宣冀及秀,望諸將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將士逃盡,唯餘慆及五妾兩黃門而已。夜還向城,入南郡空廨,無床,席地至旦。遣黃門報超人,超人遣故車一乘,載送刺姦。義宣止獄戶,坐地歎曰:「臧質老奴誤我。」始與五妾俱入獄,五妾尋被遣出。義宣號泣語獄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別始是苦。」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公王八座與荊州刺史朱脩之書,言「義宣反道叛恩,便宜專行大戮」。書未達,脩之已至江陵,於獄盡之。孝武聽還葬舊墓。 長子恢年十一,拜南譙王世子。晉氏過江,不置城門校尉及衛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復置衛尉卿,以恢為侍中,領衛尉。衛尉之置,自恢始也。義宣反,錄付廷尉,自殺。恢弟愷字景穆,生而養於宮中,寵均皇子。十歲封宜陽侯,孝武時進為王。義宣反問至,愷於尚書寺內著婦人衣,乘問訊車投臨汝公孟詡,詡於妻室內為地窟藏之。事覺,并詡誅。其餘並為脩之所殺。 衡陽文王義季,幼而夷簡,無鄙近之累。文帝為荊州,武帝使隨往,由是特為文帝所愛。元嘉元年,封衡陽王。十六年,代臨川王義慶為都督、荊州刺史。 先是義慶在任,遇巴、蜀擾亂,師旅應接,府庫空虛。義季畜財節用,數年還復充實。隊主續豐母老家貧,無以充養,遂不食肉。義季哀其志,給豐母月米二斛,錢一千,并制豐噉肉。義季素拙書,上聽使人書啟事,唯自署名而已。 嘗大蒐於郢,〔三一〕有野老帶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擁耒對曰:「昔楚子盤游,受譏令尹,今陽和扇氣,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時。大王馳騁為樂,驅斥老夫,非勸農之意。」義季止馬曰:「此賢者也。」命賜之食。老人曰:「吁!願大王均其賜也。苟不奪人時,則一時皆享王賜,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飯也弗敢當。」問其名,不言而退。義季素嗜酒,自彭城王義康廢後,遂為長夜飲,略少醒日。文帝詰責曰:「此非唯傷事業,亦自損性,皆汝所諳。近長沙兄弟皆緣此致故,將軍蘇徵耽酒成疾,旦夕待盡。一門無此酣法〔三二〕,汝於何得之?」義季雖奉旨,酣縱不改成疾,以至於終。 二十一年,徵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發州之日,帷帳器服諸應隨刺史者,悉留之,荊楚以為美談。 二十二年,遷徐州刺史。明年,魏攻邊,北州擾動。義季慮禍,不欲以功勤自業,無他經略,唯飲酒而已。文帝又詔責之。 二十四年,薨於彭城。太尉江夏王義恭表解職迎喪,不許。上遣東海王褘迎喪,追贈司空。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古帝王之興,雖係之于歷數,至於經啟多難,莫不兼藉親賢。當於餘祅內侮,荀、桓交逼,荊楚之勢,同于累卵。如使上略未盡,一算或遺,則得喪之機,未可知也。烈武王攬群才,揚盛策,一舉而掃勍寇,蓋亦人謀之致乎。長沙雖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跡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則哲。廬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釁跡未彰,禍生忌克,痛矣!夫天倫猶子,分形共氣,親愛之道,人理斯同;富貴之情,其義則舛。善乎龐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處茅屋之內,宜無放殺之酷。觀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愛子,位當上相,大明之世,親禮冠朝,屈體降身,歸于卑下,得使兩朝暴主,永無猜色,歷載踰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屬有所歸,自謂踐冰之慮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幾,而磔體分肌。古人以隱微致誡,斯為篤矣。衡陽晚存酒德,何先後之云殊,其將存覆車之鑒;不然,何以致於是也。 校勘記 〔一〕 長沙景王道憐 嚴可均輯全宋文載宋故散騎常侍護軍將軍臨澧侯劉使君墓誌,「道憐」作「道鄰」;唐顏師古匡謬正俗據其家藏宋高祖集亦作「道鄰」,謂「史牒誤為『憐』字,莫有知其本實」。按誌、集是。 〔二〕 鸞輅九旒 「鸞輅」各本作「鸞路」。按晉書宗室安平獻王孚傳:「給鸞輅輕車。」南齊書輿服志:「黃屋車,建碧旂九旒」,本注:「九旒,鸞輅也。」路輅古今字,今改作「輅」。後類此逕改不出校。 〔三〕 故青州刺史龍陽縣侯王鎮惡並勒功天府 「龍陽縣侯」各本作「龍陽縣公」。按宋文帝紀及本傳並作「龍陽縣侯」,今據改。 〔四〕 昇明元年 「元年」各本作「二年」,據宋書順帝紀改。 〔五〕 善於用短楯 「短楯」各本脫「楯」字,據宋書補。 〔六〕 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 「乘勝」下各本衍「追玄」二字,據宋書刪。按宋書云:玄單舸走江陵,欲入蜀,為馮遷所殺,此即上「玄敗走」之事。道規等軍阻風不能進,乃攻破桓謐於馬頭;攻破桓蔚於寵洲,此即上「道規與劉毅、何無忌追破之」之事。桓玄死,桓謐破,桓謙、桓振復據江陵,故「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宋書此處無「追玄」二字,得其實。 〔七〕 道規使劉遵為游軍自拒道覆 「自」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八〕 臨淮海西人 「臨淮」各本作「淮南」。按宋書州郡志,臨淮屬縣有海西,據宋書改。 〔九〕 義慶表舉前臨沮令新野庾實至處士南陽師覺授 「臨沮」、「南陽」各本作「臨汝」、「南郡」。據宋書及宋書宗炳傳改。按本書孝義師覺授傳亦云「南陽涅縣人」。 〔一0〕引為佐吏國臣 「佐吏」宋書作「佐史」。 〔一一〕文帝以為中書舍人 「文帝」宋書作「世祖」,乃孝武帝。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鮑照為中書舍人在孝武時(見恩倖傳),此云文帝者誤也。 〔一二〕上好為文章 「為」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三〕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 「子深」梁書作「子淵」,此避唐諱改。 〔一四〕為蜀人藺相如所殺 「藺相如」梁書作「藺道恭」,此蓋習聞戰國藺相如而訛。 〔一五〕武帝東還 「還」各本作「遷」,據宋書改。 〔一六〕今留第二兒與文武才賢共鎮此境 「與」各本作「令」,據通鑑改。 〔一七〕脩字叔 「叔」宋書作「叔治」,此避唐諱省。 〔一八〕徐羨之等嫌義真與靈運延之昵狎過甚使故吏范晏戒之 「與」字「使」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九〕徙為梁州府參軍 「府參軍」各本作「府軍參軍」,據宋書刪。 〔二0〕文帝以第五子紹字休胤嗣 「以」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二一〕有涉俗才用 「涉」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二〕湛曰至義康景仁並不答 「湛曰」之「湛」各本脫;「義康」各本作「湛」,並據宋書訂正。 〔二三〕巴東扶令育上表申明義康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扶令育」各本作「令扶育」;「獄」字各本並脫。今據宋書乙補。 〔二四〕遣中書舍人嚴麝持藥賜死 「嚴麝」宋書作「嚴龍」。 〔二五〕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何由具知眾事 二「情」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六〕劭疑義恭有異志使入住尚書下省分諸子並住神獸門外侍中下省 「有」字及二「住」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七〕平乘但馬不得過二匹 「但馬」宋書禮志、冊府元龜二九一並作「誕馬」。張元濟南史校勘記謂「但」、「誕」二字通。 〔二八〕并其四子 「其」字各本並脫,據太平御覽一五一引、通鑑、通志補。 〔二九〕以為鬼目粽 李慈銘宋書札記:「粽當作〈米宋〉,即糝字。廣韻:『〈米宋〉,蜜漬瓜食也』,即今之小菜。 〔三0〕師護雖無殊績 「師護」各本作「護」,下「汝與師護年時一輩」同。按古人雙字名無單稱一字者,據冊府元龜一九六及通鑑補。 〔三一〕嘗大蒐於郢 「郢」太平御覽八三一引南史、又八五0引宋書並作「郊」。按江陵,楚之郢都,作「郢」可通,然作「郊」義似更長。 〔三二〕一門無此酣法 「酣法」宋書作「酣酒」。 宋宗室及諸王下 宋文帝諸子 孝武諸子 孝明諸子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元凶劭,潘淑妃生始興王濬,路淑媛生孝武帝,吳淑儀生南平穆王鑠,高修儀生廬陵昭王紹,殷修華生竟陵王誕,曹婕妤生建平宣簡王宏,陳修容生東海王褘,〔一〕謝容華生晉熙王昶,江修容生武昌王渾,沈婕妤生明帝,楊美人生始安王休仁,〔二〕邢美人生山陽王休祐,〔三〕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陽哀王休業,顏美人生臨慶沖王休倩,陳美人生新野懷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陽王休範,羅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紹出繼廬陵孝獻王義真。 元凶劭字休遠,文帝長子也。帝即位後,諒闇中生劭,故秘之。元嘉三年閏正月方云劭生。自前代人君即位後,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踐阼,正妃生紂,至此又有劭焉。 始生三日,帝往視之,簪帽甚堅,無風而墜于劭側,上不悅。初命之曰劭,在文為召刀,後惡焉,改刀為力。年六歲,拜為皇太子,中庶子二率入直永福省,為更築宮,制度嚴麗。年十二,出居東宮,納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妃。十三加元服。好讀史傳,尤愛弓馬。及長,美鬚眉,大眼方口,長七尺四寸。親覽宮事,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十七年,劭拜京陵,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竟陵王誕、桂陽侯義融並從。 二十七年,上將北侵,劭與蕭思話固諫,不從。魏太武帝至瓜步,上登石頭城,有憂色。劭曰:「不斬江湛、徐湛之,無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不關二人;但湛等不異耳。」由是與江、徐不平。 上時務本業,使宮內皆蠶,欲以諷勵天下。有女巫嚴道育夫為劫,坐沒入奚官。劭姊東陽公主應閤婢王鸚鵡白公主道育通靈,主乃白上託云善蠶,求召入。道育云:「所奉天神,當賜符應。」時主夕臥,見流光相隨,狀若螢火,遂入巾箱化為雙珠,圓青可愛。於是主及劭並信惑之。始興王濬素佞事劭,並多過失,慮上知,使道育祈請,欲令過不上聞。歌舞咒詛,不捨晝夜。道育輒云:「自上天陳請,必不泄露。」劭等敬事,號曰天師。後遂為巫蠱,刻玉為上形像,埋於含章殿前。 初,東陽公主有奴陳天興,鸚鵡養以為子而與之淫通。鸚鵡、天興及寧州所獻黃門慶國並與巫蠱事,劭以天興補隊主。東陽主薨,鸚鵡應出嫁,劭慮言語泄,與濬謀之,嫁與濬府佐吳興沈懷遠為妾。不啟上,慮事泄,因臨賀公主微言之。上後知天興領隊,遣閹人奚承祖讓劭曰:「汝間用隊主副盡是奴邪?欲嫁者又嫁何處?」劭答:「南第昔屬天興求將吏驅使,視形容粗健,便兼隊副;下人欲嫁者猶未有處。」時鸚鵡已嫁懷遠矣。劭懼,書告濬,并使報臨賀主,上若問嫁處,當言未定。濬答書曰:「啟此事多日,今始來問,當是有感發之者。計臨賀故不應翻覆言語,自生寒熱也。此姥由來挾兩端,難可孤保,正爾自問臨賀冀得審實也。其若見問,當作依違答之。天興先署佞人府位,不審監上當無此簿領,可急宜犍之。〔四〕殿下已見王未?宜依此具令嚴自躬上啟聞。彼人若為不已,政可促其餘命,或是大慶之漸。」凡劭、濬相與書類如此。所言皆為名號,謂上為「彼人」,或以為「其」;謂太尉江夏王義恭為「佞人」;東陽主第在西掖門外,故云「南第」。王即鸚鵡姓。「躬上啟聞」者,令道育上天白天神也。鸚鵡既適懷遠,慮與天興私通事泄,請劭殺之。劭密使人害天興。既而慶國謂往來唯有二人,天興既死,慮將見及,乃以白上。上驚惋,即收鸚鵡家,得劭、濬手書,皆咒詛巫蠱之言。得所埋上形像於宮內。道育叛亡,捕之不得。上詰責劭、濬,劭、濬唯陳謝而已。道育變服為尼,逃匿東宮。濬往京口,又以自隨,或出止人張旿家。上謂江夏王義恭曰:「常見典籍有此,謂止書傳空言,〔五〕不意親睹。劭南面之日,非復我及汝事。汝兒子多,將來遇此不幸耳。 先是二十八年,彗星起畢、昴,入太微,掃帝坐端門,滅翼、軫。二十九年,熒惑逆行守氐,自十一月霖雨連雪,陽光罕曜。時道士范材修練形術,是歲自言死期,如期而死。既殯,江夏王疑其仙也,使開棺視之,首如新刎,血流于背,上聞而惡焉。 三十年正月,大風飛霰且雷,上憂有竊發,輒加劭兵,東宮實甲萬人。其年二月,濬自京口入朝,當鎮江陵,復載道育還東宮,欲將西上。有告上云:「京口人張旿家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內,似是嚴道育。」上使掩得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上惆悵惋駭,須檢覆,廢劭賜濬死。初,濬母卒,命潘淑妃養以為子。淑妃愛濬,濬心不附。妃被寵,上以謀告之。妃以告濬,濬報劭,因有異謀。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任建之謀之。 其月二十一日夜,詐作上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率眾入。」因使超之等集素所養士二千餘人皆被甲,云「有所討」。宿召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及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並入,告以大事,自起拜斌等,因流涕。並驚愕。明旦,劭以朱服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儀,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語門衛云:「受詔有所收討。」令後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東中華門。及齋閤,拔刃徑上合殿。上其夜與尚書僕射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並無侍衛。上以几自鄣,超之行殺,上五指俱落,并殺湛之。劭進至合殿中閤,文帝已崩。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六〕嘏懼,不時出,及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未及答,斬之。遣人於崇禮闥,殺吏部尚書江湛。文帝左細仗主卜天與攻劭於東堂,見殺。又使人入殺潘淑妃,剖其心觀其邪正。使者阿旨,答曰:「心邪。」劭曰:「邪佞之心,故宜邪也。」又殺文帝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濬率眾屯中堂。 劭即偽位,百僚至者裁數十人,乃為書曰:「徐湛之弒逆,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改元為太初。」素與道育所定也。蕭斌曰:「舊踰年改元。」劭以問侍中王僧綽,僧綽曰:「晉惠帝即位便改年。」劭喜而從之。初使蕭斌作詔,斌辭以不文,乃使王僧綽。始文帝未崩前一日甲夜,太史奏:「東方有急兵,其禍不測,宜列萬人兵於太極前殿,可以銷災。」上不從。及劭弒逆,聞而歎曰:「幾誤我事。」乃問太史令曰:「我得幾年。」對曰「得十年」。退而語人曰:「十旬耳。」劭聞而怒,敺殺之。 即位訖,便稱疾還入永福省,然後遷大行皇帝升太極殿,以蕭斌為尚書僕射,何尚之為司空。大行大斂,劭辭疾不敢出。先給諸處兵仗,悉收還武庫。遣人謂魯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以侍中王僧綽為吏部尚書〔七〕,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成服日,劭登殿臨靈,號慟不自持。博訪公卿,詢求政道,遣使分行四方。分浙江以東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殷沖補之。以大將軍江夏王義恭為太保,司徒南譙王義宣為太尉。荊州刺史始興王濬進號驃騎將軍,王僧綽以先豫廢立見誅。長沙王瑾弟楷、臨川王燁、桂陽侯覬、新渝侯玠,並以宿恨死。禮官希旨,諡文帝不敢盡美稱,諡曰中宗景皇帝。及聞南譙王義宣、隨王誕等起義師,悉聚諸王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住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住侍中下省。 四月,立妻殷為皇后。 孝武檄至,劭自謂素習武事,謂朝士曰:「卿等助我理文書,勿厝意戎陣。若有寇難,吾當自出,唯恐賊虜不敢動耳。」中外戒嚴。防孝武世子於侍中省,南譙王義宣諸子於太倉空屋。劭使濬與孝武書,言「上親御六師,太保又執鉞臨統,吾與烏羊相尋即道。上聖恩每厚法師,令在殿內住,想弟欲知消息,故及」。烏羊者,南平王鑠,法師,孝武世子小名也。 劭欲殺三鎮士庶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說曰:「凡舉大事,不顧家口;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餘累,政足堅彼意耳。」劭乃下書,一無所問。 濬及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江夏王義恭慮義兵倉卒,船舫陋小,不宜水戰。乃進策以為「宜以近待之,遠出則京師空弱,東軍乘虛,容能為患。不如養銳待期」。劭善其議。蕭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業能建如此大事,〔八〕豈復可量。」劭不納。疑朝廷舊臣不為之用,厚撫王羅漢、魯秀,悉以兵事委之,多賜珍玩美色以悅其志。羅漢先為南平王鑠右軍參軍,劭以其有將用,故以心膂委焉。或勸劭保石頭城者,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使有司奏立子偉之為皇太子。 及義軍至新亭,劭登朱雀門躬自督戰。將士懷劭重賞,皆為之力戰。將剋,而魯秀打退鼓,軍乃止,為柳元景等所乘,故大敗。褚湛之攜二子與檀和之同歸順,劭懼,走還臺城。其夜,魯秀又南奔。二十五日,江夏王義恭單馬南奔,劭遣濬殺義恭諸子,以輦迎蔣侯神像於宮內,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鍾山郡王,蘇侯為驃騎將軍。使南平王鑠為祝文,罪狀孝武。二十七日,臨軒,拜子偉之為皇太子,百官皆戎服,劭獨袞衣,下書大赦,唯孝武、劉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 五月三日,魯秀等攻大航,鉤得一舶。王羅漢昏酣作妓,聞官軍已度,驚放仗歸降。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以露車為樓。城內沸亂,將吏並踰城出奔。劭使詹叔兒燒輦及袞冕服。蕭斌聞大航不守,惶窘不知所為,宣令所統皆使解甲,尋戴白幡來降,即於軍門伏誅。 四日,劭腹心白直諸同逆先屯閶闔門外,並走還入殿。程天祚與薛安都副譚金因而乘之,即得俱入。臧質從廣莫門入,同會太極殿前。即斬太子左衛率王正見,建平、東海等七王並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副隊高禽執之。濬率左右數十人,與南平王鑠於西明門出,俱南奔,於越城遇江夏王義恭。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在?」義恭曰:「已君臨萬國。」又稱字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恨晚。」又曰:「故當不死?」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能得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自歸,命於馬上斬首。 濬字休明,將產之夕,有鵩鳴於屋上,聞者莫不惡之。元嘉十三年,年八歲,封始興王。濬少好文籍,資質端妍,母潘淑妃有盛寵。時六宮無主,潘專總內政。濬人才既美,母又至愛,文帝甚所留心。與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綽、中書郎蔡興宗等,並以文義往復。 初元皇后性忌,以潘氏見幸,恚恨致崩。故劭深病潘氏及濬。濬慮將來受禍,乃曲意事劭,劭與之遂善。多有過失,屢為上所讓,憂懼,乃與劭共為巫蠱。後出鎮京口,乃因員外散騎侍郎徐爰求鎮江陵,又求助於尚書僕射徐湛之。而尚書令何尚之等咸謂濬太子次弟,不應遠出。上以上流之重,宜有至親,故以濬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加都督,領護南蠻校尉。濬入朝,遣還京口,為行留處分。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時二十九年七月也。上惋歎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復如此,非復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明年荊州事方行。二月,濬還朝。十四日,臨軒受拜。其日,藏嚴道育事發,明旦濬入謝,上容色非常,其夕即加詰問。濬唯謝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始咒詛事發,猶冀刻己思愆,何意忽藏嚴道育。今日用活何為,可送藥來,吾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濬奮衣去,曰:「天下事尋自判,必不上累。 劭入弒之旦,濬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曰:「臺內叫喚,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預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濬不聽。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問狀訖,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濬,濬不從。至中門,王慶又諫不宜從逆。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及入見劭,勸殺荀赤松等。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其悖逆如此。劭將敗,勸劭入海,輦珍寶繒帛下船。 及劭入井,高禽於井出之。劭問天子何在,禽曰:「至尊近在新亭。」將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哭。」質因辨其逆狀,答曰:「先朝當見枉廢,不能作獄中囚。問計於蕭斌,斌見勸如此。」又語質曰:「可得為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馬上,防送軍門。及至牙下,據鞍顧望。太尉江夏王義恭與諸王共臨視之,義恭曰:「我背逆歸順,有何大罪,頓殺十二兒。」劭曰:「殺諸弟此一事負阿父。」江湛妻庾氏乘車罵之,龐秀之亦加誚讓。劭厲聲曰:「汝輩復何煩爾。」先殺其四子,語南平王鑠曰:「此何有哉。」乃斬于牙下。臨刑歎曰:「不圖宋室一至於此。」劭、濬及其子並梟首大航,暴尸於市。劭妻殷氏賜死於廷尉,臨刑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天下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為后也。」濬妻褚氏,丹陽尹湛之之女。湛之南奔之始,即見離絕,故免於誅。其餘子女妾媵並於獄賜死。投劭、濬尸首於江,其餘同逆及王羅漢等皆伏誅。張超之聞兵入,遂至合殿故基,止於御床之所,為亂兵所殺,剖腹刳心,臠割其肉,諸將生噉之。焚其頭骨。時不見傳國璽,問劭,云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道育、鸚鵡並都街鞭殺,於石頭四望山焚其尸,揚灰于江。毀劭東宮所住齋,汙瀦其處。封高禽新陽縣男。追贈潘淑妃為長寧園夫人,〔九〕置守冢。偽司隸校尉殷沖、丹陽尹尹弘並賜死。沖為劭草立符文,又妃叔父;弘為劭簡配兵士,盡其心力故也。 南平穆王鑠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元嘉十六年,年九歲,封南平王,少好學,有文才,未弱冠,擬古三十餘首,時人以為亞跡陸機。二十二年,為南豫州刺史,加都督。時文帝方事外略,罷南豫州併壽陽,以鑠為豫州刺史,領安蠻校尉。 二十六年,魏太武圍汝南懸瓠城,行汝南太守陳憲保城自固,魏作高樓施弩射城內,城內負戶以汲。又毀佛圖,取金像以為大鉤,施之衝車端以牽樓堞。城內有一沙門頗有機思,輒設奇以應之。魏人以蝦蟆車填塹,肉薄攻城,死者與城等,遂登尸以陵城。憲銳氣愈奮,戰士無不一當百,殺傷萬計,汝水為之不流。相拒四十餘日,鑠遣安蠻司馬劉康祖與寧朔將軍臧質救之,魏人燒攻具而退。 元凶弒立,以鑠為侍中、錄尚書事。劭迎蔣侯神於宮內,疏孝武年諱厭咒,祈請假授位號,使鑠造策文。及義軍入宮,鑠與濬俱歸孝武。濬即伏法。上迎鑠入宮,當時倉卒失國璽,事寧更鑄給之。進侍中、司空,領兵置佐。以國哀未闋,讓侍中。 鑠既歸義最晚,常懷憂懼,每於眠中蹶起坐,與人語亦多謬僻。語家人云:「我自覺無復魂守。」鑠為人負才狡競,每與兄弟計度藝能,與帝又不能和,食中遇毒,尋薨。贈司徒,加以楚穆之諡。三子:敬猷、敬深、敬先。〔一0〕 敬深封南安縣侯,敬先繼廬陵王紹,前廢帝景和末,召鑠妃江氏入宮,命左右於前逼之。江氏不受命,謂曰:「若不從,當殺汝三子。」江氏猶不從,於是遣使於第殺敬猷、敬深、敬先等,鞭江氏一百。其夕廢帝亦殞。明帝即位,追贈敬猷侍中,諡曰懷。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臨賀王子產字孝仁為南平王,繼鑠後,未拜被殺。泰始五年,立晉平王休祐第七子宣曜為南平王,繼鑠。休祐死,宣曜被廢還本。後廢帝元徽元年,立衡陽恭王嶷第二子伯玉為南平王,繼鑠後,昇明三年被誅。 竟陵王誕字休文,文帝第六子也。元嘉二十年,年十一,封廣陵王。二十六年,為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廣陵凋弊,改封隨郡王。上欲大舉侵魏,以襄陽外接關河,欲廣其資力,乃罷江州軍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臺租稅雜物,悉給襄陽,及大舉北侵,命諸藩並出師,皆奔敗,唯誕遣中兵參軍柳元景剋弘農、關、陝。元凶立,以揚州浙江西屬司隸校尉,浙江東五郡立會州,以誕為刺史。 孝武入討,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受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舉兵與彬之并。遇劭將華欽、庾遵於曲阿之奔牛塘,大敗之。事平,以誕為荊州刺史,加都督、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誕以位號正與濬同,惡之,請求回改,乃進號驃騎將軍,加班劍二十人。南譙王義宣不肯就徵,以誕為侍中、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開府如故。改封竟陵王。誕性恭和,得士庶之心,頗有勇略。 明年義宣反,有荊、江、兗、豫四州之力,勢震天下。上即位日淺,朝野大懼。上欲奉乘輿法物以迎義宣,誕固執不可,曰:「奈何持此座與人。」帝加誕節,仗士五十人出入六門。上流平定,誕之力也。誕初討元凶,豫同舉兵,有奔牛之捷,至是又有殊勳。上性多猜,頗相疑憚。而誕造立第舍,窮極工巧,園池之美,冠於一時。多聚材力之士實之。第內精甲利器,莫非上品。上意愈不平。 孝建二年,以司空太子太傅出為都督南徐州刺史。上以京口去都密邇,猶疑之。 大明元年秋,又出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誕知見猜,亦潛為之備。至廣陵,因魏侵邊,修城隍,聚糧練甲。嫌隙既著,道路常云誕反。 三年,建康人陳文紹訴父饒為誕府史,〔一一〕恒使入山圖畫道路,不聽歸家。誕大怒,使人殺饒。吳郡人劉成又訴稱息道龍伏事誕,見誕在石頭城內修乘輿法物,習唱警蹕,向伴侶言之。誕知,密捕殺道龍。豫章人陳談之又上書稱弟詠之在誕左右,見誕與左右莊慶、傅元禮等潛圖姦逆,常疏陛下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咒詛。詠之與建康右尉黃達往來,誕疑其宣漏,誣以罪被殺。 其年四月,上使有司奏誕罪惡,宜絕屬籍,削爵土,收付法獄。上不許。有司又固請,乃貶爵為侯,遣令之國。 上將謀誕,以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一二〕配以羽林禁兵。遣給事中戴明寶隨閬襲誕,使閬以之鎮為名。閬至廣陵,誕未悟也。明寶夜報誕典籤蔣成使為內應,成以告府舍人許宗之,宗之告誕。誕驚起,召錄事參軍王璵之曰:「我何罪於天,以至此。」斬蔣成,勒兵自衛。遣腹心率壯士擊明寶等破之,閬即遇害,明寶逃自海陵界還。 上遣車騎大將軍沈慶之討誕,誕奉表投之城外,自申於國無負,并言帝宮闈之醜。孝武忿誕深切,凡誕左右腹心同籍期親並誅之,死者千數。車駕出頓宣武堂,內外纂嚴。誕見眾軍大集,欲棄城北走,行十餘里,眾並不欲去,請誕乃還城。 五月十九日夜,有流星長十餘丈從西北來墜城內,是謂天狗。占曰:「天狗所墜,下有伏尸流血。」廣陵城舊不開南門,云「開南門者不利其主」。〔一三〕誕乃開焉。彭城邵領宗在城內陰結死士欲襲誕,先欲布誠於慶之,乃說誕求為間構,見許。領宗既出致誠畢,復還城內。事泄,誕鞭二百,考問不伏,遂支解之。 上遣送章二紐:其一曰「竟陵縣開國侯,食邑千戶」。募賞禽誕。其二曰「建興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募賞先登。若剋外城舉一烽,剋內城舉二烽,禽誕舉三烽。 七月二日,慶之進軍,剋其外城,乘勝又剋小城。誕聞軍入,走趣後園墜水,引出殺之,傳首建鄴,因葬廣陵,貶姓留氏。帝命城中無大小悉斬,慶之執諫,自五尺以下全之,於是同黨悉伏誅。城內女口為軍賞,男丁殺為京觀,死者尚數千人,每風晨雨夜有號哭之聲。誕母殷、妻徐並自殺。追贈殷長寧園淑妃。〔一四〕 初,誕為南徐州刺史,在京口,夜大風飛落屋瓦,城門鹿床倒覆,誕心惡之。及遷鎮廣陵,將入城,衝風暴起,揚塵,晝晦。又嘗中夜閑坐,有赤光照室,見者莫不駭愕。誕左右侍直,眠中夢人告之曰:「官須髮為矟毦。」既覺已失髻矣,如此者數十人。誕甚怪懼。大明二年,發人築廣陵城,誕循行,有人干輿,揚聲大罵曰:「大兵尋至,何以辛苦百姓。」誕使執之,問其本末。答曰:「姓夷名孫,家在海陵。天公與道佛先議,欲燒除此間人。道佛苦諫,強得至今。大禍將至,何不立六慎門。」誕問「六慎門云何」?答曰:「古有言,禍不過六慎門。」誕以其言狂悖,殺之。又五音士忽狂易見鬼,驚怖啼哭曰:「外軍圍城,城上張白布帆。」誕執錄二十餘日乃殺。城陷之日,雲霧晦冥,白虹臨北門,亙屬城內。 八年,前廢帝即位,義陽王昶為徐州刺史,道經廣陵,至墓盡哀,表請改葬誕。詔葬誕及妻子並以庶人禮。明帝泰始四年,又改葬,祭以少牢。 王璵之,琅邪人,有才局。其五子悉在建鄴。璵之嘗乘城,慶之縛其五子,示而招之,許以富貴。璵之曰:「吾受主王厚恩,不可以二心。三十之年,未獲死所耳,安可以私親誘之。」五子號叫於外,呼其父。及城平,慶之悉撲殺之。 建平宣簡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喪母。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宏少而閑素,篤好文籍,文帝寵愛殊常,為立第於雞籠山,盡山水之美。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歷位中護軍,中書令。 元凶弒立,孝武入討,劭錄宏殿內,自拔莫由。孝武先嘗以一手板與宏,宏遣左右親信周法道齎手板詣孝武。事平,以為尚書左僕射,使迎太后。還加中軍將軍、中書監。為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達政事,上甚信仗之。轉尚書令。宏少多病,求解尚書令。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一五〕未拜薨。追贈司徒。上痛悼甚至,每朔望出臨靈,自為墓誌銘并誄。五年,益諸弟國各千戶,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子景素嗣。 景素少有父風,位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桂陽王休範為逆,景素雖纂集兵眾以赴朝廷為名,而陰懷兩端。及事平,進號鎮北將軍。 景素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以收名譽,由是朝野屬意。而後廢帝狂凶失道,內外皆謂景素宜當神器;唯廢帝所生陳氏親戚疾忌之,而楊運長、阮佃夫並明帝舊隸,貪幼主以久其權,慮景素立,不見容於長主,深相忌憚。 元徽三年,景素防閤將軍王季符恨景素,因奔告之。運長等便欲遣軍討之。齊高帝及衛將軍袁粲以下並保持之,景素亦馳遣世子延齡還都,具自申理。運長等乃徙季符於梁州,又奪景素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一六〕自是廢帝狂悖日甚,朝野並屬心景素。陳氏及運長等彌相猜疑。景素因此稍為自防之計,多以金帛結材力之士。時大臣誅夷,孝武諸子孫或殺或廢,無復在朝者。且景素在蕃甚得人心,而謗聲日積,深懷憂懼。嘗與故吏劉璡獨處曲臺,有鵲集於承塵上,飛鳴相追。景素泫然曰:「若斯鳥者,遊則參于風煙之上,止則隱于林木之下,飢則啄,渴則飲,形體無累于物,得失不關於心,一何樂哉。 時廢帝單馬獨出,游走郊野。輔國將軍曹欣之等謀候廢帝出行,因聚眾作難,事剋,奉景素。景素每禁之,未欲匆匆舉動。運長密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為異計,景素知即斬之,送首還臺。 四年七月,羽林監垣祗祖奔景素,〔一七〕言臺城已潰。景素信之,即舉兵。運長等常疑景素有異志,即纂嚴。景素本乏威略,不知所為,竟為臺軍破,斬之。即葬京口。 景素性甚仁孝,事獻太妃,朝夕不違侍養。太妃有不安,景素傍行蓬髮。與人言呴呴,常恐傷其情。又甚儉素,為荊州時,州有高齋刻楹柏構,景素竟不處。朝廷欲賜以甲第,辭而不當。兩宮所遺珍玩,塵於笥篋。食常不過一肉,器用瓦素。時有獻鏤玉器,景素顧主簿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謝而反之。及敗後,昌宇與故記室王摛等上書訟其冤。齊受禪,景素故秀才劉璡又上書述其德美,陳冤,並不見省。至齊武帝即位,下詔曰:「宋建平王劉景素,名父之子,雖末路失圖,而原心有本。可聽以禮葬舊塋。 廬江王褘字休秀,〔一八〕文帝第八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一,封東海王。大明七年,進位司空。明帝踐阼,進太尉,封廬江王。初,廢帝目褘似驢,上以廢帝之言類,故改封焉。 文帝諸子,褘尤凡劣,諸兄弟並蚩鄙之。南平王鑠薨,子敬深婚,褘視之,白孝武借伎。孝武答曰:「婚禮既不舉樂,且敬深孤苦,伎非宜也。」至是明帝與建安王休仁詔曰:「人既不比數西方公,汝便為諸王之長。」時褘住西州,〔一九〕故謂之西方公。泰始五年,河東柳欣慰謀反,欲立褘,褘與相酬和。欣慰結征北諮議參軍杜幼文,幼文具奏其事。上暴其罪惡,黜為南豫州刺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上遣腹心楊運長領兵防衛。明年,又令有司奏褘怨懟,逼令自殺,葬宣城。 晉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歲,封義陽王。大明中,位中書令、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廢帝即位,為徐州刺史,加都督。昶輕訬褊急,不能事孝武,大明中常被嫌責,人間常言昶當有異志。 廢帝既誅群公,彌縱狂惑,常語左右曰:「我即大位來,遂未戒嚴,使人邑邑。」江夏王義恭誅後,昶表求入朝,遣典籤蘧法生銜使。帝謂法生:「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政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問法生:「義陽謀反,何不啟?」法生懼,走還彭城,帝因此北討。法生至,昶即起兵,統內諸郡並不受命。昶知事不捷,乃夜開門奔魏,棄母妻,唯攜妾一人,作丈夫服騎馬自隨。在道慷慨為斷句曰:「白雲滿鄣來,黃塵半天起。關山四面絕,故鄉幾千里。」因把姬手南望慟哭,左右莫不哀哽。每節悲慟,遙拜其母。 昶家還都,二妾各生一子,明帝即位,名長者曰思遠,小者曰懷遠,尋並卒。帝以金千兩贖昶于魏不獲,乃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綏繼昶,封為晉熙王。明帝既以燮繼昶,乃詔曰:「晉熙國太妃謝氏,沈刻無親,物理罕比,骨肉至親,尚相棄蔑,況以義合,免苦為難。可還其本家,削絕蕃秩。 先是,改謝氏為射氏。元徽元年,燮年四歲,以為郢州刺史。明年,復昶所生謝氏為晉熙國太妃。齊受禪,燮降封陰安縣公,〔二0〕謀反賜死。 武昌王渾字休深,〔二一〕文帝第十子也。元嘉二十四年,年九歲,封汝陰王。後徙武昌。 渾少而凶戾,嘗忿左右,拔防身刀斫之。元凶弒立,以為中書令。山陵夕,裸身露頭往散騎省戲,因彎弓射通直郎周朗中枕,以為笑樂。 孝建元年,為雍州刺史,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寧蠻校尉。至鎮,與左右人作文檄,自稱楚王,號年為元光,備置百官以為戲笑。長史王翼之得其手跡,封呈孝武。上使有司奏免為庶人,下太常絕屬籍,使付始安郡,逼令自殺。即葬襄陽。大明四年,聽還葬母江太妃墓次。明帝即位,追封武昌縣侯。 建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元嘉二十九年,年十歲,立為建安王。前廢帝景和元年,累遷護軍將軍。時帝狂悖無道,誅害群公,忌憚諸父,並聚之殿內,敺捶陵曳,無復人理。休仁及明帝、山陽王休祐形體並肥壯,帝乃以籠盛稱之,以明帝尤肥,號為豬王。號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所畏憚,故常錄以自近,不離左右。東海王褘凡劣,號之驢王。桂陽王休範、巴陵王休若年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內諸雜食,攪令和合,掘地為阬阱,實之以泥水。裸明帝內坑中,以槽食置前,令以口就槽中食之,用為歡笑。欲害明帝及休仁、休祐,前後以十數。休仁多計數,每以笑調佞諛詶悅之,故得推遷。常於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楊太妃。左右並不得已順命,至右衛將軍劉道隆,道隆歡以奉旨,盡諸醜狀。時廷尉劉蒙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冀其生男,欲立為太子。明帝嘗忤旨,帝怒,乃裸之,縛其手腳,以杖貫手腳內,使擔付太官,即日屠豬。休仁笑謂帝曰:「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肝肺。」帝意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將南游荊、湘二州,明旦欲殺諸父便發,其夕被殺於華林園。休仁即日便執臣禮於明帝。時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兄弟被害,猶未殯斂,休仁、休祐同載臨之,開帷歡笑,鼓吹往反,時人咸非焉。 明帝以休仁為侍中、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給三望車。時劉道隆為護軍,休仁求解職,曰:「臣不得與此人同朝。」上乃賜道隆死。尋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討諸軍事,增班劍為三十人,出據獸檻,〔二二〕進赭圻。尋領太子太傅,總統諸軍。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明帝初與蘇侯神結為兄弟,以祈福助。及事平,與休仁書曰:「此段殊得蘇兄神力。 休仁年與明帝相亞,俱好文籍,素相愛。及廢帝世,同經艱危,明帝又資其權譎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休仁親當矢石,大勳克建,任總百揆,親寄甚隆,四方輻湊。上甚不悅。休仁悟其旨,表解揚州,見許。進位太尉,領司徒,固讓。又加漆輪車,劍履升殿。受漆輪車,固辭劍履。 明帝末年多忌,休仁轉不自安。及殺晉平王休祐,〔二三〕其年上疾篤,與楊運長為身後計。運長等又慮帝晏駕後,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輩不得執權,彌贊成上使害諸王。及上疾暴甚,內外皆屬意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詣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懼。上與運長等定謀,召休仁入宿尚書下省,其夜遣人齎藥賜休仁死,休仁對使者罵曰:「上有天下,誰之功也。孝武以誅子孫而至于滅,令復遵覆車,枉殺兄弟,奈何忠臣抱此冤濫!我大宋之業,其能久乎。」上疾久,慮人情同異,自力乘輿出端門,休仁死後乃入。詔稱其自殺,宥其二子,并全封爵。有司奏請降休仁為庶人,絕屬籍,兒息悉徙遠郡。詔休仁特降為始安縣王,并停子伯融等流徙,聽襲封爵。及帝疾甚,見休仁為祟,叫曰:「司徒小寬我。」尋崩。伯融,妃殷氏所生。殷氏,吳興太守沖女也。范陽祖翻有醫術,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視脈,悅之,遂與姦。事泄,遣還家賜死。 晉平刺王休祐,文帝第十三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山陽王。明帝即位,以山陽荒弊,改封晉平王,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 休祐素無才能,強梁自用。大明之世,不得自專,至是貪淫好財色,在荊州多營財貨。以短錢一百賦人,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徹白;若碎折者悉不受。人間糴此米一斗一百。至時又不受米,評米責錢,凡諸求利皆如此。百姓嗷然,不復堪命。徵為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二四〕上以休祐貪虐,不可蒞人,留之都下,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狠戾,前後忤上非一。在荊州時,左右范景達善彈棋,上召之,休祐留不遣。上怒詰責之,且慮休祐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七年二月,車駕於巖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場,日暮將反,留休祐射之,令不得雉勿歸。休祐時從在黃麾內,左右從者並在部伍後。休祐便馳去,上遣左右數人隨之。上既還,前驅清道,休祐人從悉散,不復相得。上遣壽寂之等諸壯士追之,日已欲闇,與休祐相及,蹴令墜馬。休祐素勇壯,有氣力,奮拳左右排擊,莫得近。有一人自後引陰,因頓地,即共拉殺之。遣人馳白上,行唱驃騎落馬,上聞驚曰:「驃騎體大,落馬殊不易。」即遣御醫上藥相係至,頃之休祐左右人至,久已絕矣。輿以還第,贈司空。時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馳信報休若曰:「吾與驃騎南山射雉,驃騎馬驚,與直閣夏文秀馬相蹋,文秀墮地,驃騎失控,馬重驚,觸松樹墜地落硎中,時頓悶,故馳報弟。」其年五月,追免休祐為庶人,十三子並徙晉平。 明帝尋病,見休祐為祟,使使至晉平撫其諸子。帝尋崩。廢帝元徽元年,聽諸子還都。順帝昇明三年,稱謀反,並賜死。 海陵王休茂,文帝第十四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海陵王。大明二年,為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將、寧蠻校尉。時司馬庾深之行府州事,休茂性急欲自專,深之及主帥每禁之。常懷忿,因左右張伯超至所親愛,多罪過,〔二五〕主帥常加訶責。伯超懼罪,謂休茂曰:「主帥密疏官罪,欲以啟聞。」休茂曰:「今為何計?」伯超曰:「唯殺行事及主帥,舉兵自衛,縱不成,不失入虜中為王。」休茂從之,夜使伯超等殺司馬庾深之,集兵建牙馳檄。休茂出城行營,諮議參軍沈暢之等閉門拒之。城陷,斬暢之。其日,參軍尹玄度起兵攻休茂,〔二六〕禽之,斬首。母妻皆自殺,同黨悉伏誅。有司奏絕休茂屬籍,貶姓為留,不許。即葬襄陽。 鄱陽哀王休業,文帝第十五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陽王。三年薨,以山陽王休祐次子士弘嗣,被廢國除。 臨慶沖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孝建元年,年九歲,疾篤,封東平王,未拜,薨。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為東平王,紹休倩。泰始三年還本,遂絕。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為東平王,繼休倩,未拜,薨。其年,追改休倩為臨慶王。休倩為文帝所愛,故前後屢加紹嗣。 新野懷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元嘉二十九年薨,明帝泰始五年,追加封諡。 桂陽王休範,文帝第十八子也。孝建三年,年九歲,封順陽王。大明元年,改封桂陽。泰始六年,累遷驃騎大將軍、江州刺史,加都督。遺詔進位司空、侍中,加班劍三十人。休範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齒遇。明帝常指左右人謂王景文曰:「休範人才不及此,以我弟故,生便富貴。〔二七〕釋氏願生王家,良有以也。」及明帝晚年,晉平王休祐以狠戾致禍,建安王休仁以權逼不容,巴陵王休若素得人情,以此見害;唯休範謹澀無才,不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而常憂懼。 及明帝晏駕,主幼時艱,休範自謂宗戚莫二,應居宰輔。事既不至,怨憤彌結。招引勇士,繕修器械。行人經過尋陽者,莫不降意折節,於是至者如歸。朝廷知之,密相防禦。母荀太妃薨,即葬廬山,以示不還之志。時夏口闕鎮,朝議以居尋陽上流,欲樹置腹心,重其兵力。元徽元年,乃以第五皇弟晉熙王燮為郢州刺史,長史王奐行府州事,配以實力,出鎮夏口。慮為休範所撥留,自太子洑去,不過尋陽。休範怒,欲舉兵,乃上表修城堞。其年進位太尉,明年五月遂反。發自尋陽,晝夜取道。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道欣至一宿,休範已至新林,朝廷震動。 齊高帝出次新亭壘。時事起倉卒,朝廷兵力甚弱,及開武庫,隨將士意取。休範於新林步上攻新亭壘。屯騎校尉黃回乃偽往降,并宣齊高帝意。休範大悅,置之左右。休範壯士李恒、鍾爽進諫不宜親之,休範曰:「不欺人以信。」時休範日飲醇酒,以二子德宣、德嗣付與齊高帝為質,至即斬之。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直前斬休範首持還,左右並散。 初,休範自新林分遣同黨杜墨蠡、丁文豪等直向朱雀門。休範雖死,墨蠡等不知。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門內,聞賊至,急召劉勉,勉自石頭來赴戰,死之。墨蠡等乘勝直入朱雀門,道隆為亂兵所殺。墨蠡等唱云「太尉至」。休範之死也,齊高帝遣隊主陳靈寶齎首還臺,逢賊,埋首道側,挺身得達。雖唱云已平,而無以為據,眾愈疑惑。墨蠡徑至杜姥宅,宮省恇擾,無復固志。撫軍長史褚澄以東府納賊。賊擁安成王據東府,稱休範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賊勢方逼,眾莫能振。尋而丁文豪之眾知休範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勇氣殊壯,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邪。」休範首至,又羽林監陳顯達率所領於杜姥宅破墨蠡等,諸賊一時奔散。斬墨蠡、文豪等。晉熙王燮自夏口遣軍平尋陽。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孝建三年,年九歲,封巴陵王。明帝即位,出為會稽太守,加都督。二年,遷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前在會稽錄事參軍陳郡謝沈以諂側事休若,多受財賂。時內外戒嚴並袴褶,〔二八〕沈居母喪被起,聲樂酣飲,不異吉人。衣冠既無殊異,並不知沈居喪。沈嘗自稱孤子,眾乃駭愕。休若坐與沈褻黷,降號鎮西將軍。典籤夏寶期事休若無禮,啟明帝殺之。慮不許,啟未報,於獄行刑。信反令鎖送,而寶期已死。上怒敕之曰:「孝建之世,汝何敢爾。」使其母羅加杖三百。 四年,改行湘州刺史。六年,為荊州刺史,加都督、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七年,晉平王休祐被殺,建安王休仁見疑,都下訛言休若有至貴之表,明帝以此言報之。休若甚憂,嘗眾賓滿坐,有一異鳥集席隅,哀鳴墜地死。又聽事上有二大白蛇長丈餘,唅唅有聲。休若甚惡之。 會被徵為南徐州刺史,加都督、征北大將軍,開府如故。休若腹心將佐咸謂還朝必有大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勸割據荊楚。休若執錄,馳使白明帝,敬先坐誅。休若至京口,上以休若善能諧緝物情,慮將來傾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徵入朝,又恐猜駭。乃偽授為江州刺史,至,即於第賜死,贈侍中、司空。子沖始襲封。 孝武帝二十八男。文穆皇后生廢帝子業、豫章王子尚。陳淑媛生晉安王子勛。阮容華生安陸王子綏。徐昭容生皇子子深。何淑儀生松滋侯子房。史昭華生臨海王子頊。殷貴妃生始平孝敬王子鸞。次永嘉王子仁與皇子子深同生。何婕妤生皇子子鳳。謝昭容生始安王子真。江婕妤生皇子子玄。史昭儀生邵陵王子元。次齊敬王子羽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江美人生皇子子衡。楊婕妤生淮南王子孟。次皇子子況與皇子子玄同生;次南平王子產與永嘉王子仁同生;次晉陵孝王子雲、次皇子子文並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次廬陵王子輿與淮南王子孟同生;次南海哀王子師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次淮陽思王子霄與皇子子玄同生;次皇子子雍與始安王子真同生;次皇子子趨與皇子子鳳同生;次皇子子期與皇子子衡同生;次東平王子嗣與始安王子真同生。張容華生皇子子悅。安陸王子綏、南平王子產、廬陵王子輿並出繼。皇子子深、子鳳、子玄、子衡、子況、子文、子雍未封早夭。子趨、子期、子悅未封,為明帝所殺。 豫章王子尚字孝師,孝武第二子也。孝建三年,年六歲,封西陽王。大明三年,分浙江西立王畿;以浙江東為揚州,以子尚為刺史,加都督。五年,改封豫章王,〔二九〕領會稽太守。七年,進號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時東土大旱,鄞縣多疁田,孝武使子尚表至鄞縣勸農,〔三0〕又立左學,召生徒,置儒林祭酒一人,學生師敬,位比州中從事。文學祭酒一人,比州西曹。勸學從事二人比祭酒從事。 前廢帝即位,罷王畿復舊,徵子尚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領尚書令。初,孝建中,孝武以子尚太子母弟,甚留心;後新安王子鸞以母幸見愛,子尚寵衰。及長凶慝,有廢帝之風。明帝既殞廢帝,乃稱太皇太后令曰:「子尚頑凶,楚玉淫亂,並於第賜盡。」楚玉,廢帝姊山陰公主也。廢帝改封會稽郡長公主,給鼓吹一部,加班劍二十人,未拜受而廢帝敗。〔三一〕 晉安王子勛字孝德,孝武第三子也。眼患風,不為孝武所愛。大明四年,年五歲,封晉安王。七年,為江州刺史,加都督。八年,改授雍州,未拜而孝武崩,還為江州。 時廢帝狂凶,多所誅害。前撫軍諮議參軍何邁謀因帝出為變,迎立子勛。事泄,帝誅邁,使八座奏子勛與邁通謀,遣左右朱景送藥賜子勛死。景至盆口,遣報長史鄧琬。琬等奉子勛起兵,以廢立為名。明帝定亂,進子勛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琬等不受命。 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奉子勛為帝,即偽位於尋陽,年號義嘉,備置百官,四方響應。是歲四方貢計,並詣尋陽。及軍敗,子勛見殺,時年十一。即葬尋陽廬山。 松滋侯子房字孝良,孝武第六子也。大明四年,年五歲,封尋陽王。前廢帝景和元年,為會稽太守,加都督。明帝即位,徵為撫軍,領太常。長史孔覬不受命,舉兵應晉安王子勛。上虞令王晏殺覬,送子房還建鄴。上宥之,貶為松滋縣侯。司徒建安王休仁以子房兄弟終為禍難,勸上除之。廢徙遠郡見殺,年十一。 臨海王子頊字孝烈,孝武第七子也。初封歷陽王,後改封臨海,位荊州刺史。明帝即位,進督雍州,長史孔道存不受命,應晉安王子勛。事敗賜死,年十一。 始平孝敬王子鸞字孝羽,孝武第八子也。大明四年,封襄陽王,尋改封新安。五年,為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領南琅邪太守。母殷淑儀寵傾後宮,子鸞愛冠諸子,凡為上眄遇者莫不入子鸞府國。為南徐州,又割吳郡屬之。六年,丁母憂。前廢帝素疾子鸞有寵,及即位,既誅群臣,乃遣使賜子鸞死,時年十歲。子鸞臨死謂左右曰:「願後身不復生王家。」同生弟妹並死。明帝即位,改封始平王,以建平王景素子延年嗣。 永嘉王子仁字孝龢,孝武第九子也。大明五年,封永嘉王。明帝即位,以為湘州刺史。帝尋從司徒建安王休仁計,未拜賜死,時年十歲。 始安王子真字孝貞,孝武第十一子也。 邵陵王子元字孝善,孝武第十三子也。並被明帝賜死。 齊敬王子羽字孝英,孝武第十四子也。生二歲而薨,追加封諡。 淮南王子孟字孝光,孝武第十六子也。初封淮南王,明帝改封安成王,未拜賜死。 晉陵孝王子雲字孝舉,孝武第十九子也。大明六年封,未拜而亡。 南海哀王子師字孝友,孝武第二十二子也。大明七年封,未拜,為前廢帝所害。明帝即位追諡。 淮陽思王子霄字孝雲,孝武第二十三子也。早薨,追加封諡。 東平王子嗣字孝叔,孝武帝第二十七子也,明帝賜死。 武陵王贊字仲敷,小字智隨,明帝第九子也。明帝既誅孝武諸子,詔以智隨奉孝武為子,封武陵郡王。順帝昇明二年薨,國除。 明帝十二男:陳貴妃生後廢帝。謝修儀生皇子法良。陳昭華生順帝。徐婕妤生第四皇子。鄭修容生皇子智井。次晉熙王燮與皇子法良同生。泉美人生邵陵殤王友;次江夏王躋與第四皇子同生。徐良人生武陵王贊。杜修華生隨陽王翽。次新興王嵩與武陵王贊同生。又泉美人生始建王禧。智井、燮、躋、贊並出繼。法良未封。第四皇子未有名,早夭。 邵陵殤王友字仲賢,明帝第七子也。年五歲,出為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封邵陵王。後廢帝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誅後,王室微弱,友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諱「有無」之「有」。〔三二〕順帝昇明二年,徙南豫州刺史,薨。無子國除。 隨陽王翽字仲儀,明帝第十子也。初封南陽王,昇明二年,改封隨陽。齊受禪,封舞陰縣公。 新興王嵩字仲岳,明帝第十一子也。齊受禪,降封定襄縣公。 始建王禧字仲安,明帝第十二子也。齊受禪,降封荔浦縣公,尋並云謀反賜死。 論曰:甚矣哉,元嘉之遇禍也。殺逆之釁,事起肌膚,因心之童,遂亡天性。雖鳴鏑之酷,未極於斯,其不至覆亡,亦為幸也。明皇統運,疑隙內構,尋斧所加,先自王戚。晉刺以獷暴摧軀,巴哀由和良酖體,保身之路,未知攸適。昔之戒子,慎勿為善,詳求其旨,將遠有以乎。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蓋古人之畏亂也。孝武諸子,提挈以成釁亂,遂至宇內沸騰,王室如燬,而帝之諸胤莫不殲焉。強不如弱,義在於此。明帝負螟之慶,事非己出,枝葉不茂,豈能庇其本乎。 校勘記 〔一〕 陳修容生東海王褘 「東海王」目錄及本傳並作「廬陵王」。宋書作「廬江王」,而「東海王」為其始封。今改目錄「廬陵」為「廬江」。 〔二〕 楊美人生始安王休仁 「始安王」目錄同,本傳作「建安王」。按「始安王」為其降封。 〔三〕 邢美人生山陽王休祐 「山陽王」目錄及本傳並作「晉平王」。按「山陽王」為其始封。 〔四〕 可急宜犍之 「犍」各本作「撻」,據宋書改。按犍之謂閹割之。 〔五〕 謂止書傳空言 「謂止書傳」各本作「謂之傳」,據宋書訂正。 〔六〕 呼中書舍人顧嘏 「嘏」各本作「瑕」,據宋書改。 〔七〕 以侍中王僧綽為吏部尚書 「王僧綽」各本訛「王僧達」。按王僧綽傳:「劭立,轉僧綽吏部尚書。」今據改。 〔八〕 南中郎二十年少業能建如此大事 百衲本、汲古閣本作「中郎二十年業不少,能建如此大事」。此據南、北監本及殿本、局本;通志同,惟無「業」字。 〔九〕 追贈潘淑妃為長寧園夫人 「園」各本作「國」,據宋書改。按長寧宋文帝陵名。 〔一0〕三子敬猷敬深敬先 「敬深」宋書作「敬淵」,此避唐諱改。 〔一一〕建康人陳文紹訴父饒為誕府史 「紹」各本作「詔」,據宋書改。 〔一二〕以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 「垣閬」各本作「桓閬」。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垣護之傳附載垣閬事,則是『垣』非『桓』也。」按宋書作「垣閬」,今據改。 〔一三〕廣陵城舊不開南門云開南門者不利其主 「不利其主」各本作「其主王」,今據宋書改。 〔一四〕追贈殷長寧園淑妃 「長寧園」各本作「長寧國」。按長寧園為宋文帝陵園,據宋書改。 〔一五〕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以」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六〕又奪景素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鎮北」各本作「征北」。按上云「進號鎮北將軍」,通鑑胡注亦云「征北」當作「鎮北」,今改正。 〔一七〕羽林監垣祗祖奔景素 「垣」各本作「桓」,據宋書、通鑑改,南齊書作「袁祗」。 〔一八〕廬江王褘字休秀 「廬江王」各本作「廬陵王」。按宋宗室及諸王傳,「廬陵王」為武帝子義真封號,宋書作「廬江王」,是,今改正。 〔一九〕時褘住西州 各本脫「州」字,據宋書補。 〔二0〕燮降封陰安縣公 「陰安」各本作「安陰」,按陰安為南豫州晉熙郡屬縣,見宋、齊書州郡志,今乙正。 〔二一〕武昌王渾字休深 「深」宋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二二〕出據獸檻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二三〕及殺晉平王休祐 宋書此下有「憂懼彌切」四字,語意始完足。 〔二四〕加都督 宋書作「加侍中」。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按休祐自初單為東揚州、湘州刺史,後凡再為徐州、荊州,無不都督者,非此除乃特加也。侍中非外任時應得,故云加,與都督不同。 〔二五〕常懷忿因左右張伯超至所親愛多罪過 「忿」下,宋書有「怒」字,無「因」字。 〔二六〕參軍尹玄度起兵攻休茂 「度」宋書、通鑑並作「慶」。 〔二七〕以我弟故生便富貴 「弟」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八〕時內外戒嚴並袴褶 「並」下宋書有「著」字。 〔二九〕五年改封豫章王 「五年」各本作「六年」,據孝武紀及冊府元龜二六四改。 〔三0〕孝武使子尚表至鄞縣勸農 「表」宋書作「上表」。 〔三一〕未拜受而廢帝敗 「廢帝」各本脫「帝」字,據宋書補。 〔三二〕友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諱有無之有 「之有」各本訛「君之心」,據宋書刪改。 劉穆之曾孫祥 從子秀之 徐羨之從孫湛之 湛之孫孝嗣 孝嗣孫君蒨 傅亮族兄隆 檀道濟兄韶 韶孫珪 韶弟祗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一〕東莞莒人也,世居京口。初為琅邪府主簿,嘗夢與宋武帝汎海遇大風,驚俯視船下,見二白龍挾船。既而至一山,山峰聳秀,意甚悅。 及武帝剋京城,從何無忌求府主簿,無忌進穆之。帝曰:「吾亦識之。」即馳召焉。時穆之聞京城有叫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直視不言者久之,反室壞布裳為袴往見帝,帝謂曰:「我始舉大義,須一軍吏甚急,誰堪其選?」穆之曰:「無見踰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受署。從平建鄴,諸大處分,皆倉卒立定,並穆之所建,遂動見諮詢。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遺隱。 時晉綱寬弛,〔二〕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負勢陵縱;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遷尚書祠部郎,復為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領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華縣五等子。及揚州刺史王謐薨,帝次應入輔。劉毅等不欲帝入,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或欲令帝於丹徒領州,以內事付僕射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諮帝。沈先與穆之言,穆之偽如廁,即密疏白帝,言沈語不可從。帝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焉。穆之曰:「公今日豈得居謙,遂為守蕃將邪?劉、孟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事乃一時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咀。揚州根本所係,不可假人。前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復他授,便應受制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公功高勳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帝從其言,由是入輔。 從廣固還拒盧循,常居幕中畫策。劉毅等疾之,每從容言其權重,帝愈信仗之。穆之外所聞見,大小必白,雖閭里言謔,皆一二以聞。帝每得人間委密消息以示聰明,皆由穆之。又愛賓游,坐客恒滿,布耳目以為視聽,故朝野同異,穆之莫不必知。雖親昵短長,皆陳奏無隱。人或譏之,穆之曰:「我蒙公恩,義無隱諱,此張遼所以告關羽欲叛也。 帝舉止施為,穆之皆下節度,帝書素拙,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布四遠,願公小復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稟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縱筆為大字,一字徑尺無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勢亦美。」帝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 穆之凡所薦達,不納不止。常云:「我雖不及荀令君之舉善,然不舉不善。」穆之與朱齡石並便尺牘,嘗於武帝坐與齡石並答書,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齡石得八十函,而穆之應對無廢。 遷中軍、太尉司馬,加丹陽尹。帝西討劉毅,以諸葛長人監留府,疑其難獨任,留穆之輔之。加建威將軍,置佐吏,配給實力。長人果有異謀,而猶豫不能發,屏人謂穆之曰:「悠悠之言,云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遠伐,以老母弱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若此。」長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為之備。長人謂所親曰:〔三〕「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踐危機。今日思為丹徒布衣,不可得也。」帝還,長人伏誅。進前將軍。 帝西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知留任,而事無大小,一決穆之。遷尚書右僕射,領選,〔四〕將軍、尹如故。帝北伐,留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轉穆之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尹、領選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東城。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內外諮稟,盈階滿室。目覽詞訟,手答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皆悉贍舉。又言談賞笑,彌日亙時,未嘗倦苦。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校定墳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為十人饌,未嘗獨餐。每至食時,客止十人以還,帳下依常下食,以此為常。嘗白帝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此外無一豪負公。 義熙十三年卒。帝在長安,本欲頓駕關中,經略趙、魏,聞問驚慟,哀惋者數日。以根本虛,乃馳還彭城。以司馬徐羨之代管留臺,而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諮。穆之前軍府文武二萬人,以三千配羨之建威府,餘悉配世子中軍府。追贈穆之開府儀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聞崇賢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簡勞,義深追遠。故司勳執策,在勤必記,德之休明,沒而彌著。故尚書左僕射、前將軍臣穆之,爰自布衣,協佐義始,內竭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盡。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讚百揆,翼新大猷。頃戎車遠役,居中作捍,撫寧之勳,實洽朝野,識量局致,棟幹之器也。方宣讚盛化,緝隆聖世,忠績未究,遠邇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榮哀既備,寵靈已泰。臣伏思尋,自義熙草創,艱患未弭,外虞既殷,內難亦荐,時屯世故,靡有寧歲。臣以寡乏,負荷國重,實賴穆之匡翼之益。〔五〕豈唯讜言嘉謀,溢于人聽,若乃忠規密謨,潛慮帷幕,造膝詭辭,莫見其際。事隔於皇朝,功隱於視聽者,不可勝紀。所以陳力一紀,遂克有成,出征入輔,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寧濟其事者矣。履謙居寡,守之彌固,每議及封爵,輒深自抑絕。所以勳高當年,而茅土弗及,撫事永念,胡寧可昧。謂宜加贈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貞之烈,不泯於身後,大賚所及,永旌於善人。臣契闊屯夷,旋觀終始,金蘭之分,義深情感,是以獻其乃懷,布之朝聽。」於是重贈侍中、司徒,封南昌縣侯。 及帝受禪,每歎憶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理天下。可謂『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光祿大夫范泰對曰:「聖主在上,英彥滿朝,穆之雖功著艱難,未容便關興毀。」帝笑曰:「卿不聞驥騄乎,貴日致千里耳。」帝後復曰:「穆之死,人輕易我。」其見思如此。以佐命元勳,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為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不令往江氏。後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飢,何忽須此?」妻復截髮市肴饌,為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為丹陽尹,將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飽,〔六〕穆之乃令廚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以進之。 元嘉二十五年,車駕幸江寧,經穆之墓,詔致祭墓所。 長子慮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縣為封國者,內史、相並於國主稱臣,去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制為下官致敬。河東王歆之嘗為南康相,素輕邕。後歆之與邕俱豫元會並坐,邕嗜酒,謂歆之曰:「卿昔見臣,今能見勸一盃酒不?」歆之因斅孫皓歌答曰:「昔為汝作臣,今與汝比肩,既不勸汝酒,亦不願汝年。」邕性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嘗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痂落在床,邕取食之。靈休大驚,痂未落者,悉褫取飴邕。邕去,靈休與何勗書曰:「劉邕向顧見噉,遂舉體流血。」南康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與鞭,瘡痂常以給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奪爵,以弟彪紹。齊建元初,降封南康縣侯、虎賁中郎將。坐廟墓不修,削爵為羽林監。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楊死不殯葬,崇聖寺尼慧首剃頭為尼,以五百錢為買棺,以泥洹輿送葬,為有司奏,事寢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為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贓貨,揚州刺史王弘遣從事檢校之。式之召從事謂曰:「還白使君,劉式之於國粗有微分,偷數百萬錢何有,況不偷邪。」從事還白弘,由此得停。從征關洛有功,封德陽縣五等侯。卒,諡曰恭。 子瑀字茂琳,始興王濬為南徐州,以瑀為別駕。瑀性陵物護前,時濬征北府行參軍吳郡顧邁輕薄有才能,濬待之厚。瑀乃折節事邁,邁以瑀與之款盡,濬所言密事,悉以語瑀。瑀與邁共進射堂下,忽顧左右索單衣幘,邁問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無不盡,卿外宣泄。我是公吏,何得不啟白之。」濬大怒,啟文帝徙邁廣州。 瑀性使氣尚人,後為御史中丞,甚得志。彈蕭惠開云:「非才非望,非勳非德。」彈王僧達云:「蔭藉高華,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筆端。 轉右衛將軍。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為吏部尚書,瑀圖侍中不得。與偃同從郊祀,時偃乘車在前,瑀策駟居後,相去數十步,瑀蹋馬及之,謂偃曰:「君轡何疾?」偃曰:「牛駿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馬何遲?」曰「騏驥羅於羈絆,所以居後」。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蹙自造青雲,何至與駑馬爭路。」然甚不得意,謂所親曰:「人仕宦,不出當入,不入當出,安能長居戶限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與顏竣書曰:「朱脩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荊州,青油幕下,作謝宣明面目見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七〕於吾何有,政恐匈奴輕漢耳。」坐奪人妻為妾免官。 後為吳興太守,侍中何偃嘗案之云:〔八〕「參伍時望。」瑀大怒曰:「我於時望何參伍之有。」遂與偃絕。族叔秀之為丹陽,瑀又與親故書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劉安眾處,朝廷不為多士。 其年疽發背,何偃亦發背〈疒雍〉。瑀疾已篤,聞偃亡,歡躍叫呼,於是亦卒。諡曰剛。 祥字顯徵,式之孫也。父敳,太宰從事中郎。祥少好文學,性韻剛疏,輕言肆行,不避高下。齊建元中,為正員郎。司徒褚彥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面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 永明初,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令王儉密以啟聞,上銜而不問。為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祥兄整為廣州,卒官,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又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為尚書僕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汝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令僕。」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其譏議者云:「希世之寶,違時必賤,偉俗之器,無聖則淪。是以明玉黜於楚岫,章甫窮於越人。」有以祥連珠啟上,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過惡,付廷尉。上別遣敕祥曰:「我當原卿性命,令卿萬里思愆。卿若能改革,當令卿得還。」乃徙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卒。 秀之字道寶,穆之從父兄子也。祖爽,山陰令。父仲道,餘姚令。秀之少孤貧,十歲時與諸兒戲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眾並異之。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欽之為朱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敗沒,秀之哀慼不歡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元嘉中,再為建康令,政績有聲。孝武鎮襄陽,以為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襄陽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久決壞,公私廢業。孝武遣秀之修復,雍部由是大豐。 後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漢川饑饉,秀之躬自儉約。先是漢川悉以絹為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利之。 二十七年,大舉北侵,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節度,震蕩汧隴。 元凶弒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陽,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事寧,遷益州刺史,折留奉祿二百八十萬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梁、益豐富,前後刺史莫不大營聚畜,多者致萬金。所攜賓僚並都下貧子,出為郡縣,皆以苟得自資。秀之為政整肅,遠近悅焉。 南譙王義宣據荊州為逆,遣徵兵於秀之,秀之斬其使。以起義功,封康樂縣侯,徙丹陽尹。先是秀之從叔穆之為丹陽,與子弟聽事上宴,聽事柱有一穿,穆之謂子弟及秀之,汝等試以栗遙擲柱,入穿者後必得此郡。唯秀之獨入焉,其言遂驗。時賒買百姓物不還錢,秀之以為非宜,陳之甚切。雖納其言,竟不用。 遷尚書右僕射。時定制令,疑人殺長吏科,〔九〕議者謂會赦宜以徙論。秀之以為「律文雖不顯人殺官長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論,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長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補兵」。從之。 後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將徵為左僕射,會卒。贈司空,諡忠成公。 秀之野率無風采,而心力堅正。上以其蒞官清潔,家無餘財,賜錢二十萬,布三百疋。傳封至孫,齊受禪,國除。 徐羨之字宗文,東海郯人也。祖寧,尚書吏部郎。父祚之,上虞令。羨之為桓脩撫軍中兵參軍,與宋武帝同府,深相親結。武帝北伐,稍遷太尉左司馬,掌留任,副貳劉穆之。 帝議北伐,朝士多諫,唯羨之默然。或問何獨不言,羨之曰:「今二方已平,拓地萬里,唯有小羌未定。公寢食不安,何可輕豫其議。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徐羨之。」乃以羨之為丹陽尹,總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書僕射。 義熙十四年,軍人朱興妻周生子道扶,年三歲,先得癎病。周因其病,發掘地生埋之,為道扶姑雙女所告,周棄市。羨之議曰:「自然之愛,豺狼猶仁,周之凶忍,宜加顯戮。臣以為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愚謂可特申之遐裔。」從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縣公,位司空、錄尚書事、揚州刺史。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廟,朝野推服,咸謂有宰臣之望。沉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嘗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歎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一0〕 武帝不豫,加班劍三十人。宮車晏駕,與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少帝詔羨之、亮率眾官內月一決獄。〔一一〕 帝後失德,羨之等將謀廢立,而廬陵王義真多過,不任四海。乃先廢義真,然後廢帝。時謝晦為領軍,以府舍內屋敗應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將士於府內。檀道濟以先朝舊將,威服殿省,且有兵眾,召入朝告之謀。既廢帝,侍中程道惠勸立皇子義恭,羨之不許。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讓加封。有司奏車駕依舊臨華林園聽訟,詔如先二公權訊。 元嘉二年,羨之與傅亮歸政,三奏乃見許。羨之仍遜位,退還私第。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吳興太守王韶之等,並謂非宜,敦勸甚苦。復奉詔攝任。 三年正月,帝以羨之、亮、晦旬月間再肆酖毒,〔一二〕下詔暴其罪,誅之。爾日,詔召羨之至西明門外,〔一三〕時謝晦弟〈日爵〉為黃門郎正直,報亮云:「殿中有異處分。」亮馳報羨之,羨之乘內人問訊車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縊而死,年六十三。羨之初不應召,上遣領軍到彥之、右衛將軍王華追討。及死,野人以告,載尸付廷尉。 初,羨之年少時,嘗有一人來謂曰:「我是汝祖。」羨之拜。此人曰:「汝有貴相而有大厄,宜以錢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災。過此可位極人臣。」後羨之隨親之縣,住在縣內。嘗暫出,而賊自後破縣,縣內人無免者,雞犬亦盡,唯羨之在外獲全。又隨從兄履之為臨海樂安縣,嘗行經山中,見黑龍長丈餘,頭有角,前兩足皆具,無後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關將入,彗星辰見危南。又當拜時,雙鸛集太極殿東鴟尾鳴喚,〔一四〕竟以凶終。 羨之兄欽之位祕書監。欽之子佩之輕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寵任,為丹陽尹。景平初,以羨之知權,頗豫政事,與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為黨。時謝晦久病連灸,不堪見客,佩之等疑其託疾有異圖,與韶之、道惠同載詣傅亮,稱羨之意,欲令作詔誅之。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殘戮。」佩之等乃止。羨之既誅,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冬佩之謀反事發被誅。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長女會稽宣公主,為彭城、沛二郡太守。武帝諸子並幼,以逵之姻戚,將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討司馬休之,使統軍為前鋒,待克當即授荊州,於陣見害。追贈中書侍郎。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為武帝所愛。常與江夏王義恭寢食不離帝側。永初三年,詔以公主一門嫡長,且湛之致節之胤,封枝江縣侯。數歲與弟淳之共車行,牛奔車壞,左右人馳來赴之。湛之先令取弟,眾咸歎其幼而有識。及長頗涉文義,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聞。 元嘉中,以為黃門侍郎。祖母年老,辭以朝直不拜。後拜祕書監。會稽公主身居長嫡,為文帝所禮,家事大小必諮而後行。西征謝晦,使公主留止臺內,總攝六宮,每有不得意,輒號哭,上甚憚之。 初,武帝微時,貧陋過甚,嘗自往新洲伐荻,〔一五〕有納布衣襖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武帝既貴,以此衣付公主曰:「後世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為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所愛,與劉湛等頗相附。及得罪,事連湛之。文帝大怒,將致大辟。湛之憂懼無計,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宮,及見文帝,因號哭下床,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武帝納衣,擲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賤貧,此是我母為汝父作此納衣。今日有一頓飽食,便欲殘害我兒子。」上亦號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遷太子詹事,尋加侍中。湛之善尺牘,音辭流暢;貴戚豪強,產業甚厚,室宇園池,貴游莫及,伎樂之妙,冠絕一時。門生千餘,皆三吳富人子,姿質端美,衣服鮮麗。每出入行游,塗巷盈滿。泥雨日,悉以後車載之。文帝每嫌其侈縱。時安成公何勗,無忌之子,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並名奢豪,與湛之以肴膳器服車馬相尚,都下為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湛之美兼何、孟。勗官至侍中,追諡荒公。靈休善彈棋,官至祕書監。 湛之後遷丹陽尹,加散騎常侍,以公主憂不拜。過葬,復授前職。二十二年,范曄等謀反,湛之始與之同,後發其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款辭所連。有司以湛之關豫逆黨,事起積歲,末乃歸聞,多有蔽匿,請免官削爵,付廷尉。上不許。湛之詣闕上疏請罪,以為「初通其謀,為誘引之辭,曄等並見怨咎,規相禍陷。又昔義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慇懃異意,頗形言旨。遺臣利刃,期以際會。臣苦相諫譬,深加拒塞,以為怨憤所至,不足為虞,便以關啟,懼成虛妄。非為納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曄,釋中間之憾,致懷蕭思話,恨婚意未申。謂此僥倖,亦不宣達。陛下敦惜天倫,彰於四海,蕃禁優簡,親理咸通。又昔蒙眷顧,不容自絕,音翰信命,時相往來。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淺,辭色之間,往往難測。臣顧惟心無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實,具如此啟。臣雖駑下,情匪木石,豈不知醜點難嬰,伏劍為易,而靦然視息,忍此餘生,實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誠以負戾灰滅,貽恥方來,貪及視息,少自披訴。乞蒙隳放,〔一六〕伏待鈇鑕。」上優詔不許。 二十四年,服闋,轉中書令、太子詹事,出為南兗州刺史。善政俱肅,威惠並行。廣陵舊有高樓,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鍾山。城北有陂澤,水物豐盛,湛之更起風亭、月觀,吹臺、琴室,果竹繁茂,花藥成行。招集文士,盡游玩之適。時有沙門釋惠休善屬文,湛之與之甚厚。孝武命使還俗。本姓湯,位至揚州從事史。 二十六年,湛之入為丹陽尹、領太子詹事。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之與皇太子分守石頭。二十八年,魯爽兄弟率部曲來奔,爽等軌子也,湛之以為廟算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里。不許。 轉尚書僕射,領護軍將軍。時尚書令何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湛之以令事無不總,又以事歸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奏並免官。詔乃使湛之與尚之並受辭訴。尚之雖為令,而以朝事悉歸湛之。 初,劉湛伏誅,殷景仁卒,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曄等〔一七〕,後又有江湛、何瑀之。自曄誅,仲文免,演之、瑀之並卒,至是江湛為吏部尚書,與湛之並居權要,世謂之江、徐。上每疾,湛之輒侍醫藥。 二凶巫蠱事發,上欲廢劭,賜濬死,而孝武無寵,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南平王鑠、建平王宏並被愛,而鑠妃即湛妹,湛勸上立之,〔一八〕徵鑠自壽陽入朝。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議久不決。〔一九〕與湛之議,或連日累夕。每夜,使湛之自執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劭入弒之旦,其夕上與湛之屏人語,至曉猶未滅燭。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見害,時年四十四。孝武即位,追贈司空,諡曰忠烈公。子聿之為元凶所殺。聿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願有子,自床投地者無算,又以擣衣杵舂其腰,并服墮胎藥,胎更堅。及生,故小字遺奴。 幼而挺立。八歲襲爵枝江縣公,〔二0〕見宋孝武,升階流涕,迄于就席。帝甚愛之,尚康樂公主,拜駙馬都尉。泰始中,以登殿不著韎,為書侍御史蔡準所奏,罰金二兩。 孝嗣姑適東莞劉舍,舍兄藏為尚書左丞,孝嗣往詣之。藏退謂舍曰:「徐郎是令僕人,三十餘可知,汝宜善自結。」昇明中,為齊高帝驃騎從事中郎,帶南彭城太守,轉太尉諮議參軍。齊建元初,累遷長兼侍中。〔二一〕善趨步,閑容止,與太宰褚彥回相埒。尚書令王儉謂人曰:「徐孝嗣將來必為宰相。」轉御史中丞。武帝問儉曰:「誰可繼卿?」儉曰:「臣東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出為吳興太守,儉贈孝嗣四言詩曰:「方軌叔茂,追清彥輔,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時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狀也。在郡有能名。 王儉亡,上徵孝嗣為五兵尚書。其年,敕撰江左以來儀典,令諮受孝嗣。明年,遷太子詹事。從武帝幸方山。上曰:「朕經始此山之南,復為離宮,應有邁靈丘。」靈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答曰:「繞黃山,款牛首,乃盛漢之事。今江南未廣,願陛下少更留神。」上乃止。竟陵王子良甚善之。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領太子左衛率,臺閣事多以委之。 武帝崩,遺詔以為尚書右僕射。隆昌元年,為丹陽尹。明帝謀廢鬱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孝嗣,孝嗣奉旨無所釐替,即還家草太后令。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隨後。鬱林既死,明帝須太后令,孝嗣於袖出而奏之,帝大悅。時議悉誅高、武子孫,孝嗣堅保持之,故得無恙。以廢立功,封枝江縣侯,甲仗五十人入殿。轉左僕射。明帝即位,進爵為公,給班劍二十人,加兵百人。舊拜三公乃臨軒,至是,帝特詔與陳顯達、王晏並臨軒拜授。時王晏為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誅,轉尚書令。孝嗣愛好文學,器量弘雅,不以權勢自居,故見容明帝之世。 初在率府,晝臥齋北壁下,夢兩童子遽云:「移公床。」孝嗣驚起,聞壁有聲,行數步而壁崩壓床。建武四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讓不受。 時連年魏軍動,國用虛乏,孝嗣表立屯田。帝已寢疾,兵事未已,竟不行。及崩,受遺託,重申開府之命,加中書監。永元初輔政,自尚書下省出住宮城南宅,不得還家。帝失德,孝嗣不敢諫;及江祏誅,內懷憂恐,然未嘗表色。始安王遙光反,眾懷惶惑,見孝嗣入宮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制也。 時孝嗣以帝終亂天常,與沈文季俱在南掖門,欲要文季以門為應,四五目之,文季輒亂以他語,孝嗣乃止。進位司空,固讓。求解丹陽尹,不許。孝嗣文人,不顯同異,名位雖大,故得未及禍。虎賁中郎將許準有膽力,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嗣遲疑,謂必無用干戈理,須少主出游,閉城門,召百僚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群小亦稍憎孝嗣,勸帝除之。其冬,孝嗣入華林省,遣茹法珍賜藥,孝嗣容色不異,謂沈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門應之,賢叔若同,無今日之恨。」少能飲酒,飲藥至斗餘方卒,乃下詔言誅之。于時凡被殺者,皆取其蟬冕,剝其衣服。眾情素敬孝嗣,得無所侵。 長子演,尚齊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第三子況,尚明帝女山陰公主,並拜駙馬都尉,俱見殺。 孝嗣之誅,眾人懼,無敢至者,唯會稽魏溫仁奔赴,以私財營喪事,當時稱之。 初,孝嗣復故封,使故吏吳興丘叡筮之,當傳幾世。叡曰:「怨不終尊身。」孝嗣容色甚惡,徐曰:「緣有此慮,故令卿決之。 中興元年,和帝贈孝嗣太尉。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詔增班劍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諡曰文忠,改封餘干縣公。 子緄,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將軍,諡頃子。 緄子君蒨字懷簡,幼聰朗好學,尤長丁部書,問無不對。善弦歌,為梁湘東王鎮西諮議參軍。頗好聲色,侍妾數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服玩悉以金銀。飲酒數升便醉,而閉門盡日酣歌。每遇歡謔,則飲至斗。有時載伎肆意游行,荊楚山川,靡不畢踐。朋從遊好,莫得見之。時襄陽魚弘亦以豪侈稱,於是府中謠曰:「北路魚,南路徐。」然其服翫次於弘也。 君蒨辯於辭令,湘東王嘗出軍,有人將婦從者。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誅女子,將非孫武,遂欲驅戰婦人。」君蒨應聲曰:「項籍壯士,猶有虞兮之愛,紀信成功,亦資姬人之力。」君蒨文冠一府,特有輕艷之才,新聲巧變,人多諷習,竟卒於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咸之玄孫也。父瑗以學業知名,位至安成太守。瑗與郗超善,超常造瑗,見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歲,超令人解衣使持去,初無吝色。超謂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宦當遠踰於兄,然保家終在大者。」迪字長猷,宋初終五兵尚書,贈太常。 亮博涉經史,尤善文辭。義熙中,累遷中書黃門侍郎,直西省。宋武帝以其久直之勤勞,欲以為東陽郡。先以語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馳見武帝,陳不樂出。帝笑曰:「謂卿須祿耳,能如此,甚協所望也。」以為太尉從事中郎,掌記室。宋國初建,除侍中,領世子中庶子,加中書令。從還壽陽,武帝有受禪意,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皇室,今年時衰暮,欲歸老京師,」群臣唯盛稱功德,莫曉此意。亮悟旨,日晚宮門已閉,叩扉請見曰:「臣暫宜還都。」帝知意,無復他言,直云:「須幾人自送?」亮曰:「須數十人。」於是奉辭。及出,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都,即徵帝入輔。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縣公,入直中書省,專典詔命。以亮任總國權,聽於省見客。神獸門外,每旦車常數百兩。武帝登庸之始,文筆皆是參軍滕演,北征廣固,悉委長史王誕,自此之後至于受命,表策文誥,皆亮辭也。演字彥將,南陽西鄂人,位至祕書監。 二年,加亮尚書僕射。及帝不豫,與徐羨之、謝晦並受顧命,給班劍二十人。少帝即位,進中書監、尚書令,領護軍將軍。 少帝廢,亮奉迎文帝,立行臺於江陵城南,題曰大司馬門,率行臺百僚詣門拜表,威儀甚盛。文帝將下,引見亮,哭泣哀動左右。既而問義真及少帝薨廢本末,悲號嗚咽,侍側者莫能仰視,亮流汗霑背不能答。於是布腹心於到彥之、王華等。及至都,徐羨之問帝可方誰?亮曰:「晉文、景以上人。」羨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司空府文武即為左光祿府,進爵始興郡公,固讓進封。 元嘉三年,帝將誅亮,先呼入見,省內密有報之者。亮辭以嫂病暫還,遣信報徐羨之,因乘車出郭門,騎馬奔兄迪墓。屯騎校尉郭泓收之。初至廣莫門,上亦使以詔謂曰:「以公江陵之誠,當使諸子無恙。」亮讀詔訖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顧託。黜昏立明,社稷之計。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於是伏誅,妻子流建安。 亮之方貴,兄迪每深誡焉,而不能從。及見世路屯險,著論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內懷憂懼。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燭,作感物賦以寄意。初奉大駕,道路賦詩三首,其一篇有悔懼之辭。自知傾覆,求退無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贊,稱其見微之美云。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曾祖晞,司徒屬。父祖並早卒。隆少孤貧,有學行。義熙初,年四十,為孟昶建威參軍,累遷尚書左丞。以族弟亮為僕射,緦服不得相臨,徙太子率更令。 元嘉初,為御史中丞,甚得司直之體,轉司徒左長史。會稽剡縣人黃初妻趙打殺息載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稱女葉,依法徙趙二千里外。隆議曰:「禮律之興,本之自然。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父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言三世,為體猶一。稱雖創鉅痛深,固無讎祖之義。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祖同戴天日,則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舊令言殺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孫祖明矣。趙當避王期功千里外耳。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親近欲相隨者聽之。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也。趙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豈名教所許?如此,稱、趙竟不可分。趙雖內愧終身,稱沈痛沒齒,孫祖之義,自不得以永絕,事理然也。」從之。 出為義興太守,有能名。拜左戶尚書,坐正直受節假,對人未至委出,白衣領職。尋轉太常,文帝以新撰禮論付隆,使更下意。隆表上五十二事。 後致仕,拜光祿大夫,歸老於家。手不釋卷,博學多通,特精三禮。年八十三卒。 檀道濟,高平金鄉人也,世居京口。少孤,居喪備禮,奉兄姊以和謹稱。宋武帝建義,道濟與兄韶祗等從平京城,俱參武帝建武將軍事。累遷太尉參軍,封作唐縣男。 義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濟為前鋒,所至望風降服。徑進洛陽,議者謂所獲俘囚,應悉戮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弔人,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中原感悅,歸者甚眾。長安平,以為琅邪內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脩縣公,位丹陽尹、護軍將軍。武帝不豫,給班劍二十人。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徐羨之等謀廢立,諷道濟入朝,告以將廢廬陵王義真,道濟屢陳不可,竟不納。將廢帝夜,道濟入領軍府就謝晦宿,〔二二〕晦悚息不得眠。道濟寢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給鼓吹一部,進封武陵郡公。固辭進封。道濟素與王弘善,時被遇方深,道濟彌相結附,每構羨之等,弘亦雅仗之。上將誅徐羨之等,召道濟欲使西討。王華曰:「不可。」上曰:「道濟從人者也,曩非創謀,撫而使之,必將無慮。」道濟至之明日,上誅羨之、亮。既而使道濟與中領軍到彥之前驅西伐,上問策於道濟。對曰:「臣昔與謝晦同從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殆難與敵;然未嘗孤軍決勝,戎事恐非其長。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外討,必未陣而禽。」時晦本謂道濟與羨之同誅,忽聞來上,遂不戰自潰。事平,遷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彥之侵魏,已平河南,復失之。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北略地,轉戰至濟上,魏軍盛,遂克滑臺。道濟時與魏軍三十餘戰多捷,軍至歷城,以資運竭乃還。時人降魏者具說糧食已罄,於是士卒憂懼,莫有固志。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餘少米散其上。及旦,魏軍謂資糧有餘,故不復追,以降者妄,斬以徇。 時道濟兵寡弱,軍中大懼。道濟乃命軍士悉甲,身白服乘輿〔二三〕,徐出外圍。魏軍懼有伏,不敢逼,乃歸。道濟雖不剋定河南,全軍而反,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之以禳鬼。還進位司空,鎮尋陽。〔二四〕 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時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馬仲達也。 文帝寢疾累年,屢經危殆,領軍劉湛貪執朝政,慮道濟為異說,又彭城王義康亦慮宮車晏駕,道濟不復可制。十二年,上疾篤,會魏軍南伐,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勳,道家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及至,上已間。十三年春,將遣還鎮,下渚未發,有似鷦鳥集船悲鳴。會上疾動,義康矯詔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司徒從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祕書郎中尊等八人並誅。時人歌曰:「可憐白浮鳩,枉殺檀江州。」道濟死日,建鄴地震白毛生。又誅司空參軍薛肜、高進之,並道濟心腹也。 道濟見收,憤怒氣盛,目光如炬,俄爾間引飲一斛。乃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皆曰「道濟已死,吳子輩不足復憚」。自是頻歲南伐,有飲馬長江之志。 文帝問殷景仁曰:「誰可繼道濟?」答曰:「道濟以累有戰功,故致威名,餘但未任耳。」帝曰:「不然,昔李廣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後繼者復有幾人?」二十七年,魏軍至瓜步,文帝登石頭城望,甚有憂色。歎曰:「若道濟在,豈至此! 韶字令孫,以平桓玄功封巴丘縣侯。〔二五〕從征廣固,率所領先登,位琅邪內史。從討盧循,以功更封宜陽縣侯,〔二六〕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貪橫,所蒞無政績,上嘉其合門從義,道濟又有大功,故特見寵授。卒。子臻字係宗,位員外郎,臻子珪。 珪字伯玉,位沅南令。元徽中,王僧虔為吏部尚書,以珪為征北板行參軍。珪訴僧虔求祿不得,與僧虔書曰:「僕一門雖謝文通,乃忝武達。群從姑叔,三媾帝姻,而令子姪餓死,遂不荷潤。蟬腹龜腸,為日已久。飢彪能嚇,人遽與肉,餓驎不噬,誰為落毛。雖復孤微,百世國士,姻媾位宦,亦不後物。尚書同堂姊為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為南譙王妃;尚書伯為江州,檀珪祖亦為江州。僕於尚書人地本懸,至於婚宦皆不殊絕。今通塞雖異,猶忝氣類,尚書何事為爾見苦。」僧虔報書曰:「吾與足下素無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乃用為安成郡丞。 祗字恭叔,與兄韶弟道濟俱參義舉,封西昌縣侯,歷位廣陵相。義熙十年,亡命司馬國璠兄弟自北徐州界潛得過淮,因天陰闇,夜率百許人緣廣陵城入,叫喚直上聽事。祗被射傷股,語左右曰:「賊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打五鼓懼之,曉必走矣。」賊聞鼓鳴,直謂為曉,乃奔散,追殺百餘人。 宋國初建,為領軍。祗性矜豪,樂在外放恣,不願內職,不得志,發疾不自療,其年卒于廣陵。諡曰威侯。傳嗣至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晉網不綱,主威莫樹,亂基王室,毒被江左。宋武一朝創業,事屬橫流,改易紊章,歸于平道。以建武、永平之風,變太元、隆安之俗,此蓋文宣公之為乎。〔二七〕其配饗清廟,豈徒然也?若夫怙才驕物,公旦其猶病諸,而以劉祥居之,斯亡亦為幸焉。秀之行己有道,可謂位無虛授。當徐、傅二公跪承顧託,若使死而可再,固當赴蹈為期。及至處權定機,當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後禍,禦蔽身災,使桐宮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霧之疾,若以社稷為存亡,則義異於此。湛之、孝嗣臨機不決,既以敗國,且以殞身,「反受其亂」,斯其效也。道濟始因錄用,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顛覆。詔、祗克傳胤嗣,其木雁之間乎。 校勘記 〔一〕 小字道人 「道人」宋書作「道民」,此避唐諱改。 〔二〕 時晉綱寬弛 「綱」各本作「網」,據宋書改。 〔三〕 長人謂所親曰 各本無「長人」二字,據宋書、晉書、通鑑補。按諸書作「長民」,此避唐諱改。 〔四〕 遷尚書右僕射領選 「右」各本作「左」。按下云「轉穆之左僕射」,則此當是「右僕射」,據宋書改。 〔五〕 實賴穆之匡翼之益 「益」各本作「勳」,據宋書改。 〔六〕 及至醉飽 各本並脫「飽」字,據通志補。 〔七〕 作謝宣明面目見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 各本脫「見」字,據宋書補。初學記二五引此作「作謝宣明面孔向人」。 〔八〕 侍中何偃嘗案之云 「嘗」各本作「當」,據宋書改。 〔九〕 疑人殺長吏科 「疑人」各本作「隸人」,宋書作「疑民」。錢大昕廿二史考異:「『隸』當依宋書改『疑』。人殺長吏,謂部民殺官長也。南、北史避『民』字。」今從改。 〔一0〕不復以學問為長 「以」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一〕亮率眾官內月一決獄 「官」各本作「宮」,據宋書改。宋書無「內」字,疑此字衍文。 〔一二〕帝以羨之亮晦旬月間再肆酖毒 「酖」各本作「醜」,涉形近而訛,據宋書改。 〔一三〕爾日詔召羨之至西明門外 「明」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四〕雙鸛集太極殿東鴟尾鳴喚 「鸛」各本作「鶴」,鶴非不祥之物,據宋書五行志改。 〔一五〕嘗自往新洲伐荻 各本並脫「往」字,據太平御覽一五三引補。 〔一六〕乞蒙隳放 「隳」各本作「隨」,據宋書改。 〔一七〕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曄等 「庾仲文」宋書作「庾炳之」,此避唐嫌諱而稱其字。 〔一八〕而鑠妃即湛妹湛勸上立之 「湛」各本作「湛之」。按湛謂江湛;南平穆王鑠傳:「鑠妃江氏」,則鑠妃非徐湛之妹,據宋書刪。 〔一九〕議久不決 「久」各本作「又」。按宋書江湛傳:「徐湛之欲立隨王誕;江湛欲立南平王鑠;文帝欲立建平王宏,議久不決。誕妃即湛之女,鑠妃,湛妹也。」今據改。 〔二0〕八歲襲爵枝江縣公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湛之封枝江縣侯,身後亦未見加封之文,其子何以得襲公爵?又考宋書州郡志,枝江止云侯相,不云公相,疑此誤也。 〔二一〕累遷長兼侍中 「長」各本作「長史」。按南齊書百官志:三公府、公督府皆得置長史。此長史而不系府名,其「史」字顯為後人誤增,當作「長兼侍中」。長兼者,非正授之稱。錢大昕廿二史考累於此辨之甚析。今刪正。 〔二二〕道濟入領軍府就謝晦宿 各本脫「宿」字,據宋書補。 〔二三〕身白服乘輿 「白」各本作「自」。季汝梅南北史考證補(未刊本)謂「自」當作「白」,今從改。 〔二四〕鎮尋陽 「尋陽」各本作「壽陽」。按江州治尋陽,前文已言道濟為江州刺史,此處自以「尋陽」為是。據宋書改。 〔二五〕以平桓玄功封巴丘縣侯 「平」字各本並脫,「巴」字各本訛「邑」,並據宋書補改。 〔二六〕以功更封宜陽縣侯 「侯」各本作「後」,據宋書改。 〔二七〕此蓋文宣公之為乎 各本脫「文」字,據宋書補。劉穆之諡文宣。 王鎮惡 朱齡石弟超石 毛脩之孫惠素 傅弘之 朱脩之 王玄謨子瞻 從弟玄象 玄載 玄邈 王鎮惡,北海劇人也。祖猛,仕苻堅,任兼將相。父休為河東太守。鎮惡以五月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繼疏宗。猛曰:「此非常兒。昔孟嘗君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故名為鎮惡。年十三而苻氏敗,寓食澠池人李方家。方善遇之,謂方曰:「若遭英雄主,要取萬戶侯,當厚相報。」方曰:「君丞相孫,人材如此,何患不富貴,至時願見用為本縣令足矣。 後隨叔父曜歸晉,客荊州,頗讀諸子兵書,喜論軍國大事,騎射非長,而從橫善果斷。宋武帝伐廣固,鎮惡時為天門郡臨澧令。人或薦之武帝,召與語,異焉,因留宿。旦謂諸佐曰:「鎮惡王猛孫,所謂將門有將。」即以署前部賊曹。拒盧循有功,封博陸縣五等子。 武帝謀討劉毅,鎮惡曰:「公若有事西楚,請給百舸為前驅。」及西討,轉鎮惡參軍事,使率龍驤將軍蒯恩百舸前發。鎮惡受命,便晝夜兼行,揚聲劉兗州上。毅謂為信,不知見襲。 鎮惡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蒯恩軍在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豎旗安鼓。語所留人曰:「計我將至城,便長嚴,令如後有大軍狀。〔一〕又分隊在後,令燒江津船。鎮惡徑前襲城,津戍及百姓皆言劉藩實上,晏然不疑。將至城,逢毅要將朱顯之馳前問藩所在,軍人答云「在後」。及至軍後不見藩,又望見江津船艦被燒而鼓聲甚盛,知非藩上,便躍馬告毅,令閉城門。鎮惡亦馳進得入城,便因風放火,燒大城南門及東門。又遣人以詔及赦文并武帝手書凡三函示毅,〔二〕毅皆燒不視。金城內亦未信帝自來。及短兵接戰,鎮惡軍人與毅下將或是父兄子弟中表親親,〔三〕且鬥且語,知武帝在後,人情離懈。 初,毅常所乘馬在城外不得入,倉卒無馬,使就子肅取馬,〔四〕肅不與。朱顯之謂曰:「人取汝父而惜馬,汝走欲何之?」奪馬以授毅,從大城東門出奔牛牧佛寺自縊。鎮惡身被五箭,手所執矟於手中破折。江陵平後二十日,大軍方至,以功封漢壽縣子。 及武帝北伐,為鎮西諮議,行龍驤將軍,領前鋒。將發,前將軍劉穆之謂曰:「昔晉文王委蜀於鄧艾,今亦委卿以關中,卿其勉之。」鎮惡曰:「吾等因託風雲,並蒙抽擢,今咸陽不剋,誓不濟江。三秦若定,而公九錫不至,亦卿之責矣。 鎮惡入賊境,戰無不捷,破虎牢及柏谷塢。進次澠池,造故人李方家,升堂見母,厚加酬賚,即授方澠池令。方軌徑據潼關,將士乏食,乃親到弘農督人租。百姓競送義粟,軍食復振。 初,武帝與鎮惡等期,若剋洛陽,須待大軍,未可輕前。既而鎮惡等至潼關,為偽大將軍姚紹所拒不得進,馳告武帝求糧援。時帝軍入河,魏軍屯河岸,軍不得進。帝呼所遣人開舫北戶指河上軍示之曰:「我語令勿進而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鎮惡既得義租,紹又病死,偽撫軍將軍姚讚代紹守嶮,眾力猶盛。武帝至湖城,讚引退。 大軍次潼關,謀進取計,鎮惡請率水軍自河入渭,直至渭橋。鎮惡所乘皆蒙衝小艦,行船者悉在艦內,泝渭而進,艦外不見有行船人。北土素無舟烜,莫不驚以為神。鎮惡既至,令將士食畢,便棄船登岸。渭水流急,諸艦悉逐流去,鎮惡撫慰士卒曰:「此是長安城北門外,去家萬里,而舫乘衣糧並已逐流,唯宜死戰,可立大功。」乃身先士卒,即陷長安城。城內六萬餘戶,鎮惡撫慰初附,號令嚴肅。於灞上奉迎,武帝勞之曰:「成吾霸業者真卿也。」謝曰:「此明公之威,諸將之力。」帝笑曰:「卿欲學馮異邪。 時關中豐全,鎮惡性貪,收斂子女玉帛不可勝計,帝以其功大不問。時有白帝言鎮惡藏姚泓偽輦,有異志,帝使覘之,知鎮惡剔取飾輦金銀,棄輦於垣側,帝乃安。 帝留第二子桂陽公義真為安西將軍、雍秦二州刺史,鎮長安。鎮惡以征虜將軍領安西司馬、馮翊太守,委以扞禦之任。 及大軍東還,赫連勃勃逼北地,義真遣中兵參軍沈田子拒之。虜甚盛,田子退屯劉因堡,〔五〕遣使還報鎮惡。鎮惡對田子使謂安西長史王脩曰:「公以十歲兒付吾等,當共思竭力,今擁兵不進,賊何由得平?」使反言之,田子甚懼。 王猛之相苻堅也,北人以方諸葛亮。入關之功,又鎮惡為首,時論者深憚之。田子嶢柳之捷,威震三輔,而與鎮惡爭功。武帝將歸,留田子與鎮惡,私謂田子曰:「鍾會不得遂其亂者,為有衛瓘等也。語曰:『猛獸不如群狐。』卿等十餘人何懼王鎮惡。」故二人常有猜心。時鎮惡師于涇上,與田子俱會傅弘之壘,田子求屏人,因斬之幕下,并兄基弟鴻、遵、深從弟昭、朗、弘,凡七人。〔六〕弘之奔告義真,義真率王智、王脩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至,言鎮惡反。脩執田子,以專戮斬焉。是歲,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追贈左將軍、青州刺史。及帝受命,追封龍陽縣侯,諡曰壯。傳國至曾孫叡,齊受禪,國除。 朱齡石字伯兒,沛郡沛人也。世為將,伯父憲及斌並為西中郎袁真將佐。桓溫伐真於壽陽,真以憲兄弟潛通溫,並殺之,齡石父綽逃歸溫。壽陽平,真已死,綽輒發棺戮尸。溫怒將斬之,溫弟沖請得免。綽受沖更生之恩,事沖如父。位西陽、廣平太守。及沖薨,綽歐血而死。 齡石少好武,不事崖檢。舅淮南蔣氏才劣,齡石使舅臥聽事,翦紙方寸帖著舅枕,以刀子縣擲之,相去八九尺,百擲百中。舅畏齡石,終不敢動。舅頭有大瘤,齡石伺眠密割之即死。 武帝剋京城,以為建武參軍。從至江乘將戰,齡石言世受桓氏恩,不容以兵刃相向,乞在軍後。帝義而許之。以為鎮軍參軍,遷武康令。縣人姚係祖專為劫,郡縣畏不能討,齡石至縣,偽與厚,召為參軍。係祖恃強,乃出應召。齡石斬之,掩其家,悉殺其兄弟,由是一部得清。後領中兵。齡石有武幹,又練吏職,帝甚親委之。平盧循有功,為西陽太守。 義熙九年,徙益州刺史,為元帥伐蜀。初,帝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武,〔七〕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必重兵守涪城以備內道。若向黃武,正墮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別有函封付齡石,署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至白帝發書,曰:「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朱枚於中水取廣漢;使羸弱乘高艦十餘,由內水向黃武。」譙縱果備內水,使其大將譙道福戍涪城,遣其秦州刺史侯暉、僕射譙詵等屯彭模,夾水為城。十年六月,齡石至彭模。七月,齡石率劉鍾、蒯恩等於北城斬侯暉、譙詵。朱枚至廣漢,復破譙道福別軍。譙縱奔涪城,巴西人王志斬送之,并獲道福,斬于軍門。 帝之伐蜀,將謀元帥,乃舉齡石。眾咸謂齡石資名尚輕,慮不克辦,〔八〕論者甚眾,帝不從。乃分大軍之半,令猛將勁卒悉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也,亦命受其節度。及戰克捷,眾咸服帝知人,又美齡石善於事。以平蜀功,封豐城侯。 十四年,桂陽公義真被徵,以齡石為雍州刺史,督關中諸軍事。齡石至長安,義真乃發。義真敗于青泥,齡石亦舉城奔走見殺。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齡石弟超石,亦果銳。雖出自將家,兄弟並閑尺牘。桓謙為衛將軍,以補行參軍。後為武帝徐州主簿,收迎桓謙身首,躬營殯葬。 義熙十二年北伐,超石為前鋒入河。〔九〕時軍人緣河南岸牽百丈。有漂度北岸者,輒為魏軍所殺略。帝遣白直隊主丁旿率七百人及車百乘於河北岸為卻月陣,兩頭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長白毦。魏軍不解其意,並未動。帝先命超石戒嚴二千人,〔一0〕白毦既舉,超石赴之,并齎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轅上。魏軍見營陣立,乃進圍營。超石先以弱弓小箭射之,魏軍四面俱至。魏明元皇帝又遣南平公長孫嵩三萬騎肉薄攻營,於是百弩俱發。魏軍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別齎大槌并千餘張矟,乃斷矟三四尺以槌槌之,〔一一〕一矟輒洞貫三四人。魏軍不能當,遂潰。大軍進克蒲阪,以超石為河東太守。 後除中書侍郎,封興平縣五等侯。關中亂,帝遣超石慰勞河洛,與齡石俱沒赫連勃勃,見殺。 毛脩之字敬文,滎陽陽武人也。祖武生、〔一二〕伯父璩並益州刺史。父瑾,梁、秦二州刺史。 脩之仕桓玄為屯騎校尉,隨玄西奔。玄欲奔漢川,脩之誘令入蜀。馮遷斬玄於枚洄洲,脩之力也。宋武帝以為鎮軍諮議,遷右衛將軍。既有斬玄之謀,又父伯並在蜀,帝欲引為外助,故頻加榮爵。 及父瑾為譙縱所殺,帝表脩之為龍驤將軍,配兵遣奔赴。時益州刺史鮑陋不肯進討,脩之言狀,帝乃令冠軍將軍劉敬宣伐蜀,無功而退。譙縱由此送脩之父伯及中表喪柩口累並得還。 後劉毅西鎮江陵,以為衛軍司馬、南郡太守。脩之雖為毅將佐,而深結於帝,及毅敗見宥。時遣朱齡石伐蜀,脩之固求行。帝慮脩之至蜀多所誅殺,且土人既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脩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房廟。時蔣山廟中有好牛馬,並奪取之。累遷相國右司馬,行司州事。戍洛陽,修立城壘。武帝至,履行善之,賜衣服玩好,當時評直二千萬。 王鎮惡死,脩之代為安西司馬。桂陽公義真敗,為赫連勃勃所禽。及赫連昌滅,入魏。脩之在洛,敬事嵩高道士寇謙之。謙之為魏太武帝信敬,營護之,故不死。脩之嘗為羊羹薦魏尚書,尚書以為絕味,獻之太武,大悅,以為太官令,被寵,遂為尚書、光祿大夫,封南郡公,太官令、尚書如故。〔一三〕 後朱脩之俘于魏亦見寵,脩之問朱脩之,南國當權者為誰,答云殷景仁。脩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歸罪之日,便當巾韝到門。」經年不忍問家消息,久之乃訪焉。脩之具答,并云:「賢子元矯甚能自處。」脩之悲不得言,直視良久,乃長歎曰:「嗚呼!」自此一不復及。 初,北人去來言脩之勸魏侵邊,并教以在南禮制,文帝甚疑責之。朱脩之後得還,具相申理,上意乃釋。脩之在魏多妻妾,男女甚眾,身遂死於魏。 孫惠素,仕齊為少府卿。性至孝,母服除後,更修母所住處床帳屏帷,每月朔十五向帷悲泣,〔一四〕傍人為之感傷,終身如此。 惠素吏才強濟,而臨事清刻,敕市銅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畫,用錢六十五萬。有讒惠素納利,武帝怒,敕尚書評價,貴二十八萬餘,有司奏,伏誅。死後家徒四壁,武帝後知無罪,甚悔恨之。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陽人也。傅氏舊屬靈州,漢末失土,寄馮翊,置泥陽、富平二縣,廢靈州,故傅氏悉屬泥陽。晉武帝太康三年復立靈州縣,傅氏還屬靈州。弘之高祖祗,晉司徒,後封靈州公。不欲封本縣,故祗一門還屬泥陽。曾祖暢,祕書丞,沒石勒,生子洪。晉穆帝永和中,石氏亂,度江。洪生梁州刺史歆,歆生弘之。 少倜儻有大志,歷位太尉行參軍。宋武帝北伐,弘之與扶風太守沈田子等七軍自武關入。弘之素習騎乘,於姚泓馳道內戲馬,甚有姿制,羌胡觀者數千,並歎稱善。留為桂陽公義真雍州中從事史。 及義真東歸,赫連勃勃傾國追躡,於青泥大戰,弘之躬貫甲冑,氣冠三軍,軍敗陷沒,不為之屈。時天大寒裸弘之,弘之叫罵見殺。 朱脩之字恭祖,義陽平氏人也。曾祖燾,晉平西將軍。祖序,豫州刺史。父諶,益州刺史。 脩之初為州主簿,宋元嘉中,累遷司徒從事中郎。文帝謂曰:「卿曾祖昔為王導丞相中郎,卿今又為王弘中郎,可謂不忝爾祖矣。 後隨右軍到彥之北侵,彥之自河南回,脩之留戍滑臺,被魏將安頡攻圍。糧盡,將士熏鼠食之。脩之被圍既久,母常悲憂,忽一旦乳汁驚出,母號慟告家人曰:「我年老非復有乳汁時,今如此,兒必沒矣。」魏果以其日剋滑臺,囚之。太武嘉其固守之節,以為雲中鎮將,妻以宗室女。 脩之潛謀南歸,妻疑之,每流涕謂曰:「觀敘無停意,何不告我以實,義不相負。」脩之深嘉其義而不告也。及太武伐馮弘,脩之及同沒人邢懷明並從。又有徐卓者亦沒魏,復欲率南人竊發,事泄見誅。脩之、懷明懼禍,同奔馮弘,不見禮。停一年,會宋使至。脩之名位素顯,傳詔見便拜。彼國敬傳詔,呼為天子邊人。見傳詔致敬,乃始禮之。 時魏屢伐黃龍,弘遣使求救,脩之乃使傳詔說而遣之。泛海,未至東萊,舫柂折,風猛,海師慮向海北,垂長索,舫乃正。海師視上有鳥飛,知去岸不遠,須臾至東萊。及至,以為黃門侍郎。 孝武初,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脩之政在寬簡,士庶悅附。及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反,檄脩之舉兵。雍土時饑,脩之偽與之同;既而遣使陳情於孝武,孝武嘉之,以為荊州刺史,加都督。義宣乃聞脩之不同,更以魯秀為雍州刺史,擊襄陽。脩之命斷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脩之率眾向江陵,竺超已執義宣,〔一五〕脩之至,於獄殺之。以功封南昌縣侯。 脩之立身清約,百城貺贈,一無所受。唯以蠻人宜存撫納,有餉皆受,得輒與佐史賭之,未嘗入己。去鎮之日,秋毫無犯。計在州以來,然油及私牛馬食官穀草,以私錢六十萬償之。而儉刻無潤,薄於恩情,姊在鄉里,飢寒不立,脩之貴為刺史,未曾供贍。往姊家,姊為設菜羹粗飯以激之,脩之曰:「此是貧家好食,進之致飽。」先是,新野庾彥達為益州刺史,攜姊之鎮,資給供奉,中分秩祿,西土稱焉。 脩之後拜左戶尚書、領軍將軍。至建鄴,牛奔墜車折腳,辭尚書,徙崇憲太僕,仍加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腳疾不堪獨行見,特給扶侍。卒,諡貞侯。 王玄謨字彥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東太守、綿竹侯〔一六〕,以從叔司徒允之難,棄官北居新興,仍為新興、雁門太守。其自序云爾。祖牢,仕慕容氏為上谷太守,隨慕容德居青州。父秀,早卒。 玄謨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鑒,常笑曰:「此兒氣概高亮,有太尉彥雲之風。」宋武帝臨徐州,辟為從事史,與語異之。少帝末,謝晦為荊州,請為南蠻行參軍、武寧太守。晦敗,以非大帥見原。 元嘉中,補長沙王義欣鎮軍中兵參軍,領汝陰太守。每陳北侵之規,上謂殷景仁曰:「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 後為興安侯義賓輔國司馬、彭城太守。義賓薨,玄謨上表,以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政,乃以孝武出鎮。 及大舉北侵,以玄謨為寧朔將軍。前鋒入河,受輔國將軍蕭斌節度。軍至碻磝,玄謨進向滑臺,圍城二百餘日。魏太武自來救之,眾號百萬,鼓鞞動天地。玄謨之行也,眾力不少,器械精嚴,而專仗所見,多行殺戮。初圍城,城內多茅屋,眾求以火箭燒之。玄謨曰:「損亡軍實。」不聽。城中即撤壞之,穴地為窟室。〔一七〕及魏救將至,眾請發車為營,又不從。將士並懷離怨。又營貨利,一匹布責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太武軍至,乃夜遁,麾下散亡略盡。蕭斌將斬之,沈慶之固諫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一八〕殺戰將以自弱,非良計也。」斌乃止。 初,玄謨始將見殺,夢人告曰:「誦觀世音千遍則免。」玄謨夢中曰:「何可竟也。」仍見授,既覺誦之,且得千遍。明日將刑,誦之不輟。忽傳唱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義恭為征討都督,以碻磝沙城不可守,召令還。為魏軍所追,大破之,流矢中臂。二十八年正月,還至歷城。義恭與玄謨書曰:「聞因敗為成,臂上金創,將非金印之徵邪? 元凶弒立,以玄謨為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謨遣濟南太守垣護之等將兵赴義。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 及南郡王義宣與江州刺史臧質反,朝廷假玄謨輔國將軍,為前鋒南討,拜豫州刺史。質尋至,大破之。加都督,封曲江縣侯。中軍司馬劉沖之白孝武,言玄謨在梁山與義宣通謀。檢雖無實,上意不能明,使有司奏玄謨沒匿所得賊寶物,虛張戰簿,與徐州刺史垣護之並免官。 尋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土多諸僑寓,玄謨上言所統僑郡無有境土,新舊錯亂,租課不時,宜加并合。見許。乃省并郡縣,自此便之。百姓當時不願屬籍。其年,玄謨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貧富相通,境內莫不嗟怨。人間訛言玄謨欲反,時柳元景當權,元景弟僧景為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勢,制令雍土南陽順陽上庸新城諸郡並發兵,欲討玄謨。玄謨令內外晏然,以解眾惑,馳啟孝武,具陳本末。帝知其虛,馳遣主書吳喜公慰撫之。又答曰:「玄謨啟明白之日,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聊復為笑,想足以申卿眉頭耳。」玄謨性嚴,未曾妄笑,時人言玄謨眉頭未曾申,故以此見戲。 後為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領起部尚書,又領北選。孝武狎侮群臣,各有稱目,多須者謂之羊,短長肥瘦皆有比擬。顏師伯缺齒,號之曰齴,劉秀之儉吝,常呼為老慳。黃門侍郎宗靈秀軀體肥壯,拜起艱難,每一集會,輒於坐賜靈秀器服飲食,前後相係,欲其占謝傾踣,以為歡笑。又刻木作靈秀父光祿勳叔獻像送其家聽事。柳元景、垣護之雖並北人,而玄謨獨受老傖之目。凡諸稱謂,四方書疏亦如之。嘗為玄謨作四時詩曰:「菫茹供春膳,粟漿充夏餐,瓟醬調秋菜,白醝解冬寒。」又寵一崑崙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以杖擊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謨尋遷徐州刺史,加都督。時北土災饉,乃散私穀十萬斛牛千頭以賑之。孝武崩,與群公俱被顧命。時朝政多門,玄謨以嚴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少帝誅顏師伯、柳元景等,狂悖滋甚,以領軍徵玄謨,子姪咸勸稱疾。玄謨曰:「避難苟免,既乖事君之節,且吾荷先朝厚恩,彌不得逡巡。」及至,屢表諫諍,又流涕請緩刑去殺,以安元元之意。少帝大怒。 明帝即位,禮遇益崇。時四方反叛,玄謨領水軍前鋒南討,以腳疾未差,聽乘輿出入。尋除車騎將軍、江州刺史,〔一九〕副司徒建安王休仁於赭圻,賜以諸葛亮筩袖鎧。頃之,以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軍將軍,遷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薨年八十二,諡曰莊公。 子深早卒,深子繢嗣。深弟寬,泰始初,為隨郡太守。逢四方反,父玄謨在建鄴,寬棄郡自歸。以母在西,為賊所執,請西行,遂襲破隨郡,收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圖寬形以上。齊永明元年,為太常,坐於宅殺牛,免官。後卒於光祿大夫。 寬弟瞻字明遠,一字叔鸞。負氣傲俗,好貶裁人物。仕宋為王府參軍。嘗詣劉彥節,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孫,僕是公子,引滿促膝,唯余二人。」彥節外跡雖酬之,意甚不悅。齊豫章王嶷少時,早與瞻友。瞻常候嶷高論,齊武帝時在大床寢,瞻謂嶷曰:「帳中人物亦復隨人寢興。」嶷言次忽問王景文兄楷賢愚何如殷道矜,瞻曰:「卿遂復言他人兄邪。」武帝笑稱嶷小名阿玉,〔二0〕「汝兄愚,那得忽來王參軍此句」。瞻曰:「直恐如卿來談。」武帝銜之,未嘗形色。後歷黃門侍郎。 及齊建元初,瞻為永嘉太守,詣闕跪拜不如儀。武帝知之,召入東宮,仍送付廷尉殺之。命左右啟高帝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朝廷,臣輒已收之。」高帝曰:「此何足計。」及聞瞻已死,乃默無言。 玄謨從弟玄象,位下邳太守。好發冢,地無完槨。人間垣內有小冢,墳上殆平,每朝日初升,見一女子立冢上,近視則亡。或以告玄象,便命發之。有一棺尚全,有金蠶、銅人以百數。剖棺見一女子,年可二十,姿質若生,臥而言曰:「我東海王家女,應生,資財相奉,幸勿見害。」女臂有玉釧,破冢者斬臂取之,於是女復死。玄謨時為徐州刺史,以事上聞,玄象坐免郡。 玄載字彥休,玄謨從弟也。父蕤,東莞太守。玄載仕宋,位益州刺史。沈攸之之難,玄載起義,送誠於齊高帝,封鄂縣子。齊建元元年,為左戶尚書。永明四年,位兗州刺史,卒官。諡烈子。 玄載弟玄邈字彥遠,仕宋位青州刺史。齊高帝之鎮淮陰,為宋明帝所疑,乃北勸魏,遣書結玄邈。玄邈長史房叔安進曰:「夫布衣韋帶之士,銜一餐而不忘,義使之然也。今將軍居方州之重,託君臣之義,無故舉忠孝而棄之,三齊之士寧蹈東海死耳,不敢隨將軍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鄴,發高帝謀。高帝於路執之,并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將軍。且僕之所言,利國家而不利將軍,無所應問。」荀伯玉勸殺之,高帝曰:「物各為主,無所責也。」玄邈罷州還,高帝塗中要之,玄邈嚴軍直過。還都,啟宋明帝,稱高帝有異謀,高帝不恨也。昇明中,高帝引為驃騎司馬、泰山太守。玄邈甚懼,高帝待之如初。再遷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封河陽縣侯,兄弟同時為方伯。 齊建元初,亡命李烏奴作亂梁部,玄邈使人偽降烏奴,告之曰:「王使君兵弱,攜愛妾二人已去矣。」烏奴喜,輕兵襲州城,玄邈奇兵破之。高帝聞之曰:「玄邈果不負吾。 延興元年,為中護軍。明帝使玄邈往江州殺晉安王子懋,玄邈苦辭不行,及遣王廣之往廣陵取安陸王子敬,玄邈不得已奉旨。建武中,卒於護軍,贈雍州刺史,諡壯侯。 叔安字子仁,清河人。高帝即位,懷其忠正,時為益州司馬、寧蜀太守,就拜前將軍。方用為梁州,會病卒。帝歎曰:「叔安節義,古人中求之耳,恨不至方伯而終。」子長瑜,亦有義行,永明中,為州中從事。 論曰:自晉室播遷,來宅揚、越,關邊遙阻,汧、隴遐荒,區甸分其內外,山河判其表裏。桓溫一代英人,志移晉鼎,自非兵屈霸上,戰衄枋頭,則光宅之運,中年允集。宋武帝屈起布衣,非藉人譽,一旦驅率烏合,奄興霸緒,功雖有餘而德猶未洽。非樹奇功於難立,震大威於四海,則不能成配天之業,一異同之心。故須外積武功,以收人望。及金墉請吏,元勳既立,心欲挂旆龍門,折衝冀、趙,跨功桓氏,取高昔人。方復觀兵崤、渭,陳師天嶮。及靈威薄震,重關自闢,故知英算所包,先勝而後戰也。王鎮惡推鋒直指,前無強陣,為宋方叔,其壯矣乎。朱齡石、超石、毛脩之、傅弘之等,以歸眾難固之情,逢英勇乘機之運,以至顛陷,為不幸矣。脩之滑臺之守,有疏勒之難,苟誠節在焉,所在為重,其取榮大國,豈徒然哉。終假道自歸,首丘之義也。玄謨封狼之心,雖簡帝念;然天方相魏,人豈能支。宋氏以三吳之弱卒,當八州之勁勇,欲以邀勝,不亦難乎。蹙境亡師,固其宜也。觀夫慶之言,可謂達於時變。瞻傲佷不悔,卒至亡軀,然齊武追恨魚服,匹夫懼矣。玄邈行己之度,有士君子之風乎。 校勘記 〔一〕 令如後有大軍狀 「如」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四二一、太平御覽三一六引晉書補。 〔二〕 又遣人以詔及赦文并武帝手書凡三函示毅 「文」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三〕 鎮惡軍人與毅下將或是父兄子弟中表親親 「下將」宋書作「東將」。通典兵典掩襲及太平御覽三一六引作「東來將士」。 〔四〕 使就子肅取馬 「肅」宋書作「肅民」,此避唐諱而省。 〔五〕 田子退屯劉因堡 「劉因堡」宋書作「劉回堡」。 〔六〕 并兄基弟鴻遵深從弟昭朗弘凡七人 「深」宋書作「淵」,此避唐諱而省。「弘」各本並脫,不足七人之數,據宋書補。 〔七〕 劉敬宣往年出黃武 「黃武」宋書作「黃虎」,此避唐諱改。 〔八〕 慮不克辦 「克辦」各本作「辦克」,據冊府元龜二0四乙正。 〔九〕 超石為前鋒入河 「為」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三四四補。 〔一0〕帝先命超石戒嚴二千人 「二千人」各本並脫,據通典兵典、冊府元龜七二四、太平御覽三一八引補。按上云「車百乘」,下云「一車益二十人」,正合二千人之數。 〔一一〕乃斷矟三四尺以槌槌之 各本不疊「槌」字,據宋書補。 〔一二〕祖武生 「武」宋書作「虎」,此避唐諱改。 〔一三〕太官令尚書如故 「尚書」各本作「常」,據宋書改。 〔一四〕每月朔十五向帷悲泣 「朔」各本作「朝」,據冊府元龜七五三改。 〔一五〕竺超已執義宣 「竺超」宋書作「竺超民」,此避唐諱省。 〔一六〕六世祖宏河東太守綿竹侯 「綿竹」各本作「綿竺」,據宋書改。 〔一七〕穴地為窟室 「穴地」各本作「空地」,據通志改。 〔一八〕豈玄謨所能當 「能」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九〕尋除車騎將軍江州刺史 「將軍」上原有「大」字,據宋書明帝泰始二年紀刪。 〔二0〕武帝笑稱嶷小名阿玉 「阿玉」各本作「多王」。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嶷小名阿玉,見梁本紀,此文誤。」今據梁書武帝紀改。 劉敬宣 劉懷肅弟懷敬 懷慎 劉粹族弟損 孫處 蒯恩 向靖子柳 劉鍾 虞丘進 孟懷玉弟龍符 胡藩 劉康祖伯父簡之 簡之弟謙之 簡之子道產 道產子延孫 劉敬宣字萬壽,彭城人也。父牢之,晉鎮北將軍。敬宣八歲喪母,晝夜號泣,中表異之。輔國將軍桓序鎮蕪湖,牢之參序軍事。四月八日,敬宣見眾人灌佛,乃下頭上金鏡為母灌像,因悲泣不自勝。序謂牢之曰:「卿此兒非唯家之孝子,必為國之忠臣。 起家王恭前軍參軍,又參會稽世子元顯征虜軍事。隆安二年,王恭起兵京口,以誅司馬尚之為名,牢之時為恭前軍司馬。恭以豪戚自居,甚相陵忽,牢之心不能平。及恭此舉,使牢之為前鋒,牢之遣敬宣襲恭,敗之。元顯以敬宣為後將軍諮議參軍。 三年,孫恩為亂,牢之自表東討,敬宣請以騎傍南山趣其後。吳賊畏馬,又懼首尾受敵,遂大敗之,進平會稽。遷後軍從事中郎。 宋武帝既累破祅賊,功名日盛,敬宣深相憑結。元顯進號驃騎,敬宣仍隨府轉。元顯驕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預宴會,調戲無所酬答,元顯甚不悅。 元興元年,牢之南討桓玄,元顯為征討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以道子昏闇,元顯淫凶,慮平玄之日,亂政方始;會玄遣信說牢之,牢之欲假手於玄誅執政,然後乘玄之隙,可以得志天下。將許玄降。敬宣諫恐玄威望既成,則難圖。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之如反覆手,但平後令我奈驃騎何?」遣敬宣為任。 玄既得志,害元顯,廢道子,以牢之為會稽太守。牢之與敬宣謀襲玄,期以明旦。爾日大霧,府門晚開,日旰,敬宣不至。牢之謂謀泄,欲奔廣陵,而敬宣還京口迎家。牢之謂已為玄禽,乃縊而死。敬宣奔喪,哭畢,就司馬休之、高雅之等俱奔洛陽,往來長安,求救於姚興,後奔慕容德。 敬宣素明天文,知必有興復晉室者。尋夢丸土服之,覺而喜曰:「丸者,桓也,桓吞,吾當復本土乎。」乃結青州大姓諸崔、封謀滅德,〔一〕推休之為主。時德司空劉軌大被任,高雅之又要軌,謀泄,乃相與殺軌而去。會宋武帝平京口,手書召敬宣,即馳還,襲封武岡縣男,後拜江州刺史。 劉毅之少,人或以雄桀許之。敬宣曰:「此人外寬內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當以陵上取禍。」毅聞深恨。及在江陵,知敬宣還,尋知為江州,大駭惋。敬宣愈不自安。安帝反正,自表求解。武帝恩款周洽,所賜莫與為比。敬宣女嫁,賜錢三百萬,雜綵千匹。 帝方大相寵任,欲令立功。義熙三年,表遣敬宣伐蜀。博士周祗諫,以為「道遠運漕難繼,毛脩之家讎不雪,不應以得死為恨。劉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答。將軍欲驅二死之甘心,忘國家之重計,愚情竊所未安」。不從。假敬宣節,監征蜀諸軍事。敬宣至黃武,去成都五百里,食盡,遇疾疫而還。為有司奏免官。 五年,武帝伐慕容超,除中軍諮議參軍,與兗州刺史劉藩大破超軍,進圍廣固,屢獻規略。盧循逼建鄴,敬宣分領鮮卑獸斑突騎〔二〕,置陣甚整。循走,仍從南討,為左衛將軍。敬宣寬厚,善待士,多伎藝,弓馬音律,無事不善。尚書僕射謝混美才地,少所交納,與敬宣遇便盡禮。或問混:「卿未嘗輕交,而傾蓋劉壽,〔三〕何也?」混曰:「孔文舉禮太史子義,天下豈有非之邪。 初,敬宣蜀還,劉毅欲以重法繩之。武帝既相任待,又何無忌謂不宜以私憾傷至公。毅雖止,猶謂武帝曰:「平生之舊,豈可孤信?光武悔之於龐萌,曹公失之於孟卓。宜深慎之。」毅出為荊州,謂敬宣曰:「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禍,以告武帝。帝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後領冀州刺史。 時帝西討劉毅,豫州刺史諸葛長人監太尉軍事,貽敬宣書曰:「盤龍狼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將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常懼福過災生,實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便以長人書呈,帝謂王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 十一年,進號右軍將軍。〔四〕時晉宗室司馬道賜為敬宣參軍。會武帝西征司馬休之,而道賜乃陰結同府辟閭道秀、左右小將王猛子等謀反。道賜自號齊王,規據廣固,舉兵應休之。猛子取敬宣刀殺敬宣,文武佐吏即討道賜、道秀、猛子斬之。先是敬宣嘗夜與僚佐宴,空中有投一隻芒屩於坐,墜敬宣食盤上,長三尺五寸,已經人著,耳鼻間並欲壞,頃之而敗。喪至,武帝臨哭甚哀。子光祖嗣。宋受禪,國除。 劉懷肅,彭城人,宋武帝從母兄也。家世貧窶,而躬耕好學。仕晉為費令。及聞武帝起義,棄縣來奔。 義熙元年,為輔國將軍、淮南歷陽二郡太守。二年,又領劉毅撫軍司馬,以建義功,封東興縣侯。其冬,桓石綏、司馬國璠、陳襲於胡桃山聚眾為寇,懷肅討破之。江、淮間群蠻及桓氏餘黨為亂,懷肅自請討之,及行失旨,毅上表免懷肅官。三年卒,追贈左將軍。無子,弟懷慎以子蔚祖嗣,位江夏內史。 蔚祖卒,子道存嗣,位太尉江夏王義恭諮議參軍。孝武伐元凶,道存出奔義軍,元凶乃殺其母以徇。景和中,為義恭太宰從事中郎。義恭敗,以黨與下獄死。 懷肅次弟懷敬,澀訥無才能。初,武帝產而皇妣殂,孝皇帝貧薄,無由得乳人,議欲不舉,帝從母生懷敬,未期,乃斷懷敬乳而自養帝。帝以舊恩,懷敬累見寵授,至會稽太守。時以為速,武帝曰:「亡姨於我恩重,此何可忘?」歷尚書,金紫光祿大夫。 懷敬子真道為錢唐令,元嘉十三年,東土饑,帝遣揚州中從事史沈演之巡行在所,演之表真道及餘杭令劉道錫有美政。上嘉之,各賜穀千斛,以真道為步兵校尉。 十四年,出為梁、南秦二州刺史。十八年,氐帥楊難當侵寇漢中,真道討破之,而難當寇盜猶不已,文帝遣龍驤將軍裴方明率禁兵五千,受真道節度。十九年,方明至武興,率太子積弩將軍劉康祖等進軍,大致剋捷,以真道為建威將軍、雍州刺史,方明輔國將軍、梁南秦二州刺史。又詔故晉壽太守姜道盛殞身鋒鏑,可贈給事中,賜錢十萬。道盛注古文尚書行於世。真道、方明並坐破仇池斷割金銀諸雜寶貨,又藏難當善馬,下獄死。 懷敬弟懷慎,少謹慎質直。從宋武帝征討,位徐州刺史。為政嚴猛,境內震肅。以平廣固、盧循功,封南城縣男。十二年,武帝北伐,以為中領軍、征虜將軍,宿衛輦轂。坐府內相殺免官。雖名位轉優,而恭恪愈至。每所之造,位任不踰己者,皆束帶門外下車,其謹退類如此。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進爵為侯,位五兵尚書,加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景平元年,遷護軍將軍。祿賜班於宗族,家無餘財,卒諡肅侯。 子德願嗣。大明初,為游擊將軍,領石頭戍事。坐受賈客韓佛智貨,下獄奪爵。後為秦郡太守。德願性粗率,為孝武狎侮。上寵姬殷貴妃薨,葬畢,數與群臣至殷墓。謂德願曰:「卿哭貴妃若悲,當加厚賞。」德願應聲便號慟,撫膺擗踴,涕泗交流。上甚悅,以為豫州刺史。又令醫術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嗚咽。他日有問志:「卿那得此副急淚?」志時新喪愛姬,答曰:「我爾日自哭亡妾耳。」志滑稽,善為諧謔,上亦愛狎之。 德願善御車,嘗立兩柱,使其中劣通車軸,乃於百餘步上振轡長驅,未至數尺,打牛奔從柱間直過,其精如此。孝武聞其能,為之乘畫輪車,幸太宰江夏王義恭第。德願岸著籠冠,短朱衣,執轡進止,甚有容狀。永光中,為廷尉,與柳元景厚善。元景敗,下獄誅。 懷慎庶長子榮祖,少好騎射,為武帝所知。及盧循攻逼,時賊乘小艦入淮拔柵,武帝宣令三軍不得輒射賊。榮祖不勝憤怒,冒禁射之,所中應弦而倒,帝益奇焉。以戰功,參太尉軍事,從討司馬休之。彭城內史徐逵之敗沒,諸將意沮,榮祖請戰愈厲,上乃解所著鎧授之。榮祖陷陣,身被數創。及帝北伐,轉鎮西中兵參軍。水軍入河,與朱超石大破魏軍於半城。帝大饗戰士,謂榮祖曰:「卿以寡剋眾,攻無堅城,雖古名將何以過此。」永初中,為輔國將軍。追論半城功,賜爵都鄉侯。榮祖為人輕財貴義,善撫將士;然性褊,頗失士君子心。卒于官。 懷慎弟懷默,江夏內史。子孫登,武陵內史。孫登子亮,少工刀楯,以軍功封順陽縣侯,歷梁、益二州刺史。在任廉儉,所得公祿,悉以還官,宋明帝下詔褒美。亮在梁州忽服食,欲致長生,迎武當山道士孫懷道使合仙藥,藥成,服之而卒。及就斂,屍弱如生。諡曰剛侯。 孫登弟道隆,前廢帝景和中,位右衛將軍,封永昌縣侯,委以腹心之任。泰始初,又為明帝盡力,遷左衛將軍、中護軍。賜死,事在建安王休仁傳。 劉粹字道沖,沛郡蕭人也。家在京口。初為州從事,從宋武帝平建鄴,征廣固,以功封西安縣五等侯。累遷中軍諮議參軍。盧循之逼,京口任重,文帝時年四歲,武帝使粹奉文帝鎮京口。後為江夏相。 族兄毅貳於武帝,粹不與毅同而盡心武帝。帝將謀毅,眾並疑粹在夏口,帝愈信之。及大軍至,竭其誠力。事平,封灄陽縣男。〔五〕永初元年,以佐命功,改封建安縣侯。文帝即位,為雍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三年,討謝晦。初,晦與粹善,以粹子曠之為參軍,至是帝甚疑之。王弘曰:「粹無私,必無憂也。」及受命南討,一無所顧。文帝以此嘉之。晦亦不害曠之,遣還。粹尋卒,曠之嗣。 粹弟道濟,位益州刺史,任長史費謙等聚斂,傷政害人。初,晉末有司馬飛龍者,自稱晉宗室,走仇池。元嘉九年,聞道濟綏撫失和,遂自仇池入綿竹為亂,道濟遣軍討斬之。先是道濟以五城人帛氐奴、梁顯為參軍督護,費謙固執不與;遠方商人至者,謙又抑之。商旅呼嗟,百姓咸欲為亂,氐奴等因聚黨為盜,及趙廣等詐言司馬殿下猶在陽泉山中。蜀土僑舊翕然並反,奉道人程道養,言是飛龍。道養,枹罕人也。趙廣改名為龍興,號為蜀王、車騎大將軍、益梁二州牧,建號泰始元年,備置百官,以道養弟道助為驃騎將軍、長沙王,鎮涪城。廣自號鎮軍將軍,帛氐奴為征虜將軍,梁顯為鎮北將軍,奉道養圍成都。道濟遣中兵參軍裴方明頻破之。 十年正月,賊復大至,攻逼成都,道濟卒,方明等共埋尸於後齋,使書與道濟相似者為教。酬答籤疏,不異常日,雖母妻不知也。二月,道養升壇郊天,方就柴燎,方明擊,大敗之。會平西將軍臨川王義慶使巴東太守周籍之帥眾援成都,廣等屯據廣漢,分守郫川。籍之與方明攻郫,克之。方明禽偽驃騎將軍司馬龍伸,斬之。龍伸即道助也。涪、蜀皆平。 俄而張尋攻破陰平,復與道養合,逃于郪山,其餘群賊出為盜不絕。文帝遣寧朔將軍蕭汪之討之。十四年,餘黨乃平,遷趙廣、張尋等於建鄴。十六年,廣、尋復與國山令司馬敬琳謀反,伏誅。 粹族弟損字子騫,衛將軍毅從父弟也。父鎮之字仲德,以毅貴顯,閑居京口,未嘗應召。常謂毅,「汝必破我家」。毅甚畏憚,每還京口,未嘗敢以羽儀入鎮之門。以左光祿大夫徵,〔六〕不就,卒於家。損元嘉中為吳郡太守,至昌門,便入太伯廟。時廟室頹毀,垣牆不修,損愴然曰:「清塵尚可髣彿,衡宇一何摧頹!」即令修葺。卒,贈太常。 損同郡宗人有劉伯龍者,少而貧薄,及長,歷位尚書左丞,少府,武陵太守,貧寠尤甚。常在家慨然,召左右將營十一之方,忽見一鬼在傍撫掌大笑。伯龍歎曰:「貧窮固有命,乃復為鬼所笑也。」遂止。 孫處字季高,會稽永興人也。籍注字,故以字行。少任氣,武帝征孫恩,季高樂從。及平建鄴,封新夷縣五等侯。〔七〕盧循之難,武帝謂季高曰:「此賊行破,非卿不能破其窟穴。」即遣季高泛海襲番禺,拔之。循父嘏、長史孫建之、司馬虞尪夫等輕舟奔始興,即分遣振武將軍沈田子等討平嶺表諸郡。循於左里走還襲廣州,季高破走之。義熙七年,季高卒,追贈南海太守,封候官縣侯。九年,武帝表贈交州刺史。 蒯恩字道恩,蘭陵承人也。武帝征孫恩,縣差恩伐馬芻,常負大束,兼倍餘人。每捨芻於地,歎曰:「大丈夫彎弓三石,奈何充馬士。」武帝聞之,即給器仗。自征祅賊,常為先登,膽力過人,甚見愛信。於婁縣戰,箭中右目。平京城,定建鄴,以軍功封都鄉侯。從伐廣固,破盧循,隨劉藩追斬徐道覆,與王鎮惡襲江陵,隨朱齡石伐蜀,又從伐司馬休之。自從征討,凡百餘戰,身被重創。武帝錄其前後功,封新寧縣男。 武帝北伐,留恩侍衛世子,命朝士與之交。恩益自謙損,與人語常呼官位,〔八〕自稱鄙人,撫士卒甚有恩紀。世子開府,再遷為司馬。後入關迎桂陽公義真,沒於赫連勃勃。傳國至孫,無子,國除。 向靖字奉仁,小字彌,河內山陽人也。名與武帝祖諱同,故以小字行。彌與武帝有舊,從平京城,參建武軍事,進平建鄴,以功封山陽縣五等侯。又從征廣固,討盧循,所在著績,封安南縣男。武帝西伐司馬休之,征關中,並見任使。及帝受命,以佐命功,封曲江縣侯,位太子左衛率,加散騎常侍。卒于官。 彌立身儉約,不營室宇,無園田商貨之業,時人稱之。 子植嗣,多過失,不受母訓,奪爵。更以植次弟楨紹封,又坐殺人,國除。 楨弟柳字玄季,有學義才能,立身方雅。太尉袁淑、司空徐湛之、東揚州刺史顏竣皆與友善。及竣貴,柳猶以素情自許,不推先之。順陽范璩誡柳曰:「名位不同,禮有異數,卿何得作曩時意邪?」柳曰:「我與士遜心期久矣,豈可一旦以勢利處之。」及柳為南康郡,涉義宣事敗,繫建康獄。屢密請竣,求相申救。孝武嘗與竣言及柳事,竟不助之。柳遂伏法。 璩字伯玉,平北將軍汪曾孫也,位淮南太守。 劉鍾字世之,彭城人也。少孤,依鄉人中山太守劉回共居,常慷慨於貧賤。從宋武帝征伐,盡其心力。及義旗建,帝板鍾為郡主簿,曰:「豫是彭城鄉人赴義者,並可依劉主簿。」於是立義隊,連戰皆捷。及桓謙屯于東陵,卞範之屯覆舟山西,武帝疑賊有伏兵,顧左右,政見鍾,謂曰:「此山下當有伏兵,卿可往探之。」鍾馳進,果有伏兵,一時奔走。後除南齊國內史,封安丘縣五等侯。求改葬父祖及親屬十喪,帝厚加資給。 從征廣固,孟龍符於陣陷沒,鍾直入取其屍而反。盧循逼建鄴,鍾拒柵,身被重創,賊不得入。循南走,鍾又隨劉藩追徐道覆,斬之。 後隨朱齡石伐蜀為前鋒,去成都二百里,鍾于時腳疾,齡石乃詣鍾,謀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鍾曰:「不然,前揚言大眾向內水,譙道福不敢捨涪城,今重軍卒至,出其不意,蜀人已破膽矣。賊今阻兵守險,是其懼不敢戰,非能持久也。因其兇懼攻之,其勢必克;若緩兵,彼將知人虛實,當為蜀子虜耳。」齡石從之,明日,陷其二城,徑平成都。以廣固功,封永新縣男。 十二年,武帝北伐,鍾居守。累遷右衛將軍。元熙元年卒。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虞丘進字豫之,東海郯人也。少時隨謝玄討苻堅有功,封關內侯。後從宋武帝征孫恩,頻戰有功。從定建鄴,除燕國內史,封龍川縣五等侯。 及盧循逼都,孟昶等議奉天子過江,進廷議不可,面折昶等,武帝甚嘉之。除鄱陽太守。後隨劉藩斬徐道覆。義熙九年,以前後功,封望蔡縣男。永初二年,累遷太子右衛率。卒,追論討司馬休之功,進爵為子。傳國至曾孫,齊受禪,國除。 孟懷玉,平昌安丘人也,世居京口。宋武帝東伐孫恩,以為建武司馬。豫義旗,從平京口,定建鄴,以功封鄱陽縣五等侯。盧循逼都,以戰功為中軍諮議參軍。〔九〕循平,封陽豐縣男,位江州刺史、南中郎將。卒官。無子,國除。 懷玉弟龍符,驍果有膽氣,早為武帝所知,以軍功封平昌縣五等子。從伐廣固,以車騎參軍加龍驤將軍、廣川太守。〔一0〕乘勝追奔,被圍見害,追贈青州刺史,封臨沅縣男。 胡藩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少孤,居喪以毀聞。太守韓伯見之,謂藩叔尚書少廣曰:「卿此姪當以義烈成名。」州府辟不就,須二弟冠婚畢,乃參郗恢征虜軍事。時殷仲堪為荊州刺史,藩外兄羅企生為仲堪參軍。藩過江陵省企生,因說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節下崇待太過,非將來計也。」仲堪不悅。藩退謂企生曰:「倒戈授人,必至大禍,不早去,後悔無及。」後玄自夏口襲仲堪,藩參玄後軍軍事。仲堪敗,企生果以附從及禍。 藩轉參太尉大將軍相國軍事。宋武帝起兵,玄戰敗將出奔,藩扣馬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故西人,一旦捨此,欲歸可復得乎?」玄直以鞭指天而已。於是奔散相失,追及玄於蕪湖。玄見藩喜謂張須無曰:「卿州故為多士,今復見王脩。」桑落之敗,藩艦被燒,并鎧入水,潛行三十許步,方得登岸。乃還家。 武帝素聞藩直言於殷氏,又為玄盡節,召參鎮軍軍事。從征慕容超,超軍屯聚臨朐。藩言於武帝曰:「賊屯軍城外,留守必寡,今往取其城而斬其旗幟,此韓信所以剋趙也。」帝乃遣檀韶與藩潛往,即剋其城。賊見城陷,一時奔走,還保廣固。圍之,將拔之夜,忽有鳥大如鵝,蒼黑色,飛入帝帳裏,眾以為不祥。藩賀曰:「蒼黑者,胡虜色。胡虜歸我,大吉之祥。」明旦攻城,陷之。從討盧循於左里,頻戰有功,封吳平縣五等子。 尋除鄱陽太守,從伐劉毅。初,毅當之荊州,表求東道還建鄴辭墓。去都數十里,不過拜闕。帝出倪塘會毅,藩請殺之,乃謂帝曰:「公謂劉衛軍為公下乎?」帝曰:「卿謂何如?」對曰:「夫豁達大度,功高天下,連百萬之眾,允天人之望,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記傳,一詠一談,自許以雄豪,加以誇伐,搢紳白面之士,輻湊而歸,此毅不肯為公下也。」帝曰:「吾與毅俱有剋復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至是謂藩曰:「昔從卿倪塘之謀,無今舉也。 又從征司馬休之,復為參軍。徐逵之敗沒,帝怒,即日於馬頭岸度江。江津岸壁立數丈,休之臨岸置陣,無由可登。帝呼藩令上,藩有疑色。帝怒,命左右錄來,欲斬之。藩不受命,顧曰:「寧前死耳。」以刀頭穿岸,劣容腳指徑上,隨之者稍多。及登,殊死戰,敗之。 從伐關中,參太尉軍事,統別軍至河東。暴風漂輜重艦度北岸,魏軍牽得此艦。藩氣憤,率左右十二人乘小船徑往。魏騎五六百,見藩來並笑之。藩素善射,登岸射之,應弦而倒者十許人。魏軍皆退,悉收所失而反。又遣藩及朱超石等追魏軍於半城,魏騎數萬合圍,藩及超石不盈五千,力戰,大破之。武帝還彭城,參相國軍事。論平司馬休之及廣固功,封陽山縣男。元嘉中,位太子左衛率。卒,諡曰壯侯。子隆世嗣。 藩諸子多不遵法度,第十四子遵世同孔熙先逆謀,文帝以藩功臣,不欲顯其事,使江州以他事殺之。十六子誕世,十七子茂世,後欲奉庶人義康,交州刺史檀和之至豫章討平之。 劉康祖,彭城呂人也,世居京口。父虔之,輕財好施,位江夏相。宋武帝西征司馬休之及魯宗之,宗之子軌襲殺虔之,追贈梁、秦二州刺史,封新康縣男。 康祖便弓馬,膂力絕人,以浮蕩蒱酒為事。每犯法為郡縣所錄,輒越屋踰牆,莫之能禽。夜入人家,為有司所圍,突圍去,並莫敢追,因夜還京口,半夕便至。明旦守門詣府州要職,俄而建康移書錄之,府州執事者並證康祖其夕在京口,遂得無恙。前後屢被糾劾,文帝以勳臣子每原貸之。後襲封拜員外郎,再坐蒱戲免官。孝武為豫州刺史,鎮歷陽,以康祖為征虜中兵參軍。既被委任,折節自修。歷南平王鑠安蠻府司馬。 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親率大眾攻圍汝南,文帝遣諸軍救援,康祖總統為前驅。次新蔡,攻破魏軍,去懸瓠四十里。太武燒營而還。轉左軍將軍。文帝欲大舉北侵,康祖以歲月已晚,請待明年。上不許。其年秋,蕭斌、王玄謨、沈慶之等入河,康祖率豫州軍出許、洛。玄謨等敗歸,南平王鑠在壽陽,上慮為魏所圍,召康祖速反。康祖回軍,未至壽陽數十里,會魏永昌王以長安之眾八萬騎,與康祖相及於尉武。康祖有八千人,乃結車營而進。魏軍四面來攻,眾分為三,且休且戰。康祖率厲將士,無不一當百,魏軍死者太半,流血沒踝。矢中頭而死,於是大敗,舉營淪覆,免者裁數十人。魏人傳康祖首示彭城,面如生。贈益州刺史,諡曰壯。 康祖伯父簡之,有志幹,為宋武帝所知。帝將謀興復,收集才力之士,嘗再造簡之,會有客。簡之悟其意,謂虔之曰:「劉下邳再來,必當有意。既不得語,汝可試往見之。」及虔之至,武帝已剋京口。虔之即投義。簡之聞之,殺耕牛,會眾以赴之。位太尉諮議參軍。簡之弟謙之,好學,撰晉紀二十卷,位廣州刺史,太中大夫。 簡之子道產,初為無錫令,襲爵晉安縣五等侯。元嘉三年,累遷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在州有惠化。後為雍州刺史、領寧蠻校尉,加都督,兼襄陽太守。善於臨職,在雍部政績尤著,蠻夷前後不受化者皆順服,百姓樂業,由此有襄陽樂歌,自道產始也。卒于官,諡曰襄侯。道產澤被西土,及喪還,諸蠻皆備縗絰號哭,追送至于沔口。 長子延孫,孝武初,位侍中,封東昌縣侯,累遷尚書右僕射。大明元年,除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又出為南徐州刺史。先是,武帝遺詔:京口要地,去都密邇,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劉氏之居彭城者,分為三里,帝室居綏輿里,左將軍劉懷肅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劉懷武居叢亭里。三里及延孫所居呂縣凡四劉,雖同出楚元王,由來不序昭穆。延孫於帝室本非同宗,不應有此授。時司空竟陵王誕為徐州,上深相畏忌,不欲使居京口,遷之廣陵。廣陵與京口對岸,使腹心為徐州據京口以防誕,故以南徐州授延孫,而與之合族,使諸王序親。 三年,南兗州刺史竟陵王誕有罪不受徵,延孫馳遣中兵參軍杜幼文赴討。及至,誕已閉城自守,乃還。誕遣劉公泰齎書要之,延孫斬公泰,送首建鄴,復遣幼文受沈慶之節度。 五年,詔延孫曰:「舊京樹親,由來常準。今此防久弭,當以還授小兒。」乃徵延孫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護軍。延孫病,不任拜赴。卒,贈司徒,給班劍二十人。有司奏諡忠穆,詔改為文穆。子質嗣。 論曰:劉敬宣與宋武恩結龍潛,義分早合,雖興復之始,事隔逢迎,而深期久要,未之或爽。隆赫之任,遂止於人存,飾終之數,無聞於身後。恩禮之有厚薄,將別有以乎?劉懷肅、劉懷慎、劉粹、孫處、蒯恩、向靖、劉鍾、虞丘進、孟懷玉、孟龍符、胡藩等,或階緣恩舊,一其心力,或攀附風雲,奮其鱗羽,咸能振拔塵滓,自致封侯。詩云「無德不報」,其言信矣。康祖門奉興王,早裂封壤,受委疆埸,赴蹈為期。道產樹績漢南,歷年踰十,遺風餘烈,有足稱焉。覽其行事,可謂異跡均美。延孫隆名盛寵,擇而後授,遂以腹心之託,自致宗臣之重,亦其遇也。〔一一〕 校勘記 〔一〕 乃結青州大姓諸崔封謀滅德 「崔」各本作「省」,據冊府元龜七五八改。按崔氏,青州大族。 〔二〕 敬宣分領鮮卑獸斑突騎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三〕 而傾蓋劉壽 按劉敬宣字萬壽,未可簡稱劉壽,宋書作「萬壽」,疑是。 〔四〕 進號右軍將軍 「右軍將軍」宋書作「右將軍」。 〔五〕 封灄陽縣男 「灄」下各本並脫「陽」字,據宋書補。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宋州郡志江夏有灄陽縣,徐羨之傳作灄陽縣男。 〔六〕 以左光祿大夫徵 「以」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七〕 封新夷縣五等侯 「新夷」各本作「新番」,宋書作「新夷」。按宋、齊州郡志有新夷縣,屬廣州新會郡,無新番縣,今據改。 〔八〕 與人語常呼官位 「官位」各本作「位官」,據冊府元龜八六四乙正。 〔九〕 以戰功為中軍諮議參軍 「中軍」各本並作「中書」,據宋書改。 〔一0〕以車騎參軍加龍驤將軍廣川太守 「參軍」各本作「將軍」。按宋車騎將軍位二品,龍驤將軍位三品。孫虨宋書考論:「將軍當是參軍之誤」,今從改。 〔一一〕亦其遇也 「遇」各本訛作「過」,今改正。 趙倫之子伯符 蕭思話子惠開 惠明 惠明子視素 惠明弟惠基 惠基子洽 惠基弟惠休 惠休弟子介 介子允 引 惠開從孫琛 臧燾玄孫嚴 嚴族叔未甄 未甄子盾 厥 燾弟熹 熹子質 趙倫之字幼成,下邳僮人,宋孝穆皇后之弟也。幼孤貧,事母以孝稱。宋武帝起兵,以軍功封閬中縣五等侯,累遷雍州刺史。 武帝北伐,倫之遣順陽太守傅弘之、扶風太守沈田子出嶢柳,大破姚泓於藍田。及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少帝即位,徵拜護軍。元嘉三年,拜領軍將軍。 倫之雖外戚貴寵,而居身儉素,性野拙澀,於人間世事多所不解。久居方伯,公私富貴。入為護軍,資力不稱,以為見貶。光祿大夫范泰好戲,笑謂曰:「司徒公缺,必用汝老奴。我不言汝資地所任,要是外戚高秩次第所至耳。」倫之大喜,每載酒肴詣泰。五年,卒,諡元侯。子伯符嗣。 伯符字潤遠,少好弓馬,為寧遠將軍,總領義徒,以居宮城北。每火起及有劫盜,輒身貫甲冑,助郡縣赴討,武帝甚嘉之。 文帝即位,累遷徐、兗二州刺史。為政苛暴,吏人畏懼如與虎狼居,而劫盜遠迸,無敢入境。元嘉十八年,徵為領軍將軍。先是,外監不隸領軍,宜相統攝者,自有別詔,至此始統領焉。後為丹陽尹,在郡嚴酷,曹局不復堪命,或委叛被戮,透水而死。典筆吏取筆失旨,頓與五十鞭。子倩尚文帝第四女海鹽公主,甚愛重。倩嘗因言戲,以手擊主,事上聞,文帝怒,離婚。伯符慚懼,發病卒,諡曰肅。傳國至孫勗,齊受禪,國除。 蕭思話,南蘭陵人,宋孝懿皇后弟子也。父源之字君流,歷徐、兗二州刺史。永初元年卒,贈前將軍。 思話十許歲時,未知書,好騎屋棟,打細腰鼓,侵暴鄰曲,莫不患毒之。自此折節,數年中遂有令譽。頗工隸書,善彈琴,能騎射。後襲爵封陽縣侯。 元嘉中,為青州刺史。亡命司馬朗之兄弟聚黨謀為亂,思話遣北海太守蕭汪之討斬之。 八年,魏軍大至,乃棄鎮奔平昌。魏軍定不至,由是徵繫尚方。初在青州,常所用銅斗覆在藥廚下,忽於斗下得二死雀。思話歎曰:「斗覆而雙雀殞,其不祥乎?」既而被繫。及梁州刺史甄法護在任失和,氐帥楊難當因此寇漢中,乃自徒中起思話為梁、南秦二州刺史,平漢中,悉收侵地,置戍葭萌水。思話遷鎮南鄭。 法護,中山無極人也。過江,寓居南郡。弟法崇自少府為益州刺史。法護委鎮之罪,為府所收,於獄賜死。文帝以法崇受任一方,命言法護病卒。文帝使思話上定漢中本末,下之史官。 十四年,遷臨川王義慶平西長史、南蠻校尉。文帝賜以弓琴,手敕曰:「前得此琴,言是舊物,今以相借,并往桑弓一張,材理乃快。〔一〕良材美器,宜在盡用之地,丈人真無所與讓也。」嘗從文帝登鍾山北嶺,中道有盤石清泉,上使於石上彈琴,因賜以銀鍾酒,謂曰:「相賞有松石間意。」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四州軍事,徵為吏部尚書。思話以去州無復事力,倩府軍身九人。文帝戲之曰:「丈人終不為田父於閭里,何憂無人使邪?」未拜,遷護軍將軍。 是時,魏攻懸瓠,文帝將大舉北侵,朝士僉同,思話固諫不從。魏軍退,即代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監四州軍事。後為圍碻磝城不拔,退師歷下,為江夏王義恭所奏免官。 元凶弒立,以為徐、兗二州刺史,即起義以應孝武。孝武即位,徵為尚書左僕射,固辭,改為中書令、丹陽尹、散騎常侍。時都下多劫掠,二旬中十七發,引咎陳遜,不許。後拜郢州刺史,加都督。卒,贈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穆侯。 思話外戚令望,早見任待,歷十二州,杖節監督者九焉。所至雖無皎皎清節,亦無穢黷之累。愛才好士,人多歸之。 長子惠開少有風氣,涉獵文史,家雖貴戚而居服簡素。初為祕書郎,意趣與人多不同,比肩或三年不共語。外祖光祿大夫沛郡劉成戒之曰:「汝恩戚家子,無多異以取天下之疾。」轉太子舍人,與汝南周朗同官友善,以偏奇相尚。 孝建元年,為黃門侍郎,與侍中何偃爭推積射將軍徐沖之事,偃任遇甚隆,怒使門下推彈惠開,乃上表解職,由此忤旨。別敕有司以屬疾多,免之。思話素恭謹,與惠開不同,每加嫌責;及見惠開自解表,歎曰:「兒不幸與周朗周旋,理應如此。」杖之二百。尋除中庶子,丁父艱,居喪有孝性。家素事佛,凡為父起四寺:南岡下名曰禪岡寺,曲阿舊鄉宅名曰禪鄉寺,京口墓亭名曰禪亭寺,所封封陽縣名曰禪封寺。謂國僚曰:「封秩鮮而兄弟甚多,若全關一人,則在我所讓,若人人等分,又事可悲恥。寺眾既立,自宜悉供僧眾。」襲封封陽縣侯,為新安王子鸞冠軍長史。 惠開妹當適桂陽王休範,女又當適孝武子,發遣之資,應須二千萬。乃以為豫章內史,聽其肆意聚納,由是在郡著貪暴之聲。再遷御史中丞。孝武與劉秀之詔曰:「今以蕭惠開為憲司,冀當稱職。但一往眼額,已自殊有所震。」及在職,百僚憚之。 後拜益州刺史,路經江陵。時吉翰子在荊州,共惠開有舊,為設女樂。樂人有美者,惠開就求不得,又欲以四女妓易之,不許。惠開怒,收吉斬之,即納其妓。啟云:「吉為劉義宣所遇,交結不逞,向臣訕毀朝政,輒已戮之。」孝武稱快。 惠開素有大志,至蜀欲廣樹經略。善於敘述,聞其言者皆以為大功可立。才疏意廣,竟無成功。嚴用威刑,蜀人號曰「臥虎」。明識過人,嘗供三千沙門,〔二〕一閱其名,退無所失。 明帝即位,晉安王子勛反,惠開乃集將佐謂曰:「吾荷世祖之眷,當投袂萬里,推奉九江。」蜀人素怨惠開嚴,及是所遣兵皆不得前。晉原郡反,諸郡悉應,〔三〕並來圍城。城內東兵不過二千,凡蜀人,惠開疑之,悉皆遣出。子勛尋敗,蜀人並欲屠城,以望厚賞。明帝以蜀土險遠,赦其誅責,遣其弟惠基使蜀宣旨。而蜀人志在屠城,不使王命速達,遏留惠基。惠基破其渠帥,然後得前。惠開奉旨歸順,城圍得解。明帝又遣惠開宗人寶首水路慰勞益州,寶首欲以平蜀為功,更獎說蜀人,處處蜂起。惠開乃啟陳情事,遣宋寧太守蕭惠訓、州別駕費欣業分兵並進,大破之,禽寶首送之。惠開至都,明帝問其故,侍衛左右莫不悚然側目,惠開舉動自若,從容答曰:「臣唯知逆順,不識天命。」又云:「非臣不亂,非臣不平。 初,惠開府錄事參軍劉希微負蜀人責將百萬,為責主所制,未得俱還。惠開與希微共事不厚,而廄中凡有馬六十匹,悉以乞希微償責。其意趣不常如是。惠開還資二千餘萬,悉散施道俗,一無所留。 後除桂陽王休範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其年,會稽太守蔡興宗之郡,惠開自京口請假還都,相逢於曲阿。惠開先與興宗名位略同,又經情款,自以負釁摧屈,慮興宗不能詣己,戒勒部下:蔡會稽部伍若問,慎不得答。惠開素嚴,部下莫敢違。興宗見惠開舟力甚盛,遣人訪訊,事力二三百人皆低頭直去,無一人答者。 尋除少府,加給事中。惠開素剛,至是益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出蒞方伯,乃復低頭入中邪。」寺內所住齋前,嚮種花草甚美,惠開悉剗除別種白楊。每謂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懷,雖壽百歲猶為夭也。」發病嘔血,吐物如肝肺者。卒,子睿嗣,齊受禪,國除。 惠開與諸弟並不睦,惠基使至益州,遂不相見。與同產弟惠明亦致嫌隙云。 惠明其次弟也,亦有時譽。泰始初,為吳興太守,郡界有卞山,山下有項羽廟。相承云羽多居郡聽事,前後太守不敢上。惠明謂綱紀曰:「孔季恭嘗為此郡,未聞有災。」遂盛設筵榻接賓,數日,見一人長丈餘,張弓挾矢向惠明,既而不見。因發背,旬日而卒。 子視素,梁天監中,位丹陽尹丞。初拜日,武帝賜錢八萬,視素一朝散之親友。遷司徒左西屬、南徐州中從事。 性靜退,少嗜慾,好學,能清言,榮利不關於中,喜怒不形於色。在人間及居職,並任情通率,不自矜尚,天然簡素。及在京口,便有終焉之志。後為中書侍郎。在位少時,求為諸暨令。到縣十餘日,挂衣冠於縣門而去。獨居屏事,非親戚不得至其籬門。妻即齊太尉王儉女,久與別居,遂無子。卒,親故跡其事行,諡曰貞文先生。 惠明弟惠基,幼以外戚見宋江夏王義恭,歎其詳審,以女結婚。歷中書黃門郎。惠基善隸書及弈棋,齊高帝與之情好相得。桂陽王休範妃,惠基姊也,高帝謂之曰:「卿家桂陽,遂復作賊。」高帝頓新亭壘,以惠基為軍副。惠基弟惠朗親為休範攻戰,惠基在城內了不自疑。後為長兼侍中。 袁粲、劉彥節起兵之夕,高帝以彥節是惠基妹夫,惠基時直在省,遣王敬則觀其指趣,見惠基安靜,不與彥節相知,由是益加恩信。 仕齊為都官尚書,掌吏部。永明中為侍中,領驍騎將軍。尚書令王儉朝宗貴望,惠基同在禮閣,非公事不私覿焉。遷太常,加給事中。 自宋大明以來,聲伎所尚,多鄭、衛,而雅樂正聲鮮有好者。惠基解音律,尤好魏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輒賞悅不能已。 當時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吳郡褚思莊、會稽夏赤松第二品。赤松思速,善於大行,思莊戲遲,巧於鬥棋。宋文帝時,羊玄保為會稽,帝遣思莊入東,與玄保戲,因置局圖,還於帝前覆之。齊高帝使思莊與王抗交賭,自食時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還省,至五更方決。抗睡於局後寢,〔四〕思莊達旦不寐。時或云,思莊所以品第致高,緣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對。抗、思莊並至給事中。永明中,敕使抗品棋,竟陵王子良使惠基掌其事。 初,思話先於曲阿起宅,有閑曠之致。惠基常謂所親曰:「須婚嫁畢,當歸老舊廬。」立身退素,朝廷稱為善士。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子洽字宏稱。幼敏寤,年七歲,誦楚辭略上口。及長,好學博涉,善屬文。仕梁位南徐州中從事。近畿重鎮,職吏數千人,前後居者皆致巨富。洽清身率職,饋遺一無所受,妻子不免飢寒。累遷臨海太守,為政清平,不尚威猛,人俗便之。還拜司徒左長史。敕撰當塗堰碑,辭甚贍麗。卒於官。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惠基弟惠休。齊永明四年,為廣州刺史,罷任,獻奉傾資。上敕中書舍人茹法亮曰:「可問蕭惠休,故當不復私邪?〔五〕吾欲分受之也。」後封建安縣子。 永元元年,徙吳興太守。〔六〕徵為尚書右僕射。吳興郡項羽神舊酷烈,人云惠休事神謹,故得美遷。于時朝士多見殺,二年,惠休還至平望,帝令服藥而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惠休弟惠朗,同桂陽賊,齊高帝赦之。後為西陽王征虜長史,行南兗州事,坐法免官。 惠朗弟惠蒨,仕齊左戶尚書。子介。 介字茂鏡,少穎悟,有器識。梁大同中,武陵王紀為揚州刺史,以介為府長史,在職以清白稱。武帝謂何敬容曰:「蕭介甚貧,可處以一郡。」〔七〕復曰:「始興郡頻無良守,可以介為之。」由是出為始興太守。及至,甚著威德。 徵為少府卿,尋加散騎常侍。會侍中闕,選司舉王筠等四人,並不稱旨。帝曰:「我門中久無此職,宜用蕭介為之。」應對左右,多所匡正,帝甚重之。 遷都官尚書,每軍國大事,必先訪介。帝謂朱异曰:「端右材也。」中大同二年,辭疾致仕,帝優詔不許,終不肯起,乃遣謁者僕射魏祥就拜光祿大夫。 太清中,侯景於渦陽敗走,入壽陽。帝敕助防韋黯納之,介聞而上表致諫,極言不可。帝省表歎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簡,少交游,唯與族兄琛、從兄視素及洽從弟淑等文酒賞會,時人以比謝氏烏衣之游。 初,武帝招延後進二十餘人,〔八〕置酒賦詩。臧盾以詩不成,罰酒一斗。盾飲盡,顏色不變,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無加點。帝兩美之曰:「臧盾之飲,蕭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於家。 第三子允字叔佐,少知名。風神凝遠,通達有識鑒,容止醞藉。仕梁位太子洗馬。侯景攻陷臺城,百僚奔散,允獨整衣冠坐于宮坊,景軍敬焉,弗之逼也。尋出居京口。時寇賊縱橫,百姓波駭,允獨不行。人問其故,允曰:「性命自有常分,豈可逃而免乎。方今百姓,爭欲奮臂而論大功,何事於一書生哉。莊周所謂畏影避跡,吾弗為也。」乃閉門靜處,併日而食,卒免於患。 陳永定中,侯安都為南徐州刺史,躬造其廬,以申長幼之敬。宣帝即位,為黃門侍郎。晉安王為南豫州,以為長史。時王尚少,未親人務,故委允行府事。入為光祿卿。 允性敦重,未嘗以榮利干懷。及晉安出鎮湘州,又苦攜允。允少與蔡景歷善,子徵修父黨之敬,聞允將行,乃詣允曰:「公年德並高,國之元老,從容坐鎮,旦夕自為列曹,何為方辛苦蕃外。」答曰:「已許晉安,豈可忘信。」其恬榮勢如此。 至德中,鄱陽王出鎮會稽,允又為長史,帶會稽郡丞。行經延陵季子廟,設蘋藻之薦,託異代之交,為詩以敘意,辭理清典。後主嘗問蔡徵,允之為人,徵曰:「其清虛玄遠,殆不可測;至於文章,可得而言。」因誦允詩以對。後主嗟賞久之。尋拜光祿大夫。 及隋師濟江,允遷于關右。時南士至長安者,例皆授官,允與尚書僕射謝伷辭以老疾。隋文帝義之,並厚賜帛。尋卒,年八十四。 弟引字叔休,方正有器度,性聰敏,博學善屬文。仕梁位西昌侯儀同府主簿。 侯景之亂,梁元帝為荊州刺史,朝士多歸之。引曰:「諸王力爭,禍患方始,今日逃難,未是擇君之秋。吾家再世為始興郡,遺愛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門耳。」乃與弟肜及宗親等百餘人南奔嶺表〔九〕。時始興人歐陽頠為衡州刺史,乃往依焉。 頠遷廣州病死,子紇領其眾,引疑紇異圖,因事規正,由是情禮漸疏。及紇反,時都下士人岑之敬、公孫挺等並惶駭,唯引怡然,謂之敬等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行義,亦何憂乎。」及章昭達平番禺,引始北還,拜尚書金部侍郎。 引善隸書,〔一0〕為當時所重,宣帝嘗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筆趣翩翩,似鳥之欲飛。」引謝曰:「此乃陛下假其毛羽耳。」帝又謂引曰:「我每有所忿,見卿輒意解,何也?」引曰:「此自陛下不遷怒,臣何預此恩。 引性抗直,不事權貴,宣帝每欲遷用,輒為用事者所裁。及呂梁覆師,戎儲空匱,轉引為庫部侍郎,掌知營造。引在職一年,而器械充足。歷中書,黃門,吏部侍郎。廣州刺史馬靖甚得嶺表人心,而甲兵精練,每年深入俚洞,數有戰功,朝野頗生異議。宣帝以引悉嶺外物情,且遣引觀靖,審其舉措,諷令送質。及至,靖即悟旨,遣兒弟為質。 後主即位,為中庶子、建康令。時殿內隊主吳璡及宦者李善度、蔡脫兒等多所請屬,引一皆不許。引始族子密,時為黃門郎,諫引曰:「李、蔡之權,在位皆憚,亦宜少為身計。」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為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過免職耳。」吳璡竟作飛書,李、蔡證之,坐免官,卒於家。 子德言最知名。引弟肜,位太子中庶子,南康王長史。 琛字彥瑜,惠開從子也。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訓,齊末為巴東相。梁武帝起兵,齊和帝於荊州即位,惠訓與巴西太守魯休烈並以郡相抗,惠訓使子璝據上明。建康城平,始歸降。武帝宥之,以為太中大夫,卒官。 琛少明悟,有才辯。數歲時,從伯惠開見而奇之,撫其背曰:「必興吾宗。」起家齊太學博士。時王儉當朝,琛年少,未為儉所識。負其才氣,候儉宴于樂游,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儉坐。儉與語大悅。儉時為丹陽尹,辟為主簿。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銜命北使,還為通直散騎侍郎。時魏遣李彪來使,齊武帝讌之。琛於御筵舉酒勸彪,彪不受,曰:「公庭無私禮,不容受勸。」琛答曰:「詩所謂『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坐者皆悅服,彪乃受琛酒。 累遷尚書左丞。時齊明帝用法嚴峻,尚書郎坐杖罰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啟曰:「郎有杖起自後漢,爾時郎官位卑,親主文案,與令史不異。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是以古人多恥為此職。自魏、晉以來,郎官稍重。今方參用高華,吏部又近於通貴,不應官高昔品,而罰遵曩科。所以從來彈舉,雖在空文,而許以推遷。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經有被罰者,別由犯忤主心,非關常準。自泰始、建元以來,未經施行,事廢已久,人情未習。自奉敕之後,已行倉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皆無不人懷慚懼。兼有子弟成長,彌復難為儀適。其應行罰,可特賜輸贖,使與令史有異,以彰優緩之澤。」帝納之。自是應受罰者,依舊不行。 東昏初嗣立,時議無廟見文。琛議據周頌烈文、閔予,皆為即位朝廟之典。於是從之。 梁武在西邸,與琛有舊。梁臺建,以為御史中丞。天監九年,累遷平西長史、江夏太守。 始琛為宣城太守,有北僧南度,唯齎一瓠蘆,中有漢書序傳。僧云:「三輔舊老相傳,〔一一〕以為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書多有異今者,而紙墨亦古,文字多如龍舉之例,非隸非篆。琛甚祕之。及是以書餉鄱陽王範,獻于東宮。 後為吳興太守,郡有項羽廟,土人名為「憤王」,甚有靈驗,遂於郡聽事安床幕為神座,公私請禱。前後二千石皆於聽拜祠,以軛下牛充祭而避居他室。琛至,著履登聽事,聞室中有叱聲。琛厲色曰:「生不能與漢祖爭中原,死據此聽事,何也?」因遷之於廟。又禁殺牛解祀,以脯代肉。琛頻蒞大郡,不事產業,有闕則取,不以為嫌。歷左戶、度支二尚書,侍中。 帝每朝讌,接琛以舊恩。嘗犯武帝偏諱,帝斂容。琛從容曰:「二名不偏諱。〔一二〕陛下不應諱順。」上曰:「各有家風。」琛曰:「其如禮何。」又經預御筵醉伏,上以棗投琛,琛仍取栗擲上,正中面。御史中丞在坐,帝動色曰:「此中有人,不得如此,豈有說邪?」琛即答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報以戰栗。」上笑悅。上每呼琛為宗老,琛亦奉陳昔恩,以「早簉中陽,夙忝同閈,雖迷興運,猶荷洪慈」。上答曰:「雖云早契闊,乃自非同志。勿談興運初,且道狂奴異。 琛常言:「少壯三好:音律、書、酒。年長以來,二事都廢;唯書籍不衰。」而琛性通脫,常自解灶,事畢餘餕,必陶然致醉。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遺令諸子:「與妻同墳異藏,祭以蔬菜。葬止車十乘,事存率素。」乘輿臨哭甚哀,諡曰平子。琛所撰漢書文府、齊梁拾遺,并諸文集,數十萬言。 子遊,位少府卿。遊子密字士幾,幼聰敏,博學有文詞。位黃門郎,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 臧燾字德仁,東莞莒人,宋武敬皇后兄也。少好學,善三禮,貧約自立,操行為鄉里所稱。晉太元中,衛將軍謝安始立國學,徐、兗二州刺史謝玄舉燾為助教。晉孝武帝追崇庶祖母宣太后,議者或謂宜配食中宗。燾議曰:「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故仲子、成風咸稱夫人。經言考仲子宮,若配食惠廟,則宮無緣別築。前漢孝文孝昭太后並繫子為號,祭於寢園,不配於高祖、孝武之廟。後漢和帝之母曰恭懷皇后,安帝祖母曰敬隱皇后,順帝之母曰恭愍皇后,雖不繫子為號,亦祭於陵寢,不配章、安二帝。此則二漢雖有太后皇后之異,至於並不配食,義同陽秋。唯光武追廢呂后,故以薄后配高廟。又衛后既廢,霍光追尊李夫人為皇后,配孝武廟。此非母以子貴之例,直以高、武二廟無配故耳。又漢世立寢於陵,自是晉制所異。謂宜遠準陽秋考宮之義,近慕二漢不配之典。尊號既正,則罔極之情申,別建寢廟,則嚴禰之義顯。繫子為稱,兼明母貴之所由。一舉而允三義,固哲王之高致也。」議者從之。 頃之去官,以父母老家貧,與弟熹俱棄人事,躬耕自業,約己養親者十餘年。父母喪亡,居喪六年,以毀瘠著稱。 宋武帝義旗建,參右將軍何無忌軍事,隨府轉鎮南參軍。武帝鎮京口,參帝中軍軍事,入補尚書度支郎,改掌祠部,襲封高陵亭侯。〔一三〕 時太廟鴟尾災,燾謂著作郎徐廣曰:「昔孔子在齊聞魯廟災,曰必桓、僖也。今征西、京兆四府君宜在毀落,而猶列廟饗,此其徵乎。」乃上議曰: 臣聞「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將營宮室,宗廟為首。古先哲王莫不致肅恭之誠心,盡崇嚴乎祖考,然後能流淳化於四海,通幽感於神明,固宜詳廢興於古典,循情禮以求中者也。〔一四〕 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自考廟以至祖考五廟,皆月祭之。遠廟為祧,有二祧,享嘗乃止。去祧為壇,去壇為墠,有禱然後祭之,此宗廟之次、親疏之序也。鄭玄以為祧者文王武王之廟,王肅以為五世六世之祖。尋去祧之言,則祧非文、武之廟矣。文、武,周之祖宗,何云去祧為壇乎?明遠廟為祧者,無服之祖也。又遠廟則有享嘗之降,去祧則有壇墠之殊,明世遠者其義彌疏也。若祧是文、武之廟,宜同月祭於太祖,雖推后稷以配天,由功德之所始,非尊崇之義每有差降也。又禮有以多為貴者,故傳稱「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又言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此則尊卑等級之典,上下殊異之文。而云天子諸侯俱祭五廟,何哉?又王祭嫡殤,下及來孫。而上祀之禮不過高祖。推隆恩於下流,替誠敬於尊廟,亦非聖人制禮之意也。是以泰始建廟,從王氏議,以禮父為士,子為天子諸侯,祭以天子諸侯,其尸服以士服。故上及征西,以備六世之數。宣皇雖為太祖,尚在子孫之位,至於殷祭之日,未申東向之禮,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矣。今京兆以上既遷,太祖始得居正,議者以昭穆未足,欲屈太祖於卑坐,臣以為非禮典之旨也。所謂與太祖而七,自是昭穆既足,太廟在六世之外,非為須滿七廟乃得居太祖也。 議者又以四府君神主,宜永同於殷祫。臣又以為不然。傳所謂毀廟之主,陳乎太祖,謂太祖以下先君之主也。故白虎通云:「禘祫祭遷廟者,以其繼君之體,持其統而不絕也。」豈如四府君在太祖之前乎,〔一五〕非繼統之主,無靈命之瑞,非王業之基。昔以世近而及,今則情禮已遠,而當長饗殷祫,永虛太祖之位,求之禮籍。未見其可。昔永和之初,大議斯禮,于時虞喜、范宣並以洪儒碩學,咸謂四府君神主無緣永存於百世。或欲瘞之兩階,或欲藏之石室,或欲為之改築,雖所執小異,而大歸是同。若宣皇既居群廟之上,而四主禘祫不已,則大晉殷祭長無太祖之位矣。夫理貴有中,不必過厚,禮與世遷,豈可順而不斷?故臣子之情雖篤,而靈、厲之諡彌彰,追遠之懷雖切,而遷毀之禮為用。豈不有心於加厚,顧禮制不可踰耳。石室則藏於廟北,改築則未知所處。虞主所以依神,神移則有瘞埋之禮。四主若饗祀宜廢,亦神之所不依也。準傍事例,宜同虞主之瘞埋。然經典難詳,群言錯繆,非臣淺識所能折中。時學者多從燾議,竟未施行。 宋武帝受命,拜太常。雖外戚貴顯,而彌自沖約。茅屋蔬飧,不改其舊。所得奉祿,與親戚共之。永初三年致事,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卒,少帝贈左光祿大夫。 長子邃,宜都太守。邃子凝之,學涉有當世才,與司空徐湛之為異常交。年少時,與傅僧祐俱以通家子,始為文帝所引見。時上與何尚之論鑄錢事,凝之便干其語次,上因回與語。僧祐引凝之衣令止,凝之大言曰:「明主難再遇,便應政盡所懷。」上與往復十餘反,凝之辭韻詮序,上甚賞焉。後為尚書左丞,以徐湛之黨,為元凶所殺。凝之子寅字士若,事在沈攸之傳。寅弟稜,後軍參軍。稜子嚴。 嚴字彥威,幼有孝性,居父憂以毀聞。孤貧勤學,行止書卷不離手。從叔未甄為江夏郡,攜嚴之官,於途作屯游賦,又作七算,辭並典麗。 性孤介,未嘗造請。梁僕射徐勉欲識之,嚴終不詣。累遷湘東王宣惠輕車府參軍兼記室。嚴於學多所諳記,尤精漢書,諷誦略皆上口。王嘗自執四部書目試之,嚴自甲至丁卷中各對一事,并作者姓名,遂無遺失。王遷荊州,隨府轉西中郎安西錄事參軍,歷義陽、武寧郡守。郡界蠻左,前郡守常選武人以兵鎮之,嚴獨以數門生單車入境,群蠻悅服。後卒於鎮南諮議參軍。文集十卷。 嚴族叔未甄,〔一六〕燾曾孫也。父潭之,左戶尚書。〔一七〕未甄有才幹,少為外兄汝南周顒所知,仕梁為太尉長史。丁所生母憂,三年廬于墓側。歷廷尉卿,江夏太守,卒。子盾。 盾字宣卿,幼從徵士琅邪諸葛璩受五經。璩學徒常有數十百人,盾處其間,無所狎比。璩曰:「此生王佐才也。」為尚書中兵郎。美風姿,善容止,每趨奏,梁武帝甚悅焉。入兼中書通事舍人。 盾有孝性,嘗隨父宿直廷尉府,母劉氏在宅夜暴亡,盾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寢。及旦,宅信果報凶問,其感通如此。服未終,父卒,居喪五年,不出廬戶,形骸枯悴,家人不識。武帝累敕抑譬。後累遷御史中丞,性公強,甚稱職。 中大通五年,帝幸同泰寺開講,設四部大會,眾數萬人。南越所獻馴象忽於眾中狂逸,眾皆駭散,唯盾與散騎侍郎裴之禮嶷然自若,帝甚嘉焉。 大同二年,為中領軍。領軍管天下兵要,監局事多,盾為人敏贍,有風力,長於撥繁,職事甚理。先是吳平侯蕭景居此職著聲,至是盾復繼之。後卒於領軍將軍,諡曰忠。 盾弟厥字獻卿,亦以幹局稱。為晉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結聚逋逃,前二千石討捕不能止。厥下車宣化,凶黨皆襁負而出,自是居人復業。然政嚴,百姓謂之臧彪。前後再兼中書通事舍人,卒於兼司農卿。 厥前後居職,所掌之局大事及蘭臺廷尉所不能決者,敕並付厥。辯斷精明,咸得其理。卒後,有撾登聞鼓訴求付清直舍人,帝曰:「臧厥既亡,此事便無所付。」其見知如此。子操,尚書三公郎。 熹字義和,燾之弟也,與燾並好經學。隆安初兵起,熹乃習騎射,志立功名。嘗與溧陽令阮崇獵,遇猛獸突圍,獵徒並散,熹射之,應弦而倒。 從宋武入京城,進至建鄴。桓玄走,武帝便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府庫。有金飾樂器,武帝問熹:「卿欲此乎?」熹正色曰:「主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室,雖復不肖,實無情於樂。」帝笑曰:「聊以戲耳。」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參武帝車騎、中軍軍事。 武帝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贊成其行。 武帝遣朱齡石統大眾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屯牛脾,又遣譙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敗走,追斬之,成都平。熹遇疾卒於蜀,追贈光祿勳。 子質字含文,少好鷹犬,善蒱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頹頂拳髮。初為世子中軍參軍,嘗詣護軍趙倫之,倫之名位已重,不相接。質憤然起曰:「大丈夫各以老嫗作門戶,何至以此中相輕。」倫之慚謝,質拂衣而去。 後為江夏王義恭撫軍參軍,以輕薄無檢,為文帝所嫌,徙給事中。會稽長公主每為之言,乃出為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歷竟陵內史,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人便之。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文史,尺牘便敏,有氣幹,好言兵。文帝謂可大任,以為徐、兗二州刺史,加都督。在鎮奢費,爵命無章,為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復為義興太守。 二十七年,遷南譙王義宣司空司馬、南平內史。未之職,會魏太武帝圍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文帝遣質輕往壽陽,與安蠻司馬劉康祖等救憲。後太武率大眾數十萬向彭城,以質為輔國將軍北救。始至盱眙,太武已過淮。二十八年正月,太武自廣陵北返,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太武怒甚,築長圍一夜便合。質報太武書云:「爾不聞童謠言邪?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冥期使然,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爾饗有桑乾哉。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為亂兵所殺;爾若不幸,則生相鎖縛,載以一驢,負送都市。爾識智及眾,豈能勝苻堅邪?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故耳。」時魏地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主北歸石濟死,虜欲度江天不徙。」故答書引之。太武大怒,乃作鐵床,於上施鐵鑱,云「破城得質,〔一八〕當坐之此上」。質又與魏軍書,寫臺格購斬太武封萬戶侯,賜布絹各萬疋。 魏以鉤車鉤垣樓,城內繫絙,數百人叫呼引之,車不能退。質夜以木桶盛人,縣出城外,截其鉤獲之。〔一九〕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下不過數斗。〔二0〕魏軍乃肉薄登城,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死者與城平。如此三旬,死者過半,太武乃解圍而歸。上嘉質功,以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四州諸軍事。明年,文帝又北侵,使質率見力向潼關。質頓兵不肯時發,又顧戀嬖妾,棄軍營壘,單馬還城,散用臺庫見錢六七百萬,為有司所糾,上不問。 元凶弒立,以質為丹陽尹。質家遣門生師顗報質,具言文帝崩問。質使告司空義宣及孝武帝,而自率眾五千馳下討逆,自陽口進江陵見義宣。時質諸子在都,聞質舉義,並逃亡。義宣始得質報,即日舉兵馳信報孝武,板進質號征北將軍。孝武即位,加質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江州諸軍事。使質自白下步上,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門入,與質同會太極殿庭,生禽元凶,仍使質留守朝堂,封始興郡公。之鎮,舫千餘乘,部伍前後百餘里,六平乘並施龍子幡。 時孝武自攬威權,而質以少主遇之,刑政慶賞,不復諮稟朝廷,自謂人才足為一世英傑。始聞國禍,便有異圖,以義宣凡闇易制,欲外相推奉以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稱名。質於義宣雖為兄弟,而年近大十歲。義宣驚曰:「君何意拜弟?」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推崇孝武,故其計不行。每慮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義恭愕然,問質所以。質曰:「天下屯危,禮異常日,前在荊州,亦拜司空。 會義宣有憾於孝武,質因此密信說誘,陳朝廷得失。又謂震主之威不可持久。質女為義宣子悰妻,〔二一〕謂質無復異同,納其說。且義宣腹心將佐蔡超、竺超人等咸有富貴情願,又勸義宣。義宣時未受丞相,質子敦為黃門侍郎,奉詔敦勸,道經尋陽,質令敦具更譬說義宣。義宣意乃定,馳報豫州刺史魯爽,期孝建元年秋同舉。 爽失旨,即起兵,遣人至都報弟瑜,席卷奔叛。瑜弟弘為質府佐,孝武馳使報質誅弘,於是執臺使,狼狽舉兵,馳報義宣。孝武遣撫軍將軍柳元景統豫州刺史王玄謨等屯梁山洲,兩岸築偃月壘,水陸待之。元景檄書宣告,而義宣亦相次係至。江夏王義恭書曰:「昔桓玄借兵於仲堪,有似今日。」義宣由此與質相疑。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絕,萬人綴玄謨,必不敢輕動。質浮舟外江,直向石頭,此上略也。」義宣將從之,義宣客顏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拔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宜遣麾下自行。」義宣遣腹心劉諶之就質陳軍城南。玄謨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戰。薛安都騎軍前出,垣護之督諸將繼之,乃大潰。質求義宣欲計事,密已走矣。質不知所為,亦走至尋陽,焚府舍,載妓妾入南湖,摘蓮噉之。追兵至,以荷覆頭,沈於水,出鼻。軍主鄭俱兒望見,〔二二〕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腹胃纏縈水草。隊主裘應斬質,傳首建鄴。錄尚書江夏王義恭等奏依漢王莽事,漆其頭藏于武庫,詔可。 論曰:趙倫之、蕭思話俱以外戚之親,並接風雲之會,言親則在趙為密,論望則於蕭為重。古人云「人能弘道」,蓋此之謂乎。惠開親禮雖篤,弟隙尤著,方寸之內,孝友異情。嶮於山川,有驗於此。臧氏文義之美,傳于累代,含文以致誅滅,好亂之所致乎。 校勘記 〔一〕 材理乃快 「材理」各本作「理材」,據宋書乙正。 〔二〕 嘗供三千沙門 「供」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三〕 晉原郡反諸郡悉應 「反」各本作「及」,據宋書改。 〔四〕 抗睡於局後寢 「睡」、「寢」於文為複,宋書無「寢」字,張森楷南史校勘記謂「寢」字衍文。 〔五〕 故當不復私邪 「復」南齊書作「侵」,其敕云:「可問蕭惠休,吾先使卿宣敕,答其勿以私祿足充獻奉。今段殊覺其下情厚於前後人。問之,故當不侵私邪?吾欲分受之也。」則是「復」當作「侵」。 〔六〕 徙吳興太守 「徙」各本作「從」,據南齊書改。 〔七〕 可處以一郡 「處以」各本作「以處」,據梁書乙正。 〔八〕 初武帝招延後進二十餘人 「招」各本作「總」,據梁書改。 〔九〕 乃與弟肜及宗親等百餘人南奔嶺表 「肜」陳書作「彤」。 〔一0〕引善隸書 「隸」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一〕三輔舊老相傳 「老」各本作「書」,據梁書改。 〔一二〕二名不偏諱 「二」字各本並脫,據禮記補,下云「其如禮何」,即指禮記。 〔一三〕襲封高陵亭侯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宋書無『亭』字。按燾前人初未封侯,何以云襲?疑『襲』字衍。 〔一四〕循情禮以求中者也 「循」各本作「修」,據宋書改。 〔一五〕豈如四府君在太祖之前乎 「乎」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五七六補。 〔一六〕嚴族叔未甄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嚴祖凝之與未甄祖潭之為同產兄弟,則未甄與嚴父稜為同堂從兄弟,當云嚴從叔未甄。」按上臧嚴傳亦作「嚴從叔未甄」。 〔一七〕父潭之左戶尚書 「之」字各本並脫,宋書臧燾傳、梁書臧盾傳並有「之」字,今據補。又二書於「左戶」並作「左民」,此避唐諱改。 〔一八〕云破城得質 「云」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九〕截其鉤獲之 「其」字各本並脫,據通鑑補。 〔二0〕每至頹落下不過數斗 「至」字據宋書、通鑑補。胡注:「『每至』句絕,謂衝車至著城身也。 〔二一〕質女為義宣子悰妻 「悰」各本作「採」,據通志改。按宋書武二王傳,備載義宣子十八人,無名採者,而悰為其第三子。 〔二二〕軍主鄭俱兒望見 「軍主」各本作「軍士」,涉形近而訛,據宋書、通鑑改。 謝晦 兄瞻 弟〈日爵〉 從叔澹 謝裕 子恂 玄孫微 裕弟純 述 孫朓 謝方明 子惠連 謝靈運 孫超宗 曾孫幾卿 謝晦字宣明,陳郡陽夏人,晉太常裒之玄孫也。裒子奕、據、安、萬、鐵,並著名前史。據子朗字長度,位東陽太守。朗子重字景重,位會稽王道子驃騎長史。重生絢、瞻、晦、〈日爵〉、遯。絢位至宋武帝鎮軍長史,早卒。〔一〕晦初為孟昶建威府中兵參軍。昶死,帝問劉穆之,昶府誰堪入府?穆之舉晦,即命為太尉參軍。 武帝當訊獄,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晦車中一覽訊牒,隨問,酬對無失。帝奇之,即日署刑獄賊曹。累遷太尉主簿。從征司馬休之,時徐逵之戰死,帝將自登岸,諸將諫不從。晦抱持帝〔二〕,帝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晦死何有。」會胡藩登岸,賊退,乃止。 晦美風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鬢髮如墨。涉獵文義,博贍多通,時人以方楊德祖,微將不及。晦聞猶以為恨。帝深加愛賞,從征關、洛,內外要任悉委之。帝於彭城大會,命紙筆賦詩,晦恐帝有失,起諫帝,即代作曰:「先蕩臨淄穢,卻清河洛塵,華陽有逸驥,桃林無伏輪。」於是群臣並作。時謝混風華為江左第一,〔三〕嘗與晦俱在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時頓有兩玉人耳。 劉穆之遣使陳事,晦往往異同,穆之怒曰:「公復有還時不?」及帝欲以晦為從事中郎,穆之堅執不與,故終穆之世不遷。及穆之喪問至,帝哭之甚慟,曰:「喪我賢友。」晦時正直,喜甚,自入閤參審。其日教出,轉晦從事中郎。宋臺建,為右衛將軍,加侍中。 武帝聞咸陽淪沒,欲復北伐,晦諫以士馬疲怠,乃止。於是登城北望,慨然不悅,乃命群僚誦詩,晦詠王粲詩曰:「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帝流涕不自勝。及帝受命,於石頭登壇,備法駕入宮,晦領游軍為警。加中領軍,封武昌縣公。 永初二年,坐行璽封鎮西司馬南郡太守王華,而誤封北海太守球,板免晦侍中。尋轉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依晉中軍羊祜故事,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及帝不豫,給班劍二十人,與徐羨之、傅亮、檀道濟並侍醫藥。少帝即位,加中書令,與徐、傅輔政。及少帝廢,徐羨之以晦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欲令居外為援。慮文帝至,或別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舊將,悉以配之。文帝即位,晦慮不得去,甚憂惶。及發新亭,顧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進封建平郡公,固讓。又給鼓吹一部。至江陵,深結侍中王華,冀以免禍。二女當配彭城王義康、新野侯義賓。元嘉二年,遣妻及長子世休送女還都。先是,景平中,魏師攻取河南,至是欲誅羨之等并討晦,聲言北行,又言拜京陵,裝舟艦。傅亮與晦書,言「薄伐河朔,事猶未已,朝野之慮,憂懼者多」。又言「當遣外監萬幼宗往」。時朝廷處分異常,其謀頗泄。三年正月,晦弟黃門侍郎〈日爵〉馳使告晦,晦猶謂不然,呼諮議參軍何承天示以亮書曰:「計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慮我好事,故先遣此書。」承天曰:「外間所聞,咸謂西討已定,幼宗豈有上理?」晦尚謂虛,使承天豫立答詔啟草,北行宜須明年。江夏內史程道慧得尋陽人書,言其事已審,使示晦。〔四〕晦問計於承天,對曰:「蒙將軍殊顧,常思報德,事變至矣,何敢隱情。然明日戒嚴,動用軍法,區區所懷,懼不得盡。」晦懼曰:「卿豈欲我自裁哉?」承天曰:「尚未至此,其在境外。」晦曰:「荊州用武之地,兵糧易給。聊且決戰,走復何晚。吾不愛死,負先帝之顧,如何?」又謂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後二三日無消息,便是不復來邪?」承天曰:「程說其事已判,豈容復疑。」晦欲焚南蠻兵籍,率見力決戰。土人多勸發兵。晦問諸將:「戰士三千足守城乎?」南蠻司馬周超曰:「非徒守城;若有外寇,亦可立勳。」司馬庾登之請解司馬、南郡以授之,晦即命超為司馬,轉登之為長史。 文帝誅羨之等及晦子世休,收〈日爵〉、〈日爵〉子世平、兄子紹等。〔五〕晦知訖,先舉羨之、亮哀,次發子弟凶問。既而自出射堂,集得精兵三萬人,乃奉表,言「臣等若志欲專權,不顧國典,便當輔翼幼主,孤背天日,豈得沿流二千,虛館三月,奉迎鑾駕,以遵下武。故廬陵王於營陽之世,〔六〕屢彼猜嫌,積怨犯上,自貽非命。不有所廢,將何以興,耿弇不以賊遺君父,臣亦何負於宋室邪。」又言「羨之、亮無罪見誅,王弘兄弟輕躁昧進,王華猜忌忍害」。帝時已戒嚴,尚書符荊州暴其罪狀。 晦率眾二萬發自江陵,舟艦列自江津至于破冢,旗旌相照。歎曰:「恨不得以此為勤王之師。」移檄建鄴,言王弘、曇首、王華等罪。又上表陳情。初,晦與徐、傅謀為自全計:晦據上流,檀鎮廣陵,各有強兵,足制朝廷;羨之、亮於中知權,可得持久。及帝將行,召檀道濟委之以眾。晦始謂道濟不全,及聞其來,大眾皆潰。晦得小船還江陵。 初,雍州刺史劉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濟與臺軍主沈敞之襲江陵,至沙橋,周超大破之。俄而晦至江陵,無他處分,唯愧謝周超而已〔七〕。超其夜詣到彥之降,晦乃攜弟遯兄子世基等七騎北走。遯肥不能騎馬,晦每待不得速。至安陸延頭,晦故吏戍主光順之檻送建鄴。於路作悲人道以自哀。 周超既降,到彥之以參府事。劉粹遣告彥之,沙橋之事,敗由周超。彥之乃執與晦等並伏誅。 世基,絢之子也。有才氣,臨死為連句詩曰:「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一旦失風水,翻為螻蟻食。」晦續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無智力。既涉太行險,斯路信難陟。 晦女為彭城王義康妃,聰明有才貌,被髮徒跣與晦訣曰:「阿父,大丈夫當橫屍戰場,奈何狼藉都市。」言訖叫絕,行人為之落淚。 晦死時年三十七。庾登之、殷道鸞、何承天自晦下並見原。 瞻字宣遠,一曰名檐字通遠,晦次兄也。六歲能屬文,為紫石英贊、果然詩,為當時才士歎異。與從叔混、族弟靈運俱有盛名。嘗作喜霽詩,靈運寫之,混詠之。王弘在坐,以為三絕。 瞻幼孤,叔母劉撫養有恩,兄弟事之同於至親。劉弟柳為吳郡,將姊俱行,瞻不能違遠,自楚臺祕書郎解職隨從,故為柳建威長史。後為宋武帝相國從事中郎。晦時為宋臺右衛,權遇已重,於彭城還都迎家,賓客輻湊。時瞻在家,驚駭謂晦曰:「吾家以素退為業,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福邪。」乃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後因宴集,靈運問晦:「潘、陸與賈充優劣。」晦曰:「安仁諂於權門,士衡邀競無已,並不能保身,自求多福。公閭勳名佐世,不得為並。」靈運曰:「安仁、士衡才為一時之冠,方之公閭,本自遼絕。」瞻斂容曰:「若處貴而能遺權,斯則是非不得而生,傾危無因而至。君子以明哲保身,其在此乎。」常以裁止晦如此。 及還彭城,言於武帝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位任顯密,福過災生,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帝欲以瞻為吳興郡,又自陳請,乃為豫章太守。 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輒向親舊說以為戲笑,以絕其言。晦遂建佐命功,瞻愈憂懼。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療,幸於不永。晦聞疾奔波,瞻見之曰:「汝為國大臣,又總戎重,萬里遠出,必生疑謗。」時果有詐告晦反者。 瞻疾篤還都,帝以晦禁旅,不得出宿,使瞻居于晉南郡公主婿羊賁故第,在領軍府東門。瞻曰:「吾有先人弊廬,何為於此?」臨終遺晦書曰:「吾得歸骨山足,亦何所多恨。弟思自勉,為國為家。」卒時年三十五。 瞻文章之美,與從叔混、族弟靈運相抗。靈運父瑍無才能,為祕書郎早卒,而靈運好臧否人物。混患之,欲加裁折,未有其方。謂瞻曰:「非汝莫能。」乃與晦、曜、弘微等共游戲,〔八〕使瞻與靈運共車。靈運登車便商較人物,瞻謂曰:「祕書早亡,談者亦互有同異。」靈運默然,言論自此衰止。 弟〈日爵〉字宣鏡,年數歲,所生母郭氏疾,〈日爵〉晨昏溫凊,勤容戚顏,未嘗暫改。恐僕役營疾懈倦,躬自執勞,母為疾畏驚,而微踐過甚,〔九〕一家尊卑感〈日爵〉至性,咸納屨行、屏氣語,如此者十餘年。位黃門侍郎,從坐伏誅。 澹字景恒,晦從叔也。祖安,晉太傅。父瑤,琅邪王友。澹任達仗氣,不營當世,與順陽范泰為雲霞之交。歷位尚書。 宋武帝將受禪,有司議使侍中劉叡進璽,帝曰:「此選當須人望。」乃使澹攝。澹嘗侍帝宴,酣飲大言無所屈,鄭鮮之欲按之,帝以為澹方外士,不宜規矩繩之;然意不說,不以任寄。後復侍飲,醉謂帝曰:「陛下用群臣,但須委屈順者乃見貴,汲黯之徒無用也。」帝大笑。 景平中,累遷光祿大夫。從子晦為荊州,將之鎮,詣澹別。晦色自矜,澹問晦年,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九為北府都督,〔一0〕卿比之已為老矣。」晦色甚愧。元嘉中,位侍中、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 初,澹從弟混與劉毅昵,澹常以為憂,漸疏混,每謂弟璞、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混尋見誅,朝廷以澹先言,故不及禍。 璞字景山,幼孝友,祖安深賞愛之,位光祿勳。 謝裕字景仁,朗弟允之子、而晦從父也。名與宋武帝諱同,故以字行。允字令度,位宣城內史。景仁幼為從祖安所知,始為前軍行參軍,會稽王世子元顯嬖人張法順權傾一時,內外無不造門,唯景仁不至,年三十而方為著作佐郎。桓玄誅元顯,見景仁,謂四坐曰:「司馬庶人父子云何不敗,遂令謝景仁三十而方佐著作郎。」玄建楚臺,以補黃門侍郎。及篡位,領驍騎將軍。 景仁博聞強識,善敘前言往行,玄每與言不倦。玄出行,殷仲文、卞範之之徒皆騎馬散從,而使景仁陪輦。宋武帝為桓脩撫軍中兵參軍,嘗詣景仁諮事,景仁與語說,因留帝食。食未辦,而景仁為玄所召。玄性促,俄頃間騎詔續至,帝屢求去,景仁不許,曰:「主上見待,要應有方,我欲與客食,豈不得待?」竟安坐飽食然後應召。帝甚感之。及平建鄴,景仁與百僚同見,武帝目之曰:「此名公孫也。」歷位武帝鎮軍司馬,復為車騎司馬。 義熙五年,帝將伐慕容超,朝議皆謂不可,劉毅時鎮姑孰,固止帝,以為「苻堅侵境,謝太傅猶不自行。宰相遠出,傾動根本」。景仁獨曰:「公建桓、文之烈,應天人之心,雖業高振古,而德刑未樹,宜推亡固存,廣振威略。平定之後,養銳息徒,然後觀兵洛汭,修復園寢,豈有縱敵貽患者哉。」帝從之。及北伐,大司馬琅邪王天子母弟,屬當儲副,帝深以根本為憂,轉景仁大司馬左司馬,專總府任。又遷吏部尚書。時從兄混為尚書左僕射,依制不得相監,帝啟依僕射王彪之、尚書王劭前例不解職。坐選吏部令史邢安泰為都令史、平原太守,二官共除,安泰以令史職拜謁陵廟,為御史中丞鄭鮮之所糾,白衣領職。十一年,為左僕射。 景仁性矜嚴整潔,居宇淨麗,每唾輒唾左右人衣,事畢,即聽一日澣濯。每欲唾,左右爭來受之。武帝雅相知重,申以昏姻,廬陵王義真妃,景仁女也。十二年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葬日,武帝親臨甚慟。 子恂字泰溫,位鄱陽太守。恂子孺子,〔一一〕少與族兄莊齊名。多藝能,尤善聲律。車騎將軍王彧,孺子姑之子也。嘗與孺子宴桐臺,孺子吹笙,彧自起舞,既而歎曰:「今日真使人飄颻有伊、洛間意。」為新安王主簿,出為廬江郡,辭,宋孝武謂有司曰:「謝孺子不可屈為小郡。」乃以為司徒主簿。後以家貧,求西陽太守,卒官。 子璟,少與從叔朓俱知名。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璟亦預焉。位中書郎。梁天監中,為左戶尚書,再遷侍中,固辭年老求金紫,帝不悅,未敘,會卒。 子微字玄度,〔一二〕美風采,好學善屬文,位兼中書舍人。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同官友善。時魏中山王元略還北,梁武帝餞於武德殿,賦詩三十韻,限三刻成。微二刻便就,文甚美,帝再覽焉。又為臨汝侯猷製放生文,亦見賞於世。後除尚書左丞。及昭明太子薨,帝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將出詔,唯召尚書右僕射何敬容、宣惠將軍孔休源及微三人與議。微時年位尚輕,而任遇已重。後卒於北中郎豫章王長史、南蘭陵太守。文集二十卷。 純字景懋,景仁弟也。劉毅鎮江陵,以為衛軍長史、南平相。及王鎮惡襲毅,毅時病,佐史聞兵至,馳還入府,左右引車欲還外廨,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欲安之。」及入,毅兵敗眾散,純為人所殺。純弟甝字景甝,位司徒右長史。 甝弟述字景先,小字道兒。少有至行,隨純在江陵,純遇害,述奉純喪還都,至西塞遇暴風,純喪舫流漂不知所在,述乘小船尋求,經純妻庾舫過。庾遣人謂曰:「小郎去必無及,寧可存亡俱盡邪。」述號泣答曰:「若安全至岸,尚須營理;如其已致意外,述亦無心獨存。」因冒浪而進,見純喪幾沒,述號叫呼天,幸而獲免。咸以為精誠所致,武帝聞而嘉之。及臨豫州,諷中正以為迎主簿,甚被器遇。 景仁愛甝而憎述,嘗設饌請宋武帝,希命甝豫坐,而帝召述。述知非景仁夙意,又慮帝命之,請急不從。帝馳遣呼述,須至乃飧,其見重如此。及景仁疾,述盡心視湯藥,飲食必嘗而後進。衣不解帶不盥櫛者累旬,景仁深感愧焉,友愛遂篤。及景仁卒,哀號過禮。景仁肥壯,買材數具皆不合用,述哀惶,親選迺獲焉。 為太尉參軍,從征司馬休之,封吉陽縣五等侯。元嘉二年,拜中書侍郎。後為彭城王義康驃騎長史,領南郡太守。義康入相,述又為司徒左長史,轉左衛將軍。蒞官清約,私無宅舍,義康遇之甚厚。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並與述為異常之交。 述美風姿,善舉止,湛每謂人曰:「我見謝道兒未嘗足。」雍州刺史張邵以黷貨將致大辟,述表陳邵先朝舊勳,宜蒙優貸,文帝手詔詶納焉。述語子綜曰:「主上矜邵夙誠,自將曲恕,吾所啟謬會,故特見納。若此跡宣布,則為侵奪主恩。」使綜對前焚之。帝後謂邵曰:「卿之獲免,謝述力焉。 述有心虛疾,性理時或乖謬,卒於吳興太守。喪還未至都數十里,殷景仁、劉湛同乘迎赴,望船流涕。及劉湛誅,義康外鎮,將行歎曰:「謝述唯勸吾退,劉湛唯勸吾進,述亡而湛存,吾所以得罪也。」文帝亦曰:「謝述若存,義康必不至此。 三子:綜、約、緯。綜有才藝,善隸書,為太子中舍人。與范曄謀反伏誅;約亦死。緯尚宋文帝第五女長城公主,素為綜、約所憎,免死,徙廣州,孝建中還都。方雅有父風,位正員郎。子朓。 朓字玄暉,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為齊隨王子隆鎮西功曹,轉文學。子隆在荊州,好辭賦,朓尤被賞,不捨日夕。長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動,欲以啟聞。朓知之,因事求還,道中為詩寄西府曰:「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是也。仍除新安王中軍記室。朓牋辭子隆曰: 朓聞潢汙之水,思朝宗而每竭,駑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則?皋壤搖落,對之惆悵,歧路東西,或以嗚唈。況乃服義徒擁,歸志莫從,邈若墜雨,飄似秋蔕。朓實庸流,行能無算,屬天地休明,山川受納,褒采一介,搜揚小善,故得捨耒場圃,奉筆兔園。東泛三江,西浮七澤,契闊戎旃,從容讌語。長裾日曳,後乘載脂,榮立府廷,恩加顏色,沐髮晞陽,未測涯涘,撫臆論報,早誓肌骨。不悟滄溟未運,波臣自蕩,渤澥方春,旅翮先謝。清切蕃房,寂寥舊蓽,輕舟反泝,弔影獨留。白雲在天,龍門不見,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歸艎於春渚,朱邸方開,效蓬心於秋實。如其簪屨或存,衽席無改,雖復身填溝壑,猶望妻子知歸。攬涕告辭,悲來橫集。 時荊州信去倚待,朓執筆便成,文無點易。 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訥,啟讓,見許。明帝輔政,以為驃騎諮議,領記室,掌霸府文筆。又掌中書詔誥,轉中書郎。 出為晉安王鎮北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啟王敬則反謀,上甚賞之,遷尚書吏部郎。朓上表三讓。中書疑朓官未及讓,以問國子祭酒沈約。約曰:「宋元嘉中,范曄讓吏部,朱脩之讓黃門,蔡興宗讓中書,並三表詔答。近代小官不讓,遂成恒俗,恐有乖讓意。王藍田、劉安西並貴重,初自不讓,今豈可慕此不讓邪?孫興公、孔覬並讓記室,今豈可三署皆讓邪?謝吏部今授超階,讓別有意,豈關官之大小。撝謙之美,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讓,便與詣闕章表不異。例既如此,謂都非疑。」朓讓,優答不許。 朓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敬皇后遷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齊世莫有及者。 東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寶玄,末更回惑,與弟祀密謂朓曰:「江夏年少,脫不堪,不可復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只求安國家爾。」遙光又遣親人劉渢致意於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答。少日,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朓懼見引,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渢、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為反覆人爾。」暄陽驚,馳告始安王及江祏。始安欲出朓為東陽郡,祏固執不與。先是,朓常輕祏為人,祏常詣朓,朓因言有一詩,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問其故,云「定復不急」。祏以為輕己。後祏及弟祀、劉渢、劉晏俱候朓,朓謂祏曰:「可謂帶二江之雙流」,以嘲弄之。祏轉不堪,至是構而害之。詔暴其過惡,收付廷尉。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下獄死,時年三十六。臨終謂門賓曰:「寄語沈公,君方為三代史,亦不得見沒。 初,朓告王敬則反,敬則女為朓妻,常懷刀欲報朓,朓不敢相見。及當拜吏部,謙挹尤甚,尚書郎范縝嘲之曰:「卿人才無慚小選,但恨不可刑于寡妻。」朓有愧色。及臨誅,歎曰:「天道其不可昧乎!我雖不殺王公,王公因我而死。 朓好獎人才,會稽孔覬粗有才筆,〔一三〕未為時知,孔珪嘗令草讓表以示朓。〔一四〕朓嗟吟良久,手自折簡寫之,謂珪曰:「士子聲名未立,應共獎成,無惜齒牙餘論。」其好善如此。 朓及殷叡素與梁武以文章相得,帝以大女永興公主適叡子鈞,第二女永世公主適朓子謨。及帝為雍州,二女並暫隨母向州。及武帝即位,二主始隨內還。武帝意薄謨,又以門單,欲更適張弘策子,弘策卒,又以與王志子諲。而謨不堪歎恨,為書狀如詩贈主。主以呈帝,甚蒙矜歎,而婦終不得還。尋用謨為信安縣,稍遷王府諮議。時以為沈約早與朓善,為制此書云。 謝方明,裕從祖弟也。祖鐵字鐵石,位永嘉太守。父沖字秀度,中書郎,家在會稽,病歸,為孫恩所殺,贈散騎常侍。方明隨伯父吳興太守邈在郡。孫恩寇會稽,東土諸郡響應,吳興人胡桀、郜驃破東遷縣,方明勸邈避之,不從,賊至被害,方明逃免。 初,邈舅子長樂馮嗣之及北方學士馮翊仇玄達俱投邈,禮待甚簡,二人並恨,遂與恩通謀。劉牢之、謝琰等討恩,恩走臨海,嗣之等不得同去,方更聚合。方明體素羸弱,而勇決過人,結邈門生討嗣之等,悉禽手刃之。時亂後吉凶禮廢,方明合門遇禍,資產無遺,而營舉凶功盡力,數月葬送並畢,平世備禮無以加也。頃之,孫恩重陷會稽,謝琰見害,因購方明甚急。方明於上虞載母妹奔東陽,由黃櫱嶠出鄱陽,附載還都,寄居國子學。流離險厄,屯苦備經,而貞履之操,在約無改。 桓玄克建鄴,丹陽尹卞範之勢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方明終不回。桓玄聞而賞之,即除著作佐郎。後從兄景仁舉為宋武中軍主簿,方明知無不為,帝謂曰:「愧未有瓜衍之賞,且當與卿共豫章國祿。」屢加賞賜。 方明嚴恪,善自居遇,雖暗室未嘗有惰容。從兄混有重名,唯歲節朝拜而已。丹陽尹劉穆之權重當時,朝野輻湊,其不至者唯混、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人而已。穆之甚恨。及混等誅後,方明、廓來往造穆之,穆之大悅,白武帝曰:「謝方明可謂名家駒,及蔡廓直置並台鼎人,無論復有才用。」頃之,轉從事中郎,仍為左將軍道憐長史,〔一五〕武帝令府中眾事皆諮決之。府轉為中軍長史,尋加晉陵太守,復為驃騎長史、南郡相,委任如初。嘗年終,江陵縣獄囚事無輕重,悉放歸家,使過正三日還到,罪重者二十餘人,綱紀以下莫不疑懼。時晉陵郡送故主簿弘季咸、徐壽之並隨在西,固諫,〔一六〕以為昔人雖有其事,或是記籍過言,且當今人情偽薄,不可以古義相許。方明不納,一時遣之。囚及父兄並驚喜涕泣,以為就死無恨。至期有重罪一人醉不能歸,違二日乃反。餘一囚十日不來,五官朱干期請見,欲自討之。方明知為囚事,使左右謝五官不須入,囚自當反。囚逡巡墟里,不能自歸,鄉村責讓率領將送,竟無逃者。遠近歎服焉。 宋武帝受命,位侍中,丹陽尹,有能名。轉會稽太守。江東人戶殷盛,風俗峻刻,強弱相陵,姦吏蜂起,符書一下,文攝相續。方明深達政體,不拘文法,闊略苛細,務在統領。貴族豪士,莫敢犯禁。除比伍之坐,判久繫之獄。前後征伐,每兵運不充,悉倩士庶,事寧皆使還本。而守宰不明,與奪乖謬,人事不至,必被抑塞。方明簡汰精當,各順所宜,東土稱詠之。性尤愛惜人物,〔一七〕未嘗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漸變使無跡可尋。卒官。 子惠連,年十歲能屬文,族兄靈運嘉賞之,〔一八〕云「每有篇章,對惠連輒得佳語」。嘗於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忽夢見惠連,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為工。常云「此語有神功,非吾語也」。本州辟主簿,不就。 惠連先愛幸會稽郡吏杜德靈,及居父憂,贈以五言詩十餘首,「乘流遵歸路」諸篇是也。坐廢不豫榮位。尚書僕射殷景仁愛其才,言次白文帝,言「臣小兒時便見此文,而論者云是惠連,其實非也」。文帝曰:「若此便應通之。」元嘉七年,方為司徒彭城王義康法曹行參軍。義康修東府城,城塹中得古冢,為之改葬,使惠連為祭文,留信待成,其文甚美。又為雪賦,以高麗見奇。靈運見其新文,每曰「張華重生,不能易也」。文章並行於世,年三十七卒。〔一九〕既早亡,輕薄多尤累,故官不顯。無子。惠連弟惠宣,位臨川太守。 謝靈運,安西將軍弈之曾孫而方明從子也。祖玄,晉車騎將軍。父瑍,生而不慧,位祕書郎,早亡。靈運幼便穎悟,玄甚異之。謂親知曰:「我乃生瑍,瑍兒何為不及我。」〔二0〕 靈運少好學,博覽群書,文章之美,與顏延之為江左第一。縱橫俊發過於延之,深密則不如也。從叔混特知愛之。〔二一〕襲封康樂公,以國公例除員外散騎侍郎,不就。為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性豪侈,車服鮮麗,衣物多改舊形制,世共宗之,咸稱謝康樂也。累遷祕書丞,坐事免。 宋武帝在長安,靈運為世子中軍諮議、黃門侍郎,奉使慰勞武帝於彭城,作撰征賦。後為相國從事中郎,世子左衛率,坐輒殺門生免官。宋受命,降公爵為侯,又為太子左衛率。 靈運多愆禮度,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自謂才能宜參權要,既不見知,常懷憤惋。廬陵王義真少好文籍,與靈運情款異常。少帝即位,權在大臣,靈運構扇異同,非毀執政,司徒徐羨之等患之,出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遊遨,遍歷諸縣,動踰旬朔。理人聽訟,不復關懷,所至輒為詩詠以致其意。 在郡一周,稱疾去職,從弟晦、曜、弘微等並與書止之,不從。靈運父祖並葬始寧縣,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會稽,修營舊業。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等放蕩為娛,有終焉之志。每有一首詩至都下,貴賤莫不競寫,宿昔間士庶皆遍,名動都下。作山居賦,并自注以言其事。 文帝誅徐羨之等,徵為祕書監,再召不起。使光祿大夫范泰與書敦獎,乃出。使整祕閣書遺闕,又令撰晉書,粗立條流,書竟不就。尋遷侍中,賞遇甚厚。靈運詩書皆兼獨絕,每文竟,手自寫之,文帝稱為二寶。既自以名輩,應參時政,至是唯以文義見接,每侍上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等名位素不踰之,並見任遇,意既不平,多稱疾不朝直。穿池植援,種竹樹果,驅課公役,無復期度。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諷旨令自解。靈運表陳疾,賜假東歸。將行,上書勸伐河北。而游娛宴集,以夜續晝。復為御史中丞傅隆奏免官,是歲,元嘉五年也。 靈運既東,與族弟惠連、東海何長瑜、潁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賞會,共為山澤之游,時人謂之四友。惠連幼有奇才,不為父方明所知。靈運去永嘉還始寧,時方明為會稽,靈運造方明,遇惠連,大相知賞。靈運性無所推,唯重惠連,與為刎頸交。時何長瑜教惠連讀書,亦在郡內,靈運又以為絕倫。謂方明曰:「阿連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兒遇之;長瑜當今仲宣,而飴以下客之食。尊既不能禮賢,宜以長瑜還靈運。」載之而去。荀雍字道雍,官至員外散騎郎。璿之字曜璠,為臨川內史,被司空竟陵王誕所遇,誕敗坐誅。長瑜才亞惠連,雍、璿之不及也。臨川王義慶招集文士,長瑜自國侍郎至平西記室參軍。嘗於江陵寄書與宗人何勗,以韻語序義慶州府僚佐云:「陸展染白髮,欲以媚側室,青青不解久,星星行復出。」如此者五六句。而輕薄少年遂演之,凡人士並為題目,皆加劇言苦句,其文流行。義慶大怒,白文帝,除廣州所統曾城令。及義慶薨,朝士並詣第敘哀,何勗謂袁淑曰:「長瑜便可還也。」淑曰:「國新喪宗英,〔二二〕未宜以流人為念。」廬陵王紹鎮尋陽,以長瑜為南中郎行參軍,掌書記之任。行至板橋,遇暴風溺死。 靈運因祖父之資,生業甚厚,奴僮既眾,義故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巖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屐,上山則去其前齒,下山去其後齒。嘗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從者數百。臨海太守王琇驚駭,謂為山賊,末知靈運乃安。又要琇更進,琇不肯。靈運贈琇詩曰:「邦君難地嶮,旅客易山行。」在會稽亦多從眾,驚動縣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懇,而為靈運所輕,嘗謂顗曰:「得道應須慧業,丈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顗深恨此言。又與王弘之諸人出千秋亭飲酒,裸身大呼,顗深不堪,遣信相聞。靈運大怒曰:「身自大呼,何關癡人事。 會稽東郭有回踵湖,靈運求決以為田,文帝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堅執不與。靈運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寧休崲湖為田,〔二三〕顗又固執。靈運謂顗非存利人,政慮決湖多害生命,言論傷之。與顗遂隙。因靈運橫恣,表其異志,發兵自防,露板上言。靈運馳詣闕上表,自陳本末。文帝知其見誣,不罪也。不欲復使東歸,以為臨川內史。 在郡游放,不異永嘉,為有司所糾。司徒遣使隨州從事鄭望生收靈運。靈運興兵叛逸,遂有逆志。為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追討禽之,送廷尉,廷尉論正斬刑。上愛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義康堅執,謂不宜恕。詔以「謝玄勳參微管,宜宥及後嗣,降死徙廣州」。 後秦郡府將宋齊受使至涂口,行達桃墟村,見有七人下路聚語,疑非常人,還告郡縣,遣兵隨齊掩討禽之。其一人姓趙名欽,云「同村薛道雙先與靈運共事,道雙因同村成國報欽云:『靈運犯事徙廣州,給錢令買弓箭刀楯等物,使道雙要合鄉里健兒於三江口篡之。若得志如意後,〔二四〕功勞是同。遂合部黨要謝不得,及還饑饉,緣路為劫。』」有司奏收之,文帝詔於廣州棄市。臨死作詩曰:「龔勝無餘生,李業有終盡,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殞。」所稱龔勝、李業,猶前詩子房、魯連之意也。時元嘉十年,年四十九。所著文章傳於世。 孟顗字彥重,平昌安丘人,衛將軍昶弟也。昶、顗並美風姿,時人謂之雙珠。昶貴盛,顗不就辟。昶死後,顗歷侍中、僕射、太子詹事、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嘗就徐羨之因敘關、洛中事,顗歎劉穆之終後便無繼者,王弘亦在,甚不平,曰:「昔魏朝酷重張郃,謂不可一日無之。及郃死,何關興廢?」顗不悅,眾賓笑而釋之。後卒於會稽太守。 靈運子鳳,坐靈運徙嶺南,早卒。 鳳子超宗。隨父鳳嶺南,元嘉末得還。與慧休道人來往。好學有文辭,盛得名譽。選補新安王子鸞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謂謝莊曰:「超宗殊有鳳毛,靈運復出。」時右衛將軍劉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聞君有異物,可見乎?」超宗曰:「懸磬之室,復有異物邪。」道隆武人無識,正觸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說君有鳳毛。」超宗徒跣還內。道隆謂檢覓鳳毛,〔二五〕至闇待不得,乃去。 泰始中,為尚書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駱宰議策秀孝格,五問並得為上,四三為中,二為下,一不第。超宗議不同,詔從宰議。 齊高帝為領軍,愛其才,衛將軍袁粲聞之,謂高帝曰:「超宗開亮,善可與語。」取為長史、臨淮太守。粲誅,高帝以超宗為義興太守。昇明二年,坐公事免。詣東府門自通,其日風寒,高帝謂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飲酒數盃,辭氣橫出,高帝對之甚歡。 及齊受禪,為黃門郎。有司奏撰郊廟歌,上敕司徒褚彥回、侍中謝朏、散騎侍郎孔珪、太學博士王咺之、總明學士劉融、何法圖、何曇秀作者凡十人,超宗辭獨見用。 為人恃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見,語及北方事,超宗曰:「虜動來二十年矣,佛出亦無如之何。」以失儀出為南郡王中軍司馬。人問曰:「承有朝命,定是何府?」超宗怨望,答曰:「不知是司馬,為是司驢;既是驢府,政應為司驢。」為有司奏,以怨望免,禁錮十年。後司徒褚彥回因送湘州刺史王僧虔,閣道壞,墜水;僕射王儉驚跣下車。〔二六〕超宗拊掌笑曰:「落水三公,墜車僕射。」彥回出水,霑濕狼藉。超宗先在僧虔舫,抗聲曰:「有天道焉,天所不容,地所不受。投畀河伯,河伯不受。」彥回大怒曰:「寒士不遜。」超宗曰:「不能賣袁、劉得富貴,焉免寒士。」前後言誚,稍布朝野。 武帝即位,使掌國史。除竟陵王征北諮議,領記室,愈不得志。超宗為子娶張敬兒女為婦,帝甚疑之。及敬兒誅,超宗謂丹陽尹李安人曰:〔二七〕「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君欲何計?」安人具啟之。上積懷超宗輕慢,使兼中丞袁彖奏超宗請付廷尉。武帝雖可其奏,以彖言辭依違,使左丞王逡之奏彖「輕文略奏,撓法容非,請免彖所居官」。詔「彖匿情欺國,愛朋罔主,免官,禁錮十年」。超宗下廷尉,一宿髮白皓首。詔徙越嶲,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內史虞悰賜盡,勿傷其形骸。 明年,超宗門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餘條。上疑其妄,以才卿付廷尉辯,以不實見原。永先於獄盡之。 才卿弟幾卿,清辯,時號神童。超宗徙越嶲,詔家人不得相隨。幾卿年八歲,別父於新亭,不勝其慟,遂投於江。超宗命估客數人入水救之,良久涌出,得就岸,瀝耳目口鼻,出水數斗,十餘日乃裁能言。居父憂哀毀過禮。年十二,召補國子生。齊文惠太子自臨策試,謂王儉曰:「幾卿本長玄理,今可以經義訪之。」儉承旨發問,幾卿辯釋無滯,文惠大稱賞焉。儉謂人曰:「謝超宗為不死矣。」及長,博學有文采。仕齊為大尉晉安王主簿。 梁天監中,自尚書三公郎為書侍御史。舊郎官轉為此職者,世謂之南奔。幾卿頗失志,多陳疾,臺事略不復理。累遷尚書左丞。 幾卿詳悉故實,僕射徐勉每有凝滯,〔二八〕多詢訪之。然性通脫,會意便行,不拘朝憲。嘗預樂遊苑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時觀者如堵,幾卿處之自若。後以在省署夜著犢鼻褌,與門生登閣道飲酒酣呼,為有司糾奏,坐免。 普通六年,詔西昌侯藻督眾軍北侵,幾卿啟求行,擢為藻軍師長史。將行,與僕射徐勉別,勉云:「淮、淝之役,前謝已著奇功,未知今謝何如?」幾卿應聲曰:「已見今徐勝於前徐,後謝何必愧於前謝。」勉默然。軍至渦陽退敗,幾卿坐免官。 居白楊石井宅,朝中交好者載酒從之,客恒滿坐。時左丞庾仲容亦免歸,二人意相得,並肆情誕縱,或乘露車歷游郊野,醉則執鐸挽歌,不屑物議。湘東王繹在荊鎮與書慰勉之。 後為太子率更令。放達不事容儀。性不容非,與物多忤,有乖己者,輒肆意罵之,退無所言。遷左丞。僕射省嘗議集公卿,幾卿外還,宿醉未醒,取枕高臥,傍若無人。又嘗於閣省裸袒酣飲,及醉小遺,下霑令史,為南司所彈,幾卿亦不介意。轉左光祿長史。卒,文集行於世。 幾卿雖不持檢操,然於家門篤睦。兄才卿早卒,子藻幼孤,幾卿撫養甚至。及藻成立,歷清官,皆幾卿獎訓之力也。 論曰:謝晦以佐命之功,當顧托之重,殷憂在日,黜昏啟聖,於社稷之計,蓋為大矣。但廬陵之殞,事非主命,昌門之覆,有乖臣道。博陸所慎,理異於斯。加以身處上流,兵權總己,將欲以外制內,豈人主所久堪乎。向令徐、傅不亡,道濟居外,四權制命,力足相侔,劉氏之危,則有逾累卵。以此論罰,豈曰妄誅。宣遠所為寒心,可謂睹其萌矣。然謝氏自晉以降,雅道相傳,景恒、景仁以德素傳美,景懋、景先以節義流譽。方明行己之度,玄暉藻繢之奇,各擅一時,可謂德門者矣。靈運才名,江左獨振;而猖獗不已,自致覆亡。人各有能,茲言乃信,惜乎! 校勘記 〔一〕 絢位至宋武帝鎮軍長史早卒 「宋武帝」各本作「宋文帝」。按宋武帝紀,帝於晉元興三年為鎮軍將軍,義熙元年進為車騎將軍,絢之卒當在此時,故云「早卒」。宋文帝無為鎮軍事;且絢先其弟謝晦卒,而晦卒於宋文帝元嘉三年,若作「宋文帝」,則不當云「早卒」矣。宋書「絢高祖鎮軍長史蚤卒」,高祖,宋武帝也。今改正。 〔二〕 晦抱持帝 各本脫「抱」字,據宋書補。 〔三〕 時謝混風華為江左第一 「混」各本作「琨」,據通志改。下逕改不出校。 〔四〕 使示晦 「示」各本作「執」,據宋書改。 〔五〕 收〈日爵〉〈日爵〉子世平兄子紹等 各本不疊「〈日爵〉」字,義晦,據宋書增。 〔六〕 故廬陵王於營陽之世 「營陽」各本作「滎陽」。按營陽指宋少帝,廬陵王謂義真。「滎陽」誤,據宋書改。 〔七〕 俄而晦至江陵無他處分唯愧謝周超而已 「處分」、「謝」三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八〕 乃與晦曜弘微等共游戲 「曜」各本作「瞻」,據宋書改。 〔九〕 母為疾畏驚而微踐過甚 「微踐」各本作「微賤」。李慈銘宋書札記:「微踐過甚者,謂踐履甚微,恐以行步聲驚其母也。故下云『家人咸納履而行』,其情事如見。」據宋書及通志改。 〔一0〕昔荀中郎年二十九為北府都督 「二十九」宋書作「二十七」。洪頤烜諸史考異:「按晉書荀羨傳作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年少者。 〔一一〕恂子孺子 「孺子」宋書作「稚」,此避唐高宗小名而稱其字。 〔一二〕子微字玄度 「微」梁書作「徵」。 〔一三〕會稽孔覬粗有才筆 「孔覬」各本作「孔顗」,據宋書、南史本傳改。前沈約曰:「孫興公、孔覬並讓記室。」各本亦誤作「孔顗」,並改正。 〔一四〕孔珪嘗令草讓表以示朓 孔珪即孔稚珪,南齊書有傳,此避唐高宗小名而省。 〔一五〕仍為左將軍道憐長史 「左」各本作「右」,據宋書改。按宋書長沙景王道憐傳亦作「左將軍」。 〔一六〕時晉陵郡送故主簿弘季咸徐壽之並隨在西固諫 「弘季咸」宋書作「弘季盛」。 〔一七〕性尤愛惜人物 各本並脫「人物」二字,據通志補。 〔一八〕族兄靈運嘉賞之 「嘉」各本作「加」。王懋竑讀書記疑、張森楷南史校勘記云「當作嘉」,從改。 〔一九〕年三十七卒 文選雪賦注引宋書作「年二十七卒」。按今本宋書作「元嘉十年卒,時年三十七」。孫虨宋書考論:「以謝靈運傳考之,惠連元嘉十年卒,蓋二十七也。 〔二0〕我乃生瑍瑍兒何為不及我 宋書作「我乃生瑍,瑍那得生靈運」。晉書謝安傳附玄傳引語同,惟「那得」下有「不」字。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孫虨宋書考論並以有「不」字為是,宋書無「不」字,乃傳寫脫誤;而南史改易,失去原語之雋永。 〔二一〕從叔混特知愛之 「知」各本作「加」,涉形近而訛,據宋書改。 〔二二〕國新喪宗英 「宗英」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三〕又求始寧休崲湖為田 「休崲湖」宋書作「岯崲湖」。 〔二四〕若得志如意後 「得志」各本作「得者」,據宋書改。 〔二五〕道隆謂檢覓鳳毛 「鳳」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九五四補。按元大德本、南北監本、殿本無「鳳」字,汲古閣本、金陵局本「鳳」作「見」,皆不允合。 〔二六〕僕射王儉驚跣下車 南齊書「驚」上有「牛」字。 〔二七〕超宗謂丹陽尹李安人曰 「李安人」南齊書作「李安民」,有傳,此避唐諱改。 〔二八〕僕射徐勉每有凝滯 「凝滯」梁書作「疑滯」。 謝弘微子莊 孫朏 曾孫譓 玄孫哲 朏弟顥 顥弟〈氵蘥〉 〈氵蘥〉子覽 覽弟舉 舉子嘏 舉兄子僑 謝密字弘微,晉西中郎萬之曾孫、尚書左僕射景仁從子也。祖韶,車騎司馬。父思,武昌太守。〔一〕 弘微年十歲,繼從叔峻,名犯所繼內諱,故以字行。童幼時精神端審,時然後言。所繼叔父混名知人,見而異之,謂思曰:「此兒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於弘微本服緦,親戚中表,素不相識,率意承接,皆合禮衷。 義熙初,襲爵建昌縣侯。弘微家素貧儉,而所繼豐泰,唯受數千卷書,國吏數人而已,遺財祿秩,一不關預。混聞而驚歎,謂國郎中令漆凱之曰:「建昌國祿本應與北舍共之,國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違混言,〔二〕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晦、曜、弘微以文義賞會,〔三〕常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游。混詩所言「昔為烏衣游,戚戚皆親姓」者也。其外雖復高流時譽,莫敢造門。瞻等才辭辯富,弘微每以約言服之,混特所敬貴,號曰微子。謂瞻等曰:「汝諸人雖才義豐辯,未必皆愜眾心,至於領會機賞,言約理要,故當與我共推微子。常言「阿遠剛躁負氣,阿客博而無檢,曜仗才而持操不篤,晦自知而納善不周。設復功濟三才,終亦以此為恨。至如微子,吾無間然」。又言「微子異不傷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輔」。嘗因酣讌之餘,為韻語以獎勸靈運、瞻等曰:「康樂誕通度,實有名家韻,若加繩染功,剖瑩乃瓊瑾。宣明體遠識,穎達且沈俊,若能去方執,穆穆三才順。阿多標獨解,弱冠纂華胤,質勝誡無文,其尚又能峻。通遠懷清悟,采采摽蘭訊,直轡鮮不躓,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無倦由慕藺,勿輕一簣少,進往必千仞。數子勉之哉,風流由爾振。如不犯所知,此外無所慎。」靈運、瞻等並有誡厲之言,唯弘微獨盡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遠即瞻字。客兒,靈運小名也。晉世名家身有國封者,起家多拜員外散騎侍郎,弘微亦拜員外散騎侍郎、琅邪王大司馬參軍。 義熙八年,混以劉毅黨見誅,混妻晉陵公主改適琅邪王練。公主雖執意不行,而詔與謝氏離絕。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門兩封,田業十餘處,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並數歲。弘微經紀生業,事若在公,一錢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晉陵公主降封東鄉君。以混得罪前代,東鄉君節義可嘉,聽還謝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倉廩充盈,門徒不異平日。田疇墾闢,有加於舊。東鄉君歎曰:「僕射生平重此子,〔四〕可謂知人,僕射為不亡矣。」中外姻親、道俗義舊見東鄉之歸者,入門莫不歎息,或為流涕,感弘微之義也。 性嚴正,舉止必循禮度,〔五〕事繼親之黨,恭謹過常。伯叔二母,歸宗兩姑,晨夕瞻奉,盡其誠敬。內外或傳語通訊,輒正其衣冠。婢僕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時有蔡湛之者,及見謝安兄弟,謂人曰:「弘微貌類中郎,而性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鎮江陵,以琅邪王球為友,弘微為文學。母憂去職,居喪以孝稱。服闋,蔬素踰時。文帝即位,為黃門侍郎,與王華、王曇首、殷景仁、劉湛等,號曰五臣。遷尚書吏部郎,參機密。尋轉右衛將軍,諸故吏臣佐,並委弘微選擬。 居身清約,器服不華,而飲食滋味盡其豐美。兄曜歷御史中丞,彭城王義康驃騎長史,卒官。弘微哀戚過禮,服雖除猶不噉魚肉。沙門釋慧琳嘗與之食,見其猶蔬素,謂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猶未復膳。若以無益傷生,豈所望於得理。」弘微曰:「衣冠之變,禮不可踰,在心之哀,實未能已。」遂廢食歔欷不自勝。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舉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見兄曜好臧否人物,每聞之,常亂以他語。歷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宦,畏忌權寵,固讓不拜,乃聽解中庶子。每獻替及陳事,必手書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與親舊經營。及進之後,親人問上所御,弘微不答,別以餘語酬之,時人比之漢世孔光。 及東鄉君薨,遺財千萬,園宅十餘所,又會稽、吳興、琅邪諸處太傅安、司空琰時事業,奴僮猶數百人,公私咸謂室內資財宜歸二女,田宅僮僕應屬弘微,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祿營葬。混女夫殷叡素好摴蒱,聞弘微不取財物,乃濫奪其妻妹及伯母兩姑之分以還戲責,內人皆化弘微之讓,一無所爭。弘微舅子領軍將軍劉湛謂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問,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譏以「謝氏累世財產,充殷君一朝戲責,譬棄物江海以為廉耳」。弘微曰:「親戚爭財,為鄙之甚,今內人尚能無言,豈可導之使爭。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後,豈復見關。 東鄉君葬,混墓開,弘微牽疾臨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歎惜甚至,謂謝景仁曰:「謝弘微、王曇首年踰四十,名位未盡其才,此朕之責也。 弘微性寬博,無喜慍。末年嘗與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勢,復一客曰:〔六〕「西南風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於地。識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歲終。時有一長鬼寄司馬文宣家,言被遣殺弘微。弘微疾每劇,輒豫告文宣。及弘微死,與文宣分別而去。 弘微臨終語左右曰:「有二摎書,須劉領軍至,可於前燒之,慎勿開也。」書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衛千人營畢葬事,追贈太常。 弘微與琅邪王惠、王球並以簡淡稱,人謂沈約曰:「王惠何如?」約曰:「令明簡。」次問王球,約曰:「蒨玉淡。」又次問弘微,約曰:「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謂名臣,弘微當之。」其見美如此。子莊。 莊字希逸,七歲能屬文,及長,韶令美容儀,宋文帝見而異之,謂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曰:「藍田生玉,豈虛也哉。」為隨王誕後軍諮議,領記室。分左氏經傳,隨國立篇。製木方丈,圖山川土地,各有分理。離之則州郡殊別,合之則宇內為一。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書李孝伯與鎮軍長史張暢語,孝伯訪問莊及王微,其名聲遠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時南平王鑠獻赤鸚鵡,普詔群臣為賦。太子左衛率袁淑文冠當時,作賦畢示莊。及見莊賦,歎曰:「江東無我,卿當獨秀,我若無卿,亦一時之傑。」遂隱其賦。 元凶弒立,轉司徒左長史。孝武入討,密送檄書與莊,令加改正宣布之。莊遣腹心門生具慶奉啟事密詣孝武陳誠。及帝踐阼,除侍中。時魏求通互市,上詔群臣博議。莊議以為拒而觀釁,有足表強。驃騎竟陵王誕當為荊州,徵丞相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入輔,義宣固辭不入,而誕便剋日下船。莊以丞相既無入志,而驃騎發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誕發日,義宣竟亦不下。 孝建元年,遷左將軍。莊有口辯,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希逸月賦何如?」答曰:「美則美矣;但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莊以延之答語語之,莊應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為久離別,沒為長不歸』。」帝撫掌竟日。又王玄謨問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玄護為雙聲,碻磝為疊韻。」〔七〕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嘗賜莊寶劍,莊以與豫州刺史魯爽,後爽叛,帝因宴問劍所在。答曰:「昔以與魯爽別,竊為陛下杜郵之賜。」上甚悅,當時以為知言。 于時搜才路狹,莊表陳求賢之義曰: 臣聞功傾魏后,非特照車之珍,德柔秦客,豈徒祕璧之貴。隆陂所漸,成敗之由,何嘗不興資得才,替因失士。故楚書以善人為寶,虞典以則哲為難。而進選之舉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聞當今,必欲豐本康務,庇人濟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 夫才生於時,古今豈貳,士出於世,屯泰焉殊。升曆中陽,英賢起於徐沛,受籙白水,茂異出於荊宛。寧二都智之所產,七隩愚之所育,實遇與不遇、用與不用耳。今大道光亨,萬務俟德,而九服之曠,九流之艱,提鈞懸衡,委之選部。一人之鑒易限,天下之才難源,以易限之鑒,鏡難源之才,使國罔遺賢,野無滯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盜,趙文非私親疏嗣,祁奚豈諂讎比子。茹茅以彙,作範前經,舉爾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薦,弘明賞罰,成子舉三哲而身致魏輔,應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稱冀缺而疇以田采,張勃進陳湯而坐之褫爵。此則先事之盛準,亦後王之彝鑒。臣謂宜普命大臣,各舉所知,以付尚書依分銓用。若任得其才,舉主延賞,有不稱職,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輕者左遷。被舉之身,加以禁錮,年數多少,隨愆議制。若犯大辟,則任者刑論。 又政平訟理,莫先親人,親人之要,實歸守宰。故黃霸蒞潁川累稔,杜畿居河東歷載。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暉寵。今蒞人之職,宜遵六年之限,進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勞,如此,則上靡棄能,下無浮謬,考績之風載泰,薪槱之歌克昌。 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縣,六周乃選代,刺史或十年餘。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長少,蒞人以三周為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書,莊素多疾,不願居選部,與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牋,自陳「兩脅癖疢,殆與生俱,一月發動,不減兩三。每痛來逼心,氣餘如綖,利患數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尸。眼患五月來便不復得夜坐,恒閉帷避風。晝夜惛懵,為此不復得朝謁諸王,慶弔親舊。今之所止,唯在小閤。下官微命,於天下至輕,在己不能不重。家世無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歲便三十五。〔八〕加以疾患如此,當復幾時?入年當申前請,以死自固。願侍坐言次,賜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為都官尚書。上時親覽朝政,慮權移臣下,以吏部尚書選舉所由,欲輕其勢力。二年,詔吏部尚書依郎分置,〔九〕并詳省閑曹。又別詔太宰江夏王義恭曰:「吏部尚書由來與錄共選,良以一人之識不辨洽通,兼與奪威權不宜專一故也。」於是置吏部尚書二人,省五兵尚書。莊及度支尚書顧覬之並補選職。〔一0〕遷左衛將軍,加給事中。時河南獻舞馬,詔群臣為賦,莊所上甚美。又使莊作舞馬歌,令樂府歌之。 五年,又為侍中,領前軍將軍。時孝武出行夜還,敕開門。莊居守,以棨信或虛,須墨詔乃開。上後因宴,從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對曰:「臣聞蒐巡有度,郊祀有節,盤于游田,著之前誡。陛下今蒙犯塵露,晨往宵還,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矯詐,臣是以伏須神筆。 六年,又為吏部尚書,領國子博士。坐選公車令張奇免官,事在顏師伯傳。後除吳郡太守。 前廢帝即位,以為金紫光祿大夫。初,孝武寵姬殷貴妃薨,莊為誄,言「贊軌堯門」,引漢昭帝母趙婕妤堯母門事,廢帝在東宮銜之。至是遣人詰莊曰:「卿昔作殷貴妃誄,知有東宮不?」將誅之。孫奉伯說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復一往之苦,不足為困。莊少長富貴,且繫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劇,然後殺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繫於左尚方。明帝定亂得出,使為赦詔。莊夜出署門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傳詔停待詔成,其文甚工。後為尋陽王師,加中書令、散騎常侍。尋加金紫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卒,贈右光祿大夫,諡憲子。所著文章四百餘首行于世。 五子:颺、朏、顥、嵷、〈氵蘥〉,世謂莊名子以風月景山水。颺位晉平太守,女為順帝皇后,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朏字敬沖,幼聰慧。莊器之,常置左右。十歲能屬文。莊游土山,使朏命篇,攬筆便就。琅邪王景文謂莊曰:「賢子足稱神童,復為後來特達。」莊撫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莊攜朏從駕。詔為洞井讚,於坐奏之。帝曰:「雖小重也。」〔一一〕 仕宋為衛將軍袁粲長史。粲性簡峻,時人方之李膺。朏謁退,粲曰:「謝令不死矣。」宋明帝嘗敕朏與謝鳳子超宗從鳳莊門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不可以不往。」乃趨而入。朏曰:「君處臣以禮。」遂退不入。〔一二〕時人兩稱之,以比王尊、王陽。後為臨川內史,以賄見劾,袁粲寢其事。 齊高帝為驃騎將軍輔政,選朏為長史。高帝方圖禪代,欲以朏佐命,遷左長史。每夕置酒,獨與朏論魏、晉故事,言石苞不早勸晉文,死方慟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曰:「昔魏臣有勸魏武即帝位,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晉文世事魏氏,將必終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高。」帝不悅,更引王儉為左長史,以朏為侍中,領祕書監。 及齊受禪,朏當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當解璽,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詔云,「解璽授齊王」。朏曰:「齊自應有侍中。」乃引枕臥。傳詔懼,乃使稱疾,欲取兼人。朏曰:「我無疾,何所道。」遂朝服出東掖門,乃得車,仍還宅。是日,遂以王儉為侍中解璽。既而武帝請誅朏,高帝曰:「殺之則成其名,正應容之度外。」又以家貧乞郡,辭旨抑揚,詔免官禁錮五年。永明中,為義興太守,在郡不省雜事,悉付綱紀,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歷都官尚書,中書令,侍中,領新安王師。求出,仍為吳興太守。 明帝謀入嗣位,引朝廷舊臣,朏內圖止足,且實避事。弟〈氵蘥〉時為吏部尚書,朏至郡,致〈氵蘥〉數斛酒,遺書曰:「可力飲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務聚斂,眾頗譏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徵為侍中、中書令,不應。遣諸子還都,獨與母留,築室郡之西郭。明帝詔加優禮,旌其素概,賜床帳褥席,奉以卿祿。時國子祭酒廬江何胤亦抗表還會稽。永元中,詔徵朏、胤,並不屈。時東昏皆命迫遣,會梁武帝起兵。及建鄴平,徵朏、胤,並補軍諮祭酒,皆不至。及即位,詔徵朏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胤散騎常侍、特進、右光祿大夫,又並不屈。仍遣領軍司馬王果敦譬朏,朏謀於何胤,胤欲獨高其節,紿曰:「興王之世,安可久處? 明年六月,朏輕舟出,詣闕自陳。〔一三〕帝笑曰:「子陵遂能屈志。」詔以為侍中、司徒、尚書令。朏辭腳疾,不堪拜謁,乃角巾肩輿詣雲龍門謝。〔一四〕詔見於華林園,乘小車就席。明旦,乘輿出幸朏宅,宴語盡歡。朏固陳本志,不許。又固請自還迎母,許之。臨發,輿駕臨幸,賦詩餞別,王人送迎相望於道。到都,敕材官起府於舊宅。武帝臨軒,遣謁者於府拜授。詔停諸公事及朔望朝謁。 三年元會,詔朏乘小輿升殿。朏素憚煩,及居台鉉,兼掌內臺,職事多不覽,以此頗失眾望。其年母憂,尋有詔攝職如故。 五年,改授中書監、司徒、衛將軍,固讓不受。遣謁者敦授,留府門及暮,至於經春夏。八月,乃拜受焉。是冬薨,車駕出臨哭,諡曰孝靖。 建武初,朏為吳興,〔一五〕以雞卵賦人,收雞數千。及遯節不全,為清談所少。著書及文章行於世。 子諼,位司徒右長史,坐殺牛廢黜。為東陽內史,及還,五官送錢一萬,止留一百。答曰:「數多劉寵,更以為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門無雜賓。有時獨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唯當明月。」位右光祿大夫。 子哲,字穎豫,美風儀,舉止醞藉,襟情豁朗,為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廣陵太守,侯景之亂,因寓居焉。仕陳歷吏部尚書,中書令,侍中,司徒左長史。卒,諡康子。 顥字仁悠,朏弟也。少簡靜。宋末為豫章太守,至石頭,遂白服登烽火樓,坐免官。詣齊高帝自占謝,言辭清麗,容儀端雅,左右為之傾目,宥而不問。齊永明初,高選友學,〔一六〕以顥為竟陵王友。歷吏部郎,有簡秀之目。卒於北中郎長史。 顥弟〈氵蘥〉字義潔。年七歲,王景文見而異之,言於宋孝武,召見於人眾中。〈氵蘥〉舉止閑詳,應對合旨,帝悅,詔尚公主,景和敗,事寢。僕射褚彥回以女妻之,厚為資送。 性甚敏贍,嘗與劉悛飲,推讓久之,悛曰:「謝莊兒不可云不能飲。」〈氵蘥〉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慚,無言。仕齊累遷中書侍郎。衛軍王儉引為長史,雅相禮遇。後拜吏部尚書。 明帝廢鬱林,領兵入殿,左右驚走報〈氵蘥〉。〈氵蘥〉與客圍棋,每下子,輒云「其當有意」,竟局乃還齋臥,竟不問外事。明帝即位,〈氵蘥〉又屬疾,不知公事。蕭諶以兵臨起之,〈氵蘥〉曰:「天下事,公卿處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懼人。 後宴會功臣上酒,尚書令王晏等興席,〈氵蘥〉獨不起,曰:「陛下受命應天,王晏以為己力。」獻觴遂不見報。上大笑解之。座罷,晏呼〈氵蘥〉共載,欲相撫悅,〈氵蘥〉又正色曰:「君巢窟在何處?」晏初得班劍,〈氵蘥〉謂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頓得二十?」晏甚憚之,謂江祏曰:「彼上人者,難為酬對。」加領右軍將軍。 兄朏在吳興,論啟公事稽晚,〈氵蘥〉輒代朏為啟,上知非朏手跡,被問見原。永泰元年,卒於太子詹事,贈金紫光祿大夫,諡簡子。 初,朏為吳興,〈氵蘥〉於征虜渚送別,朏指〈氵蘥〉口曰:「此中唯宜飲酒。」〈氵蘥〉建武之朝,專以長酣為事,與劉瑱、沈昭略交,飲各至數斗。齊武帝問王儉:「當今誰能為五言?」儉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禪靈寺,敕〈氵蘥〉撰碑文。〈氵蘥〉子覽。 覽字景滌,選尚齊錢唐公主,拜駙馬都尉。梁武平建鄴,朝士王亮、王瑩等數人揖,自餘皆拜,覽時年二十餘,為太子舍人,亦長揖而已。意氣閑雅,視瞻聰明,武帝目送良久,謂徐勉曰:「覺此生芳蘭竟體,想謝莊政當如此。」自此仍被賞味。 天監元年,為中書侍郎,掌吏部事,頃之即真。嘗侍坐,受敕與侍中王暕為詩答贈,其文甚工,乃使重作,復合旨。帝賜詩云:「雙文既後進,二少實名家,豈伊爾棟隆,信乃俱國華。」為侍中,頗樂酒,因宴席與散騎常侍蕭琛辭相詆毀,為有司所奏。武帝以覽年少不直,出為中權長史。 後拜吏部尚書,出為吳興太守。中書舍人黃睦之家居烏程,子弟專橫,前太守皆折節事之。覽未到郡,睦之子弟迎覽,〔一七〕覽逐去其船,杖吏為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門不出。郡境多劫,為東道患,覽下車肅然。初齊明帝及覽父〈氵蘥〉、東海徐孝嗣並為吳興,號為名守,覽皆過之。覽昔在新安,頗聚斂,至是遂稱廉潔,時人方之王述。卒於官,贈中書令。 覽弟舉字言揚,幼好學,與覽齊名。年十四,嘗贈沈約詩,為約所賞。弱冠丁父憂,幾致毀滅。服闋,為太常博士,與兄覽俱預元會。江淹一見並相欽挹,曰:「所謂『馭二龍於長塗』者也。 為太子家令,掌管記,深為詔明太子賞接。祕書監任昉出為新安郡,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託。」其屬意如此。梁武嘗訪舉於覽,覽曰:「識藝過臣甚遠,唯飲酒不及於臣。」帝大悅。尋除安成郡守,母往於郡喪,辭不赴。歷位左戶尚書,遷掌吏部尚書。舉祖莊、父〈氵蘥〉、兄覽並經此職,前代少比。 舉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為晉陵郡時,常與義學僧遞講經論,徵士何胤自虎丘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盧廣有儒術,為國子博士,於學發講,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遒邁。廣深歎服,仍以所執麈尾、斑竹杖、滑石書格薦之,以況重席焉。加侍中,遷尚書右僕射。 大同三年,出為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績,世稱為「何吳郡」。及舉為政,聲跡略相比。曾要何徵君講中論,何難以巾褐入南門,乃從東園進。〔一八〕致詩往復,為虎丘山賦題于寺。 入為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將軍。舉父〈氵蘥〉齊時終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許。後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屢居端揆,未嘗肯預時政,保身固寵,不能有所發明。因疾陳解,敕輒賜假,并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 侯景來降,帝詢訪朝臣,舉及朝士皆請拒之。帝從朱异言納之,以為景能立功趙、魏。舉等不敢復言。太清二年,遷尚書令,卒于內臺。上曰:「舉非止歷官已多,亦人倫儀表,久著公望,悵恨未授之。可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一九〕 舉宅內山齋捨以為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臨川、始興諸王常所游踐。邵陵王綸於婁湖立園,廣讌,酒後好聚眾賓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壺,皆莫敢言。舉嘗預宴,王欲取舉幘。舉正色曰:「裂冠毀冕,下官弗敢聞命。」拂衣而退。王屢召不返,甚有慚色。舉託情玄勝,尤長佛理,注淨名經,常自講說。有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風神清雅,頗善屬文。仕梁為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亂,之廣州依蕭勃。勃敗,在周迪門。後依陳寶應,寶應平,方詣闕。歷侍中,中書令,都官尚書。卒,諡曰光子。有文集行於世。 子儼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伷位尚書僕射。 舉兄子僑字國美。父玄大,仕梁侍中。僑素貴,嘗一朝無食,其子啟欲以班史質錢,答曰:「寧餓死,豈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長子褘。 僑弟札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東王諮議,先僑卒。 論曰:易云,「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弘微立履所蹈,人倫播美,其世濟不隕,蓋有馮焉。敬沖出入三代,驟經遷革,遁俗之志,無聞貞固之道,居官之方,未免貨財之累。因傴成敬,偃仰當年。古人云:處士全盜虛聲,斯之謂矣。 校勘記 〔一〕 父思武昌太守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晉書謝萬傳云『韶子恩』,即此人也。『恩』、『思』未知誰是。 〔二〕 弘微重違混言 「違」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按重訓難,於義為順。 〔三〕 唯與族子靈運瞻晦曜弘微以文義賞會 各本並脫「弘微」,據宋書補。 〔四〕 僕射生平重此子 「子」上各本有「一」字,據宋書刪。 〔五〕 舉止必循禮度 「循」各本作「脩」,據宋書改。 〔六〕 友人西南棋有死勢復一客曰 冊府元龜八六九無「復一」二字。 〔七〕 玄護為雙聲碻磝為疊韻 「磝碻」各本訛「磝碻」,按王玄護,人名,碻磝,地名,今乙正。 〔八〕 下官新歲便三十五 「三十五」各本作「四十五」。洪頤烜諸史考異:「莊以泰始二年卒,年四十六,此與江夏王義恭牋在孝建元年,則作四十五者誤也。」據宋書、冊府元龜四六三改。 〔一0〕莊及度支尚書顧覬之並補選職 「覬之」各本作「顗之」,據宋書改。按宋書及本書並有顧覬之傳。 〔一一〕雖小重也 「重」梁書作「奇童」,北監本、殿本、金陵局本同。元大德本、南監本、汲古閣本作「重」,通志作「重器」。 〔一二〕遂退不入 「遂退」各本作「進退」,據通志改。 〔一三〕朏輕舟出詣闕自陳 「舟」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四〕乃角巾肩輿詣雲龍門謝 「肩輿」各本作「自輿」,據梁書改。 〔一五〕建武初朏為吳興 「建」字各本並脫,按梁書謝朏傳,朏於齊廢帝隆昌元年出為吳興太守。是年,齊明帝立,改元建武。「武」上明脫「建」字,今補正。 〔一六〕高選友學 「友學」各本作「文學」,今改正。 〔一七〕睦之子弟迎覽 「子」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及冊府元龜六九六補。 〔一八〕乃從東園進 「東園」各本作「東囷」。據通志改。 〔一九〕可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中衛將軍」各本作「衛將軍」,不疊「中」字,據梁書增。 王弘子錫 錫弟僧達 曾孫融 弘弟子微 微兄遠 遠子僧祐 僧祐子籍 弘從孫瞻 弘玄孫沖 沖子瑒 瑜 王弘字休元,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導,晉丞相,祖洽,中領軍,父珣,司徒。 弘少好學,以清悟知名。弱冠為會稽王道子驃騎主簿。珣頗好積聚,財物布在人間,及薨,弘悉燔券書,一不收責,其餘舊業,悉委諸弟。時內外多難,在喪者皆不得終其哀,唯弘徵召一無所就。 桓玄剋建業,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瞻送,弘時尚居喪,獨道側拜辭,攀車涕泣,論者稱焉。 宋武帝召補鎮軍諮議參軍,以功封華容縣五等侯,累遷太尉左長史。從北征,前鋒已平洛陽,而未遣九錫,弘銜使還都諷朝廷。時劉穆之掌留任,而旨乃從北來,穆之愧懼發病,遂卒。宋國建,為尚書僕射掌選,領彭城太守。奏彈世子左衛率謝靈運,為軍人桂興淫其嬖妾,靈運殺興棄屍洪流,御史中丞王准之曾不彈舉。〔一〕武帝答曰:「端右肅正風軌,誠副所期,自今以為永制。」於是免靈運官。後遷江州刺史,省賦簡役,百姓安之。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華容縣公。三年入朝,進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並撰辭,欲盛稱功德。弘率爾對曰:「此所謂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時稱其簡舉。 少帝景平二年,徐羨之等謀廢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以定策安社稷,進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辭見許。進號車騎大將軍,開府、刺史如故。徐羨之等以廢弒罪,將及誅,弘以非首謀,且弟曇首又為上所親委。事將發,密使報弘。羨之既誅,遷侍中、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事,給班劍三十人。上西征謝晦,與彭城王義康居守〔二〕,入住中書下省,引隊仗出入,司徒府權置參軍。元嘉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遜位。先是彭城王義康為荊州剌史,鎮江陵,平陸令河南成粲與弘書,誡以盈滿,兼陳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陽宜出據列藩。弘由是固自陳請。乃降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三〕 六年,弘又上表陳彭城王宜入輔,并求解州,義康由是代弘為司徒,與之分錄。弘又辭分錄。弘博練政體,留心庶事,斟酌時宜,每存優允。與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無人士不罪之科,〔四〕然每至詰謫,輒有請訴。若常垂恩宥,則法廢不行,依事糾責,則物以為苦。恐宜更為其制。」時議多不同,弘以為: 謂之人士,便無庶人之坐;署為庶人,輒受人士之罰,不其頗歟?謂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謫,取罪其奴客,庸何傷邪?〔五〕無奴客,可令輸贖。有修身閭閻,與群小實隔,又或無奴僮,為眾所明者,官長二千石便親臨列上,依事遣判。 又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並加大辟。議者咸以為重。弘以為: 小吏無知,臨財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進主守偷十疋,常偷五十疋死,四十疋降以補兵。至於官長以上,荷蒙榮祿,冒利五疋乃已為弘,士人至此,何容復加哀矜。且此輩人士可殺不可謫,謂宜奏聞,決之聖旨。 文帝從弘議。弘又上言:「舊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無事,應存消息。請以十五至十六為半丁,十七為全丁。」從之。及弟曇首亡,文帝嗟悼不已,見弘流涕歔欷,弘斂容而已。既而彭城王義康言於帝曰:「曇首既為家寶,又為國器,弘情不稱,何也?」帝曰:「賢者意不可度。」其見體亮如此。 九年進位太保,領中書監,餘如故。其年薨。贈太保、中書監,給節,加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六十人。諡曰文昭公,配食武帝廟庭。 弘既人望所宗,造次必存禮法。凡動止施為及書翰儀體,後人皆依放之,謂為王太保家法。雖歷藩輔,而不營財利,薨亡之後,家無餘業。而輕率少威儀。客有疑其諱者,弘曰:「家諱與蘇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輒加詈辱。少嘗摴蒱公城子野舍,及後當權,有人就弘求縣。此人嘗以蒱戲得罪,弘詰之曰:「君得錢會戲,何用祿為。」答曰:「不審公城子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領選及當朝總錄,將加榮爵於人者,每先呵責譴辱之,然後施行;若美相盼接語欣歡者,必無所諧。人問其故,答曰:「王爵既加於人,又相撫勞,便成與主分功,此所謂姦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絕官敘之分,既無以為惠,又不微借顏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問者悅伏。子錫嗣。 錫字寡光,〔六〕位太子左衛率、江夏內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義恭當朝,錫箕踞大坐,殆無推敬。卒,子僧亮嗣,齊受禪,降爵為侯。僧亮弟僧衍,位侍中。弘少子僧達。〔七〕 僧達幼聰敏,弘為揚州時,僧達六七歲,遇有通訟者,竊覽其辭,謂為有理。及大訟者亦進,弘意其小,留左右,僧達為申理,闇誦不失一句。兄錫質訥乏風采。文帝聞僧達早慧,召見德陽殿,應對閑敏,上甚知之,妻以臨川王義慶女。 少好學,善屬文,為太子舍人。坐屬疾而於揚列橋觀鬥鴨,為有司所糾,原不問。性好鷹犬,與閭里少年相馳逐,又躬自屠牛。義慶聞之,令周旋沙門慧觀造而觀之,僧達陳書滿席,與論文義,〔八〕慧觀酬答不暇,深相稱美。訴家貧求郡,文帝欲以為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達亦不堪蒞人。」乃止。遷太子洗馬,母憂去職。 與兄錫不協。錫罷臨海郡還,送故及奉祿百萬以上,僧達一夕令奴輦取無餘。服闋,為宣城太守。性好游獵,而山郡無事,僧達肆意馳騁,或五日三日方歸,受辭辯訟,多在獵所。人或逢,不識,問府君所在。僧達且曰:「在近。」其後徙義興。 及元凶弒立,孝武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所以,慶之曰:「虜馬飲江,王出赴難,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必至也。」僧達尋至,孝武即以為長史。及即位,為尚書右僕射。僧達自負才地,一二年間便望宰相。〔九〕嘗答詔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其自負若此。 後為護軍將軍,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許。固陳,乃以為吳郡太守。時期歲五遷,彌不得意。吳郭西臺寺多富沙門,僧達求須不稱意,乃遣主簿顧曠率門義劫寺內沙門竺法瑤得數百萬。荊、江反叛,〔一0〕加僧達置佐領兵。臺符聽置千人,而輒立三十隊,隊八十人。立宅於吳,多役功力,坐免官。後孝武獨召見,傲然了不陳遜,唯張目而視。及出,帝歎曰:「王僧達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後顏師伯詣之,僧達慨然曰:「大丈夫寧當玉碎,安可以沒沒求活。」師伯不答,逡巡便退。 初,僧達為太子洗馬在東宮,愛念軍人朱靈寶,及出為宣城,靈寶已長。僧達詐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為子,改名元序。啟文帝以為武陵國典衛令,又以補竟陵國典書令,建平國中軍將軍。孝建元年,事發,又加禁錮。表謝言不能因依左右,傾意權貴。上愈怒。僧達族子確少美姿容,僧達與之私款。確叔父休為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往。僧達潛於所住屋後作大阬,欲誘確來別,殺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劉瑀奏請收案,上不許。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悅。頃之,上表解職,文旨抑揚。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遜,啟付南臺,又坐免官。 先是,何尚之致仕,復膺朝命,於宅設八關齋,大集朝士,自行香,次至僧達曰:「願郎且放鷹犬,勿復游獵。」僧達答曰:「家養一老狗,放無處去,已復還。」尚之失色。大明中,以歸順功,封寧陵縣五等侯,累遷中書令。黃門郎路瓊之,太后兄慶之孫也,宅與僧達門並。嘗盛車服詣僧達,僧達將獵,已改服。瓊之就坐,僧達了不與語,謂曰:「身昔門下騶人路慶之者,是君何親?」遂焚瓊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於帝曰:「我尚在而人陵之,我死後乞食矣。」帝曰:「瓊之年少,無事詣王僧達門,見辱乃其宜耳。僧達貴公子,豈可以此加罪乎?」太后又謂帝曰:「我終不與王僧達俱生。」先是,南彭城蕃縣人高闍、沙門釋曇標、道方等共相誑惑,自言有鬼神龍鳳之瑞,常聞簫鼓音,與秣陵人藍宏期等謀為亂,〔一一〕又結殿中將軍苗乞食等起兵攻宮門。事發,凡黨與死者數十人。僧達屢經犯忤,上以為終無悛心,〔一二〕因高闍事陷之,收付廷尉,於獄賜死。時年三十六。帝亦以為恨,謂江夏王義恭曰:「王僧達遂不免死,追思太保餘烈,使人慨然。」於是詔太保華容文昭公門爵國姻,一不貶絕。 時有蘇寶者名寶生,本寒門,有文義之美,官至南臺侍御史、江寧令,坐知高闍謀反,不即聞啟,亦伏誅。 僧達子道琰,徙新安。元徽中,為廬陵內史,未至郡,卒。子融。 融字元長,少而神明警慧。母臨川太守謝惠宣女,性敦敏,教融書學。博涉有文才,從叔儉謂人曰:「此兒至四十,名位自然及祖。」舉秀才,累遷太子舍人。以父宦不通,弱年便欲紹興家業,啟齊武帝求自試,遷祕書丞。從叔儉初有儀同之授,贈儉詩及書,儉甚奇之,笑謂人曰:「穰侯印詎便可解。」歷丹陽丞,中書郎。 永明末,武帝欲北侵,使毛惠秀畫漢武北伐圖,融因此上疏,開張北侵之議。圖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輒觀焉。九年,芳林園禊宴,使融為曲水詩序,當時稱之。上以融才辯,使兼主客,接魏使房景高、宋弁。弁見融年少,問:「主客年幾?」融曰:「五十之年,久踰其半。」景高又云:「在北聞主客曲水詩序勝延年,實願一見。」融乃示之。後日,宋弁於瑤池堂謂融曰:「昔觀相如封禪,以知漢武之德,今覽王生詩序,用見齊主之盛。」融曰:「皇家盛明,豈直比蹤漢武,更慚鄙製,無以遠匹相如。」上以魏所送馬不稱,使融問之曰:「秦西冀北,實多駿驥,而魏之良馬,乃駑不若,將旦旦信誓,有時而爽,駉駉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當是不習地土。」融曰:「周穆馬跡遍於天下,若騏騮之性,因地而遷,則造父之策,有時而躓。」弁曰:「王主客何為勤勤於千里?」融曰:「卿國既異其優劣,聊復相訪,若千里斯至,聖上當駕鼓車。」弁曰:「向意既須,必不能駕鼓車也。」融曰:「買死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躁於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內望為公輔。初為司徒法曹,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識。昭略屢顧盼,謂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謂曰:「僕出於扶桑,入於湯谷,照耀天下,誰云不知,而卿此問?」昭略云:「不知許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類聚,君長東隅,居然應嗜此族。」其高自標置如此。 及為中書郎,嘗撫案歎曰:「為爾寂寂,鄧禹笑人。」行遇朱雀桁開,路人填塞,乃搥車壁曰:「車中乃可無七尺,車前豈可乏八騶。 及魏軍動,竟陵王子良於東府募人,板融寧朔將軍、軍主。融文辭捷速,有所造作,援筆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晚節大習騎馬,招集江西傖楚數百人,並有幹用,融特為謀主。武帝病篤暫絕,子良在殿內,太孫未入,融戎服絳衫,於中書省閤口斷東宮仗不得進,欲矯詔立子良。詔草已立,上重蘇,朝事委西昌侯鸞。梁武謂范雲曰:「左手據天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為。主上大漸,國家自有故事,道路籍籍,將有非常之舉,卿聞之乎?」雲不敢答。俄而帝崩,融乃處分以子良兵禁諸門,西昌侯聞,急馳到雲龍門,不得進,乃曰:「有敕召我。」仍排而入,奉太孫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音響如鍾,殿內無不從命。融知不遂,乃釋服還省,歎曰:「公誤我。 鬱林深怨融,即位十餘日,收下廷尉獄。使中丞孔珪倚為奏曰:「融姿性剛險,立身浮競,動跡驚群,抗言異類。近塞外微塵,苦求將領,遂招納不逞,扇誘荒傖。狡弄威聲,專行權利,反覆唇齒之間,傾動頰舌之內,威福自己,無所忌憚,誹謗朝政,歷毀王公。謂己才流,無所推下,事暴遠近,使融依源據答。」融辭曰:「囚實頑蔽,觸行多愆。但夙忝門素,得奉教君子。爰自總髮,迄將立年,州閭鄉黨,見許愚慎。過蒙大行皇帝獎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識擢之重,司徒公賜預士林,安陸王曲垂盼接,前後陳伐虜之計,亦仰簡先朝。今段犬羊乍擾,令囚草撰符詔。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實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續蒙軍號,賜使招集,銜敕而行,非敢虛扇。且『張弄威聲』,應有形跡。『專行權利』,又無贓賄。『反覆唇齒之間』,未審悉與誰言?『傾動頰舌之內』,不容都無主此。〔一三〕自上甘露頌及銀甕啟、三日詩序、接虜使語辭,竭思稱揚,得非誹謗。囚才分本劣,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自循自省,並愧流言。伏惟明皇臨宇,普天蒙澤,戊寅赦恩,輕重必宥,百日曠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獨嬰憲劾。」融被收,朋友部曲,參問北寺,相繼於道;請救於子良,子良不敢救;西昌侯固爭不得。詔於獄賜死,時年二十七。臨死歎曰:「我若不為百歲老母,當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東宮時過失也。 先是,太學生會稽魏準,以才學為融所賞,既欲奉子良,而準鼓成其事。太學生虞羲、丘國賓竊相謂曰:「竟陵才弱,王中書無斷,敗在眼中矣。」及融誅,召準入舍人省詰問,遂懼而死,舉體皆青,時人以準膽破。融文集行於時。 微字景玄,弘弟光祿大夫孺之子也。少好學,善屬文,工書,兼解音律及醫方卜筮陰陽數術之事。宋文帝賜以名蓍。初為始興王友,父憂去職。微素無宦情,服闋,除南平王鑠右軍諮議參軍,仍為中書侍郎。時兄遠免官歷年,微歎曰:「我兄無事而屏廢,我何得而叼忝踰分?」文帝即以遠為光祿勳。 微為文好古,言頗抑揚,袁淑見之,謂為訴屈。吏部尚書江湛舉微為吏部郎,微確乎不拔。時論者或云微之見舉,廬江何偃亦參其議。偃慮為微所咎,與之書自陳。微報書深言塵外之適。其從弟僧綽宣文帝旨使就職,因留之宿。微妙解天文,知當有大故,獨與僧綽仰視,謂曰:「此上不欺人,非智者其孰能免之。」遂辭不就。尋有元凶之變。 微常住門屋一間,尋書玩古,遂足不履地。終日端坐,床席皆生塵埃,唯當坐處獨凈。弟僧謙亦有才譽,為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處療,而僧謙服藥失度,遂卒。深自咎恨,發病不復自療,哀痛僧謙不能已,以書告靈。僧謙卒後四旬而微終,遺令薄葬,不設轜旐鼓挽之屬,施五尺床為靈,二宿便毀,以常所彈琴置床上,何長史偃來,以琴與之。無子,家人遵之。所著文集傳於世。贈秘書監。 微兄遠字景舒,位光祿勳。時人謂遠如屏風,屈曲從俗,能蔽風露。言能不乖物理也。 遠子僧祐字胤宗,幼聰悟,叔父微撫其首曰:「兒神明意用,當不作率爾人。」雅為從兄儉所重,〔一四〕每鳴笳列騶到其門候之,僧祐輒稱疾不前。儉曰:「此吾之所望於若人也。」世皆推儉之愛名德,而重僧祐之不趨勢也。 未弱冠,頻經憂,居喪至孝。服闋,髮落略盡,殆不立冠帽。舉秀才,為驃騎法曹,羸瘠不堪受命。 雅好博古,善老、莊,不尚繁華。工草隸,善鼓琴,亭然獨立,不交當世。沛國劉瓛聞風而悅,上書薦之。為著作佐郎,遷司空祭酒,謝病不與公卿游。齊高帝謂王儉曰:「卿從可謂朝隱。」答曰:「臣從非敢妄同高人,直是愛閑多病耳。」經贈儉詩云:「汝家在市門,我家在南郭;汝家饒賓侶,我家多鳥雀。」儉時聲高一代,賓客填門,僧祐不為之屈,時人嘉之。 稍遷晉安王文學,而陳郡袁利為友,時人以為妙選。齊武帝數閱武,僧祐獻講武賦,王儉借觀不與。竟陵王子良聞其工琴,於座取琴進之,不從命。永明末,為太子中舍人,在直屬疾,不待對人輒去。中丞沈約彈之云:「肆情運氣,不顧朝典,揚眉闊步,直轡高驅。」坐贖論。時何點、王思遠之徒請交,並不降意。自天子至于侯伯,未嘗與一人游。卒於黃門郎。子籍。 籍字文海,仕齊為餘杭令,〔一五〕政化如神,善於擿伏,自下莫能欺也。性頗不儉,〔一六〕俄然為百姓所訟。又為錢唐縣,下車布政,咸謂數十年來未之有也。 籍好學,有才氣,為詩慕謝靈運。至其合也,殆無愧色。時人咸謂康樂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嚴周。梁天監中,為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至若邪溪賦詩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劉孺見之,擊節不能已已。以公事免。 及為中散大夫,彌忽忽不樂,乃至徒行市道,不擇交游。有時塗中見相識,輒以笠傘覆面。後為作唐侯相,〔一七〕小邑寡事,彌不樂,不理縣事。人有訟者,鞭而遣之。未幾而卒。籍又甚工草書,筆勢遒放,蓋孔琳之流亞也。湘東王集其文為十卷云。 瞻字思範,弘從孫也。祖柳字休季,位光祿大夫、東亭侯。父猷字世倫,位侍中、光祿大夫。瞻年六歲從師,時有伎經門過,同業皆出觀,瞻獨不視,習業如初。從父僧達聞而異之,〔一八〕謂其父猷曰:「大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居父憂,以孝聞。服闋,襲封東亭侯。後頗好逸游,為閭里患,以輕薄稱。及長,折節修士操,涉獵書記,善碁工射。 歷位驃騎將軍王晏長史。晏誅,出為晉陵太守。潔己為政,妻子不免飢寒,時號廉平。王敬則作亂,瞻赴都,敬則經晉陵郡,人多附之。敬則敗,臺軍討賊黨,瞻言愚人易動,不足窮法。齊明帝從之。所全萬數。遷御史中丞。 梁臺建,為侍中、吏部尚書。性率亮,居選部,所舉多行其意。頗嗜酒,每飲或彌日,而精神朗贍,不廢簿領。梁武每稱瞻有三術:射、棋、酒也。卒,諡康侯。子長玄早卒。 弘四弟:虞、柳、孺、曇首。虞字休仲,位廷尉卿。虞子深字景度,有美名,位新安太守。柳、孺事列于前,曇首別卷。 沖字長深,弘玄孫也。祖僧衍,位侍中。父茂璋字胤光,仕梁位給事黃門侍郎。沖母,梁武帝妹新安公主,卒於齊世。武帝深鍾愛沖,賜爵東安亭侯。累遷侍中,南郡太守。習於法令,政號平理,雖無赫赫之譽,久而見思。曉音樂,習歌舞,善與人交,貴游之中,聲名籍甚。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沖求解南郡讓王僧辯,并獻女伎十人,以助軍賞。侯景平,授丹陽尹。魏平江陵,敬帝為太宰承制,以沖為左長史。紹泰中,累遷左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給扶。〔一九〕 陳武帝受禪,領太子少傅,加特進、左光祿大夫,領丹陽尹,參撰律令。帝以沖前代舊臣,特申長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嘗從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賜以几。光大元年薨,年七十六,贈司空,諡曰元簡。 沖有子三十人,並致通官;第十二子瑒。 瑒字子瑛,〔二0〕沈靜有器局,美風儀。梁元帝時,位太子中庶子。陳武帝入輔,以為司徒左長史。文帝即位,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侍中。父沖嘗為瑒辭領中庶子,文帝顧沖曰:「所以久留瑒於承華,正欲使太子微有瑒風法耳。 宣帝即位,歷中書令,吏部尚書。瑒性寬和,務清靜,無所抑揚。遷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參選事。 瑒居家篤睦,每歲時饋遺,遍及近親。敦誘諸弟,稟其規訓。卒,贈特進,諡曰光子。 瑒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儀。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齊,以陳郡袁憲為副。齊以王琳故,囚之。齊文宣每行,載死囚以從,齊人呼曰供御囚。每佗怒,則召殺之。瑜及憲並危殆者數矣,齊僕射楊遵彥每救護之。天嘉二年還朝,復為侍中。卒,諡曰貞子。 論曰:語云「不有君子,其能國乎」。晉自中原沸騰,介居江左,以一隅之地,抗衡上國,年移三百,蓋有憑焉。其初諺云:「王與馬,共天下。」蓋王氏人倫之盛,實始是矣。及夫休元弟兄,並舉棟梁之任,下逮世嗣,無虧文雅之風。其所以簪纓不替,豈徒然也。僧達猖狂成性,元長躁競不止。闕 校勘記 〔一〕 御史中丞王准之曾不彈舉 「准之」各本作「淮之」,據冊府元龜五一八改。按王准之宋書有傳。 〔二〕 與彭城王義康居守 「義康」各本作「義恭」,據宋書改。 〔三〕 乃降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降」各本作「遷」,據宋書改。按宋書、南史宋文帝紀並作「降」。 〔四〕 無人士不罪之科 「人士」宋本冊府元龜六一五同。宋書及明本冊府元龜六一五並作「士人」,下同。 〔五〕 謂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謫取罪其奴客庸何傷邪 「取」宋書作「耳」,屬上為句。 〔六〕 錫字寡光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毛本、殿本『宣』作『寡』,誤。」按各本俱作「寡」,無作「宣」者,不知張氏所據何本,然「寡光」字亦可疑。 〔七〕 弘少子僧達 「弘少子」各本作「僧衍弟」,據宋書改。按宋書王僧達傳亦云「弘少子」:又載其孝建三年解太常職表云「亡兄臣錫」、「兄子僧亮」,則僧達為錫之弟、僧亮為錫之子無疑,今訂正。 〔八〕 與論文義 「與」各本作「舉」,據宋書改。 〔九〕 一二年間便望宰相 「一二」各本作「三」,蓋誤合「一二」二字為「三」,據宋書改。 〔一0〕荊江反叛 「荊江」下各本衍「夏」字,據宋書刪。李慈銘南史札記:「荊謂荊州刺史義宣,江謂江州刺史臧質。 〔一一〕與秣陵人藍宏期等謀為亂 「宏」各本作「宕」,據宋書改。 〔一二〕上以為終無悛心 「上」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三〕不容都無主此 「都」、「主」二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四〕雅為從兄儉所重 南齊書僧祐傳附王秀之傳,謂僧祐為儉從祖兄。觀下儉到其門候之,則南齊書為是。 〔一五〕仕齊為餘杭令 「餘杭」梁書作「餘姚」。按冊府元龜七0五作「餘杭」。 〔一六〕性頗不儉 王懋竑讀書記疑:「儉疑作檢。」按下云「徒行市道,不擇交遊」。亦是不檢之一端。 〔一七〕後為作唐侯相 梁書作「帶作唐令」。作唐縣屬荊州南平郡,見南齊書州郡志。 〔一八〕從父僧達聞而異之 「僧達」各本作「僧遠」。梁書、冊府元龜七九八、八一九及通志俱作「僧達」,今據改。 〔一九〕紹泰中累遷左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給扶 「左光祿」各本無「左」字,據陳書補。 〔二0〕瑒字子瑛 「子瑛」陳書作「子璵」。 王曇首子僧綽 孫儉 曾孫騫 騫子規 騫弟暕 暕子承 訓 僧綽弟僧虔 僧虔子慈 慈子泰 慈弟志 志弟子筠 志弟彬 寂 王曇首,太保弘之弟也。幼有素尚,兄弟分財,曇首唯取圖書而已。辟琅邪王大司馬屬。從府公修復洛陽園陵,與從弟球俱詣宋武帝,帝曰:「並膏粱世德,乃能屈志戎旅。」曇首答曰:「既從神武之師,〔一〕自使懦夫立志。」時謝晦在坐,曰:「仁者果有勇。」帝悅。及至彭城,大會戲馬臺,賦詩,曇首文先成。帝問弘曰:「卿弟何如卿?」答曰:「若但如下官,門戶何寄?」帝大笑。 曇首有智局,喜慍不見於色,閨門內雍雍如也。手不執金玉,婦女亦不得以為飾玩。自非祿賜,一毫不受於人。為文帝鎮西長史,武帝謂文帝曰:「曇首輔相才也,汝可每事諮之。」及文帝被迎入奉大統,議者皆致疑,曇首與到彥之、從兄華並勸上行,上猶未許。曇首固陳,〔二〕并言天人符應。上乃下,率府州文武嚴兵自衛,臺所遣百官眾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參軍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戶外,不解帶者累旬。及即位,謂曇首曰:「非宋昌獨見,無以致此。」以曇首為侍中,領驍騎將軍,容子為右軍將軍。誅徐羨之等及平謝晦,皆曇首及華力也。 元嘉四年,車駕出北堂,使三更竟,開廣莫門。南臺云,「應須白獸幡、銀字檀」。〔三〕不肯開。尚書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四〕曇首曰:「既無墨敕,〔五〕又闕幡檀,雖稱上旨,不異單刺。元嘉元年、二年,雖有再開門例,此乃前事之違。今之守舊,未為非禮。其不請白獸幡、銀字檀,致開門不時,由尚書相承之失,亦合糾正。」上特無問,更立科條。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 自謝晦平後,上欲封曇首等,會讌集,舉酒勸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無復今日。」出詔以示之。曇首曰:「豈可因國之災,以為身幸。陛下雖欲私臣,當如直史何。」封事遂寢。 時弘錄尚書事,又為揚州刺史。曇首為上所親委,任兼兩宮。彭城王義康與弘並錄,意常怏怏,又欲得揚州。以曇首居中分其權任,愈不悅。曇首固乞吳郡,文帝曰:「豈有欲建大廈而遺其棟梁?賢兄比屢稱疾,固辭州任,將來若相申許,此處非卿而誰?」時弘久疾,屢遜位,不許。義康謂賓客曰:「王公久疾不起,神州詎合臥臨?」曇首勸弘減府兵力之半,以配義康,乃悅。 七年卒,時年三十七。文帝臨慟,歎曰:「王詹事所疾不救,國之衰也。」中書舍人周赳侍側曰:「王家欲衰,賢者先殞。」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贈光祿大夫。九年,以預誅徐羨之等謀,追封豫寧縣侯,諡曰文。孝武即位,配饗文帝廟庭。子僧綽嗣。 僧綽幼有大成之度,眾便以國器許之。好學,練悉朝典。年十三,文帝引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勝。襲封豫寧縣侯,尚文帝長女東陽獻公主。初為江夏王義恭司徒參軍。累遷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究識流品,任舉咸盡其分。 僧綽深沉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父曇首與王華並被任遇,華子新建侯嗣,才劣位遇亦輕。僧綽嘗謂中書侍郎蔡興宗曰:「弟名位應與新建齊,〔六〕弟超至今日,蓋姻戚所致也。」遷侍中,時年二十九。始興王濬嘗問其年,僧綽自嫌早達,逡巡良久乃答,其謙退若此。 元嘉末,文帝頗以後事為念,大相付託,朝政大小皆參焉。從兄微,清介士也,懼其太盛,勸令損抑。僧綽乃求吳郡及廣州,並不許。會巫蠱事洩,上先召僧綽具言之。及將廢立,使尋求前朝舊典。劭於東宮夜饗將士,僧綽密以啟聞。上又令撰漢、魏以來廢諸王故事送與江湛、徐湛之。湛之欲立隨王誕,〔七〕江湛欲立南平王鑠,文帝欲立建平王宏,議久不決。誕妃即湛之女,鑠妃湛妹也。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惟宜速斷,幾事雖密,〔八〕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上曰:「卿可謂能斷大事,此事不可不殷勤;且庶人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恐千載之後,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兒。」上默然。江湛出閤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傷直邪?」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弒逆,江湛在尚書上省,聞變,曰:「不用王僧綽言至此。」劭立,轉僧綽吏部尚書。及檢文帝巾箱及湛家書疏,得僧綽所啟饗士并廢諸王事,乃收害焉,因此陷北第諸侯王,以為與僧綽有異志。孝武即位,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本吳時丁奉宅,孫皓流徙其家。江左初,為周顗、蘇峻宅,後為袁悅宅,又為章武王司馬秀宅,皆以凶終;及給臧燾,亦頻遇禍,故世稱凶地。僧綽嘗謂宅無吉凶,請以為第,始造,未及居而敗。子儉。 儉字仲寶,生而僧綽遇害,為叔父僧虔所養。數歲,襲爵豫寧縣侯。拜受茅土,流涕嗚咽。幼篤學,手不釋卷。賓客或相稱美,僧虔曰:「我不患此兒無名,政恐名太盛耳。」乃手書崔子玉座右銘以貽之。丹陽尹袁粲聞其名,及見之曰:「宰相之門也。栝柏豫章雖小,已有棟梁氣矣,終當任人家國事。」言之宋明帝,選尚陽羨公主,拜駙馬都尉。帝以儉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蠱事,〔九〕不可以為婦姑,欲開冢離葬。儉因人自陳,密以死請,故事不行。 年十八,解褐祕書郎,太子舍人,超遷祕書丞。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表獻之。又撰定元徽四部書目。母憂,服闋,為司徒右長史。晉令,公府長史著朝服,宋大明以來著朱衣。儉上言宜復舊制,時議不許。及蒼梧暴虐,儉告袁粲求外出,引晉新安主婿王獻之任吳興為例,補義興太守。 昇明二年,為長兼侍中,以父終此職,固讓。先是,齊高帝為相,欲引時賢參贊大業,時謝朏為長史,帝夜召朏,卻人與語久之,朏無言。唯有二小兒捉燭,帝慮朏難之,仍取燭遣兒,朏又無言,帝乃呼左右。儉素知帝雄異,後請間言於帝曰:「功高不賞,古來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帝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又曰:「儉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以景和、元徽之淫虐,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永淪,七尺豈可得保?」帝笑曰:「卿言不無理。」儉又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群后,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帝曰:「我當自往。」經少日,帝自造彥回,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得官。」彥回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便在旦夕。」帝還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虞整時為中書舍人,甚閑辭翰,儉乃自報整,使作詔。及高帝為太尉,引儉為右長史,尋轉左,專見任用。大典將行,禮儀詔策,皆出於儉,褚彥回唯為禪詔〔一0〕,又使儉參懷定之。 齊臺建,遷尚書右僕射,領吏部,時年二十八。多所引進。時客有姓譚者,詣儉求官,儉謂曰:「齊桓滅譚,那得有君?」答曰:「譚子奔莒,所以有僕。」儉賞其善據,卒得職焉。高帝嘗從容謂儉曰:「我今日當以青溪為鴻溝。」對曰:「天應人順,庶無楚、漢之事。 時朝儀草創,衣服制則,未有定準,儉議曰:「漢景六年,梁王入朝,中郎謁者金貂出入殿門。左思魏都賦云『藹藹列侍,金貂齊光』,此藩國侍臣有貂之明文。晉百官表云『太尉參軍四人,朝服武冠』,此又宰府之明文。」又疑百僚敬齊公之禮,儉又曰:「晉王受命,勸進云,『沖等眷眷』,稱名則應盡禮。」而世子禮秩未定,儉又曰:「春秋曹世子來朝,待以上公之禮,下其君一等。今齊公九命,禮冠列蕃,世子亦宜異數。」並從之。世子鎮石頭城,仍以為世子宮,儉又曰:「魯有靈光殿,漢之前例也。聽事為崇光殿,外齋為宣德殿,以散騎常侍張緒為世子詹事,車服悉依東宮制度。 高帝踐阼,與儉議佐命功臣,從容謂曰:「卿謀謨之功,莫與為二,卿止二千戶,意以為少。趙充國猶能自舉西零之任,〔一一〕況卿與我情期異常。」儉曰:「昔宋祖創業,佐命諸公,開國不過二千,以臣比之,唯覺超越。」上笑曰:「張良辭侯,何以過此。 建元元年,改封南昌縣公。時都下舛雜,且多姦盜,上欲立符伍,家家以相檢括。儉諫曰:「京師翼翼,四方是湊,必也持符,於事既煩,理成不曠,謝安所謂『不爾何以為京師』。」乃止。是歲,有司奏定郊殷之禮,儉以為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廟,自此以後,五年再殷祭。二年正月上辛,有事南郊,即以其日還祭明堂;又用次辛饗祀北郊,而並無配。從之。明年轉左僕射,領選如故。 初,宋明帝紫極殿珠簾綺柱,飾以金玉,江左所未有,高帝欲以其材起宣陽門,儉與褚彥回及叔父僧虔連名表諫,上手詔酬納。宋世,宮門外六門城設竹籬,是年初,有發白虎樽言「白門三重門,竹籬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牆。儉又諫,上答曰:「吾欲後世無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創,儉問無不決。上每曰:「詩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今天為我生儉也。」其年固請解選,見許。 帝幸樂遊宴集,謂儉曰:「卿好音樂,孰與朕同?」儉曰:「沐浴唐風,事兼比屋,亦既在齊,不知肉味。」帝稱善。後幸華林宴集,使各效伎藝。褚彥回彈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彈琴,沈文季歌子夜來,張敬兒舞。儉曰:「臣無所解,唯知誦書。」因跪上前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後上使陸澄誦孝經,起自「仲尼居」,儉曰:「澄所謂博而寡要。臣請誦之。」乃誦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張子布更覺非奇也。」於是王敬則脫朝服袒,以絳糾髻,奮臂拍張,叫動左右。上不悅曰:「豈聞三公如此。」答曰:「臣以拍張,故得三公,不可忘拍張。」時以為名答。 儉尋以本官領太子詹事,加兵三百人。時皇太子妃薨,左衛將軍沈文季經為宮臣,未詳服不。儉議曰:「漢、魏以來,宮僚先備臣隸之節,具體在三。存既盡敬,亡豈無服?昔庾翼喪妻,王允、滕含猶謂府吏宜有小君之服,況臣節之重。宜依禮為舊君之妻齊衰三月而除。」〔一二〕上崩,遺詔以儉為侍中、尚書令、鎮軍。每上朝,令史恒有三五十人隨上,諮事辯析,未嘗壅滯。褚彥回時為司徒、錄尚書,笑謂儉曰:「觀令判斷甚樂。」儉曰:「所以得厝私懷,實由稟明公不言之化。」武帝即位,給班劍二十人,進號衛將軍,掌選事。時有司以前代嗣位,或仍前郊年,或別為郊始,晉、宋以來,未有畫一。儉議曰:「晉明帝太寧三年南郊,其年九月崩;〔一三〕成帝即位,明年改元,亦郊。簡文咸安二年南郊,〔一四〕其年七月崩;孝武即位,明年改元,亦郊。宋元嘉三十年正月南郊,二月崩;孝武嗣位,明年亦郊。此二代明例,差可依放。今聖明係業,幽顯宅心,言化則頻郊非嫌,語事則元號初改,禋燎登配,孝敬兼遂。謂明年正月宜饗祀二郊,虔祭明堂。〔一五〕自茲以後,依舊間歲。」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辛應南郊,而立春在上辛後,郊在立春前為疑。儉曰:「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丑南郊,其月十一日立春,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其月八日立春,此近世明例也。」並從之。 永明二年,領丹陽尹。三年,領國子祭酒,又領太子少傅。舊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議接少傅以賓友禮。宋時國學頹廢,未暇修復,宋明帝泰始六年,置總明觀以集學士,或謂之東觀,置東觀祭酒一人,總明訪舉郎二人;儒、玄、文、史四科,科置學士十人,其餘令史以下各有差。是歲,以國學既立,省總明觀,於儉宅開學士館,以總明四部書充之。又詔儉以家為府。四年,以本官領吏部。先是宋孝武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專經為業。儉弱年便留意三禮,尤善春秋,發言吐論,造次必於儒教,由是衣冠翕然,並尚經學,儒教於此大興。何承天禮論三百卷,儉抄為八帙,又別抄條目為十三卷。朝儀舊典,晉、宋來施行故事,撰次諳憶,無遺漏者。所以當朝理事,斷決如流。每博議引證,先儒罕有其例,八坐丞郎,無能異者。令史諮事,賓客滿席,儉應接銓序,傍無留滯。十日一還,監試諸生,巾卷在庭,劍衛令史,儀容甚盛。作解散幘,斜插簪,朝野慕之,相與放效。儉常謂人曰,「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蓋自況也。武帝深委仗之,士流選用,奏無不可。 五年,儉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固讓。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詔儉三日一還朝,尚書令史出外諮事,〔一六〕上以往來煩數,詔儉還尚書下省,月聽十日出外。儉啟求解選,上不許。七年,乃上表固請,見許,改領中書監,參掌選事。其年疾,上親臨視。薨,年三十八。詔衛軍文武及臺所給兵仗,悉停侍葬。又詔追贈太尉,加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六十人,葬禮依太宰文簡公褚彥回故事。諡文憲公。 儉寡嗜慾,唯以經國為務,車服塵素,家無遺財。手筆典裁,為當時所重。少便有宰臣之志,賦詩云:「稷契匡虞夏,伊呂翼商周。」及生子,字曰玄成,取仍世作相之義。撰古今喪服集記并文集,並行於世。梁武帝受禪,詔為儉立碑,降爵為侯。 儉弟遜,宋昇明中為丹陽丞,告劉彥節事,不蒙封賞。建元初,為晉陵太守,有怨言。儉慮為禍,因褚彥回啟聞,中丞陸澄依事舉奏。詔以儉竭誠佐命,特降刑書宥遜,遠徙永嘉郡,於道伏誅。 長子騫嗣。 騫字思寂,本字玄成,與齊高帝偏諱同,故改焉。性凝簡,慕樂廣為人,未嘗言人之短。諸女子姪皆嬪王尚主,朔望來歸,輜軿填咽,非所欲也,敕歲中不過一再見。嘗從容謂諸子曰:「吾家本素族,自可依流平進,不須苟求也。」歷黃門郎、司徒右長史。不事產業,有舊墅在鍾山八十餘頃,與諸宅及故舊共佃之。常謂人曰:「我不如鄭公業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周。」以此為愧。永元末,召為侍中,不拜。三年春,枉矢晝見西方,長十餘丈。騫曰:「此除舊布新之象也。」及梁武起兵,騫曰:「天時人事,其在此乎。」梁武霸府建,引為大司馬諮議參軍,遷侍中。及帝受禪,降封為侯。歷位度支尚書,中書令。武帝於鍾山西造大愛敬寺,騫舊墅在寺側者,即王導賜田也。帝遣主書宣旨,就騫市之,欲以施寺。答云:「此田不賣;若敕取,所不敢言。」酬對又脫略。帝怒,遂付市評田價,以直逼還之。由是忤旨,出為吳興太守。 騫性侈於味而儉於服,頗以多忌為累。又惰於接物,雖主書宣敕,或過時不見。才望不及弟暕,特以儉之嫡,故不棄於時。暕為尚書左丞僕射,當朝用事,騫自中書令為郡,邑邑不樂,在郡臥不視事。徵復為度支尚書,加給事中,領射聲校尉。以母憂去職。普通三年卒,年四十九。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安。子規。 規字威明,八歲丁所生母憂,居喪有至性。齊太尉徐孝嗣每見必為流涕,稱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兒吾家千里駒也。」年十二,略通五經大義。及長,遂博涉有口辯。為本州迎主簿。起家祕書郎,累遷太子洗馬。 天監十二年,改造太極殿畢,規獻新殿賦,其辭甚工。後為晉安王綱雲麾諮議參軍,久之,為新安太守。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縣侯。除中書黃門侍郎,敕與陳郡殷芸、琅邪王錫、范陽張緬同侍東宮,〔一七〕俱為昭明太子所禮。湘東王繹時為丹陽尹,與朝士宴集,屬規為酒令。規從容曰:「江左以來,未有茲舉。」特進蕭琛、金紫光祿大夫傅昭在坐,並謂為知言。朱异嘗因酒卿規,規責以無禮。 普通初,陳慶之北侵,陷洛陽,百僚稱慶。規退曰:「可吊也,又何賀焉。道家有云:非為功難,成功難也。昔桓溫得而復失,宋武竟無成功。我孤軍無援,深入寇境,將為亂階。」俄見覆沒。 六年,武帝於文德殿餞廣州刺史元景隆,詔群臣賦詩,同用五十韻。規援筆立奏,其文又美,武帝嘉焉,即日授侍中。後為晉安王長史。王立為太子,仍為散騎常侍、太子中庶子,侍東宮。太子賜以所服貂蟬,并降令書,悅是舉也。尋為吳郡太守,主書芮珍宗家在吳,前守宰皆傾意附之。至是珍宗假還,規遇之甚薄,珍宗還都,密奏規不理郡事。俄徵為左戶尚書。郡境千餘人詣闕請留,表三奏不許。求於郡樹碑,許之。 規常以門宗貴盛,恒思減退。後為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辭疾不拜,遂於鍾山宋熙寺築室居焉。卒,贈光祿大夫,諡曰文。皇太子出臨哭,與湘東王繹令曰:「王威明風韻遒上,神峰標映,千里絕跡,百尺無枝,實俊人也。一爾過隙,永歸長夜,金刀掩芒,長淮絕涸。去歲冬中,已傷劉子,今茲寒孟,復悼王生。俱往之傷,信非虛說。」規集後漢眾家異同,注續漢書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魏剋江陵,入長安。 暕字思晦,騫弟也。年數歲而風神警拔,有成人之度。時父儉作宰相,賓客盈門,見暕曰:「公才公望,復在此矣。」弱冠選尚淮南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歷祕書丞。齊明帝詔求異士,始安王遙光薦暕及東海王僧孺。除暕驃騎從事中郎,〔一八〕天監中,歷位侍中,吏部尚書,領國子祭酒。門貴,與物隔,不能留心寒素,頗稱刻薄。後為尚書左僕射,領國子祭酒。卒,諡曰靖。子承、幼、訓,並通顯。〔一九〕 承字安期,初為祕書郎,累遷中書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時膏腴貴遊,咸以文學相尚,罕以經術為業;唯承獨好儒業。遷長兼侍中,俄轉國子祭酒。承祖儉父暕皆為此職,三世為國師,前代未之有。久之,出為東陽太守。政存寬惠,吏人悅之。卒郡,諡曰章。 承性簡貴,有風格。右衛朱异當朝用事,每休下,車馬填門。有魏郡申英者,門寒才俊,好危言高論以忤權右。嘗指异門曰:「此中輻湊,皆為利往,能不至者,唯大小王東陽耳。」小東陽即承弟幼也。時唯承兄弟及褚翔不至异門,世並稱之。 訓字懷範,生而紫胞,師媼云「法當貴」。幼聰警,有識量,僧正惠超見而奇之,謂門人羅智國曰:「四郎眉目疏朗,舉動和韻,此是興門戶者。」智國以白暕,暕亦曰:「不墜基業,其在文殊。」文殊,訓小字也。年十三,暕亡,憂毀,家人莫識。十六召見文德殿,應對爽徹,上目送久之,〔二0〕謂朱异曰:「可謂相門有相。」初補國子生,問說師袁昂。昂曰:「久籍高名,有勞虛想,及觀容止,若披雲霧。」俄而諸袁子弟來,昂謂諸助教曰:「我兒出十數,若有一子如此,實無所恨。」射策,除祕書郎,累遷祕書丞。嘗賦詩云:〔二一〕「旦奭匡世功,蕭曹佐甿俗。」追祖儉之志也。 後拜侍中,入見武帝。帝問何敬容曰:「褚彥回年幾為宰相?」敬容曰:「少過三十。」上曰:「今之王訓,無謝彥回。」訓美容儀,善進止,文章為後進領袖。年二十六,卒,諡溫子。 僧虔,金紫光祿大夫僧綽弟也。父曇首,與兄弟集會子孫,任其戲適。僧達跳下地作彪子。〔二二〕時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墜落,亦不重作。僧綽採蠟燭珠為鳳皇,僧達奪取打壞,亦復不惜。伯父弘歎曰:「僧達俊爽,當不減人;然亡吾家者,終此子也。僧虔必至公,僧綽當以名義見美。」或云僧虔採燭珠為鳳皇,弘稱其長者云。僧虔弱冠,雅善隸書,宋文帝見其書素扇,歎曰:「非唯跡逾子敬,方當器雅過之。」為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與袁淑、謝莊善,淑每歎之曰:「卿文情鴻麗,學解深拔,而韜光潛實,物莫之窺,雖魏陽元之射,王汝南之騎,無以加焉。」遷司徒左西屬。 兄僧綽為宋元凶所害,親賓咸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孝武初,出為武陵太守,攜諸子姪。兄子儉中塗得病,僧虔為廢寢食,同行客慰喻之。僧虔曰:「昔馬援處子姪之間,〔二三〕一情不異,鄧攸於弟子,更逾所生,吾實懷其心,誠未異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諸,若此兒不救,便當回舟謝職。」還為中書郎,再遷太子中庶子。 孝武欲擅書名,僧虔不敢顯跡,大明世常用掘筆書,以此見容。後為御史中丞,領驍騎將軍。甲族由來多不居憲臺,王氏分枝居烏衣者,位宦微減。僧虔為此官,乃曰:「此是烏衣諸郎坐處,我亦可試為耳。」泰始中,為吳興太守。始王獻之善書,為吳興郡,及僧虔工書,又為郡,論者稱之。 徙會稽太守。中書舍人阮佃夫家在東,請假歸,客勸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禮接。僧虔曰:「我立身有素,豈能曲意此輩;彼若見惡,當拂衣去耳。」佃夫言於宋明帝,使御史中丞孫敻奏僧虔,坐免官。尋以白衣領侍中。 元徽中,為吏部尚書,尋加散騎常侍,轉右僕射。昇明二年,為尚書令。嘗為飛白書題尚書省壁曰:「圓行方止,物之定質,修之不已則溢,高之不已則慄,馳之不已則躓,引之不已則迭,是故去之宜疾。」當時嗟賞,以比坐右銘。兄子儉每覲見,輒勗以前言往行、忠貞止足之道。 雅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人間競造新聲。時齊高帝輔政,僧虔上表請正聲樂,高帝乃使侍中蕭惠基調正清商音律。 齊受命,轉侍中、丹陽尹。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僧虔上言:「湯本救疾,而實行冤暴,若罪必入重,自有正刑,若去惡宜疾,則應先啟,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上納其言而止。 文惠太子鎮雍州,有盜發古冢者,相傳云是楚王冢,大獲寶物:玉履、玉屏風、竹簡書、青絲綸。簡廣數分,長二尺,皮節如新。有得十餘簡以示僧虔,云是科斗書考工記,周官所闕文也。 高帝素善書,篤好不已,與僧虔賭書畢,謂曰:「誰為第一?」對曰:「臣書第一,陛下亦第一。」帝笑曰:「卿可謂善自為謀。」或云帝問:「我書何如卿?」答曰:「臣正書第一,草書第二;陛下草書第二,而正書第三。臣無第三,陛下無第一。」帝大笑曰:「卿善為辭;然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帝示僧虔古跡十一卷,就求能書人名。僧虔得人間所有卷中所無者:吳大皇帝、景帝、歸命侯書,桓玄書,及王丞相導、領軍洽、中書令珉、張芝、索靖、衛伯儒、張翼十一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書人名一卷。遷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簡不營財產,百姓安之。 武帝即位,以風疾欲陳解,遷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僧虔少時,群從並會,客有相之云:「僧虔年位最高,仕當至公,餘人莫及。」及此授,僧虔謂兄子儉曰:「汝任重於朝,行當有八命之禮,我若復此授,一門有二台司,實所畏懼。」乃固辭,上優而許之。客問其故,僧虔曰:「吾榮位已過,無以報國,豈容更受高爵,方貽官謗邪。」儉既為朝宰,起長梁齋,制度小過,僧虔視之不悅,竟不入戶。儉即日毀之。永明三年薨,時年六十。追贈司空,侍中如故。諡簡穆。 僧虔頗解星文,夜坐見豫章分野當有事故,時僧虔子慈為豫章內史,慮有公事;少時而僧虔薨,棄郡奔赴。時有前將軍陳天福,坐討唐宇之於錢唐掠奪百姓財物棄市。先是天福將行,令家人豫作壽冢,未至東,又信催速就。冢成而得罪,因以葬焉。又宋世光祿大夫劉鎮之年三十許,病篤,已辦凶具;既而疾愈,因畜棺以為壽,九十餘乃亡,此器方用。因此而言,天道未易知也。 僧虔論書云:「宋文帝書,自言可比王子敬。時議者云,『天然勝羊欣,功夫少於欣』。王平南廙,右軍叔,過江,右軍之前以為最。亡曾祖領軍書,〔二四〕右軍云:『弟書遂不減吾。』變古制,今惟右軍。領軍不爾,至今猶法鍾、張。亡從祖中書令書,子敬云:『弟書如騎騾,駸駸恒欲度驊騮前。』庾征西翼書,少時與右軍齊名,右軍後進,庾猶不分。在荊州與都下人書云:『小兒輩賤家雞,皆學逸少書,須吾下當比之。』張翼,王右軍自書表,晉穆帝令翼寫題後答,右軍當時不別,久後方悟,云『小人幾欲亂真』。張芝、索靖、韋誕、鍾會、二衛,並得名前代,無以辨其優劣,唯見其筆力驚異耳。張澄當時亦呼有意。郗愔章草亞於右軍。郗嘉賓草亞於二王,緊媚過其父。〔二五〕桓玄自謂右軍之流,論者以比孔琳之。謝安亦入能書錄,亦自重,為子敬書嵇康詩。羊欣書見重一時,親受子敬。行書尤善,正乃不稱名。孔琳之書,天然縱放,極有筆力,規矩恐在羊欣後。丘道護與羊欣俱面受子敬,故當在欣後。范曄與蕭思話同師羊欣,後小叛,既失故步,為復小有意耳。蕭思話書,羊欣之影,風流趨好,殆當不減,筆力恨弱。謝綜書,其舅云緊生起。是得賞也,恨少媚好。謝靈運書乃不倫,遇其合時,亦得入流。賀道力書亞丘道護。庾昕學右軍,〔二六〕亦欲亂真矣。 僧虔嘗自書讓尚書令表,辭制既雅,筆跡又麗,時人以比子敬崇賢。吳郡顧寶先卓越多奇,自以伎能,僧虔乃作飛白以示之。寶先曰:「下官今為飛白屈矣。」僧虔著書賦,儉為注序甚工。 僧虔宋世嘗有書誡子曰: 知汝恨吾未許汝學,欲自悔厲,或以闔棺自欺,〔二七〕或更擇美業,且得有慨,亦慰窮生。但亟聞斯唱,未睹其實,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於史,取三國志聚置床頭,百日許,復徙業就玄。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而終日自欺人,〔二八〕人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學,無以為訓,然重華無嚴父,放勛無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輩竊議,亦當云『阿越不學,何忽自課』?汝見其一耳,不全爾也。設令吾學如馬、鄭,亦復甚勝,復倍不如,今亦必大減,致之有由,從身上來也。汝今壯年,自勤數倍,許勝劣及吾耳。 吾在世雖乏德素,要復推排人間數十許年,〔二九〕故是一舊物,人或以比數汝耳。即化之後,若自無調度,誰復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負令譽、弱冠越超清級者,于時王家門中,優者龍鳳,劣猶虎豹。失蔭之後,豈龍虎之議?況吾不能為汝蔭,政應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經三公,蔑爾無聞,布衣寒素,卿相屈體,〔三0〕父子貴賤殊,兄弟聲名異,何也?體盡讀數百卷書耳。吾今悔無所及,欲以前車誡爾後乘也。汝年入立境,方應從宦,兼有室累,何處復得下帷如王郎時邪?各在爾身已切,〔三一〕豈復關吾邪!鬼唯知愛深松茂柏,寧知子弟毀譽事。因汝有感,故略敘胸懷。 子慈。 慈字伯寶。年八歲,外祖宋太宰江夏王義恭迎之內齋,施寶物恣所取,慈取素琴石硯及孝子圖而已,義恭善之。袁淑見其幼時,撫其背曰;「叔慈內潤也。 少與從弟儉共書學。謝鳳子超宗嘗候僧虔,仍往東齋詣慈。慈正學書,未即放筆,超宗曰:「卿書何如虔公?」慈曰:「慈書比大人,如雞之比鳳。」超宗狼狽而退。十歲時,與蔡興宗子約入寺禮佛,正遇沙門懺,約戲慈曰:「眾僧今日可謂虔虔。」慈應聲曰:「卿如此,何以興蔡氏之宗。」歷位吳郡太守,大司馬長史,侍中,領步兵校尉,司徒左長史。慈患腳,齊武帝敕王晏:「慈有微疾,不能騎,聽乘車在仗後。」江左以來少例也。 慈妻劉彥節女,子觀尚武帝長女吳縣公主,修婦禮,姑未嘗交答。江夏王鋒為南徐州,王妃,慈女也,以慈為東海太守,行南徐州府州事。〔三二〕還為冠軍將軍、廬陵王中軍長史,未拜,永明九年卒。贈太常,諡懿。子泰。 泰字仲通,幼敏悟。年數歲時,祖母集諸孫姪,散棗栗於床,群兒競之,泰獨不取。問其故,對曰:「不取自當得賜。」由是中表異之。少好學,手所抄寫二千許卷。及長,通和溫雅,家人不見喜慍之色。姊夫齊江夏王鋒為齊明帝害,外生蕭子友並孤弱,〔三三〕泰資給撫訓,逾於子姪。 梁天監元年為祕書丞。自齊永元之末,後宮火延燒祕書,圖書散亂殆盡。泰表校定繕寫,武帝從之。歷中書侍郎,掌吏部,仍即真。自過江,吏部郎不復典大選,令史以下,小人求競者輻湊前後,少能稱職。泰為之,不為貴賤請屬易意,天下稱平。 轉黃門侍郎,每預朝宴,刻燭賦詩,文不加點,帝深賞歎。沈約常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泰小字,炬,筠小字也。 始革大理,以泰為廷尉卿,再歷侍中,後為都官尚書。泰能接人士,故每願其居選官。頃之,為吏部尚書,衣冠屬望。未及選舉,仍疾,改除散騎常侍、左驍騎將軍,未拜,卒,諡夷。子廓。 志字次道,慈之弟也。九歲,居所生母憂,哀容毀瘠,為中表所異。弱冠,選尚宋孝武女安固公主,拜駙馬都尉。褚彥回為司徒,引志為主簿。謂其父僧虔曰:「朝廷之恩,本為殊特,所可光榮,在屈賢子。 累遷宣城內史,清謹有恩惠。郡人張倪、吳慶爭田,經年不決。志到官,父老相謂曰:「王府君有德政,吾鄉里乃有如此爭。」倪、慶因相攜請罪,所訟地遂成閑田。後為東陽太守,郡獄有重囚十餘,冬至日,悉遣還家,過節皆反,唯一人失期。志曰:「此自太守事,主者勿憂。」明旦果至,以婦孕。吏人益歎服之。 為吏部尚書,在選以和理稱。崔慧景平,以例加右軍將軍,封臨汝侯。固讓,改領右衛將軍。及梁武軍至,城內殺東昏,百僚署名送首。志歎曰:「冠雖弊,可加足乎?」因取庭樹葉捼服之,偽悶不署名。梁武覽牋無志署,心嘉之,弗以讓也。霸府開,為驃騎大將軍長史,梁臺建,位散騎常侍、中書令。 天監初,為丹陽尹,為政清靜。部下有寡婦無子,姑亡舉責以斂,葬既而無以還之。志愍其義,以俸錢償焉。時年饑,每旦為粥於郡門以賦百姓,眾悉稱惠。常懷止足,謂諸子姪曰:「謝莊在宋孝武時,位止中書令,吾自視豈可過之。」三年,為散騎常侍、中書令,因多謝病,簡通賓客。九年,還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卒。 志善草隸,〔三四〕當時以為楷法。齊游擊將軍徐希秀亦號能書,常謂志為「書聖」。志家居建康禁中里馬糞巷。父僧虔門風寬恕,志尤惇厚,所歷不以罪咎劾人。門下客嘗盜脫志車幰賣之,志知而不問,待之如初。賓客遊其門者,專蓋其過而稱其善。兄弟子姪皆篤實謙和,時人號馬糞諸王為長者。普通四年,志改葬,武帝厚賻贈之,諡曰安。有五子:緝、休、諲、操、素。 志弟揖位太中大夫,揖子筠。 筠字元禮,一字德柔,幼而警悟,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為芍藥賦,其辭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沈約見筠,以為似外祖袁粲,謂僕射張稷曰:「王郎非唯額類袁公,風韻都欲相似。」稷曰:「袁公見人輒矜嚴,王郎見人必娛笑。唯此一條,不能酷似。 仕為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或勸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 沈約每見筠文咨嗟,嘗謂曰:「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吾家書籍悉當相與。僕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平生意好殆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閣齋,請筠為草木十詠書之壁,皆直寫文辭,不加篇題。約謂人曰:「此詩指物程形,無假題署。」約製郊居賦,搆思積時,猶未都畢,示筠草。筠讀至「雌霓五的反連蜷」,約撫掌欣抃曰:「僕常恐人呼為霓五兮反」。次至「墜石磓星」及「冰懸埳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贊。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為詩呈約,約即報書歎詠,以為後進擅美。筠又能用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靡。約嘗啟上,言晚來名家無先筠者。又於御筵謂王志曰:「賢弟子文章之美,可謂後來獨步。謝朓常見語云,『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近見其數首,方知此言為實。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鈞等遊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鈞以方雅見禮。後為中書郎,奉敕製開善寺寶誌法師碑文,辭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為一集。 後為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中大通二年,〔三五〕為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製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為臨海太守,在郡侵刻,還資有芒屩兩舫,他物稱是。為有司奏,不調累年。後歷祕書監,太府卿,度支尚書,司徒左長史。及簡文即位,為太子詹事。 筠家累千金,性儉嗇,外服粗弊,所乘牛嘗飼以青草。及遇亂,舊宅先為賊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雲宅。夜忽有盜攻,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三口同遇害,人棄尸積於空井中。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時。其自序云:「余少好抄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三六〕皆即疏記。後重省覽,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六載矣。〔三七〕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為口實。廣略去取,凡三過五抄,餘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門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葉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彫龍。〔三八〕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者也。沈少傅約常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為四代之史。自開闢以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也。』汝等仰觀堂搆,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為一集,自洗馬、中書、中庶、吏部、左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子祥,仕陳位黃門侍郎。揖弟彬。 彬字思文,好文章,習篆隸,與志齊名。時人為之語曰:「三真六草,為天下寶。」齊武帝起舊宮,彬獻賦,文辭典麗。尚齊高帝女臨海長公主,拜駙馬都尉。仕齊,歷太子中庶子,徙永嘉太守。卜室於積穀山,有終焉之志。梁天監中,歷吏部尚書、祕書監。卒,諡惠。彬立身清白,推賢接士,有士君子風。彬弟寂。 寂字子玄,性迅動,好文章。讀范滂傳,未嘗不歎悒。王融敗後,賓客多歸之。齊建武初,欲獻中興頌,兄志謂曰:「汝膏粱年少,何患不達?不鎮之以靜,將恐貽譏。」寂乃止。位祕書郎。卒年二十一。 論曰:王曇首之才器,王僧綽之忠直,其世祿不替也,豈徒然哉。仲寶雅道自居,早懷伊、呂之志,竟而逢時遇主,自致宰輔之隆,所謂衣冠禮樂盡在是矣。齊有人焉,於斯為盛。其餘文雅儒素,各稟家風,箕裘不墜,亦云美矣。 校勘記 〔一〕 既從神武之師 「之師」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 曇首固陳 「陳」各本作「諫」,據宋書改。 〔三〕 應須白獸幡銀字檀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四〕 尚書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 「以下」各本作「旨下」,據宋書改。 〔五〕 既無墨敕 「墨」各本作「異」,據宋書改。 〔六〕 弟名位應與新建齊 「應」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七〕 湛之欲立隨王誕 「湛之」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八〕 幾事雖密 「雖」各本作「難」,據宋書改。 〔九〕 帝以儉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蠱事 「公」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0〕褚彥回唯為禪詔 「禪」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通志補。 〔一一〕趙充國猶能自舉西零之任 「西零」漢書趙充國傳作「先零」。錢大昕廿二史考異:「西零即先零,西、先聲相近。 〔一二〕宜依禮為舊君之妻齊衰三月而除 「禮為」二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禮志補。 〔一三〕其年九月崩 晉書明帝紀,明帝死於太寧三年閏八月,非九月。 〔一四〕簡文咸安二年南郊 「二年」各本作「三年」。按咸安無三年,據晉書簡文帝紀、南齊書禮志改。 〔一五〕謂明年正月宜饗祀二郊虔祭明堂 「饗祀」、「虔祭」各本作「饗禮」、「虞祭」。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0:「明堂安得稱『虞祭』?疑當作『虔祭』。」按二郊亦當稱「饗祀」,今並據南齊書禮志改正。 〔一六〕尚書令史出外諮事 「外」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七〕敕與陳郡殷芸琅邪王錫范陽張緬同侍東宮 「殷芸」梁書作「殷鈞」,冊府元龜二六0、七0八、八0七並同梁書。 〔一八〕除暕驃騎從事中郎 「驃」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九〕子承幼訓並通顯 「幼」梁書作「稚」,此避唐諱改。 〔二0〕上目送久之 「久之」各本作「之久」,據冊府元龜二0四乙正。 〔二一〕嘗賦詩云 「賦」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二二〕僧達跳下地作彪子 「彪子」通鑑作「虎子」,此避唐諱改。 〔二三〕昔馬援處子姪之間 「處」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四〕亡曾祖領軍書 「書」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五〕緊媚過其父 「過」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八六一、法書要錄補。 〔二六〕庾昕學右軍 「庾昕」法書要錄作「康昕」。 〔二七〕或以闔棺自欺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欺』,南齊書作『期』,於誼較長。」按嚴可均全齊文作「期」。 〔二八〕而終日自欺人 「自」字南齊書、冊府元龜八一七並無。 〔二九〕要復推排人間數十許年 「數」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三0〕卿相屈體 「卿相」各本作「輕相」,據南齊書、冊府元龜八一七及通志改。 〔三一〕各在爾身已切 「在」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通志補。 〔三二〕行南徐州府州事 「南」字各本並脫。按上云「江夏王鋒為南徐州」,則此不當云「徐州」,今補正。 〔三三〕外生蕭子友並孤弱 「並」字疑衍文。 〔三四〕志善草隸 「草隸」各本並作「藳隸」,據梁書改。 〔三五〕中大通二年 「中」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三六〕雖偶見瞥觀 「偶見」各本作「遇見」。李慈銘南史札記:「遇當作偶」,今從改。 〔三七〕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六載矣 「六」字據冊府元龜七七0補。按自齊建武二年至梁大同六年適四十六年。 〔三八〕所以范蔚宗云崔氏彫龍 李慈銘南史札記:「後漢書崔駰傳贊云,『崔為文宗,世禪雕龍。』此處『雕』上脫『世禪』二字。」按梁書、冊府元龜八七一並作「崔氏世擅雕龍」,禪擅古字通用。 王誕兄子偃 偃子藻 藻弟子瑩 瑩從弟亮 王華從弟琨 王 惠從弟球 王彧子絢 絢弟繢 繢孫克 彧兄子蘊 奐 奐弟份 份孫銓 錫 僉 通 勱 質 固 王誕字茂世,太保弘從祖兄也。祖恬,晉中軍將軍。父混,太常卿。誕少有才藻,晉孝武帝崩,從叔尚書令珣為哀策,出本示誕,曰:「猶恨少序節物。」誕攬筆便益之,接其「秋冬代變」後云:「霜繁廣除,風回高殿。」珣歎美,因而用之。襲爵雉鄉侯,為會稽王世子元顯後軍長史、琅邪內史。誕結事元顯嬖人張法順,故見寵。元顯納妾,誕為之親迎。隨府轉驃騎長史,內史如故。元顯討桓玄,欲悉誅諸桓,誕救桓脩等,由此得免。脩,誕甥也。及玄得志,將見誅,脩為陳請,乃徙廣州。 盧循據廣州,以誕為其平南府長史,甚賓禮之。誕久客思歸,乃說循曰:「下官與劉鎮軍情味不淺,若得北歸,必蒙任寄。」時廣州刺史吳隱之亦為循所拘留,誕又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誕及隱之俱得還。 誕為宋武帝太尉長史,盡心歸奉,帝甚仗之。盧循自蔡洲南走,劉毅固求追討。誕密白帝曰:「公既平廣固,復滅盧循,則功蓋終古,勳無與二。如此大威,豈可使餘人分之?毅與公同起布衣,一時相推耳,今既喪敗,不宜復使立功。」帝納其說。後為吳國內史,母憂去職。 武帝伐劉毅,起為輔國將軍,誕固辭,以墨絰從行。時諸葛長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慮之。毅既平,誕求先下。帝曰:「長人似有自疑心,卿詎宜便去?」誕曰:「長人知下官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可少安其意。」帝笑曰:「卿勇過賁、育矣。」於是先還。後卒,追封作唐縣五等侯。 子詡早卒。誕兄嘏字偉世,侍中、左戶尚書、始興公。嘏子偃。 偃字子游,母晉孝武帝女鄱陽公主。〔一〕宋受禪,封永成君。偃尚宋武帝第二女吳興長公主,諱榮男。常裸偃縛諸庭樹,時天夜雪,噤凍久之。偃兄恢排閤詬主,乃免。 偃謙虛恭謹,不以世事關懷,位右光祿大夫,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恭公。 長子藻,位東陽太守,尚文帝第六女臨川長公主,諱英媛。公主性妒,而藻別愛左右人吳崇祖。景和中,主讒之於廢帝,藻下獄死,主與王氏離婚。宋世諸主莫不嚴妒,明帝每疾之。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賜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婦記。左光祿大夫江湛孫斅當尚孝武帝女,上乃使人為斅作表讓婚曰: 伏承詔旨,當以臨汝公主降嬪,〔二〕榮出望表,恩加典外。顧審輶蔽,伏用憂惶。臣寒門悴族,人凡質陋,閭閻有對,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家貧業寡,年近將冠,皆已有室。荊釵布裙,足得成禮。每不自解,無偶迄茲,媒訪莫尋,素族弗問。自惟門慶,屬降公主,〔三〕天恩所覃,庸及醜末。懷憂抱惕,慮不獲免,徵命所當,果膺茲舉。雖門泰宗榮,於臣非倖,仰緣聖貸,冒陳愚實。 自晉氏以來,配尚王姬者,雖累經美冑,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懾氣,桓溫斂威,真長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違禍,王偃無仲都之質,而裸雪於北階,何瑀闕龍工之姿,而投軀於深井,謝莊殆自害於矇叟,殷沖幾不免於強鉏。彼數人者,非無才意,而勢屈於崇貴,事隔於聞覽,吞悲茹氣,無所逃訴。制勒甚於僕隸,防閑過於婢妾,往來出入,人理之常,當待賓客,〔四〕朋從之義;而令掃轍息駕,無闚門之期,廢筵抽席,絕接對之理。非唯交友離異,乃亦兄弟疏闊。第令受酒肉之賜,制以動靜,監子待錢帛之私,節其言笑。姆嬭爭媚,相勸以嚴,尼媼競前,相諂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監子皆葭萌愚豎。議舉止則未閑是非,聽言語則謬於虛實。姆嬭敢恃耆舊,唯贊妒忌,尼媼自唱多知,務檢口舌。其間又有應答問訊,卜筮師母,乃至殘餘飲食,詰辯與誰,衣被故弊,必責頭領。又出入之宜,繁省難衷,或進不獲前,或入不聽出。不入則嫌於欲疏,求出則疑有別意。召必以三晡為期,遣必以日出為限。夕不見晚魄,朝不識曙星。至於夜步月而弄琴,晝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內,與此長乖。又聲影裁聞,則少婢奔迸,裾袂向席,則醜老叢來。左右整刷,以疑寵見嫌,賓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禮有列媵,象有貫魚,本無嫚嫡之嫌,豈有輕婦之誚?今義絕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無儀適,設辭輒云輕易我。又竊聞諸主聚集,唯論夫族,緩不足為急者法,急則可為緩者師。更相扇誘,本其恒意,不可貸借,固實常辭。或云野敗去,或云人笑我。雖曰家事,有甚王憲,發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雖復強佷,頗經學涉,戲笑之事,遂為冤魂。褚曖憂憤,用致夭絕,傷理害義,難以具聞。夫螽斯之德,實致克昌,專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門,往往絕嗣,駙馬之身,通離釁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將毀族淪門,豈伊身眚?〔五〕前後嬰此,其人雖眾,然皆患彰遐邇,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無敢論訴。 臣幸屬聖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處親以公,臣之鄙懷,可得自盡。如臣門分,世荷殊榮,足守前基,便預提拂。清官顯位,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實,非唯止陳一己,規全身願,實乃廣申諸門受患之切。伏願天慈照察,特賜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叢蔚,蠢物憐生,自己彌篤。若恩詔難降,披請不申,便當刊膚剪髮,投山竄海。 帝以此表遍示諸主以諷切之,并為戲笑。元徽中,臨川主表求還身王族,守養弱嗣,許之。 藻弟懋字昌業,光祿大夫,封南鄉侯。懋子瑩。 瑩字奉光,選尚宋臨淮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義興太守,代謝超宗。超宗去郡,與瑩交惡,〔六〕還都就懋求書屬瑩求一吏,曰:「丈人一旨,如湯澆雪耳。」及至,瑩答旨以公吏不可。超宗往懋處,對諸賓謂懋曰:「湯定不可澆雪。」懋面洞赤,唯大恥愧。懋後往超宗處,設精白鮑、美鮓、獐〈月匕〉。懋問那得佳味,超宗詭言義興始見餉;陽驚曰:「丈人豈應不得邪?」懋大忿,言於朝廷,稱瑩供養不足,坐失郡,廢棄久之。 後歷侍中,東陽太守。以居郡有惠政,遷吳興太守。齊明帝勤憂庶政,瑩頻處二郡,皆有能名。還為中領軍隨王長史。意不平,改為太子詹事、中領軍。 永元初,政由群小,瑩守職而已,不能有所是非。及尚書令徐孝嗣誅,瑩頗綜朝政,啟取孝嗣所居宅,及取孝嗣封名枝江縣侯以為己封。從弟亮謂曰:「此非盛德也。」瑩怒曰:「我昔從東度為吳興,束身登岸,徐時為宰相,不能見知,相用為領軍長史。今住其宅,差無多慚。」時人咸謂失德。亮既當朝,於瑩素雖不善,時欲引與同事。遷尚書左僕射,未拜;會護軍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內向,瑩拒慧景於湖頭。眾敗,瑩赴水,乘舫入樂遊,因得還臺城。慧景敗,瑩還居領軍府。梁武兵至,復假節、都督宮城諸軍事。建康平,瑩乃以宅還徐氏。 初為武帝相國左長史,及踐阼,封建城縣公,累遷尚書令。瑩性清慎,帝深善之。時有猛獸入郭,〔七〕上意不悅,以問群臣,群臣莫對。瑩在御筵,乃斂板答曰:「昔擊石拊石,百獸率舞。陛下膺籙御圖,虎象來格。」帝大悅,眾咸服焉。 十五年,位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既為公,須開黃閤。宅前促,欲買南鄰朱侃半宅。侃懼見侵,貨得錢百萬,瑩乃回閤向東。時人為之語曰:「欲向南,錢可貪;遂向東,為黃銅。」及將拜,印工鑄印,六鑄而龜六毀。及成,頭空不實,補而用之。居職六日暴疾薨,諡曰靜恭。 少子實嗣。起家祕書郎,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襲爵建城縣公,為新安太守。實從兄來郡,就求告。實與銅錢五十萬,不聽於郡及道散用。從兄密於郡市貨,還都求利。及去郡數十里,實乃知,命追之。呼從兄上岸盤頭,令卒與杖,搏頰乞原,劣得免。後為南康嗣王湘州長史、長沙郡。王三日出禊,實衣冠傾崎,王性方嚴,見之意殊惡。實稱主名謂王曰:「蕭玉誌念實,殿下何見憎?」王驚赧即起。後密啟之,因此廢錮。 亮字奉叔,瑩從父弟也。父攸字昌達,仕宋位太宰中郎,贈給事黃門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選尚公主,拜駙馬都尉。歷任祕書丞。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才俊,以為士林館,〔八〕使工圖其像,亮亦預焉。 累遷晉陵太守,在職清公,有美政。時有晉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諱,亮不堪,遂啟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諱被代,未知明府諱。若為攸字,當作無骹尊傍犬?為犬傍無骹尊?若是有心攸?無心攸?乞告示。」〔九〕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撫掌大笑而去。 建武末,累遷吏部尚書。時右僕射江祏管朝政,多所進拔,為士所歸。亮自以身居選部,每持異議。始亮未為吏部郎時,以祏帝之內弟,故深友祏。祏為之延譽,益為帝所器重。至是與祏情好攜薄,祏昵之如初。及祏遇誅,群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內寵,亮弗能止。外若詳審,內無明鑒,所選用,拘資次而已,當時不謂為能。後為尚書左僕射。及東昏肆虐,亮取容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內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間路送誠款,亮獨不遣。及東昏遇殺,張稷仍集亮等於太極殿前西鍾下坐,議欲立齊湘東嗣王寶晊。領軍瑩曰:「城閉已久,人情離解,征東在近,何不諮問?」張稷又曰:「桀有昏德,鼎遷于殷。今實微子去殷、項伯歸漢之日。」亮默然。朝士相次下床,乃遣國子博士范雲齎東昏首送石頭,推亮為首。 城平,朝士畢至,亮獨後,裙履見武帝。帝謂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因泣而去。霸府開,以為大司馬長史。梁臺建,授侍中、尚書令,固讓,乃為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及受禪,遷侍中、尚書令、中軍將軍,封豫寧縣公。 天監二年,轉左光祿大夫。元日朝會,亮辭疾不登殿,設饌別省,語笑自若。數日,詔公卿問訊,亮無病色。御史中丞樂藹奏亮大不敬,論棄市。詔削爵,廢為庶人。 四年,帝宴華光殿,求讜言。尚書左丞范縝起曰:「司徒謝朏本有虛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書令王亮頗有政體,陛下棄之如彼。愚臣所不知。」帝變色曰:「卿可更餘言。」縝固執不已,帝不悅。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縝妄陳褒貶,請免縝官。詔可。亮因屏居閉掃,不通賓客。遭母憂,居喪盡禮。後為中書監,加散騎常侍。卒,諡煬子。 王華字子陵,誕從祖弟也。祖薈,衛將軍、會稽內史。父廞,司徒右長史。晉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討王國寶,時廞丁母憂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眾應之,以女為貞烈將軍,以女人為官屬。及國寶死,恭檄廞罷兵。廞起兵之際,多所誅戮,至是不復得已,因舉兵以討恭為名。恭遣劉牢之擊廞,廞敗走,不知所在。長子泰為恭所殺。華時年十三在軍中,與廞相失,隨沙門釋曇冰逃,使提衣襆從後,津邏咸疑焉。華行遲,曇冰罵曰:「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華數十,眾乃不疑,由此得免。遇赦還吳,以父存沒不測,布衣蔬食,不交游者十餘年。 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發廞喪,使華制服。服闋,武帝北伐長安,領鎮西將軍、北徐州刺史,辟華為州主簿。後為別駕,歷職著稱。文帝鎮江陵,為西中郎主簿、諮議參軍。文帝未親政事,悉委司馬張邵。華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來常引夾轂。華出入乘牽車,從者不過兩三人以矯之。嘗相逢,華陽若不知是邵,謂左右曰:「此鹵簿甚盛,必是殿下。」乃下牽車立於道側,及邵至乃驚。邵白服登城,為華所糾,邵坐被徵,華代為司馬。 文帝將入奉大統,以少帝見害,不敢下。華曰:「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徐羨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王大將軍之心明矣。畏廬陵嚴斷,將來必不自容。殿下寬叡慈仁,天下所知,〔一0〕已且越次奉迎,冀以見德,悠悠之論,殆必不然。羨之、亮、晦又要檀道濟、王弘五人同功,孰肯相讓,勢必不行。今日就徵,萬無所慮。」帝從之,曰:「卿復欲為吾之宋昌矣。」乃留華總後任。 上即位,以華為侍中、右衛將軍。先是,會稽孔甯子為文帝鎮西諮議參軍,以文義見賞,至是為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甯子先為何無忌安成國侍郎,還東修宅,令門可容高蓋,鄰里笑之。甯子曰「大丈夫何常之有。」甯子與華並有富貴之願,自羨之等執權,日夜搆之於文帝。甯子嘗東歸至金昌亭,左右欲泊船,甯子命去之,曰:「此殺君亭,不可泊也。」華每閑居諷詠,常誦王粲登樓賦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騁力。」出入逢羨之等,每切齒憤叱,歎曰:「當見太平時否?」元嘉二年,甯子卒。三年,誅羨之等。華遷護軍將軍,侍中如故。宋世唯華與南陽劉湛不為飾讓,得官即拜,以此為常。 華以情事異人,未嘗預宴集。終身不飲酒,有宴不之詣。若有論事者,乘車造門,主人出車就之。及王弘輔政,而弘弟曇首為文帝所任,與華相埒。華常謂己力用不盡,每歎曰:「宰相頓有數人,天下何由得安?」四年卒,年四十三。九年,以誅羨之功,追封新建縣侯,諡曰宣。孝武即位,配享文帝廟庭。 子定侯嗣,卒。〔一一〕子長嗣,坐罵母奪爵,以長弟佟詔封。齊受禪,國除。 琨,華從父弟也。父懌不辨菽麥,時以為殷道矜之流。人無肯與婚,家以〈犭巢〉婢恭心侍之,遂生琨。初名崑崙,懌後娶南陽樂玄女,無子,故即以琨為名,立以為嗣。 琨少謹篤,為從伯司徒謐所愛。宋武帝初為桓脩參軍,脩待帝厚。後帝以事計圖脩,猶懷昔顧,使王華訪素門,嫁其二女。華為琨娶大女,以小女適潁川庾敬度,亦是舊族。除琨郎中、駙馬都尉、奉朝請。 先是,琨伯父廞得罪晉世,諸子並從誅,唯華得免。華宋世貴盛,以門衰,提攜琨,恩若同生,為之延譽。歷位宣城、義熙太守,皆以廉約稱。華終,又託之宋文帝,故琨屢居清顯。孝建中,為吏部郎。吏曹選局,貴要多所屬請,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為用兩門生。江夏王義恭嘗屬琨用二人,後復屬,琨答不許。 出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南土沃實,在任常致巨富。世云廣州刺史但經城門一過,便得三千萬。琨無所取納,表獻祿俸之半。鎮舊有鼓吹,又啟輸還。及罷任,孝武知其清,問還資多少?琨曰:「臣買宅百三十萬,餘物稱之。」帝悅其對。後為歷陽內史。上以琨忠實,徙為寵子新安王北中郎長史。再歷度支尚書,加光祿大夫。 初,琨從兄華孫長襲華爵新建縣侯,嗜酒多愆失,琨表以長將傾基緒,請以長小弟佟嗣焉。琨後出為吳郡太守,遷中領軍,坐在郡用朝舍錢三十六萬,營餉二宮諸王及作絳襖奉獻軍用,左遷光祿大夫。尋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騎常侍。廷尉虞龢議社稷各一神,〔一二〕琨案舊糾駁,不為屈。時龢見寵,朝廷歎琨強正。 明帝臨崩,出為會稽太守,加都督,坐誤竟囚,降為冠軍。順帝即位,進右光祿大夫。順帝遜位,百僚陪列,琨攀畫輪獺尾慟泣曰:「人以壽為歡,老臣以壽為戚。既不能先驅螻蟻,頻見此事。」嗚噎不自勝,百官人人雨淚。 齊高帝即位,領武陵王師,加侍中。時王儉為宰相,屬琨用東海郡迎吏,琨使謂曰:「語郎,三臺五省,皆是郎用人,外方小郡,當乞寒賤,省官何容復奪之。」遂不過其事。尋解王師。及高帝崩,琨聞國諱,牛不在宅,去臺數里,遂步行入宮。朝士皆謂曰:「故宜待車,有損國望。」琨曰:「今日奔赴,皆自應爾。」遂得病卒,贈左光祿大夫,年八十四。 琨謙恭謹慎,老而不渝,朝會必早起,簡閱衣裳,料數冠幘,如此數四,或為輕薄所笑。大明中,尚書僕射顏師伯豪貴,下省設女樂,琨時為度支尚書,要琨同聽,傳酒行炙,皆悉內妓。琨以男女無親授,傳行每至,令置床上,回面避之然後取,畢又如此,坐上莫不撫手嗤笑,琨容色自若。師伯後為設樂邀琨,琨不往。中領軍劉勉,晚節有栖退志,表求東陽郡,尚書令袁粲以下莫不贊美之。琨曰:「永初、景平,唯謝晦、殷景仁為中領軍,元嘉有到彥之,為人望才譽,勉不及也。近聞加侍中,已為怏怏,便求東陽,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輕擬。」〔一三〕其鯁直如此。而儉於財用,設酒不過兩碗,輒云「此酒難遇」。鹽豉薑蒜之屬,並挂屏風,酒漿悉置床下,內外有求,琨手自賦之。景和中,討義陽王昶,六軍戒嚴,應須紫標,左右欲營辦,琨曰:「元嘉初征謝晦,有紫標在匣中,不須更作。」檢取果得焉。而避諱過甚,父名懌,母名恭心,並不得犯焉,時咸謂矯枉過正。 王惠字令明,誕從祖弟也。祖劭,車騎將軍。父默,左光祿大夫。 惠幼而夷簡,為叔父司徒謐所知。恬靜不交遊,未嘗有雜事。陳郡謝瞻才辯有風氣,嘗與兄弟群從造惠,談論鋒起,文史間發,惠時相詶應,言清理遠,瞻等慚而退。宋武帝聞其名,以問其從兄誕,誕曰:「惠後來秀令,鄙宗之美也。」即以為行參軍,累遷世子中軍長史。 時會稽內史劉懷敬之郡,送者傾都,惠亦造別。還過從弟球,球問:「向何所見?」惠言:「唯覺逢人耳。」素不與謝靈運相識,嘗得交言,靈運辯博,辭義鋒起,惠時然後言。時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靈運固自蕭散直上,王郎有如萬頃陂焉。」嘗臨曲水,風雨暴至,坐者皆馳散。惠徐起,不異常日,不以霑濡而改。 宋國初建,當置郎中令,武帝難其人,謂傅亮曰:「今用郎中令,不可減袁曜卿。」既而曰:「吾得其人矣,曜卿不得獨擅其奇。」乃以惠居之。 宋少帝即位,以蔡廓為吏部尚書,不肯拜,乃以惠代焉。惠被召即拜,未嘗接客。人有與書求官,得輒聚閣上,及去職,印封如初。時以廓不拜惠即拜,事異而意同也。 兄鑒頗好聚斂,惠意不同,謂曰:「何用田為?」鑒怒曰:「無田何由得食。」惠又曰:「何用食為?」其標寄如此。卒,贈太常,無子。 球字蒨玉,司徒謐之子、惠從父弟也,少與惠齊名。宋武帝受命,為太子中舍人,宜都王友,轉諮議參軍。文帝即位,王弘兄弟貴動朝廷,球終日端拱,未嘗相往來,弘亦雅敬之。歷位侍中,中書令,吏部尚書。時中書舍人徐爰有寵於上,上嘗命球及殷景仁與之相知。球辭曰:「士庶區別,國之章也。臣不敢奉詔。」上改容謝焉。 球簡貴勢,不交游,〔一四〕筵席虛靜,門無異客。曇首常云:「蒨玉亦是玉卮無當耳。」既而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並執重權,傾動內外,球雖通家姻戚,未嘗往來。居選職,接客甚稀,不視求官書疏,而銓衡有序。遷光祿大夫,領廬陵王師。 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專以政事為本,刀筆幹練者多被意遇。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施?為自富貴,復那可解。」球兄子履深結劉湛,委誠義康與劉斌等。球每訓厲,不納。自大將軍從事中郎轉太子中庶子,流涕訴義康不願違離,故復為從事中郎。文帝甚銜之。及誅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謂汝何?」履怖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何憂。」命左右扶郎還齋,上亦以球故,履免死廢於家。〔一五〕 殷景仁卒,球除尚書僕射,王師如故。素有腳疾,多病還家,朝直至少。錄尚書江夏王義恭謂尚書何尚之曰:「當今乏才,群下宜加戮力,而王球放恣如此,宜以法糾之。」尚之曰:「球有素尚,加又多疾,公應以淡退求之,未可以文案責也。」義恭又面啟文帝曰:「王球誠有素譽,頗以物外自許。端任要切,或非所長。」帝曰:「誠知如此,要是時望所歸。昔周伯仁終日飲酒而居此任,蓋所以崇素德也。」遂見優容。後以白衣領職。十八年,卒,時年四十九。贈特進、金紫光祿大夫。無子,從孫奐為後。 王彧字景文,球從子也。祖穆字伯遠,司徒謐之長兄,位臨海太守。父僧朗,仕宋位尚書右僕射,明帝初,以后父加特進,贈開府儀同三司,諡元公。彧名與明帝諱同,故以字行。伯父智少簡貴,有高名,宋武帝甚重之。常言「見王智使人思仲祖」。武帝與劉穆之討劉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武帝曰:「伐國重事,公言何乃使王智知。」武帝笑曰:「此人高簡,豈聞此輩論議。」其見知如此。為宋國五兵尚書,封建陵縣五等子,追贈太常。 智無子,故父僧朗以景文繼智。幼為從叔球所知憐。美風姿,為一時推謝。袁粲見之歎曰:「景文非但風流可悅,乃哺歠亦復可觀。」有一客少時及見謝混,答曰:「景文方謝叔源,則為野父矣。」粲惆悵良久,曰:「恨眼中不見此人。 景文好言理,少與陳郡謝莊齊名。文帝嘗與群臣臨天泉池,〔一六〕帝垂綸良久不獲。景文越席曰:「臣以為垂綸者清,故不獲貪餌。」眾皆稱善。文帝甚相欽重,故為明帝娶景文妹而以景文之名名明帝。武帝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適太原王景深,離絕,當以適景文,景文固辭以疾,故不成婚。襲爵建陵子。元凶以為黃門侍郎,未及就,孝武入討,景文遣間使歸款。以父在都下,不獲致身,事平,頗見嫌責。猶以舊恩,累遷司徒左長史。 上以散騎常侍舊與侍中俱掌獻替,欲高其選,以景文及會稽孔覬俱南北之望以補之。尋復為司徒左長史。以姊墓開不臨赴,免官。後拜侍中、領射聲校尉、左衛將軍,加給事中、太子中庶子。坐與奉朝請毛法因蒱戲得錢百二十萬,白衣領職。 景和元年,為尚書右僕射。明帝即位,加領左衛將軍,尋加丹陽尹。遭父憂,起為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固辭僕射。出為江州刺史,加都督,服闋乃受詔。封江安縣侯,固讓不許。後徵為尚書左僕射、領吏部、揚州刺史,加太子詹事。不願還朝,求為湘州,不許。時又謂景文在江州不能潔己,景文與上幸臣王道隆書,深自申理。 景文屢辭內授,上手詔譬之曰:「尚書左僕射,卿已經此任,東宮詹事用人雖美,職次政可比中書令耳。庶姓作揚州,徐干木、王休元、殷鐵並處之不辭,卿清令才望,何愧休元,毗贊中興,豈謝干木,綢繆相與,何後殷鐵邪?司徒以宰相不應帶神州,遠遵先旨,京口鄉基義重,密邇畿內,又不得不用驃騎。〔一七〕陝西任要,由來用宗室,驃騎既去,巴陵理應居之,中流雖曰閑地,控帶三江,〔一八〕通接荊、郢,經塗之要,由來有重鎮。如此,則揚州自成闕刺史。卿若有辭,便不知誰應處之。此選大備與公卿疇懷,非聊爾也。」固辭詹事、領選,徙為中書令,常侍、僕射、揚州如故。又進中書監,領太子太傅,常侍、揚州如故。景文固辭太傅,上遣新除尚書右僕射褚彥回宣旨,不得已乃受拜。 時太子及諸皇子並小,上稍為身後計,〔一九〕諸將帥吳喜、壽寂之之徒,慮其不能奉幼主,並殺之。而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又疑其將來難信,乃自為謠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一士王字,指景文,弓長張字,指張永。景文彌懼,乃自陳求解揚州。詔答曰: 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過執戟,權亢人主;顏師伯白衣僕射,橫行尚書中。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遷為令,居之不疑。今既省錄,令便居昔之錄任,〔二0〕置省事及幹僮,並依錄格。粲作令來亦不異為僕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復不改常。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憂兢不?卿今雖作揚州、太子太傅,位雖貴而不關朝政,可安不懼,差於粲也。卿虛心受榮,有而不為累。貴高有危殆之懼,卑賤有溝壑之憂,張單雙災,木雁兩失。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夫千仞之木,既摧於斧斤,一寸之草,亦悴於踐蹋。高崖之修幹,與深谷之淺條,存亡之要,巨細一揆耳。晉將畢萬七戰皆獲,死於牖下,〔二一〕蜀相費禕從容坐談,斃於刺客。故甘心於履危,未必逢禍,縱意於處安,不必全福。但貴者自惜,故每憂其身,賤者自輕,故易忘其己。然為教者每誡貴不誡賤,言其貴滿好自恃也。凡名位貴達,人以存懷,泰則觸人改容,否則行路嗟愕。至如賤者,否泰不足以動人,存亡不足以絓數,死於溝瀆,困於塗路者,天地之間,亦復何限,人不係意耳。以此而推,貴何必難處,賤何必易安。但人生自應卑慎為道,行己用心,務思謹惜。 若乃吉凶大期,正應委之理運。遭隨參差,莫不由命也。既非聖人,不能見吉凶之先,正是依俙於理,〔二二〕言可行而為之耳。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論之:景和之世,晉平庶人從壽陽歸亂朝,人皆為之戰慄,而乃遇中興之運。袁顗圖避禍於襄陽,當時皆羨之,謂為陵霄駕鳳,遂與義嘉同滅。駱宰見狂主,語人言「越王長頸鳥喙,可與共憂,不可共樂。范蠡去而全身,文種留而遇禍。今主口頸頗有越王之狀,我在尚書中久,不去必危」。遂求南江小縣。〔二三〕諸都令史住京師者,皆遭中興之慶,人人蒙爵級;宰逢義嘉染罪,金木纏身,性命幾絕。卿耳目所聞見,安危在運,何可豫圖邪? 上既有疾,而諸弟並已見殺;唯桂陽王休範人才本劣,不見疑,出為江州刺史。慮一旦晏駕,皇后臨朝,則景文自然成宰相,門族強盛,藉元舅之重,歲暮不為純臣。泰豫元年春,上疾篤,遣使送藥賜景文死,使謂曰:「朕不謂卿有罪,然吾不能獨死,請子先之。」因手詔曰:「與卿周旋,欲全卿門戶,故有此處分。」敕至之夜,景文政與客棋,扣函看,復還封置局下,神色怡然不變。方與客棋思行爭劫竟,斂子內奩畢,徐謂客曰:「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飲,門客焦度在側,憤怒發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數百人,足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墨啟答敕,并謝贈詔。酌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自仰而飲之。時年六十。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懿。長子絢。 絢字長素,早惠。年五六歲,讀論語至「周監於二代」,外祖何尚之戲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絢應聲答曰:「尊者之名,安可戲,寧可道草翁之風必舅?」及長,篤志好學。位祕書丞。先景文卒,諡曰恭世子。絢弟繢。 繢字叔素,弱冠祕書郎、太子舍人,轉中書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階,令繢經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二四〕繢襲其本爵為始平縣五等男。〔二五〕元徽末,為黃門郎,東陽太守。 齊武帝為撫軍,吏部尚書張岱選繢為長史,呈選牒,高帝笑曰:「此可謂素望。」再遷義興太守,輒錄郡吏陳伯喜付陽羨獄,欲殺之,縣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繢教,為有司奏,坐白衣領職。後長兼侍中。武帝出射雉,繢信佛法,稱疾不從。永元元年,卒於太常,諡靖子。 繢女適武帝寵子安陸王子敬,永明二年納妃,修外舅姑之敬。武帝遣文惠太子相隨往繢家,置酒設樂,公卿皆冠冕而去,當世榮之。 繢弟約,齊明帝世數年廢錮。梁武帝時為太子中庶子,嘗謂約曰:「卿方當富貴,必不容久滯屈。」及帝作輔,謂曰:「我嘗相卿當富貴,不言卿今日富貴便當見由。」歷侍中,左戶尚書,廷尉。 繢長子雋,不慧,位止建安太守。 雋子克。克美容貌,善容止,仕梁歷司徒右長史、尚書僕射。臺城陷,仕侯景,位太宰、侍中、錄尚書事。景敗,克迎候王僧辯,問克曰:「勞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次問璽紱何在?克默然良久曰:「趙平原將去。」平原名思賢,景腹心也,景授平原太守,故克呼焉。僧辯乃誚克曰:「王氏百世卿族,便是一朝而墜。」仕陳,位尚書右僕射。 蘊字彥深,彧兄子也。父楷,太中大夫。楷人才凡劣,故蘊不為群從所禮,常懷恥慨。家貧,為廣德令。明帝即位,四方叛逆,欲以將領自奮,每撫刀曰:「龍泉太阿,汝知我者。」叔父景文常誡之曰:「阿荅,汝滅我門戶。」蘊曰:「荅與童烏貴賤異。」童烏,絢小字,荅,蘊小字也。及事寧,封吉陽男。歷晉陵、義興太守,所蒞並貪縱。後為給事黃門侍郎。 桂陽之逼,王道隆為亂兵所殺,蘊力戰,重創御溝側,或扶以免。事平,撫軍長史褚澄為吳郡太守,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二六〕:「褚澄開城以納賊,更為股肱大郡,王蘊被甲死戰,棄而不收,賞罰如此,何憂不亂!」褚彥回慚,乃議用蘊為湘州刺史。及齊高帝輔政,蘊與沈攸之連謀,事敗,斬於秣陵市。 奐字道明,彧兄子也。父粹字景深,位黃門侍郎。奐繼從祖球,故小字彥孫。年數歲,常侍球許,甚見愛。奐諸兄出身諸王國常侍,而奐起家著作佐郎。琅邪顏延之與球情款稍異,常撫奐背曰:「阿奴始免寒士。 奐少而強濟,叔父景文常以家事委之。仕宋歷侍中,祠部尚書,轉掌吏部。昇明初,遷丹陽尹。初,王晏父普曜為沈攸之長史,常懼攸之舉事,不得還,奐為吏部,轉普曜為內職,晏深德之。及晏仕齊,武帝以奐宋室外戚,而從弟蘊又同逆,疑有異意,晏叩頭保奐無異志。時晏父母在都,請以為質,武帝乃止。 永明中,累遷尚書右僕射。王儉卒,上欲用奐為尚書令,以問晏。晏位遇已重,意不推奐,答曰:「柳世隆有勳望,恐不宜在奐後。」乃轉左僕射,加給事中。出為雍州刺史,加都督。與寧蠻長史劉興祖不睦。十一年,奐遣軍主朱公恩征蠻失利,興祖欲以啟聞,奐大怒,收付獄。興祖於獄以針畫漆合盤為書,報家稱枉,令啟聞,而奐亦馳信啟上,誣興祖扇動荒蠻。上知其枉,敕送興祖還都,奐恐辭情翻背,輒殺之。上大怒,遣中書舍人呂文顯、直閤將軍曹道剛領兵收奐,又別詔梁州刺史曹武自江陵步出襄陽。奐子彪凶愚,頗干時政,士人咸切齒。時文顯以漆匣匣箜篌在船中,因相誑云,「臺使封刀斬王彪」。及道剛、曹武、文顯俱至,眾力既盛,又懼漆匣之言,於是議閉門拒命。長史殷叡,奐女婿也,諫曰:「今開城門,白服接臺使,不過檻車徵還,隳官免爵耳。」彪堅執不從,叡又曰:「宜遣典籤間道送啟自申,亦不患不被宥。」乃令叡書啟,遣典籤陳道齊出城,便為文顯所執。叡又曰:「忠不背國,勇不逃死,百世門戶,宜思後計,孰與仰藥自全,則身名俱泰,叡請先驅螻蟻。」又不從。奐門生鄭羽叩頭啟奐,乞出城迎臺使,奐曰:「我不作賊,欲先遣啟自申,政恐曹、呂輩小人相陵藉,故且閉門自守耳。」彪遂出戰,敗走歸。土人起義,攻州西門,彪登門拒戰,卻之。司馬黃瑤起、寧蠻長史裴叔業於城內起兵攻奐,奐聞兵入,禮佛,未及起,軍人斬之,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誅。奐長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從事中郎琛,於都棄市,餘孫皆原宥。琛弟肅、秉並奔魏,後得黃瑤起臠食之。弟伷女為長沙王晃妃,以男女並長,又且出繼,特不離絕。 奐既誅,故舊無敢至者,汝南許明達先為奐參軍,躬為殯斂,經理甚厚,當時高其節。奐弟份。 份字季文。仕宋位始安內史。袁粲之誅,親故無敢視者,份獨往致慟,由是顯名。累遷大司農。奐誅後,其子肅奔魏,份自拘請罪,齊武帝宥之。肅屢引魏人至邊,份嘗因侍坐,武帝謂曰:「比有北信不?」份改容對曰:「肅既近忘墳柏,寧遠憶有臣。」帝亦以此亮焉。後位祕書監。仕梁位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兼起部尚書。 武帝嘗於宴席問群臣曰:「朕為有為無?」份曰:「陛下應萬物為有,體至理為無。」帝稱善。後累遷尚書左僕射。歷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監丹陽尹。卒,諡曰胡子。 長子琳,字孝璋,位司徒左長史。〔二七〕琳齊代取梁武帝妹義興長公主,有子九人,並知名。 長子銓,字公衡,美風儀,善占吐,尚武帝女永嘉公主,拜駙馬都尉。銓雖學業不及弟錫,而孝行齊焉,時人以為銓、錫二王,可謂玉昆金友。母長公主疾,銓形貌瘠貶,人不復識。及居喪,哭泣無常,因得氣疾。位侍中、丹陽尹。卒於衛尉卿。 子溥,字伯淮,尚簡文帝女餘姚公主。 銓弟錫字公嘏,幼而警悟,與兄弟受業,至應休散,輒獨留不起,精力不倦,致損右目。十二為國子生,十四舉清茂,除祕書郎,再遷太子洗馬。時昭明太子尚幼,武帝敕錫與祕書郎張纘使入宮,不限日數。與太子游狎,情兼師友。又敕陸倕、張率、謝舉、王規、王筠、劉孝綽、到洽、張緬為學士,十人盡一時之選。錫以戚屬,封永安侯。 普通初,魏始連和,使劉善明來聘,敕中書舍人朱异接之。善明彭城舊族,氣調甚高,負其才氣,酒酣謂异曰:「南國辯學如中書者幾人?」异曰:「异所以得接賓宴,乃分職是司,若以才辯相尚,則不容見使。」善明乃曰:「王錫、張纘,北間所聞,云何可見?」异具啟聞,敕即使南苑設宴,錫與張纘、朱异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論經史,兼以嘲謔。錫、纘隨方酬對,無所稽疑,善明甚相歎挹。他日謂异曰:「一日見二賢,實副所期,不有君子,安能為國。」引宴之日,敕使左右徐僧權於坐後,言則書之。 累遷吏部郎中,時年二十四。謂親友曰:「吾以外戚謬被時知,兼比羸病,庶務難擁,安能捨其所好而徇所不能。」乃稱疾不拜。便謝遣胥徒,拒絕賓客,掩扉覃思,室宇蕭然。諸子溫凊,隔簾趨倚。公主乃命穿壁,使子涉、湜觀之。〔二八〕卒年三十六,贈侍中,諡貞子。錫弟僉。 僉字公會,八歲丁父憂,哀毀過禮。初補國子生,祭酒袁昂稱為通理。累遷始興內史,丁所生母憂,固辭不拜。又除南康內史,在郡義興主薨,詔起復郡。後為太子中庶子,掌東宮管記。卒,贈侍中。元帝下詔:賢而不伐曰恭,追諡曰恭子。僉弟通。 通字公達,仕梁為黃門侍郎。敬帝承制,以為尚書右僕射。陳武帝受禪,遷左僕射。〔二九〕太建元年,為左光祿大夫。六年,加特進,侍中、將軍、光祿、佐史、扶並如故。〔三0〕未拜,卒,諡曰成。弟勱。 勱字公齊,美風儀,博涉書史,恬然清簡,未嘗以利欲干懷。仕梁為輕車河東王功曹史。王出鎮京口,勱將隨之蕃。范陽張纘時典選舉,勱造纘言別,纘嘉其風采,乃曰:「王生才地,豈可游外府乎?」奏為太子洗馬。後為南徐州別駕從事史。 大同末,梁武帝謁園陵,道出朱方,勱隨例迎候,敕令從輦側。所經山川,莫不顧問,勱隨事應對,咸有故實。又從登北顧樓賦詩,辭義清典,帝甚嘉之。 時河東王為廣州刺史,乃以勱為冠軍河東王長史、南海太守。王至嶺南,多所侵掠,因懼罪稱疾,委州還朝,勱行州府事。越中饒沃,前後守宰,例多貪縱,勱獨以清白著聞。入為給事黃門侍郎。 侯景之亂,奔江陵,歷位晉陵太守。時兵饑之後,郡中彫弊,勱為政清簡,吏人便安之。徵為侍中,遷五兵尚書。 會魏軍至,元帝徵湘州刺史宜豐侯蕭循入援,以勱監湘州。及魏平江陵,敬帝承制,以為中書令,加侍中。歷陳武帝司空、丞相長史,侍中、中書令並如故。 及蕭勃平,以勱為廣州刺史。未行,改為衡州刺史。王琳據有上流,衡、廣攜貳,勱不得之鎮,留于大庾嶺。 太建元年,累遷尚書右僕射。時東境大水,以勱為晉陵太守。在郡甚有威惠,郡人表請立碑,頌勱政德,詔許之。徵為中書監,重授尚書右僕射,〔三一〕領右軍將軍。卒,諡曰溫子。勱弟質。 質字子貞,少慷慨,涉獵書史。梁世以武帝甥,封甲口亭侯。立太子中舍人、庶子。 侯景濟江,質領步騎頓于宣陽門外。景軍至都,質不戰而潰,為桑門,潛匿人間。城陷後,西奔荊州。元帝承制,歷位侍中,吳州刺史,領鄱陽內史。 魏平荊州,侯瑱鎮盆城,與質不協,質率所部依于留異。陳永定二年,武帝命質率所部隨都督周文育討王琳。質與琳素善,或譖云於軍中潛信交通,武帝命文育殺質,文育啟救之,獲免。文帝嗣位,以為五兵尚書。宣帝輔政,為司徒左長史。坐招聚博徒,免官。後為都官尚書。卒,諡曰安子。弟固。 固字子堅,少清正,頗涉文史。梁時以武帝甥,封莫口亭侯。位丹陽尹丞。梁元帝承制,以為相國戶曹屬,掌管記。尋聘魏,魏人以其梁氏外戚,待之甚厚。 承聖元年,為太子中庶子,遷尋陽太守。魏剋荊州,固之鄱陽,隨兄質度東嶺,居信安縣。陳永定中,移居吳郡。文帝以固清靜,且欲申以婚姻。天嘉中,歷位中書令,散騎常侍,國子祭酒。以其女為皇太子妃,禮遇甚重。 廢帝即位,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宣帝輔政,固以廢帝外戚,嬭媼恒往來禁中,頗宣密旨,事洩,比黨皆誅,宣帝以固本無兵權,且居處清素,止免所居官,禁錮。太建中,卒於太常卿,諡恭子。 固清虛寡欲,居喪以孝聞。又信佛法。及丁所生母憂,遂終身蔬食,夜則坐禪,晝誦佛經。嘗聘魏,因宴饗際,〔三二〕請停殺一羊。羊於固前跪拜。又宴昆明池,魏人以南人嗜魚,大設罟網,固以佛法祝之,遂一鱗不獲。子寬,位侍中。 論曰:王誕夙有名輩,而間關夷險,卒獲攀光日月,遭遇蓋其時焉。奉光、奉叔,並得官成齊代,而亮自著寒松,固為優矣。瑩印章六毀,豈鬼神之害盈乎?景文弱年立譽,芳聲籍甚,榮貴之來,匪由勢至。若使泰始之朝,身非外戚,與袁粲群公,方驂並路,傾覆之災,庶幾可免。庾元規之讓中書令,義歸此矣。奐有愚子,自致誅夷。份胤嗣克昌,特鍾門慶,美矣。 校勘記 〔一〕 母晉孝武帝女鄱陽公主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晉書王導傳以公主為簡文帝女,孝武稱長公主,則是孝武帝妹,非女也。女字蓋當為妹。此沿宋書文穆皇后傳文而誤。 〔二〕 當以臨汝公主降嬪 「臨汝」各本作「臨海」。洪頤烜諸史考異:「按何尚之傳,顒之尚太祖第四女臨海惠公主,封號不應同名。南齊書江斅傳,尚孝武帝女臨汝公主,臨海當是臨汝之訛。」今據改。 〔三〕 屬降公主 「屬」各本作「屢」,據宋書后妃孝武文穆王皇后傳改(後簡稱宋書后妃傳)。 〔四〕 當待賓客 宋書后妃傳作「當賓待客」。 〔五〕 豈伊身眚 「眚」各本作「責」,據宋書后妃傳改。 〔六〕 超宗去郡與瑩交惡 各本脫「超宗」二字,據通志補。 〔七〕 時有猛獸入郭 「獸」本字「虎」,此避唐諱改。下「虎象來格」李延壽原文本亦作「獸象來格」,經後人追改。 〔八〕 以為士林館 「館」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九〕 若為攸字至乞告示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予謂無骹尊者,酋也。酋旁犬為猷,犬旁酋為猶。有心為悠;無心為攸。攸悠猷猶同紐同音,俗讀攸悠如憂音,而史文難通矣。」按骹訓脛,此以指「尊」之「寸」言。 〔一0〕殿下寬叡慈仁天下所知 「天下」二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一〕子定侯嗣卒 「定侯」宋書作「宣侯」。 〔一二〕廷尉虞龢議社稷各一神 「各一神」南齊書作「合為一神」。按社、土神,稷、穀神,社稷分立各祭,江左無改,故宋書禮志云:「宋仍舊無所改作。」是虞龢之議當為「合為一神」,而下云「琨案舊糾駮」,乃主「各一神」也。 〔一三〕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輕擬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臣』疑當作『誠』。琨非對帝語,無為稱臣也。若以周秦間語例之則傎矣。 〔一四〕球簡貴勢不交游 「勢」宋書作「素」,屬下為句。 〔一五〕命左右扶郎還齋上亦以球故履免死廢於家 「命」、「上」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六〕文帝嘗與群臣臨天泉池 「天泉池」即「天淵池」,此避唐諱改。 〔一七〕又不得不用驃騎 「用」各本作「同」,據宋書改。 〔一八〕控帶三江 「三」各本作「二」,據宋書改。 〔一九〕上稍為身後計 「稍」各本作「猶」,據宋書改。 〔二0〕令便居昔之錄任 「任」各本作「至」,據宋書改。 〔二一〕晉將畢萬七戰皆獲死於牖下 「皆獲」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按事見左傳哀二年。 〔二二〕不能見吉凶之先正是依俙於理 「先」下各本衍一「見」字,據宋書刪。 〔二三〕遂求南江小縣 「南江」各本作「江南」,又無「小」字,據宋書乙補。按南江即贛江,謂求一江州小縣也。冊府元龜四六三亦作南江。 〔二四〕景文封江安侯 「江安」各本作「曲安」,據南齊書改。按宋書、南史本傳並作「江安」。 〔二五〕繢襲其本爵為始平縣五等男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本爵之語未詳,景文初襲伯父封建安縣子,非始平男。 〔二六〕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 「蕭惠明」各本作「蕭惠開明」,衍「開」字,據通鑑刪。 〔二七〕長子琳字孝璋位司徒左長史 「孝璋」梁書作「孝章」,「司徒」陳書王通傳作「司空」。 〔二八〕使子涉湜觀之 「涉」梁書作「泛」,冊府元龜三00亦作「泛」。 〔二九〕遷左僕射 「左」各本作「右」,據陳書改。按上云「為尚書右僕射」,則此作「左」是也。 〔三0〕侍中將軍光祿佐史扶並如故 「佐史」各本作「佐吏」,據陳書改。按此敘通所歷官不云為侍中、將軍,則「如故」不知所自來矣。陳書謂為侍中,自翊右將軍進號安右將軍,又無給扶之文,則此「扶」亦無著落。 〔三一〕重授尚書右僕射 「右」各本作「左」。按上云「累遷尚書右僕射」,此云「重授」,何得為「左」,據陳書改。 〔三二〕因宴饗際 「際」各本作「祭」,據陳書改。 王裕之孫秀之 延之 阮韜 延之子綸之 曾孫峻 峻子琮 王鎮之弟弘之 弘之孫晏 晏從弟思遠 王韶之 王悅之 王准之從弟逡之 珪之 族子素 王裕之字敬弘,晉驃騎將軍廙之曾孫,司州刺史胡之之孫也。名與宋武帝諱同,故以字行。父茂之字興元,晉陵太守。 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國左常侍、衛軍參軍。性恬靜,樂山水,求為天門太守。及之郡,妻弟荊州刺史桓玄遣信要令過己,敬弘至巴陵,謂人曰:「靈寶正當欲見其姊,我不能為桓氏贅婿。」乃遣別船送妻往江陵,彌年不迎。山郡無事,恣其游適,意甚好之。後為南平太守,去官,居作唐縣界。玄輔政及篡位,屢召不下。宋武帝以為車騎從事中郎、徐州中從事史、征西將軍道規諮議參軍。時府主簿宗協亦有高趣,〔一〕道規並以事外相期。嘗共酣飲,敬弘因醉失禮,為外司所白,道規即更引還,〔二〕重申初讌。 永初中,累遷吏部尚書,敬弘每被召,即便祗奉,既到宜退,旋復解官。武帝嘉其志,不苟違也。除廬陵王師,加散騎常侍。自陳無德,不可師範令王,固讓不拜。 元嘉三年,為尚書僕射,關署文案,初不省讀。嘗豫聽訟,上問疑獄,敬弘不對。上變色問左右:「何故不以訊牒副僕射?」敬弘曰:「臣乃得訊牒讀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悅。雖加禮敬,亦不以時務及之。六年,遷尚書令,固讓,表求還東。上不能奪。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給親信三十人。及東歸,車駕幸冶亭餞送。 十二年,徵為太子少傅,敬弘詣都上表固辭不拜,東歸,上時不豫,自力見焉。十六年,以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詣都表辭,竟不拜東歸。二十三年,復申前命,復辭。明年,薨於餘杭之舍亭山,年八十八。順帝昇明三年,追諡文貞公。 敬弘形狀短而起坐端方,桓玄謂之「彈棋發八勢」。所居舍亭山,林澗環周,備登臨之美,故時人謂之王東山。文帝嘗問為政得失,對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上高其言。左右嘗使二老婦女,戴五條辮,著青紋袴〈衤羅〉,飾以朱粉。〔三〕女適尚書僕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嘗往何氏看女,遇尚之不在,因寄齋中臥。俄頃尚之還,敬弘使二婦女守閤,〔四〕不聽尚之入,云「正熱不堪相見,君可且去」。尚之於是移於他室。上將為廬陵王納其女,辭曰:「臣女幼,既許孔淳之息。」子恢之被召為祕書郎,敬弘為求奉朝請,〔五〕與恢之書曰:「彼祕書有限故有競,朝請無限故無競,吾欲使汝處不競之地。」文帝嘉之,並見許。 敬弘見兒孫,歲中不過一再相見,見輒剋日。未嘗教子孫學問,各隨所欲。人或問之,答曰:「丹朱不應乏教,甯越不聞被捶。」恢之位新安太守,嘗請假定省。敬弘剋日見之,至日輒不果。假日將盡,恢之求辭,敬弘呼前至閤,復不見。恢之於閤外拜辭流涕而去。 恢之弟瓚之,位吏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諡貞子。瓚之弟昇之,位都官尚書。瓚之子秀之。 秀之字伯奮,幼時,祖父敬弘愛其風采。仕宋為太子舍人。父卒,廬於墓側,服闋,復職。吏部尚書褚彥回欲與結婚,秀之不肯,以此頻為兩府外兵參軍。後為晉平太守,期年求還,或問其故,答曰:「此郡沃壤,珍阜日至,人所昧者財,財生則禍逐,智者不昧財,亦不逐禍。吾山資已足,豈可久留,以妨賢路。」乃上表請代。時人以為王晉平恐富求歸。 仕齊為豫章王嶷驃騎長史。嶷於荊州立學,以秀之領儒林祭酒。武帝即位,累遷侍中祭酒,轉都官尚書。 秀之祖父敬弘性貞正,徐羨之、傅亮當朝,不與來往。及致仕隱吳興,與秀之父瓚之書,深勗以靜退。瓚之為五兵尚書,未嘗詣一朝貴。江湛謂何偃曰:「王瓚之今便是朝隱。」及柳元景、顏師伯貴要,瓚之竟不侯之。至秀之為尚書,又不與王儉款接。三世不事權貴,時人稱之。轉侍中,領射聲校尉。 出為隨王鎮西長史、南郡內史。後為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秀之先為諸王長史、行事,便歎曰:「仲祖之識,見於已多。」便無復仕進,止營理舍亭山宅,有終焉之志。及除吳興郡,隱業所在,心願為之。到郡修舊山,移置輜重。隆昌元年卒,遺令「朱服不得入棺,祭則酒脯而已。世人以僕妾直靈助哭,當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魂而有靈,吾當笑之」。諡曰簡子。 延之字希季,昇之子也。少靜默,不交人事。仕宋為司徒左長史。清貧,居宇穿漏,褚彥回以啟宋明帝,即敕材官為起三間齋屋。歷吏部尚書,尚書左僕射。 宋德既衰,齊高帝輔政,朝野之情,人懷彼此。延之與尚書令王僧虔中立無所去就。時人語曰:「二王居平,不送不迎。」高帝以此善之。昇明三年,出為江州刺史,加都督。齊建元元年,進號鎮南將軍。 延之與金紫光祿大夫阮韜俱宋領軍將軍劉湛外甥,並有早譽,湛甚愛之,曰:「韜後當為第一,延之為次也。」延之甚不平。每致餉下都,韜與朝士同例,高帝聞之,〔六〕與延之書曰:「韜云卿未嘗有別意,當由劉家月旦故邪。」韜字長明,陳留人,晉金紫光祿大夫裕玄孫也。為南兗州別駕,刺史江夏王義恭逆求資費錢,韜曰:「此朝廷物。」執不與。宋孝武選侍中四人,並以風貌,王彧、謝莊為一雙,韜與何偃為一雙。常充兼假,至始興王師,卒。 延之居身簡素,清靜寡慾,凡所經歷,務存不擾。在江州,祿俸外一無所納。獨處齋內,未嘗出戶,吏人罕得見焉,雖子弟亦不妄前。時時見親舊,未嘗及世事,從容談詠而已。後為尚書左僕射,尋領竟陵王師,卒諡簡子。 子綸之,字元章。為安成王記室參軍,偃仰召會,退居僚末。司徒袁粲聞而歎曰:「格外之官,便今日為重。」貴游居此位者,遂以不掌文記為高,自綸之始也。齊永明中,歷位侍中,出為豫章太守。下車祭徐孺子、許子將墓,圖畫陳蕃、華歆、謝鯤像於郡朝堂。為政寬簡,稱良二千石。武帝幸琅邪城,綸之與光祿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參承,為有司奏免官。後位侍中、都官尚書,卒。自敬弘至綸之,並方嚴,皆剋日乃見子孫,蓋家風也。 綸之子昕,有業行,居父憂過禮。謝〈氵蘥〉欲遣參之,孔珪曰:「何假參,此豈有全理。」以憂卒。 峻字茂遠,秀之子也。少美風姿,善容止。仕齊為桂陽內史。梁天監初,為中書侍郎。武帝甚悅其風采,與陳郡謝覽同見賞擢。累遷侍中,吏部尚書。處選甚得名譽。 峻性詳雅,無趨競心,嘗與謝覽約,官至侍中,不復謀進仕。覽自吏部尚書出為吳興郡,平心不畏強禦,亦由處俗情薄故也。峻為侍中已後,雖不退身,亦淡然自守,無所營務。遷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卒,諡惠子。 子琮為國子生,尚始興王女繁昌主。琮不慧,為學生所嗤,遂離婚。峻謝王,王曰:「此自上意,僕極不願如此。」峻曰:「下官曾祖是謝仁祖外孫,亦不藉殿下姻媾為門戶耳。 王鎮之字伯重,晉司州刺史胡之之從孫、而裕之從祖弟也。祖耆之,位中書郎,父隨之,上虞令。鎮之為剡、上虞令,並有能名。桓玄輔晉,以為大將軍錄事參軍。時三吳饑荒,遣鎮之銜命賑卹,而會稽內史王愉不奉符旨,鎮之依事糾奏。愉子綏,玄之外甥,當時貴盛,鎮之為所排抑。以母老求補安成太守,以母憂去職。在官清潔,妻子無以自反,乃棄家致喪還上虞舊墓。〔七〕葬畢,為子標之求安復令,隨子之官。服闋,為征西道規司馬、南平太守。後為御史中丞,執正不撓,百僚憚之。 出為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宋武帝謂人曰:「鎮之少著清績,必將繼美吳隱,〔八〕嶺南弊俗,非此不康也。」在鎮不受俸祿,蕭然無營,去官之日,不異初至。武帝初建相國府,為諮議參軍,領錄事。善於吏職,嚴而不殘。遷宋臺祠部尚書。武帝踐阼,卒於宣訓衛尉。弟弘之。 弘之字方平,少孤貧,為外祖徵士何準所撫育,從叔獻之及太原王恭並貴重之。仕晉為司徒主簿。家貧,性好山水,求為烏傷令〔九〕。桓玄輔晉,桓謙以為衛軍參軍。時殷仲文還姑孰,祖送傾朝,謙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離送別,必在有情,下官與殷風馬不接,無緣扈從。」謙貴其言。母隨兄鎮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職同行。義熙中,何無忌及宋武帝辟召,一無所就。 家在會稽上虞,從兄敬弘為吏部尚書,奏弘之為太子庶子,不就。文帝即位,敬弘為尚書左僕射,陳弘之高行,徵為通直散騎常侍,又不就。敬弘嘗解貂裘與之,即著以採藥。性好釣,上虞江有一處名三石頭,弘之常垂綸於此。經過者不識之,或問漁師得魚賣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賣。」日夕,載魚入上虞郭,經親故門,各以一兩頭置門內而去。始寧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巖築室。謝靈運、顏延之並相欽重。靈運與廬陵王義真牋曰:「會境既豐山水,是以江左嘉遁,並多居之。至若王弘之拂衣歸耕,踰歷三紀,孔淳之隱約窮岫,自始迄今。阮萬齡辭事就閑,纂戎先業,既遠同羲、唐,亦激貪厲競。若遣一个有以相存,真可謂千載盛美也。 弘之元嘉四年卒,顏延之欲為作誄,書與其子曇生曰:「君家高世之善,有識歸重,豫染豪翰,所應載述,況僕託慕末風,竊以敘德為事,但恨短筆不足書美。」誄竟不就。 曇生好文義,以謙和見稱,歷吏部尚書,太常卿。孝武末,為吳興太守。明帝初興,與四方同逆,戰敗歸降,被宥,終於中散大夫。 阮萬齡,陳留尉氏人。祖思曠,左光祿大夫。父寧,黃門侍郎。萬齡少知名,為孟昶建威長史。時袁豹、江夷相係為昶司馬,時人謂昶府有三素望。萬齡家在會稽剡縣,頗有素情,位左戶尚書,太常。出為湘州刺史,無政績。後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卒。 曇生弟普曜,位祕書監。普曜子晏。 晏字休默,一字士彥。仕宋,初為建安國左常侍,稍至車騎,晉熙王燮安西板晏主簿,〔一0〕時齊武帝為長史,與晏相遇。府轉鎮西,板晏為記室。沈攸之事難,隨武帝鎮盆城。齊高帝時威權雖重,而眾情猶有疑惑,晏便專心奉事,軍旅書翰皆見委。性甚便僻,漸見親待,常參議機密。 建元初,為太子中庶子。武帝在東宮,專斷朝事,多不聞啟,晏慮及罪,稱疾自疏。武帝即位,為長兼侍中,〔一一〕意任如舊。遷侍中祭酒。遭母喪,起為司徒左長史。晏父普曜藉晏勢,多歷通官。普曜卒,晏居喪有禮。 永明六年,為丹陽尹。晏位任親重,自豫章王嶷、尚書令王儉皆降意接之,而晏每以疏漏被責,連稱疾。久之,轉為江州刺史,泣不願出,留為吏部尚書、太子右率,終以舊恩見寵。 時尚書令王儉雖貴而疏,晏既領選,權行臺閣,與儉頗不平。儉卒,禮官欲依王導諡為「文獻」,晏啟上曰:「導乃得此諡,但宋來不加素族。」謂親人曰:「平頭憲事已行矣。」十一年,為右僕射,領太孫右衛率。 武帝崩,遺旨以尚書事付晏及徐孝嗣。鬱林即位,轉左僕射。及明帝謀廢立,晏便響應推奉,〔一二〕轉尚書令,封曲江縣侯,給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時明帝形勢已布,而莫敢先言,蕭諶兄弟握兵權,遲疑未決,晏頻三夜微步詣諶議,時人以此窺之。明帝與晏東府語及時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如何?」建武元年,進號驃騎大將軍,給班劍二十人,又加兵百人,領太子少傅,進爵為公。以魏軍動,給兵千人。 晏篤於親舊,為時所稱,至是自謂佐命惟新,言論常非武帝故事,眾始怪之。明帝雖以事際須晏,而心相疑斥,料簡武帝中詔,得與晏手詔三百餘紙,皆是論國家事。永明中,武帝欲以明帝代晏領選,晏啟曰:「鸞清幹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居此職。」乃止。及見此詔,愈猜薄之。帝初即位,始安王遙光便勸誅晏,帝曰:「晏於我有勳,且未有罪。」遙光曰:「晏尚不能為武帝,安能為陛下?」帝默然變色。時帝常遣心腹左右陳世範等出塗巷采聽異言,由是以晏為事。晏性浮動,志欲無厭,自謂旦夕開府。又望錄尚書,每謂人曰:「徐公應為令。」又和徐詩云:「槐序候方調。」其名位在徐前,徐若三槐,〔一三〕則晏不言自顯,人或譏之。 晏人望未重,又與上素疏,中興初,雖以事計委任,而內相疑阻,晏無防意。既居朝端,事多專決,內外要職,並用周旋門義,每與上爭用人。數呼相工自視,云當大貴。與客語,好屏人。上聞,疑晏欲反,遂有誅晏意。有鮮于文粲與晏子德元往來,密探朝旨,告晏有異志。又左右單景雋、陳世範等采巫覡言啟上,云晏懷異圖。是時南郊應親奉,景雋等言晏因此與武帝故主帥於道中竊發。會獸犯郊壇,〔一四〕帝愈懼,未郊前一日,上乃停行,先報晏及徐孝嗣,孝嗣奉旨,而晏陳郊祀事大,必宜自力。景雋言益見信,元會畢,乃召晏於華林省誅之。下詔顯其罪,稱以河東王鉉識用微弱,欲令守以虛器,並令收付廷尉。 晏之為員外郎也,父普曜齋前柏樹忽變成梧桐,論者以為梧桐雖有栖鳳之美,而失後凋之節。及晏敗,果如之。又未敗前,見屋桷子悉是大蛇,就視之猶木也。晏惡之,乃以紙裹桷子,猶紙內搖動,蔌蔌有聲。又於北山廟答賽夜還,晏醉,部伍人亦飲酒,羽儀錯亂,前後十餘里中,不復禁制。識者云此不復久也。未幾而敗。 晏子德元,有意尚,位車騎長史。德元初名湛,武帝曰:「劉湛、江湛,並不善終,此非佳名也。」晏乃改之,至是及誅。 晏弟詡,位少府卿。敕未登黃門郎,不得畜女伎,詡與射聲校尉陰玄智坐畜伎免官,禁錮十年。敕特原詡。詡亦篤舊。〔一五〕後拜廣州刺史。晏誅,上遣殺之。 思遠、晏從父弟也。父羅雲,平西長史。思遠八歲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並栖退高尚,故思遠少無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南徐州主簿,深見禮遇。景素被誅,左右離散,思遠親視殯葬,手種松柏,與廬江何昌宇、沛郡劉璡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廢為庶人,思遠分衣食以相資贍。年長,為備笄總,訪求素對,傾家送遣。 齊建元初,歷竟陵王司徒錄事參軍、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與竟陵王子良素好士,並蒙賞接。思遠求出為遠郡,除建安內史。長兄思玄卒,思遠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許。及祥日又固陳,武帝乃許之。仍除中書郎、大司馬諮議。詔舉士,竟陵王子良薦思遠及吳郡顧暠之、陳郡殷叡。時邵陵王子貞為吳郡,除思遠為吳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論者以為得人。後拜御史中丞。臨海太守沈昭略贓私,思遠依事劾奏,明帝及思遠從兄晏、昭略叔父文季並請止之,思遠不從,案事如故。 建武中,遷吏部郎。思遠以晏為尚書令,不欲並居內臺權要之職,上表固讓,乃改授司徒左長史。初明帝廢立之際,思遠謂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今一旦贊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權計相須,未知兄將何以自立。及此引決,猶可保全門戶,不失後名。」晏曰:「方噉粥,未暇此事。」及拜驃騎,會子弟,謂思遠兄思徵曰:「隆昌之末,阿戎勸吾自裁,若用其語,豈有今日。」思遠遽應曰:「如阿戎所見,猶未晚也。」晏既不能謙退,位處朝端,事多專斷,內外要職,並用門生,帝外跡甚美,內相疑異。思遠謂曰:「時事稍異,兄覺不?凡人多拙於自謀,而巧於謀人。」晏默然不答。思遠退後,晏方歎曰:「天下人遂勸人自殺。」旬日,晏及禍。明帝後知思遠有此言,謂江祏曰:「王晏早用思遠語,當不至此。 思遠立身簡潔,諸客有詣己者,覘知衣服垢穢,方便不前,形儀新楚,乃與促膝。雖然,及去之後,猶令二人交帚拂其坐處。明帝從祖弟季敞性甚豪縱,使詣思遠,令見禮度。都水使者李珪之常曰〔一六〕:「見王思遠終日匡坐,不妄言笑,簪帽衣領,無不整潔,便憶丘明士。見明士蓬頭散帶,終日酣醉,吐論從橫,唐突卿宰,便復憶見思遠。」言其兩反也。 上既誅晏,思遠遷為侍中,掌優策及起居注。卒,年四十九,贈太常,諡曰貞子。 思遠與顧暠之善,暠之卒後,家貧,思遠迎其妻子,經卹甚至。暠之字士明,少孤好學,有義信,位太子中舍人,兼尚書左丞。 王韶之字休泰,胡之從孫而敬弘從祖弟也。祖羨之,鎮軍掾。父偉之,少有志尚,當世詔命表奏,輒手自書寫。太元、隆安時事,大小悉撰錄。位本國郎中令。 韶之家貧好學,嘗三日絕糧而執卷不輟,家人誚之曰:「困窮如此,何不耕?」答曰:「我常自耕耳。」父偉之為烏程令,韶之因居縣境。好史籍,博涉多聞。初為衛將軍謝琰行參軍,得父舊書,因私撰晉安帝陽秋。及成,時人謂宜居史職,即除著作佐郎,使續後事,訖義熙九年。善敘事,辭論可觀。遷尚書祠部郎。 晉帝自孝武以來常居內殿,武官主書於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詔誥,住西省,因謂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在職。義熙十一年〔一七〕,宋武帝以韶之博學有文辭,補通直郎,領西省事,轉中書侍郎。晉安帝之崩,武帝使韶之與帝左右密加酖毒。恭帝即位,遷黃門侍郎,領著作,西省如故。凡諸詔黃皆其辭也。武帝受命,加驍騎將軍,黃門如故。西省職解,復掌宋書。坐璽封謬誤,〔一八〕免黃門,事在謝晦傳。 韶之為晉史,序王珣貨殖,王廞作亂。珣子弘、廞子華並貴顯,韶之懼為所陷,深附結徐羨之、傅亮等。少帝即位,遷侍中。出為吳郡太守。羨之被誅,王弘入相,領揚州刺史。弘雖與韶之不絕,諸弟未相識者皆不復往來。韶之在郡,常慮為弘所繩,夙夜勤勵,政績甚美,弘亦抑其私憾,文帝兩嘉之。韶之稱為良守。徵為祠部尚書,加給事中。坐去郡長取送故,免官。後為吳興太守,卒。撰孝傳三卷,文集行於世。宋廟歌辭,韶之所制也。 子曄,位臨賀太守。 王悅之字少明,〔一九〕晉右軍將軍羲之曾孫也。祖獻之,中書令。父靖之,司徒左長史,為劉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穆之曰:「卿若不求,久自得之。」遂不果。 悅之少厲清操,亮直有風檢。為吏部郎,鄰省有會同者,遺悅之餅一甌。辭不受,曰:「此費誠小,然少來不願當之。」宋明帝泰始中為黃門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賜良田五頃,以為侍中,在門下盡其心力。掌檢校御府太官太醫諸署。時承奢忲之後,姦竊者眾,悅之按覆無所避,得姦巧甚多,於是眾署共咒詛。悅之病甚,恒見兩烏衣人捶之。及卒,上乃收典掌者十許人,桎梏之送淮陰,密令度瓜步江,投之中流。 王准之字元魯,晉尚書僕射彬玄孫也。〔二0〕曾祖彪之,位尚書令,祖臨之、父訥之並御史中丞。〔二一〕彪之博聞多識,練悉朝儀,自是家世相傳,並諳江左舊事,緘之青箱,世謂之王氏青箱學。 准之兼明禮傳,贍於文辭。桓玄篡位,以為尚書祠部郎。宋武帝起兵,為太尉主簿。出為山陰令,有能名,預討盧循功,封都亭侯。宋臺建,除御史中丞,為百僚所憚。自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職。准之嘗作五言詩,范泰嘲之:「卿唯解彈事耳。」准之正色答:「猶差卿世載雄狐。」坐世子左衛率謝靈運殺人不舉,免官。 武帝受命,拜黃門侍郎。永初中奏曰:「鄭玄注禮:三年之喪,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學者多謂得禮之宜。晉初用王肅議,祥禫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為制。江左以來,唯晉朝施用,〔二二〕搢紳之士多遵玄義。夫先王制禮,以大順群心,『喪也寧戚』,著自前經。今大宋開泰,品物遂理,愚謂宜同即物情,以玄義為制。朝野一禮,則家無殊俗。」從之。元嘉中,歷位侍中,都官尚書,改領吏部,出為丹陽尹。 准之究識舊儀,問無不對。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錄尚書事,每歎曰:「何須高論玄虛,正得如王准之兩三人,天下便足。」〔二三〕然寡風素,情悁急,不為時流所重。撰儀注,咸見遵用。卒,贈太常。 子輿之,征虜主簿。輿之子進之,仕齊位給事黃門侍郎,扶風太守。梁武帝之舉兵也,所在響應,鄰郡多請進之同遣修謁。進之曰:「非吾志也。」竟不行。武帝嘉之。梁臺建,歷尚書左丞,廣平、天門二郡太守,左衛將軍,封建寧公。 進之子清,位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鎮東府長史,新野、東陽二郡太守,安南將軍,封中廬公。〔二四〕承聖末,陳武帝殺太尉王僧辯,遣文帝攻僧辯婿杜龕,龕告難於清,引兵援龕,大敗陳文帝於吳興,追奔至晉陵。時廣州刺史歐陽頠亦同清援龕,中更改異,殺清而歸陳武帝。子猛。 猛字世雄,本名勇。五歲而父清遇害,陳文帝軍度浙江,訪之,將加夷滅。母韋氏攜之遁于會稽,遂免。及長勤學不倦,博涉經史,兼習孫、吳兵法。以父遇酷,終文帝之世不聽音樂,蔬食布衣,以喪禮自處。宣帝立,乃始求位。太建初,釋褐鄱陽王府中兵參軍,再遷永陽王府錄事參軍。 猛慷慨常慕功名,先是上疏陳安邊拓境之策,甚見嘉納,至是詔隨大都督吳明徹略地,以軍功封應陽縣子。〔二五〕累遷太子右衛率,徙晉陵太守。威惠兼舉,姦盜屏跡,富商野次,云「以付王府君」。郡人歌之,以比漢之趙廣漢。至德初,徵為左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深見信重。 時孔範、施文慶等並相與比周,害其梗直,議將出之而未有便。會廣州刺史馬靖不受徵,乃除猛都督東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與廣州刺史陳方慶共取靖。猛至,即禽靖送建鄴,進爵為公,加光勝將軍、〔二六〕平越中郎將、大都督,發廣、桂等二十州兵討嶺外荒梗,所至皆平。 禎明二年,詔授鎮南大將軍、都督二十四州諸軍事,尋命徙鎮廣州。未之鎮,而隋師濟江,猛總督所部赴援。時廣州刺史臨汝侯方慶、西衡州刺史衡陽王伯信並隸猛督府,各觀望不至。猛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清遠太守曾孝遠各以輕兵就斬之而發其兵。及聞臺城不守,乃舉哀素服,藉稿不食,歎曰:「申包胥獨何人哉。」因勒兵緣江拒守,以固誠節。及審後主不死,乃遣其部將辛昉馳驛赴京師歸款。隋文帝大悅,謂昉曰:「猛懷其舊主,送故情深,即是我之誠臣。保守一方,不勞兵甲,又是我之功臣。」即日拜昉開府儀同三司,仍詔猛與行軍總管韋洸便留嶺表經略。 猛母妻子先留建鄴,因隨後主入京,詔賜宅及什物甚厚,別賚物一千段,及遣璽書勞猛。仍討平山越,馳驛奏聞。時文帝幸河東,會猛使至,大悅。楊素賀,因曰:「昔漢武此地聞喜,用改縣名,王猛今者告捷,遠符前事。」於是又降璽書褒賞,以其長子繕為開府儀同三司。猛尋卒於廣州,文帝聞而痛之,遣使弔祭,贈上開府儀同三司,封歸仁縣公。命其子繕襲,仍授普州刺史。仁壽元年,繕弟續表陳猛志,求葬關中,詔許之。仍贈使持節、大將軍、宋州刺史、三州諸軍事,諡曰成。 訥之弟瑰之字道茂,位司空諮議參軍。瑰之子逡之。 逡之字宣約,少禮學博聞。仕宋位吳令。昇明末,尚書右僕射王儉重儒術,逡之以著作郎兼尚書左丞,參定齊國儀禮。初,儉撰古今喪服集記,逡之難儉十一條,更撰世行五卷。 國學久廢,齊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學。轉國子博士,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二七〕後位南康相,光祿大夫,加給事中。逡之率素,衣裳不澣,几案塵黑,年老手不釋卷。建武二年卒。 從弟珪之,位長水校尉,撰齊職儀。永明九年,其子中軍參軍顥啟上其書,凡五十卷,詔付祕閣。 素字休業,彬五世孫而逡之族子也。高祖翹之,晉光祿大夫。曾祖望之、祖泰之,並不仕。父元弘,位平固令。素少有志行,家貧母老,隱居不仕。宋孝建、大明、泰始中,屢徵不就,聲譽甚高。山中有蚿聲清長,〔二八〕聽之使人不厭,而其形甚醜,素乃為蚿賦以自況。卒年五十四。 論曰:昔晉初度江,王導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滅。」觀夫晉氏以來,諸王冠冕不替,蓋亦人倫所得,豈唯世祿之所專乎。及于陳亡之年,淮流實竭,曩時人物掃地盡矣。斯乃興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廢,豈智識之所謀乎。 校勘記 〔一〕 時府主簿宗協亦有高趣 「宗協」各本作「宋協」,據宋書、冊府元龜二九二改。 〔二〕 道規即更引還 「更」各本作「便」,據宋書改。 〔三〕 戴五條辮著青紋袴〈衤羅〉飾以朱粉 「五條辮」宋書作「五絛五辮」。「朱粉」太平御覽六九五引作「朱彩」。 〔四〕 敬弘使二婦女守閤 「使」上各本有「還」字,據宋書刪。 〔五〕 敬弘為求奉朝請 「為求」各本作「求為」,據宋書乙正。 〔六〕 高帝聞之 「高帝」各本作「高武」,南齊書作「太祖」。齊太祖,高帝也。今改正。 〔七〕 乃棄家致喪還上虞舊墓 「棄家」各本作「棄官」,據宋書改。按上云:「以母憂去職,在官清潔,妻子無以自反。」已去職,何得又言棄官。 〔八〕 必將繼美吳隱 「吳隱」宋書作「吳隱之」。六朝人名後之「之」字,往往可省略。 〔九〕 求為烏傷令 「烏傷」宋書作「烏程」,未知孰是。 〔一0〕仕宋初為建安國左常侍稍至車騎晉熙王燮安西板晏主簿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齊書本傳云,『宋大明末起家臨賀王國常侍、員外郎,巴陵王征北板參軍,安成王撫軍板刑獄,隨府轉車騎。』今刪去『安成王撫軍板刑獄』一語,又改『隨府遷』為『稍至』,而文義難通矣。齊史云『臨賀國』,此云『建安國』,亦當以臨賀為是。 〔一一〕武帝即位為長兼侍中 「長」字下各本衍一「史」字,據南齊書刪。 〔一二〕晏便響應推奉 「推」各本作「接」,據南齊書改。 〔一三〕徐若三槐 「徐」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四〕會獸犯郊壇 「獸」本字「虎」,避唐諱改。 〔一五〕詡亦篤舊 「詡」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六〕都水使者李珪之常曰 「李」各本作「季」。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南齊書良政傳有李珪之傳,當即此人,作『季』誤也。」按彼傳云「兼都水使者」,與此亦合,張說是,今改正。 〔一七〕義熙十一年 「義熙」各本訛「義興」。按上云「訖義熙九年」,下云「晉安帝之崩」,則此當是晉安帝義熙十一年,史無「義興」年號,今改正。 〔一八〕坐璽封謬誤 「封」各本訛「制」,據宋書改。按宋書謝晦傳:「坐行璽封鎮西司馬南郡太守王華大封,而誤封北海太守球版。免晦侍中。」即指此事,則作「封」是。 〔一九〕王悅之字少明 「王悅之」宋書良吏王歆之傳作「王悅」,通志同。 〔二0〕王准之字元魯晉尚書僕射彬玄孫也 「元魯」宋書作「元曾」。 〔二一〕祖臨之父訥之並御史中丞 「訥之」各本作「納之」。世說新語文學篇劉峻注引王氏譜作「訥之字永言」。按古人名與字應,則永言名訥之正合,今據改。 〔二二〕唯晉朝施用 「唯」各本作「準」,據宋書改。 〔二三〕天下便足 「足」宋書作「治」,此避唐諱改。 〔二四〕封中廬公 「廬」各本作「盧」。按南齊書州郡志雍州襄陽郡屬縣有中廬縣,今改正。 〔二五〕以軍功封應陽縣子 「應陽」陳書南康愍王曇朗傳附子方慶傳云「勇以功封龍陽縣子」。按南齊書州郡志湘州零陵郡有應陽縣;郢州武陵郡有龍陽縣,未詳孰是。 〔二六〕加光勝將軍 「光勝」各本作「先勝」,據陳書方慶傳改。 〔二七〕撰永明起居注 「撰」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八〕山中有蚿聲清長 「聲」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王懿 到彥之孫撝 撝子沆 沆從兄溉 洽 洽子仲舉 垣護之弟子崇祖 崇祖從兄榮祖 榮祖從父閎 閎弟子曇深 張興世子欣泰 王懿字仲德,太原祁人,自言漢司徒允弟幽州刺史懋七世孫也。祖宏仕石季龍,父苗仕苻堅,皆至二千石。 仲德少沈審有意略,事母甚謹,學通陰陽,精解聲律。苻氏之敗,仲德年十七。及兄叡同起義兵,與慕容垂戰敗,仲德被重創走,與家屬相失。路經大澤,困未能去,臥林中。有一小兒青衣,年可七八歲,騎牛行,見仲德驚曰:「漢已食未?」仲德言飢,小兒去,須臾復來,得飯與之。食畢欲行,而暴雨莫知津徑,〔一〕有一白狼至前,仰天而號,號訖銜仲德衣,因度水,仲德隨後得濟,與叡相及。度河至滑臺,復為翟遼所留,使為將帥。積年仲德欲南歸,乃棄遼奔泰山。遼追騎急,夜行忽見前有猛炬導之,乘火行百許里以免。晉太元末,徙居彭城。兄弟名犯晉宣、元二帝諱,故皆以字行。叡字元德。 北土重同姓,並謂之骨肉,有遠來相投者,莫不竭力營贍。若有一人不至者,以為不義,不為鄉邑所容。仲德聞王愉在江南貴盛,是太原人,乃遠來歸愉。愉接遇甚薄,因至姑孰投桓玄。值玄篡,見輔國將軍張暢,言及世事。仲德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濟大事。」元德果勁有計略,宋武帝甚知之,告以義舉,使於都下襲玄。仲德聞其謀,謂元德曰:「天下事不可不密,且兵亦不貴遲巧。玄情無遠慮,好冒夜出入,今取之正須一夫力耳。」事泄,元德為玄誅,仲德竄走。會義軍剋建鄴,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武帝,帝於馬上抱方回,與仲德相對號慟。追贈元德給事中,封安復縣侯,以仲德為鎮軍中兵參軍。 武帝伐廣固,仲德為前驅,戰輒破之,大小二十餘戰。盧循寇逼,眾議並欲遷都,仲德正色曰:「今天子當陽南面,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大功,威震六合。祅寇豕突,恃我遠征,既聞凱入,將自奔散。今日投草莽則同匹夫,〔二〕匹夫號令,何以威物?此謀若立,請從此辭。」帝悅。及武帝與循戰於左里,仲德功冠諸將,封新淦縣侯。義熙十二年北伐,進仲德征虜將軍,加冀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事。冠軍將軍檀道濟、龍驤將軍王鎮惡向洛陽,寧朔將軍劉遵考、建武將軍沈林子出石門,寧朔將軍朱超石、胡藩向半城,咸受統於仲德。仲德率龍驤將軍朱牧、寧遠將軍竺靈秀、嚴綱等開鉅野入河,〔三〕乃總眾軍進據潼關。長安平,以仲德為太尉諮議參軍。 武帝欲遷都洛陽,眾議咸以為宜。仲德曰:「非常之事人所駭,今暴師經載,士有歸心,故當以建鄴為王基。遷都宜候文軌大同。」帝深納之。使衛送姚泓先還彭城。武帝受命,累遷徐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中,到彥之北侵,仲德同行。魏棄河南,司、兗三州平定,三軍咸喜,而仲德有憂色,曰:「諸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墮其計。」諸軍進屯靈昌,魏軍於委粟津度河,虎牢、洛陽並不守。彥之聞二城並沒,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陽既敗,虎牢無以自立,理數必然也。今賊去我猶自千里,〔四〕滑臺尚有強兵。若便捨舟,士卒必散。且當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乃回軍沿濟南歷城步上,焚舟棄甲,還至彭城。仲德坐免官。尋與檀道濟救滑臺,糧盡乃歸。自是復失河南。 九年,又為徐州刺史。仲德三臨徐州,威德著於彭城。立佛寺,作白狼、童子像於塔中,以在河北所遇也。進號鎮北大將軍。十五年卒,諡曰桓侯。亦於廟立白狼、童子壇,每祭必祠之。子正循嗣,為家僮所殺。 仲德兄孫文和,景和中,為征北義陽王昶府佐。昶於彭城奔魏,部曲皆散,文和獨送至界上。昶謂曰:「諸人皆去,卿有老母,何獨不去?」文和乃去。昇明中,為巴陵內史。沈攸之事起,文和斬其使,馳白齊武帝。及齊永明年中,歷青、冀、兗、益四州刺史。 到彥之字道豫,彭城武原人,楚大夫屈到後也。宋武帝討孫恩,以鄉里樂從,每有戰功。 義旗將起,彥之家在廣陵,臨川武烈王道規剋桓弘,彥之時近行,聞事捷馳歸,而道規已南度江,倉卒晚方獲濟。及至京口,武帝已向建鄴,孟昶居守,留之。及見武帝被責,不自陳,昶又不申理,故不加官。 義熙元年,補鎮軍行參軍。六年,盧循逼都,彥之與檀道濟掩循輜重,與循黨荀林戰敗,免官。後以軍功封佷山縣子,為太尉中兵參軍。驃騎將軍道憐鎮江陵,以彥之為驃騎諮議參軍,尋遷司馬、南郡太守。又從文帝西鎮,除使持節、南蠻校尉。武帝受命,進爵為侯。 彥之佐守荊楚,垂二十載,威信為士庶所懷。及文帝入奉大統,以徐羨之等新有篡虐,懼,欲使彥之領兵前驅。彥之曰:「了彼不貳,便應朝服順流;若使有虞,此師既不足恃,更開嫌隙之端,非所以副遠邇之望也。」會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彥之權鎮襄陽。羨之等欲即以彥之為雍州,上不許,徵為中領軍,委以戎政。彥之自襄陽下,謝晦已至鎮,慮彥之不過己,彥之至楊口,步往江陵,深布誠款,晦亦厚自結納。彥之留馬及利劍名刀以與晦,晦由此大安。 元嘉三年討晦,進彥之鎮軍,於彭城洲戰不利,咸欲退還夏口,彥之不回。會檀道濟至,晦乃敗走。江陵平,因監荊州州府事,改封建昌縣公。其秋,遷南豫州刺史、監六州諸軍事,鎮歷陽。 上於彥之恩厚,將加開府,欲先令立功。七年,遣彥之制督王仲德、竺靈秀、尹沖、段宏、趙伯符、竺靈真、庾俊之、朱脩之等北侵,自淮入泗。泗水滲,日裁行十里。自四月至七月,始至東平須昌縣。魏滑臺、虎牢、洛陽守兵並走。彥之留朱脩之守滑臺,尹沖守虎牢,杜驥守金墉。十月,魏軍向金墉城,〔五〕次至虎牢,杜驥奔走,尹沖眾潰而死。魏軍仍進滑臺。時河冰將合,糧食又罄,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將士疾疫,乃回軍,焚舟步至彭城。初遣彥之,資實甚盛,及還,凡百蕩盡,府藏為空。文帝遣檀道濟北救滑臺,收彥之下獄,免官。兗州刺史竺靈秀棄軍伏誅。明年夏,起為護軍。九年,復封邑,固辭。明年卒,乃復先戶邑,諡曰忠公。孝建三年,詔彥之與王華、王曇首配食文帝廟庭。 長子元度位益州刺史。少子仲度嗣,位驃騎從事中郎。兄弟並有才用,皆早卒。仲度子撝。 撝字茂謙。襲爵建昌公。宋明帝立,欲收物情,以撝功臣之後,自長兼左戶郎中擢為太子洗馬。 撝資藉豪富,厚自奉養,供一身一月十萬。宅宇山池,伎妾姿藝,皆窮上品。才調流贍,善納交游。愛伎陳玉珠,明帝遣求不與,逼奪之,撝頗怨,帝令有司誣奏,將殺之。撝入獄,數宿鬚鬢皆白,免死,繫尚方。奪封與弟賁,撝由是更以貶素自立。明帝崩,弟賁讓封還撝,朝議許之。 弟遁,元徽中為南海太守,在廣州。昇明元年,沈攸之反,刺史陳顯達起兵應朝廷,遁猶豫見殺。遁家人在都,從野夜歸,見兩三人持堊刷其家門,須臾而滅,明日而遁死問至。撝懼,詣齊高帝謝,即板撝武帝中軍諮議參軍。建元初,國除。 武帝即位,累遷司徒左長史。宋時,武帝與撝同從宋明帝射雉郊野,渴倦,撝得早青瓜,與上對剖食之。上又數游撝家,懷其舊德,至是一歲三遷。永明元年,為御史中丞。車駕幸丹陽郡,宴飲,撝恃舊,酒後狎侮同列,謂庾杲之曰:「蠢爾蠻荊,其俗鄙。」復謂虞悰曰:「斷髮文身,其風陋。」王晏既貴,雅步從容,又問曰:「王散騎復何故爾。」晏先為國常侍,轉員外散騎郎,此二職清華所不為,故以此嘲之。王敬則執榠查,以刀子削之,又曰:「此非元徽頭,何事自契之。」為左丞庾杲之所糾,以贖論。再遷左衛將軍。隨王子隆帶彭城郡,撝問訊不修部下敬,〔六〕為有司舉,免官。後為五兵尚書,廬陵王中軍長史,卒。子沆嗣。 沆字茂瀣,幼聰敏,五歲時,父撝於屏風抄古詩,沆請教讀一遍,便能諷誦。及長,善屬文,工篆隸,美風神,容止可悅。 梁天監初,為征虜主簿。東宮建,以為太子洗馬。時文德殿置學士省,召高才碩學待詔,沆通籍焉。武帝宴華光殿,命群臣賦詩,獨詔沆為二百字,三刻便成。沆於坐立奏,其文甚美。俄以洗馬管東宮書記及散騎省優策文。 三年,詔尚書郎在職清能者為侍郎,以沆為殿中曹侍郎。此曹以文才選,沆從父兄溉、洽並有才名,時相代為之,見榮當世。遷太子中舍人。 沆為人謙敬,口不論人短。任昉、范雲皆與善。後卒於北中郎諮議參軍。所著詩賦百餘篇。 溉字茂灌,撝弟子也。父坦,齊中書郎。溉少孤貧,與兄沼弟洽俱知名,起家王國左常侍。樂安任昉大相賞好,恒提攜溉、洽二人,〔七〕廣為聲價。所生母魏本寒家,悉越中之資,為二兒推奉昉。 梁天監初,昉出守義興,要溉、洽之郡,為山澤之遊。昉還為御史中丞,後進皆宗之。時有彭城劉孝綽、劉苞、劉孺,吳郡陸倕、張率,陳郡殷芸,沛國劉顯及溉、洽,車軌日至,號曰蘭臺聚。陸倕贈昉詩云:「和風雜美氣,下有真人遊,壯矣荀文若,賢哉陳太丘。今則蘭臺聚,方古信為儔。〔八〕任君本達識,張子復清修,既有絕塵到,復見黃中劉。」時謂昉為任君,比漢之三君,到則溉兄弟也。除尚書殿中郎。後為建安太守,昉以詩贈之,求二衫段云:「鐵錢兩當一,百代易名實,〔九〕為惠當及時,無待涼秋日。」溉答云:「余衣本百結,閩中徒八蠶,假令金如粟,詎使廉夫貪。」還為太子中舍人。 溉長八尺,眉目如點,白皙美鬚髯,舉動風華,善於應答。上用為通事舍人,中書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東王繹為會稽太守,以溉為輕車長史,行府郡事。武帝敕繹曰:「到溉非直為汝行事,足為汝師。」溉嘗夢武帝遍見諸子,至湘東而脫帽與之,於是密敬事焉。遭母憂,居喪盡禮。所處廬開方四尺,毀瘠過人。服闋,猶蔬食布衣者累載。 歷御史中丞,都官、左戶二尚書,掌吏部尚書。時何敬容以令參選,事有不允,溉輒相執。敬容謂人曰:「到溉尚有餘臭,遂學作貴人。」敬容日方貴寵,人皆下之,溉忤之如初。〔一0〕溉祖彥之初以擔糞自給,故世以為譏云。後省門鴟尾被震,溉左遷光祿大夫。所蒞以清白自修,性又率儉,不好聲色,虛室單床,傍無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補,傳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後為散騎常侍、侍中、國子祭酒。表求列武帝所撰正言於學,請置正言助教二人,學生二十人。尚書左丞賀琛又請加置博士一人。 溉特被武帝賞接,每與對棋,從夕達旦。或復失寢,加以低睡,帝詩嘲之曰:「狀若喪家狗,又似懸風槌。」當時以為笑樂。溉第居近淮水,齋前山池有奇礓石,長一丈六尺,帝戲與賭之,并禮記一部,溉並輸焉。未進,帝謂朱异曰:「卿謂到溉所輸可以送未?」斂板對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禮。」帝大笑,其見親愛如此。石即迎置華林園宴殿前。〔一一〕移石之日,都下傾城縱觀,所謂到公石也。溉弈棋入第六品,常與朱异、韋黯於御坐校棋比勢,復局不差一道。後因疾失明,詔以金紫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就第養疾。溉少有美名,遂不為僕射,人為之恨,溉澹如也。 家門雍睦,兄弟特相友愛,初與弟洽恒共居一齋,洽卒後,便捨為寺。蔣山有延賢寺,溉家世所立。溉得祿俸,皆充二寺。因斷腥膻,終身蔬食。別營小室,朝夕從僧徒禮誦。武帝每月三致淨饌,恩禮甚篤。性不好交游,唯與朱异、劉之遴、張綰同志友密。及臥疾,門可羅雀,唯三人每歲時恒鳴騶枉道以相存問,置酒極歡而去。 以太清二年卒,臨終託張、劉勒子孫薄葬之禮。曰:「氣絕便斂,斂以法服,先有冢竁,斂竟便葬,不須擇日。凶事必存約儉,孫姪不得違言。」便屏家人請僧讀經贊唄,及卒,顏色如恒,手屈二指,即佛道所云得果也。時朝廷多事,遂無贈諡。有集二十卷行於時。子鏡。 鏡字圓照,初在孕,其母夢懷鏡,及生,因以名焉。鏡五歲便口授為詩,婉有辭況。位太子舍人,作七悟文甚美,先溉卒。 鏡子藎,早聰慧,位尚書殿中郎,嘗從武帝幸京口,登北顧樓賦詩。藎受詔便就,上以示溉曰:「藎定是才子,翻恐卿從來文章假手於藎。」因賜絹二十疋。後溉每和御詩,上輒手詔戲溉曰:「得無貽厥之力乎?」又賜溉連珠曰:「硯磨墨以騰文,筆飛毫以書信,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於少藎。」其見知賞如此。後除丹陽尹丞。太清亂,赴江陵卒。溉弟洽。 洽字茂沿,清警有才學。父坦以洽無外家,乃求娶於羊玄保以為外氏。洽年十八,為徐州迎西曹行事。謝朓文章盛於一時,見洽深相賞好,每稱其兼資文武。朓後為吏部,欲薦之,洽睹時方亂,深相拒絕,遂築室巖阿,幽居積歲,時人號曰居士。任昉與洽兄沼、溉並善,嘗訪洽於田舍,歎曰:「此子日下無雙。」遂申拜親之禮。 梁武帝嘗問待詔丘遲曰:「到洽何如沆溉?」遲曰:「正情過於沆,文章不減溉;加以清言,〔一二〕殆將難及。」即召為太子舍人。御幸華光殿,詔洽及沆、蕭琛、任昉侍宴,賦二十韻詩,以洽辭為工,賜絹二十疋。上謂昉曰:「諸到可謂才子。」昉曰:「臣常竊議,宋得其武,梁得其文。」遷司徒主簿,直待詔省,敕使抄甲部書為十二卷。遷尚書殿中郎。後為太子中舍人,與庶子陸倕對掌東宮管記。俄為侍讀,侍讀省仍置學士二人,洽充其選。遷國子博士,奉敕撰太學碑。累遷尚書吏部郎,請託不行。徙左丞,準繩不避貴戚。時帝欲親戎,軍國禮容多自洽出。 尋遷御史中丞,號為勁直。少與劉孝綽善,下車便以名教隱穢,首彈之。孝綽託與諸弟書,實欲聞之湘東王。公事左降,猶居職。舊制中丞不得入尚書下舍,洽兄溉為左戶尚書,洽引服親不應有礙,刺省詳決。左丞蕭子雲議許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篤不相別也。出為尋陽太守。卒,贈侍中,諡理子。洽美容質,善言吐,弱年聽伏曼容講,未嘗傍膝,伏深歎之。文集行於世。子仲舉。 仲舉字德言,無他藝業,而立身耿正。仕梁為長城令,政號廉平。陳文帝居鄉里,嘗詣仲舉,時天陰雨,仲舉獨坐齋內,聞城外有蕭鼓聲,俄而文帝至,仲舉異之,乃深自結。帝又嘗因飲夜宿仲舉帳中,忽有神光五采照于室內,由是祗事益恭。及侯景平,文帝為吳興太守,以仲舉為郡丞,與潁川庾持俱為文帝賓客。文帝嗣位,授侍中,參掌選事。天嘉元年,守都官尚書,封寶安縣侯。三年,遷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參掌如故。改封建昌縣侯。 仲舉既無學術,朝章非其所長,選舉引用,皆出自袁樞。性疏簡,不干時務,與朝士無所親狎,但聚財酣飲而已。文帝積年寢疾,不親萬機,尚書中書事,皆使仲舉斷決。〔一三〕天康元年,遷侍中、尚書僕射。文帝疾甚,入侍醫藥。及帝崩,宣帝受遺詔為尚書令入輔,〔一四〕仲舉與左丞王暹、中書舍人劉師知、殷不佞,以朝望有歸,乃遣不佞宣旨遣宣帝還東府,事發,師知下獄賜死,暹、不佞並付推,乃以仲舉為貞毅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初,仲舉子郁尚文帝妹信義長公主,官至中書侍郎,出為宣城太守,文帝配以士馬。是年,遷南康內史,以國哀未之任。仲舉既廢居私宅,與郁皆不自安。時韓子高在都,人馬素盛,郁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子高軍主告其事,宣帝收子高、仲舉及郁,並於獄賜死。郁諸男女以帝甥獲免。 垣護之字彥宗,略陽桓道人也。〔一五〕族姓豪強,石季龍時,自略陽徙鄴。祖敞仕苻氏,為長樂國郎中令。伯父遵、父苗仕慕容超,並見委任。遵為尚書,苗為京兆太守。宋武帝圍廣固,遵、苗踰城歸降,並以為太尉行參軍。元嘉中,遵為員外散騎常侍,苗屯騎校尉,仍家下邳。 護之少倜儻,不拘小節,形狀短陋而氣幹強果。元嘉初為殿中將軍,隨到彥之北侵魏。彥之將回師,護之書諫,彥之不納,散敗而歸。文帝聞而善之。累遷鍾離太守,隨王玄謨入河。玄謨攻滑臺,護之百舸為前鋒,進據石濟。及魏救將至,馳書勸玄謨急攻之,不見從。玄謨敗退,不暇報護之,而魏軍悉牽玄謨水軍大艚,連以鐵鎖三重,斷河以絕護之還路。河水迅急,護之中流而下,每至鐵鎖,以長柯斧斷之,魏人不能禁。唯失一舸,餘舸並全。留戍麋溝城。還為江夏王義恭驃騎戶曹參軍,戍淮陰,領濟北太守。 三十年,文帝崩,還屯歷下。孝武入討,率所領馳赴,帝以為冀州刺史。及南郡王義宣反,兗州刺史徐遺寶,護之妻弟也,與護之書,勸使同逆。護之馳使以聞,率軍隨沈慶之等擊魯爽。義宣率大眾至梁山,與王玄謨相持,柳元景率護之及護之弟詢之、柳叔仁、鄭琨等出鎮新亭,玄謨求救,〔一六〕上遣元景等進據南州。護之水軍先發,大破賊將龐法起,元景乃以精兵配護之追討,會朱脩之已平江陵,至尋陽而還。遷徐州刺史,封益陽縣侯。後拜青、冀二州刺史,鎮歷城。 大明三年,〔一七〕徵為右衛將軍還,於道聞竟陵王誕據廣陵反,護之即率部曲受車騎大將軍沈慶之節度。事平,轉臨淮太守,徙豫州刺史。護之所蒞,多聚斂賄貨,七年,坐下獄免官。明年,起為太中大夫,未拜,以憤卒。諡壯侯。 崇祖字敬遠,一字僧寶,護之弟子也。父詢之,驍敢有氣力。元凶弒逆,副輔國將軍張柬。〔一八〕時張超之手行大逆,〔一九〕亦領軍隸柬,詢之規殺之,慮柬不同,柬宿有此志,又未測詢之同否,互相觀察。會超之來論事,柬色動,詢之覺之,即共定謀,遣召超之。超之疑之不至,改宿他所,詢之不知,逕往斫之,殺其僕於床,因與柬南奔。時孝武已即位,以為積射將軍。梁山之役,力戰中流矢卒,贈冀州刺史。 崇祖年十四,有幹略,伯父護之謂門宗曰:「此兒必大吾門。」後隨徐州刺史薛安都入魏。尋又率門宗據朐山歸宋,求淮北立功,明帝以為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封下邳子。 及齊高帝鎮淮陰,崇祖時戍朐山,既受都督,祗奉甚至,帝以其武勇,善待之,崇祖謂其妹夫皇甫肅曰:「此真吾君也」,遂密布誠節。高帝威名已著,宋明帝尤所忌疾,徵為黃門郎,規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見親,參豫密謀。元徽末,高帝懼禍,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託皇甫肅,勒數百人將入魏界,更聽後旨,會蒼梧廢,召崇祖還都。及齊高帝新踐阼,恐魏致討,以送劉昶為辭。以為軍衝必在壽春,非崇祖莫可為捍,徙為豫州刺史、監豫、司二州諸軍事,封望蔡侯。 建元二年,魏遣劉昶攻壽春,崇祖乃於城西北立堰塞肥水,堰北起小城,使數千人守之。謂長史封延伯曰:「虜必悉力攻小城,若破此堰,放水一激,急逾三峽,自然沈溺,豈非小勞而大利邪?」〔二0〕及魏軍由西道集堰南,分軍東路,肉薄攻小城,崇祖著白紗帽,肩輿上城,手自轉式,日晡時,決小史埭,水勢奔下,魏攻城之眾,溺死千數,大眾退走。初,崇祖於淮陰見高帝,便自比韓、白,唯上獨許之。及破魏軍啟至,上謂朝臣曰:「崇祖恒自擬韓、白,今真其人也。」進為都督。崇祖聞陳顯達、李安人皆增給軍儀,乃啟求鼓吹橫吹。上敕曰:「韓、白何可不與眾異。」給鼓吹一部。 崇祖慮魏復攻淮北,啟徙下蔡戍於淮東。其冬,魏果欲攻下蔡,及聞內徙,乃揚聲平除故城。眾疑魏當於故城立戍,崇祖曰:「下蔡去鎮咫尺,魏豈敢置戍,實是欲除此城,正恐奔走,殺之不盡耳。」魏果夷掘下蔡城,崇祖大破之。 武帝即位,為五兵尚書,領驍騎將軍。初,豫章王有盛寵,武帝在東宮,崇祖不自附。及破魏軍,詔使還朝,與共密議,武帝疑之,曲加禮待。酒後謂曰:「世間流言,我已豁懷抱,自今已後,富貴見付也。」崇祖拜謝。及去後,高帝復遣荀伯玉敕以邊事,受旨夜發,不得辭東宮,武帝以為不盡誠心,銜之。永明元年,詔稱其與荀伯玉搆扇邊荒,誅之。故人無敢至者,獨有前豫州主簿夏侯恭叔出家財為殯,時人以比欒布。 恭叔譙國人,崇祖為豫州,聞其才義,辟為主簿,兼掌書翰。高帝即位,方鎮皆有賀表,王儉見崇祖啟,咨嗟良久,曰:「此恭叔辭也。」時宋氏封爵,隨運遷改,〔二一〕恭叔以柳元景中興元勳,劉勉殞身王事,不宜見廢,上表論之,甚有義理。事雖不從,優詔見答。後為竟陵令,惠化大行。木連理,上有光如燭,咸以善政所致。 榮祖字華先,崇祖從父兄也。父諒之,宋北中郎府參軍。榮祖少學騎射,或曰:「何不學書?」榮祖曰:「曹操、曹丕,上馬橫槊,下馬談論,此可不負飲食矣。君輩無自全之伎,何異犬羊乎。 宋孝建中,為後軍參軍。伯父豫州刺史護之子襲祖為淮陽太守,孝武以事徙之嶺南,護之不食而死。帝疾篤,又使殺襲祖。臨死與榮祖書曰:「弟嘗勸我危行言遜,今果敗矣。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除榮祖冗從僕射,遣還徐州,說刺史薛安都曰:「天之所廢,誰能興之?使君今不同八百諸侯,如下官所見,非計中也。」安都曰:「今京都無百里地,莫論攻圍取勝,自可相拍手笑殺;且我不欲負孝武。」榮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餘殃,今雖天下雷同,正是速死,無能為也。」安都曰:「不知諸人云何,我不畏此,大蹄馬在近,急便作計。」榮祖被拘不得還,因為安都將領。安都引魏軍入彭城,榮祖携家屬南奔朐山。齊高帝在淮陰,榮祖歸附,高帝保持之。及宋明帝崩,高帝書送榮祖詣僕射褚彥回,除東海太守。彥回謂曰:「蕭公稱卿幹略,故以郡相處。 榮祖善彈,登西樓,見翔鵠雲中,謂左右當生取之。於是彈其兩翅,毛脫盡,墜地無傷,養毛生後飛去,其妙如此。 元徽末,蒼梧凶狂,恒欲危害高帝。帝欲奔廣陵起事,荀伯玉等皆贊成之。榮祖諫曰:「領府去臺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一旦閉門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便有叩臺門者,公事去矣。」蒼梧明夕自至領府扣門,欲害帝,帝嘗以書案下安鼻為楯,以鐵為書鎮如意,甚壯大,以備不虞,欲以代杖。蒼梧至府,而曰:「且申今夕,須至一處作適,〔二二〕還當取奴。」尋遇殺。齊高帝謂榮祖曰:「不用卿言,幾無所成。」豫佐命勳,封將樂縣子。 永明二年,為尋陽相、南新蔡太守。被告作大形棺材盛仗,使鄉人載度江北,案驗無實,見原。後拜兗州刺史。初,巴東王子響事,方鎮皆啟稱子響為逆,榮祖曰:「此非所宜言,政應云劉寅等孤負恩獎,逼迫巴東,使至於此。」時諸啟皆不得通,事平後,上乃省視,以榮祖為知言。九年卒。 從弟歷生,亦為驍將,位太子右率。性苛暴,與始安王遙光同反,伏誅。 閎字叔通,榮祖從父也。父遵,位員外常侍。閎為宋孝武帝南中郎參軍。孝武帝即位,以為交州刺史。時交土全實,閎罷州還,資財鉅萬。孝武末年貪慾,刺史二千石罷任還都,必限使獻奉,又以蒱戲取之,要令罄盡乃止。閎還至南州,而孝武晏駕,擁南資為富人。明帝初,以為司州刺史。北破薛道摽,封樂鄉縣男。出為益州刺史。蜀還之貨,亦數千金,先送獻物,傾西資之半,明帝猶嫌其少。及閎至都,詣廷尉自簿,先詔獄官留閎,於是悉送資財,然後被遣。凡蠻夷不受鞭罰,輸財贖罪,謂之賧,時人謂閎被賧刺史。歷度支尚書,衛尉。 齊高帝輔政,使褚彥回為子晃求閎女,閎辭以「齊大非偶」,帝雖嘉其退讓,而心不能歡,即以晃婚王伷女。謂豫章王嶷曰:「前欲以白象與垣公婚者,重其夷澹,事雖不遂,心常依然。」白象,晃小字也。及高帝即位,以有誠心,封爵如故。卒於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定。子憘伯襲爵。 憘伯少負氣豪俠,妙解射雉,尤為武帝所重,以為直閤將軍。與王文和俱任,頗以地勢陵之。後出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時文和為益州刺史,曰:「每憶昔日俱在閤下,卿時視我,如我今日見卿。」因誣其罪,馳信啟之,又輒遣蕭寅代憘伯為郡。憘伯亦別遣啟臺,閉門待報,寅以兵圍之。齊明帝輔政,知其無罪,不欲乖文和,乃敕憘伯解郡。還為寅軍所躡,束手受害。 閎弟子曇深,以行義稱。為臨城縣,罷歸,得錢十萬,以買宅奉兄,退無私蓄。先是劉楷為交州,謂王儉曰:「欲一人為南土所聞者同行。」儉良久曰:「得之矣。昔垣閎為交州,閎弟閱又為九真郡,皆著信南中。羽林監曇深者,閱之子也。雅有學行,當令同行。」及隨楷,未至交州而卒,楷惆悵良久。曇深妻鄭氏,字獻英,滎陽人,時年二十,子文凝始生,仍隨楷到鎮。晝夜紡織,傍無親援,年既盛美,甚有容德,自厲冰霜,無敢望其門者。居一年,私裝了,乃告楷求還。楷大驚曰:「去鄉萬里,固非孀婦所濟」,遂不許。鄭又曰:「垣氏羇魂不反,而其孤藐幼,妾若一同灰壤,則何面目以見先姑。」因大悲泣。楷愴然許之,厚為之送,於是間關危險,遂得至鄉。葬畢,乃曰:「可以下見先姑矣。」時文凝年甫四歲,親教經禮,訓以義方,州里稱美。 又有吳興丘景賓,字彥先,亦以節義聞。父康祖,無錫令,亡後,僮僕數十人及宅宇產畜,景賓悉讓與兄鎮之。鎮之又推齋屋三間與之,亦不肯受。太守孔山士歎曰:「聞柳下惠之風,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復見之矣。」終於奉朝請。 張興世字文德,竟陵人也。本單名世,宋明帝益為興世。少家貧,白衣隨王玄謨代蠻。後隨孝武鎮尋陽,補南中郎參軍督護,從入討元凶。及南郡王義宣反,又隨玄謨出梁山,有戰功。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進興世龍驤將軍,領水軍拒南賊。時臺軍據赭圻,朝廷遣吏部尚書褚彥回就赭圻行選。是役也,皆先戰授位,檄板不供,由是有黃紙札。南賊屯在鵲尾,既相持久不決,興世建議曰:「賊據上流,兵張地勝,今以奇兵潛出其上,使其首尾周惶,進退疑沮,〔二三〕糧運艱礙,乃制勝之奇。」沈攸之、吳喜並贊其計,分戰士七千配之。興世乃令輕舸泝流而上,旋復回還,一二日中輒復如此,使賊不為之防。賊帥劉胡聞興世欲上,笑之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揚州,興世何人欲據我上。」興世謂攸之等曰:「上流唯有錢溪可據。」乃往據之。及劉胡來攻,將士欲迎擊之,興世曰:「賊來尚遠而氣驟盛矣。夫驟既力盡,盛亦易衰,此曹劌所以破齊也。將士不得妄動。」賊來轉近,興世乃命壽寂之、任農夫率壯士擊走之。袁顗慍曰:「賊據人肝藏裏,云何得活。」是月朔,赭圻軍士伐木為柵,於青山遇一童子曰:「賊下旬當平,無為自苦。」忽不見。至是果敗。興世又遏其糧道,賊眾漸飢,劉胡棄軍走,袁顗仍亦奔散,興世遂與吳喜共平江陵。遷右軍將軍,封作唐縣侯。歷雍州刺史,左衛將軍。以疾,徙光祿大夫,尋卒。 興世居臨沔水,自襄陽以下至于江二千里,先無洲嶼,興世初生,當其門前水中,一旦忽生洲,年年漸大。及興世為方伯,而洲上遂十餘頃。〔二四〕 父仲子由興世致位給事中,興世欲將往襄陽,愛鄉里不肯去。嘗謂興世曰:「我雖田舍老公,樂聞鼓角,汝可送一部,行田時欲吹之。」興世素恭謹畏法,譬之曰:「此是天子鼓角,非田舍公所吹。」興世欲拜墓,仲子謂曰:「汝衛從太多,先人必當驚怖。」興世減撤而行。子欣泰。 欣泰字義亨,不以武業自居,好隸書,讀子史。年十餘,詣吏部尚書褚彥回,彥回問:「張郎弓馬多少?」答曰:「性怯畏馬,無力牽弓。」彥回甚異之。歷諸王府佐。 宋元徽中,興世在家,擁雍州還資見錢三千萬,蒼梧王自領人劫之,一夜垂盡,興世憂懼病卒。欣泰兄欣華時為安成郡,欣泰悉封餘財以待之。齊建元初,為尚書都官郎。武帝與欣泰早款遇,及即位,以為直閤將軍。後為武陵內史,坐贓私殺人被糾,見原。還復為直閤、步兵校尉,領羽林監。 欣泰通涉雅俗,交結多是名素,下直輒著鹿皮冠,衲衣錫杖,挾素琴。有以啟武帝,帝曰:「將家兒,何敢作此舉止。」後從駕出新林,敕欣泰廉察,欣泰停仗,於松樹下飲酒賦詩。制局監呂文度以啟武帝,帝大怒,遣出。數日意釋,召謂曰:「卿不樂武職,當處卿清貴。」〔二五〕除正員郎。出為鎮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二六〕 巴東王子響殺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諧之西討,使欣泰為副。欣泰謂諧之曰:「今太歲在西南,逆歲行軍,兵家深忌,若且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而禽也。」諧之不從,進江津,尹略等見殺。事平,欣泰徙為隨王子隆鎮西中兵,改領河東內史。子隆深相愛重,數與談宴,意遇與謝脁相次。典籤密啟之,武帝怒,召還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岡下,面接松山,欣泰負弩射雉,恣情閑放,聲伎雜藝,頗多開解。〔二七〕明帝即位,為領軍長史,遷諮議參軍。上書陳便宜二十條,其一條言宜毀廢塔寺,帝並優詔報答。 建武二年,魏圍鍾離,欣泰為軍主,隨崔慧景救援。及魏軍退,而邵陽洲上餘兵萬人,求輸馬五百匹假道,慧景欲斷路攻之。欣泰說慧景曰:「歸師勿遏,古人畏之,死地兵不可輕也。」慧景乃聽過。時領軍蕭坦之亦援鍾離,還啟明帝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不加賞。 四年,出為永陽太守。永元初,還都。崔慧景圍城,欣泰入城守備。事寧,除廬陵王安東司馬。梁武帝起兵,東昏以欣泰為雍州刺史。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閤將軍鴻選、含德主帥苟勵、直後劉靈運等,並同契會。帝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軍救郢,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等十餘人相送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於坐斫元嗣,碩墜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數創,手指皆墜。居士踰牆得出,茹法珍亦散走還臺。靈秀仍往石頭迎建安王寶寅,率文武數百,唱警蹕,至杜姥宅。欣泰初聞事發,馳馬入宮,冀法珍等在外,城內處分,必盡見委,因行廢立。既而法珍得返,處分關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城外眾尋散。少日事覺,欣泰、胡松等皆伏誅。 欣泰少時,有人相其當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後屋瓦墜傷額,又問相者,云:「無復公相,年壽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時年三十六。 論曰:王仲德受任二世,能以功名始終。入關之役,檀、王咸出其下。元嘉北討,則受督於人,有藺生之志,而無關公之憤,長者哉。道豫雖地居豐、沛,榮非恩假,時歷四代,人焉不絕,文武之道,不墜斯門,殆為優矣。垣氏宋、齊之際,世著武節,崇祖陳力疆埸,以韓、白自許,竟而杜郵之酷,可為痛哉。興世鵲浦之奇,遠有深致,其垂組建旆,豈徒然也。 校勘記 〔一〕 而暴雨莫知津徑 「徑」各本作「逗」,太平御覽六五八引南史及通志並作「徑」。「津逗」無義,今改正。 〔二〕 今日投草莽則同匹夫 「今日」宋書作「今自」。 〔三〕 仲德率龍驤將軍朱牧寧遠將軍竺靈秀嚴綱等開鉅野入河 「牧」朱齡石傳作「枚」。宋書於本傳作「牧」,於朱齡石傳作「林」。 〔四〕 今賊去我猶自千里 「今賊」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五〕 十月魏軍向金墉城 「十月」各本作「十年」,據宋文帝元嘉七年紀及通志改。 〔六〕 撝問訊不修部下敬 「部下」南齊書作「民」,此避唐諱改。 〔七〕 恒提攜溉洽二人 「恒」各本作「坦」,據通志改。 〔八〕 方古信為儔 「方古」元大德本作「万古」;其他各本作「萬古」。按「萬古」一詞用之於此不合。蓋「方」誤為「万」,「万」又易為「萬」。今據冊府元龜八八二改正。 〔九〕 百代易名實 「代易」二字各本互倒,據太平御覽六九三引、通志乙正。 〔一0〕溉忤之如初 「忤」各本作「仵」或「許」。冊府元龜六三七作「訐」;九三九作「忤」。今改從「忤」。 〔一一〕石即迎置華林園宴殿前 按華林園有宴居殿,疑此脫「居」字。 〔一二〕加以清言 「以」各本作「此」,據梁書改。 〔一三〕尚書中書事皆使仲舉斷決 「尚書中書事」陳書作「尚書中事」。按傳不言仲舉為中書,疑此衍一「書」字。 〔一四〕宣帝受遺詔為尚書令入輔 「詔」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五〕略陽桓道人也 「桓道」各本作「垣道」,據宋書改。 〔一六〕玄謨求救 「救」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七〕大明三年 「三」各本作「二」。按下云「於道聞竟陵王誕據廣陵反」,誕之反在孝武大明三年,見本紀。今改正。 〔一八〕副輔國將軍張柬 「副」各本作「嗣」,據宋書垣護之傳改。按通志作「隸」,錢大昕廿二史考異:「當是隸字。」或以下文「亦領軍隸柬」而推及之。 〔一九〕時張超之手行大逆 「之」字各本皆脫。元凶劭傳、宋書二凶傳、通鑑並作「張超之」,今補正。 〔二0〕豈非小勞而大利邪 「利」各本作「制」,據南齊書、冊府元龜三六三改。 〔二一〕時宋氏封爵隨運遷改 「運」各本訛「軍」,今改正。 〔二二〕而曰且申今夕須至一處作適 「而曰」、「今夕」各本作「而日」、「令夕」,據通志改。 〔二三〕進退疑沮 「沮」各本作「阻」,據宋書、通志改。 〔二四〕而洲上遂十餘頃 「上」通志作「大」。 〔二五〕當處卿清貴 「貴」南齊書作「貫」。 〔二六〕出為鎮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 「中兵」上各本衍「南」字,據南齊書、冊府元龜三九八刪。 〔二七〕頗多開解 「開」南齊書作「閑」。 袁湛弟豹 豹子淑 淑兄子顗 顗從弟粲 顗弟子彖 彖從弟昂 馬仙琕 昂子君正 君正子樞 憲 君正弟敬 泌 袁湛字士深,陳郡陽夏人也。祖耽,晉歷陽太守,父質,琅邪內史,並知名。湛少與弟豹並為從外祖謝安所知,安以其兄子玄女妻湛。 宋武帝起兵,以為鎮軍諮議參軍。以從征功,封晉寧縣五等男。義熙十二年,為尚書右僕射。武帝北伐,湛兼太尉,與兼司空尚書范泰奉九命禮物拜授武帝,〔一〕帝沖讓。湛等隨軍至洛陽,住柏谷塢。泰議受使未畢,不拜晉帝諸陵,湛獨至五陵展敬,時人美之。 初,陳郡謝重,王胡之外孫也,於諸舅敬禮多闕,重子絢,湛之甥也,嘗於公坐慢湛,湛正色謂曰:「汝便是兩世無渭陽情。」絢有愧色。十四年,卒,贈左光祿大夫。文帝即位,以后父贈侍中,以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敬公。大明三年,孝武幸籍田,經湛墓,遣使致祭,增守墓五戶。 子淳,淳子植,並早卒。 湛弟豹字士蔚,好學博聞,善談雅俗。每商較古今,兼以誦詠,聽者忘疲。為御史中丞時,鄱陽縣侯孟懷玉上母檀拜國太夫人,有司奏許。豹以婦人從夫爵,懷玉父大司農綽見居列卿,妻不宜從子。奏免尚書右僕射劉柳等官,詔並贖論。後為丹陽尹,太尉長史,義熙九年,卒官。以參伐蜀謀,追封南昌縣五等子。子淑。 淑字陽源,少有風氣。年數歲,伯父湛謂人曰:「此非凡兒。」至十餘歲,為姑夫王弘所賞,博涉多通,不為章句學。文采遒豔,從橫有才辯。彭城王義康命為司徒祭酒。義康不好文學,雖外相禮接,意好甚疏。從母兄劉湛欲其附己,而淑不為改意,由是大相乖失。淑乃賦詩曰:「種蘭忌當門,懷璧莫向楚。楚少別玉人,門非植蘭所。」尋以久疾免官。 元嘉二十六年,累遷尚書吏部郎。其秋大舉北侵,從容曰:「今當席卷趙、魏,檢玉岱宗,願上封禪書一篇。」文帝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當之。」出為始興王濬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淑始到府,濬引見謂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也。」還為御史中丞。 時魏軍南伐至瓜步,文帝使百官議防禦之術,淑上議,其言甚誕。淑喜誇,每為時人所嘲。始興王濬嘗送錢三萬餉淑,一宿復遣人追取,謂為使人謬誤,欲以戲淑,淑與濬書曰:「聞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與一奪,義士猶或非之』。況密邇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竊恐二三諸候有以觀大國之政。」遷太子左衛率。 元凶將為逆,其夜淑在直,呼淑及蕭斌等,流涕告以「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淑、斌並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斌懼曰:「謹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時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問曰:「事當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剋;但既剋之後,為天地所不容,大禍亦旋至耳。」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而可言罷。」劭因起,賜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錦,裁三尺為一段,又中裂之,分斌與淑及左右,使以縛袴褶。淑出還省,繞床至四更乃寢。劭將出,已與蕭斌同載,呼淑甚急,淑眠終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於奉化門外槐樹下。劭即位,追贈太常。孝武即位,贈侍中、太尉,諡曰忠憲公。又詔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綽、卜天與四家長給稟。〔二〕淑文集傳於世。諸子並早卒。 兄洵,吳郡太守,諡曰貞。洵子顗。 顗字國章,〔三〕初為豫州主簿,累遷晉陵太守,襲南昌縣五等子。大明末,拜侍中,領前軍將軍。時新安王子鸞以母嬖有盛寵,太子在東宮多過,上微有廢太子立子鸞之意,從容言之。顗盛稱太子好學,有日新之美。帝怒,振衣而入,顗亦厲色而出。左丞徐爰言於帝,請宥之,帝意解。後帝又以沈慶之才用不多,言論頗相嗤毀,顗又陳慶之忠勤有幹略,堪當重任。由是前廢帝深感顗,慶之亦懷其德。 景和元年誅群公,欲引進顗,任以朝政,遷為吏部尚書,封新淦縣子。〔四〕俄而意趣乖異,寵待頓衰,始令顗與沈慶之、徐爰參知選事;尋復反以為罪,使有司糾奏,坐白衣領職。從幸湖熟,往反數日不被命,顗慮禍求出,乃除建安王休仁安西長史。休仁不行,即以顗為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顗舅蔡興宗謂曰:「襄陽星惡,〔五〕豈可冒邪?」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日之行,本願生出彪口。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如其有徵,當修德以禳之。」於是狼狽上路,恒慮見追。後至尋陽,曰:「今知免矣。」與鄧琬款狎過常,每清閑必盡日窮夜。顗與琬人地本殊,眾知其有異志矣。 及至襄陽,使劉胡繕修兵械,會明帝定大事,進顗號右將軍。遣荊州典籤邵宰乘驛還江陵,道由襄陽。顗反意已定,而糧仗未足,欲且奉表於明帝。顗子祕書丞戩曰:「一奉表疏,便為彼臣,以臣伐君,於義不可。」顗從之。顗詐云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便建牙馳檄,奉勸晉安王子勛即大位,與琬書使勿解甲。子勛即位,進顗號安北將軍,加尚書左僕射。顗本無將略,在軍中未嘗戎服,語不及戰陣,唯賦詩談義而已,〔六〕不能撫接諸將。劉胡每論事,酬對甚簡,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齒恚恨。 胡以南運未至,軍士匱乏,〔七〕就顗換襄陽之資。顗答曰:「都下兩宅未成,方應經理,不可損徹。」又信往來之言,言都下米貴,斗至數百,以為不勞攻伐,行自離散,於是擁甲以待之。明帝使顗舊門生徐碩奉手詔譬顗曰:「卿未經為臣,今追蹤竇融,猶未晚也。」及劉胡叛走不告顗,顗至夜方知,大怒,罵曰:「今年為小子所誤。」呼取飛燕,謂其眾曰:「我當自出追之。」因又遁走。至鵲頭,與戍主薛伯珍及其所領數千,步取青林,欲向尋陽。夜止山間宿,殺馬勞將士。顗顧伯珍曰:「我舉八州以謀王室,未一戰而散,豈非天邪。非不能死,豈欲草間求活,望一至尋陽,謝罪主上,然後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節,無復應者。及旦,伯珍請求間言,乃斬顗首詣錢溪馬軍主襄陽俞湛之降。湛之因斬伯珍併送首以為己功。明帝忿顗違叛,流尸於江,弟子彖收瘞於石頭後岡。後廢帝即位,方得改葬。 顗子戩、昂。戩為黃門侍郎,戍盆城。尋陽敗,伏誅。 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父濯,揚州秀才,早卒。粲幼孤,祖哀之,名之曰愍孫。伯叔並當世榮顯,而愍孫飢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長史誕之女也。躬事績紡,以供朝夕。 愍孫少好學,有清才,隨伯父洵為吳郡,擁弊衣讀書,足不踰戶。其從兄顗出遊,要愍孫,愍孫輒稱疾不動。叔父淑雅重之,語子弟曰:「我門不乏賢,愍孫必當復為三公。」〔八〕或有欲與顗婚,顗父洵曰:「顗不堪,政可與愍孫婚耳。」愍孫在坐,流涕起出。早以操行見知,宋孝武即位,稍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侍中。孝建元年,文帝諱日,群臣並於中興寺八關齋,中食竟,愍孫別與黃門郎張淹更進魚肉食。尚書令何尚之奉法素謹,密以白孝武,孝武使御史中丞王謙之糾奏,並免官。 大明元年,復為侍中,領射聲校尉,封興平縣子。三年,坐納山陰人丁承文貨,舉為會稽郡孝廉,免官。五年,為左衛將軍,加給事中。七年,轉吏部尚書,左衛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臨宴東宮,與顏師伯、柳元景、沈慶之等並摴蒱,愍孫勸師伯酒,師伯不飲,愍孫因相裁辱曰:「不能與佞人周旋。」師伯見寵於上,上常嫌愍孫以寒素陵之,因此發怒曰:「袁濯兒不逢朕,員外郎未可得也,而敢以寒士遇物!」〔九〕將手刃之,命引下席。愍孫色不變,沈、柳並起謝,久之得釋。出為海陵太守。 廢帝即位,愍孫在郡,夢日墮其胸上,因驚。尋被徵管機密,歷吏部尚書,侍中,驍衛將軍。愍孫峻於儀範,廢帝裸之迫使走,愍孫雅步如常,顧而言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明帝泰始元年〔一0〕,為司徒左長史、南東海太守。 愍孫清整有風操,自遇甚高,嘗著妙德先生傳以續嵇康高士傳後以自況曰:「有妙德先生,陳國人也。氣志深虛,姿神清映,性孝履順,棲沖業簡,有舜之遺風。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懶,無所營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龍談天之藝,皆泛識其大歸,而不以成名。家貧嘗仕,非其好也。混其聲跡,晦其心用,席門常掩,三逕裁通。雖揚子寂漠,嚴叟沈冥,不是過也。修道遂志,終無得而稱焉。」又嘗謂周旋人曰:「昔有一國,國中一水號曰狂泉,國人飲此水無不狂,唯國君穿井而汲,獨得無恙。國人既並狂,反謂國主之不狂為狂,於是聚謀共執國主,療其狂疾。火艾針藥,莫不必具,〔一一〕國主不任其苦,於是到泉所酌水飲之,飲畢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眾乃歡然。我既不狂,難以獨立,比亦欲試飲此水矣。 幼慕荀奉倩為人,孝武時求改名粲,不許,至明帝立,乃請改為粲,字景倩。其外孫王筠又云:「明帝多忌諱,反語袁愍為『殞門』,帝意惡之,乃令改焉。」二年,遷領軍將軍,仗士三十人入六門。其年,徙中書令,領太子詹事。三年,轉尚書僕射,尋領吏部。五年,加中書令,又領丹陽尹。 粲負才尚氣,愛好虛遠,雖位任隆重,不以事務經懷。獨步園林,詩酒自適。家居負郭,每杖策逍遙,當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頗有竹石,粲率爾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嘯詠自得。主人出,語笑款然。俄而車騎羽儀併至門,方知是袁尹。又嘗步屧白楊郊野間,道遇一士大夫,便呼與酣飲,明日此人謂被知顧,到門求進。粲曰:「昨飲酒無偶,聊相要耳。」竟不與相見。嘗作五言詩,言「訪跡雖中宇,循寄乃滄洲」。蓋其志也。 七年,為尚書令。初,粲忤於孝武,其母候乘輿出,負塼叩頭流血,塼碎傷目。自此後,粲與人語,有誤道眇目者,輒涕泣彌日。嘗疾,母憂念,晝寢,夢見父容色如平生,與母語曰:「愍孫無憂,將為國家器,不患沈沒。但恐富貴,終當傾滅耳。」母未嘗言及。粲貴重,恒懼傾滅,乃以告之,粲故自挹損。明帝臨崩,粲與褚彥回、劉勉並受顧命,加班劍二十人,給鼓吹一部。後廢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元年,丁母憂,葬竟,攝令親職,加衛將軍,不受。性至孝,居喪毀甚,祖日及祥,詔衛軍斷客。 二年,桂陽王休範為逆,粲扶曳入殿,詔加兵自隨,府置佐吏。時兵難危急,賊已至南掖門,諸將意沮,咸莫能奮。粲慷慨謂諸將帥曰:「寇賊已逼,而眾情離阻,孤子受先帝顧託,本以死報,今日當與褚護軍同死社稷。」〔一二〕因命左右被馬,辭色哀壯。於是陳顯達等感激出戰,賊即平殄。事寧,授中書監,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以揚州解為府,固不肯移。三年,徙尚書令,衛軍、開府如故,並固辭,服終乃受命。加侍中,進爵為侯,又不受。 時粲與齊高帝、褚彥回、劉彥節遞日入直,平決萬機。粲閑默寡言,不肯當事,主書每往諮決,或高詠對之。時立一意,則眾莫能改。素寡往來,門無雜賓,閑居高臥,一無所接。談客文士,所見不過一兩人。順帝即位,遷中書監,司徙、侍中如故。 齊高帝既居東府,故使粲鎮石頭。粲素靜退,每有朝命,逼切不得已,然後方就。及詔移石頭,即便順旨。有周旋人解望氣,謂粲曰:「石頭氣甚凶,往必有禍。」粲不答。又給油絡通幰車,仗士五十人入殿。 時齊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顧託,不欲事二姓,密有異圖。劉彥節宋氏宗室,前湘州刺史王蘊太后兄子,素好武事,並慮不見容於齊高帝,皆與粲結,諸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彭文之、卜伯興等並與粲合。昇明元年,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齊高帝自詣粲,粲稱疾不見。粲宗人袁達以為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劫我入臺,便無辭以拒,一如此,不復得出矣。」時齊高帝入屯朝堂,彥節從父弟領軍將軍韞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為直閤,黃回諸將皆率軍出新亭。粲剋日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率宿衛兵攻齊高帝於朝堂〔一三〕,回率軍來應,彥節、候伯等並赴石頭。事泄。先是,齊高帝遣將薛深、蘇烈、王天生等領兵戍石頭,云以助粲,實禦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則為直閤,與伯興共總禁兵。王蘊聞彥節已奔,歎曰:「今年事敗矣。」乃狼狽率部曲向石頭,薛深等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乃便散走。齊高帝以報敬則,敬則誅韞并伯興,〔一四〕又遣軍主戴僧靜向石頭助薛深自倉門入。時粲與彥節等列兵登東門,僧靜分兵攻府西門,彥節與兒踰城出。粲還坐,列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挺身暗往,奮刀直前欲斬之。子最覺有異,大叫抱父乞先死,兵士人人莫不隕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筆作啟云:「臣義奉大宋,策名兩畢,今便歸魂墳壟,永就山丘。」僧靜乃并斬之。 初,粲大明中與蕭惠開、周朗同車行,逢大〈舟行〉開駐車,惠開自照鏡曰:「無年可仕。」朗執鏡良久曰:「視死如歸。」粲最後曰:「當至三公而不終。」至是如言。 最字文高,時年十七,既父子俱殞,左右分散,任候伯等其夜並自新亭赴石頭,其後皆誅。 粲小兒數歲,乳母將投粲門生狄靈慶。靈慶曰:「吾聞出郎君者有厚賞,今袁氏已滅,汝匿之尚誰為乎?」遂抱以首。乳母號泣呼天曰:「公昔於汝有恩,故冒難歸汝,奈何欲殺郎君以求小利。若天地鬼神有知,我見汝滅門。」此兒死後,靈慶常見兒騎大〈寧毛〉狗戲如平常,經年餘,鬥場忽見一狗走入其家,遇靈慶於庭噬殺之,少時妻子皆沒。此狗即袁郎所常騎者也。〔一五〕 齊永明元年,武帝詔曰:「袁粲、劉彥節並與先朝同獎宋室,沈攸之於景和之世特有乃心,雖末節不終,而始誠可錄。歲月彌往,宜霑優隆。」於是並命改葬。 粲省事莫嗣祖,粲常所委信,與劉彥節等宣密謀。至是齊高帝問曰:「汝知袁粲謀逆,何不啟?」嗣祖曰:「小人無識,曲蒙袁公厚恩,實不仰負,今日就死分甘。官若賜性命,亦不忍背粲而獨生也。」戴僧靜勸殺之。帝曰:「彼各為其主。」遂赦焉,用為省事。歷朝所賞。梁豫章王直新出閤,中旨用嗣祖為師。 彖字偉才,顗弟覬之子也。覬好學美才,早有清譽,仕宋位武陵內史。彖少有風氣,善屬文及談玄,舉秀才,歷諸王府參軍,不就。覬臨終與兄顗書曰:「史公才識可喜,足懋先基矣。」〔一六〕史公,彖小字也。及顗見誅,宋明帝投尸江中,不許斂葬。彖與舊奴一人,微服求尸,四十餘日乃得,密瘞石頭後岡,身自負土。懷其文集,未嘗離身。明帝崩後,乃改葬顗。從叔司徒粲、祖舅征西將軍蔡興宗並器之。 仕宋為齊高帝太傅相國主簿,秘書丞。仕齊為中書郎,兼太子中庶子。又以中書郎兼御史中丞。坐彈謝超宗簡奏依違,免官。後拜廬陵王諮議。時南郡江陵縣人苟蔣之弟胡之婦為曾口寺沙門所淫,夜入苟家,蔣之殺沙門,為官司所檢,蔣之列家門穢行,欲告則恥,欲忍則不可,實己所殺,胡之列又如此,兄弟爭死。江陵令宗躬啟州,荊州刺史廬江王求博議。彖曰:「夫迅寒急節,乃見松筠之操,危機迥構,方識貞孤之風。竊以蔣之、胡之殺人,原心非暴,辯讞之日,友于讓生,事憐左右,義哀行路。昔文舉引謗,獲漏疏網,蔣之心跡,同符古人,若陷以深刑,實傷為善。」由是蔣之兄弟免死。 累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冠軍將軍,監吳興郡事。彖性剛固以微言忤武帝,又薄王晏為人,晏請交不答。武帝在便殿用金柄刀子翦瓜,晏在側曰:「外聞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帝窮問所以,晏曰:「袁彖為臣說之。」上銜怒良久。彖到郡,坐過用祿錢,免官付東冶。彖妹為竟陵王子良妃,子良世子昭冑時年八歲,見武帝而形容慘悴,帝問其故,昭冑流涕曰:「臣舅負罪,今在尚方,臣母悲泣不食已積日,臣所以不寧。」帝曰:「特為兒赦之。」既而帝遊孫陵,望東冶,曰:「冶中有一好貴囚。」數日,與朝臣幸冶,履行庫藏,因宴飲,賜囚徒酒肉,敕見彖與語,明日釋之。後為侍中。彖充腴異眾,每從射雉郊野,數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養於伯母王氏,事之如親,閨門孝義。隆昌元年卒,諡靖子。 彖宗人廓之,字思度,宏之曾孫也。父景雋,宋世為淮南太守,以非罪見誅。廓之終身不聽音樂,布衣蔬食,足不出門,示不臣於宋,時人以比晉之王裒。顏延之見其幼時,歎曰:「有子如袁廓足矣。」〔一七〕齊國建,方出仕,稍至殿中郎,王儉、柳世隆傾心待之。為太子洗馬。于時何僴亦稱才子,〔一八〕為文惠太子作楊畔歌,辭甚側麗,太子甚悅。廓之諫曰:「夫楊畔者,既非典雅,而聲甚哀思,殿下當降意簫韶,奈何聽亡國之響。」太子改容謝之。 昂字千里,雍州刺史顗之子也,顗敗,藏於沙門。沙門將以出關,關吏疑非常人,沙門杖而語之,遂免。或云:顗敗時,昂年五歲,乳媼攜抱匿於廬山,州郡於野求之,於乳媼匿所見一彪,因去,遂免。會赦得出,猶徙晉安。在南唯勤學,至元徽中聽還,時年十五。初顗敗傳首建鄴,藏於武庫,以漆題顗名以為誌,至是始還之。昂號慟嘔血,絕而復蘇,以淚洗所題漆字皆滅,人以為孝感。葬訖,更制服廬于墓次,從兄彖常撫視抑譬之。 昂容質修偉,冠絕人倫,以父亡不以理,終身不聽音樂。後與彖同見從叔司徒粲,粲謂彖曰:「昂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仕齊為王儉鎮軍府功曹史。儉後為丹陽尹,於後堂獨引見昂,指北堂謂曰:「卿必居此。」累遷黃門郎。 昂本名千里,齊永明中,武帝謂曰:「昂昂千里之駒,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為昂,即字千里。」後為衛軍武陵王長史。丁母憂,哀毀過禮,服未除而從兄彖卒。昂幼孤,為彖所養,乃制期服。人有怪而問之,昂致書以喻之曰: 竊聞禮由恩斷,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傾乾蔭,資敬未奉,過庭莫承,藐藐沖年,未達朱紫。從兄提養訓教,示以義方,每假其談價,虛其聲譽,得及人次,實亦有由。兼開拓房宇,處以華曠,同財共有,恣其取足,爾來三十餘年。憐愛之至,言無異色,姊妹孤姪,成就一時。篤念之深,在終彌固,此恩此愛,畢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為諸從,言心即事,實未忍安。昔馬棱與從弟毅同居,毅亡,棱為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喪,亦緣情而致制。雖識不及古,誠懷感慕。常願千秋之後,從服期齊;不圖門衰禍集,一旦草土,殘息復罹今酷。尋惟慟絕,彌劇彌深。今以餘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伸無已之情。雖禮無明據,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臨紙哽咽,言不識次。 後為御史中丞。時尚書令王晏弟詡為廣州,多納賕貨,昂依事劾奏,不憚權家,當時號為正直。 初,昂為洗馬,明帝為領軍,欽昂風素,頻降駕焉。及踐阼,奏事多留與語,謂曰:「我昔以卿有美名,親經相詣。」昂答曰:「陛下在田之日,遂蒙三顧草廬。」帝甚悅。尋出為豫章內史,丁所生母憂去職。以喪還,江路風潮暴駭,昂乃縛衣著柩,誓同沉溺。及風止,餘船皆沒,唯昂船獲全,咸謂精誠所致。葬訖,起為吳興太守。 永元末,梁武帝起兵,州郡望風皆降,昂獨拒境。帝手書喻之曰: 夫禍福無門,興亡有數,天之所棄,人孰能匡。機來不再,圖之宜早。頃藉聽道路,承欲狼顧一隅,既未喻雅懷,聊申往意。獨夫狂悖,振古未聞,窮凶極虐,歲月滋甚。天未絕齊,聖明啟運,億兆有賴,百姓來蘇。吾荷任前驅,掃除京邑,屠潰之期,當不云遠。兼熒惑出端門,太白入氐室,天文表於上,人事符於下,不謀同契,實在茲辰。且范岫、申冑久薦誠款,各率所守,仍為掎角;而足下欲以區區之郡,禦堂堂之師,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忠孝俱盡,將欲何依,去就之宜,幸加詳擇。 昂答曰: 都史至辱誨,承藉以眾論,謂僕有勤王之舉,兼蒙誚責,獨無送款。循復嚴旨,若臨萬仞。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見使安慰。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唯僕一人敢後至者,正以自揆庸素,文武無施,直是陳國賤男子耳。雖欲獻心,不增大軍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帥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飧微施,尚復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唯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 建康城平,昂舉哀慟哭。時帝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宣旨,昂亦不請降,開門徹備而已。及至,帝亦不問其過。 天監二年,以為後軍臨川王參軍事。昂啟謝曰: 恩隆絕望之辰,慶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擬。摳衣聚足,顛狽不勝。臣遍歷三墳,備詳六典,巡校賞罰之科,洞檢生死之律,莫不嚴五辟於明君之朝,峻三章於聖主之日。是以塗山始會,致防風之誅,酆邑方搆,有崇侯之伐。未有緩憲於斮戮之人,賒刑於耐罪之族,出萬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實大,披心瀝血,敢乞言之。 臣東國賤人,學行何取,既殊鳴雁直木,固無結綬彈冠,徒藉羽儀,易農就仕。往年濫職,守秩東隅,仰屬龔行,風驅電掩,當其時也,負鼎圖者日至,執玉帛者相望;獨在愚臣,頓昏大義,徇鴻毛之輕,忘同德之重。但三吳險薄,五湖交通,屢起田儋之變,每懼殷通之禍,空慕君魚保境,遂失師涓抱器。後至者斬,臣甘斯戮,明刑徇眾,誰曰不然。幸因約法之弘,承解網之宥,猶當降等薪粲,遂乃頓釋鉗赭。斂骨吹魂,還編黔庶,濯疵蕩穢,入楚遊陳,天波既洗,雲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難,處死之難。臣之所荷,曠古不書,臣之所死,未知何地。 武帝答曰:「朕遺射鉤,卿無自外。 尋為侍中,遷吏部尚書。帝謂曰:「齊明帝用卿為黑頭尚書,我用卿為白頭尚書,良以多愧。」對曰:「臣生四十七年于茲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後,陛下所養。七歲尚書,未為晚達。」帝曰:「士固不妄有名。 十五年,為尚書左僕射,尋為尚書令。時僕射徐勉勢傾天下,在昂處宴,賓主甚歡。勉求昂出內人傳盃,昂良久不出,勉苦求之。昂不獲已,命出五六人,始至齋閤,昂謂勉曰:「我無少年,老嫗並是兒母,非王妃母,便是主大家,今令問訊卿。」勉聞大驚求止,方知昂為貴。 昂在朝謇諤,世號宗臣。昭明太子薨,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昂獨表言宜立昭明長息歡為皇太孫。雖不見用,擅聲朝野。自是告老乞骸骨,不干時務。 昂雅有人鑒,遊處不雜,入其門者號登龍門。大通中,位司空,大同六年,薨,時年八十。詔即日舉哀。初,昂臨終遺疏不受贈諡,敕諸子不得言上行狀及立銘誌,凡有所須,悉皆停省。因復曰:「吾釋褐從仕,不期富貴,但官序不失等倫,衣食粗知榮辱,以此闔棺,無慚鄉里。往忝吳興,屬在昏明之際,既闇於前覺,無誠於聖朝,不識天命,甘貽顯戮,幸遇殊恩,得全門戶。自念負罪私門,階榮望絕,保存性命,以為幸甚,不謂叨竊寵靈,一至於此。常欲竭誠酬報,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興師北伐,吾輒啟求行。誓之丹款,實非矯言。既庸懦無施,皆不蒙許,雖欲罄命,其議莫從。今日瞑目,畢恨泉壤,聖朝遵古,如吾名品,或有追遠之恩,脫有贈官,慎勿祗奉。」諸子累表陳奏,詔不許,諡曰穆正公。有集二十卷。 初,昂之歸梁,有馬仙琕者亦以義烈稱。 仙琕字靈馥,扶風郿人。父伯鸞,宋冠軍司馬。仙琕少以果敢聞,父憂毀瘠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仕齊位豫州刺史。 梁武起兵,使其故人姚仲賓說之,仙琕先為設酒,乃斬於軍門以徇。帝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大義滅親。」又命斬之。懷遠號泣,軍中為請乃免。 武帝至新林,仙琕猶於江西日抄運漕。建康城平,仙琕舉哀謂眾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今眾寡不侔,勢必屠滅。公等雖無二心,其如親老何。我為忠臣,君為孝子,各盡其道,不亦可乎。」於是悉遣城內兵出降,餘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晚乃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建康,至石頭而脫之。帝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見二義士。」帝勞之曰:「射鉤斬袪,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斷運苟自嫌絕也。」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便復為用。」帝笑而美之。俄而母卒,帝知其貧,賻給甚厚。仙琕號泣謂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獲上報,今復荷殊澤,當與爾以心力自效耳。 天監四年,師侵魏,仙琕每戰,恒冠三軍,與諸將論議,口未嘗言功。人問其故,仙琕曰:「大丈夫為時所知,當進不求名,退不逃罪,乃平生願也,何功可論?」為南義陽太守,累破山蠻,郡境清謐。以功封浛洭縣伯。遷司州刺史,進號貞威將軍。 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懸瓠來降,〔一九〕武帝使仙琕赴之,又遣直閤將軍武會超、馬廣率眾為援。仙琕進頓楚王城,遣副將齊苟兒助守懸瓠。魏中山王英攻懸瓠,執齊苟兒,進禽馬廣送洛陽,仙琕不能救。會超等亦相次退散,魏軍進據三關,仙琕坐徵還為雲騎將軍。 十年,朐山人殺琅邪太守劉晰,以城降魏,詔假仙琕節討之。魏徐州刺史盧昶以眾十餘萬赴焉,仙琕累戰破走之。進爵為侯,遷豫州刺史,加都督。 仙琕自為將及居州郡,能與士卒同勞逸,身衣不過布帛,所居無幃幕衾屏,行則飲食與冢養最下者同。其在邊境,常單身潛入敵境,伺知壁壘村落險要處所,攻戰多剋捷,〔二0〕士卒亦甘心為用,帝雅愛仗之。卒於州,贈左衛將軍,諡曰剛。初,仙琕幼名仙婢,及長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云。子巖夫嗣。 昂子君正字世忠,少聰敏。年數歲,父疾,晝夜不眠,專侍左右。家人勸令暫臥,答曰:「官既未差,眠亦不安。」歷位太子庶子。 君正美風儀,善自居處,以貴公子早得時譽。為豫章內史。性不信巫邪,有師萬世榮稱道術,為一郡巫長。君正在郡小疾,主簿熊岳薦之。師云:「須疾者衣為信命。」君正以所著襦與之,事竟取襦,云「神將送與北斗君」。君正使檢諸身,於衣裏獲之,以為亂政,即刑於市而焚神,一郡無敢行巫。 遷吳郡太守。侯景亂,率數百人隨邵陵王綸赴援,及臺城陷,還郡。君正當官蒞事有名稱,而蓄聚財產,服玩靡麗。賊遣張太墨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勸令拒守,己以戍兵自外擊之,君正不能決。吳人陸映公等懼不濟,賊種族其家,勸之迎賊。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賊,賊掠奪其財物子女,因是感疾卒。子樞。 樞字踐言,美容儀,性沈靜,好學,手不釋卷。家本顯貴,貲產充積,而樞獨處率素,傍無交往,非公事未嘗出游,榮利之懷淡如也。 侯景之亂,樞往吳郡省父疾,丁父憂。時四方擾亂,人求苟免,樞居喪以至孝聞。王僧辯平侯景,鎮建鄴,衣冠爭往造請,樞杜門靜居,不求聞達。 紹泰中,歷吏部尚書、吳興郡太守。陳永定中,徵為侍中,掌選。遷都官尚書,掌選如故。 樞博學,明悉舊章。初,陳武帝長女永嗣公主,〔二一〕先適陳留太守錢蕆,生子岊,主及岊並卒于梁時。武帝受命,唯主追封。至是將葬,尚書請議加蕆駙馬都尉,并贈岊官。樞議曰: 昔王姬下嫁,必適諸侯。同姓為主,聞於公羊之說;車服不繫,顯於詩人之篇。漢氏初興,列侯尚主,自斯以後,降嬪素族。駙馬都尉,置由漢武,或以假諸功臣,或以加於戚屬。是以魏曹植表駙馬、奉車取為一號。齊職儀曰:「凡尚公主,必拜駙馬都尉,魏、晉以來,因為瞻準。」蓋以王姬之重,庶姓之輕,若不加其等級,寧可合巹而酳。所以假駙馬之位,乃崇於皇女也。今公主早薨,伉儷已絕,既無禮數致疑,何須駙馬之授。案杜預尚晉宣帝第二女,晉武踐阼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贈公主,元凱無復駙馬之號。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天監初,王氏無追拜之事。遠近二例,足以校明,無勞此授。今宜追贈亭侯。 時議以為當。 天嘉三年,為吏部尚書,領丹陽尹。以葬父拜表自解,詔令葬訖停宅視郡事,服闋還職。時僕射到仲舉雖參掌選事,銓衡汲引,並出於樞,舉薦多會上旨。謹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職司,鮮有遊其門者。廢帝即位,遷尚書左僕射,卒,諡曰簡懿。有集十卷行於世。弟憲。 憲字德章,幼聰敏好學,有雅量。梁武帝修建庠序,別開五館,其一館在憲宅西,憲常招引諸生與之談論,新義出人意表,同輩咸嗟服焉。 大同八年,武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詔下國學宣制旨義。憲時年十四,被召為正言生,祭酒到溉目送之,愛其神采。國子博士周弘正謂憲父君正曰:「賢子今茲欲策試不?」君正曰:「未敢令試。」居數日,君正遣門客岑文豪與憲候弘正。會弘正將升講坐,弟子異集,乃延憲入室,授以麈尾,令憲豎義。時謝岐、何妥在坐,弘正謂曰:「二賢雖窮奧賾,得無憚此後生邪?」何、謝乃遞起義端,深極理致,憲與往復數番,酬對閑敏。弘正謂妥曰:「恣卿所問,勿以童幼期之。」時觀者重沓,憲神色自若,辯論有餘,弘正亦起數難,終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還諮袁吳郡,此郎已堪見代博士矣。」時生徒對策,多行賄賂,文豪請具束脩。君正曰:「我豈能用錢為兒買第邪?」學司銜之。及憲試,爭起劇難,憲隨問抗答,剖析如流。到溉顧憲曰:「袁君正其有後矣。」及君正將之吳郡,溉祖道於征虜亭,謂君正曰:「昨策生,蕭敏孫、徐孝克非不解義,至於風神器局,去賢子遠矣。」尋舉高第,以貴公子選尚南沙公主,即梁簡文帝女也。 大同元年,釋褐祕書郎,遷太子舍人。侯景寇逆,憲東之吳郡。尋丁父憂,哀毀過禮。陳武帝作相,除司徒戶曹,初謁,遂抗禮長揖。中書令王勱謂憲曰:「卿何矯眾,不拜錄公?」憲曰:「於理不應致拜。」衛尉趙知禮曰:「袁生舉止詳中,故有陳、汝之風。 陳受命,授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與黃門郎王瑜使齊,數年不遣,天嘉初乃還。 太建三年,累遷御史中丞,羽林監。時豫章王叔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馬,憲依事劾奏,免叔英。自是朝野嚴憚。 憲詳練朝章,尤明聽斷,至有獄情未盡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閑為帝言之,所申理甚眾。嘗陪宴承香閤,賓退後,宣帝留憲與衛尉樊俊徙席山亭,談宴終日。帝謂俊曰:「袁家故為有人。」其見重如此。 自侍中遷吳郡太守,以父任固辭,改授南康內史。遷吏部尚書。憲以久居清顯,累表自求解任,帝曰:「諸人在職,屢有謗書,卿處事已多,可謂清白,別相甄錄,且勿致辭。 遷右僕射,參掌選事。先是憲長兄樞為左僕射,至是憲為右僕射,臺省目樞為大僕射,憲為小僕射,朝廷榮之。 及宣帝不豫,憲與吏部尚書毛喜俱受顧命。始興王叔陵之肆逆也,憲指麾部分,預有力焉。後主被創病篤,執憲手曰:「我兒尚幼,後事委卿。」憲曰:「群情喁喁,冀聖躬康復,後事之委,未敢奉詔。 以功封建安縣伯,領太子中庶子。尋除侍中、太子詹事。及太子加元服,行釋奠禮,憲表請解職,不許,尋給扶二人。皇太子頗不率典訓,憲手表陳諫十條,皆援引古今,言辭切直。太子雖外示容納,心無悛改。後主欲立寵姬張貴妃子始安王為嗣,嘗從容言之,吏部尚書蔡徵順旨稱贊,憲厲色折之曰:「皇太子國家儲副,億兆宅心,卿是何人,輕言廢立。」然是夏竟廢太子為吳興王。後主知憲有規諫之事,歎曰:「袁德章實骨鯁臣。」〔二二〕即日詔為尚書僕射。 禎明三年,隋軍來伐,隋將賀若弼進燒宮城北掖門,兵衛皆散走,朝士各藏,唯憲侍左右。後主謂曰:「我從來待卿不先餘人,今日見卿,可謂歲寒知松柏後凋也。非唯由我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後主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願陛下依梁武見侯景故事以待之。」不從,因下榻馳去。憲從出後堂景陽殿,後主投井中,憲拜哭而出。 及至長安,隋文帝嘉其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開府儀同三司、昌州刺史。開皇十四年,授晉王廣府長史。十八年,卒,時年七十,贈大將軍、安成郡公,諡曰簡。 長子承家,仕隋至祕書丞、國子司業。君正弟敬。 敬字子恭,純素有風格。幼便篤學,老而無倦。仕梁位太子中舍人。魏剋江陵,流寓嶺表。陳武帝受禪,敬在廣州依歐陽頠。頠卒,其子紇據州,將有異志,敬累諫不從。 宣帝即位,遣章昭達討紇,紇將敗,恨不納敬言。朝廷義之,徵為太子中庶子。歷左戶、都官二尚書,太常卿,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加特進。至德三年,卒,諡靖德子。子元友嗣。敬弟泌。 泌字文洋,清正有幹局,容體魁岸,志行修謹。仕梁歷諸王府佐。 侯景之亂,泌兄君正為吳郡太守,梁簡文帝在東宮,板泌為東宮領直,令往吳中,召募士卒。及景圍臺城,泌率所領赴援。城陷,依鄱陽嗣王範。範卒,泌降景。景平,王僧辯表泌為富春太守,兼丹陽尹。貞陽侯明僭位,以為侍中,使於齊。 陳武帝受禪,泌自齊從梁永嘉王莊往王琳所。及莊稱尊號,以泌為侍中、丞相長史。琳敗,眾皆散,唯泌輕舟送達于北境,屬莊於御史中丞劉仲威,然後拜辭歸陳請罪,文帝深義之。 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兼侍中,聘周。及宣帝入輔,以泌為司徒左長史,卒于官。臨終戒其子芳華曰:〔二三〕「吾於朝廷素無功績,瞑目之後,斂手足旋葬,無得受贈諡。」其子述泌遺意,朝廷不許,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質。 論曰:天長地久,四時代謝,靈化悠遠,生不再來,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吝寸陰而賤尺璧。夫義重於生,空傳前誥,投軀徇主,罕遇其人。觀夫宋、齊以還,袁門世蹈忠義,固知風霜之概、松筠其性乎。若無陽源之節,丹青夫何取貴。顗雖末路披猖,原心有本。彖之出處所蹈,實懋家風。粲執履之跡,近乎仁勇,古人所謂疾風勁草,豈此之謂乎?昔王經峻節,既被旌於晉世,粲之貞固,亦改葬於齊朝,其激厲之方,異代同符者矣。昂命屬崩離,身逢危季,雖獨夫喪德,臣節無改。拒梁武之命,義烈存焉,隆從兄之服,悌心高已。既而抗言儲嗣,無忘直道,辭榮身後,有心黜殯。自初及末,無虧風範,從微至著,皆為稱職,蓋一代之名公也。樞風格峻整,憲仁義率由,韓子稱「人臣委質,心無有二」,憲弗渝歲暮,良可稱云。敬、泌立履之地,亦不為替矣。 校勘記 〔一〕 與兼司空尚書范泰奉九命禮物拜授武帝 「物」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 又詔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綽卜天與四家長給稟 「卜天與」各本作「卜天興」,據宋書改。按卜天與本書入孝義傳。 〔三〕 顗字國章 「國章」宋書作「景章」。 〔四〕 封新淦縣子 「淦」各本訛「塗」,據冊府元龜四六一改。 〔五〕 襄陽星惡 「星」各本作「至」,據宋書改。 〔六〕 唯賦詩談義而已 「談義」各本作「談議」,據宋書改。 〔七〕 胡以南運未至軍士匱乏 「運」各本作「軍」,據通鑑改。 〔八〕 愍孫必當復為三公 「為」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九〕 而敢以寒士遇物 「以」字各本並脫,據宋書、通志補。 〔一0〕明帝泰始元年 「泰始」各本訛「泰初」,今改正。 〔一一〕火艾針藥莫不必具 「必」冊府元龜九一七、通志並作「畢」。 〔一二〕今日當與褚護軍同死社稷 「褚護軍」各本作「諸護軍」,據宋書改。按南齊書及本書褚彥回傳並云褚為護軍將軍,而護軍將軍固不得多除,未可言「諸」也。 〔一三〕粲剋日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率宿衛兵攻齊高帝於朝堂 「使」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四〕敬則誅韞并伯興 「韞」宋書作「蘊」。按韞謂劉韞,蘊則王蘊也。 〔一五〕此狗即袁郎所常騎者也 「者」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六〕足懋先基矣 「懋」各本作「慰」,據南齊書改。 〔一七〕有子如袁廓足矣 「袁廓」即上之「袁廓之」。六朝人名帶「之」字,有時可省去,非脫文。 〔一八〕于時何僴亦稱才子 「何僴」各本作「何澗」。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十:「何遜傳作『從叔僴字彥夷』,作『澗』誤。」今從改。 〔一九〕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懸瓠來降 「早生」梁書作「皁生」;魏書、通鑑作「早生」,皆無「使」字。 〔二0〕攻戰多剋捷 「攻」梁書作「故」,疑「攻」為「故」之形誤。 〔二一〕初陳武帝長女永嗣公主 「永嗣」陳書作「永世」,此避唐諱改。 〔二二〕歎曰袁德章實骨鯁臣 「歎曰」各本作「答曰」,據陳書改。 〔二三〕戒其子芳華曰 「芳華」陳書作「蔓華」。 孔靖孫琇之 琇之曾孫奐 孔琳之孫覬 殷景仁從祖弟淳 孔靖字季恭,會稽山陰人也,名與宋武帝祖諱同,故以字稱。祖愉,晉車騎將軍。父誾,散騎常侍。 季恭始察孝廉,累遷司徒左西掾,未拜,遭母憂。隆安五年,被起為山陰令,不就。 宋武帝東征孫恩,屢至會稽,過季恭宅,季恭正晝臥,有神人衣服非常,謂曰:「起!天子在門。」既而失之,遽出,適見帝,延入結交,執手曰:「卿後當大貴,願以身為託。」於是曲意禮接,贍給甚厚。 帝後討孫恩,時桓玄篡形已著,帝欲於山陰建義。季恭以山陰路遠,且玄未居極位,不如待其篡後,於京口圖之,帝亦以為然。時虞嘯父為會稽內史,季恭求為府司馬不得,乃出詣都。及帝定桓玄,以季恭為會稽內史,使齎封板拜授,正與季恭遇。季恭便回舟夜還,至即叩扉入郡。嘯父本為桓玄所授,聞玄敗,開門請罪。季恭慰勉,使且安所住,明日乃移。季恭到任,釐整浮華,翦罰遊惰,由是境內肅清。 累遷吳興太守,加冠軍。〔一〕先是吳興頻喪太守,言項羽神為卞山王,居郡聽事,二千石常避之。季恭居聽事,竟無害也。遷尚書左僕射,固讓。義熙八年,復為會稽內史,修飾學校,督課誦習。十年,復為右僕射,又讓不拜。除領軍,加散騎常侍。 十二年致仕,拜金紫光祿大夫。是歲,武帝北伐,季恭求從,以為太尉軍諮祭酒。從平關、洛。 宋臺初建,以為尚書令,又讓,乃拜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辭事東歸,帝親餞之戲馬臺,百僚咸賦詩以述其美。及受命,加開府儀同三司,讓累年不受,薨以為贈。 子靈符,位丹陽尹,會稽太守,尋加豫章王子尚撫軍長史。靈符家本豐富,產業甚廣,又於永興立墅,周回三十三里,水陸地二百六十五頃,含帶二山,又有果園九處。為有司所糾,詔原之。而靈符答對不實,坐免。尋又復官。靈符愨實有材幹,不存華飾,每所蒞官,政績修理。廢帝景和中,犯忤近臣,為所讒構,遣使鞭殺之。二子湛之、深之於都賜死。〔二〕明帝即位,追贈靈符金紫光祿大夫。 深之大明中為尚書比部郎。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令死,黃忿恨自經死,已值赦。案律,子賊殺傷毆父母梟首,罵詈棄市,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會赦,免刑補冶。江陵罵母,母以自裁,重於傷毆。若同殺科則疑重,用傷毆及詈科則疑輕。制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無詈母致死會赦之科。深之議曰:「夫題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惡之,況乃人事?故毆傷咒詛,法所不原,詈之致盡,則理無可宥。罰有從輕,蓋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謂。江陵雖遇赦恩,故合梟首。婦本以義,愛非天屬,黃之所恨,情不在吳,原死補冶,有允正法。」詔如深之議,吳免棄市。〔三〕 靈符弟靈運位著作郎。靈運子琇之。 琇之有吏能,仕齊為吳令。有小兒年十歲,偷刈鄰家稻一束,琇之付獄案罪。或諫之,琇之曰:「十歲便能為盜,長大何所不為。」縣中皆震肅。遷尚書左丞,又以職事知名。後兼左戶尚書,廷尉卿。出為臨海太守,在任清約。罷郡還,獻乾薑二千斤,〔四〕齊武帝嫌其少,及知琇之清,乃歎息。出監吳興郡,尋拜太守,政稱清嚴。 明帝輔政,防備諸蕃,致密旨於上佐,使便宜從事。隆昌元年,遷琇之晉熙王冠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欲令殺晉熙。琇之辭,不許,欲自引決,友人陸閑諫之,琇之不從,遂不食而死。 子臻,至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五〕臻子幼孫,〔六〕梁寧遠枝江公主簿、無錫令。幼孫子奐。 奐字休文,數歲而孤,為叔父虔孫所養,好學善屬文。沛國劉顯以博學稱,每深相歎美,執其手曰:「昔伯喈墳素悉與仲宣,吾當希彼蔡君,足下無愧王氏。所保書籍,尋以相付。 仕梁為尚書儀曹侍郎。時左戶郎沈炯為飛書所謗,將陷重辟,連官臺閣,人懷憂懼,奐廷議理之,竟得明白。 侯景陷建鄴,朝士並被拘縶,或薦奐於賊率侯子鑒,乃脫桎梏,厚遇之,令掌書記。時子鑒景之腹心,朝士莫不卑屈,奐獨無所下。或諫奐曰:「不宜高抗。」奐曰:「吾性命有在,豈有取媚凶醜,以求全乎。」時賊徒剝掠子女,拘逼士庶,奐保持得全者甚眾。 尋遭母憂。時天下喪亂,皆不能終三年喪,唯奐及吳國張種在寇亂中,守法度,並以孝聞。 及景平,司徒王僧辯先下辟書,引為左西掾。梁元帝於荊州即位,徵奐及沈炯,僧辯累表請留之。帝手敕報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為朝廷所重如此。 僧辯為揚州刺史,又補中從事史。時侯景新平,每事草創,憲章故事,無復存者。奐博物強識,甄明故實,問無不知,儀注體式,牋書表翰,皆出於奐。 陳武帝作相,除司徒左長史,遷給事黃門侍郎。齊遣東方老、蕭軌來寇,四方壅隔,糧運不繼,三軍取給,唯在都下,乃除奐建康令。武帝剋日決戰,乃令奐多營麥飯,以荷葉裹之,一宿之間,得數萬裹。軍人旦食訖,盡棄其餘,因而決戰,大破賊。 武帝受禪,遷太子中庶子。永定三年,除晉陵太守。晉陵自宋、齊以來為大郡,雖經寇擾,猶為全實,前後二千石多行侵暴,奐清白自守,妻子並不之官,唯以單船臨郡。所得秩俸,隨即分贍孤寡,郡中號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綺見奐居處儉素,乃餉以衣氈一具。奐曰:「太守身居美祿,何為不能辦此?但百姓未周,不容獨享溫飽。勞卿厚意,幸勿為煩。 陳文帝即位,徵為御史中丞。奐性剛直,多所糾劾,朝廷甚敬憚之。又達於政體,每所奏,未嘗不稱善,百司滯事,皆付咨決。 遷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中書舍人。重除御史中丞,尋為五兵尚書。時文帝不豫,臺閣眾事,〔七〕並令僕射到仲舉共決。及帝疾篤,奐與宣帝及到仲舉并吏部尚書袁樞、中書舍人劉師知等入侍醫藥。文帝嘗謂奐等曰:「今三方鼎峙,宜須長君,朕欲近則晉成,遠隆殷法,卿等須遵此意。」奐乃流涕歔欷跪而對曰:「陛下御膳違和,痊復非久,皇太子春秋鼎盛,聖德日躋,廢立之事,臣不敢聞。」帝曰:「古之遺直,復見之卿。」乃用奐為太子詹事。 廢帝即位,除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出為南中郎康樂侯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事。宣帝即位,為始興王長史。奐在職清儉,多所規正,宣帝嘉之,賜米五百斛,并累降敕書,殷勤勞問。 太建六年,為吏部尚書。八年,加侍中。時有事北邊,剋復淮、泗,封賞敘用,紛紜重疊,奐應接引進,門無停賓。加以識鑒人物,詳練百氏,凡所甄拔,衣冠搢紳莫不悅服。 性耿介,絕諸請託,雖儲副之尊,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終不為屈。始興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諷有司,固求台鉉。奐曰:「袞章本以德重,未必皇枝。」因抗言於宣帝。帝曰:「始興那忽望公,且朕兒為公,須在鄱陽王後。」奐曰:「臣之所見,亦如聖旨。」後主時在東宮,欲以江總為太子詹事,令管記陸瑜言之奐。奐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貳,竊謂非材。」後主深以為恨,乃自言於宣帝。宣帝將許之,奐乃奏曰:「江總文華之人,今皇太子文華不少,無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帝曰:「誰可?」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代有懿德,識性敦敏,可以居之。」後主時亦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奐又曰:「宋朝范曄即范泰之子,亦為太子詹事。」後主固爭之,帝以總為詹事,由是忤旨。 初,後主欲官其私寵,微諷於奐,奐不從。及左僕射陸繕遷職,宣帝欲用奐代繕,已草詔訖,後主抑遂不行。 十四年,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領前軍將軍。未行,改領弘範宮衛尉。至德元年卒,年七十餘。有集十五卷,彈文四卷。 子紹安、紹薪、紹忠。紹忠字孝揚,亦有才學,位太子洗馬、鄱陽王東曹掾。 孔琳之字彥琳,會稽山陰人也。曾祖群,晉御史中丞。祖沈,丞相掾。父廞,光祿大夫。 琳之強正有志力,少好文義,解音律,能彈棋,妙善草隸。桓玄輔政為太尉,以為西閤祭酒。玄時議欲廢錢用穀帛,琳之議曰: 洪範八政,以貨次食,豈不以交易之所資,為用之至要者乎。故聖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毀敗之費,又省難運之苦,此錢所以嗣功龜貝,歷代不廢者也。穀帛為寶,本充衣食,今分以為貨,則致損甚多,又勞煩於商販之手,耗棄於割截之用,此之為弊,著於自曩。故鍾繇曰:「巧偽之人,競濕穀以要利,制薄絹以充資。」魏世制以嚴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馬芝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既用而廢之,則百姓頓亡其利,〔八〕是有錢無糧之人,皆坐而飢困,此斷之之弊也。魏明帝時,錢廢穀用四十年矣,以不便於人,乃舉朝大議,精才達政之士,莫不以為宜復用錢。〔九〕彼尚舍穀帛而用錢,足以明穀帛之弊著於已試也。 玄又議復肉刑,琳之以為: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蓋淳薄既異,致化不同。書曰「世輕世重」,言隨時也。夫三代風純而事簡,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務殷,故動陷憲網。若三千行於叔世,必有踊貴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復者也。漢文發仁惻之意,傷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創制,號稱刑厝;然名輕而實重,反更傷人。故孝景嗣位,輕之以緩,緩而人慢,又不禁邪。期于刑罰之中,所以見美於昔,歷代詳論而未獲厥中者也。兵荒已後,罹法更多,棄市之刑,本斬右趾,漢文一謬,承而弗革,所以前賢悵恨,議之而未辯。鍾繇、陳群之意雖小有不同,欲以右趾代棄市。若從其言,則所活者眾矣。降死之生,誠為輕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產育,仁既濟物,功亦益眾。又今之所患,逋逃為先,屢叛不革,宜令逃身靡所,亦以肅戒未犯,永絕惡原。至於餘條,宜且依舊。 玄好人附悅,而琳之不能順旨,是以不見知。累遷尚書左丞,揚州中從事史,所居著績。 時責眾官獻便宜,議者以為宜修庠序,卹典刑,審官方,明黜陟,舉逸拔才,務農簡調。琳之於眾議之外,別建言曰: 夫璽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於皇帝,爵莫尊於公侯,而傳國之璽,歷代遞用,襲封之印,弈世相傳。貴在仍舊,無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職獨用一印,至於內外群官,每遷悉改,討尋其義,私所未達。若謂官各異姓,與傳襲不同,則未若異代之為殊也;若論其名器,雖有公卿之貴,未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誅夷之臣,忌其凶穢,則漢用秦璽,廷祚四百,未聞以子嬰身戮國亡而棄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於傳璽,人臣眾僚之卑,何嫌於即印?載籍未聞其說,推例自乖其準,〔一0〕而終年刻鑄,喪功消實,金銀銅炭之費,不可稱言,非所以因循舊貫,易簡之道。愚請眾官即用一印,無煩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一一〕然後乃鑄,則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門柏裝,不出禮典,起自末代,積習生常,遂成舊俗,爰自天子達于庶人。誠行之有由,卒革必駭;然苟無關於情,而有愆禮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未有所失,固當式遵先典,釐革後謬,況復兼以游費,實為人患者乎。凡人士喪儀,多出閭里,每有此須,動十數萬,損人財力,而義無所取。至於寒庶,則人思自竭,雖復室如懸罄,莫不傾產單財,所謂「葬之以禮」,其若此乎?謂宜一罷凶門之式。 遷尚書吏部郎。義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長史,遷侍中。宋臺初建,除宋國侍中。永初二年,為御史中丞,明憲直法,無所屈橈,奏劾尚書令徐羨之虧違憲典。時羨之領揚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為中從事,羨之使璩之解釋琳之,使停寢其事。琳之不許,曰:「我觸忤宰相,政當罪止一身。汝必不應從坐,何須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肅,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經蘭臺,親加臨幸。遷祠部尚書,不事產業,家尤貧素。景平元年卒,追贈太常。 子邈有父風,官至揚州中從事。邈子覬。 覬字思遠,少骨鯁有風力,以是非為己任。口吃,好讀書,早知名。歷位中書黃門侍郎。初,晉安帝時,散騎常侍選望甚重,與侍中不異,其後職任閑散,用人漸輕。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選,於是吏部尚書顏竣奏以覬及司徒左長史王景文應舉。帝不欲威權在下,其後分吏部尚書置二人以輕其任。侍中蔡興宗謂人曰:「選曹要重,常侍閑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實,雖主意欲為輕重,人心豈可變邪?」既而常侍之選復卑,選部之貴不異。 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領翊軍校尉,歷祕書監,廷尉卿,為御史中丞。鞭令史,為有司所糾,原不問。 六年,除安陸王子綏後軍長史、江夏內史。性使酒仗氣,每醉輒彌日不醒,僚類間多所陵忽,尤不能曲意權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貧罄,無有豐約,未嘗關懷。為府長史,典籤諮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雖醉日居多,而明曉政事,醒時判決,未嘗有壅。眾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勝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武每欲引見,先遣人覘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矯飾,遇得寶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敗,終不改易。時吳郡顧覬之亦尚儉素,衣裘器服皆擇其陋者。宋世清儉,稱此二人。 覬弟道存、從弟徽,頗營產業,二弟請假東還,覬出渚迎之,輜重十餘船,皆是綿絹紙席之屬。覬見之偽喜,謂曰:「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側,既而正色謂曰:「汝輩忝預士流,何至還東作賈客邪?」命燒盡乃去。 先是,庾徽之為御史中丞,性豪麗,服玩甚華,覬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蘭臺令史並三吳富人,咸有輕之之意。覬蓬首緩帶,風貌清嚴,皆重跡屏氣,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潁川鄢陵人也,後卒於南東海太守。 覬後為司徒左長史,道存代覬為後軍長史、江夏內史。時東土大旱,都邑米貴,一斗將百錢。道存慮覬甚乏,遣吏載五百斛米餉之。覬呼吏謂之曰:「我在彼三載,去官之日,不辦有路糧。郎至彼未幾,那能得此米邪?可載米還彼。」吏曰:「自古以來無有載米上水者,都下米貴,乞於此貨之。」不聽,吏乃載米而去。 永光元年,遷侍中,後為尋陽王右軍長史、行會稽郡事。明帝即位,召為太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馬庾業為右軍司馬,代覬行會稽郡事。時上流反叛,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璪至,說覬以廢帝侈費,倉儲耗盡,都下罄匱,資用已竭;今南北並起,遠近離叛,若擁五郡之銳,招動三吳,事無不剋。覬然其言,遂發兵馳檄。覬子長公,璪二子淹、玄並在都,馳信密報,泰始二年正月,並逃叛東歸。遣書要吳郡太守顧琛,琛以母年篤老,又密邇建鄴,與長子寶素謀議未判。少子寶先時為山陰令,馳書報琛,以南師已近,朝廷孤弱,不時順從,必有覆滅之禍。覬前鋒軍已度浙江,琛遂據郡同反。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一時響應。 庾業既東,明帝即以代延熙為義興,以延熙為巴陵王休若鎮東長史。業至長塘湖,即與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將軍沈懷明東討,尚書張永係進。巴陵王休若董統東討諸軍。時覬所遣孫曇瓘等軍頓晉陵九里,部陣甚盛。懷明至奔牛,所領寡弱,張永至曲阿,未知懷明安否,退還延陵就休若。諸將帥咸勸退破岡,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眾小定。軍主劉亮又繼至,兵力轉集,人情乃安。 時齊高帝率軍東討,與張永等於晉陵九里曲結營,與東軍相持。上遣積射將軍江方興、南臺御史王道隆至晉陵視賊形勢,賊帥孫曇瓘、程扞宗、陳景遠凡有五城,互相連帶。扞宗城猶未固,道隆率所領急攻之,俄頃城陷,斬扞宗首。劉亮果勁,便刀楯,乃負楯而進,直入重柵,眾軍因之,即皆摧破。齊高帝與永等乘勝馳擊之,又大破之。曇瓘因此敗走,孔璪與曇生焚倉庫,奔錢唐。 會稽聞西軍稍近,將士多奔亡,覬不能復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覬憂遽不知所為。其夕率千人聲云東討,實趨石瀃。遇潮涸不得去,眾叛都盡,門生載以小船,竄于山嵴村。村人縛以送晏,晏調曰:「此事孔璪所為,〔一二〕無豫卿事,可作首辭,當相為申上。」覬曰:「江東處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輩行意耳。」晏乃斬之東閤外。臨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顧琛、王曇生、袁標等並詣吳喜歸罪,喜皆宥之。東軍主凡七十六人,於陣斬十七人,餘皆原宥。 覬之起兵也,夢行宣陽門道上,顧望皆丘陵。覬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其殆難剋。 覬弟道存,位黃門吏部郎、南郡太守。〔一三〕晉安王子勛建偽號,以為侍中,行雍州事,事敗見殺。 殷景仁,陳郡長平人也。曾祖融,晉太常。祖茂之,特進、左光祿大夫。父道裕,早亡。 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謐見而以女妻之。為宋武帝太尉行參軍,歷位中書侍郎。景仁不為文而敏有思致,不談義而深達理,至於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也。 嘗建議請百官舉才,以所薦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補侍中,累表辭讓。優詔申其請,以為黃門侍郎,歷左衛將軍。文帝即位,委遇彌厚。俄遷侍中,左衛如故。時與王華、王曇首、劉湛四人並為侍中,以風力局幹,冠冕一時,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車駕征謝晦,司徒王弘入居中書下省,景仁長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彥之為中領軍,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六年,蘇氏卒,車駕親往臨哭,詔欲遵二漢推恩之典。景仁議以為「漢氏推恩加爵,于時承秦之弊,儒術蔑如,懼非盛明所宜軌蹈。晉監二代,朝政之所因,君舉必書,哲王之所慎。體至公者懸爵賞於無私,奉天統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萬國,貽則後昆」。上從之。 丁母憂,葬竟,起為領軍將軍,固辭。上使綱紀代拜,遣中書舍人周赳輿載詣府。〔一四〕服闋,遷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代為領軍,湛與景仁素善,皆被遇於武帝,俱以宰相許之。湛常居外任。會王弘、王華、王曇首相係亡,景仁引湛還朝,共參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踰己,一旦居前,意甚憤憤。知文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奪,乃深結司徒彭城王義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傾之。十二年,景仁遷中書令、護軍將軍,僕射如故,尋復加領吏部。湛愈怒,義康納湛言,毀景仁於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陳相王權重,非社稷計,上以為然。景仁對親舊嘆曰:「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稱疾請解,不見許,使停家養病。湛議欲遣人若劫盜者於外殺之,以為文帝雖知,當不能傷至親之愛。上微聞之,徙景仁於西掖門外晉鄱陽主第,〔一五〕以為護軍府。密邇宮禁,故其計不行。 景仁臥疾者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中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問焉。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及將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寢疾既久,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之,景仁猶稱腳疾,小床輿以就坐,誅討處分,一皆委之。 代義康為揚州刺史,僕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綬,主簿代拜畢,便覺疾甚,情理乖錯。性本寬厚,而忽更苛暴,問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大雪,景仁乘輿出廳事觀望,忽驚曰:「當閣何得有大樹?」既而曰:「我誤耳。」疾篤,文帝謂不利在州,使還住僕射下省。為州凡月餘日卒,或云見劉湛為祟。追贈侍中、司空,諡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行經景仁墓,詔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恒,明帝時,位侍中、度支尚書。屬父疾積久,為有司所奏。詔曰:「道矜生便有病,更無橫疾;恒因愚習惰,久妨清序,可除散騎常侍。 淳字粹遠,景仁從祖弟也。祖允,晉太常。父穆,以和謹致稱,自五兵尚書為宋武帝相國左長史。元嘉中,位特進、右光祿大夫,領始興王師。卒官,諡曰元子。 淳少好學,有美名,歷中書黃門侍郎。黃門清切,直下應留下省,以父老特聽還家。高簡寡言,早有清尚,愛好文義,未嘗違捨。在祕書閣撰四部書大目,〔一六〕凡四十卷,行於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風。嘗與侍中何勗共食,孚羹盡,勗云:「益殷蓴羹。」勗司空無忌子也,孚徐輟箸曰:「何無忌諱。」孚位吏部郎,為順帝撫軍長史。 子臻字後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彥回並賞異之。每造二公之席,輒清言畢景。王儉為丹陽尹,引為郡丞。袁昂先拜祕書丞,求臻為到省表。臻答曰:「何不見倩拜,而見倩作表。」遂不為作。歷位太子洗馬。 淳弟沖字希遠,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稱。再遷度支尚書。元凶妃即淳女,而沖在東宮為劭所知遇。劭弒立,以為司隸校尉。沖有學義文辭,劭使為尚書符,罪狀孝武,亦為劭盡力。建鄴平,賜死。 沖弟淡字夷遠,亦歷黃門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見知。 論曰:季恭命偶興王,恩深惟舊,及位致崇寵,而每存謙挹。觀夫持滿之戒,足以追蹤古人。琇之貞素之風,不踐無義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動也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謂近之。琳之二議,深達變通之道。覬持身之節,亦曰一時之良,而聽言則悖,晚致覆沒,痛矣哉!景仁遠大之情,著於初筮,元嘉之盛,卒致宗臣,言聽計從,於斯為重,美矣乎。 校勘記 〔一〕 累遷吳興太守加冠軍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冠軍下當有將軍二字。 〔二〕 二子湛之深之於都賜死 「深之」宋書作「淵之」,此避唐諱改。 〔三〕 吳免棄市 「免」各本作「可」,據宋書改。按深之議吳當「原死」,詔既「如深之議」,則不得云「可棄市」。 〔四〕 獻乾薑二千斤 「二千斤」南齊書作「二十斤」。 〔五〕 子臻至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 「臻」陳書作「臶」。 〔六〕 臻子幼孫 「幼」陳書作「稚」,此避唐諱改。 〔七〕 臺閣眾事 「眾」各本作「事」,據陳書改。 〔八〕 則百姓頓亡其利 「利」各本作「財」,據通典食貨典、冊府元龜四九九改。 〔九〕 莫不以為宜復用錢 「為」字據通典食貨典補。 〔一0〕推例自乖其準 「例」各本作「別」,據宋書改。 〔一一〕文或零失 「文」宋書、太平御覽六八三引作「又」。 〔一二〕晏調曰此事孔璪所為 「所」各本作「之」,據通鑑改。 〔一三〕覬弟道存位黃門吏部郎南郡太守 「南郡」各本作「南海」,據宋書改。按宋書臨海王子頊傳,子頊為廣州刺史未之鎮,徙荊州刺史,進號前將軍,孔道存為其府長史。則是以長史而領南郡太守。 〔一四〕遣中書舍人周赳輿載詣府 「輿」各本作「與」,據宋書改。 〔一五〕徙景仁於西掖門外晉鄱陽主第 「主」各本作「王」,據宋書改。 〔一六〕在秘書閣撰四部書大目 宋書無「大」字,疑衍文。 褚裕之弟淡之 玄孫球 裕之兄子湛之 湛之子彥回 彥回子賁 蓁 蓁子向 向子翔 彥回弟澄 從父弟炤 炫 炫子澐 澐子蒙 蒙子玠 褚裕之字叔度,河南陽翟人,晉太傅裒之曾孫也。祖歆,祕書監。父爽,金紫光祿大夫。 長兄秀之字長倩,歷大司馬琅邪王從事中郎,黃門侍郎,宋武帝鎮西長史。秀之妹,晉恭帝后也。秀之雖晉氏姻戚,而盡心於武帝。遷侍中,出補大司馬右司馬。晉恭帝即位,為祠部尚書。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於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歷顯官,為宋武帝車騎從事中郎,尚書吏部郎,廷尉卿,左衛將軍。宋受命,為侍中。 淡之兄弟並盡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輒令方便殺焉,或誘賂內人,或密加毒害,前後如此非一。及恭帝遜位居秣陵宮,常懼見禍,與褚后共止一室,慮有酖毒,自煮食於前。武帝將殺之,不欲遣人入內,令淡之兄弟視后。褚后出別室相見,兵人乃踰垣而入,進藥於恭帝。帝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得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一〕。 後會稽郡缺,朝議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兒,何關人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為會稽太守。 景平元年,〔二〕富陽孫氏聚合門宗謀逆,其支黨在永興縣潛相影響。永興令羊恂覺其謀,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誣人之罪收縣職局。於是孫法先自號冠軍大將軍,與孫道慶等攻沒縣邑,〔三〕更相樹置,遙以鄮令司馬文宣為征西大將軍,建旗鳴鼓,直攻山陰。 淡之自假陵江將軍,以山陰令陸邵領司馬,加振武將軍,前員外散騎常侍王茂之為長史,前國子博士孔欣、前員外散騎常侍謝苓之並參軍事,召行參軍七十餘人。前鎮西諮議參軍孔甯子、左光祿大夫孔季恭子山士並在艱中,皆起為將軍。遣隊主陳願、郡議曹掾虞道納二軍過浦陽江。願等戰敗,賊遂推鋒而前,去城二十餘里。淡之遣陸邵水軍禦之,而身率所領出次近郊。邵與行參軍漏恭期合力,〔四〕大敗賊於柯亭。淡之尋卒,諡曰質子。 裕之名與武帝同,故行字焉。初為太宰琅邪王行參軍,武帝車騎參軍,司徒左西屬,中軍諮議參軍,署中兵,加建威將軍。從征鮮卑,盡其誠力。盧循攻查浦,叔度力戰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廣州刺史,加督,建威將軍,領平越中郎將。在任四年,廣營貲貨,資財豐積,坐免官,禁錮終身。還至都,凡諸親舊及一面之款,無不厚加贈遺。尋除太尉諮議參軍、相國右司馬。武帝受命,為右衛將軍。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盡心力,甚嘉之,封番禺縣男。尋加散騎常侍。永初三年,〔五〕出為雍州刺史,領寧蠻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簡致稱。景平二年,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著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曖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貞長公主,〔六〕位太宰參軍,亦早卒。曖子繢位太子舍人,亦尚宋公主。 繢子球字仲寶,少孤貧,篤志好學,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誅滅,唯有一女存,故吏何昌寓、王思遠聞球清立,以此女妻之。 仕齊為溧陽令,在縣清白,資公奉而已。仕梁歷都官尚書,通直散騎常侍,祕書監,領著作,司徒右長史,常侍、著作如故。自魏孫禮、晉荀組以後,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後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加給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駙馬都尉、著作佐郎。哀公主薨,復尚武帝第五女吳郡宣公主。諸尚主者,並因世冑,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謹實有意幹,故為文帝所知。歷顯位,為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侍中,左衛將軍,左戶尚書,丹陽尹。 元凶弒逆,以為吏部尚書,復出為丹陽尹,統石頭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壘,使湛之率水師俱進,湛之因攜二息彥回、澄,登輕舟南奔。彥回始生一男,為劭所殺。孝武即位,以為尚書右僕射。孝建元年,為中書令、丹陽尹。後拜尚書左僕射,以南奔賜爵都鄉侯。大明四年卒,諡敬侯。子彥回。 彥回幼有清譽。〔七〕宋元嘉末,魏軍逼瓜步,百姓咸負擔而立。時父湛之為丹陽尹,使其子弟並著芒屩,於齋前習行。或譏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彥回時年十餘,甚有慚色。湛之有一牛,至所愛,無故墮聽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營救之,郡中喧擾,彥回下簾不視也。又有門生盜其衣,彥回遇見,謂曰:「可密藏之,勿使人見。」此門生慚而去,不敢復還,後貴乃歸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獻公主,拜駙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遷祕書丞。湛之卒,彥回悉推財與弟澄,唯取書數千卷。湛之有兩廚寶物,在彥回所生郭氏間,嫡母吳郡主求之,〔八〕郭欲不與,彥回曰:「但令彥回在,何患無物。」猶不許,彥回流涕固請,乃從之。襲爵都鄉侯,歷位尚書吏部郎。 景和中,山陰公主淫恣,窺見彥回悅之,以白帝。帝召彥回西上閤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備見逼迫,彥回整身而立,從夕至曉,不為移志。公主謂曰:「君鬚髯如戟,何無丈夫意?」彥回曰:「回雖不敏,〔九〕何敢首為亂階。 宋明帝即位,累遷吏部尚書。有人求官,密袖中將一餅金,因求請間,出金示之,曰:「人無知者。」彥回曰:「卿自應得官,無假此物。若必見與,不得不相啟。」此人大懼,收金而去。彥回敘其事,而不言其名,時人莫之知也。 帝之在蕃,與彥回以風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陳事皆見從。改封雩都伯,歷侍中,領尚書,右衛將軍。〔一0〕 彥回美儀貌,善容止,俯仰進退,咸有風則。每朝會,百僚遠國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嘗嘆曰:「褚彥回能遲行緩步,便得宰相矣。」時人以方何平叔。嘗聚袁粲舍,初秋涼夕,風月甚美,彥回援琴奏別鵠之曲,宮商既調,風神諧暢。王彧、謝莊並在粲坐,撫節而歎曰:「以無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宮商暫離,不可得已。 時傖人常珍奇與薛安都為逆,降叛非一。後又求降,明帝加以重位。彥回謂全其首領,於事已弘,不足大加寵異。帝不從。珍奇尋又叛。 彥回後為吳興太守,〔一一〕帝寢疾危殆,馳使召之,欲託後事。及至召入,帝坐帳中流涕曰:「吾近危篤,故召卿,欲使著黃羅〈衤羅〉。」指床頭大函曰:「文書皆函內置,此函不得復開。」彥回亦悲不自勝。黃羅〈衤羅〉,乳母服也。帝雖小間,猶懷身後慮。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與彥回謀誅之,彥回以為不可。帝怒曰:「卿癡不足與議事。」彥回懼而奉旨。復為吏部尚書,衛尉卿,尚書右僕射。以母老疾,晨昏須養,辭衛尉,不許。 明帝崩,遺詔以為中書令、護軍將軍,與尚書令袁粲受顧命,輔幼主。粲等雖同見託,而意在彥回。彥回同心理事,務弘儉約,百姓賴之。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姦賂公行,彥回不能禁也。 遭所生喪,毀頓不復可識,期年不盥櫛,唯泣淚處乃見其本質焉。詔斷哭,禁弔客。葬畢,起為中軍將軍,本官如故。 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反,彥回與衛將軍袁粲入衛宮省,鎮集眾心。彥回初為丹陽,與從弟炤同載,道逢齊高帝,彥回舉手指高帝車謂炤曰:「此非常人也。」出為吳興,高帝餉物別,彥回又語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將來不可測也。」及顧命之際,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陽,遷中領軍,領南兗州,〔一二〕高帝固讓,與彥回及衛軍袁粲書陳情,彥回、粲答書不從,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彥回尚書令、侍中,給班劍二十人,固讓令。三年,進爵為侯。服闋,改授中書監,侍中、護軍如故,給鼓吹一部。 時淮北屬,江南無復鰒魚,或有間關得至者,一枚直數千錢。人有餉彥回鰒魚三十枚,彥回時雖貴,而貧薄過甚,門生有獻計賣之,云可得十萬錢。彥回變色曰:「我謂此是食物,非曰財貨,且不知堪賣錢,聊爾受之。雖復儉乏,寧可賣餉取錢也。」悉與親游噉之,少日便盡。 明年,嫡母吳郡公主薨,毀瘠骨立。葬畢,詔攝職,固辭,又以期祭禮及,表解職,並不許。 蒼梧暴虐稍甚,齊高帝與彥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彥回默然,歸心高帝。及廢蒼梧,群公集議,袁粲、劉彥節既不受任,彥回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事乃定。順帝立,改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及袁粲懷貳,曰:「褚公眼睛多白,所謂白虹貫日,亡宋者終此人也。」他日,粲謂彥回曰:「國家所倚,唯公與劉丹陽及粲耳,願各自勉,無使竹帛所笑。」彥回曰:「願以鄙心寄公之腹則可矣。」然竟不能貞固。 及高帝輔政,王儉議加黃鉞,任遐曰:「此大事,應報褚公。」帝曰:「褚脫不與,卿將何計?」遐曰:「彥回保妻子,愛性命,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果無違異。 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彥回謀議,彥回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高帝密為其備。事平,進中書監、司空。 齊臺建,彥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為晉丞相,求為齊官。高帝謙而不許。建元元年,進位司徒,侍中、中書監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彥回讓司徒,乃與僕射王儉書,欲依蔡謨事例。儉以非所宜言,勸彥回受命。終不就。尋加尚書令。二年,重申前命為司徒,又固讓。 魏軍動,高帝欲發王公以下無官者從軍,彥回諫以為無益實用,空致擾動,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親嘗酎,盛暑欲夜出,彥回與左僕射王儉諫,以為「自漢宣帝以來,不夜入廟,所以誡非常。人君之重,所宜克慎」。從之。 時朝廷機事,彥回多與議謀,每見從納,禮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後謂朝臣曰:「卿等並宋時公卿,亦當不言我應得天子。」王儉等未及答,彥回斂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識龍顏。」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為朱祐久矣。」〔一三〕 彥回善彈琵琶,齊武帝在東宮宴集,賜以金鏤柄銀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舉動。宅嘗失火,煙爓甚逼,左右驚擾,彥回神色怡然,索輿徐去。然世頗以名節譏之,于時百姓語曰:「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彥回生。 高帝崩,遺詔以為錄尚書事。江左以來,無單拜錄者,有司疑立優策。尚書令王儉議,以為「見居本官,別拜錄,應有策書,而舊事不載。中朝以來,三公王侯,則優策並設;官品第二,策而不優。優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書職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書令品雖第三,拜必有策。錄尚書品秩不見,而總任彌重,前代多與本官同拜,故不別有策。即事緣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書,用申隆寄。既異王侯,不假優文」。從之。尋增彥回班劍三十人,五日一朝。 頃之寢疾。彥回少時嘗篤病,夢人以卜蓍一具與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歲初便寢疾。而太白熒惑相係犯上將,彥回慮不起,表遜位。武帝不許,乃改授司空、驃騎將軍,侍中、錄尚書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無餘財,負責數十萬,詔給東園祕器。 時司空掾屬以彥回未拜,疑應為吏敬以不?王儉議:「依禮,婦在塗,聞夫家喪,改服而入。今掾屬雖未服勤,而吏節稟於天朝,宜申禮敬。」司徒府史又以彥回既解職,而未恭後授,府應上服以不?儉又議:「依中朝士孫德祖從樂陵遷為陳留,未入境,卒,〔一四〕樂陵郡吏依見君之禮,陳留迎吏依『聚女有吉日,齎衰弔』。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詔贈太宰,侍中、錄尚書、公如故,增班劍為六十人,葬送禮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諡曰文簡。先是庶姓三公,轜車未有定格,王儉議官品第一,皆加幢絡,自彥回始也。又詔彥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暫啟,宜贈南康郡公夫人。 長子賁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賁深執不同,終身愧恨之,有棲退之志。位侍中。彥回薨,服闋,見武帝,賁流涕不自勝。上甚嘉之,以為侍中、領步兵校尉、左戶尚書。常謝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諷令辭爵,讓與弟蓁,仍居墓下。及王儉薨,乃騎水牛出弔,以繫門外柱,入哭盡哀而退,家人不知也。會疾篤,其子霽載以歸。疾小間,知非故處,大怒,不肯復飲食,內外閤悉釘塞之,不與人相聞,數日裁餘氣息。謝〈氵蘥〉聞其弊,往候之,排閤不可開,以杵搥破,進見賁曰:「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與身俱滅者君也,豈不全之哉!」賁曰:「吾少無人間心,豈身名之可慕。但願啟手歸全,必在舊隴。兒輩不才,未達余趣,移尸徙殯,失吾素心,更以此為恨耳。」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緒,位義興太守。八年,改封巴東郡公。〔一五〕明年,表讓封還賁子霽,詔許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書,領前軍將軍。永元元年卒,贈太常,諡穆子。〔一六〕 蓁子向字景政,年數歲,父母相繼亡沒,哀毀若成人,〔一七〕親表異之。及長,淹雅有器量,位長兼侍中。向風儀端麗,眉目如畫,每公庭就列,為眾所瞻望焉。仕梁,卒於北中郎廬陵王長史。子翔。 翔字世舉,起家祕書郎,累遷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梁武帝宴群臣樂游苑,別詔翔與王訓為二十韻詩,限三刻成。翔於坐立奏,帝異焉,即日補宣城王文學,俄遷友。時宣城友、文學加正王二等,〔一八〕翔超為之,時論美焉。 出為義興太守,在政潔己,省繁苛,去游費,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樹,積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葉,咸以為善政所感。以秩滿,吏人詣闕請之,敕許焉。尋徵為吏部郎,去郡,百姓無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辭。翔居小選公清,不為請屬易意,號為平允。遷侍中。 太清二年,守吏部尚書,丁母憂,以毀卒。翔少有孝行,為侍中時,母病篤,請沙門祈福,中夜忽見戶外有異光,又聞空中彈指。及旦,疾遂愈,咸以為精誠所致云。 澄字彥道,彥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納側室郭氏,生彥回。後尚吳郡主,生澄。彥回事主孝謹,主愛之。湛之亡,主表彥回為嫡。澄尚宋文帝女廬江公主,拜駙馬都尉。歷官清顯,善醫術。 建元中,為吳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見謂曰:「汝有重疾。」答曰:「舊有冷疾,至今五年,眾醫不差。」澄為診脈,謂曰:「汝病非冷非熱,當是食白瀹雞子過多所致。」令取蘇一升煮服之。〔一九〕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動,開看是雞雛,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盡。」更服所餘藥,又吐得如向者雞十三頭,而病都差,當時稱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為療,立愈。尋遷左戶尚書。 彥回薨,澄以錢一萬一千就招提寺贖高帝所賜彥回白貂坐褥,壞作裘及〈衤嬰〉,又贖彥回介幘犀導及彥回常所乘黃牛。永明元年,為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錮,見原。遷侍中,領右軍將軍,以勤謹見知。澄女為東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炤字彥宣,彥回從父弟也。父法顯,鄱陽太守。 炤少有高節,王儉嘗稱才堪保傅。為安成郡還,〔二0〕以一目眇,召為國子博士,不拜。 常非彥回身事二代。彥回子賁往問訊炤,炤問曰:「司空今日何在?」賁曰:「奉璽紱,在齊大司馬門。」炤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將一家物與一家,亦復何謂。」彥回拜司徒,賓客滿坐,炤歎曰:「彥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門戶不幸,乃復有今日之拜。使彥回作中書郎而死,不當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頤之壽。 彥回性好戲,以軺車給之,炤大怒曰:「著此辱門戶,那可令人見。」索火燒之,馭人奔車乃免。炤弟炫。 炫字彥緒,少清簡,為從舅王景文所知。從兄彥回謂人曰:「從弟廉勝獨立,乃十倍於我。 為正員郎。從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無所得,甚猜羞,召問侍臣曰:「吾旦來如皋,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獨曰:「今節候雖適,而雲霧尚凝,故斯翬之禽,驕心未警。但得神駕游豫,〔二一〕群情便可載驩。」帝意解,乃於雉場置酒。遷中書侍郎、司徒右長史。 昇明初,炫以清尚,與彭城劉俁、陳郡謝朏、濟陽江斅入殿侍文義,號為四友。齊臺建,為侍中,領步兵校尉。以家貧,建元初,出補東陽太守。前後三為侍中,與從兄彥回操行不同,故彥回之世,不至大官。 永明元年,為吏部尚書。炫居身清立,非弔問不雜交游,論者以為美。及在選部,門庭蕭索,賓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黃紙帽箱,風吹紙剝殆盡。罷江夏郡還,得錢十七萬,於石頭并分與親族。病無以市藥,以冠劍為質。表自陳解,改授散騎常侍,領安成王師。國學建,以本官領博士。未拜卒,無以殯斂,時年四十一。贈太常,諡貞子。子澐。 澐字士洋。仕梁為曲阿令。歷晉安王中錄事,正員郎,烏程令。兄游亡,棄縣還,為太尉屬,延陵令,中書侍郎,太子率更令,御史中丞,湘東王府諮議參軍。卒。 澐之為縣令,清慎可紀。好學,解音律,重賓客,雅為湘東王所親愛。 澐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溫理,九歲而孤,為叔父驃騎從事中郎隨所養。早有令譽,先達多以才器許之。及長,美風儀,善占對,博學能屬文,詞義典實,不尚淫靡。〔二二〕 陳天嘉中,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還遷中書侍郎。 太建中,山陰縣多豪猾,前後令皆以贓污免,宣帝謂中書舍人蔡景歷曰:「稽陰大邑,久無良宰,卿文士之內,試思其人。」景歷進玠,帝曰:「甚善,卿言與朕意同。」乃除山陰令。縣人張次的、王休達等與諸猾吏賄賂通姦,全丁大戶類多隱沒。玠鎖次的等,具狀啟臺,宣帝手敕慰勞,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軍人八百餘戶。〔二三〕時舍人曹義達為宣帝所寵,縣人陳信家富,諂事義達,信父顯文恃勢橫暴。玠乃遣使執顯文,鞭之一百,於是吏人股慄。信後因義達譖玠,竟坐免官。玠在任歲餘,守祿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縣境種蔬菜以自給。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輸課最,不後列城,除殘去暴,姦吏局蹐。若謂其不能自潤脂膏,則如來命,以為不達從政,吾未服也。」時人以為信然。皇太子知玠無還裝,手書賜粟米二百斛,於是還都。 後累遷御史中丞。玠剛毅有膽決,善騎射。嘗從司空侯安都於徐州出獵,遇猛獸,玠射之,載發皆中口入腹,俄而獸斃。及為御史中丞,甚有直繩之稱。卒於官,皇太子親製誌銘,以表惟舊。至德二年,贈祕書監。所製章奏雜文二百餘篇,皆切事理,由是見重於世。 子亮,位尚書殿中侍郎。 論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墜。彥回以此世資,時譽早集,及於逢迎興運,謗議沸騰,既以人望見推,亦以人望而責也。炤貞勁之性,炫廉勝之風,求之古人,亦何以加此。玠公平諒直,文武兼資,可謂世業無隕者矣。 校勘記 〔一〕 乃以被掩殺之 「殺」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 景平元年 「元年」各本作「二年」。按宋書少帝紀繫富陽孫氏舉兵事在景平元年二月,此作「二年」訛,今據改。 〔三〕 於是孫法先自號冠軍大將軍與孫道慶等攻沒縣邑 「法先」宋書作「法亮」;而於少帝紀又作「法光」,冊府元龜六九三同。 〔四〕 邵與行參軍漏恭期 「漏」宋書作「灟」。 〔五〕 永初三年 「三年」各本作「四年」。按下云「在任三年」。自永初三年(四二二)至景平二年(四二四)卒,適為三年,據宋書改。 〔六〕 寂之子曖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貞長公主 「貞」各本作「真」,據宋書改。 〔七〕 彥回幼有清譽 彥回本名淵,南齊書有傳,此避唐諱以字行。 〔八〕 嫡母吳郡主求之 「郡主」各本作「縣主」。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宋書褚湛之傳作『吳郡宣公主』,則非縣也。」按下云「嫡母吳郡公主薨」,今據改。 〔九〕 回雖不敏 「回」通志改「淵」;王懋竑讀書記疑:「回疑本字淵。」按古人雙名無單舉一字以為稱者(但為詩文則無此限,故何點為贊云:「回既世族。」)此用書傳現成語(見論語顏淵篇),一語雙關。 〔一0〕歷侍中領尚書右衛將軍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彥回在明帝時嘗為吏部尚書及右僕射,此云『領尚書』,則當時無此官也。」按南齊書作「轉侍中,領右衛將軍」。當從之。 〔一一〕彥回後為吳興太守 「吳興」各本作「吳郡」。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吳郡當作吳興,南齊書本傳及王儉碑文俱無守吳郡事,蓋傳寫之訛。下文亦有『出為吳興』之語。」今從改。 〔一二〕遷中領軍領南兗州 下「領」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三〕知公為朱祐久矣 「朱祐」南齊書作「朱祜」。按後漢書朱祐傳李賢注引東觀記曰:「祐作福。避安帝諱。」宋劉攽東漢書刊誤:「案注引東觀記安帝諱,則此人當名祜。」祜訛為祐,沿誤已久,不知所自始。 〔一四〕未入境卒 「卒」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五七七補。 〔一五〕改封巴東郡公 「郡公」各本作「郡侯」。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彥回本封南康郡公,蓁初襲父爵,至是以南康為王國,而改蓁為巴東公,見齊武帝諸子傳。此云『郡侯』恐誤。」按本書南康王子琳傳「改封南康公褚蓁為巴東公」,今據改。 〔一六〕贈太常諡穆子 「贈」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七〕哀毀若成人 「哀」字據通志補。 〔一八〕時宣城友文學加正王二等 「正王」梁書作「它王」。 〔一九〕令取蘇一升煮服之 「蘇」太平御覽七二三引南齊書、七三八引南史並作「蒜」,通志同。疑作「蒜」是。 〔二0〕為安成郡還 「安成」各本作「成安」,據通鑑乙正。 〔二一〕但得神駕游豫 「游豫」各本作「猶豫」。按此本孟子「一游一豫」語,「猶」字訛,據南齊書改。 〔二二〕詞義典實不尚淫靡 「詞義」各本作「訓義」,據陳書改。 〔二三〕所出軍人八百餘戶 「軍人」陳書作「軍民」,此避唐諱改。 蔡廓子興宗 孫約 約弟撙 曾孫凝 蔡廓字子度,濟陽考城人,晉司徒謨之曾孫也。祖系,撫軍長史。父綝,司徒左西屬。 廓博涉群書,言行以禮,起家著作佐郎。後為宋武帝太尉參軍、中書黃門郎,以方鯁閑素,為武帝所知。載遷太尉從事中郎,未拜,遭母憂。性至孝,三年不櫛沐,殆不勝喪。 宋臺建,為侍中,建議以為「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為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鞫之訴,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家人下辭」。朝議從之。 世子左衛率謝靈運輒殺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糾免官。武帝以廓剛直,補御史中丞。多所糾奏,百僚震肅。時中書令傅亮任寄隆重,學冠當時,朝廷儀典,皆取定於亮。亮每事諮廓然後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終不為屈。遷司徒左長史,出為豫章太守。 徵為吏部尚書。廓因北地傅隆問亮:「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門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厝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為徐干木署紙尾。」遂不拜。干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故廓言署紙尾也。羨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權要,徙為祠部尚書。 文帝入奉大統,尚書令傅亮率百官奉迎,廓亦俱行。至尋陽,遇疾不堪前,亮將進路,詣別,廓謂曰:「營陽在吳,宜厚加供奉。一旦不幸,卿諸人有殺主之名,欲立於世,將可得邪?」時亮已與羨之議害少帝,乃馳信止之,信至已不及。羨之大怒曰:「與人共計,云何裁轉背便賣惡於人。 及文帝即位,謝晦將之荊州,與廓別,屏人問曰:「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為難也。 廓年位並輕,而為時流所推重,每至歲時,皆束帶詣門。〔一〕奉兄軌如父,家事大小,皆諮而後行,公祿賞賜,一皆入軌,有所資須,悉就典者請焉。從武帝在彭城,妻郗氏書求夏服。廓答書曰:「知須夏服,計給事自應相供,無容別寄。」時軌為給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少子興宗。 興宗字興宗,幼為父廓所重,謂有己風。與親故書曰:「小兒四歲,神氣似可,不入非類室,不與小人游。」故以興宗為之名,以興宗為之字。 年十歲喪父,哀毀有異凡童。廓罷豫章郡還,起二宅,先成東宅以與兄軌。軌罷長沙郡還,送錢五十萬以裨宅直。興宗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來豐儉必共,今日宅直不宜受也。」母悅而從焉。軌深有愧色,謂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歲小兒。」尋又喪母。 少好學,以業尚素立見稱,為中書侍郎。中書令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綽並與之厚善。元凶弒立,僧綽被誅,凶威方盛,親故莫敢往,興宗獨臨哭盡哀。 孝武踐阼,累遷尚書吏部郎。〔二〕時尚書何偃疾患,上謂興宗曰:「卿詳練清濁,今以選事相付,便可開門當之,無所讓也。 後拜侍中,每正言得失,無所顧憚。孝武新年拜陵,興宗負璽陪乘。及還,上欲因以射雉,興宗正色曰:「今致虔園陵,情敬兼重,從禽猶有餘日,請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車,由是失旨。竟陵王誕據廣陵為逆,事平,孝武輿駕出宣陽門,敕左右文武叫稱萬歲。興宗時陪輦,帝顧曰:「卿獨不叫?」興宗從容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政應涕泣行誅,豈得軍中皆稱萬歲。」帝不悅。 興宗奉旨慰勞廣陵,州別駕范義與興宗素善,〔三〕在城內同誅。興宗至,躬自收殯,致喪還豫章舊墓。上聞謂曰:「卿何敢故爾觸網?」興宗抗言答曰:「陛下自殺賊,臣自葬周旋,既犯嚴制,政當甘於斧鉞耳。」帝有慚色。又廬陵內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鎖付寧州,親戚故人無敢瞻送,〔四〕興宗時在直,請急,詣朗別。上知尤怒。坐屬疾多日,白衣領職。 後為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與丞相義宣同謀。時坦已死,子令孫作山陽郡,自繫廷尉。興宗議曰:「若坦昔為戎首,身今尚存,累經肆眚,猶應蒙宥。令孫天屬,理相為隱。況人亡事遠,追相誣訐,斷以禮律,義不合關。」〔五〕見從。 出為東陽太守,後為左戶尚書,轉掌吏部。時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義恭以下咸加穢辱;唯興宗以方直見憚,不被侵媟。尚書僕射顏師伯謂儀曹郎王耽之曰:「蔡尚書常免昵戲,去人實遠。」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嚴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嘗相召。每至官賭,常在勝朋。〔六〕蔡尚書今日可謂能負荷矣。〔七〕」 大明末,前廢帝即位,興宗告太宰江夏王義恭應須策文。義恭曰:「建立儲副,本為今日,復安用此?」興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營陽王即位,亦有文策,〔八〕今在尚書,可檢視也。」不從。 時義恭錄尚書,受遺輔政,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歸近習。越騎校尉戴法興、中書舍人巢尚之專制朝權,威行近遠。興宗職管九流,銓衡所寄,每至上朝,輒與令錄以下陳欲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得失,博論朝政。義恭素性恇撓,阿順法興,恒慮失旨,每聞興宗言,輒戰懼無計。 先是,大明世奢侈無度,多所造立,賦調煩嚴,徵役過苦,至是發詔悉皆削除。由此紫極殿南北馳道之屬皆被毀壞,自孝建以來至大明末,凡諸制度,無或存者。興宗於都坐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始撤,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師伯不能用。 興宗每奏選事,法興、尚之等輒點定回換,僅有存者。興宗於朝堂謂義恭及師伯曰:「主上諒闇,不親萬機,選舉密事,多被刪改,非復公筆跡,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謝莊等遷授失序,興宗又欲改為美選。時薛安都為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太子率殷恒為中庶子。興宗先選安都為左衛將軍,常侍如故;殷恒為黃門,領校。太宰嫌安都為多,欲單為左衛。興宗曰:「率、衛相去,幾何之間。且已失征虜,非乃超越,復奪常侍,則頓為降貶。若謂安都晚過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輕,〔九〕宜有選序,謹依選體,非私安都。」義恭曰:「若宮官宜加越授者,殷恒便應侍中,那得為黃門而已?」興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實遠。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領校,不為少也。」使選令史顏禕之、薛慶先等往復論執,義恭然後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為右衛,加給事中,由是大忤義恭及法興等。出興宗為吳郡太守,固辭;又轉南東海太守,又不拜,苦求益州。義恭於是大怒,上表言興宗之失。詔付外詳議,義恭因使尚書令柳元景奏興宗及尚書袁愍孫私相許與,自相選署,亂群害政,混穢大猷。於是除興宗新昌太守,郡屬交州。〔一0〕朝廷喧然,莫不嗟駭。先是,興宗納何后寺尼智妃為妾,姿貌甚美。迎車已去,而師伯密遣人誘之,潛往載取,興宗迎人不得。及興宗被徙,論者並言由師伯,師伯甚病之。法興等既不欲以徙大臣為名,師伯又欲止息物議,由此停行。 頃之,法興見殺,尚之被繫,義恭、師伯並誅,復起興宗為臨海王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事,不行。時前廢帝凶暴,興宗外甥袁顗為雍州刺史,固勸興宗行,曰:「朝廷形勢,人情所見,在內大臣,朝夕難保。舅今出居陝西,為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勝兵強,去江陵咫尺,水陸通便。若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豈與受制凶狂,禍難不測,同年而語乎。」興宗曰:「吾素門平進,與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宮省內外既人不自保,比者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內免禍,各行所見,不亦善乎。」時士庶危懼,衣冠咸欲遠徙,後皆流離外難,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書。太尉沈慶之深慮危禍,閉門不通賓客,嘗遣左右范羨詣興宗屬事。興宗謂羨曰:「公關門絕客,以避悠悠之請謁耳,身非有求,何為見拒?」羨復命,慶之使要興宗。興宗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今所忌憚,唯在於公。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惶惶,人懷危怖,指撝之日,誰不影從?如其不斷,旦暮禍及。僕昔佐貴府,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思其計。」慶之曰:「僕比日前慮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正當委天任命耳。加老罷私門,兵力頓闕,雖有其意,事亦無從。」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復要富貴,期功賞,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內將帥,正聽外間消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威風先著,統戎累朝,諸舊部曲,布在宮省,誰敢不從?僕在尚書中,自當唱率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諸所行造,人間皆言公悉豫之,今若沉疑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惡之禍也。且車駕屢幸貴第,酣醉彌留。又聞斥屏左右,獨入閤內。此萬世一時,機不可失。僕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宜詳其禍福。」慶之曰:「此事大,非僕所能行。事至,政當抱忠以沒耳。」頓之,慶之果以見忌致禍。 時領軍將軍王玄謨大將有威名,邑里訛言玄謨當建大事,或言已見誅。玄謨典籤包法榮家在東陽,興宗故郡人也,為玄謨所信,使至興宗間。興宗謂曰:「領軍比日殊當憂懼。」法榮曰;「頃者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門,不保俄頃。」興宗因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又使法榮報曰:「此亦未易可行,其當不泄君語。」右衛將軍劉道隆為帝所寵信,專統禁兵,乘輿當夜幸著作佐郎江斅宅,興宗乘馬車從。道隆從車後過,興宗謂曰:「劉公,比日思一閑寫。」〔一一〕道隆深達此旨,掐興宗手曰:「蔡公勿言。 時帝每因朝宴,棰毆群臣,自驃騎大將軍建安王休仁以下,侍中袁愍孫等咸見陵曳,唯興宗得免。 頃之,明帝定大事。玄謨責所親故吏郭季產、女婿韋希真等曰:「當艱難時,周旋輩無一言相扣發者。」〔一二〕季產曰:「蔡尚書令包法榮所道,非不會機,但大事難行耳。季產言亦何益。」玄謨有慚色。 當明帝起事之夜,廢帝橫屍太醫閤口。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景文曰:〔一三〕「此雖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一四〕四海必將乘人。 時諸方並舉兵反,朝廷所保丹陽、淮南數郡,其間諸縣或已應賊。東兵已至永世,宮省危懼,上集群臣以謀成敗。興宗曰:「宜鎮之以靜,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親戚布在宮省,若繩之以法,則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義。」上從之。 遷尚書右僕射,尋領衛尉。明帝謂興宗曰:「頃日人情言何?事當濟不?」興宗曰:「今米甚豐賤,而人情更安,以此算之,清蕩可必。但臣之所憂,更在事後,猶羊公言既平之後,方當勞聖慮耳。」尚書褚彥回以手板築興宗,興宗言之不已。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從登南掖門樓以觀之。興宗潸然流涕,上不悅。事平,封興宗始昌縣伯,固讓,不許,改封樂安縣伯,〔一五〕國秩吏力,終以不受。 時殷琰據壽陽為逆,遣輔國將軍劉勉攻圍之。四方既平,琰嬰城固守。上使中書為詔譬琰,興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順之日,陛下宜賜手詔數行。今直使中書為詔,彼必疑非真。」不從。琰得詔,謂劉勉詐造,果不敢降,久乃歸順。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反,後遣使歸款,泰始二年冬,遣鎮軍將軍張永率軍迎之。興宗曰:「安都遣使歸順,此誠不虛,今不過須單使一人,咫尺書耳。若以重兵迎之,勢必疑懼,或能招引北虜,為患不測。」時張永已行,不見信。安都聞大軍過淮,果引魏軍。永戰大敗,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見如此。初,永敗問至,上在乾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召興宗。謂休仁曰:「吾慚蔡僕射。」以敗書示興宗,曰:「我愧卿。 三年,出為郢州刺史。初,吳興丘珍孫言論常侵興宗。珍孫子景先人才甚美,興宗與之周旋。及景先為鄱陽郡,會晉安王子勛為逆,轉在竟陵,為吳喜所殺。母老女幼,流離夏口。興宗至郢州,親自臨哭,致其喪柩,家累皆得東還。 遷會稽太守,領兵置佐,加都督。會稽多諸豪右,不遵王憲,幸臣近習,參半宮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興宗皆以法繩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長,督責無窮,啟罷省之,并陳原諸逋負,解遣雜役,並見從。三吳舊有鄉射禮,元嘉中,羊玄保為吳郡行之,久不復修。興宗行之,禮儀甚整。 明帝崩,興宗與尚書令袁粲、右僕射褚彥回、中領軍劉勉、鎮軍將軍沈攸之同被顧命。以興宗為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刺史,加班劍二十人,被徵還都。時右軍將軍王道隆任參國政,權重一時,躡履到興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竟不呼坐。元嘉初,中書舍人秋當詣太子詹事王曇首,不敢坐。其後中書舍人弘興宗為文帝所愛遇,上謂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一六〕殷、劉並雜,無所益也。若往詣球,可稱旨就席。」及至,球舉扇曰:「君不得爾。」弘還,依事啟聞。帝曰:「我便無如此何。」至是,興宗復爾。 道隆等以興宗強正,不欲使擁兵上流,改為中書監、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固辭不拜。 興宗行己恭恪,光祿大夫北地傅隆與父廓善,興宗常修父友之敬。又太原孫敬玉嘗通興宗侍兒,被禽反接,興宗命與杖,敬玉了無怍容。興宗奇其言對,命釋縛,試以伎能,高其筆札,因以侍兒賜之,為立室宇,位至尚書右丞。其遏惡揚善若此。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興宗家行尤謹,奉歸宗姑,事寡嫂,養孤兄子,有聞於世。太子左率王錫妻范,聰明婦人也,有才學。書讓錫弟僧達曰:「昔謝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興宗亦有恭和之稱。」其為世所重如此。 妻劉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覬始生子彖,而妻劉氏亦亡,興宗姊即覬母也。〔一七〕一孫一姪,躬自撫養,年齒相比,欲為婚姻,每見興宗,輒言此意。大明初,詔興宗女與南平王敬猷婚。興宗以姊生平之懷,屢經陳啟。帝答曰:「卿諸人欲各行己意,則國家何由得婚。且姊言豈是不可違之處邪?」舊意既乖,彖亦他娶。甚後彖家好不終,顗又禍敗,彖亦淪廢當時,孤微理盡。敬猷遇害,興宗女無子嫠居,名門高冑,多欲結姻。明帝亦敕適謝氏,興宗並不許,以女適彖。 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遺命薄葬,奉還封爵。追贈後授,子順固辭不受,又奉表疏十餘上。詔特申其請,以旌克讓之風。 初,興宗為郢州,府參軍彭城顏敬以式卜曰:「亥年當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開府之授,而太歲在亥,果薨於光祿大夫云。文集傳於世。 子順字景玄,方雅有父風,位太尉從事中郎。昇明末卒。弟約。 約字景撝,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駙馬都尉。仕齊,累遷太子中庶子、領屯騎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約脫武冠解劍,〔一八〕於省眠至下鼓不起,為有司所奏,贖論。 出為宜都王冠軍長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謂曰:「今用卿為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約曰:「南豫密邇京師,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時諸王行事,多相裁割,約居右任,主佐之間穆如也。 遷司徒左長史。齊明帝為錄尚書輔政,百僚脫屐到席,約躡屐不改。帝謂江祏曰:「蔡氏是禮度之門,故自可悅。」祏曰:「大將軍有揖客,復見於今。 約好飲酒,夷淡不與世雜。永元二年,卒於太子詹事,年四十四,贈太常。弟撙。 撙字景節,少方雅退默,與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齊位給事黃門侍郎。丁母憂,廬于墓側。齊末多難,服闋,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長史,並不就。 梁臺建,為侍中,遷臨海太守。公事左遷太子中庶子,復為侍中,吳興太守。初,撙在臨海,百姓楊元孫以婢采蘭貼與同里黃權,約生子,酬乳哺直。權死後,元孫就權妻吳贖婢母子五人,吳背約不還。元孫訴,撙判還本主。吳能為巫,出入撙內,以金釧賂撙妾,遂改判與吳。元孫撾登聞鼓訟之,為有司劾。時撙已去郡,雖不坐,而常以為恥。口不言錢,及在吳興,不飲郡井,齋前自種白莧紫茄,以為常餌,詔褒其清。加信武將軍。 時帝將為昭明太子納妃,意在謝氏。袁昂曰:「當今貞素簡勝,唯有蔡撙。」乃遣吏部尚書徐勉詣之,停車三通不報。勉笑曰:「當須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監九年,宣城郡吏吳承伯挾祅道聚眾攻宣城,殺太守朱僧勇,轉寇吳興,吏人並請避之。撙堅守不動,命眾出戰,摧破斬承伯,餘黨悉平。 累遷吏部尚書,在選弘簡有名稱。又為侍中,領祕書監。武帝嘗謂曰:「卿門舊尚有堪事者多少?」撙曰:「臣門客沈約、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無人。」約時為太子少傅,岫為右衛將軍。 撙風骨鯁正,氣調英嶷,當朝無所屈讓。嘗奏用琅邪王筠為殿中郎,武帝嫌不取參掌通署,乃推白牒於香橙地下,曰:「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牒起,曰:「臣謂舉爾所知,許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無煩參掌署名。臣撙少而仕宦,未嘗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駕而去,仍欲抗表自解。帝尋悔,取事為畫。 帝嘗設大臣〈麥并〉,撙在坐。帝頻呼姓名,撙竟不答,食〈麥并〉如故。帝覺其負氣,乃改喚蔡尚書,撙始放箸執笏曰:「爾。」帝曰:「卿向何聾,今何聰?」對曰:「臣預為右戚,且職在納言,陛下不應以名垂喚。」帝有慚色。 性甚凝厲,善自居適。女為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來造謁,往往稱疾相聞,間遣之。及其引進,但暄寒而已,此外無復餘言。 後為中書令,卒於吳郡太守,諡曰康子。司空袁昂嘗謂諸賓曰:「自蔡侯卒,不復更見此人。」其為名輩所知如此。 子彥深,宣城內史。彥深弟彥高,給事黃門侍郎。彥高子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長,博涉經傳,有文詞,尤工草隸。陳太建元年,累遷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選尚信義公主,拜駙馬都尉、中書侍郎,遷晉陵太守。及將之郡,更令左右修中書廨宇,謂賓友曰:「庶來者無勞。 尋授吏部侍郎。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為時所重,常端坐西齋,自非素貴名流,罕所交接,趣時者多譏焉。宣帝嘗謂凝曰:「我欲用義興主婿錢肅為黃門侍郎,卿意如何?」凝正色曰:「帝鄉舊戚,恩由聖旨,則無所復問。若格以僉議,黃散之職,故須人門兼美。」帝默然而止。肅聞而不平,義興公主日譖之,尋免官,遷交趾。頃之追還。 後主嗣位,為給事黃門侍郎。後主嘗置酒,歡甚,將移宴弘範宮,眾人咸從,唯凝與袁憲不行。後主曰:「何為?」凝曰:「長樂尊嚴,非酒後所過,臣不敢奉詔。」眾人失色。後主曰:「卿醉矣。」令引出。他日,後主謂吏部尚書蔡徵曰:「蔡凝負地矜才,無所用也。」尋遷信威晉熙王府長史,鬱鬱不得志。乃喟然歎曰:「天道有廢興,夫子云『樂天知命』,斯理庶幾可達。」因著小室賦以見志。陳亡入隋,道病卒,年四十七。子君知,頗知名。 論曰:蔡廓體業弘正,風格峻舉。興宗出內所踐,不隕家聲。位在具臣,而情懷伊、霍,仁者有勇,驗在斯乎。然自廓及凝,年移四代,高風素氣,無乏於時,其所以取貴,不徒然矣。至於矜倨之失,蓋其風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教之深尤也。 校勘記 〔一〕 廓年位並輕而為時流所推重每至歲時皆束帶詣門 「為」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歲時」各本互倒作「時歲」,據宋書乙正。 〔二〕 累遷尚書吏部郎 「吏部郎」各本作「吏部侍郎」,據宋書刪。按宋書百官志,尚書諸曹郎有吏部郎,無吏部侍郎。 〔三〕 州別駕范義與興宗素善 「范義」各本作「范羲」,據宋書改。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案竟陵王誕傳是『義』字;隋書經籍志有宋兗州別駕范義集十二卷,即此人,作『羲』非也。 〔四〕 又廬陵內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鎖付寧州親戚故人無敢瞻送 「廬陵」各本作「廬江」,據宋書改。按宋書及本書周朗傳並作「廬陵內史」。又「瞻送」各本作「贍送」,世說新語俳調:「謝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贍」「瞻」涉形近而訛,今改正。 〔五〕 義不合關 「不」各本作「有」,據宋書改。 〔六〕 每至官賭常在勝朋 「勝朋」各本作「勝明」,據宋書改。 〔七〕 蔡尚書今日可謂能負荷矣 「負」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八〕 近永初之末營陽王即位亦有文策 「營」各本作「榮」或「滎」,涉形近而訛,據宋書改。 〔九〕 令名器不輕 「令」各本作「今」,據宋書改。 〔一0〕於是除興宗新昌太守郡屬交州 「新昌」各本作「永昌」,據宋書、通鑑改。按南齊書州郡志,新昌屬交州,而永昌則屬寧州也。 〔一一〕比日思一閑寫 「寫」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二〕當艱難時周旋輩無一言相扣發者 「扣」各本作「和」,據宋書改。 〔一三〕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景文曰 「右」各本作「左」,據宋書改。按本傳亦作「右」,其為左僕射在明帝時。 〔一四〕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 「若」各本作「者」,據宋書改。 〔一五〕固讓不許改封樂安縣伯 「改」各本作「之」。張元濟南史校勘記:「宋書無『之』字,疑『之』為『改』之訛。」今從改。按元大德本作「固讓不許之」與宋書合;其他各本作「固讓而許之」。 〔一六〕其後中書舍人弘興宗為文帝所愛遇至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 「弘興宗」宋書作「王弘」。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0:「此文於下仍云『弘還』,則其上作『弘興宗』似是一姓弘名興宗之人者,其為傳寫之誤可知。王弘乃又是一人,非為太保字休元者,彼乃王導曾孫,門閥甚高,何不坐之有?」李慈銘宋書札記:「王弘乃曇首之兄,球之從祖兄,為元嘉功臣之首,位司徒太保,必無人敢與之同名。南史作『弘興宗』,其下又云『弘還』,若弘既是姓,則下之還應稱名,蓋皆誤也。南史王球傳作『徐爰』,差為得之。爰後在孝武時兼著作,修宋書。而在元嘉時,則權寵未盛。蓋『爰』誤作『宏』,又轉為『弘』。宋書復因上言『王曇首』,遂訛『王弘』;南史因在蔡興宗傳,遂訛作『弘興宗』,皆傳寫之訛,非沈、李之誤。 〔一七〕外甥袁覬始生子彖而妻劉氏亦亡興宗姊即覬母也 「覬」各本作「顗」,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彖為顗弟覬之子,此兩『顗』當作『覬』。」今從改。 〔一八〕約脫武冠解劍 「脫」各本作「既」,據南齊書改。 何尚之子偃 孫戢 偃弟子求 求弟點 點弟胤 胤從弟炯 尚之弟子昌宇 昌宇子敬容 何尚之字彥德,廬江灊人也。曾祖準,高尚不應徵辟。祖惔,南康太守。〔一〕父叔度,恭謹有行業。姨適沛郡劉璩,與叔度母情愛甚篤。叔度母早卒,奉姨若所生。姨亡,朔望必往致哀,并設祭奠,食並珍新,躬自臨視。若朔望應有公事,則先遣送祭,皆手自料簡,流涕對之。公事畢即往致哀,以此為常。至三年服竟。義熙五年,吳興武康縣人王延祖為劫,父睦以告官。新制:「凡劫身斬刑,家人棄市。」睦既自告,於法有疑。時叔度為尚書,議曰:「設法止姦,必本於情理,非謂一人為劫,闔門應刑。所以罪及同產,欲開其相告,以出造惡之身。睦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屬,還相縛送,解腕求存,於情可愍。並合從原。」〔二〕從之。後為金紫光祿大夫,吳郡太守。太保王弘每稱其清身潔己。 尚之少頗輕薄,好摴蒱,及長,折節蹈道,以操立見稱。為陳郡謝混所知,與之游處。家貧,初為臨津令。宋武帝領征西將軍,補主簿。從征長安,以公事免,還都。因患勞病積年,飲婦人乳乃得差。以從征之勞,賜爵都鄉侯。 少帝即位,為廬陵王義真車騎諮議參軍。義真與司徒徐羨之、尚書令傅亮等不協,每有不平之言。尚之諫戒不納。義真被廢,入為中書侍郎,遷吏部郎。告休定省,傾朝送別於冶渚。及至郡,叔度謂曰:「聞汝來此,傾朝相送,可有幾客?」答曰:「殆數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非關何彥德也。昔殷浩亦嘗作豫章定省,〔三〕送別者甚眾,及廢徙東陽,船泊征虜亭積日,乃至親舊無復相窺者。 後拜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尚之雅好文義,從容賞會,甚為文帝所知。元嘉十三年,彭城王義康欲以司徒長史劉斌為丹陽尹,上不許,乃以尚之為之。立宅南郭外,立學聚生徒。東海徐秀,廬江何曇、黃回,潁川荀子華,太原孫宗昌、王延秀,魯郡孔惠宣並慕道來游,〔四〕謂之南學。王球常云:「尚之西河之風不墜。」尚之亦云:「球正始之風尚在。 尚之女適劉湛子黯,而湛與尚之意好不篤。湛欲領丹陽,乃徙尚之為祠部尚書,領國子祭酒。尚之甚不平。湛誅,遷吏部尚書。 時左衛將軍范曄任參機密,尚之察其意趣異常,白文帝:「宜出為廣州,若在內釁成,不得不加以鈇鉞。屢誅大臣,有虧皇化。」上曰:「始誅劉湛等,方欲引升後進。曄事跡未彰,便豫相黜斥,萬姓將謂卿等不能容才,以我為信受讒說。但使共知如此,不憂致大變也。」〔五〕曄後謀反伏誅,上嘉其先見。 二十二年,為尚書左僕射。是歲造玄武湖,上欲於湖中立方丈、蓬萊、瀛洲三神山,尚之固諫乃止。時又造華林園,並盛暑役人。尚之又諫,上不許,曰:「小人常日曝背,此不足為勞。」時上行幸,還多侵夜,尚之又表諫,上優詔納之。 先是患貨少,鑄四銖錢,人間頗盜鑄,多翦鑿古錢以取銅,上患之。二十四年,錄尚書江夏王義恭議,以一大錢當兩,以防翦鑿,議者多同。尚之議曰:「凡創制改法,宜順人情,未有違眾矯物而可久也。泉布廢興,未容驟議。〔六〕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罷息,六貨憒亂,人泣於市。良由事不畫一,難用遵行。自非急病權時,宜守長世之業。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貲自倍,貧者彌增其困,懼非所以欲均之意。」中領軍沈演之以為若以大錢當兩,〔七〕則國傳難朽之寶,家贏一倍之利,不俟加憲,巧源自絕。上從演之議,遂以一錢當兩。行之經時,公私非便,乃罷。 二十八年,為尚書令、太子詹事。二十九年致仕,於方山著退居賦以明所守,而議者咸謂尚之不能固志。文帝與江夏王義恭詔曰:「羊、孟尚不得告謝,尚之任遇有殊,便當未宜申許。」尚之還攝職。羊即羊玄保,孟即孟顗。〔八〕 尚之既任事,上待之愈隆,於是袁淑乃錄古來隱士有跡無名者,為真隱傳以嗤焉。時或遣軍北侵,資給戎旅,悉以委之。 元凶弒立,進位司空、尚書令。時三方興義,將佐家在都者,劭悉欲誅之。尚之誘說百端,並得全免。 孝武即位,復為尚書令。丞相南郡王義宣、車騎將軍臧質反,義宣司馬竺超、質長史陸展兄弟並應從誅,〔九〕尚之上言於法為重,超從坐者由是得原。 時欲分荊州置郢州,議其所居。江夏王義恭、蕭思話以為宜在巴陵。尚之議曰:「夏口在荊、江之中,正對沔口,通接雍、梁,寔為津要,於事為允。」上從其議。荊、揚二州戶口居江南之半,江左以來,揚州為根本,委荊州以閫外,至是並分,欲以削臣下之權。而荊、揚並因此虛耗。尚之建言宜復合二州,上不許。 大明二年,以為左光祿、開府儀同三司,〔一0〕侍中如故。尚之在家,常著鹿皮帽。及拜開府,天子臨軒,百僚陪位,沈慶之於殿庭戲之曰:「今日何不著鹿皮冠?」慶之累辭爵命,朝廷敦勸甚苦。尚之謂曰:「主上虛懷側席,詎宜固辭。」慶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復還也。」尚之有愧色。 尚之愛尚文義,老而不休。與太常顏延之少相好狎,二人並短小,尚之常謂延之為沐,延之目尚之為猴。同游太子西池,延之問路人云:「吾二人誰似猴?」路人指尚之為似。延之喜笑,路人曰:「彼似猴耳,君乃真猴。 有人嘗求為吏部郎,尚之歎曰:「此敗風俗也。官當圖人,人安得圖官。」延之大笑曰:「我聞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勢,彼勢之所求,子何疑焉。」所與延之論議往反,並傳於世。 尚之立身簡約,車服率素,妻亡不娶,又無姬妾。執衡當朝,畏遠權柄,親故一無薦舉。既以此致怨,亦以此見稱。復以本官領中書令。薨年七十九,贈司空,諡曰簡穆公。子偃。 偃字仲弘,元嘉中,位太子中庶子。元凶弒立,以偃為侍中,掌詔誥。時尚之為司空、尚書令,偃居門下。父子並處權要,時為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攝機宜,曲得時譽。 會孝武即位,任遇無改。歷位侍中,領太子中庶子。時求讜言,偃以為「宜重農卹本,并官省事,考課以知能否,增奉以除吏姦。責成良守,久於其職;都督刺史,宜別其任」。 改領驍騎將軍,親遇隆密,有加舊臣。轉吏部尚書。尚之去選未五載,偃復襲其跡,世以為榮。侍中顏竣至是始貴,與偃俱在門下,以文義賞會,相得甚歡。竣既任遇隆密,謂宜居重大,而位次與偃等未殊,意稍不悅。及偃代竣領選,竣逾憤懣,與偃遂隙。竣時權傾朝野,偃不自安,遂發悸病,意慮乖僻。上表解職,告靈不仕。孝武遇偃既深,備加醫療乃得差。 偃素好談玄,注莊子逍遙篇傳於時。卒官,孝武與顏竣詔,甚傷惜之。諡曰靖。子戢。 戢字慧景,選尚宋孝武長女山陰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中書郎。景和世,山陰主就帝求吏部郎褚彥回侍己,彥回雖拘逼,終不肯從。與戢同居止月餘日,由是特申情好。元徽初,彥回參朝政,引戢為侍中,時年二十九。戢以年未三十,苦辭內侍,改授司徒左長史。 齊高帝為領軍,與戢來往,數申歡宴。高帝好水引餅,戢每設上焉。久之,復為侍中。累遷高帝相國左長史。建元元年,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尋改侍中,詹事如故。上欲轉戢領選,問尚書令褚彥回,以戢資重,欲加散騎常侍。彥回曰:「宋時王球從侍中、中書令單作吏部尚書,資與戢相似,領選職方昔小輕,不容頓加常侍。聖旨每以蟬冕不宜過多,臣與王儉既已左珥,若復加戢,則八座便有三蟬,若帖以驍、游,亦不為少。」迺以戢為吏部尚書,加驍騎將軍。 戢美容儀,動止與褚彥回相慕,時人號為「小褚公」。家業富盛,性又華侈,衣被服飾,極為奢麗。出為吳興太守。上頗好畫扇,宋孝武賜戢蟬雀扇,善畫者顧景秀所畫。時吳郡陸探微、顧寶先皆能畫,〔一一〕歎其巧絕。戢因王晏獻之,上令晏厚酬其意。卒年三十六,諡懿子。女為鬱林王后。又追贈侍中、右光祿大夫。〔一二〕 求字子有,偃弟子也。父鑠,仕宋位宜都太守。求元嘉末為文帝挽郎。歷位太子洗馬,丹陽郡丞,清退無嗜慾。後為太子中舍人。泰始中,妻亡,還吳葬舊墓。除中書郎,不拜。仍住吳,隱居波若寺,足不踰戶,人莫見其面。 宋明帝崩,出奔國哀,除永嘉太守。求時寄住南澗寺,不肯詣臺,乞於野外拜受,見許。一夜忽乘小船逃歸吳,隱武丘山。〔一三〕齊永明四年,拜太中大夫,不就,卒。 初,求父鑠素有風疾,無故害求母王氏,坐法死,求兄弟以此無宦情。求弟點。 點字子皙,年十一,居父母憂,幾至滅性。及長,感家禍,欲絕昏宦,尚之強為娶琅邪王氏。禮畢,將親迎,點累涕泣,求執本志,遂得罷。 點明目秀眉,容貌方雅,真素通美,不以門戶自矜。博通群書,善談論。家本素族,親姻多貴仕。點雖不入城府,性率到,好狎人物。遨游人間,不簪不帶,以人地並高,無所與屈,大言踑踞公卿,敬下。或乘柴車,躡草屩,恣心所適,致醉而歸。故世論以點為孝隱士,弟胤為小隱士,大夫多慕從之。時人稱重其通,號曰「游俠處士」。兄求亦隱吳郡武丘山。求卒,點菜食不飲酒,訖于三年,腰帶減半。 宋泰始末,徵為太子洗馬。齊初,累徵中書侍郎、太子中庶子,並不就。與陳郡謝〈氵蘥〉、吳國張融、會稽孔德璋為莫逆友。〔一四〕 點門世信佛,從弟遁以東籬門園居之,德璋為築室焉。園有卞忠貞冢,點植花於冢側,每飲必舉酒酹之。招攜勝侶,乃名德桑門,清言賦詠,優游自得。 初,褚彥回、王儉為宰相,點謂人曰:「我作齊書已竟,贊云『回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國家』。」王儉聞之,欲候點,知不可見,乃止。豫章王嶷命駕造點,點從後門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聞之,曰:「豫章王尚望塵不及,吾當望岫息心。」後點在法輪寺,子良就見之,點角巾登席,子良欣悅無已,遺點嵇叔夜酒盃、徐景山酒鎗。 點少時嘗患渴利,積歲不愈。後在吳中石佛寺建講,於講所晝寢,夢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夢中服之,自此而差,時人以為淳德所感。 性通侻好施,遠近致遺,一無所逆,隨復散焉。嘗行經朱雀門街,有自車後盜點衣者,見而不言,旁人禽盜與之,點乃以衣施盜。盜不敢受,點令告有司,盜懼乃受之。 點雅有人倫鑒,多所甄拔。知吳興丘遲於幼童,稱濟陽江淹於寒素,悉如其言。哀樂過人。嘗行逢葬者,歎曰:「此哭者之懷,豈可思邪。」於是悲慟不能禁。 老又娶魯國孔嗣女,嗣亦隱者。點雖昏,亦不與妻相見,築別室以處之,人莫諭其意。吳國張融少時免官,而為詩有高言,〔一五〕點答詩曰:「昔聞東都日,不在簡書前。」雖戲而融久病之。及點後昏,融始為詩贈點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淫。」點亦病之。 永元中,崔慧景圍城,人間無薪,點悉伐園樹以贍親黨。慧景性好佛義,先慕交點,點不顧之。至是乃逼召點,點裂裙為袴,往赴其軍,終日談說,不及軍事。其語默之跡如此。慧景平後,東昏大怒,欲誅之。王瑩為之懼,求計於蕭暢。暢謂茹法珍曰:「點若不誘賊共講,未必可量,以此言之,乃應得封。」東昏乃止。 梁武帝與點有舊,及踐阼,手詔論舊,賜以鹿皮巾等,并召之。點以巾褐引入華林園,帝贈詩酒,恩禮如舊,仍下詔徵為侍中。捋帝鬚曰:「乃欲臣老子。」辭疾不起。復下詔詳加資給,並出在所,日費所須,太官別給。 天監二年卒,詔給第一品材一具,喪事所須,內監經理。點弟胤。 胤字子季,出繼叔父曠,故更字胤叔。年八歲,居憂,毀若成人。及長輕薄不羈,晚乃折節好學,師事沛國劉瓛,受易及禮記、毛詩。又入鍾山定林寺聽內典,其業皆通。而縱情誕節,時人未之知也,唯瓛與汝南周顒深器異之。 仕齊為建安太守,政有恩信,人不忍欺。每伏臘放囚還家,依期而反。 歷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尚書令王儉受詔撰新禮,未就而卒。又使特進張緒續成,緒又卒,屬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讓胤,乃置學士二十人佐胤撰錄。 後以國子祭酒與太子中庶子王瑩並為侍中。時胤單作祭酒,疑所服。陸澄博古多該,亦不能據,遂以玄服臨試。爾後詳議,乃用朱服。祭酒朱服,自此始也。 及鬱林嗣位,胤為后族,甚見親待。為中書令,領臨海、巴陵王師。胤雖貴顯,常懷止足。建武初,已築室郊外,恒與學徒游處其內。至是遂賣園宅欲入東。未及發,聞謝朏罷吳興郡不還,胤恐後之,乃拜表解職,不待報輒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尋有詔許之。 胤以會稽山多靈異,往游焉,居若邪山雲門寺。初,胤二兄求、點並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世號點為「大山」,胤為「小山」,亦曰「東山」。兄弟發跡雖異,克終皆隱,世謂何氏三高。 永元中,徵為太常、太子詹事,並不就。梁武帝霸朝建,引為軍謀祭酒,并與書詔,不至。〔一六〕及帝踐阼,詔為特進、光祿大夫,〔一七〕遣領軍司馬王杲之以手敕諭意,〔一八〕并徵謝朏。 杲之先至胤所,胤恐朏不出,先示以可起,乃單衣鹿皮巾執經卷,下床跪受。詔出,就席伏讀。胤因謂杲之曰:「吾昔於齊朝欲陳三兩條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鑄九鼎,三者欲樹雙闕。世傳晉室欲立闕,王丞相指牛頭山云,『此天闕也』。是則未明立闕之意。闕者謂之象魏,懸法於其上,浹日而收之。象者法也,魏者當塗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國所先。圓丘南郊,舊典不同。南郊祠五帝靈威仰之類,圓丘祠天皇大帝、北極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謬。卿宜陳之。」杲之曰:「僕之鄙劣,豈敢輕議國典,此當敬俟叔孫生耳。 及杲之從謝朏所還,問胤以出期。胤知朏已應召,答杲之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盡,何容復有宦情?」杲之失色不能答。胤反謂曰:「卿何不遣傳詔還朝拜表,留與我同游邪?」杲之愕然曰:「古今不聞此例。」胤曰:「檀弓兩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胤、朏俱前代高士,胤處名譽尤邁矣。 杲之還,以胤意奏聞,有敕給白衣尚書祿。胤固辭。又敕山陰庫錢月給五萬,又不受。乃敕何子朗、孔壽等六人於東山受學。太守衡陽王元簡深加禮敬,月中常命駕式閭,談論終日。 胤以若邪處勢迫隘,不容學徒,乃遷秦望山。山有飛泉,迺起學舍,即林成援,因巖為堵;別為小閤室,寢處其中,躬自啟閉,僮僕無得至者。山側營田二頃,講隙從生徒游之。胤初遷將築室,忽見二人著玄冠,容貌甚偉,問胤曰:「君欲居此邪?」乃指一處云:「此中殊吉。」忽不復見。胤依言而卜焉。尋而山發洪水,樹石皆倒拔,唯胤所居室巋然獨存。元簡乃命記室參軍鍾嶸作瑞室頌,刻石以旌之。 及元簡去郡,入山與胤別。胤送至都賜埭,去郡三里,因曰:「僕自棄人事,交游路斷,自非降貴山藪,豈容復望城邑。此埭之游,於今絕矣。」執手涕零。 何氏過江,自晉司空充並葬吳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一九〕胤年登祖壽,乃移還吳,作別山詩一首,言甚悽愴。 至吳,居武丘山西寺講經論,學僧復隨之。東境守宰經途者,莫不畢至。胤常禁殺,有虞人逐鹿,鹿徑來趨胤,伏而不動。又有異鳥如鶴紅色,集講堂,馴狎如家禽。 初,開善寺藏法師與胤遇於秦望山,後還都,卒於鍾山。死日,胤在波若寺見一名僧,授胤香爐奩并函書,〔二0〕云:「貧道發自揚都,呈何居士。」言訖失所在。胤開函,乃是大莊嚴論,世中未有。訪之香爐,乃藏公所常用。又於寺內立明珠柱,柱乃七日七夜放光。太守何遠以狀啟昭明太子,太子欽其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 先是胤疾,妻江氏夢神告曰:「汝夫壽盡,既有至德,應獲延期,爾當代之。」妻覺說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夢見一神女并八十許人,並衣帢,行列在前,俱拜床下,覺又見之,便命營凶具。既而疾困不復瘳。 初,胤侈於味,食必方丈,後稍欲去其甚者,猶食白魚、夔脯,糖蟹,以為非見生物。疑食蚶蠣,使門人議之。學生鍾岏曰:「夔之就脯,驟於屈申,蟹之將糖,躁擾彌甚。仁人用意,深懷如怛。至於車螯蚶蠣,眉目內闕,慚渾沌之奇,獷殼外緘,非金人之慎。不悴不榮,曾草木之不若,無馨無臭,與瓦礫其何算。故宜長充庖廚,永為口實。」竟陵王子良見岏議大怒。汝南周顒與胤書,勸令食菜,曰:「變之大者,莫過死生,生之所重,無逾性命。性命之於彼極切,滋味之在我可賒。若云三世理誣,則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一往一來,生死常事,則傷心之慘,行亦自及。丈人於血氣之類,雖不身踐,至於晨鳧夜鯉,不能不取備屠門。財貝之經盜手,猶為廉士所棄,生性之一啟鑾刀,寧復慈心所忍。騶虞雖飢,非自死之草不食,聞其風者,豈不使人多媿。丈人得此有素,聊復片言發起耳。」故胤末年遂絕血味。 胤注百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子撰亦不仕,有高風。 何炯字士光,胤從弟也。父撙,太中大夫。炯年十五,從胤受業,一期並通五經章句。白皙美容貌,從兄求、點每曰:「叔寶神清,杜乂膚清,今觀此子,復見衛、杜在目。」從兄戢謂人曰:「此子非止吾門之寶,亦為一代偉人。 炯常慕恬退,不樂進仕。從叔昌宇謂曰:「求、點皆已高蹈,汝無宜復爾。且君子出處亦各一途。 年十九,解褐揚州主簿,舉秀才,累遷梁仁威南康王限內記室,書侍御史。以父疾陳解。炯侍疾踰旬,衣不解帶,頭不櫛沐,信宿之間,形貌頓改。及父卒,號慟不絕聲,藉地腰腳虛腫。醫云:「須服豬蹄湯。」炯以有肉味不肯服,親友請譬,終於不回,遂以毀卒。 先是謂家人曰:「王孫、玄晏所尚不同,長魚、慶緒於事為得。必須儉而中禮,無取苟異。月朝十五日,可置一甌粗粥,如常日所進。」又傷兩兄並淡仕進,故祿所不及,恐而今而後,溫飽無資。乃漼然下泣,自外無所言。 何昌宇字儼望,尚之弟子也。父佟之,位侍中。〔二一〕昌宇少而清靖,獨立不群,所交者必當世清名,是以風流籍甚。仕宋為尚書儀曹郎、建平王景素征北南徐州府主簿,以風素見重。母老求祿,出為湘東太守。還為齊高帝驃騎功曹。 昌宇在郡,景素被誅,昌宇痛之,至是啟高帝理其冤,又與司空褚彥回書極言之。高帝嘉其義。歷位中書郎、王儉衛軍長史,儉謂昌宇曰:「後任朝事者,非卿而誰? 臨海王昭秀為荊州,以昌宇為西中郎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事。明帝將踐阼,先使裴叔業賷旨詔昌宇,令以便宜從事。〔二二〕昌宇拒之曰:「國家委身以上流之重,〔二三〕付身以萬里之事,臨海王未有失,寧得從君單詔邪?即時自有啟聞,須反更議。」叔業曰:「若爾便是拒詔,拒詔,軍法行事耳。」〔二四〕答曰:「能見殺者君也,能拒詔者僕也。君不能見殺,政有沿流之計耳。」昌宇素有名德,叔業不敢逼而退。上聞而嘉之,昭秀由此得還都。 昌宇後為吏部尚書,嘗有一客姓閔求官。昌宇謂曰:「君是誰後?」答曰:「子騫後。」昌宇團扇掩口而笑,謂坐客曰:「遙遙華冑。 昌宇不雜交游,通和汎愛,歷郡皆以清白稱。後卒於侍中,領驍騎將軍。贈太常,諡曰簡子。子敬容。 敬容字國禮,弱冠尚齊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梁天監中,為建安內史,清公有美績,吏人稱之。累遷守吏部尚書,銓序明審,號為稱職。出為吳郡太守,為政勤卹人隱,辯訟如神,視事四年,政為天下第一。吏人詣闕請樹碑,詔許之。復為吏部尚書、侍中,領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長八尺,白皙美鬚眉,性矜莊,衣冠鮮麗。武帝雖衣浣衣,而左右衣必須潔。嘗有侍臣衣帶卷摺,帝怒曰:「卿衣帶如繩,欲何所縛。」敬容希旨,故益鮮明。常以膠清刷鬚,衣裳不整,伏床熨之,或暑月背為之焦。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為尚書右僕射,參掌選事。遷左僕射、丹陽尹,並參掌大選如故。 敬容接對賓朋,言詞若訥,酬答二宮,則音韻調暢。大同中,朱雀門災,武帝謂群臣曰:「此門制狹,我始欲改構,遂遭天火。」相顧未答,敬容獨曰:「此所謂先天而天不違。」時以為名對。 五年,改為尚書令,參選事如故。敬容久處臺閣,詳悉晉魏以來舊事,且聰明識達,勤於簿領,詰朝理事,日旰不休。職隆任重,專預機密,而拙於草隸,淺於學術,通包苴餉餽,無賄則略不交語。自晉宋以來,宰相皆文義自逸,敬容獨勤庶務,貪吝為時所嗤鄙。 其署名「敬」字,則大作「苟」,小為「文」,「容」字大為「父」,小為「口」。〔二五〕陸倕戲之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敬容遂不能答。又多漏禁中語,故嘲誚日至。嘗有客姓吉,敬容問:「卿與邴吉遠近?」答曰:「如明公之與蕭何。」時蕭琛子巡頗有輕薄才,因製卦名、離合等詩嘲之,亦不屑也。 帝嘗夢具朝服入太廟拜伏悲感,旦於延務殿說所夢。敬容對曰:「臣聞孝悌之至,通於神明。陛下性與天通,故應感斯夢。」上極然之,便有拜陵之議。 後坐妾弟費慧明為{道禾}倉丞夜盜官米,為禁司所執,送領軍府。時河東王譽為領軍,敬容以書解慧明。譽前經屬事不行,因此即封書以奏。帝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中丞張綰奏敬容協私罔上,合棄市。詔特免職。到溉謂朱异曰:「天時便覺開霽。」其見嫉如此。 初,沙門釋寶誌嘗謂敬容曰:「君後必貴,終是『何』敗耳。」及敬容為宰相,謂何姓當為其禍,故抑沒宗族,無仕進者,至是竟為河東所敗。 中大同元年三月,武帝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敬容啟預聽,敕許之。又起為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舊時賓客門生諠譁如昔,冀其復用。會稽謝郁致書戒之曰: 草萊之人,聞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門。醉尉將不敢呵,灰然不無其漸,甚休!敢賀於前,又將弔也。 昔流言裁至,公旦東奔,燕書始來,子孟不入。夫聖賢被虛過以自斥,未有嬰時釁而求親者也。且暴鰓之魚,不念杯酌之水,雲霄之翼,豈顧籠樊之糧。何者?所託已盛也。昔君侯納言加首,鳴玉在腰,回豐貂以步文昌,聳高蟬而趨武帳,可謂盛矣。不以此時薦才拔士,少報聖主之恩,今卒如爰絲之說,受責見過,方復欲更窺朝廷,觖望萬分,竊不為左右取也。昔竇嬰、楊惲亦得罪明時,不能謝絕賓客,猶交黨援,卒無後福,終益前禍。僕之所弔,實在於斯。 人人所以頗猶有踵君侯之門者,未必皆感惠懷仁,有灌夫、任安之義,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復用也。夫在思過之日,而挾復用之意,未可為智者說矣。夫君侯宜杜門念失,無有所通,築茅茨於鐘阜,聊優游以卒歲,見可憐之意,著待終之情,復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貢更也之譬,少戢言於眾口,微自救於竹帛,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聞知,尚有冀也。 僕東皋鄙人,入穴幸無銜寠,恥天下之士,不為執事道之,故披肝膽,示情素,君侯豈能鑒焉。 太清元年,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襲建鄴,敬容自府移家臺內。初,景渦陽退敗,未得審實,傳者乃云其將暴顯反,景身與眾並沒。朝廷以為憂。敬容尋見東宮,簡文謂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敬容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簡文失色,問其故,對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 是年,簡文頻於玄圃自講老莊二書,學士吳孜時寄詹事府,每日入聽。敬容謂孜曰:「昔晉氏喪亂,頗由祖尚虛玄,胡賊遂覆中夏。今東宮復襲此,殆非人事,其將為戎乎。」俄而侯景難作,其言有徵也。三年,卒于圍內。 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奉佛法,並建立塔寺,至敬容又捨宅東為伽藍,趨權者因助財造搆,敬容並不拒,故寺堂宇頗為宏麗。時輕薄者因呼為「眾造寺」。及敬容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無餘財貨,時亦以此稱之。 敬容特為從兄胤所親愛,胤在若邪山嘗疾篤,有書云:「田疇館宇悉奉眾僧,書經並歸從弟敬容。」其見知如此。敬容唯有一子,年始八歲。在吳,臨還與胤別,胤問名,敬容曰:「仍欲就兄求名。」胤即命紙筆,名曰瑴。曰:「書云兩玉曰瑴,吾與弟二家共此一子,所謂瑴也。」位祕書丞,早卒。 論曰:尚之以雅道自居,用致公輔,行己之跡,動不踰閑。及乎洗閤取譏,皮冠獲誚,貞粹之地,高人未之全許。然父子一時並處權要,雖經屯詖,咸以功名自卒,古之所謂巧宦,此之謂乎。點、胤弟兄俱云遁逸,求其蹈履,則非曰山林,察其持身,則未捨名譽。觀夫子皙之赴慧景,子季之矯敬沖,〔二六〕以跡以心,居然可測。而高自標致,一代歸宗,以之入用,未知所取。斯殆虛勝之風,江東所尚,不然何以至於此也?昌宇雅仗名節,殆曰人望。敬容材實幹蠱,賄而敗業,惜乎。 校勘記 〔一〕 祖惔南康太守 「惔」各本作「恢」,據晉書何準傳改。 〔二〕 並合從原 宋書此句上有「睦既縛送,則餘人無應復告」二句,則「從原」為免其家人,意自顯豁;此處刪節不當,似並其子亦原免。 〔三〕 昔殷浩亦嘗作豫章定省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作』,疑當作『往』,字近而誤。」按張說蓋是。 〔四〕 立學聚生徒東海徐秀廬江何曇黃回至並慕道來遊 「立學」宋書作「立玄學」;「回」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五〕 不憂致大變也 「變」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六〕 泉布廢興未容驟議 「未容」二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七〕 中領軍沈演之以為若以大錢當兩 「錢」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八〕 孟即孟顗 「顗」各本作「覬」,據宋書改。按孟顗附見謝靈運傳。 〔九〕 義宣司馬竺超至並應從誅 「竺超」宋書作「竺超民」,此避唐諱而省。 〔一0〕以為左光祿開府儀同三司 「為」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一〕時吳郡陸探微顧寶先皆能畫 「寶」各本作「彥」,據太平御覽九四四引改。按顧寶先附顧琛傳,宋孝武帝大明中為尚書水部郎,時正相接。本書卷二十二王曇首傳子僧虔附傳稱「吳郡顧寶先卓越多奇,自以伎能,僧虔乃作飛白以示之」,即其人。 〔一二〕又追贈侍中右光祿大夫 「又」各本作「父」,據南齊書改。 〔一三〕隱武丘山 「武」本字「虎」,避唐諱改。 〔一四〕與陳郡謝〈氵蘥〉吳國張融會稽孔德璋為莫逆友 「孔德璋」即「孔稚珪」,此避唐諱而改稱其字。 〔一五〕而為詩有高言 「高」下梁書有「尚」字。 〔一六〕梁武帝霸朝建引為軍謀祭酒并與書詔不至 時梁武帝未即位,不得言詔,疑此「詔」字衍文。通志無「詔」字。 〔一七〕詔為特進光祿大夫 「光祿」上梁書有「右」字。 〔一八〕遣領軍司馬王杲之以手敕諭意 「王杲之」梁書作「王果」。 〔一九〕唯祖尚之至七十二 按南史及宋書何尚之傳並作薨年七十九,此與梁書處士何胤傳又並作尚之年至七十二,疑當以尚之本傳為正。 〔二0〕胤在波若寺見一名僧授胤香爐奩并函書 梁書無「名」字,疑此衍文。 〔二一〕父佟之位侍中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南齊書作『父佟之,太常。』按『佟』當作『攸』,梁書何敬容傳作『攸之』。宋書江湛傳有『侍中何攸之』,即其人也;何尚之傳又作『悠之位太常、侍中』。何佟之別一人,見梁書儒林傳。 〔二二〕先使裴叔業賷旨詔昌宇令以便宜從事 「詔」通志作「詣」。「賷旨詔昌宇」北監本、殿本作「往密敕昌宇」,其他各本如本文。「裴叔業」南齊書作「徐玄慶」。 〔二三〕國家委身以上流之重 北監本、殿本作「國家委身以六尺之孤」,其他各本如本文。 〔二四〕拒詔軍法行事耳 北監本、殿本作「拒詔恐非佳事耳」,其他各本如本文。 〔二五〕容字大為父小為口 各本脫「為父小」三字,據冊府元龜九五四補。按下陸倕云「父亦不小」,則作「大為父而小為口」為是。 〔二六〕子季之矯敬沖 「子季」各本作「子秀」,據何胤傳改。按子季,何胤之字;敬沖,謝朏之字。 張裕子永 岱 岱兄子緒 緒子完 充 永子瑰 瑰子率 率弟盾 瑰弟稷 稷子嵊 稷從子種 張裕字茂度,吳郡吳人也,名與宋武帝諱同,故以字稱。曾祖澄,晉光祿大夫。祖彭祖,廣州刺史。父敞,侍御史、度支尚書、吳國內史。 茂度仕為宋武帝太尉主簿、揚州中從事,累遷別駕。武帝西伐劉毅,北伐關洛,皆居守留任州事。出為都督、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綏靜百越,嶺外安之。 元嘉元年,為侍中、都督、益州刺史。帝討荊州刺史謝晦,詔益州遣軍襲江陵。晦平,西軍始至白帝。茂度與晦素善,議者疑其出軍遲留。弟邵時為湘州刺史,起兵應大駕。上以邵誠節,故不加罪。累遷太常,以腳疾出為義興太守。上從容謂曰:「勿以西蜀介懷。」對曰:「臣不遭陛下之明,墓木拱矣。 後為都官尚書,以疾就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茂度內足於財,自絕人事,經始本縣之華山為居止。優游野澤,如此者七年。十八年,除會稽太守。素有吏能,職事甚理。卒於官,諡曰恭子。 子演,位太子中舍人。演四弟鏡、永、辯、岱俱知名,〔一〕時謂之張氏五龍。 鏡少與光祿大夫顏延之鄰居,顏談義飲酒,喧呼不絕,而鏡靜默無言聲。後鏡與客談,延之從籬邊聞之,取胡床坐聽,辭義清玄。延之心服,謂客曰:「彼有人焉。」由是不復酣叫。仕至新安太守。演、鏡兄弟中名最高,餘並不及。 初,裕曾祖澄當葬父,郭璞為占墓地,曰:「葬某處,年過百歲,位至三司,而子孫不蕃。某處年幾減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貴顯。」澄乃葬其劣處。位光祿,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孫遂昌云。 永字景雲,初為郡主簿,累遷尚書中兵郎。先是尚書中條制繁雜,元嘉十八年,欲加修撰,徙永為刪定郎,掌其任。二十二年,除建康令,所居皆有稱績。又除廣陵王誕北中郎錄事參軍。 永涉獵書史,能為文章,善隸書,騎射雜藝,觸類兼善。又有巧思,益為文帝所知。紙墨皆自營造,上每得永表啟,輒執玩咨嗟,自嘆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華林園、玄武湖,並使永監統。凡所制置,皆受則於永。永既有才能,每盡心力,文帝謂堪為將。二十九年,以永為揚威將軍、冀州刺史,加都督。督王玄謨、申坦等諸將經略河南,〔二〕進攻碻磝,累旬不拔,為魏軍所殺甚眾。永即夜撤圍退軍,不報告諸將,眾軍驚擾,為魏所乘,死敗塗地。永及申坦並為統府撫軍將軍蕭思話所收,繫於歷城獄。文帝以屢征無功,諸將不可任,詔責永等與思話。又與江夏王義恭書曰:「早知諸將輩如此,恨不以白刃驅之,今者悔何所及。 三十年,元凶弒立,起永為青州刺史。及司空南譙王義宣起義,又改永為冀州刺史,加都督。永遣司馬崔勳之、中兵參軍劉宣則二軍馳赴國難。時蕭思話在彭城,義宣慮二人不相諧緝,與思話書,勸與永坦懷。又使永從兄長史張暢與永書勗之,使遠慕廉、藺在公之德,近效平、勃亡私之美。事平,召為江夏王義恭大司馬從事中郎,領中兵。 孝武孝建元年,臧質反,遣永輔武昌王渾鎮京口。大明三年,累遷廷尉。上謂曰:「卿既與釋之同姓,欲使天下復無冤人。」永曉音律,太極殿前鍾聲嘶,孝武嘗以問永。永答鍾有銅滓,乃扣鍾求其處,鑿而去之,聲遂清越。 明帝即位,為青冀二州刺史,監四州諸軍事,統諸將討徐州刺史薛安都,累戰剋捷。破薛索兒。又遷鎮軍將軍,尋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 時薛安都據彭城請降,而誠心不款。明帝遣永與沈攸之重兵迎之,加都督前鋒諸軍事,進軍彭城。安都招引魏兵既至,永狼狽引軍還,為魏軍追大敗,復遇寒雪,士卒離散。永腳指斷落,僅以身免,失其第四子。 三年,徙會稽太守,加都督,將軍如故。以北行失律,固求自貶,降號左將軍。永痛悼所失之子,有兼常哀,服制雖除,猶立靈座,飲食衣服,待之如生。每出行,常別具名車好馬,號曰侍從。有軍事,輒語左右報郎君知也。以破薛索兒功,封孝昌縣侯。在會稽,賓客有謝方童、阮須、何達之等竊其權,贓貨盈積。方童等坐贓下獄死,永又降號冠軍將軍。 廢帝即位,為右光祿大夫、侍中,領安成王師。出為吳郡太守。元徽二年,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加都督。永少便驅馳,志在宣力,其為將帥,能與士卒同甘苦。朝廷所給賜脯餼,必棋坐齊割,手自頒賜。年雖已老,志氣未衰,優游閑任,意甚不樂。及有此授,喜悅非常,即日命駕還都。未之鎮,遇桂陽王休範作亂,永率所領屯白下。休範至新亭,前鋒攻南掖門,永遣人覘賊,既反,唱言臺城陷,永眾潰,棄軍還。以舊臣不加罪,止免官削爵。以愧發病卒。 岱字景山,州辟從事,累遷東遷令。時殷沖為吳興太守,謂人曰:「張東遷親貧須養,所以棲遲下邑。然名器方顯,終當大至。 後為司徒左西曹掾。母年八十,籍注未滿,岱便去官,從實還養。有司以岱違制,將欲糾舉。宋孝武曰:「觀過可以知仁,不須案也。 累遷山陰令,職事閑理。巴陵王休若為北徐州,未親政事,以岱為冠軍諮議參軍,領彭城太守,行府、州、國事。後臨海王為征虜將軍廣州,豫章王為車騎揚州,晉安王為征虜南兗州,岱歷為三府諮議三王行事,與典籤主帥共事,事舉而情得。或謂岱曰:「主王既幼,執事多門,而每能緝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為政端平,待物以禮,悔吝之事,無由而及;明闇短長,更是才用多少耳。 入為黃門郎。新安王子鸞以盛寵為南徐州,割吳郡屬焉。高選佐史,孝武召岱謂曰:「卿美效夙著,兼資宦已多,今欲用卿為子鸞別駕,總刺史之任,無謂小屈,終當大申也。 帝崩,累遷吏部郎。泰始末,為吳興太守。元徽中,為益州刺史,加都督。數年,益土安其政。 累遷吏部尚書。王儉為吏部郎,時專斷曹事,岱每相違執。及儉為宰相,以此頗不相善。 兄子瑰、弟恕誅吳郡太守劉遐,齊高帝欲以恕為晉陵郡。岱曰:「恕未閑從政,美錦不宜濫裁。」高帝曰:「恕為人我所悉,其又與瑰同勳,自應有賞。」岱曰:「若以家貧賜祿,此所不論;語功推事,臣門之恥。」加散騎常侍。 建元元年,中詔序朝臣,欲以右僕射擬岱。褚彥回謂得此過優,若別有忠誠,特宜升引者,別是一理。」詔更量。 出為吳郡太守。高帝知岱歷任清直,至郡未幾,手敕曰:「大郡任重,乃未欲回換,但總戎務殷,宜須望實。今用卿為護軍。加給事中。」岱拜竟,詔以家為府。 武帝即位,復為吳興太守。岱晚節在吳興,更以寬恕著名。遷南兗州刺史,未拜卒。 岱初作遺命,分張家財,封置箱中,家業張減,隨復改易,如此十數年。諡曰貞子。 緒字思曼,岱兄子也。父演,宋太子中舍人。緒少知名,清簡寡欲,從伯敷及叔父鏡、從叔暢並貴異之。鏡比之樂廣,敷云「是我輩人」。暢言於孝武帝,用為尚書倉部郎。都令史諮詳郡縣米事,緒蕭然直視,不以經懷。宋明帝每見緒,輒歎其清淡。 轉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遷司徒左長史。吏部尚書袁粲言於帝曰:「臣觀張緒有正始遺風,宜為宮職。」復轉中庶子。後為侍中,遷吏部郎,參掌大選。元徽初,東宮官罷,選曹擬舍人王儉為格外記室。緒以儉人地兼美,宜轉秘書丞。從之。緒又遷侍中,嘗私謂客曰:「一生不解作諾。」有以告袁粲、褚彥回者,由是出為吳郡太守,緒初不知也。 昇明二年,自祠部尚書為齊高帝太傅長史。建元元年,為中書令。緒善談玄,深見敬異。僕射王儉嘗云:「緒過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三〕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過之不? 駕幸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維摩,坐遠不聞緒言,上難移緒,乃遷僧達以近之。時帝欲用緒為右僕射,以問王儉。儉曰:「緒少有清望,誠美選也。南士由來少居此職。」褚彥回曰:「儉少年或未憶耳,江左用陸玩、顧和,皆南人也。」儉曰:「晉氏衰政,不可為則。」先是緒諸子皆輕俠,中子充少時又不護細行,儉又以為言,乃止。 及立國學,以緒為太常卿,領國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緒為中書令。何點歎曰:「晉以子敬、季琰為此職,今以王延之、張緒為之,可謂清官。後接之者,實為未易。」緒長於周易,言精理奧,見宗一時。常云「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四〕 武帝即位,轉吏部尚書,祭酒如故。永明二年,領南郡王師,加給事中。三年,轉太子詹事,師、給事如故。緒每朝見,武帝目送之,謂王儉曰:「緒以位尊我,我以德貴緒。」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師如故,給親信二十人。 復領中正。長沙王晃屬選用吳郡聞人邕為州議曹,緒以資籍不當,執不許。晃遺書於緒固請之,緒正色謂晃信曰:「此是身家州鄉,殿下何得見逼。」乃止。 緒吐納風流,聽者皆忘飢疲,見者肅然如在宗廟。雖終日與居,莫能測焉。劉悛之為益州,獻蜀柳數株,枝條甚長,狀若絲縷。時舊宮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於太昌靈和殿前,常賞玩咨嗟,曰:「此楊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時。」其見賞愛如此。王儉為尚書令、丹陽尹,時諸令史來問訊,有一令史善俯仰,進止可觀。儉賞異之,問曰:「經與誰共事?」答云:「十餘歲在張令門下。」儉目送之。時尹丞殷存至在坐,曰:「是康成門人也。 七年,竟陵王子良領國子祭酒,武帝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辭祭酒以授張緒,物議以為如何?」子良竟不拜,以緒領國子祭酒。 緒口不言利,有財輒散之。清談端坐,或竟日無食。門生見緒飢,為之辦餐,然未嘗求也。 死之日,無宅以殯,遺命「凶事不設柳翣,止以蘆葭。〔五〕轜車引柩,靈上置盃水香火,不設祭」。從弟融敬緒,事之如親兄。齎酒於緒靈前酌飲慟哭曰:「阿兄風流頓盡。」追贈散騎常侍、特進、光祿大夫,諡簡子。 子完,宋後廢帝時為正員郎,險行見寵,坐廢錮。完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淫通殺人伏法。允兄充知名。 充字延符,少好逸遊。緒嘗告歸至吳,始入西郭,逢充獵,右臂鷹,左牽狗。遇緒船至,便放紲脫鞴拜於水次。緒曰:「一身兩役,無乃勞乎。」充跪曰:「充聞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請至來歲。」緒曰:「過而能改,顏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該通,尤明老、易,能清言。與從叔稷俱有令譽。 歷尚書殿中郎、武陵王友。時尚書令王儉當朝用事,齊武帝皆取決焉。儉方聚親賓,充縠巾葛帔,至便求酒,言論放逸,一坐盡傾。及聞武帝欲以緒為尚書僕射,儉執不可。充以為慍,與儉書曰: 頃日路長,霖霞韜晦,敘暑未平,想無虧攝。充幸以漁釣之閑,鎌採之暇,時復引軸以自娛,逍遙乎前史。從橫萬古,動默之路多端,紛綸百年,升降之塗不一。故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圓行方止,器之異也。善御性者,不違金水之質;善為器者,不易方圓之用。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干懷,三十六年,差得以棲貧自澹。介然之志,峭聳霜崖,確乎之情,峰橫海岸。至如彯纓天閣,既謝廊廟之華,綴組雲臺,終愧衣冠之秀。實由氣岸疏凝,情塗狷隔。獨師懷抱,不見許於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於在世。長群魚鳥,畢景松阿。雖復玉沒於訪珪之辰,桂掩於搜芳之日,汎濫於漁父之遊,偃息於卜居之會,如此而已,充何識哉。 若夫驚巖罩日,吐海逢天,竦石崩尋,分危落仞。桂蘭綺靡,叢雜於山幽,松柏陰森,相繚於澗側。元卿於是乎不歸,伯休亦以茲長往。至於飛竿釣渚,濯足滄洲,獨浪煙霞,高臥風月,悠悠琴酒,岫遠誰來,灼灼文言,空擬方寸。不覺鬱然千里,路隔江川,每至西風,何嘗不歎。丈人歲路未強,學優而仕,道佐蒼生,功橫海望,可謂德盛當時,孤松獨秀者也。而茂陵之彥,望冠蓋而長懷,渭川之甿,佇簪裾而竦歎,得無惜乎。 充崑西百姓,岱表一人,〔六〕蠶而衣,耕而食。不能事王侯,覓知己,造時人,騁游說。容與於屠博之間,其歡甚矣。然舉世皆謂充為狂,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是以披聞見,掃心胸,述平生,論語默。所可通夢交魂、推襟送抱者,唯丈人而已。闕廷敻阻,書罷莫因,儻遇樵夫,妄塵執事。 儉以為脫略,弗之重,仍以書示緒,緒杖之一百。又為御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禁錮。沈約見其書,歎曰:「充始為之敗,終為之成。」久之,為司徒諮議參軍,與琅邪王思遠、同郡陸慧曉等並為司徒竟陵王賓客。累遷義興太守,為政清靜,吏人便之。後為侍中。 梁武帝兵至建鄴,東昏逢殺,百官集西鍾下,召充,充不至。武帝霸府建,以充為大司馬諮議參軍。天監初,歷太常卿、吏部尚書,居選以平允稱。再遷散騎常侍、國子祭酒。登堂講說,皇太子以下皆至。時王侯多在學,執經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當。再遷尚書僕射。頃之,出為吳郡太守。下車恤貧老,故舊莫不忻悅。卒於吳郡,諡曰穆子。子最嗣。 瑰字祖逸,宋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永之子也。仕宋,累遷桂陽內史。不欲前兄瑋處祿,自免不拜。後為司徒右長史,通直散騎常侍,驍騎將軍。 初,瑰父永拒桂陽王休範於白下,敗績,阮佃夫等欲加罪,齊高帝固申明之,瑰由此感恩自結。後遭父母喪,〔七〕還吳持服。昇明元年,劉彥節有異圖,弟遐為吳郡,潛相影響。高帝密遣殿中將軍卞白龍令瑰取遐。諸張世有豪氣,瑰宅中常有父時舊部曲數百。遐召瑰委以軍事,瑰偽受命,與叔恕領兵十八人入郡斬之,郡內莫敢動。事捷,高帝以告左軍張沖。沖曰:「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即授吳郡太守,錫以嘉名,封義城縣侯。〔八〕從弟融聞之,與瑰書曰:「吳郡何晚,何須王反,聞之嗟驚,乃是阿兄。」郡人顧暠、陸閑並少年未知名,瑰並引為綱紀,後並立名,世以為知人。 齊建元元年,改封平都侯,遷侍中,與侍中沈文季俱在門下。高帝常謂曰:「卿雖我臣,我親卿不異賾、嶷等。」文季每還直,器物若遷;瑰止朝服而已。時集書每兼門下,東省實多清貧,有不識瑰者,常呼為散騎。 出為吳興太守。瑰以既有國秩,不取郡奉。高帝敕上庫別藏其奉,以表其清。 武帝即位,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徵拜左戶尚書,加右軍將軍。還後,安陸王〈糹丐〉臨雍州,行部登蔓山,有野老來乞。〈糹丐〉問:「何不事產而行乞邪?」答曰:「張使君臨州理物,百姓家得相保。後人政嚴,故至行乞。」〈糹丐〉由是深加嗟賞。 後拜太常,自謂閑職,輒歸家。武帝曰:「卿輩未富貴,謂人不與;既富貴,那復欲委去。」瑰曰:「陛下御臣等若養馬,無事就閑厩,有事復牽來。」帝猶怒,遂以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 鬱林之廢,朝臣到宮門參承明帝。瑰託腳疾不至。海陵立,明帝疑外藩起兵,以瑰鎮石頭,督眾軍事。瑰見朝廷多難,遂恒臥疾。 建武末,屢啟求還吳,見許。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或者譏其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無復一存,唯未能遣此耳。 明帝疾甚,防疑大司馬王敬則,授瑰平東將軍、吳郡太守,以為之備。及敬則反,瑰遣兵迎拒於松江。聞敬則軍鼓聲,一時散走。瑰棄郡逃人間,事平乃還郡,為有司奏,免官削爵。 永元初,為光祿大夫。三年,梁武帝起兵,東昏假瑰節,戍石頭,尋棄城還宮。梁天監元年,拜給事中、右光祿大夫,以腳疾拜於家。四年卒。 瑰有子十二人,常云「中應有好者」。子率知名。 率字士簡,性寬雅。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為詩一篇,或數日不作,則追補之,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作二千餘首。有虞訥者見而詆之,率乃一旦焚毀,更為詩示焉,託云沈約。訥便句句嗟稱,無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訥慚而退。 時陸少玄家有父澄書萬餘卷,率與少玄善,遂通書籍,盡讀其書。 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陸厥幼相友狎。嘗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遇任昉在焉。約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識之。」由此與昉友。 梁天監中,為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古婦人事。使工書人琅邪王琛、吳郡范懷約等寫給後宮。率取假東歸,論者謂為傲世,率懼,乃為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於金馬矣。」又侍宴賦詩,武帝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為盛。」率奏詩往反六首。後引見於玉衡殿,謂曰:「卿東南物望,朕宿昔所聞。卿言宰相是何人,不從天下,不由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復以禮律為意,便是其人。祕書丞天下清官,東南望冑未有為之者,今以相處,為卿定名譽。」尋以為祕書丞,掌集書詔策。 四年,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赤龍駒,能拜伏,善舞。詔率與到溉、周興嗣為賦,武帝以率及興嗣為工。 其年,父憂去職。有父時妓數十人,其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珖之求娉,謳者不願,遂出家為尼。嘗因齋會率宅,珖之乃飛書言與率姦。南司以事奏聞,武帝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時論。服闋,久之不仕。 七年,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俄直壽光省,修丙丁部書抄。累遷晉安王宣惠諮議參軍。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後為揚州別駕。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為別駕奏事,武帝覽牒問之,並無對,但答云:「事在牒中。」帝不悅。後歷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丁所生母憂卒。 率嗜酒不事,於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宅,及至遂耗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耗。」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自少屬文,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四十卷行於世。子長公。率弟盾。 盾字士宣,以謹重稱。為無錫令,遇劫,問劫何須,劫以刀斫其頰,盾曰:「咄,咄,不易。」餘無所言。〔九〕於是生資皆盡,不以介懷。為湘東王記室,出監富陽令。廓然獨處,無所用心。身死之日,家無遺財,唯有文集并書千餘卷,酒米數甕而已。 稷字公喬,瑰弟也。幼有孝性,所生母劉無寵,遘疾。時稷年十一,侍養衣不解帶,每劇則累夜不寢。及終,毀瘠過人,杖而後起。見年輩幼童,輒哽咽泣淚,州里謂之淳孝。 長兄瑋善彈箏,稷以劉氏先執此伎,聞瑋為清調,便悲感頓絕,遂終身不聽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丘相繼殂,六年廬于墓側。齊永明中,為豫章王嶷主簿,與彭城劉繪俱見禮接,未嘗被呼名,每呼為劉四、張五。以貧求為剡令,略不視事,多為小山遊。〔一0〕會山賊唐宇之作亂,稷率厲部人保全縣境。 所生母劉先假葬琅邪黃山,建武中改申葬禮,賻助委積。於時雖不拒絕,事畢隨以還之。自幼及長,數十年中,常設劉氏神座。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歷給事中黃門侍郎,新興、永寧二郡太守。郡犯私諱,改永寧為長寧。永元末,為侍中,宿衛宮城。梁武師至,兼衛尉江淹出奔,稷兼衛尉卿,副王瑩都督城內諸軍事。時東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就稷謀,乃使直閤張齊行弒于含德殿。稷乃召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鍾下,議遣國子博士范雲、中書舍人裴長穆等使石頭城詣武帝,以稷為侍中、左衛將軍,遷大司馬左司馬。 梁朝建,為散騎常侍,中書令。及上即位,封江安縣子,位領軍將軍。武帝嘗於樂壽殿內宴,稷醉後言多怨辭形於色。帝時亦酣,謂曰:「卿兄殺郡守,弟殺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稱。」稷曰:「臣乃無名稱,至於陛下不得言無勳。東昏暴虐,義師亦來伐之,豈在臣而已。」帝埒其鬚曰:「張公可畏人。」中丞陸杲彈稷云:「領軍張稷,門無忠貞,官必險達,殺君害主,業以為常。」武帝留中竟不問。 累遷尚書左僕射。帝將幸稷宅,以盛暑留幸僕射省。舊臨幸供具,皆酬太官饌直。帝以稷清貧,手詔不受。宋時孝武帝經造張永〔一一〕,至稷三世,並降萬乘,論者榮之。 稷雖居朝右,每慚口實,乃名其子伊字懷尹,霍字希光,畯字農人。同字不見,見字不同,以旌其志。既懼且恨,乃求出,許之。出為青冀二州刺史,不得志,常閉閤讀佛經。禁防寬弛,僚吏頗致侵擾。州人徐道角等夜襲州城,乃害之。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與人交,歷官無畜聚,奉祿皆頒之親故,家無餘財。為吳興太守,下車存問遺老,引其子孫置之右職,政稱寬恕。 初去郡就僕射徵,道由吳,鄉人候稷者滿水陸。稷單裝徑還都下,人莫之識,其率素如此。 稷長女楚媛適會稽孔氏,無子歸宗,至逢稷見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 稷與族兄充、融、卷俱知名,時目云充、融、卷、稷為四張。卷字令遠,少以和理著稱,能清言,位都官尚書,天監初卒。 稷子嵊。 嵊字四山。稷初為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少敦孝行,年三十餘,猶斑衣受稷杖,動至數百,收淚歡然。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禍,終身蔬食布衣,手不執刀刃,不聽音樂。弟淮言氣不倫,嵊垂泣訓誘。 起家祕書郎,累遷鎮南湘東王長史、尋陽太守。王暇日玄言,因為之筮,得節卦,謂嵊曰:「卿後當東入為郡,恐不得終其天年。」嵊曰:「貴得其所耳。」時伏挺在坐,曰:「君王可畏人也。 還為太府卿,吳興太守。侯景圍建鄴,遣弟伊率郡兵赴援。城陷,御史中丞沈浚違難東歸,嵊往見之,謂曰:「賊臣憑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據貴鄉,雖復萬死,誠亦無恨。」浚固勸嵊舉義。時邵陵王綸東奔至錢唐,聞之,遣前舍人陸丘公板授嵊征東將軍。嵊曰:「天子蒙塵,今日何情復受榮號。」留板而已。 賊行臺劉神茂攻破義興,遣使說嵊,嵊斬其使,仍遣軍破神茂。侯景乃遣其中軍侯子鑒助神茂擊嵊。嵊軍敗,乃釋戎服坐於聽事。賊臨以刃終不屈,執以送景。景將舍之,嵊曰:「速死為幸。」乃殺之。子弟遇害者十餘人。景欲存其一子,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錄,不就爾處求恩。」於是皆死。賊平,元帝追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忠貞子。嵊弟睪知名。 種字士苗,永從孫也。祖辯,宋大司農,廣州刺史。父略,太子中庶子,臨海太守。 種少恬靜,居處雅正,傍無造請。時人語曰:「宋稱敷、演,梁則卷、充,清虛學尚,種有其風。」仕梁為中軍宣城王府主簿,時已四十餘。家貧,求為始豐令。及武陵王紀為益州刺史,重選府僚,以種為左西曹掾。種辭以母老,為有司奏,坐黜免。 侯景之亂,奉母東奔鄉里。母卒,種時年五十,而毀瘠過甚。又迫以凶荒未葬,服雖畢,居家飲食,恒若在喪。景平,初司徒王僧辯以狀奏,起為中從事,并為具葬禮,葬訖,種方即吉。僧辯又以種年老無子,賜以妾及居處之具。陳武帝受禪,為太常卿。歷位左戶尚書,侍中,中書令,金紫光祿大夫。 種沉深虛靜,識量宏博,時以為宰相之器。僕射徐陵嘗抗表讓位於種,以為宜居左執,其為所推如此。卒,贈特進,諡元子。 種仁恕寡欲,雖歷顯位,家產屢空,終日晏然,不以為病。太建初,女為始興王妃,以居處僻陋,特賜宅一區。又累賜無錫、嘉興縣秩。嘗於無錫見重囚在獄,天寒,呼囚暴日,遂失之,帝大笑而不深責。有集十四卷。 種弟稜亦清靜有識度,位司徒左長史,贈光祿大夫。 論曰:張裕有宋之初,早參霸政,出內所歷,莫非清顯,諸子並荷崇搆,克舉家聲,其美譽所歸,豈徒然也。思曼立身簡素,殆人望乎。夫濯纓從事,理存無二,取信一主,義絕百心。以永元之末,人憂塗炭,公喬重圍之內,首創大謀,而旋見猜嫌,又況異於斯也。然則士之行己,可無深議。四山赴蹈之方,可謂矯其違矣。 校勘記 〔一〕 演四弟鏡永辯岱俱知名 「鏡」本字「敬」,此刻本避宋諱改。參李慈銘宋書札記。 〔二〕 督王玄謨申坦等諸將經略河南 「督」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三〕 緒過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 李慈銘南史札記:「南齊書作『北士中覓張緒,過江未有人』。謂北士過江以來,未有如緒者。故下云『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過之不』。陳、黃皆漢末北士最有名者也。南史改之,語意便不明。 〔四〕 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梁玉繩瞥記三:「何平叔不解易中九事,見魏志管輅傳注,南齊書及南史並以為七事,誤也。梁書伏曼容傳亦云九事,世說同。 〔五〕 止以蘆葭 「止」各本作「上」,據通志改。 〔六〕 岱表一人 「一人」梁書作「一民」,此避唐諱改。 〔七〕 後遭父母喪 南齊書無「母」字,疑衍文。 〔八〕 錫以嘉名封義城縣侯 「義城」南齊書作「義成」。按南齊書州郡志,司州齊安郡有義城縣;雍州義成郡有義成縣。就「錫以嘉名」言之,似「義成」為是。 〔九〕 劫以刀斫其頰盾曰咄咄不易餘無所言 「盾曰」各本並作「眉目」,據通志改。 〔一0〕多為小山遊 「小山遊」梁書作「山水遊」。 〔一一〕宋時孝武帝經造張永 「孝武帝」各本作「武帝」。按永仕宋在文帝以迄廢帝之世,明此「武帝」應為「孝武帝」,今訂正。 張邵子敷 孫沖 兄子暢 暢子融 寶積 徐文伯 嗣伯 張邵字茂宗,會稽太守裕之弟也。初為晉琅邪內史王誕龍驤府功曹,桓玄徙誕於廣州,親故皆離棄之,唯邵情禮彌謹,流涕追送。時寇亂年饑,邵又資饋其妻子。 桓玄篡位,父敞先為尚書,以答事微謬,降為廷尉卿。及宋武帝討桓玄,邵白敞表獻忠款,帝大悅,命署寺門曰:「有犯張廷尉家者,軍法論。」事平,以敞為吳郡太守。及王謐為揚州,召邵補主簿。 劉毅位居亞相,好士愛才,當世莫不輻湊,唯邵不往。親故怪而問之,邵曰:「主公命世人傑,何煩多問。」劉穆之言於帝,帝益親之,轉太尉參軍,署長流賊曹。 盧循至蔡洲,武帝至石頭,使邵守南城。時百姓水際望賊,帝不解其意,以問邵。邵曰:「節鉞未反,奔散之不暇,亦何暇觀望,今當無復恐耳。」帝以邵勤練憂公,重補州主簿。邵悉心政事,精力絕人,及誅劉藩,邵時在西州直廬,即夜誡眾曹曰:「大軍當大討,可各各條倉庫及舟船人領,至曉取辦。」〔一〕旦日,帝求諸簿最,應時即至,怪問其速。諸曹答曰:「宿受張主簿處分。」帝曰:「張邵可謂同人憂慮矣。 九年,世子始開征虜府,以邵補錄事參軍,轉號中軍,遷諮議參軍,領記室。 十一年,武帝北伐,邵請見曰:「人生危脆,宜有遠慮。若劉穆之邂逅不幸,誰可代之?尊業如此,若有不諱,則處分云何?」帝曰:「此自委穆之與卿耳。 青州刺史檀祗鎮廣陵,輒率眾至滁中掩討亡命,劉穆之慮其為變,議欲遣軍。邵曰:「檀韶據中流,道濟為軍首,若有相疑之跡,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必無患也。」祗果不動。 及穆之暴卒,朝廷恇懼,便發詔以司馬徐羨之代之。〔二〕邵獨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行之義,宜須諮。」〔三〕信反,方使世子出命曰:「朝廷及大府事悉諮徐司馬,其餘啟還。」武帝善其臨事不撓,得大臣節。 十四年,世子改授荊州,邵諫曰:「儲貳之重,四海所繫,不宜外出,敢以死請。」世子竟不行。 文帝為中郎將、荊州刺史,以邵為司馬,領南郡相,眾事悉決於邵。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臨沮伯。分荊州立湘州,以邵為刺史,將署府,邵以長沙內地,非用武之國,置府妨人,乖為政要。從之。荊州刺史謝晦反,遺書要邵,邵不發函,使呈文帝。 元嘉五年,轉征虜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初,王華與邵不和,及華參要,親舊為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豈以私隙害正義。」是任也,華實舉之。 及至襄陽,築長圍,修立堤堰,創田數千頃,公私充給。丹、淅二川蠻屢為寇,〔四〕邵誘其帥並出,因大會誅之,遣軍掩其村落,悉禽。既失信群蠻,所在並起,水陸路斷。七年,子敷至襄陽定省,當還都,群蠻欲斷取之,會蠕蠕國獻使下,蠻以為是敷,因掠之。邵坐降號揚烈將軍。 江夏王義恭鎮江陵,以邵為撫軍長史、持節、南蠻校尉。九年,坐在雍州營私畜取贓貨二百四十五萬,〔五〕下廷尉,免官削爵土。後為吳興太守,卒。追復爵邑,諡曰簡伯。 邵臨終遺命,祭以菜果,葦席為轜車,諸子從焉。長子敷。 敷字景胤,生而母亡。年數歲問知之,雖童蒙便有感慕之色。至十歲許,求母遺物,而散施已盡,唯得一扇,乃緘錄之。每至感思,輒開笥流涕。見從母,悲感哽咽。 性整貴,風韻甚高,好讀玄言,兼屬文論。〔六〕初,父邵使與高士南陽宗少文談繫象,往復數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歎曰:「吾道東矣。」於是名價日重。 宋武帝聞其美,召見奇之,曰:「真千里駒也。」以為世子中軍參軍,數見接引。累遷江夏王義恭撫軍記室參軍。義恭就文帝求一學義沙門,會敷赴假還江陵,入辭,文帝令以後車載沙門往,謂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詔,曰:「臣性不耐雜。」上甚不悅。 遷正員中書郎。敷小名樝,父邵小名梨。文帝戲之曰:「樝何如梨?」答曰:「梨是百果之宗,樝何敢比也。」中書舍人秋當、周赳並管要務,〔七〕以敷同省名家欲詣之。赳曰:「彼若不相容接,便不如勿往,詎可輕行。」當曰:「吾等並已員外郎矣,何憂不得共坐。」敷先旁設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敷呼左右曰:〔八〕「移我遠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標遇如此。 善持音儀,盡詳緩之致,與人別,執手曰:「念相聞。」餘響久之不絕。張氏後進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 遷黃門侍郎,始興王濬後將軍司徒左長史,未拜,父在吳興亡,成服凡十餘日,始進水漿。葬畢不進鹽菜,遂毀瘠成疾。伯父茂度每止譬之,輒更感慟,絕而復續。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耳。」自是不復往。未期而卒。孝武即位,詔旌其孝道,追贈侍中,改其所居稱孝張里。 敷弟柬襲父封,位通直郎。柬勇力,手格猛獸,元凶以為輔國將軍。孝武至新亭,柬出奔,墜淮死。子式嗣。弟沖。 沖字思約,出繼伯父敷。沖母戴顒女,有儀範,張氏內取則焉。 沖少有至性,隨從叔永為將帥,除盱眙太守。永征彭城遇寒,軍人足脛凍斷者十七八,沖足指皆墮。齊永明八年,為假節,監青冀二州行刺史事。沖父初卒,遺命「祭我必以鄉土所產,無用牲物」。沖在鎮,四時還吳國取果菜,每至烝嘗,輒流涕薦焉。仍轉刺史。 永元二年,為南兗州刺史,遷司州。裴叔業以壽春降魏,又遷沖南兗州刺史,並未拜。崔慧景事平,徵建安王寶夤還都,以沖為郢州刺史,〔九〕一歲之中,頻授四州刺史,至是乃受任,封定襄侯。 梁武帝起兵,手書喻意,又遣辯士說之,沖確然不回。東昏遣驍騎將軍薛元嗣、制局監暨榮伯領兵及糧運送沖,使拒西師。元嗣等懲劉山陽之敗,疑沖不敢進,停住夏首浦。聞梁武師將至,元嗣、榮伯相率入郢城。時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還至郢,東昏敕僧寄留守魯山,除驍騎將軍。僧寄謂沖曰:「下官雖未荷朝廷深恩,實蒙先帝厚澤。蔭其樹者不折其枝,實欲微立塵效。」沖深相許諾,共結盟誓,分部拒守。遣軍主孫樂祖數千人助僧寄據魯山岸立城壘。〔一0〕 明年二月,梁武圍魯山城,遣軍主曹景宗等過江攻郢城。沖中兵參軍陳光靜等間出擊之,光靜戰死,沖固守不出。病將死,厲府僚以誠節,言終而卒。元嗣、榮伯與沖子孜及長史江夏程茂固守。東昏詔贈沖散騎常侍、護軍將軍。 元嗣等處圍城之中,無他經略,唯迎蔣子文及蘇侯神,日禺中於州聽上祀以求福,鈴鐸聲晝夜不止。又使子文導從登陴巡行,旦日輒復如之。識者知其將亡。 僧寄病死,孫樂祖窘,以城降。 郢被圍二百餘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魯山陷後二日,程茂及元嗣等議降,使孜為書與梁武帝。沖故吏青州中從事房長瑜謂孜曰:「前使君忠貫昊天,操愈松竹,郎君但當端坐畫一,以荷析薪。若天運不與,幅巾待命,以下從使君。今若隨諸人之計,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不從,卒以郢城降。時以沖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圍也。贈僧寄益州刺史。 暢字少微,邵兄褘子也。褘少有操行,為晉琅邪王國郎中令。從王至洛。還京都,宋武帝封藥酒一甖付褘,使密加酖毒,受命於道自飲而卒。 暢少與從兄敷、演、鏡齊名,為後進之秀。起家為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誅,暢馳出奔赴,制服盡哀,為論者所美。弟牧嘗為猘犬所傷,醫云宜食蝦蟆,牧甚難之。暢含笑先嘗,牧因此乃食,創亦即愈。 累遷太子中庶子。孝武鎮彭城,暢為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南征,太尉江夏王義恭統諸軍出鎮彭城。太武親率大眾,去彭城數十里。彭城眾力雖多,軍食不足,義恭欲棄彭城南歸,計議彌日不定。時歷城眾少食多,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議欲以車營為函箱陣,精兵為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趨歷城,分城兵配護軍將軍蕭思話留守。太尉長史何勗不同,欲席卷奔鬱洲,自海道還都。二議未決,更集群僚謀之。暢曰:「若歷城、鬱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讚。今城內乏食,百姓咸有走情,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若一旦動腳,則各自散走,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雖寡,朝夕猶未窘罄,豈有捨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用,下官請以頸血污君馬跡。」孝武聞暢議,謂義恭曰:「張長史言不可異也。」義恭乃止。 魏太武得至,仍登城南亞父冢,於戲馬臺立氈屋。先是隊主蒯應見執,其日晡時,太武遣送應至小巿門致意,求甘蔗及酒。孝武遣人送酒二器,甘蔗百挺;求駱駝。明日,太武又自上戲馬臺,復遣使至小巿門求與孝武相見,遣送駱駝并致雜物,使於南門受之。暢於城上與魏尚書李孝伯語。孝伯問:「君何姓?」答云:「姓張。」孝伯曰:「張長史。」暢曰:「君何得見識?」孝伯曰:「君聲名遠聞,足使我知。」因言說久之。城內有具思者嘗在魏,義恭遣視,知是孝伯,乃開門進餉物。 太武又求酒及甘橘,暢宣孝武旨,又致螺盃雜粽,南土所珍。太武復令孝伯傳語曰:「魏主有詔借博具。」暢曰:「博具當為申致,有詔之言,政可施於彼國,何得稱之於此。」孝伯曰:「鄰國之君,何為不稱詔於鄰國之臣?」暢曰:「君之此稱,尚不可聞於中華,況在諸王之貴,而獨曰鄰國之君邪。」〔一一〕孝伯曰:「魏主言太尉、鎮軍久闕南信,殊當憂邑,若欲遣信,當為護送。」暢曰:「此方間路甚多,不復以此勞魏主。」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為白賊所斷。」暢曰:「君著白衣,故稱白賊邪?」孝伯大笑曰:「今之白賊亦不異黃巾、赤眉。」暢曰:「黃巾、赤眉似不在江南。」孝伯曰:「亦不離青、徐。」暢曰:「今者青、徐實為有賊,但非白賊耳。」又求博具,俄送與。 太武又遣送氈及九種鹽并胡豉,云「此諸鹽各有所宜:白鹽是魏主所食;〔一二〕黑者療腹脹氣懣,細刮取六銖,以酒服之;胡鹽療目痛;柔鹽不用食,療馬脊創;赤鹽、駮鹽、臭鹽、馬齒鹽四種,並不中食。胡豉亦中噉。」又求黃甘,并云「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間?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須見我小大,知我老少,觀我為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來。」暢又宣旨答曰:「魏主形狀才力,久為來往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信。」又云:「魏主恨向所送馬殊不稱意,安北若須大馬,當更送之;脫須蜀馬,亦有佳者。」暢曰:「安北不乏良駟,送自彼意,非此所求。」義恭又餉炬燭十挺,孝武亦致錦一匹。又曰:「知更須黃甘,誠非所吝,但會不足周彼一軍。向給魏主,未應便乏,故不復重付。 太武復求甘蔗安石榴,暢曰:「石榴出自鄴下,亦當非彼所乏。」孝伯曰:「君南土膏粱,何為著屩?君而著此,使將士云何?」暢曰:「膏粱之言,誠為多愧,但以不武,受命統軍,戎陣之間,不容緩服。 太武又遣就二王借箜篌、琵琶、箏、笛等器及棋子。孝伯辭辯亦北土之美,暢隨宜應答,吐屬如流,音韻詳雅,風儀華潤。孝伯及左右人並相視歎息。 時魏聲云當出襄陽,故以暢為南譙王義宣司空長史、南郡太守。 三十年,元凶弒逆,義宣發哀之日,即便舉兵。暢為元佐,位居僚首,哀容俯仰,蔭映當時。舉哀畢,改服著黃袴褶,出射堂簡人。音姿容止,莫不矚目,見者皆願為盡命。事平,徵為吏部尚書,封夷道縣侯。 義宣既有異圖,蔡超等以暢人望,勸義宣留之。乃解南蠻校尉以授暢,加冠軍將軍,領丞相長史。暢遣門生荀僧寶下都,因顏竣陳義宣釁狀。僧寶有私貨,停巴陵不時下。會義宣起兵,津路斷絕,僧寶遂不得去。 義宣將為逆,遣嬖人翟靈寶告暢,暢陳必無此理,請以死保之。靈寶知暢不回,勸義宣殺以徇眾,賴丞相司馬竺超人得免。〔一三〕進號撫軍,別立軍部,以收人望。暢雖署文檄,而飲酒常醉,不省文書。隨義宣東下。梁山戰敗,於亂兵自歸,為軍人所掠,衣服都盡。遇右將軍王玄謨乘輿出營,暢已得敗衣,因排玄謨上輿。玄謨意甚不悅,諸將請殺之,隊主張世營救得免。〔一四〕執送都,下廷尉,尋見原。 起為都官尚書,轉侍中,代子淹領太子右衛率。孝武宴朝賢,暢亦在坐。何偃因醉曰:「張暢故是奇才,同義宣作賊,亦能無咎,非才何以致此?」暢乃厲聲曰:「太初之時,誰黃其閤?」帝曰:「何事相苦。」初,元凶時,偃父尚之為元凶司空,義師至新林,門生皆逃,尚之父子與婢妾共洗黃閤,故暢譏之。 孝建二年,出為會稽太守。卒,諡曰宣。暢愛弟子輯,臨終遺命,與輯合墳,論者非之。 暢弟悅亦有美稱,歷侍中、臨海王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晉安王子勛建偽號,召拜為吏部尚書,與鄧琬共輔偽政。事敗,悅殺琬歸降,復為太子中庶子。後拜雍州刺史。泰始六年,明帝於巴郡置三巴校尉,以悅補之,加持節、輔師將軍,領巴郡太守。未拜卒。 暢子浩,官至義陽王昶征北諮議參軍。浩弟淹,黃門郎,封廣晉縣子,太子右衛率,東陽太守。〔一五〕逼郡吏燒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禮佛贖愆,動至數千拜。坐免官禁錮。起為光祿勳,臨川內史。後與晉安王子勛同逆,軍敗見殺。淹弟融。 融字思光,弱冠有名。道士同郡陸脩靜以白鷺羽麈尾扇遺之,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解褐為宋新安王子鸞行參軍。王母殷淑儀薨,後四月八日建齋并灌佛,僚佐儭者多至一萬,少不減五千,融獨注儭百錢。帝不悅曰:「融殊貧,當序以佳祿。」出為封溪令。從叔永出後渚送之曰:「似聞朝旨,汝尋當還。」融曰:「不患不還,政恐還而復去。」及行,路經嶂嶮,獠賊執融將殺食之。融神色不動,方作洛生詠,賊異之而不害也。 浮海至交州,於海中遇風,終無懼色,方詠曰:「乾魚自可還其本鄉,肉脯復何為者哉。」又作海賦,文辭詭激,獨與眾異。後以示鎮軍將軍顧覬之,覬之曰:「卿此賦實超玄虛,但恨不道鹽耳。」融即求筆注曰:「漉沙構白,熬波出素,積雪中春,飛霜暑路。」此四句後所足也。覬之與融兄有恩好,覬之卒,融身負墳土。在南與交趾太守卞展善。展於嶺南為人所殺,融挺身奔赴。 舉秀才,對策中第。為尚書殿中郎,不就,改為儀曹郎。尋請假奔叔父喪,道中罰幹錢敬道鞭杖五十,寄繫延陵獄。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幹杖,不得出十。為左丞孫緬所奏,免官。 復位,攝祠部、倉部二曹。時領軍劉勉戰死,融以祠部議,上應哭勉,見從。又俗人忌以正月開太倉,融議不宜拘束小忌。尋兼掌正廚,見宰殺,回車徑去,自表解職。 再遷南陽王友。融父暢為丞相長史,義宣事難,暢將為王玄謨所殺,時玄謨子瞻為南陽王長史,融啟求去官,不許。融家貧欲祿,乃與從叔征北將軍永書曰:「融昔幼學,早訓家風,雖則不敏,率以成性。布衣韋帶,弱年所安,簞食瓢飲,不覺不樂。但世業清貧,人生多待,榛栗棗脩,女贄既長,束帛禽鳥,男禮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昔求三吳一丞,雖屬舛錯,今聞南康缺守,願得為之。融不知階級,階級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復求丞。」又與吏部尚書王僧虔書曰:「融天地之逸人也,進不辨貴,退不知賤,實以家貧累積,孤寡傷心,八姪俱孤,二弟頓弱,豈能山海陋祿,申融情累。阮籍愛東平土風,融亦欣晉平閑外。」時議以融非御人才,竟不果。 辟齊太傅掾,稍遷中書郎,非其所好。乞為中散大夫,不許。張氏自敷以來,並以理音辭、修儀範為事。至融風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見者驚異,聚觀成巿,而融了無慚色。隨例同行,常稽遲不進。高帝素愛融,為太尉時,與融款接。見融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即位後,手詔賜融衣曰:「見卿衣服粗故,誠乃素懷有本。交爾藍縷,亦虧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謂雖故,乃勝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減,稱卿之體;并履一量。」高帝出太極殿西室,融入問訊,彌時方登階。及就席,上曰:「何乃遲為?」對曰:「自地升天,理不得速。」時魏主至淮而退,帝問:「何意忽來忽去。」未有答者,融時下坐,抗聲曰:「以無道而來,見有道而去。」公卿咸以為捷。 融善草書,常自美其能。帝曰:「卿書殊有骨力,但恨無二王法。」答曰:「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 融假還鄉,詣王儉別。儉立此地舉袂不前,融亦舉手呼儉曰:「歜曰『王前』。」儉不得已趨就之。融曰:「使融不為慕勢,而令君為趍士,豈不善乎。」常歎云:「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 融與吏部尚書何戢善,往詣戢,誤通尚書劉澄。下車入門,乃曰:「非是。」至戶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視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為異如此。 又為長沙王鎮軍,竟陵王征北諮議,並領記室,司徒從事中郎。永明二年,總明觀講,敕朝臣集聽。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飲之。事畢,乃長歎曰:「嗚呼!仲尼獨何人哉。」為御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尋復職。 融形貌短醜,精神清徹,王敬則見融革帶寬,殆將至髀,謂曰:「革帶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帶何為? 融假東出,武帝問融住在何處,答曰:「臣陸處無屋,舟居無水。」後上問其從兄緒,緒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牽小船於岸上住。」上大笑。 後使融接對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顧而言曰:「張融是宋彭城長史張暢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達六夷。」豫章王大會賓僚,融食炙,始行畢,行炙人便去。融欲求鹽蒜,口終不言,方搖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驚觀之。 八年,朝臣賀眾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復為有司所奏,見原。遷司徒兼右長史。竟陵張欣時為諸暨令,坐罪當死,欣時父興世討宋南譙王義宣,官軍欲殺融父暢,興世以袍覆暢而坐之,以此得免。興世卒,融著高履為負土成墳。至是,融啟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時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長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長史所懷。」遷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 融有孝義,忌月三旬不聽樂,事嫂甚謹。父暢臨終謂諸子曰:「昔丞相事難,吾以不同將見殺,緣司馬竺超人得活,爾等必報其子。」後超人孫微冬月遭母喪居貧,融弔之,悉脫衣以為賻,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經佐吏,哭輒盡慟。 建武四年,病卒,遺令建白旐無旒,不設祭,令人捉麈尾登屋復魂。曰:「吾生平所善,自當陵雲一笑。三千買棺,無製新衾。左手執孝經、老子,右手執小品法華經。妾二人哀事畢,〔一六〕各遣還家。」曰:「吾生平之風調,何至使婦人行哭失聲,不須暫停閨閤。 融玄義無師法,而神解過人,高談鮮能抗拒。永明中遇疾,為門律,〔一七〕自序云:「吾文章之體,多為世人所驚,汝可師耳以心,不可使耳為心師也。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臨卒,又戒其子曰:「手澤存焉,父書不讀,況父音情,婉在其韻。〔一八〕吾意不然,別遺爾旨。吾文體英變,變而屢奇,豈吾天挺,蓋不隤家聲。汝可號哭而看之。」融文集數十卷行於世,自名其集為玉海。司徒褚彥回問其故,融云:「蓋玉以比德,海崇上善耳。」張氏前有敷、演、鏡、暢,後有充、融、卷、稷。 第六弟寶積,建武中,出為廬陵太守。時名流謝〈氵蘥〉、何點、陸惠曉、孔珪至融弟鐵之舍。點造坐便曰:「今日可謂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張氏保家之子。」顧見王思遠曰:「卿詐作善,非實得也。」二五謂孔珪及融並第五。 寶積永元中為湘州行事蕭穎冑於江陵,乘腰輿詣穎冑,舉動自若。穎冑問:「何至之晚?」答曰:「本朝危亂,四海橫流,既不能為比干之死,實未忍為微子之去,是以至晚。」穎冑深以為善,即用為相府諮議。後位御史中丞。 融與東海徐文伯兄弟厚。文伯字德秀,濮陽太守熙曾孫也。熙好黃、老,隱於秦望山,有道士過求飲,留一瓠〈盧瓜〉與之,曰:「君子孫宜以道術救世,當得二千石。」熙開之,乃扁鵲鏡經一卷,因精心學之,遂名震海內。生子秋夫,彌工其術,仕至射陽令。嘗夜有鬼呻吟,聲甚悽愴,〔一九〕秋夫問何須,答言姓某,家在東陽,患腰痛死。雖為鬼痛猶難忍,請療之。秋夫曰:「云何厝法?」鬼請為芻人,案孔穴針之。秋夫如言,為灸四處,又針肩井三處,設祭埋之。明日見一人謝恩,忽然不見。當世伏其通靈。 秋夫生道度、叔嚮,皆能精其業。道度有腳疾不能行,宋文帝令乘小輿入殿,為諸皇子療疾,無不絕驗。位蘭陵太守。宋文帝云:「天下有五絕,而皆出錢唐。」謂杜道鞠彈棋,范悅詩,褚欣遠模書,褚胤圍棋,徐道度療疾也。 道度生文伯,叔嚮生嗣伯。〔二0〕文伯亦精其業,兼有學行,倜儻不屈意於公卿,不以醫自業。融謂文伯、嗣伯曰:「昔王微、嵇叔夜並學而不能,殷仲堪之徒故所不論。得之者由神明洞徹,然後可至,故非吾徒所及。且褚侍中澄富貴亦能救人疾,〔二一〕卿此更成不達。」答曰:「唯達者知此可崇,不達者多以為深累,既鄙之何能不恥之。」文伯為效與嗣伯相埒。宋孝武路太后病,眾醫不識。文伯診之曰:「此石博小腸耳。」乃為水劑消石湯,病即愈。除鄱陽王常侍,遺以千金,旬日恩意隆重。宋明帝宮人患腰痛牽心,每至輒氣欲絕,眾醫以為肉癥。文伯曰:「此髮癥。」以油投之,即吐得物如髮。稍引之長三尺,頭已成蛇能動,挂門上適盡一髮而已,病都差〔二二〕。宋後廢帝出樂遊苑門,逢一婦人有娠,帝亦善診,診之曰〔二三〕:「此腹是女也。」問文伯,曰:「腹有兩子,一男一女,男左邊,青黑,形小於女。」帝性急,便欲使剖。文伯惻然曰:「若刀斧恐其變異,請針之立落。」便寫足太陰,補手陽明,胎便應針而落。兩兒相續出,如其言。 子雄亦傳家業,尤工診察,位奉朝請。能清言,多為貴遊所善。事母孝謹,母終,毀瘠幾至自滅。俄而兄亡,扶杖臨喪,撫膺一慟,遂以哀卒。 嗣伯字叔紹,亦有孝行,善清言,位正員郎,諸府佐,彌為臨川王映所重。時直閤將軍房伯玉服五石散十許劑,無益,更患冷,夏日常複衣。嗣伯為診之,曰:「卿伏熱,應須以水發之,非冬月不可。」至十一月,冰雪大盛,令二人夾捉伯玉,解衣坐石,取冷水從頭澆之,盡二十斛。伯玉口噤氣絕,家人啼哭請止。嗣伯遣人執杖防閤,敢有諫者撾之。又盡水百斛,伯玉始能動,而見背上彭彭有氣。俄而起坐,曰:「熱不可忍,乞冷飲。」嗣伯以水與之,一飲一升,病都差。自爾恒發熱,冬月猶單褌衫,體更肥壯。 常有嫗人患滯冷,積年不差。嗣伯為診之曰:「此尸注也,當取死人枕煮服之乃愈。」於是往古冢中取枕,枕已一邊腐缺,服之即差。後秣陵人張景,年十五,腹脹面黃,眾醫不能療,以問嗣伯。嗣伯曰:「此石蚘耳,極難療。當取死人枕煮之。」〔二四〕依語煮枕,以湯投之,得大利,并蚘蟲頭堅如石,五升,〔二五〕病即差。後沈僧翼患眼痛,又多見鬼物,以問嗣伯。嗣伯曰:「邪氣入肝,可覓死人枕煮服之。竟,可埋枕於故處。」如其言又愈。王晏問之曰:「三病不同,而皆用死人枕而俱差,何也?」答曰:「尸注者,鬼氣伏而未起,故令人沉滯。得死人枕投之,魂氣飛越,不得復附體,故尸注可差。石蚘者久蚘也,醫療既僻,蚘蟲轉堅,〔二六〕世間藥不能遣,所以須鬼物驅之然後可散,故令煮死人枕也。夫邪氣入肝,故使眼痛而見魍魎,應須而邪物以鉤之,故用死人枕也。氣因枕去,故令埋於冢間也。」又春月出南籬門戲,聞笪屋中有呻吟聲。〔二七〕嗣伯曰:「此病甚重,更二日不療必死。」乃往視,見一老姥稱體痛,而處處有〈黑敢〉黑無數。嗣伯還煮斗餘湯送令服之,服訖痛勢愈甚,跳投床者無數。須臾所〈黑敢〉處皆拔出釘,長寸許。以膏塗諸瘡口,三日而復,云「此名釘疽也」。 時又有薛伯宗善徙〈疒雍〉疽,公孫泰患背,伯宗為氣封之,徙置齋前柳樹上。明旦〈疒雍〉消,樹邊便起一瘤如拳大。稍稍長二十餘日,瘤大膿爛,出黃赤汁斗餘,樹為之痿損。 論曰:有晉自宅淮海,張氏無乏賢良。及宋齊之間,雅道彌盛。其前則云敷、演、鏡、暢,蓋其尤著者也。然景胤敬愛之道,少微立履所由,其殆優矣。思光行己卓越,非常俗所遵,齊高帝所云「不可有二,不可無一」,斯言其幾得矣。徐氏妙理通靈,蓋非常所至,雖古之和、鵲,何以加茲。融與文伯款好,故附之云爾。 校勘記 〔一〕 可各各條倉庫及舟船人領至曉取辦 「各各」宋書、通志不重疊「各」字。 〔二〕 便發詔以司馬徐羨之代之 下「之」字據宋書補。 〔三〕 宜須諮 「諮」上宋書有「北」字。 〔四〕 丹淅二川蠻屢為寇 「川」各本作「州」。孫虨宋書考論:「『州』當作『川』。」按孫說是,時無「丹州」、「淅州」,今從改。「屢」各本作「屬」,據宋書改。 〔五〕 九年坐在雍州營私畜取贓貨二百四十五萬 宋書無「九年」二字,通鑑繫此事於元嘉八年,「取」作「聚」。 〔六〕 好讀玄言兼屬文論 宋書作「好玄言,善屬文」。 〔七〕 中書舍人秋當周赳並管要務 「秋當」各本作「狄當」。按本書「秋當」、「狄當」雜見,今並改作「秋當」。廣韻:「秋,又姓,宋中書舍人秋當。 〔八〕 敷呼左右曰 「敷」各本作「數」,據宋書改。 〔九〕 以沖為郢州刺史 「郢州」各本作「舒州」。錢大昕廿二史考異:「齊無舒州。」據南齊書改。 〔一0〕遣軍主孫樂祖數千人助僧寄據魯山岸立城壘 「據」各本作「援」。按上云「僧寄留守魯山」,作「援」非,據南齊書改。 〔一一〕而獨曰鄰國之君邪 「獨」宋書作「猶」。 〔一二〕白鹽是魏主所食 「白鹽」下魏書李孝伯傳有「食鹽」二字,是,方足九種之數。 〔一三〕賴丞相司馬竺超人得免 「竺超人」宋書作「竺超民」,此避唐諱改。下同。 〔一四〕隊主張世營救得免 「張世」即張興世,宋書有傳。本單名世,故書中張世、張興世雜用。南齊書張融傳作「張興世」。 〔一五〕太子右衛率東陽太守 「右」各本作「左」。按上云「代子淹領太子右衛率」,此作「左」誤,據宋書改。 〔一六〕妾二人哀事畢 「哀事」各本互倒,據南齊書乙正。 〔一七〕永明中遇疾為門律 「門律」各本作「問律」。據冊府元龜八一七改。按南齊書及本書顧歡傳並云張融作門律。 〔一八〕況父音情婉在其韻 「父」各本作「文」,據南齊書改。 〔一九〕嘗夜有鬼呻吟聲甚悽愴 「吟」字據太平廣記二一八引談藪及通志補。 〔二0〕叔嚮生嗣伯 「嗣伯」南齊書褚澄傳作「嗣」。 〔二一〕且褚侍中澄富貴亦能救人疾 「富」各本訛「當」,據通志改。 〔二二〕挂門上適盡一髮而已病都差 「適盡一髮」太平御覽七二二引宋書、太平廣記二一八引談藪並作「水滴盡一髮」。 〔二三〕帝亦善診診之曰 據太平御覽七二二引、太平廣記二一八補一「診」字。 〔二四〕當取死人枕煮之 「取」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八五九及通志補。 〔二五〕并蚘蟲頭堅如石五升 「如石」下,太平御覽七二三引、太平廣記二一八並有「者」字。 〔二六〕蚘蟲轉堅 「蟲」各本作「中」,太平御覽七二七引齊書、太平廣記二一八引南史並作「蟲」,今據改。 〔二七〕又春月出南籬門戲聞笪屋中有呻吟聲 「南籬門」各本作「南籬間」,據南齊書、太平御覽七二三引齊書改。「吟」字各本無,據南齊書補。 范泰子曄 荀伯子族子萬秋 徐廣郗紹 廣兄子豁 鄭鮮之 裴松之孫昭明 曾孫子野 何承天曾孫遜 范泰字伯倫,順陽人也。祖汪,晉安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父甯,豫章太守。並有名前代。 泰初為太學博士,外弟荊州刺史王忱請為天門太守。忱嗜酒,醉輒累旬,及醒則儼然端肅。泰陳酒既傷生,所宜深誡,其言甚切。忱嗟歎久之,曰:「見規者眾,未有若此者也。」或問忱,范泰何如謝邈,忱曰:「茂度漫。」又問何如殷覬,忱曰:「伯通易。」〔一〕忱常有意立功,謂泰曰:「今城池既立,軍甲亦充,將欲掃除中原,以申宿昔之志。伯通意銳,當令擁戈前驅;以君持重,欲相委留事,何如?」泰曰:「百年逋寇,前賢挫屈者多矣,功名雖貴,鄙生所不敢謀。 會忱病卒,召泰為驃騎諮議參軍,遷中書郎。時會稽世子元顯專權,內外百官請假,不復表聞,唯籤元顯而已。泰言以為非宜,元顯不納。以父憂去職,襲爵陽遂鄉侯。〔二〕 桓玄輔晉,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長史王准之、輔國將軍司馬珣之並居喪無禮,泰坐廢,徙丹徒。 宋武帝義旗建,累遷黃門侍郎、御史中丞,坐議殷祠事謬,白衣領職。出為東陽太守。歷侍中,度支尚書。時僕射陳郡謝混後進知名,武帝嘗從容問混:「泰名輩誰比?」對曰:「王元太一流人也。」〔三〕徙為太常。 初,司徒道規無子,養文帝。及道規薨,以兄道憐第二子義慶為嗣。武帝以道規素愛文帝,又令居重。及道規追封南郡公,應以先華容縣公賜文帝。泰議以為「禮無二主」,由是文帝還本屬。 後加散騎常侍,為尚書兼司空,與右僕射袁湛授宋公九錫,隨軍到洛陽。武帝還彭城,與泰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輿。泰好酒,不拘小節,通率任心。雖公坐,笑言不異私室,武帝甚賞愛之。然短於為政,故不得在政事官。 武帝受命,議建國學,以泰領國子祭酒,泰上表陳獎進之道。時學竟不立。又言事者多以錢貨減少,國用不足,欲更造五銖。泰又諫曰: 臣聞為國拯弊,莫若務本。「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未有人貧而國富,本不足而末有餘者也。故囊漏貯中,識者不吝,反裘負薪,存毛實難。王者不言有無,諸侯不說多少,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故拔葵所以明政,織蒲謂之不仁。是以貴賤有章,職分無爽。今之所憂,在農人尚寡,倉廩未充,轉運無已,資食者眾,家無私積,難以禦荒耳。夫貨存貿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貴,今者之賤,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人均通,則無患不足。若使必資貨廣以收國用者,則龜貝之屬,自古所行。尋銅之為器,在用也博矣,鍾律所通者遠,機衡所揆者大,夏鼎負圖,實冠眾瑞,晉鐸呈象,亦啟休徵。器有要用,則貴賤同資,物有適宜,則家國共急。今毀必資之器,而為無施之錢,於貨則功不補勞,在用則君人俱困,校之以實,損多益少。伏願思可久之道,探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納,擇芻牧之說。 景平初,加位特進,明年致仕,解國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諸愆失,泰上封事極諫。少帝雖不能納,亦不加譴。徐羨之、傅亮等與泰素不平,及廬陵王義真、少帝見害,泰謂所親曰:「吾觀古今多矣,未有受遺顧託,而嗣君見殺,賢王嬰戮者也。 元嘉二年,泰表賀元正并陳旱災,多所獎勸。拜表遂輕舟遊東陽,任心行止,不關朝廷。有司劾奏之,文帝不問。時文帝雖當陽親覽,而羨之等猶執重權,泰復上表論得失,言及執事。諸子禁之,表竟不奏。 三年,羨之伏誅,進位侍中、左光祿大夫、國子祭酒,領江夏王師,特進如故。上以泰先朝舊臣,恩禮甚重。以有腳疾,宴見之日,特聽乘輿到坐。所陳時事,上每優容之。 其年秋,旱蝗,又上表言:「有蝗之處,縣官多課人捕之,無益於枯苗,有傷於殺害。又女人被宥,由來尚矣,謝晦婦女猶在尚方,匹婦一至,亦能有所感激。」書奏,上乃原謝晦婦女。 時司徒王弘輔政,泰謂弘曰:「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徵還入朝,共參朝政。」弘納其言。時旱災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有所勸誡。 泰博覽篇籍,好為文章,愛獎後生,孜孜無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文集傳於世。暮年事佛甚精,於宅西立祇洹精舍。五年卒。初議贈開府,殷景仁曰:「泰素望不重,不可擬議台司。」竟不果。及葬,王弘撫棺哭曰:「君生平重殷鐵,今以此為報。」追贈車騎將軍,諡曰宣侯。第四子曄最知名。 曄字蔚宗,母如廁產之,額為塼所傷,故以塼為小字。出繼從伯弘之,後襲封武興縣五等侯。少好學,善為文章,能隸書,曉音律。為秘書丞,父憂去職。服闋,為征南大將軍檀道濟司馬,領新蔡太守。後為尚書吏部郎。 元嘉九年,彭城太妃薨,〔四〕將葬,祖夕,僚故並集東府,曄與司徒左西屬王深及弟司徒祭酒廣夜中酣飲,〔五〕開北牖聽挽歌為樂。彭城王義康大怒,左遷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刪眾家後漢書為一家之作,至於屈伸榮辱之際,未嘗不致意焉。 遷長沙王義欣鎮軍長史。兄暠為宜都太守,嫡母隨暠在官亡,報之以疾,曄不時奔赴。及行,又攜伎妾自隨,為御史中丞劉損所奏。文帝愛其才,不罪也。服闋,累遷左衛將軍、太子詹事。 曄長不滿七尺,肥黑,禿眉鬢,善彈琵琶,能為新聲。上欲聞之,屢諷以微旨,曄偽若不曉,終不肯為。上嘗宴飲勸適,謂曄曰:「我欲歌,卿可彈。」曄乃奉旨。上歌既畢,曄亦止弦。 初,魯國孔熙先博學有從橫才志,文史星算,無不兼善,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知,久不得調。初,熙先父默之為廣州刺史,以贓貨下廷尉,大將軍彭城王義康保持之,故免。及義康被黜,熙先密懷報效,以曄意志不滿,欲引之,無因進說。曄甥謝綜雅為曄所知,熙先藉嶺南遺財,家甚富足,乃傾身事綜。始與綜諸弟共博,故為拙行,以物輸之,情意稍款。綜乃引熙先與曄戲,熙先故為不敵,前後輸曄物甚多。曄既利其財寶,又愛其文藝,遂與申莫逆之好。熙先始以微言動曄,曄不回。曄素有閨庭論議,朝野所知,故門胄雖華,而國家不與姻,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謂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與丈人婚,為是門戶不得邪?人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為之死,不亦惑乎。」曄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時曄與沈演之並為上所知待,每被見多同,曄若先至,必待演之,演之先至,常獨被引,曄又以此為怨。曄累經義康府佐,見待素厚,及宣城之授,意好乖離。綜為義康大將軍記室參軍,隨鎮豫章。綜還,申義康意於曄,求解晚隙,復敦往好。 曄既有逆謀,欲探時旨,乃言於上曰:「臣歷觀前史二漢故事,諸蕃王政以妖詛幸災,便正大逆之罰。況義康姦心釁跡,彰著遐邇,而至今無恙,臣竊惑焉。且大梗常存,將成亂階。」上不納。 熙先素善天文,云:「文帝必以非道晏駕,當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以為義康當之。綜父述亦為義康所遇,綜弟約又是義康女夫,故文帝使綜隨從南上。既為熙先獎說,亦有酬報之心。 廣州人周靈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萬錢與之,使於廣州合兵。靈甫一去不反。大將軍府史仲承祖,義康舊所信念,屢銜命下都,亦潛結腹心,規有異志。聞熙先有誠,密相結納。丹陽尹徐湛之素為義康所愛,雖為舅甥,恩過子弟,承祖因此結事湛之,告以密計。承祖南下,申義康意於蕭思話及曄,云:「本欲與蕭結婚,恨始意不果。與范本情不薄,中間相失,傍人為之耳。 有法略道人先為義康所養,粗被知待。又有王國寺法靜尼出入義康家內,皆感激舊恩,規相拯拔,並與熙先往來。使法略罷道。法略本姓孫,改名景玄,以為臧質寧遠參軍。 熙先善療病兼能診脈,法靜尼妹夫許耀領隊在臺,宿衛殿省,嘗有疾,因法靜尼就熙先乞療得損,因成周旋。熙先以耀膽幹,因告逆謀,耀許為內應。豫章胡藩子遵世與法靜甚款,亦密相酬和。法靜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隨之,付以牋書,陳說圖讖。法靜還,義康餉熙先銅匕銅鑷袍段棋奩等物。熙先慮事泄,酖采藻殺之。 湛之又謂曄等:「臧質見與異常,質與蕭思話款密,二人並受大將軍眷遇,必無異同,不憂兵力不足,但當勿失機耳。」乃備相署置:湛之為撫軍將軍、揚州刺史,曄中軍將軍、南徐州刺史,熙先左衛將軍。其餘皆有選擬。凡素所不善及不附義康者,又有別簿,並入死目。 熙先使弟休先豫為檄文,言賊臣趙伯符肆兵犯蹕,禍流儲宰,乃奉戴義康。又以既為大事,宜須義康意旨,乃作義康與湛之書,宣示同黨。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將軍衡陽王義季、右將軍南平王鑠出鎮,上於武帳岡祖道。〔六〕曄等期以其日為亂,許耀侍上,扣刀以目曄,曄不敢視,俄而坐散,差互不得發。十一月,徐湛之上表告狀,於是悉出檄書選事及同惡人名手跡。詔收綜等,並皆款服,唯曄不首。上頻使窮詰,乃曰:「熙先苟誣引臣。」熙先聞曄不服,笑謂殿中將軍沈邵之曰:「凡諸處分、符檄書疏,皆曄所造及改定,云何方作此抵。」上示以曄墨跡,曄乃引罪。明日送曄付廷尉,入獄,然後知為湛之所發。 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撓,上奇其才,使謂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熙先於獄中上書陳謝,并陳天文占候,誡上有骨肉相殘之禍,其言深切。 曄後與謝綜等得隔壁,遙問綜曰:「疑誰所告。」綜曰:「不知。」曄乃稱徐湛之小名曰:「乃是徐僮也。」在獄為詩曰:「禍福本無兆,性命歸有極,必至定前期,誰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來緣〈忄畫〉無識,好醜共一丘,何足異枉直。豈論東陵上,寧辨首山側,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復即。」上有白團扇甚佳,送曄令書出詩賦美句。曄受旨援筆而書曰:「去白日之炤炤,襲長夜之悠悠。」上循覽悽然。 曄本謂入獄便死,而上窮其獄,遂經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因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繫。」曄聞之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嘗共論事,無不攘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上,躍馬顧眄,自以為一世之雄,而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令今時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顏可以生存。」曄謂衛獄將曰:「惜哉,埋如此人。」將曰:「不忠之人,亦何足惜。」曄曰:「大將言是也。 及將詣市,曄最在前,於獄門顧謂綜曰:「次第當以位邪?」綜曰:「賊帥當為先。」在道語笑,初無慚恥。至市問綜曰:「時欲至未?」綜曰:「勢不復久。」曄既食,又苦勸綜,綜曰:「此異疾篤,何事強飯。」曄家人悉至市,監刑職司問曰:「須相見不?」曄問綜曰:「家人已來,幸得相見,將不暫別?」綜曰:「別與不別,亦何所存,〔七〕來必當號泣,正足亂人意。」曄曰:「號泣何關人,向見道邊親故相瞻望,吾意故欲相見。」於是呼前。曄妻先撫其子,回罵曄曰:「君不為百歲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殺子孫。」曄乾笑,云罪至而已。曄所生母對泣曰:「主上念汝無極,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擊曄頸及頰。曄妻云:「罪人,阿家莫憶莫念。」妹及妓妾來別,曄乃悲泣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曄收淚而已。綜母以子弟自陷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也。」曄轉醉,子藹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擲曄,呼為別駕數十聲。曄問曰:「汝瞋我邪?」藹曰:「今日何緣復瞋,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 曄常謂死為滅,欲著無鬼論,至是與徐湛之書「當相訟地下」。其繆亂如此。又語人:「寄語何僕射,天下決無佛鬼,若有靈,自當相報。」收曄家,樂器服玩並皆珍麗,妓妾亦盛飾。母住止單陋,唯有二廚盛藮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衣。 曄及黨與並伏誅,曄時年四十八。謝綜弟緯徙廣州。藹子魯連,吳興昭公主外孫,請全生命,亦得遠徙。孝武即位,乃還。 曄性精微,有思致,觸類多善,衣裳器服,莫不增損制度,世人皆法學之。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過分必害。沈實易和,盈斤無傷。零藿虛燥,詹唐黏溼。甘松、蘇合、安息、鬱金、奈多、和羅之屬,並被珍於外國,無取於中土。又棗膏昏鈍,甲煎淺俗,非唯無助於馨烈,乃當彌增於尤疾也。」所言悉以比類朝士:麝本多忌,比庾仲文;零藿虛燥,比何尚之;詹唐黏濕,比沈演之;棗膏昏鈍,比羊玄保;甲煎淺俗,比徐湛之;甘松蘇合,比慧琳道人;沈實易和,以自比也。 曄獄中與諸生姪書以自序,其略曰: 吾少懶學問,年三十許,始有尚耳。自爾以來,轉為心化,至於所通處,皆自得之胸懷。常謂情志所託,故當以意為主,以文傳意。以意為主,則其旨必見;以文傳意,則其辭不流。然後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觀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處,年少中謝莊最有其分,手筆差易,於文不拘韻故也。吾思乃無定方,但多公家之言,少於事外遠致,以此為恨,亦由無意於文名故也。 本未開史書,〔八〕政恒覺其不可解耳。既造後漢,轉得統緒。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例,唯志可推耳。博贍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至於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諸志,前漢所有者悉令備,〔九〕雖事不必多,且使見文得盡。又欲因事就卷內發論,以正一代得失,意復不果。贊自是吾文傑思,殆無一字空設,奇變不窮,同合異體,乃自不知所以稱之。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紀傳例為舉其大略耳,諸細意甚多。自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盡之,多貴古賤今,所以稱情狂言耳。 吾於音樂,聽功不及自揮,但所精非雅聲為可恨,然至於一絕處,亦復何異邪。其中體趣,言之不可盡。絃外之意,虛響之音,不知所從而來。亦嘗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毫似者,此永不傳矣。吾書雖小小有意,筆勢不快,餘竟不成就,每愧此名。 曄自序並實,故存之。藹幼而整潔,衣服竟歲未嘗有塵點,死時年二十。曄少時,兄晏常云:「此兒進利,終破門戶。」果如其言。 初,何尚之處銓衡,自謂天下無滯才,及熙先就拘,帝詰尚之曰:「使孔熙先年三十猶作散騎侍郎,那不作賊。」熙先死後,又謂尚之曰:「孔熙先有美才,地冑猶可論,而翳跡仕流,豈非時匠失乎?」尚之曰:「臣昔謬得待罪選曹,誠無以濯汙揚清;然君子之有智能,猶鵷鳳之有文采,俟時而振羽翼,何患不出雲霞之上。若熙先必蘊文采,自棄於汙泥,終無論矣。」上曰:「昔有良才而不遇知己者,何嘗不遺恨於後哉。 荀伯子,潁川潁陰人,晉驃騎將軍羨之孫也。父猗,祕書郎。伯子少好學,博覽經傳,而通率好為雜語,遨遊閭里,故以此失清途。解褐駙馬都尉、奉朝請、員外散騎侍郎。著作郎徐廣重其才學,舉伯子及王韶之並為佐郎,同撰晉史及著桓玄等傳。 遷尚書祠部郎。義熙元年,〔一0〕上表稱:「故太傅鉅平侯羊祜勳參佐命,功盛平吳,而享嗣闕然,蒸嘗莫寄。漢以蕭何元功,故絕世輒紹,愚謂鉅平之封,宜同酇國。故太尉廣陵公陳准黨翼孫秀,〔一一〕禍加淮南,竊饗大國,因罪為利。會西朝政刑失裁,中興復因而不奪,今王道惟新,豈可不大判臧否?謂廣陵之國,宜在削除。故太保衛瓘本爵菑陽縣公,既被橫禍,乃進第秩,加贈蘭陵,又轉江夏。中朝公輔,多非理終,瓘功德不殊,亦無緣獨受偏賞。宜復本封,以正國章。」詔付門下。前散騎常侍江夏公衛璵及潁川陳茂先各自陳先代勳,不伏貶降。詔皆付門下,並不施行。 伯子為妻弟謝晦薦達,為尚書左丞,出補臨川內史。車騎將軍王弘稱伯子「沈重不華,有平陽侯之風」。伯子常自矜藉蔭之美,謂弘曰:「天下膏粱,唯使君與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數也。」遷散騎常侍,又上表曰:「百官位次,陳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竊以為疑。昔武王克殷,封神農後於焦,黃帝後於祝,帝堯後於薊,帝舜後於陳,夏后後於杞,殷後於宋。杞、陳並為列國,而薊、祝、焦無聞。斯則褒崇所承,優於遠代之顯驗也。是以春秋次序諸侯,宋居杞、陳之上,考之近代,事亦有徵。晉泰始元年,詔賜山陽公劉康子弟一人爵關內侯,衛公姬署、宋侯孔紹子弟一人駙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言博士劉嘉等議,稱衛公署於大晉在三恪之數,應降稱侯。臣以為零陵王位宜在陳留之上。」從之。 為御史中丞,蒞職勤恪,有匪躬之稱。立朝正色,眾咸憚之。凡所奏劾,莫不深相訶毀,或延及祖禰,示其切直。又頗雜嘲戲,故世人以此非之。補司徒左長史,卒於東陽太守。文集傳於世。 子赤松,為尚書右丞,以徐湛之黨,為元凶所殺。 伯子族弟昶字茂祖,與伯子絕服,元嘉初,以文義至中書郎。昶子萬秋。 萬秋字元寶,亦用才學自顯。昶見釋慧琳,謂曰:「昨萬秋對策,欲以相示。」答曰:「此不須看。若非先見而答,貧道不能為;若先見而答,貧道奴皆能為。」昶曰:「此將不傷道德耶?」答曰:「大德所以不德。」乃相對笑,竟不看焉。萬秋孝武初為晉陵太守,坐於郡立華林閤,置主衣、主書,下獄免。前廢帝末,為御史中丞,卒官。 徐廣字野人,〔一二〕東莞姑幕人也。父藻,都水使者。兄邈,太子前衛率。家世好學,至廣尤精。百家數術,無不研覽。家貧,未嘗以產業為意,妻中山劉謐之女忿之,數以相讓,廣終不改。如此十數年,家道日弊,遂與廣離。後晉孝武帝以廣博學,除為祕書郎,校書祕閣,增置職僚。 隆安中,尚書令王珣舉為祠部郎。李太后崩,廣議服曰:「太皇太后名位既正,體同皇極,理制備盡,情禮彌申。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既稱夫人,禮服從正。故成風顯夫人之號,文公服三年之喪〔一三〕,子於父之所生,體尊義重。且禮祖不厭孫,固宜遂服無屈。而緣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則疑斯從重。謂應同於為祖母後,齊衰三年。」時從其議。 及會稽王世子元顯錄尚書,欲使百僚致敬,臺內使廣立議,由是內外並執下官禮,廣常為愧恨。 義熙初,宋武帝使撰車服儀注,仍除鎮軍諮議參軍,領記室,封樂成縣五等侯。轉員外散騎常侍,領著作郎。二年,尚書奏廣撰成晉史。六年,遷驍騎將軍。時有風雹為災,廣獻言武帝,多所勸勉〔一四〕。又轉大司農,領著作郎,遷祕書監。 初,桓玄篡位,安帝出宮,廣陪列悲慟,哀動左右。及武帝受禪,恭帝遜位,廣又哀感,涕泗交流。謝晦見之,謂曰:「徐公將無小過。」廣收淚答曰:「身與君不同,君佐命興王,逢千載嘉運。身世荷晉德,眷戀故主。」因更歔欷。 永初元年,詔除中散大夫。廣言墳墓在晉陵丹徒,又生長京口,息道玄忝宰此邑,乞隨之官,歸終桑梓。許之,贈賜甚厚。性好讀書,年過八十,〔一五〕猶歲讀五經一遍。元嘉二年卒。 廣所撰晉紀四十二卷,義熙十二年成,表上之。又有答禮問百餘條,行於世。 時有高平郗紹亦作晉中興書,數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圖之,謂紹曰:「卿名位貴達,不復俟此延譽。我寒士,無聞於時,如袁宏、干寶之徒,賴有著述,流聲於後。宜以為惠。」紹不與。至書成,在齋內廚中,法盛詣紹,紹不在,直入竊書。紹還失之,無復兼本,於是遂行何書。 徐豁字萬同,廣兄子也。父邈,晉太子前衛率。豁宋永初初,為尚書左丞、山陰令,〔一六〕精練法理,為時所推。元嘉初,為始興太守,表陳三事。文帝嘉之,賜絹二百匹,穀一千斛。徙廣州刺史,未拜卒。 鄭鮮之字道子,滎陽開封人,魏將作大匠渾之玄孫也。祖襲,大司農,經為江乘令,因居縣境。父遵,尚書郎。 鮮之下帷讀書,絕交遊之務。初為桓偉輔國主簿。先是,兗州刺史滕恬為丁零翟遼所沒,〔一七〕屍喪不反。恬子羨仕宦不廢,論者嫌之。桓玄在荊州,使群僚博議。鮮之議曰:「名教大極,忠孝而已。至乎變通抑引,每事輒殊。本而尋之,皆求心而遺跡。跡之所乘,遭遇或異。故聖人或就跡以助教,或因跡以成罪,屈申與奪,難可等齊,舉其阡陌,皆可終言矣。天可逃乎?而伊尹廢君;君可脅乎?而鬻拳見善;忠可愚乎?而箕子同仁。自此以還,殊實而齊聲,異譽而等美者,不可勝言。今如滕羨情事者,〔一八〕或終身隱處,不關人事,或升朝理務,無譏前哲。通滕者則以無譏為證,塞滕者則以隱處為美。折其兩中,則異同之情可見矣。夫聖人立教,猶言有禮無時,君子不行。有禮無時,政以事有變通,不可宗一故耳。」〔一九〕 宋武帝起義兵,累遷御史中丞。性剛直,甚得司直之體。外甥劉毅權重當時,朝野莫不歸附,鮮之盡心武帝,獨不屈意於毅,毅甚恨焉。以與毅舅甥制不相糾,使書侍御史丘洹奏彈毅輒宥傳詔羅道盛。詔無所問。 時新制,長吏以父母疾去官,禁錮三年。山陰令沈叔任父疾去職,〔二0〕鮮之因此上議曰:「今省父母之疾而加以罪名,〔二一〕悖義疾理,莫此為大。謂宜從舊,於義為允。」從之。於是自二品以上,父母及為祖父母後者,墳墓崩毀及疾病,族屬輒去,並不禁錮。 劉毅當鎮江陵,武帝會於江寧,朝士畢集。毅素好摴蒱,於是會戲。帝與毅斂局各得其半,積錢隱人,毅呼帝併之。先擲得雉,帝甚不悅,良久乃答之,四坐傾屬。既擲得盧,毅意大惡,謂帝曰:「知公不以大坐席與人。」鮮之大喜,徒跣繞床大叫,聲聲相續,毅甚不平,謂之曰:「此鄭君何為者?」無復甥舅之敬。 帝少事戎旅,不經涉學,及為宰相,頗慕風流。時或談論,人皆依違不敢難。鮮之難必切至,未嘗寬假。與帝言,要須帝理屈,然後置之。帝有時慚恧變色,感其輸情,時人謂為「格佞」。 十二年,武帝北伐,以為右長史。鮮之曾祖晉江州長史哲墓在開封,求拜省,帝以騎送之。及入咸陽,帝遍視阿房、未央故地,悽愴動容,問鮮之秦、漢所以得喪。鮮之具以賈誼過秦對。帝曰:「及子嬰而亡,已為晚矣。然觀始皇為人,智足見是非,所任不得人,何也?」答曰:「夫佞言似忠,姦言似信,中人以上,乃可語上。始皇未及中人,所以暗於識士。」前至渭濱,帝復歎曰:「此地寧復有呂望邪?」鮮之曰:「昔葉公好龍而真龍見,燕昭市骨而駿足至。明公以旰食待士,豈患海內無人。」帝稱善者久之。 宋國初建,轉奉常。赫連勃勃陷關中,武帝復欲北討,鮮之表諫。及踐阼,遷太常、都官尚書。時傅亮、謝晦位遇日隆,范泰嘗眾中讓誚鮮之曰:「卿與傅、謝俱從聖主有功關、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颯,去人遼遠,何不肖之甚。」鮮之熟視不對。 鮮之為人通率,在武帝坐,言無所隱晦,亦甚憚焉。〔二二〕而隱厚篤實,贍恤親故,遊行命駕,或不知所適,隨御者所之。尤為武帝所狎。上曾內殿宴飲,朝貴畢至,唯不召鮮之。坐定,謂群臣曰:「鄭鮮之必當自來。」俄而外啟尚書鄭鮮之詣神獸門求啟事,帝大笑引入。其被遇如此。以從征功,封龍陽縣五等子。 景平中,徐、傅當權,出為豫章太守。時王弘為江州刺史,竊謂人曰:「鄭公德素,先朝所禮,方於前代,鍾元常、王景興之流。今徐、傅出以為郡,抑當有以。」尋有廢立事。 元嘉三年,弘入為相,舉鮮之為尚書右僕射。四年卒。文集行於世。子愔,始安太守。 裴松之字世期,河東聞喜人也。祖昧,光祿大夫。父珪,正員外郎。 松之博覽墳籍,立身簡素。年二十,拜殿中將軍。此官直衛左右,晉孝武太元中,革選名家以參顧問,始用琅邪王茂之、會稽謝輶,皆南北之望。 義熙初,為吳興故彰令,在縣有績。入為尚書祠部郎。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實,上表陳之,以為「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為朝議所許,然後聽之,庶可以防遏無徵,顯彰茂實」。由是普斷。 武帝北伐,領司州刺史,以松之為州主簿,轉中從事。既剋洛陽,松之居州行事。宋國初建,毛德祖使洛陽,武帝敕之曰:「裴松之廊廟之才,不宜久居邊務,今召為世子洗馬,〔二三〕與殷景仁同,可令知之。 時議立五廟樂,松之以妃臧氏廟用樂亦宜與四廟同。除零陵內史,徵為國子博士。 元嘉三年,誅司徒徐羨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並兼散騎常侍,班宣二十四條詔書。松之使湘州,甚得奉使之義,論者美之。 轉中書侍郎。上使注陳壽三國志,松之鳩集傳記,廣增異聞。既成奏之,上覽之曰:「裴世期為不朽矣。 出為永嘉太守,勤卹百姓,吏人便之。後為南琅邪太守,致仕,拜中散大夫。尋為國子博士,進太中大夫。使續成何承天國史,未及撰述,卒。 子駰,南中郎參軍。松之所著文論及晉記,駰注司馬遷史記,並行於世。駰子昭明。 昭明少傳儒史之業,宋泰始中為太學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納徵用玉璧虎皮,未詳何所準擬。昭明議:「禮『納徵儷皮』。鄭云:『皮為庭實,鹿皮也』,晉太子納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納徵,虎豹皮各一。此豈謂婚禮不詳。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虎豹雖文,而徵禮所不言;熊羆雖古,而婚禮所不及;珪璋雖美,或為用各異。今宜準經誥,凡諸僻謬,一皆詳正。」於是有司參議,加珪璋豹熊羆皮各二。 元徽中,出為長沙郡丞。罷任,刺史王蘊謂曰:〔二四〕「卿清貧必無還資,湘中人士有須一禮之命者,我不愛也。」昭明曰:「下官忝為郡佐,不能光益上府,豈以鴻都之事,仰累清風。」歷祠部通直郎。 齊永明三年使魏,武帝謂曰:「以卿有將命之才,使還當以一郡相賞。」還為始安內史。郡人龔玄宜云:「神人與其玉印玉板書,不須筆,吹紙便成字。」自稱龔聖人,以此惑眾,前後郡太守敬事之。昭明付獄案罪。及還,甚貧罄,武帝曰:「裴昭明當罷郡,還遂無宅,我不讀書,不知古人中誰可比之。」遷射聲校尉。 九年復北使。建武初,為王玄邈安北長史、廣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無啟奏,代還責之,昭明曰:「臣不欲競執關鍵故耳。 昭明歷郡皆清勤,常謂人曰:「人生何事須聚畜,一身之外亦復何須。子孫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則不如一經。」故終身一不事產業。中興二年卒。子子野。 子野字幾原,生而母魏氏亡,為祖母殷氏所養。殷柔明有文義,以章句授之。年九歲,殷氏亡,泣血哀慟,家人異之。 少好學,善屬文,仕齊為江夏王行參軍。遭父憂去職。初,父寢疾彌年,子野禱請備至,涕泗霑濡。父夜夢見其容,旦召視如夢〔二五〕,俄而疾間,以為至孝所感。命著孝感傳,固辭乃止。及居喪,每之墓所,草為之枯。有白兔白鳩馴擾其側。 梁天監初,尚書僕射范雲嘉其至行,將表奏之,會雲卒不果。樂安任昉有盛名,為後進所慕,遊其門者,昉必推薦。子野於昉為從中表,獨不至,昉亦恨焉,故不之善。 久之兼廷尉正,時三官通署獄,子野嘗不在,同僚輒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從坐免職。或勸言請有司,可無咎,〔二六〕子野笑曰:「雖慚柳季之道,豈因訟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終無恨意。中書郎范縝與子野未遇,聞其行業而善焉。會遷國子博士,乃上表讓之,有司以資歷非次,不為通。 後為諸暨令,在縣不行鞭罰,人有爭者,示之以理,百姓稱悅,合境無訟。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詔續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常欲繼成先業。及齊永明末,沈約所撰宋書稱「松之已後無聞焉」。子野更撰為宋略二十卷,其敘事評論多善,而云「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從義師故也」。約懼,徒跣謝之,請兩釋焉。歎其述作曰:「吾弗逮也。」蘭陵蕭琛言其評論可與過秦、王命分路揚鑣。於是吏部尚書徐勉言之於武帝,以為著作郎,掌修國史及起居注。頃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除通直員外,〔二七〕著作、舍人如故。敕又掌中書詔誥。 時西北遠邊有白題及滑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此二國歷代弗賓,莫知所出。子野曰:「漢潁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注云:『白題,胡名也。』又漢定遠侯擊虜,八滑從之,〔二八〕此其後乎。」時人服其博識。敕仍使撰方國使圖,廣述懷來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國。子野與沛國劉顯、南陽劉之遴、陳郡殷芸、陳留阮孝緒、吳郡顧協、京兆韋稜皆博學,深相賞好,顯尤推重之。時吳平侯蕭勱、范陽張纘每討論墳籍,〔二九〕咸折衷於子野。 繼母曹氏亡,居喪過禮,服闋,再遷員外郎。普通七年,大舉北侵,敕子野為移魏文,受詔立成。武帝以其事體大,召尚書僕射徐勉、太子詹事周捨、鴻臚卿劉之遴、中書侍郎朱异集壽光殿以觀之,時並歎服。武帝目子野曰:「其形雖弱,其文甚壯。」俄又敕為書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謂可待旦方奏,未之為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及奏,武帝深嘉焉。自是諸符檄皆令具草。 子野為文典而速,不尚靡麗,制多法古,與今文體異。當時或有詆訶者,及其末,翕然重之。或問其為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於手,我獨成於心。 遷中書侍郎、鴻臚卿,領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餘年,默靜自守,未嘗有所請謁。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奉悉給之。無宅,借官地二畝,起茅屋數間,妻子恒苦飢寒,唯以教誨為本,子姪祗畏,若奉嚴君。劉顯常以師道推高之。末年深信釋教,終身飯麥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先是,子野自占死期不過庚戌歲,〔三0〕是年自省移疾,謂同官劉之亨曰:「吾其逝矣。」遺命務存儉約。武帝悼惜,為之流涕。贈散騎常侍,即日舉哀。先是,五等君及侍中以上乃有諡,及子野特以令望見嘉,賜諡貞子。 子野少時集注喪服、續裴氏家傳各二卷,抄合後漢事四十餘卷。又敕撰眾僧傳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諡法一卷,方國使圖一卷,文集二十卷:並行於世。又欲撰齊梁春秋,始草創,未就而卒。及葬,湘東王為之墓誌銘,陳于藏內。邵陵王又立墓誌,堙于羨道。羨道列誌,自此始焉。子騫,官至通直郎。 何承天,東海郯人也。五歲喪父。母徐廣姊也,聰明博學,故承天幼漸訓義。宋武起義初,撫軍將軍劉毅鎮姑孰,板為行參軍。毅嘗出行,而鄢陵縣吏陳滿射鳥,箭誤中直帥,雖不傷人,處法棄市。承天議曰:「獄貴情斷,疑則從輕。昔有驚漢文帝乘輿馬者,張釋之劾以犯蹕,罪止罰金。何者?明其無心於驚馬也。故不以乘輿之重,加於異制。今滿意在射鳥,非有心於中人。案律過誤傷人三歲刑,況不傷乎?微罰可也。」〔三一〕 宋臺建,為尚書祠部郎,與傅亮共撰朝儀。謝晦鎮江陵,請為南蠻長史。晦進號衛將軍,轉諮議參軍,領記室。 元嘉三年,晦將見討,間計於承天,曰:「大小既殊,逆順又異,境外求全,上計也。以腹心領兵戍義陽,將軍率眾於夏口一戰。若敗,即趨義陽,以出北境,此其次也。」晦良久曰:「荊楚用武之國,且當決戰,走不晚也。」及晦下,承天留府不從。到彥之至馬頭,承天自詣歸罪,見宥。後兼尚書左丞。 吳興餘杭人薄道舉為刧,制同籍期親補兵。道舉從弟代公、道生等並為刧大功親,非應在補謫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為期親,則子宜隨母補兵。承天議曰:「尋劫制,同籍期親補兵,大功則不在此例。〔三二〕婦人三從,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今道舉為劫,若其叔父尚存,制應補謫,妻子營居,固其宜也。但為劫之時,叔父已歿,代公、道生並是從弟,大功之親,不合補謫。今若以叔母為期親,令代公隨母補兵,既乖大功不謫之制,又失婦人三從之道。由於主者守期親之文,不辨男女之異。謂代公等母子並宜見原。 承天為性剛愎,不能屈意朝右,頗以所長侮同列,不為僕射殷景仁所平。出為衡陽內史。昔在西方與士人多不協,在郡又不公清,為州司所糾,被收繫獄,會赦免。 十六年,除著作佐郎,撰國史。承天年已老,而諸佐郎並名家年少。潁川荀伯子嘲之,常呼為嬭母。承天曰:「卿當云鳳凰將九子,嬭母何言邪?」尋轉太子率更令,著作如故。 時丹陽溧陽丁況等久喪而不棺葬,〔三三〕承天議曰:「禮云『還葬』,當謂荒儉一時,故許其稱財而不求備。丁況三家數年中葬輒無棺櫬,〔三四〕實由淺情薄恩同於禽獸者耳。竊以丁寶等同伍積年,未嘗勸之以義,繩之以法。十六年冬,既無新科,又未申明舊制,有何嚴切,欻然相糾。或由鄰曲分爭,以興此言。如聞在東諸處,此例既多,〔三五〕江西、淮北尤為不少。若但謫此三人,殆無所肅,開其一端,則互相恐動。臣愚謂況等三家,〔三六〕且可勿問,因此附定制旨:若人葬不如法,同伍當即糾言。三年除服之後,不得追相告引。 十九年,立國子學,以本官領國子博士。皇太子講孝經,承天與中庶子顏延之同為執經。頃之,遷御史中丞。 時魏軍南伐,文帝訪群臣捍禦之略。承天上安邊論,凡陳四事:其一,移遠就近,以實內地;其二,浚復城隍,以增阻防;其三,纂偶車牛,以飾戎械;其四,計丁課仗,勿使有闕。文多不載。 承天素好弈棋,頗用廢事。又善彈箏。文帝賜以局子及銀裝箏。承天奉表陳謝,上答曰:「局子之賜,何必非張武之金邪。 承天博見古今,為一時所重。張永嘗開玄武湖遇古冢,冢上得一銅斗,有柄。文帝以訪朝士。承天曰:「此亡新威斗。王莽三公亡,皆賜之。一在冢外,一在冢內。時三台居江左者,唯甄邯為大司徒,必邯之墓。」俄而永又啟冢內更得一斗,復有一石銘「大司徒甄邯之墓」。時帝每有疑議,必先訪之,信命相望於道。承天性褊促,嘗對主者厲聲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文帝知之,應遣先戒曰:「善候何顏色,如其不悅,無須多陳。 二十四年,承天遷廷尉,未拜,上欲以為吏部郎,已受密旨,承天宣漏之,坐免官。卒於家,年七十八。 先是禮論有八百卷,承天刪減并合,以類相從,凡為三百卷,并前傳、雜語、所纂文及文集,並傳於世。又改定元嘉曆,改漏刻用二十五箭,皆從之。曾孫遜。 遜字仲言,八歲能賦詩,弱冠,州舉秀才。南鄉范雲見其對策,大相稱賞,因結忘年交。謂所親曰:「頃觀文人,質則過儒,麗則傷俗,其能含清濁,中今古,見之何生矣。」沈約嘗謂遜曰:「吾每讀卿詩,一日三復,猶不能已。」其為名流所稱如此。 梁天監中,兼尚書水部郎,南平王引為賓客,掌記室事,後薦之武帝,與吳均俱進倖。後稍失意,帝曰:「吳均不均,何遜不遜。未若吾有朱异,信則異矣。」自是疏隔,希復得見。卒於仁威廬陵王記室。 初,遜為南平王所知,深被恩禮,及聞遜卒,命迎其柩而殯藏焉,并餼其妻子。東海王僧孺集其文為八卷。 初,遜文章與劉孝綽並見重,時謂之何、劉。梁元帝著論論之云:「詩多而能者沈約,少而能者謝朓、何遜。 遜從叔僴字彥夷,亦以才著聞,宦遊不達,作拍張賦以喻意。末云:「東方曼倩發憤於侏儒,遂與火頭食子稟賜不殊。」位至臺郎。 時有會稽虞騫工為五言,名與遜埒,官至王國侍郎。後又有會稽孔翁歸、濟陽江避並為南平王大司馬府記室。翁歸工為詩,避博學有思理,注論語、孝經。二人並有文集。 論曰:夫令問令望,詩人所以作詠,有禮有法,前哲由斯播美。觀夫范、荀二公,並以學業自著,而干時之譽,本期俱不為弘。雖才則有餘而望乃不足。蔚宗藝用有過人之美,跡其行事,何利害之相傾。徐廣動不違仁,義兼儒行。鮮之時稱「格佞」,斯不佞矣。松之雅道為貴,實光載德。承天素訓所資,無慚舅氏,美矣乎。 校勘記 〔一〕 又問何如殷覬忱曰伯通易 「伯通」各本作「伯道」。按晉書殷覬傳云「字伯通」。冊府元龜七八八亦作「伯通」,注云:「南蠻校尉殷覬字」,今據改,下並改。 〔二〕 襲爵陽遂鄉侯 「陽遂鄉侯」各本作「遂鄉侯」,據宋書補正。 〔三〕 王元太一流人也 「王元太」各本脫「太」字,據宋書補。孫虨宋書考論:「蜀志楊戲輔臣贊有『王元泰』亦時知名士。 〔四〕 元嘉九年彭城太妃薨 「九年」各本作「元年」,據宋書彭城王義康傳改。 〔五〕 曄與司徒左西屬王深及弟司徒祭酒廣夜中酣飲 「廣」宋書作「廣淵」,此避唐諱省。 〔六〕 上於武帳岡祖道 「武帳岡」各本作「虎帳岡」,據宋書、通鑑改。胡注引杜佑通典曰:「岡在廣莫門外宣武場,設行宮便坐於其上。」王鳴盛十七史商榷:「漢書汲黯傳:『上嘗坐武帳見黯。』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為武士象也。』元嘉武帳取此義也。後之校史者誤以為李延壽避唐諱改作『武』,實當作『虎』,遂奮筆改之。 〔七〕 別與不別亦何所存 「存」各本作「在」,據宋書改。 〔八〕 本未開史書 「未開」宋書作「未關」。 〔九〕 前漢所有者悉令備 「所有」各本作「可有」,據宋書改。 〔一0〕義熙元年 「元年」宋書作「九年」。 〔一一〕故太尉廣陵公陳准黨翼孫秀 「陳准」各本作「陳淮」;宋書同,一本作「準」或「准」。錢大昕廿二史考異謂當作「準」,史家避宋順帝諱改為「准」,因訛「淮」。今正為「准」。 〔一二〕徐廣字野人 「野人」本字「野民」,宋書有傳,此避唐諱改。 〔一三〕故成風顯夫人之號文公服三年之喪 「文公」各本作「昭公」,宋書作「僖公」。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成風之薨不在僖公之世;且安帝於李后為祖母,非僖公於成風之比。竊謂當是文公之訛也。」按錢說是,今據通典禮典改。 〔一四〕廣獻言武帝多所勸勉 「勉」各本作「免」,今改正。 〔一五〕年過八十 晉書、宋書均言元嘉二年卒,時年七十四。 〔一六〕豁宋永初初為尚書左丞山陰令 「永初」各本作「永嘉」,據通志改。按宋書良吏徐豁傳作「永初」。 〔一七〕兗州刺史滕恬為丁零翟遼所沒 「遼」字各本並脫,據晉書滕脩傳補。 〔一八〕今如滕羨情事者 「今」各本作「令」,據通志改。 〔一九〕政以事有變通不可宗一故耳 「宗」宋書作「守」。 〔二0〕山陰令沈叔任父疾去職 「叔」各本作「淑」,據宋書改。按宋書沈演之傳云「父叔任,吳山陰令」。 〔二一〕今省父母之疾而加以罪名 「今省」二字各本並脫,據通典職官典補。按宋書有「省」字無「今」字。 〔二二〕言無所隱晦亦甚憚焉 「晦亦」宋書作「時人」,觀上范泰讓誚鮮之,疑宋書是。通志改作「言無所隱晦,人甚憚焉」。當亦有見於是。 〔二三〕今召為世子洗馬 「世子」各本作「太子」,據宋書改。按上言「宋國初建」,是劉裕尚未稱帝,其子不得稱太子。 〔二四〕刺史王蘊謂曰 「蘊」下各本有「之」字,據宋書王景文傳兄子蘊附傳刪。 〔二五〕父夜夢見其容旦召視如夢 「旦」各本作「且」,據通志改。 〔二六〕或勸言請有司可無咎 「請」梁書作「諸」。 〔二七〕尋除通直員外 「通直員外」梁書作「通直正員郎」。冊府元龜四五四作「通直正員外郎」。按通直正員郎、通直正員外郎非一官。 〔二八〕又漢定遠侯擊虜八滑從之 「八滑」各本作「入滑」,又各本脫「從之」二字,據梁書正補。按後漢書西域車師後王傳,班勇「率後王農哥子加特奴及八滑等,發精兵擊北虜呼衍王」。此「八滑」下當有「從之」二字,文意始足。 〔二九〕時吳平侯蕭勱范陽張纘每討論墳籍 「吳平侯」各本作「長平侯」,據梁書蕭景傳改。 〔三0〕先是子野自占死期不過庚戌歲 「庚戌」各本作「戊戌」,按中大通二年為庚戌歲,據梁書改。 〔三一〕微罰可也 「微」各本作「徵」,據宋書改。 〔三二〕大功則不在此例 「此」字各本並脫,據通典刑法典補。 〔三三〕時丹陽溧陽丁況等久喪而不棺葬 「棺」字各本並脫。據下「葬輒無棺櫬」,則非「不葬」,乃無棺櫬。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一謂「『不』下脫『棺』字」,今從補。 〔三四〕丁況三家數年中葬輒無棺櫬 「數年」各本作「數十年」,王懋竑讀書記疑、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一並謂「十」字衍文,今從刪。 〔三五〕此例既多 「此」各本作「比」,據冊府元龜五七六改。 〔三六〕臣愚謂況等三家 「謂」各本作「為」,據宋書改。 顏延之子竣 從子師伯 沈懷文子沖 從兄曇慶 周朗族孫顒 顒子捨 捨弟子弘正 弘讓 弘直 弘直子確 顏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含,晉右光祿大夫。〔一〕祖約,零陵太守。父顒,護軍司馬。延之少孤貧,居負郭,好讀書,無所不覽,文章冠絕當時。好飲酒,不護細行。年三十猶未昏。妹適東莞劉穆之子憲之。〔二〕穆之聞其美才,將仕之,先欲相見,延之不往也。 後為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軍行參軍。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慶殊命。行至洛陽,周視故宮室,盡為禾黍,悽然詠黍離篇。道中作詩二首,為謝晦、傅亮所賞。 武帝受命,補太子舍人。雁門周續之隱廬山,儒學著稱。永初中,徵詣都下,開館以居之。武帝親幸,朝彥畢至。延之宮官列卑,引升上席。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以簡要連挫續之。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再遷太子中舍人。時尚書令傅亮自以文義一時莫及,延之負其才,不為之下,亮甚疾焉。廬陵王義真待之甚厚,徐羨之等疑延之為同異,意甚不悅。 少帝即位,累遷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謂延之曰:「昔荀勗忌阮咸,斥為始平郡,今卿又為始安,可謂『二始』。」黃門郎殷景仁亦謂之曰:「所謂人惡俊異,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經汨潭,為湘州刺史張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 元嘉三年,羨之等誅,徵為中書侍郎,轉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賞遇甚厚。延之既以才學見遇,當時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延之忿於眾中折之曰:「昔陳元方與孔元駿齊年文學,元駿拜元方於床下,今君何得不見拜?」淑無以對。 延之疏誕,不能取容當世,見劉湛、殷景仁專當要任,意有不平。常言「天下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了」。辭意激揚,每犯權要。又少經為湛父柳後將軍主簿,至是謂湛曰:「吾名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耳。」湛恨焉,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為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詠嵇康云:「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詠阮籍云:「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詠阮咸云:「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云:「韜精日沈飲,誰知非荒宴。」此四句蓋自序也。湛及義康以其辭旨不遜,大怒,欲黜為遠郡。文帝與義康詔曰:「宜令思愆里閭,猶復不悛,當驅往東土;乃至難恕者,自可隨事錄之。」於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間者七載。 中書令王球以名公子遺務事外,與延之雅相愛好,每振其罄匱。晉恭思皇后葬,應須百官,皆取義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三〕邑吏送札,延之醉,投札於地曰:「顏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文帝嘗召延之,傳詔頻不見,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應對,他日醉醒乃見。帝嘗問以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得臣義,躍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誰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尚之為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詣焉。尚之望見便陽眠,延之發簾熟視曰:「朽木難彫。」尚之謂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閑居無事,為庭誥之文以訓子弟。 劉湛誅後,起延之為始興王濬後軍諮議參軍、御史中丞。在任從容,無所舉奏。遷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何尚之素與延之狎,書與王球曰:「延之有後命,教府無復光暉。」坐啟買人田不肯還直,尚書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問舍,前賢所鄙。延之唯利是視,輕冒陳聞,依傍詔恩,抵捍餘直,垂及周年,猶不畢了。昧利苟得,無所顧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復蒙抽進,而曾不悛革,怨誹無已。交游闒茸,沈迷麴糵,橫興譏謗,詆毀朝士。仰竊過榮,增憤薄之性,私恃顧眄,成強梁之心。外示寡求,內懷奔競,干祿祈遷,不知極已。預宴班觴,肆詈上席。山海容含,每存遵養。愛兼雕蟲,未忍遐棄。而驕放不節,日月彌甚。臣聞聲問過情,孟軻所恥,況聲非外來,問由己出。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客氣虛張,曾無愧畏。豈可復弼亮五教,增耀台階。請以延之訟田不實,妄干天聽,以強陵弱,免所居官。」詔可。後為祕書監,光祿勳,太常。 時沙門釋慧琳以才學為文帝所賞,朝廷政事多與之謀,遂士庶歸仰。上每引見,常升獨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台之坐,豈可使刑餘居之。」上變色。 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回隱,故論者多不與之,謂之顏彪。居身儉約,不營財利,布衣蔬食,獨酌郊野。當其為適,傍若無人。三十年,致事。 元凶弒立,以為光祿大夫。長子竣為孝武南中郎諮議參軍。及義師入討,竣定密謀,兼造書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造?」延之曰:「竣之筆也。」又問:「何以知之?」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劭又曰:「言辭何至乃爾?」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何能為陛下。」劭意乃釋,由是得免。 孝武登阼,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湘東王師。嘗與何偃同從上南郊,偃於路中遙呼延之曰:「顏公!」延之以其輕脫,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見呼為公?」偃羞而退。 竣既貴重,權傾一朝,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常乘羸牛車,逢竣鹵簿,即屏住道側。又好騎馬遨游里巷,遇知舊輒據鞌索酒,得必傾盡,欣然自得。嘗語竣曰:「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見竣起宅,謂曰:「善為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表解師職,加給親信二十人。 嘗早候竣,遇賓客盈門,竣方臥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節,福之基也。驕佷傲慢,禍之始也。況出糞土之中,而升雲霞之上,傲不可長,其能久乎。 延之有愛姬,非姬食不飽,寢不安。姬憑寵,嘗盪延之墜床致損,竣殺之。延之痛惜甚至,常坐靈上哭曰:「貴人殺汝,非我殺汝。」以冬日臨哭,忽見妾排屏風以壓延之,延之懼墜地,因病。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贈特進,諡曰憲子。 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辭采齊名,而遲速縣絕。文帝嘗各敕擬樂府北上篇,延之受詔便成,靈運久之乃就。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延之每薄湯惠休詩,謂人曰:「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謠耳,方當誤後生。」〔四〕是時議者以延之、靈運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五〕江右稱潘、陸,江左稱顏、謝焉。 竣字士遜,延之長子也。早有文義,為宋孝武帝撫軍主簿,甚被嘉遇,竣亦盡心補益。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黨,將召竣補尚書郎。江湛以為在府有稱,不宜回改,乃止。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六〕 初,沙門釋僧含精有學義,謂竣曰:「貧道常見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稱次第,屬在殿下。」後竣在彭城,嘗於親人敘之,言遂宣布,聞於文帝。時元凶巫蠱事已發,故上不加推案。 孝武鎮尋陽,遷南中郎記室。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職,賜假未發,而文帝崩問至,孝武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錄事,〔七〕任總內外,并造檄書。孝武發尋陽,便有疾,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見,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時孝武屢經危篤,不任諮稟,凡厥眾務,竣皆專斷施行。 孝武踐阼,歷侍中、左衛將軍,封建城縣侯。孝建元年,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八〕留心選舉,自強不息。任遇既隆,奏無不可。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人言顏竣瞋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 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兼領右將軍。義宣、質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孝武大怒,免丹陽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為丹陽尹,加散騎常侍。 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為元凶所殺,〔九〕至是各產男,上自為制名,名義恭子為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之子。名竣子為辟強,以比漢侍中辟強,張良之子也。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一0〕故百姓不盜鑄。及孝武即位,又鑄孝建四銖,所鑄錢形式薄小,輪郭不成,於是人間盜鑄者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又翦鑿古錢以取其銅,錢轉薄小,稍違官式。雖重制嚴刑,人吏官長坐死免者相係,而盜鑄彌甚,百物踊貴,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始興公沈慶之議:「宜聽人鑄錢。置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稅三千,嚴檢盜鑄,并禁翦鑿。數年之間,公私豐贍,銅盡事息,姦偽自止。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為財。」上下其事於公卿,竣議曰:「今云開署放鑄,誠所欲同,但慮采山事絕,器用日耗。銅既轉少,器亦彌貴。設器直一千,則鑄之減半,為之無利,雖令不行。」時議者又以銅難得,欲鑄二銖錢。竣又議曰:「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人姦巧大興,〔一一〕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空曰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二年間,其弊不可復救。此其甚不可一也。使姦人意騁,而貽厥愆謀,此又甚不可二也。富商得志,貧人因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又未見利,而眾弊如此,失算當時,取笑百代乎。」前廢帝即位,鑄二銖,形式轉細,官錢每出,人間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翦鑿者,謂之耒子錢。景和元年,沈慶之啟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貫之以縷,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明帝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一二〕復禁人鑄,官署亦廢,尋復普斷,唯用古錢。 竣自散騎常侍、丹陽尹加中書令,表讓中書令,見許。時歲旱人飢,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復代謝莊為吏部尚書,領太子右衛率,未拜,丁父憂。裁踰月,起為右將軍,丹陽尹如故。竣固辭,表十上不許。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竣登車,載之郡舍。〔一三〕賜以布衣一襲,絮以綵綸,遣主衣就衣諸體。 竣藉蕃朝之舊臣,每極陳得失。上自即吉之後,宮內頗有醜論,又多所興造。竣諫爭懇切,並無所回避。上意甚不悅,多不見從。竣自謂才足幹時,恩舊莫比,當贊務居中,〔一四〕永執朝政。而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時旨。大明元年,以為東揚州刺史。所求既許,便憂懼無計。至州又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待猶厚,竣彌不自安。每對親故,頗懷怨憤。又言朝廷違謬,人主得失。 及王僧達被誅,謂為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恨言不見從。僧達所言,頗相符會,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窺覘國柄,潛圖久執。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形勢彌放。傳詔犯憲,舊須啟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為甚。懷挾姦數,包藏隱慝,豫聞中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善必歸己,脅懼上宰,激動閭閻。末慮上聞,內懷猜懼,偽請東牧,以卜天旨。既獲出藩,怨詈方肆,反脣腹誹,方之已輕。前冬母亡,詔賜還葬,事畢不去,盤桓經時。方構間勳貴,造立同異,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天倫怨毒,親交震駭。街談道說,非復風聲,宜加顯戮,以昭盛化。請以見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頻啟謝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詔答曰:「憲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榮遇,政當極此。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全立,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 及竟陵王誕為逆,因此陷之,言通於誕。召御史中丞庾徽之於前立奏,奏成,詔先打折足,然後於獄賜死,妻息宥之以遠。子辟強徙交州,又於宮亭湖沈殺之。竣文集行於世。 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義恭大司馬錄事參軍。以兄貴為憂,先竣卒。 明帝即位,詔曰:「延之昔師訓朕躬,情契兼重。前記室參軍、濟陽太守,伏事蕃朝,綢繆恩舊,可擢為中書侍郎。」,延之第三子也。 顏師伯字長深,〔一五〕竣族兄也。父邵,剛正有局力,為謝晦領軍司馬。晦鎮江陵,請為諮議參軍,領錄事,軍府之務悉委焉。邵慮晦有禍,求為竟陵太守。未及之郡,會晦見討,邵飲藥死。 師伯少孤貧,涉獵書傳,頗解聲樂。弟師仲妻,臧質女也。質為徐州,辟師伯為主簿。孝武為徐州,師伯仍為輔國安北行參軍。王景文時為諮議參軍,愛其諧敏,進之孝武,以為徐州主簿。善於附會,大被知遇。及去鎮,師伯以主簿送故。 孝武鎮尋陽,啟文帝請為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許,謂典籤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顏師伯。」孝武啟為長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一六〕然亦不宜署長流。」乃板為參軍刑獄。及討元凶,轉主簿。 孝武踐阼,以為黃門侍郎,累遷侍中。大明元年,封平都縣子。親幸隆密,群臣莫二。多納貨賄,家累千金。孝武嘗與師伯摴蒱,帝擲得雉,大悅,謂必勝。師伯後得盧,帝失色,師伯遽斂子曰:「幾作盧。」爾日,師伯一輸百萬。仍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上不欲威權在下,前後領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一七〕奏無不可。 七年,為尚書右僕射。時分置二選,陳郡謝莊、琅邪王曇生並為吏部尚書。師伯子舉周旋寒人張奇為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栖、褚道惠、顏禕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師伯坐以子預職,〔一八〕莊、曇生免官,道栖、道惠棄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師伯尋領太子中庶人,雖被黜挫,受任如初。 孝武臨崩,師伯受遺詔輔幼主,尚書中事專以委之。〔一九〕廢帝即位,復還即真,加領衛尉。 師伯居權日久,天下輻協,游其門者,爵位莫不踰分。多納貨賄,家產豐積,妓妾聲樂,盡天下之選,園池第宅,冠絕當時,驕奢淫恣,為衣冠所疾。又遷尚書僕射,領丹陽尹。廢帝欲親朝政,轉師伯為左僕射。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僕射。奪其京尹,又分臺任。師伯至是始懼,與柳元景謀廢立。 初,師伯專斷朝事,不與沈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預政事。」慶之聞而切齒,乃泄其謀。尋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同誅,六子皆見殺。明帝即位,諡曰荒。 沈懷文字思明,吳興武康人也。祖寂,晉光祿勳。父宣,新安太守。 懷文少好玄理,善為文章,為楚昭王二妃詩,見稱於世。為江夏王義恭東閤祭酒。丁父憂,新安郡送故豐厚,奉終禮畢,餘悉班之親戚,一無所留。文帝聞而嘉之,賜奴婢六人。服闋,除尚書殿中郎。隱士雷次宗被徵居鍾山,後南還廬江。〔二0〕何尚之設祖道,文義之士畢集。為連句詩,懷文所作尤美,辭高一座。隨王誕鎮襄陽〔二一〕,出為後軍主簿,與諮議參軍謝莊共掌辭令,領義成太守。 元嘉二十八年,誕當為廣州,欲以懷文為安南府記室,先除通直郎。懷文固辭南行,上不悅。弟懷遠納東陽公主養女王鸚鵡為妾,元凶行巫蠱,鸚鵡豫之,事洩,懷文因此失調,為治書侍御史。 元凶弒立,以為中書侍郎。孝武入討,呼之使作符檄,固辭。劭大怒,會殷沖救得免。託疾落馬,間行奔新亭,以為竟陵王誕驃騎錄事參軍、淮陵太守。〔二二〕時國哀未釋,誕欲起內齋。懷文以為不可,乃止。尋轉揚州中從事史。時議省錄尚書,懷文以為非宜,上議不從。遷別駕從事史。 及江夏王義恭遷西陽王子尚為揚州,居職如故。時熒惑守南斗,上乃廢西州舊館,使子尚移居東城以厭之。懷文曰:「天道示變,宜應之以德,今雖空西州,恐無益也。」不從,而西州竟廢。 大明二年,遷尚書吏部郎,時朝議欲依古制置立王畿,揚州移居會稽,猶以星變故也。懷文曰:「周制封畿,漢置司隸,各因時宜,非存相反。安人定國,其揆一也。苟人心所安,天亦從之。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二三〕神州舊壤,歷代相承,異於邊州,或置或罷。既物情不悅,容虧化本。」又不從。 三年,子尚移鎮會稽。遷撫軍長史,行府州事。時囚繫甚多,動經年月,懷文到任,訊五郡九百三十六獄,眾咸稱平。 入為侍中,寵待隆密。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面然後加刑,聚所殺人首於石頭南岸,謂之髑髏山。懷文陳其不可,上不納。 孝武嘗有事圓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明旦風霽,雲色甚美,帝升壇悅。懷文稱慶曰:「昔漢后郊祀太一,白日重輪,神光四燭。今陛下有事茲禮,而膏雨迎夜,清景麗朝,斯實聖明幽感所致,臣願與侍臣賦之。」上笑稱善。 揚州移會稽,上忿浙江東人情不和,〔二四〕欲貶其勞祿,唯西州舊人不改。懷文曰:「揚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兩格,尤失大體。」上不從。 懷文與顏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見誅,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謂懷文曰:「竣若知我殺之,亦當不敢如此。」懷文默然。又嘗以歲夕與謝莊、王景文、顏師伯被敕入省,未及進,景文因談言次稱竣、朗人才之美,懷文與相酬和。師伯後因語次白上,敘景文等此言。懷文屢經犯忤,至此上倍不悅。 上又壞諸郡士族以充將吏,並不服役,至悉逃亡。加以嚴制不能禁,乃改用軍法,得便斬之。莫不奔竄山湖,聚為盜賊。懷文又以為言。 齋庫上絹年調鉅萬疋,綿亦稱此,期限嚴峻。人間買絹一疋至三二千,綿一兩三四百,貧者賣妻子,甚者或自縊死。懷文具陳人困,由是綿絹薄有所減,俄復舊。 子尚等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為患遍天下。懷文又曰:「列肆販賣,古人所非。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責。若以用度不充,故宜量加減省。」不聽。 孝建以來,抑黜諸弟,廣陵平後,復欲更峻其科。懷文曰:「漢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為美談。陛下既明管、蔡之誅,願崇唐、衛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誅,欲遂前議。太宰江夏王義恭探得密旨,先發議端,懷文固請不可,由是得息。 時游幸無度,太后六宮常乘副車在後。懷文與王景文每諫不宜亟出,後因從坐松樹下,風雨甚驟。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懷文曰:「獨言無繼,宜相與陳之。」江智深臥草側,亦謂之善。〔二五〕俄而被召俱入雉場,懷文曰:「風雨如此,非聖躬所宜。」景文又曰:「懷文所啟宜從。」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顏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顏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 上每宴集,在坐者咸令沈醉。懷文素不飲酒,又不好戲,上謂故欲異己。謝莊嘗誡懷文曰:「卿每與人異,亦何可久。」懷文曰:「吾少來如此,豈可一朝而變。非欲異物,性之所不能耳。 五年,出為晉安王子勛征虜長史、廣陵太守。明帝坐朝正事畢,被遣還北,以女病求申,臨辭又乞停三日,訖猶不去,為有司所糾,免官,禁錮十年。既被免,賣宅還東。上大怒,收付廷尉賜死。 弟懷遠為始興王濬征北長流參軍,深見親待。坐納王鸚鵡為妾,孝武徙之廣州。刺史宗愨欲殺之,〔二六〕會南郡王義宣反,懷遠頗閑文筆,愨起義,使造檄書,并銜命至始興,與始興相沈法系論起義事。事平,愨具為陳請,由此見原。終孝武世不得還。前廢帝世歸,位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懷文文集並傳於世。 懷文三子:淡、深、沖。〔二七〕 沖字景綽,涉獵文義,仕宋歷位撫軍正佐,兼記室。及懷文得罪被繫,沖兄弟行謝,情哀貌苦,見者傷之。柳元景欲救懷文,言於孝武曰:「沈懷文三子塗炭不可見,願陛下速正其罪。」帝曰:「宜急殺之,使其意分。」竟殺之。元景為之歎息,沖兄弟以此知名。累遷司徒錄事。 齊武帝為江州,沖為征虜長史、尋陽太守。齊建元中,累遷太子中庶子。武帝在東宮,待以恩舊。及即位,轉御史中丞、侍中。永明四年,為五兵尚書。沖與兄淡、深名譽有優劣,世號為「腰鼓兄弟」。淡、深並歷御史中丞。兄弟三人皆為司直,晉、宋所未有也。 中丞案裁之職,被惡者多結怨。永明中,深彈吳興太守袁彖。建武中,彖從弟昂為中丞,到官數日,奏彈深子繢父在僦白幰車,免官禁錮。沖母孔氏在東,鄰家失火,疑為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兒皆作御史中丞,與人豈有善者。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兄弟後並歷侍中,武帝方欲任沖,尋卒。追贈太常,諡曰恭子。 曇慶,懷文從父兄也。父發,員外散騎侍郎。曇慶仕宋位尚書左丞。時歲有水旱,曇慶議立常平倉以救人急,文帝納其言而事不行。 大明元年,為徐州刺史。時殿中員外將軍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悉關中事。曇慶使撰秦記十卷,敘苻氏事,其書傳於世。 曇慶謹實清正,所蒞有稱績。常謂子弟曰:「吾處世無才能,圖作大老子耳。」世以長者稱之。卒於祠部尚書。 周朗字義利,汝南安成人也。父淳,宋初歷位侍中,太常。兄嶠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適建平王宏、廬江王褘。以貴戚顯官。朗少而愛奇,雅有風氣,與嶠志趨不同,嶠甚疾之。為江夏王義恭太尉參軍。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議北侵魏,當遣義恭出鎮彭城,為諸軍大統。朗聞之解職。及義恭出鎮,府主簿羊希從行,與朗書戲之,勸令獻奇進策。朗報書援引古義,辭意倜儻。 孝武即位,除建平王宏中軍錄事參軍。時普責百官讜言,朗上書陳述得失,多自矜誇。書奏忤旨,自解去職。 後為廬陵內史,郡界荒蕪,頗有野獸。母薛氏欲見獵,朗乃合圍縱火,令母觀之。火逸燒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償所燒之限。稱疾去官,為州司所糾,還都謝孝武曰:「州司舉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獸三食人,蟲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負陛下。」上變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蟲獸之災,寧關卿小物。 朗尋丁母憂,每哭必慟,其餘頗不依居喪常節。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喪無禮。詔曰:「朗悖禮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亂典刑,特鎖付邊郡。」於是傳送寧州,於道殺之。朗族孫顒。 顒字彥倫,晉左光祿大夫顗七世孫也。祖虎頭,員外常侍。父恂,歸鄉相。 顒少為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國侍郎。益州刺史蕭惠開賞異顒,攜入蜀,為厲鋒將軍,帶肥鄉、成都二縣令,〔二八〕仍為府主簿。常謂惠開性太險,每致諫,惠開不悅,答顒曰:「天險地險,王侯設險,但問用險何如耳。」隨惠開還都。 宋明帝頗好玄理,以顒有辭義,引入殿內,親近宿直。帝所為慘毒之事,顒不敢顯諫,輒誦經中因緣罪福事,帝亦為之小止。元徽中,詔為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齊高帝輔政,為齊殿中郎。建元初,為長沙王後軍參軍、山陰令。還為文惠太子中軍錄事參軍。文惠在東宮,顒遷正員郎,始興王前軍諮議,直侍殿省,深見賞遇。 顒音辭辯麗,長於佛理,著三宗論言空假義。西涼州智林道人遺顒書深相贊美,言「捉麈尾來四十餘載,頗見宗錄,唯此塗白黑無一人得者,為之發病,非意此音猥來入耳」。其論見重如此。顒於鍾山西立隱舍,休沐則歸之。 轉太子僕,兼著作,撰起居注。遷中書郎,兼著作如故。〔二九〕常游侍東宮。少從外氏車騎將軍臧質家得衛恒散隸書法,學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顒書玄圃茅齋壁。國子祭酒何胤以倒薤書求就顒換之。顒笑答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每賓友會同,顒虛席晤語,辭韻如流,聽者忘倦。兼善老、易,與張融相遇,輒以玄言相滯,彌日不解。清貧寡欲,終日長蔬,雖有妻子,獨處山舍。甚機辯,衛將軍王儉謂顒曰:「卿山中何所食?」顒曰:「赤米白鹽,綠葵紫蓼。」文惠太子問顒菜食何味最勝,顒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何胤亦精信佛法,無妻。太子又問顒:「卿精進何如何胤?」顒曰:「三塗八難,共所未免,然各有累。」太子曰:「累伊何?」對曰:「周妻何肉。」其言辭應變如此。 轉國子博士,兼著作如故。太學諸生慕其風,爭事華辯。始著四聲切韻行於時。後卒於官。子捨。 捨字昇逸,幼聰穎,顒異之。臨終謂曰:「汝不患不富貴,但當將之以道德。」及長博學,尤精義理,善誦詩書,音韻清辯。弱冠秀才,除太學博士。從兄綿為剡縣,贓汙不少,籍沒資財,捨乃推宅助焉。 建武中,魏人吳苞南歸,有儒學。尚書僕射江祏招苞講,捨造坐折苞,辭理遒逸,由是名為口辯。王亮為丹陽尹,聞而悅之,辟為主簿,政事多委焉。遷太常丞。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書范雲與顒素善,重捨才器,言之武帝,召拜尚書祠部郎。禮儀損益,多自捨出。先是,帝與諸王及吳平侯書皆云弟,捨立議,引武王、周公故事,皆曰汝,從之。 累遷鴻臚卿。時王亮得罪歸家,故人莫至,捨獨敦恩舊。及亮卒,身營殯葬,時人稱之。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雖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罕得休下。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謀謨,皆兼掌之。日夜侍上,豫機密二十餘年,未嘗離左右。帝以為有公輔器。 初,范雲卒,僉以沈約允當樞管,帝以約輕易不如徐勉,於是勉、捨同參國政。勉小嫌中廢,捨專掌權轄,雅量不及勉而清簡過之,兩人俱稱賢相。 時議國史,疑文帝紀傳之名。捨以為「帝紀之籠百事,如乾象之包六爻,今若追而為紀,則事無所包,若直書功德,則傳而非紀。應於上紀之前,略有仰述」。從之。 捨占對辯捷,嘗居直廬,語及嗜好,裴子野言從來不嘗食薑。捨應聲曰:「孔稱『不徹』,裴乃不嘗。」一坐皆悅。與人論謔,終日不絕,而竟不言漏泄機事,眾尤服之。性儉素,衣服器用,居處床席,如布衣之貧者。每入官府,雖廣廈華堂,閨閣重邃,捨居之則塵埃滿積。以荻為障,壞亦不修。歷侍中、太子詹事。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獲始興相白渦書,〔三0〕餉捨衣履及婢,以聞,坐免官。以右驍騎將軍知詹事。〔三一〕卒。上臨哭哀動左右,追贈侍中、護軍將軍,諡曰簡子。 初,帝銳意中原,群臣咸言不可,唯捨贊成之。普通中,累獻捷,〔三二〕帝思其功,下詔述其德美。以為「往者南司白渦之劾,恐外議謂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異,以旌善人」。捨集二十卷。二子弘義、弘信,弟子弘正。 弘正字思行。父寶始,梁司徒祭酒。弘正幼孤,及弟弘讓、弘直俱為伯父捨所養。年十歲,通老子、周易。捨每與談論,輒異之,曰:「觀汝清理警發,後世知名,當出吾右。」河東裴子野深相賞納,請以女妻之。十五,召補國子生,仍於國學講易,諸生傳習其義。以季春入學,孟冬應舉,學司以日淺不許。博士到洽曰:「周郎弱冠講經,豈俟策試? 普通中,初置司文義郎,直壽光省,以弘正為司義侍郎。弘正醜而不陋,吃而能談,俳諧似優,剛腸似直,善玄理,為當世所宗。藏法師於開善寺講說,門徒數百,弘正年少,未知名,著紅褌,錦絞髻,踞門而聽,眾人蔑之,弗譴也。既而乘間進難,舉坐盡傾,法師疑非世人,覘知,大相賞狎。劉顯將之尋陽,朝賢畢祖道,顯縣帛十匹,約曰:「險衣來者以賞之。」眾人競改常服,不過長短之間。顯曰:「將有甚於此矣。」既而弘正綠絲布袴,繡假種,軒昂而至,折標取帛。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三三〕其嗣華容公不得立,乃以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弘正奏記,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三四〕其抗直守正如此。 常自稱有才無相,僕射徐勉掌選,以其陋不堪為尚書郎,乃獻書於勉,其言甚切。稍遷國子博士。學中有宋元凶講孝經碑,歷代不改,弘正始到官,即表刊除。時於城西立士林館,弘正居以講授,聽者傾朝野焉。弘正啟周易疑義凡五十條,又請釋乾坤二繫,復詔答之。 後為平西邵陵王府諮議參軍,有罪應流徙,敕以賜干陀利國。未去,寄繫尚方。於獄上武帝講武詩,降敕原罪,仍復本位。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大同末,嘗謂弟弘讓曰:「國家阨在數年,當有兵起,吾與汝不知何所逃之。」及武帝納侯景,弘正謂弘讓曰:「亂階此矣。」臺城陷,弘正諂附王偉,又與周石珍合族,避景諱,改姓姬氏,拜太常。景將篡之際,使掌禮儀。 及王僧辯東討,元帝謂僧辯曰:「王師近次,朝士孰當先來?」王僧辯曰:「其周弘正乎。弘正智不後機,體能濟勝,無妻子之顧,有獨決之明,其餘碌碌不逮也。」俄而前部傳云弘正至,僧辯飛騎迎之。及見,歡甚,曰:「吾固知王僧達非後機者,公可坐吾膝上。」對曰:「可謂進而若將加諸膝,老夫何足以當。」僧辯即日啟元帝,元帝手書與弘正,〔三五〕仍遣使迎之,謂朝士曰:「晉氏平吳,喜獲二陸,今我討賊,亦得兩周。」及至,禮數甚優,朝臣無比。授黃門侍郎,直侍中省。俄遷左戶尚書,加散騎常侍。夏月著犢鼻褌,衣朱衣,為有司所彈。其放達如此。〔三六〕 元帝嘗著金樓子,曰:「余於諸僧重招提琰法師,隱士重華陽陶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於義理清轉無窮,〔三七〕亦一時之名士也。 弘正善清談,梁末為玄宗之冠。及侯景平,僧辯啟送秘府圖籍,敕弘正讎校。 時朝議遷都,但元帝再臨荊陝,前後二十餘年,情所安戀,不欲歸建業。兼故府臣僚皆楚人,並欲即都江陵,云:「建康蓋是舊都,彫荒已極。且王氣已盡,兼與北止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所及。且臣等又聞荊南有天子氣,今其應矣。」元帝無去意。時尚書左僕射王褒及弘正咸侍,帝顧曰:「卿意何如?」褒等以帝猜忌,弗敢眾中公害,唯唯而已。褒後因清閒,密諫還丹陽甚切,帝雖納之,色不悅。及明日,眾中謂褒曰:「卿昨勸還建鄴,不為無理,吾昨夜思之,猶懷疑惑。」褒知不引納,乃止。他日,弘正乃正色諫,至于再三,曰:「若如士大夫,唯聖王所都,本無定處。至如黔首,未見入建鄴城,便謂未是天子,猶列國諸王。今日赴百姓之心,〔三八〕不可不歸建鄴。」當時頗相酬許。弘正退後,黃羅漢、宗懍乃言「弘正、王褒並東人,仰勸東下,非為國計」。弘正竊知其言,他日乃復上前面折二人,曰:「若東人勸下東,謂之私計,西人勸住西,亦是私計不?」眾人默然,而人情並勸遷都。上又曾以後堂大集文武,其預會者四五百人,帝欲遍試人情,曰:「勸吾去者左袒。」於是左袒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上舊左右,而閹人也,頗有幹用,故上擢之。及是勸上遷,曰:「買臣家在荊州,豈不願官長住,但恐是買臣富貴,非官富貴邪!」上深感其言,卒不能用。 及魏平江陵,弘正遁歸建鄴。太平元年,授侍中,領國子祭酒,遷太帝卿、都官尚書。陳武帝授太子詹事。天嘉元年,遷侍中、國子祭酒,往長安迎宣帝。三年,自周還。廢帝嗣位,領都官尚書,總知五禮事。宣帝即位,遷特進,領國子祭酒,加扶。太建五年,〔三九〕授尚書右僕射。尋敕侍東宮講論語、孝經。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有師資之敬焉。 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釋典,雖碩德名僧,莫不請質疑滯。六年,卒官,年七十九,贈侍中、中書監,諡曰簡子。所著周易講疏十六卷,論語疏十一卷,莊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經疏二卷,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豫玄,年十四,與俱載入東,乘小船度岸,見藤花,弘正挽之,船覆俱溺,弘正僅免,豫玄遂得心驚疾。次子墳,尚書吏部郎。 弘讓性簡素,博學多通。始仕不得志,隱於句容之茅山,頻徵不出。晚仕侯景,為中書侍郎,人問其故,對曰:「昔王道正直,得以禮進退,今乾坤易位,不至將害於人,吾畏死耳。」始彭城劉孝先亦辭辟命,隨兄孝勝在蜀。武陵建號,仕為世子府諮議參軍。二隱並獲譏於代。 弘讓承聖初,為國子祭酒。二年,為仁威將軍,城句容以居之,命曰仁威壘。陳天嘉初,以白衣領太常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弘讓弟弘直,字思方,幼而聰敏。仕梁為西中郎湘東王外兵記室參軍,與東海鮑泉、南陽宗懍、平原劉緩、沛國劉瑴同掌書記。〔四0〕王出鎮江、荊二州,累除諮議參軍。及承制,封湘濱縣侯。累遷昌州刺史。 王琳之舉兵,弘直在湘州,琳敗,乃入陳,位太帝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弘直方雅敦厚,氣調高於次昆。或問三周孰賢,人曰「若蜂腰矣」。太建七年卒。遺疏:「氣絕之後,便買市中見材小形者。斂以時服,古人通制,但下見先人,必須備禮,可著單衣裙衫故履。既應侍養,宜備紛帨,或逢善友,又須香煙,棺內唯安白布手巾粗香鑪而已,此外無所用。」卒於家,年七十六。有集二十卷。 子確,字士潛,美容儀,寬大有行檢。博涉經史,篤好玄言。位都官尚書,禎明初卒。 論曰:文人不護細行,古令之所同焉。由夫聲裁所知,故取忤於人者也。觀夫顏、謝之於宋朝,非不名高一代,靈運既以取斃,延之亦躓當年,向之所謂貴身,翻成害己者矣。士遜援筆數罪,陵讎犯難,餌彼慈親,棄之獸吻,〔四一〕以此為忠,無聞前誥。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士遜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自非嚴父之辭允而義愜,則難乎免矣。師伯行己縱欲,好進忘退,既以此始,亦以此終,宜乎。懷文蹈履之地,足以追蹤古烈,孔母致懼中丞,其誡深矣。周朗始終之節,亦倜儻為尤。顒、捨父子,文雅不墜,弘正兄弟義業,幾乎德門者焉。 校勘記 〔一〕 曾祖含晉右光祿大夫 「右」各本作「左」,據宋書改。按晉書顏含傳作「右」。 〔二〕 妹適東莞劉穆之子憲之 「憲之」宋書同。按宋書劉穆之傳,穆之三子:長子慮之,中子式之,少子貞之。「憲」與「慮」形近,不知孰是。 〔三〕 以延之兼侍中 「侍中」二字各本但作「持」,誤,據建康實錄改。 〔四〕 方當誤後生 「後生」各本作「後事」,據通志改。 〔五〕 是時議者以延之靈運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 「靈運」各本作「靈惠」,據通志改。按宋書云:「延之與陳郡謝靈運齊名,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也。 〔六〕 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 「鎮軍」各本作「領軍」,據宋書改。按孝武帝紀,孝武嘗為鎮軍將軍,不曾為領軍。 〔七〕 轉諮議參軍領錄事 各本「領」下有「軍」字,據宋書刪。 〔八〕 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 「驍騎」各本作「驍衛」。據宋書改。按宋書百官志無驍衛將軍。 〔九〕 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為元凶所殺 「大」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0〕用費損無利 「損」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一〕而人姦巧大興 「姦巧」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二〕其餘皆通用 「其餘」各本作「其錢」,據宋書改。 〔一三〕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竣登車載之郡舍 「戴明寶」各本作「戴寶明」。按戴明寶入恩倖傳,今乙正。 〔一四〕當贊務居中 「贊」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五〕顏師伯字長深 「長深」宋書作「長淵」,此避唐諱改。 〔一六〕郎可自板「郎」各本作「卿」,據宋書改。 〔一七〕師伯專情獨斷 「專情」各本作「專精」,據宋書改。 〔一八〕師伯坐以子預職 「預」宋書作「領」。 〔一九〕尚書中事專以委之 「中」上各本衍「侍」字,據宋書刪。 〔二0〕隱士雷次宗被徵居鍾山後南還廬江 「廬江」宋書作「廬岳」,是。 〔二一〕隨王誕鎮襄陽 「鎮」各本作「領」,據宋書改。 〔二二〕以為竟陵王誕驃騎錄事參軍淮陵太守 「淮陵」宋書作「淮南」。 〔二三〕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 「未」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四〕上忿浙江東人情不和 各本脫「上」字,據宋書補。 〔二五〕江智深臥草側亦謂之善 「智深」宋書作「智淵」,此避唐諱改。 〔二六〕刺史宗愨欲殺之 宋書作「使廣州刺史宗愨於南殺之」。 〔二七〕懷文三子淡深沖「深」宋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二八〕為厲鋒將軍帶肥鄉成都二縣令 「肥鄉」宋書、齊書州郡志益州並無此縣名。 〔二九〕遷中書郎兼著作如故 「如故」二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下文之「轉國子祭酒兼著作」,其下亦應有「如故」二字,下並補。 〔三0〕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獲始興相白渦書 梁書周捨傳作「普通五年,南津獲武陵太守白渦書」。梁書武帝紀及本書郭祖深傳皆云南津校尉置於普通七年,則普通五年當作普通七年。白渦是始興相抑武陵太守,則無以決。 〔三一〕以右驍騎將軍知詹事 「驍騎」各本作「驍衛」,據梁書改。參本卷校記第八條。 〔三二〕普通中累獻捷 「普通中」各本作「大通中」。按梁書本傳,捨卒於普通五年,明年下詔「褒美」;又普通五、六年,北伐屢捷。足證以作「普通」為是,今改正。 〔三三〕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 「中」字各本並脫,據梁書昭明太子傳補。 〔三四〕執子臧大賢之節 「大賢」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三五〕元帝手書與弘正 「元帝」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三六〕其放達如此 「放達」各本作「作達」,據太平御覽六九六引改。 〔三七〕其於義理清轉無窮 「清」各本作「情」,據陳書改。 〔三八〕今日赴百姓之心 「今日」陳書作「今宜」。 〔三九〕太建五年 「五年」各本作「二年」,據陳書及冊府元龜二六0改。按本紀亦是「五年」。 〔四0〕與東海鮑泉南陽宗懍平原劉緩沛國劉瑴同掌書記 「劉緩」各本作「劉綬」或「陸綬」,據陳書改。按梁書及本書劉昭傳並作「劉緩」。 〔四一〕棄之獸吻 「棄」各本作「再」,王懋竑讀書記疑:「『再』疑作『棄』。」今從改。「獸吻」猶虎口,避唐諱故作「獸吻」。 劉湛 庾悅族弟登之 仲文 仲文子弘遠 仲文族孫仲容 顧琛 顧覬之孫憲之 劉湛字弘仁,南陽涅陽人也。祖耽,父柳,並晉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司三同。湛出繼伯父淡,襲封安眾縣五等男。少有局力,不尚浮華,博涉史傳,諳前代舊典。弱年便有宰物情,常自比管、葛。不為文章,不喜談議。 除宋武帝太尉行參軍,賞遇甚厚。父柳亡於江州,府州送故甚豐,一無所受,時論稱之。服闋,為相國參軍。謝晦、王弘並稱其器幹。 武帝入受晉命,以第四子義康為冠軍將軍、豫州刺史,留鎮壽陽。以湛為長史、梁郡太守。義康弱年未親政,府州事悉委湛。進號右將軍,仍隨府轉。義康以本號徙南豫州,湛改領歷陽太守。為人剛嚴用法,姦吏犯贓百錢以上皆殺之,自下莫不震肅。 廬陵王義真出為車騎將軍、南豫州刺史,湛又為長史,太守如故。義真時居武帝憂,使帳下備膳,湛禁之,義真乃使左右人買魚肉珍羞,於齋內別立廚帳。會湛入,因命臑酒炙車螯。湛正色曰:「公當今不宜有此設。」義真曰:「旦甚寒,杯酒亦何傷,長史事同一家,望不為異。」酒至,湛起曰:「既不能以禮自處,又不能以禮處人。 後為廣州刺史,嫡母憂去職。服闋,為侍中。時王華、王曇首、殷景仁亦為侍中,文帝於合殿與四人宴飲甚悅。華等出,帝目送良久,歎曰:「此四賢一時之秀,同管喉脣,恐後世難繼。 及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鎮江陵,以湛為使持節、南蠻校尉,領撫軍長史,行府州事。〔一〕王弘輔政,而王華、王曇首任事居中,湛自謂才能不後之,不願外出。是行也,謂為弘等所斥,意甚不平。常曰:「二王若非代邸之舊,無以至此。可謂遭遇風雲。 湛負其才氣,常慕汲黯、崔琰為人,故名長子曰黯字長孺,第二子曰琰字季珪。琰於江陵病卒,湛求自送喪還都,義恭亦為之陳情。文帝答義恭曰:「吾亦得湛啟事,為之酸懷,乃不欲苟違所請;但汝弱年,新涉軍務,八州殷曠,專斷事重,疇諮委仗,不可不得其人。量算二三,未獲便相順許。今答湛啟,權停彼葬。頃朝臣零落相係,寄懷轉寡,湛實國器,吾乃欲引其令還,直以西夏任重,要且停此事耳。汝慶賞黜罰預關得失者,〔二〕必宜悉相委寄。 義恭性甚狷隘,年又漸大,欲專政事,每為湛所裁。主佐之間,嫌隙遂搆。文帝聞之,密遣詰讓義恭。義恭陳湛無居下之禮,又自以年長,未得行意,雖奉詔旨,每出怨言。上友于素篤,欲加酬順,乃詔之曰:「當今之才,委受已爾,宜盡相彌縫,取其可取,棄其可棄。 先是王華既亡,曇首又卒,領軍將軍殷景仁以時賢零落,白文帝徵湛。八年,召為太子詹事,加給事中,與景仁並被任遇。湛云:「今代宰相何難,此正可當我南陽郡漢代功曹耳。」明年,景仁轉尚書僕射,領選,護軍將軍,湛代為領軍。十二年,又領詹事。湛與景仁素款,又以其建議徵之,甚相感悅。及俱被時遇,猜隙漸生。以景仁專內任,謂為間己。時彭城王義康專執朝權,而湛昔為上佐,遂以舊情委心自結,欲因宰相之力回主心,傾黜景仁,獨當時務。義康屢言之於文帝,其事不行。義康僚屬及湛諸附隸潛相約勒,無敢歷殷氏門者。湛黨劉敬文父成未悟其機,詣景仁求郡,敬文遽謝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鐵干祿。由敬文闇淺,上負生成,合門慚懼,無地自處。」敬文之姦諂如此。 義康擅權專朝,威傾內外,湛愈推崇之,無復人臣之禮,上稍不能平。湛初入朝,委任甚重,善論政道,并諳前代故事,聽者忘疲。每入雲龍門,御者便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及晚節驅煽義康,陵轢朝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上謂所親曰:「劉斑初自西還,吾與語常看日早晚,慮其當去;比入亦看日早晚,慮其不去。」湛小字斑獸,故云斑也。〔三〕遷丹陽尹,詹事如故。 十七年,所生母亡。上與義康形跡既乖,釁難將結,湛亦知無復全地。及至丁艱,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復此望,禍至其能久乎。」伏甲於室,以待上臨弔。謀又泄,竟弗之幸。十月,〔四〕詔收付廷尉,於獄伏誅,時年四十九。子黯等從誅。〔五〕弟素,黃門郎,徙廣州。湛初被收,歎曰:「便是亂邪。」又曰:「不言無我應亂,殺我日自是亂法耳。」入獄見素,曰:「乃復及汝邪?相勸為惡,惡不可為,相勸為善,正見今日,如何!」湛生女輒殺之,為時流所怪。 庾悅字仲豫,潁川鄢陵人也,晉太尉亮之曾孫也。祖羲,吳興內史。父準,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六〕 悅仕晉為司徒右長史。桓玄篡位,為中書侍郎。宋武平建鄴,累遷建威將軍、江州刺史,加都督。〔七〕 初,劉毅家在京口,酷貧,嘗與鄉曲士大夫往東堂共射,時悅為司徒右長史,要府州僚佐出東堂,毅已先至,遣與悅相聞曰:「身並貧躓,營一遊甚難。君如意人,無處不可為適,豈不能以此堂見讓。」悅素豪,徑前不答。毅語眾人並避,〔八〕唯毅留射如故。悅廚饌甚盛,不以及毅,毅既不去,悅甚不歡。毅又相聞曰:「身今年未得子鵝,豈能以殘炙見惠。」悅又不答。至是,毅表解悅都督、將軍官,以刺史移鎮豫章。以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建威府文武三千人悉入毅將府,深相挫辱。悅不得志,疽發背,到豫章少日卒。 登之字元龍,悅族弟也。曾祖冰,晉司空。祖蘊,廣州刺史。父廓,東陽太守。 登之少以強濟自立,初為宋武帝鎮軍參軍,預討桓玄功,封曲江縣五等男。累遷新安太守。謝晦為荊州刺史,請為長史、南郡太守,仍為衛軍長史。登之與晦俱曹氏婿,名位本同,一旦為之佐,意甚不愜。到廳牋唯言「即日恭到」,初無感謝之言。每入覲見,備持箱囊几席之屬,一物不具,則不肯坐。嘗於晦坐誦西征賦云:「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晦雖恨而常優容之。 晦拒王師,欲登之留守,登之不許。晦敗,登之以無任免官禁錮還家。何承天戲之曰:「因禍為福,未必皆知。」登之曰:「我亦幾與三豎同戮。」承天為晦作表云:「當浮舟東下,戮此三豎。」故登之為嘲。 後為司徒長史、南東海太守。府公彭成王義康專覽政事,不欲自下厝意。而登之性剛,每陳己志,義康不悅,出為吳郡太守,以贓貨免官。後拜豫章太守,徵為中護軍,未拜卒。 子仲遠,〔九〕初為宋明帝府佐。廢帝景和中,明帝疑防,賓客故人無到門者,唯仲遠朝謁不替。明帝即位,謂曰:「卿所謂疾風知勁草。」自軍錄事參軍擢拜太子中庶子,卒於豫章太守。贈侍中。登之弟仲文。 仲文位廣平太守,〔一0〕兄登之為謝晦長史,仲文往省之。時晦權重,朝士並加敬,仲文獨與抗禮。 後為彭城王義康驃騎主簿,未就,徙為丹陽丞。既未到府,疑於府公禮敬,下禮官博議。中書侍郎裴松之議曰:「案春秋桓公八年,祭公逆王后于紀。公羊傳曰:『女在國稱女,此其稱王后何?王者無外,其辭成矣。』推此而言,則仲文為吏之道,定於受敕之日矣。名器既正,則禮亦從之,安可未到廢其節乎?宜執吏禮。」從之。 後始興王濬當鎮湘州,以仲文為司馬。濬不之任,仍除南梁太守,司馬如故。于時領軍劉湛協附大將軍彭城王義康,而與僕射殷景仁隙。凡朝士遊殷氏者,不得入劉氏之門,獨仲文遊二人間,密盡忠於朝廷。景仁稱疾不朝見者歷年,文帝常令仲文銜命去來,湛不疑也。 義康出蕃,湛伏誅,以仲文為尚書吏部郎,與右衛將軍沈演之俱參機密。歷侍中、吏部尚書,領義陽王師。內外歸附,勢傾朝野。仲文為人強急不耐煩,賓客訴非理者,忿罵形於辭色。素無術學,不為眾望所推。性好潔,士大夫造之者,未出戶輒令人拭席洗床。時陳郡殷沖亦好淨,小史非淨浴新衣,不得近左右,士大夫小不整潔,每容接之。仲文好潔反是,每以此見譏。 領選既不緝眾論,又頗通貨賄,用少府卿劉道錫為廣州刺史,道錫至鎮,餉白檀牽車,常自乘焉。或以白文帝,帝見問曰:「道錫餉卿小車,裝飾甚麗,有之乎?」仲文懼起謝。 又仲文請急還家,吏部令史錢泰、主客令史周伯齊出仲文宅諮事。泰能彈琵琶,伯齊善歌,仲文因留停宿。尚書制,令史諮事不得宿停外,雖八座命亦不許,為有司所奏。上於仲文素厚,將恕之,召問尚書右僕射何尚之,具陳仲文得失,奏言: 仲文事如丘山,若縱而不糾,復何以為政。晉武不為明主,斷鬲令事,〔一一〕遂能奮發,華廙見待不輕,廢錮累年,後起改作城門校尉耳。若言仲文有誠於國,未知的是何事,政當云與殷景仁不失其舊,與劉湛亦復不疏。且景仁當時意事,豈復可蔑,縱有微誠,復何足掩其惡。賈充勳烈,〔一二〕晉之重臣,雖事業不稱,不聞有大罪,諸臣進說,便即遠出。陛下聖叡,反更遲遲於此。仲文身上之釁,既自過於范曄,所少賊一事耳。伏願深加三思。試以諸聲傳普訪諸可顧問者,群下見陛下顧遇既重,恐不敢苦侵傷,顧問之日,宜布嫌責之旨。若不如此,亦當不辨有所得失。 時仲文自理不諳臺制,令史並言停外非嫌。帝以小事不足傷大臣,尚之又陳: 令史具向仲文說不得停之意,仲文了不聽納,非為不解,直是苟相留耳。雖是令史出,乃遠虧朝典,又不得謂之小事。謝晦望實非今者之疇,一事錯誤,免侍中官。王珣時賢少失,桓胤春蒐之謬,皆白衣領職,況公犯憲制邪?孔萬祀居左局,言「仲文貴要異他尚書」。〔一三〕又云「不癡不聾,不成姑公」。敢作此言,亦為異也。 文帝猶優遊,使尚之更陳其意。尚之備言仲文愆曰: 臣思張遼之言,關羽雖兄弟,曹公父子豈得不言。觀今人臣憂國甚寡,臣復結舌,日月之明或有所蔽。然不知臣者豈不謂臣有爭競之心,亦追以悵悵。臣與仲文周旋,俱被恩接,不宜復生厚薄。太尉昨與臣言說仲文有諸不可,非唯一條,遠近相崇畏,震動四海。仲文先與劉德願殊惡,德願自持琵琶甚精麗遺之,便復款然。市令盛馥進數百口材助營宅,恐人知,作虛買券。劉道錫驟有所輸,傾南奉之半。劉雍自謂得其力助,事之如父,夏中送甘蔗,若新發於州。國吏運載藮蘇,無輟於道。諸見人有物,鮮或不求,聞劉遵考有材便乞材,見好燭槃便復乞之。選用不平,不可一二。太尉又言仲文都無共事之體,凡所選舉悉是其意,政令太尉知耳。論虞秀之作黃門,太尉不正答和,故得停。太尉近與仲文疏,欲用德願兒作州西曹,仲文乃啟用為主簿,即語德願以謝太尉。前後漏泄賣恩,亦復何極。縱不罪,故宜出之。自從裴、劉刑罰已來,諸將陳力百倍,今日事實好惡可問,若赫然發憤,顯明法憲,陛下便可閑臥紫闥無復一事也。 帝欲出仲文為丹陽,又以問尚之,答言: 仲文蹈罪負恩,陛下遲遲舊恩,未忍窮法,方復有尹京赫赫之授。恐悉心奉國之人於此而息,貪狼恣意,歲月滋甚。如臣所聞天下議論,仲文恒塵累日月,未見一毫增輝,乃更成形勢,是老王雅也。古人言,無賞罰,雖堯舜不能為政。陛下豈可坐損皇家之重,迷一凡人。令賈誼、劉向重生,豈不慷慨流涕於聖世邪。臣昔啟范曄,當時亦懼犯觸之尤,苟是愚懷所挹,政自不能不舒達,所謂「雖九死而不悔」也。臣謂仲文且外出,若能修改,在職著稱,還亦不難,而得少明國典,粗酬四海之誚。今愆釁如山,榮任不損,仲文若復有彰大之罪,誰敢以聞。亦知陛下不能採臣之言,故是臣不能以己之意耳。 又曰: 臣見劉伯龍大慷慨仲文所行,〔一四〕言有人送張幼緒,語人「吾雖得一縣,負錢三十萬。庾仲遠仍當送至新林,見縛束猶未得解手」。荀萬秋嘗詣仲文,逢一客姓夏侯,主人問:「有好牛不?」言無。問:「有好馬不?」又言無,政有佳驢耳。仲文便答:「甚是所欲。」客出門。遂相聞索之。劉道錫言是仲文所舉,〔一五〕就道錫索嫁女具及祠器,乃當百萬數,猶謂不然。選令史章龍向臣說,亦歎其受納之過。言實得嫁女銅鑪,四人舉乃勝,細葛斗帳等物不可稱數。在尚書中令奴酤酃酒,利其百十,亦是立臺閣所無,不審少簡聖聽不? 帝乃可有司之奏,免仲文官,卒于家。帝錄其宿誠,追贈本官。子弘遠。 弘遠字士操,清實有士譽。仕齊為江州長史。刺史陳顯達舉兵敗,斬於朱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纓,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謂看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君請命耳。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塗炭。」弘遠子子曜年十四,抱持父乞代命,遂併殺之。 仲文從弟徽之位御史中丞。徽之子漪,齊邵陵王記室。漪子仲容。 仲容字子仲,幼孤,為叔父泳所養。及長,杜絕人事,專精篤學,晝夜手不輟卷。 初為安西法曹行參軍,泳時貴顯,吏部尚書徐勉擬泳子晏嬰為宮僚。泳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願以晏嬰所忝回用之。」勉許焉。轉仲容為太子舍人,遷安成王主簿。時平原劉峻亦為府佐,並以強學為王所禮接。後為永康、錢唐、武康令,並無績,多被推劾。久之,除安成王中記室。當出隨府,皇太子以舊恩降餞,賜詩曰:「孫生陟陽道,吳子朝歌縣,未若樊林舉,置酒臨華殿。」時輩榮之。 後為尚書左丞,坐推糾不直免官。仲容博學,少有盛名,頗任氣使酒,好危言高論,士友以此少之。唯與王籍、謝幾卿情好相得,二人時亦不調,遂相追隨,誕縱酣飲,不持檢操。遇太清亂,遊會稽卒。 仲容抄子書三十卷,諸集三十卷,眾家地理書二十卷,列女傳三卷,文集二十卷,並行於代。 顧琛字弘瑋,吳郡吳人,晉司空和之曾孫也。祖履之,父惔,並為司徒左西曹掾。 琛謹確不尚浮華,起家州從事、駙馬都尉,累遷尚書庫部郎。元嘉七年,文帝遣到彥之經略河南,大敗,悉委棄兵甲,武庫為之空虛。文帝宴會,有歸化人在座,上問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辭答有十萬人仗。舊庫仗祕不言多少,上既發問,追悔失言。及琛詭對,上甚善之。尚書寺門有制,〔一六〕八坐以下門生隨入者各有差,不得雜以人士。琛以宗人顧碩寄尚書張茂度門名,而與顧碩同席坐。明年坐譴出,免中正。〔一七〕凡尚書官大罪則免,小罪譴出,譴出者百日無代人,聽還本職。琛仍為彭城王義康所請,再補司徒錄事參軍。 十五年,出為義興太守。初,義康請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劉湛,故尋見斥外。十九年,徙東陽太守,欲使琛防守彭城王義康,固辭忤旨,廢黜還家積年。 及元凶弒立,分會稽五郡置州,以隨王誕為刺史,即以琛為會稽太守。誕起義,加冠軍將軍。事平,遷吳興太守。 孝建元年,為吳郡太守,以起義功,封永新縣五等侯。大明元年,吳縣令張闓坐居母喪無禮,下廷尉,錢唐令沈文秀判劾違謬,應坐被彈。琛宣言於眾,「闓被劾之始,屢相申明」。又云「當啟文秀留縣」。孝武聞之大怒,謂琛賣惡歸上,免官。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陽太守張牧並事司空竟陵王誕,誕反,遣客陸延稔齎書板琛及子弟官。時孝武以琛素結事誕,或有異志,遣信就吳郡太守王曇生誅琛父子。會延稔先至,琛等即執斬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啟聞。孝武所遣誅琛使其日亦至而獲免。 琛母孔氏時年百餘歲,晉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於吳中作亂,以女為貞烈將軍,〔一八〕悉以女人為官屬,以孔氏為司馬。及孫恩亂後,東土饑荒,人相食,孔氏散家糧以振邑里,得活者甚眾,生子皆以孔為名焉。 琛仍為吳興太守,明年坐郡人多翦錢及盜鑄免官。歷位都官尚書。 廢帝即位,為吳郡太守。初,琛景平中為朝請,假還東,日晚至方山。于時商旅數十船,悉泊岸側,有一人玄衣介幘,執鞭屏諸船云:「顧吳郡部伍尋至,應泊此岸。」於是諸船各東西。俄有一假裝至,事力甚寡,仍泊向處,人問:「顧吳郡早晚至?」船人答:「無顧吳郡。」又問:「何船?」曰:「顧朝請耳。」莫不驚怪。琛意竊知為善徵,因誓之曰:「若得郡,當於此立廟。」至是果為吳郡,乃立廟方山,號白馬廟云。 明帝泰始初,與四方同反。兵敗,奉母奔會稽,臺軍既至,歸降,後為員外常侍、中散大夫。卒。 次子寶先,大明中,為尚書水部郎。先是,琛為左丞荀萬秋所劾,及寶先為郎,萬秋猶在職,自陳不拜。孝武詔曰:「敕違糾慢,憲司之職,若有不公,自當更有釐改。而自頃劾無輕重,輒致私絕,此風難長,主者嚴為其科。」先是宋世江東貴達者,會稽孔季恭子靈符、吳興丘深之及琛,吳音不變。〔一九〕深之字思玄,吳興烏程人,位侍中、都官尚書,卒於太常。 顧覬之字偉仁,吳郡吳人也。高祖謙字公讓,晉平原內史陸機姊夫。祖崇,大司農。父黃老,司徒左西曹掾。 覬之為謝晦衛軍參軍,晦愛其雅素,深相知待。歷位尚書都官郎。殷、劉隙著,覬之不欲與殷景仁久接,乃辭腳疾免歸。每夜常於床上行腳,家人竊異之而莫曉其意。及義康徙廢,朝廷多受禍。〔二0〕覬之竟免。 後為山陰令。山陰劇邑三萬戶,前後官長晝夜不得休,事猶不舉。覬之御繁以約,縣用無事。晝日垂簾,門階閑寂,自宋世為山陰,務簡而事理,莫能尚也。 後為尚書吏部郎。嘗於文帝坐論江東人物,言及顧榮,袁淑謂覬之曰:「卿南人怯懦,豈辦作賊。」覬之正色曰:「卿乃復以忠義笑人。」淑有愧色。孝建中,為湘州刺史,以政績稱。 大明元年,徵守度支尚書,轉吏部尚書。時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彭家飲酒還,因得病,吐蠱二十餘物。賜妻張從賜臨終言,死後親刳腹,五藏悉糜碎。郡縣以張忍行刳剖,賜子副又不禁止。論妻傷夫,五歲刑,子不孝父母,〔二一〕子棄市。並非科例。三公郎劉勰議:「賜妻痛遵往言,〔二二〕兒識謝及理,考事原心,非在忍害,謂宜哀矜。」覬之議:「以妻子而行忍酷,不宜曲通小情,謂副為不孝,張同不道。」詔如覬之議。 後為吳郡太守,幸臣戴法興權傾人主,而覬之未嘗低意。左光祿大夫蔡興宗與覬之善,嫌其風節過峻。覬之曰:「辛毗有云,孫、劉不過使吾不為三公耳。」後卒於湘州刺史,諡曰簡子。 覬之家門雍穆,為州郡所重。子綽私財甚豐,鄉里士庶多負責,覬之禁不能止。及後為吳郡,誘出文券一大廚,悉令焚之。宣語遠近,皆不須還。綽懊歎彌日。 覬之常執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應恭己守道,信天任運。而闇者不達,妄意徼倖,徒虧雅道,無關得喪。乃以其意,命弟子愿作定命論。 愿字子恭,父深之,散騎侍郎。〔二三〕愿好學,有才辭,卒於太子舍人。覬之孫憲之。 憲之字士思,性尤清直。宋元徽中,為建康令。時有盜牛者,與本主爭牛,各稱己物,二家辭證等,前後令莫能決。憲之至,覆其狀,乃令解牛任其所去,牛徑還本宅,盜者始伏其罪,時人號曰神明。至於權要請托,長吏貪殘,據法直繩,無所阿縱。性又清儉,強力為政,甚得人和,故都下飲酒者醇旨輒號為「顧建康」,謂其清且美焉。 仕齊為衡陽內史。先是,郡境連歲疾疫,死者太半,棺槨尤貴,悉裹以{竹韋}席,棄之路傍。憲之下車,分告屬縣,求其親黨,悉令殯葬。其家人絕滅者,憲之出公祿使紀綱營護之。又土俗:山人有病輒云先亡為禍,皆開冢剖棺,水洗枯骨,名為除祟。憲之曉喻,為陳生死之別,事不相由,風俗遂改。時刺史王奐初至,唯衡陽獨無訟者,乃歎曰:「顧衡陽之化至矣,若九郡率然,吾將何事。 後為東中郎長史,行會稽郡事。山陰人呂文度有寵於齊武帝,於餘姚立邸,頗縱橫。憲之至郡,即日除之。文度後還葬,郡縣爭赴弔,憲之不與相聞,文度甚銜之,亦卒不能傷也。 時西陵戍主杜元懿以吳興歲儉,會稽年登,商旅往來倍歲。西陵牛埭稅,官格日三千五百,求加至一倍,計年長百萬。浦陽南北津及柳浦四埭,乞為官領攝,一年格外長四百許萬。武帝以示會稽,使陳得失。憲之議曰: 尋始立牛埭,非苟通僦以納稅也,當以風濤迅險,人力不捷,濟急以利物耳。既公私是樂,故輸直無怨。京師航渡,即其例也。而後之監領,各務己功,或禁遏別道,互生理外,〔二四〕凡如此類,不經埭煩牛者上詳。被報蒙停格外十條,從來喧訴,始得暫弭。案吳興頻歲失稔,今茲尤饉,去乏從豐,良田饑棘,舊格新減,尚未議登,格外加倍,將以何術?皇慈恤隱,振廩蠲調,而元懿幸災榷利,重增困瘼,人而不仁,古今共疾。且比見加格置市者,前後相屬,非唯新加無贏,並皆舊格有闕,愚恐元懿今啟,亦當不殊。若事不副言,懼貽譴詰,便百方侵苦,為公賈怨,其所欲舉腹心,亦當獸而冠耳。〔二五〕書云:「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言盜公為損蓋微,斂人所害乃大也。然掌斯任者應簡廉平,則無害於人。愚又以便宜者,蓋謂便於公宜於人也。竊見頃之言便宜者,非能於人力之外,用天分地者也,率皆即日不宜於人,方來未便於公,名與實反,有乖政體。凡如此等,誠宜深察。 山陰一縣課戶二萬,其人貲不滿三千者,殆將居半,刻又刻之,猶且三分餘一。凡有貲者多是士人復除,其貧極者悉皆露戶役人,三五屬官,蓋惟分定,〔二六〕百端輸調,又則常然。比眾局檢校,〔二七〕首尾尋續,橫相質累者亦復不少。一人被攝,十人相追,一緒裁萌,千孽互起。蠶事弛而農業廢,賤取庸而貴舉責,應公贍私,日不暇給,欲無為非,其可得乎。死且不憚,矧伊刑罰,身且不愛,何況妻子。是以前檢未窮,後巧復滋,網辟徒峻,猶不能悛。竊尋人之多偽,實由宋季軍旅繁興,役賦殷重,不堪勤劇,奇巧所優〔二八〕,積習生常,遂迷忘反。四海之大,庶黎之眾,心用參差,難卒澄之。化宜以漸,不可疾責。誠存不擾,藏疾納洿。務詳寬簡,則稍自歸淳。又被簡符,前後累千,符旨既嚴,不敢闇信。縣簡送郡,郡簡呈使,殊形詭狀,千變萬源。聞者忽不經懷,見者實足傷駭。〔二九〕兼親屬里伍,流離道路,時轉窮涸,事方未已,其士人婦女彌難厝衷。不簡則疑其有巧,欲簡復未知所安。愚謂此條宜委縣保,舉其綱領,略其毛目,乃當有漏,不出貯中,庶嬰疾沉痼者重荷生造之恩也。 又永興、諸暨離唐宇寇擾,〔三0〕公私殘燼,〔三一〕彌復特甚,儻逢水旱,實不易思。俗諺云:「會稽打鼓送恤,吳興步擔令史。」會稽舊稱沃壤,今猶若此,吳興本是塉土,事在可知。因循餘弊,誠宜改張。 武帝並從之,由是深以方直見知。 遷南中郎巴陵王長史、南兗南豫二州事。典籤諮事,未嘗接以顏色,動遵法制。時司徒竟陵王於宣城、臨成、定陵三縣界立屯,封山澤數百里,禁人樵採。憲之固陳不可,言甚切直。王曰:「非君無以聞此德音。」即命罷屯禁。 遷給事黃門,兼尚書吏部郎中。宋時其祖覬之嘗為吏部,於庭列植嘉樹,謂人曰:「吾為憲之植耳。」至是憲之果為此職。永元中為豫章內史,〔三二〕在任清簡,務存寬惠。有貞婦萬晞者,少孀居無子,事舅姑尤孝,父母欲奪而嫁之,誓死不許。憲之賜以束帛,表其節義。 梁武帝平建鄴,為揚州牧,徵憲之為別駕從事史,比至而已受禪。憲之風疾漸篤,因求還吳,就加太中大夫。憲之雖累經宰郡,資無儋石,及歸,環堵不免飢寒。 天監八年,卒於家。臨終為制敕其子曰:「夫出生入死,理均晝夜。生既不知所從,死亦安識所往。延陵云:『精氣上歸于天,骨肉下歸於地,魂氣則無所不之。』良有以也。雖復茫昧難徵,要若非妄。百年之期,迅若馳隙,吾今預為終制,瞑目之後,念並遵行,勿違吾志也。莊周、澹臺,達生者也;王孫、士安,矯俗者也。吾進不及達,退無所矯。常謂中都之制,允理愜情,衣周於身,示不違禮,棺周於衣,足以蔽臭。入棺之物,一無所須,載以輴車,覆以粗布,為使人勿惡也。漢明帝天子之尊,猶祭以杅水脯糗,范史雲列士之高,亦奠以寒水乾飯。況吾卑庸之人,其可不節衷也。喪易寧慼,自是親親之情,禮奢寧儉,差可得由吾意。不須常施靈筵,可止設香燈,使致哀者有憑耳。朔望祥忌,可權安小床,暫施几席,唯下素饌,勿用牲牢。蒸嘗之祠,貴賤罔替,備物難辦,多致疏怠。祠先自有舊典,不可有闕,自吾已下,止用蔬食時果,勿同於上世,示令子孫四時不忘其親耳。〔三三〕孔子云『雖菜羹瓜祭必齋如』者,本貴誠敬,豈求備物哉。」所著詩賦銘讚并衡陽郡記數十篇。 論曰:古人云「利令智昏」,甚矣利害之相傾也。劉湛識用才能,實包經國之略,豈知移弟為臣,則君臣之道用,變兄成主,則兄弟之義殊。而執數懷姦,苟相崇悅,與夫推長戟而犯順,何以異哉。昔華元敗則以羊羹而取禍,觀夫庾悅亦鵝炙以速尤。乾餱以愆,斯相類矣。登之因禍而福,倚伏無常,仲文賄而為災,乃徇財之過也。顧琛吳郡,徵兆於初筮,覬之清白之跡,見於暮年。憲之蒞政,所在稱美,時移三代,一德無虧,求之古人,未為易遇。觀其遺命,可謂有始有卒者矣。 校勘記 〔一〕 行府州事 「州」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 汝慶賞黜罰預關得失者 「關」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三〕 湛小字斑獸故云斑也 「斑獸」宋書作「斑虎」,此避唐諱改。「斑獸」而云「斑」者,則又以避唐諱省。 〔四〕 十月 「十月」各本作「十日」,據宋書改。 〔五〕 子黯等從誅 「子」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六〕 祖羲吳興內史父準西中郎將荊州刺史 「羲」各本作「義」;「準」各本作「淮」:並據晉書庾亮傳改。 〔七〕 累遷建威將軍江州刺史加都督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宋書作『督江州豫州』云云,無『都』字,此妄加之。」按督、都督權力大小有別。 〔八〕 毅語眾人並避 「語」各本作「時」,據宋書改。 〔九〕 子仲遠 「仲遠」宋書作「沖遠」。 〔一0〕仲文位廣平太守 「仲文」本名「炳之」,宋書有傳。此避唐諱以字行。 〔一一〕斷鬲令事 「事」各本作「史」,據宋書改。 〔一二〕賈充勳烈 「賈充」上各本有「今」字,或以為充晉人,「今」當作「昔」。按通志無「今」字,當是衍文,今刪去。 〔一三〕異他尚書 「尚書」下各本有「令」字。按仲文無為「令」事,據宋書刪。 〔一四〕臣見劉伯龍大慷慨仲文所行 「劉伯龍」宋書作「劉伯寵」。 〔一五〕劉道錫言是仲文所舉 各本無「是」字,據宋書補。 〔一六〕尚書寺門有制 「寺」各本作「等」,據宋書改。 〔一七〕明年坐譴出免中正 「譴」宋書作「遣」,下「譴出」同。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據下『小罪譴出』,則字不當從『言』,宋書是。 〔一八〕以女為貞烈將軍 「女」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一九〕會稽孔季恭子靈符吳興丘深之及琛吳音不變 宋書「孔季恭」下疊「季恭」二字;「深之」作「淵之」,此避唐諱改。 〔二0〕朝廷多受禍 「朝廷」通志作「朝士」。 〔二一〕子不孝父母 「父」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二〕賜妻痛遵往言 「痛遵往言」各本作「痛往遵言」,據通典刑典乙正。 〔二三〕父深之散騎侍郎 「深之」宋書作「淵之」,此避唐諱改。 〔二四〕互生理外 「互」各本作「人」。據南齊書陸慧曉傳附顧憲之傳改。按南齊書此句在「各務己功」下。 〔二五〕亦當獸而冠耳 「獸」本字「虎」。「虎而冠」見史記酷吏楊僕傳,此避唐諱改。 〔二六〕蓋惟分定 「蓋惟分定」各本作「並惟正」,據南齊書改。 〔二七〕比眾局檢校 「比」各本作「皆」,據南齊書改。 〔二八〕奇巧所優 南齊書作「倚巧祈優」。 〔二九〕見者實足傷駭 「見」下各本有「殊刑」二字,據南齊書刪。 〔三0〕又永興諸暨離唐宇寇擾 「唐宇」即「唐宇之」,六朝人名後之「之」字,往往可省略。 〔三一〕公私殘燼 「殘」各本作「殊」,據南齊書改。 〔三二〕永元中為豫章內史 「永元」各本作「永明」,據南齊書、梁書改正。 〔三三〕示令子孫四時不忘其親耳 「示」冊府元龜九0七作「亦」。 羊欣 羊玄保子戎 兄子希 沈演之子勃 兄孫顗 演之從子憲 憲孫浚 江夷子湛 曾孫斅 玄孫蒨 祿 五世孫紑 六世孫總 夷弟子智深 江秉之孫謐 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也。曾祖忱,晉徐州刺史。祖權,黃門郎。父不疑,桂陽太守。 欣少靖默,無競於人,美言笑,善容止。泛覽經籍,尤長隸書。父不疑為烏程令,欣年十二。時王獻之為吳興太守,甚知愛之。欣嘗夏月著新絹裙晝寢,獻之入縣見之,書裙數幅而去。欣書本工,因此彌善。 起家輔國參軍,府解還家。隆安中,朝廷漸亂,欣優遊私門,不復進仕。會稽王世子元顯每使書扇,常不奉命。元顯怒,乃以為其後軍府舍人。此職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見色,論者稱焉。嘗詣領軍謝混,混拂席改服然後見之。時混族子靈運在坐,退告族兄瞻曰:「望蔡見羊欣,遂改席易衣。」欣由此益知名。 桓玄輔政,以欣為平西主簿,參豫機要。欣欲自疏,時漏密事。玄覺其此意,愈更重之,以為楚臺殿中郎。謂曰:「尚書政事之本,殿中禮樂所出。卿昔處股肱,方此為輕。」欣就職少日,稱病自免,屏居里巷十餘年。 義熙中,弟徽被知於武帝,帝謂諮議參軍鄭鮮之曰:「羊徽一時美器,世論猶在兄後。」即板欣補右軍劉藩司馬。 後為新安太守,在郡四年,簡惠著稱。除臨川王義慶輔國長史,廬陵王義真車騎諮議參軍,並不就。文帝重以為新安太守。在郡十三年,樂其山水,嘗謂子弟曰:「人生仕宦至二千石,斯可矣。」及是便懷止足。轉義興太守,非其好也。頃之,稱病篤免歸。除中散大夫。 素好黃、老,常手自書章。有病不服藥,飲符水而已。兼善醫術,撰藥方數十卷。欣以不堪拜伏,辭不朝覲,自非尋省近親,不妄行詣。行必由城外,未嘗入六門。武帝、文帝並恨不識之。元嘉十九年卒。 弟徽字敬猷,時譽多欣,位河東太守,卒。 羊玄保,泰山南城人也。祖楷,晉尚書都官郎。父綏,中書侍郎。 玄保初為宋武帝鎮軍參軍,少帝景平中,累遷司徒右長史。府公王弘甚知重之,謂左長史庾登之、吏部尚書王准之曰:「卿二賢明美朗詣,會悟多通,然弘懿之望,故當共推羊也。」頃之,入為黃門侍郎。 善弈棋,品第三。文帝亦好弈,與賭郡,玄保戲勝,以補宣城太守。先是劉式之為宣城立吏人亡叛制,一人不禽,符伍里吏送州作部;能禽者賞位二階。玄保以為非宜,陳之曰:「臣伏尋亡叛之由,皆出於窮逼。今立殊制,於事為苦。又尋此制施一邦而已,若其是邪,則應與天下為一;若其非邪,亦不宜獨行一郡。」由此制停。 歷丹陽尹,會稽太守,太常,吳郡太守。文帝以玄保廉素寡欲,故頻授名郡。為政雖無殊績,而去後常必見思。不營財利,產業儉薄。文帝嘗曰:「人仕宦非唯須才,亦須運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嘗不先憶羊玄保。」元凶弒立,以為吏部尚書,領國子祭酒。及孝武入伐,朝士多南奔,劭集群僚,橫刀怒曰:「卿等便可去矣。」眾並懼莫敢言。玄保容色不異,徐曰:「臣其以死奉朝。」劭為解。 孝武即位,為金紫光祿大夫,以謹敬見知。大明五年,加散騎常侍、特進。玄保自少至老,謹於祭奠,四時珍新未得祠薦者,口不妄嘗。卒,諡曰定子。 子戎少有才氣,而輕薄少行檢,語好為雙聲。江夏王義恭嘗設齋,使戎布床,須臾王出,以床狹,乃自開床。戎曰:「官家恨狹,更廣八分。」王笑曰:「卿豈唯善雙聲,乃辯士也。」文帝好與玄保棋,嘗中使至,玄保曰:「今日上何召我邪?」戎曰:「金溝清泚,銅池搖颺,既佳光景,當得劇棋。」玄保常嫌其輕脫,云「此兒必亡我家」。位通直郎,坐與王僧達謗時政賜死。死後,孝武帝引見玄保,玄保謝曰:「臣無日磾之明,以此上負。」上美其言。戎二弟,文帝並賜名曰咸、曰粲,謂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餘風。 玄保既善棋,而何尚之亦雅好其事。吳郡褚胤年七歲便入高品,及長,冠絕當時。胤父榮期與臧質同逆,胤應從誅。何尚之固請曰:「胤弈棋之妙,超古冠今。魏犨犯令,以材獲免,父戮子宥,其例甚多。特乞與其微命,使異術不絕。」不許,時人痛惜之。 玄保兄子希字泰聞,少有才氣,為尚書左丞。時揚州刺史西陽王子尚上言:「山湖之禁,雖有舊科,人俗相因,替而不奉,熂山封水,保為家利。自頃以來,頹弛日甚,富強者兼嶺而占,貧弱者薪蘇無託,至漁採之地亦又如茲。斯實害人之深弊,為政所宜去絕。損益舊條,更申恒制。」有司檢壬辰詔書:「占山護澤,〔一〕強盜律論。贓一丈以上皆棄市。」希以「壬辰之制,其禁嚴刻,事既難遵,理與時弛。而占山封水,漸染復滋,更相因仍,便成先業。一朝頓去,易致嗟怨。今更刊革,立制五條:凡是山澤先恒熂爈,養種竹木雜果為林芿,及陂湖江海魚梁鰌鮆場,恒加功修作者,聽不追奪。官品第一第二聽占山三頃;第三第四品二頃五十畝;第五第六品二頃;第七第八品一頃五十畝;第九品及百姓一頃:皆依定格,條上貲簿。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闕少,依限占足。若非前條舊業,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並計贓依常盜律論。停除咸康二年壬辰之科。」從之。 時益州刺史劉瑀先為右衛將軍,與府司馬何季穆共事不平,季穆為尚書令建平王宏所親待,屢毀瑀於宏。會瑀出為益州,奪士人妻為妾,宏使希舉察之,瑀坐免官。瑀恨希切齒,有門生謝元伯往來希間,瑀密令訪訊被免之由,希曰:「此奏非我意。」瑀即日到宏門奉牋陳謝,云:「聞之羊希。」希坐漏泄免官。 泰始三年,為寧朔將軍、廣州刺史。四年,希以沛郡劉思道行晉康太守,領軍伐俚。思道違節失利,希遣收之。思道不受命,率所領襲州,希踰城走,思道獲而殺之。 希子崇字伯遠,尚書主客郎,丁母憂,哀毀過禮。及聞廣州亂,即日便徒跣出新亭,不能步涉,頓伏江渚。門義以小船致之,父葬畢,乃不勝哀而卒。 沈演之字臺真,吳興武康人也。高祖充,晉車騎將軍、吳國內史。曾祖勁,冠軍陳祐長史,戍金墉,為燕將慕容恪所陷,不屈見殺,贈東陽太守。祖赤黔,廷尉卿。父叔任,少有幹質,朱齡石伐蜀,為齡石建威府司馬。平蜀之功,亞於元帥,以功封寧新縣男。後拜益州刺史,卒。 演之年十一,尚書僕射劉柳見而知之,曰:「此童終為令器。」沈氏家世為將,而演之折節好學,讀老子百遍,以義理業尚知名。襲父別爵吉陽縣五等侯。舉秀才,為嘉興令,有能名。 元嘉中,累遷尚書吏部郎。先是劉湛、劉斌等結黨,欲排廢尚書僕射殷景仁。演之雅仗正義,與景仁素善,盡心朝廷。文帝甚嘉之。及彭城王義康出蕃,誅劉湛等,以演之為右衛將軍。景仁尋卒,乃以後軍長史范曄為左衛將軍,與演之對掌禁旅,同參機密。尋加侍中,文帝謂之曰:「侍中領衛,望實優顯,此蓋宰相便坐,卿其勉之。 上欲伐林邑,朝臣多不同;唯廣州刺史陸徽與演之贊成上意。及林邑平,賜群臣黃金生口銅器等物,演之所得偏多。上謂曰:「廟堂之謀,卿參其力,平此遠夷,未足多建茅土。俟廓清舊都,〔二〕鳴鸞東岱,不憂河山之不開也。 二十一年,詔以演之為中領軍。太子詹事范曄懷逆謀,演之覺其有異,言之文帝,曄尋伏誅。歷位吏部尚書,領太子右衛率。素有心氣,寢病歷年。上使臥疾理事。性好舉才,申濟屈滯,而謙約自持,上賜女伎,不受。暴卒。文帝痛惜,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貞。 子睦,位黃門侍郎,與弟西陽王文學勃忿鬩,坐徙始興郡。 勃輕薄好利,位太子右衛率,加給事中,坐贓賄徙梁州。後還,結事阮佃夫、王道隆等,位司徒左長史,為後廢帝所誅。 演之兄子坦之,仕齊位都官郎。坦之子顗。 顗字處默,幼清靜有至行,慕黃叔度、徐孺子之為人,讀書不為章句,著述不尚浮華。常獨處一室,人罕見其面。從叔勃貴顯,每還吳興,賓客填咽,顗不至其門。勃就之,顗送迎不越閫。勃歎曰:「吾乃今知貴不如賤也。 顗內行甚修,事母兄孝友。兄昂一名顒,亦退素,以家貧仕為始安令。兄弟不能分離,相隨之任。 齊永明年中,徵拜著作郎、太子舍人、通直郎,並不起。文惠太子嘗擬古詩云:「磊磊落落玉山崩。」顗聞之曰:「此讖言也。」既而太子薨,至秋,武帝崩,鬱林、海陵相次黜辱。 顗素不事家產,及昂卒,逢齊末兵荒,與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饋其粱肉者,閉門不受,唯採蓴荇根供食,以樵採自資,怡怡然恒不改其樂。 梁天監四年,大舉北侵,南陽樂藏為武康令,以顗從役到建鄴,揚州別駕陸任以書與吳興太守柳惲,責之不能甄善別賢。惲大慚,即表停之。卒家,所著文章數十篇。 憲字彥璋,演之從祖弟子也。祖說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參軍。 憲少有幹局,為駕部郎。宋明帝與憲棋,謂曰:「卿廣州刺史材也。」補烏程令,甚著政績,太守褚彥回歎美,以為方圓可施。少府管掌煩冗,材幹者並更其職,憲以吏能,累遷少府卿。 武陵王曄為會稽,以憲為左軍司馬。齊高帝以山陰戶眾,欲分為兩縣。武帝啟曰:「縣豈不可御,但用不得人耳。」乃以憲帶山陰令,政聲大著。孔珪請假東歸,謂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 後為晉安王後軍長史、廣陵太守。西陽王子明代為南兗州,憲仍留為冠軍長史,太守如故。永明八年,子明典籤劉道濟贓私百萬,為有司所奏,賜死。憲坐不糾,免官。後除散騎常侍,未拜,卒。當時稱為良吏。 憲同郡丘仲起先是為晉平郡,清廉自立。褚彥回歎曰:「目見可欲,心能不亂,此楊公所以遺子孫也。」仲起字子震,位至廷尉,卒。 憲孫浚字叔源,少涉學有才幹,仕梁歷山陰、吳、建康三縣,並有能名。 太清二年,累遷御史中丞。時臺城為侯景所圍,外援並至,景表請和,求解圍還江北。詔許之。遣右衛將軍柳津對景盟歃。景知城內疾疫,稍無守備,因緩去期。城內知其背盟,復舉烽鼓譟。後數日,景復進表請和,簡文使浚往景所。景曰:「即日向熱,非復行時,政欲立效求停,君可見為申聞。」浚曰:「大將軍此意,意在得城。下風所聞,久已乏食,城內雖困,尚有兵糧。朝廷恐和好乖貳,已密敕外軍:若臺城傾覆,勿以二宮為念,當以死雪恥。若不能決戰,當深壁自守。大將軍十萬之眾,將欲何資?」景橫刀於膝,瞋目叱之。浚乃正色責景曰:「河南王人臣,而舉兵向闕。今朝廷已赦王罪結盟,口血未乾,而復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使也,奉命而行,何用見脅。」徑去不顧。景歎曰:「是真司直也。」然密銜之。又勸張嵊立義,後得殺之。 江夷字茂遠,濟陽考城人也。祖霦,晉護軍將軍。〔三〕父敳,驃騎諮議參軍。 夷少自藻厲,為後進之美。宋武帝板為鎮軍行參軍,豫討桓玄功,封南郡州陵縣五等侯。累遷大司馬,〔四〕武帝命大司馬府、琅邪國事,一以委焉。 武帝受命,歷位吏部尚書,吳郡太守。營陽王於吳縣見害,夷臨哭盡禮。以兄疾去官,後為右僕射。 夷美風儀,善舉止,歷任以和簡著稱。出為湘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未之職,卒。遺令薄斂,蔬奠務存儉約。子湛。 湛字徽深,〔五〕居喪以孝聞。愛文義,善彈棋鼓琴,兼明算術。為彭城王義康司徒主簿、之盛,人競求自昵,唯湛自疏,固求外出,乃以為武陵內史。隨王誕為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以湛為長史、南東海太守,委以政事。 元嘉二十五年,徵為侍中,任以機密。遷左衛將軍。時改選學職,以太尉江夏王義恭領國子祭酒,湛領博士。 轉吏部尚書。家甚貧,不營財利,餉饋盈門,一無所受。無兼衣餘食,嘗為上所召,遇澣衣,稱疾經日,衣成然後起。牛餓,御人求草,湛良久曰:「可與飲。」在選職頗有刻覈之譏,而公平無私,不受請謁,論者以此稱焉。 初,上大舉北侵,舉朝謂為不可,唯湛贊成之。及魏太武至瓜步,以湛兼領軍,軍事處分,一以委焉。魏遣使求昏,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議。眾並謂宜許,湛謂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阨,詎宜苟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推排之,殆於傾倒。劭後宴集,未嘗命湛,上乃為劭長子偉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上將廢劭,使湛具詔草。劭之入弒,湛直上省,聞叫乃匿傍小屋。劭遣求之,舍吏紿云「不在此」。兵即殺舍吏,乃得見湛。湛據窗受害,意色不橈。五子恁、恕、憼、愻、法壽皆見殺。初,湛家數見怪異,未敗少日,所眠床忽有數斗血。孝武即位,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簡公。恁位著作佐郎。恁子斅。 斅字叔文,母宋文帝女淮陽長公主。幼以戚屬召見,孝武謂謝莊曰:「此小兒方當為名器。」少有美譽,尚孝武女臨汝公主,拜駙馬都尉,為丹陽丞。時袁粲為尹,見斅歎曰:「風流不墜,政在江郎。」數與宴賞,留連日夜。 遷中書郎。斅庶祖母王氏老疾,斅視膳嘗藥,七十餘日不解衣。及累居內官,每以侍養陳請,朝廷優其朝直。初,湛娶褚秀之女,大義不終。褚彥回為衛軍,重斅為人,先通意,引為長史。隨府轉司空長史,領臨淮太守。轉齊高帝太尉從事中郎。齊臺建,為吏部郎。高帝即位,斅以祖母久疾,啟求自解。 初,宋明帝敕斅出繼其叔愻為從祖淳後,於是僕射王儉啟:「禮無後小宗之文,近代緣情,皆由父祖之命,未有既孤之後,出繼宗族也。雖復臣子一揆,而義非天屬。江忠簡胤嗣所寄,唯斅一人,傍無期屬,斅宜還本。若不欲江愻絕後,可以斅小兒繼愻為孫。」尚書參議,謂「間世立後,禮無其文。荀顗無子立孫,墜禮之始。何琦又立此論,義無所據」。於是斅還本家,詔使自量立後者。 出為豫章內史,還除太子中庶子,未拜,門客通贓利,武帝遣信檢覆,斅藏此客而躬自引咎。上甚有怪色,王儉從容啟上曰:「江斅若能臨郡,此便是具美耳。」上意乃釋。 永明中,為竟陵王司馬。〔六〕斅好文辭,圍棋第五品,為朝貴中最。遷侍中,歷五兵尚書,東海、吳二郡太守,〔七〕復為侍中,轉都官尚書,領驍騎將軍。王晏啟武帝曰:「江斅今重登禮閣,兼掌六軍,慈渥所覃,實有優忝;但語其事任,殆同閑輩。天旨既欲升其名位,愚謂以侍中領驍騎,望實清顯,有殊納言。」上曰:「斅常啟吾,為其鼻中惡。今既以何胤、王瑩還門下,故有此回換耳。 先是中書舍人紀僧真幸於武帝,稍歷軍校,容表有士風。謂帝曰:「臣小人,出自本縣武吏,邀逢聖時,階榮至此。為兒昏,得荀昭光女,即時無復所須,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由江斅、謝〈氵蘥〉,我不得措此意,可自詣之。」僧真承旨詣斅,登榻坐定,斅便命左右曰:「移吾床讓客。」僧真喪氣而退,告武帝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時人重斅風格,不為權倖降意。 隆昌元年,為侍中,領國子祭酒。鬱林廢,朝臣皆被召入宮。斅至雲龍門,方知廢立,託散動,醉吐車中而去。 明帝即位,改領祕書監,又改領晉安王師。卒,遺令不受賻贈。詔賻錢三萬,布百匹。子蒨啟遵斅命不受,詔嘉美之,從其所請。贈散騎常侍、太常卿,諡曰敬子。子蒨。 蒨字彥標,幼聰警,讀書過口便誦。選為國子生,舉高第,起家祕書郎,累遷廬陵王主簿。居父憂以孝聞,廬于墓側,明帝敕遣齋仗二十人防之墓所。服闋,累遷建安內史。梁武帝起兵,遣寧朔將軍劉諓之為郡,蒨拒之。及建鄴平,蒨坐禁錮,俄被原。 歷太尉臨川王長史、尚書吏部郎,領右軍。方雅有風格,僕射徐勉權重,唯蒨及王規與抗禮,不為之屈。勉因蒨門客翟景為子繇求昏於蒨女,不答。景再言之,乃杖景四十,由此與勉忤。勉又為子求蒨弟葺及王泰女,二人並拒之。葺為吏部郎,坐杖曹中幹免官,泰以疾假出宅,乃遷散騎常侍,皆勉意也。初,天監六年,詔以侍中常侍並侍帷幄,分門下二局入集書,其官品視侍中,而非華冑所悅,故勉斥泰為之。 蒨尋遷司徒左長史。初王泰出閣,武帝謂勉云:「江蒨資歷,應居選部。」勉曰:「蒨有眼患,又不悉人物。」乃止。遷光祿大夫。卒,諡肅。 蒨好學,尤悉朝儀故事,撰江左遺典三十卷,未就,卒。文集十五卷。 蒨弟曇字彥德,少學涉有器度,位侍中太子詹事,承聖初卒。曇弟祿。 祿字彥遐,幼篤學有文章,工書善琴。形貌短小,神明俊發。位太子洗馬、湘東王錄事參軍,以氣陵府王,王深憾焉。廬陵威王續代為荊州,留為驃騎諮議參軍。獻書告別,王答書乃致恨。 祿先為武寧郡,頗有資產,積錢於壁,壁為之倒,迮銅物皆鳴。人戲之曰:「所謂『銅山西傾,洛鐘東應』者也。」湘東王恨之既深,以其名祿,改字曰榮財,以志其忿。後為作唐侯相,卒。〔八〕撰列仙傳十卷行於世,及井絜皋木人賦、敗船詠,並以自喻。 子徽亦有文采,而清狂不慧,常以父為戲。 蒨子紑。 紑字含絜,幼有孝性,年十三,父蒨患眼,紑侍疾將期月,衣不解帶。夜夢一僧云:「患眼者飲慧眼水必差。」及覺說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祿與草堂寺智者法師善,往訪之。智者曰:「無量壽經云,慧眼見真,能度彼岸。」蒨乃因智者啟捨同夏縣界牛屯里舍為寺,乞賜嘉名。敕答云:「純臣孝子往往感應,晉時顏含遂見冥中送藥,又近見智者以卿第二息夢云『飲慧眼水』。慧眼則五眼之一號,可以慧眼為名。」及就創造,泄故井,井水清洌,異於恒泉。依夢取水洗眼及煮藥,稍覺有瘳,因此遂差。時人謂之孝感。 南康王為徐州,召為迎主簿。紑性沈靜,好莊、老玄言,尤善佛義,不樂進仕。及父卒,紑廬于墓,終日號慟不絕聲,月餘乃卒。子總。 總字總持,七歲而孤,依于外氏。幼聰敏,有至性。元舅吳平侯蕭勱名重當世,特所鍾愛,謂曰:「爾神采英拔,後之知名,當出吾右。 及長,篤學有文辭。仕梁為尚書殿中郎。武帝撰正言始畢,製述懷詩,總預同此作。帝覽總詩,深見嗟賞。轉侍郎。尚書僕射范陽張纘、度支尚書琅邪王筠、都官尚書南陽劉之遴並高才碩學,總時年少有名,纘等雅相推重,為忘年友會。之遴嘗酬總詩,深相欽挹。 累遷太子中舍人。侯景寇建鄴,詔以總權兼太常卿,守小廟。臺城陷,避難會稽郡,憩於龍華寺,乃製修心賦。總第九舅蕭勃先據廣州,又自會稽往依焉。及元帝平侯景,徵為始興內史。會魏剋江陵,不行,自此流寓嶺南積歲。 陳天嘉四年,以中書侍郎徵還。累遷左戶尚書,轉太子詹事。總性寬和溫裕,尤工五言七言,溺於浮靡。及為宮端,與太子為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為女,太子亟微行遊總家,宣帝怒免之。後又歷侍中、左戶尚書。 後主即位,歷吏部,尚書僕射,尚書令,加扶。既當權任宰,不持政務,但日與後主遊宴後庭,多為豔詩,好事者相傳諷翫,于今不絕。唯與陳暄、孔範、王瑳等十餘人,當時謂之狎客。由是國政日頹,綱紀不立,有言之者,輒以罪斥之,君臣昏亂,以至于滅。 禎明三年,陳亡入隋,拜上開府。開皇十四年,卒於江都,年七十六。其為自序云:「太建之時,權移群小,諂嫉作威,屢被摧黜,奈何命也。」識者譏其言跡之乖。有文集三十卷。 長子溢,頗有文辭,性傲誕驕物,雖近屬故友,不免詆欺。歷中書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入隋,為秦王文學,卒。 江智深,夷之弟子也。〔九〕父僧安,宋太子中庶子。夷有盛名,夷子湛又有清譽,父子並貴達。智深父少無名問,湛禮敬甚簡,智深常以為恨,自非節歲不入湛門。及為隨王誕後軍參軍,在襄陽,誕待之甚厚。時諮議參軍謝莊、主簿沈懷文與智深友善,懷文每稱曰:「人所應有盡有、所應無盡無者,其江智深乎。 元嘉末,除尚書庫部郎。時高流官序不為臺郎,智深門孤援寡,獨有此選,意甚不悅,固辭不拜。後為竟陵王誕司空主簿、記室參軍,領南濮陽太守,遷從事中郎。誕將為逆,智深悟其機,請假先反。誕事發,即除中書侍郎。 智深愛好文雅,辭采清贍,孝武深相知待,恩禮冠朝。上宴私甚數,多命群臣五三人遊集,智深常為其首。同侶未及前,輒獨蒙引進,每以越眾為慚,未嘗有喜色。每從遊幸,與群僚相隨,見傳詔馳來,知當呼己,〔一0〕聳動愧恧,形於容貌,論者以此多之。 遷驍騎將軍、尚書吏部郎。上每酣宴,輒詆群臣,并使自相嘲訐,以為歡笑。智深素方退,漸不會旨。上嘗使以王僧朗戲其子景文,智深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戲。」上怒曰:「江僧安癡人,癡人自相惜。」智深伏席流涕,由此恩寵大衰。 出為新安王子鸞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初,上寵姬宣貴妃殷氏卒,使群臣議諡,智深上議曰「懷」。上以不盡嘉號,甚銜之。後車駕幸南山,乘馬至殷氏墓,群臣皆騎從,上以馬鞭指墓石柱謂智深曰「此柱上不容有『懷』字」,智深益惶懼,以憂卒。 子筠,太子洗馬,早卒。〔一一〕後廢帝皇后,筠之女也。廢帝即位,以后父追贈金紫光祿大夫,筠妻王平望鄉君。 智深兄子概早孤,智深養之如子。概歷黃門吏部郎,侍中,武陵王贊北中郎長史。 江秉之字玄叔,〔一二〕濟陽考城人也。祖逌,晉太常。父纂,給事中。 秉之少孤,弟妹七人並幼,撫育姻娶,盡其心力。宋少帝時,為永世、烏程令,以善政著名東土。徵為建康令,為政嚴察,部下肅然。後為山陰令,人戶三萬,政事繁擾,訟訴殷積,階庭常數百人。秉之御繁以簡,常得無事。宋世唯顧覬之亦以省務著績,其餘雖復刑政修理,而未能簡事。以在縣有能,出補新安太守。元嘉十二年,轉在臨海,並以簡約見稱,卒於官所。得秩悉散之親故,妻子常飢寒。人有勸其營田,秉之正色答曰:「食祿之家,豈可與農人競利。」在郡作書案一枚,去官留以付庫。 秉之宗人邃之字玄遠,〔一三〕頗有文義,撰文釋傳於世,位司徒記室參軍。 秉之子徽,尚書都官郎,吳令。元凶殺徐湛之,徽以黨與見誅。子謐。 謐字令和,父徽遇禍,謐繫尚方。宋孝武平建鄴,乃得出為于湖令,強濟稱職。宋明帝為兗州,〔一四〕謐傾身奉事,為帝所待。即位,以為驃騎參軍。弟蒙貌醜,帝常召見狎侮之。 謐再遷右丞,兼比部朗。泰始四年,江夏王義恭第十五女卒,年十九,未笄,禮官議從成人服,諸王服大功。左丞孫敻重奏:「禮記『女子十五而笄』,鄭玄云:『應年許嫁者也。其未許嫁者,則二十而笄。』射慈云:『十九猶為殤。』禮官違越經典,於理無據。」太常以下結免贖論,謐坐杖督五十,奪勞百日。謐又奏敻先不研辯,混同謬議,準以事例,亦宜及咎。敻又結免贖論,詔可。 出為建平王景素冠軍長史、長沙內史,行湘州事。政教苛刻,僧遵道又與謐情款,隨謐蒞郡,犯小事,餓繫郡獄。僧遵道裂三衣食之盡而死,為有司奏,徵還。明帝崩,遇赦免。 齊高帝領南兗州,謐為鎮軍長史、廣陵太守。入為游擊將軍。性流俗,〔一五〕善趨時利。元徽末,朝野咸屬意建平王景素,謐深自委結。景素事敗,僅得免禍。蒼梧王廢後,物情尚懷疑貳,謐獨竭誠歸事齊高帝。昇明元年,為黃門侍郎,領尚書左丞。沈攸之事起,議加高帝黃鉞,謐所建也。事寧,遷吏部郎。齊建元元年,位侍中。既而驃騎豫章王嶷領湘州,以謐為長史,封永新縣伯。三年,為左戶尚書。諸皇子出閤,用文武主帥,悉以委謐。尋敕選曰:「江謐寒士,誠當不得競等華儕,然甚有才幹,可遷掌吏部。 謐才長刀筆,所在幹職。高帝崩,謐稱疾不入,眾頗疑其怨不預顧命。武帝即位,謐又不遷官,以此怨望。時武帝不豫,謐詣豫章王嶷,請閒曰:〔一六〕「至尊非起疾,東宮又非才,公今欲何計?」武帝知之,出謐為鎮北長史、南東海太守。未發,憂甚,乃以奕棋占卦云:「有客南來,金碗玉杯。」上使御史中丞沈沖奏謐前後罪惡,請收送廷尉。詔賜死,果以金甖盛藥鴆之。 子介,建武中為吳令,政亦深苛。人間榜死人髑髏為謐首,〔一七〕介棄官而去。 論曰:敬元夷簡歸譽,玄保弘懿見推,其取重於世,豈虛名也。然玄保時隆帝念,雖命稟於玄天,跡其恩寵,蓋亦「猶賢」之助。沈氏世傳武節,而演之以業尚見知,綢繆帷幄,遂參機務。處默保閑篤素,叔源節見臨危,懿德高風,所謂世有人矣。茂遠自晉及陳,雅道相係,弈世載德,斯之謂焉。而總溺於寵狎,反以文雅為敗,然則士之成名,所貴彬彬而已。玄叔清介著美,足以追蹤古烈。令和窺覘成性,終取躓於險塗,宜矣。 校勘記 〔一〕 占山護澤 「澤」各本作「宅」,據宋書改。 〔二〕 俟廓清舊都 「俟」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四六一及通志補。 〔三〕 祖霦晉護軍將軍 「霦」字據晉書江霦傳補。 〔四〕 累遷大司馬 按句有脫文,宋書作「尋行大司馬琅邪王軍事」。 〔五〕 湛字徽深 「深」宋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六〕 永明中為竟陵王司馬 「司馬」上南齊書有「司徒」二字。 〔七〕 歷五兵尚書東海吳二郡太守 「東海」各本作「東陽」。按南齊書云:「五年,遷五兵尚書。明年,出為輔國將軍、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東海屬南徐州,今據改。 〔八〕 後為作唐侯相卒 「作唐侯」各本作「唐侯」。按宋書州郡志有「作唐侯相」,今據補。 〔九〕 江智深夷之弟子也 「深」本字「淵」,此避唐諱改。宋書有江智淵傳。 〔一0〕知當呼己 「當」各本作「常」,據宋書改。 〔一一〕子筠太子洗馬早卒 「筠」宋書作「季筠」。 〔一二〕江秉之字玄叔 王懋竑讀書記疑:「北史『秉』作『康』,或是康字,後人以宋書改之。 〔一三〕秉之宗人邃之字玄遠 「邃之」宋書附見沈演之傳作「邃」,無「之」字,禮志同;隋書經籍志「江邃撰雜詩二十卷」,當即其人。 〔一四〕宋明帝為兗州 「兗州」南齊書作「南豫州」。按宋書明帝紀:大明八年,出為徐州刺史;永光元年,又出為南豫州刺史。則當作「南豫州」為是。 〔一五〕性流俗 「流」各本作「疏」,據南齊書改。 〔一六〕謐詣豫章王嶷請閒曰 「閒」各本訛「問」,據南齊書改。 〔一七〕人間榜死人髑髏為謐首 「人間」各本作「人門」,據南齊書改。 沈慶之孫昭略 子文季 弟子文秀 從子攸之 攸之從孫僧昭 宗愨從子夬 沈慶之字弘先,吳興武康人也。少有志力,晉末孫恩作亂,使其眾寇武康,慶之未冠,隨鄉族擊之,屢捷,由是以勇聞。荒擾之後,鄉邑流散,慶之躬耕壟畝,勤苦自立,年四十未知名。〔一〕兄敞之為趙倫之征虜參軍,監南陽郡,擊蠻有功,遂即真。慶之往襄陽省兄,倫之見而賞之,命子竟陵太守伯符板為寧遠中兵參軍。竟陵蠻屢為寇,慶之為設規略,每擊破之,伯符由此致將帥之稱。 永初二年,慶之除殿中員外將軍,又隨伯符隸到彥之北侵。伯符病歸,仍隸檀道濟。道濟白文帝稱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稍得引接,出入禁省。領軍劉湛知之,欲相引接,謂曰:「卿在省年月久遠,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尋轉正員將軍。及湛被收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履〈魚畺〉縛袴入,上見而驚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遣收吳郡太守劉斌殺之。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劉道產卒,群蠻大動,征西司馬朱脩之討蠻失利,以慶之為建威將軍,率眾助脩之。脩之失律下獄,〔二〕慶之專軍進討,大破緣沔諸蠻。 後為孝武撫軍中兵參軍。孝武以本號為雍州,隨府西上,征蠻寇屢有功。還都,復為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加建威將軍、南濟陰太守。雍州蠻又為寇,慶之以將軍、太守復與隨王誕入沔。〔三〕及至襄陽,率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等伐沔北諸山蠻,大破之。威震諸山,群蠻皆稽顙。慶之患頭風,好著狐皮帽,群蠻惡之,號曰蒼頭公。每見慶之軍,輒畏懼曰:「蒼頭公已復來矣。 慶之引軍出,前後破降甚眾,又討犬羊諸山蠻,緣險築重城,施門櫓甚峻。慶之連營山下,營中開門相通。又令諸軍各穿池於營內,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蠻之火。頃之風甚,蠻夜下山,人提一炬燒營。火至,輒以池水灌滅之。蠻被圍守日久,並飢乏,自後稍出歸降。慶之前後所獲蠻,並移都下,以為營戶。 二十七年,遷太子步兵校尉。其年,文帝將北侵,慶之諫曰:「道濟再行無功,彥之失利而反,今料王玄謨等未踰兩將,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別有所由。道濟養寇自資,彥之中塗疾動。虜所恃唯馬,夏水浩大,泛舟濟河,碻磝必走,滑臺小戍,易可覆拔。剋此二戍,館穀弔人,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慶之固陳不可,時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並在坐,上使湛之等難慶之。慶之曰:「為國譬如家,〔四〕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 及軍行,慶之副玄謨。玄謨進圍滑臺,慶之與蕭斌留守碻磝,仍領斌輔國司馬。玄謨攻滑臺,積旬不拔,魏太武大軍南向,斌遣慶之將五千人救玄謨。慶之曰:「少軍輕往,必無益也。」會玄謨退還,斌將斬之,慶之諫乃止。 蕭斌以前驅敗績,欲死固碻磝,慶之以為不可。會制使至,不許退,諸將並宜留。斌復問計於慶之,慶之曰:「閫外之事,將所得專,制從遠來,事勢已異。節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議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眾人雖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玄謨自以退敗,求戍碻磝。斌乃還歷城。申坦、垣護之共據清口,慶之奔驛馳歸。 二十九年,師復行,慶之固諫不從。以立議不同,不使北出。是時亡命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讙動群蠻,自淮汝間至江沔,咸離其患,乃遣慶之督諸將討之,制江、豫、荊、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 三十年,孝武出次五洲,總統群帥。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諮受軍略。會孝武典籤董元嗣自建鄴還,陳元凶弒逆,孝武遣慶之引諸軍。慶之謂腹心曰:「蕭斌婦人不足數,其餘將帥並易與耳。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時元凶密與慶之書,令殺孝武。慶之入求見,孝武稱疾不敢見。慶之突前,以元凶手書呈簡,孝武泣求入內與母辭。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常願報德,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是何疑之深。」帝起再拜曰:「家國安危,在於將軍。」慶之即勒內外處分。 府主簿顏竣聞慶之至,馳入見帝曰:「今四方尚未知義師之舉,而劭據有天府,首尾不相應赴,此危道也。宜待諸鎮脣齒,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方興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參預,此禍至矣,宜斬以徇眾。」帝曰:「竣何不拜謝。」竣起再拜。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之事。」於是處分,旬日內外整辦,時皆謂神兵。百姓欣悅。 眾軍既集,假慶之為武昌內史,領府司馬。孝武至尋陽,慶之及柳元景等並勸即大位,不許。賊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齎書說慶之解甲,慶之執無忌白之。孝武踐阼,以慶之為領軍將軍,尋出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盱眙,封南昌縣公。 孝建元年,魯爽反,遣慶之與薛安都等往討之。安都臨陣斬爽,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尋與柳元景俱開府儀同三司,固辭,改封始興郡公。慶之以年滿七十,固請辭事,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固讓,乃至稽顙自陳,言輒泣涕。上不能奪,聽以郡公罷就第,月給錢十萬,米百斛,二衛史五十人。 大明三年,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復以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率眾討之。誕遣客沈道愍齎書說慶之,餉以玉環刀。慶之遣道愍反,數以罪惡。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曰:「沈公,君白首之年,何為來此?」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使僕來耳。」慶之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并諸攻具。時夏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制無所問。誕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慶之不開,悉焚之。誕於城上投函表,令慶之為送。慶之曰:「我奉制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每攻城,慶之輒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為統任,當令處分有方,何須身受矢石邪?」自四月至七月,乃屠城斬誕。進慶之司空,又固讓爵。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朝會慶之位次司空,元景在從公之上,給卹吏五十人,門施行馬。 初,慶之嘗夢引鹵簿入廁中,慶之甚惡入廁之鄙。時有善占夢者為解之,曰:「君必大富貴,然未在旦夕。」問其故,答云:「鹵簿固是富貴容,廁中所謂後帝也。知君富貴不在今主。」及中興之功,自五校至是而登三事。 四年,西陽五水蠻復為寇,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平之。 慶之居清明門外,有宅四所,室宇甚麗。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夜攜子孫徙居之,以宅還官,悉移親戚中表於婁湖,列門同閈焉。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語人曰:「錢盡在此。」中興身享大國,家素富厚,產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再獻錢千萬,穀萬斛,以始興封優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許。妓妾十數人,並美容工藝。慶之優游無事,盡意歡愉,自非朝賀不出門。每從游幸及校獵,據鞍陵厲,不異少壯。太子妃上孝武金鏤匕箸及杅杓,上以賜慶之曰:「觴酌之賜,宜以大夫為先也。 上嘗歡飲,普令群臣賦詩,慶之粗有口辯,手不知書,每將署事,輒恨眼不識字。上逼令作詩,慶之曰:「臣不知書,請口授師伯。」上即令顏師伯執筆。慶之口授之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岡。辭榮此聖世,何愧張子房。」上甚悅,眾坐並稱其辭意之美。 孝武晏駕,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遺制「若有大軍旅及征討,悉委慶之」。前廢帝即位,加慶之几杖,給三望車一乘。慶之每朝賀,常乘豬鼻無幰車,左右從者不過三五騎。履行園田,每農桑劇月,無人從行,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車,謂人曰:「我每游履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與馬成二。今乘此車,安所之乎?」及賜几杖,並固讓。柳元景、顏師伯嘗詣慶之,會其游田,元景等鳴笳列卒滿道,慶之獨與左右一人在田,見之悄然改容曰:「夫貧賤不可居,富貴亦難守。吾與諸公並出貧賤,因時際會,榮貴至此,唯當共思損挹之事。老子八十之年,目見成敗者已多,諸君炫此車服,欲何為乎!」於是插杖而耘,不為之顧。元景等徹侍褰裳從之,慶之乃與相對為歡。 慶之既通貴,鄉里老舊素輕慶之者,後見皆膝行而前。慶之歎曰:「故是昔時沈公。」視諸沈為劫首者數十人,士民悉患之。〔五〕慶之詭為置酒大會,一時殺之,於是合境肅清,人皆喜悅。 廢帝狂悖無道,眾勸之廢立,及柳元景等連謀,以告慶之,慶之與江夏王義恭不厚,發其事。帝誅義恭、元景等,以慶之為侍中、太尉。及義陽王昶反,慶之從帝度江,總統眾軍。 帝凶暴日甚,慶之猶盡言諫爭,帝意稍不悅。及誅何邁,慮慶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開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果往,不得度而還。帝又忌之,乃遣其從子攸之齎藥賜死,時年八十。是歲旦,慶之夢有人以兩疋絹與之,謂曰:「此絹足度。」寤而謂人曰:「老子今年不免矣。兩疋,八十尺也,足度,無盈餘矣。」及死,贈賻甚厚,追贈侍中、太尉如故,〔六〕給鸞輅轀輬車,前後羽葆、鼓吹,諡曰忠武公。未及葬,帝敗。明帝即位,追贈侍中、司空,諡曰襄公。泰始七年,改封蒼梧郡公。慶之群從姻戚,由慶之在列位者數十人。 長子文叔位侍中,慶之之死也,不肯飲藥,攸之以被掩殺之,文叔密取藥藏錄。或勸文叔逃避,文叔見帝斷截江夏王義恭支體,慮奔亡之日,帝怒,容致義恭之變,乃飲藥自殺。文叔子昭明位秘書郎,聞父死,曰:「何忍獨生。」亦自縊死。 元徽元年,還復先封,時改始興為廣興。昭明子曇亮襲廣興郡公,齊受禪,國除。昭明弟昭略。 昭略字茂隆,性狂俊,不事公卿,使酒仗氣,無所推下。嘗醉,晚日負杖攜家賓子弟至婁湖苑,逢王景文子約,張目視之曰:「汝是王約邪?何乃肥而癡。」約曰:「汝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撫掌大笑曰:「瘦已勝肥,狂又勝癡,奈何王約,奈汝癡何! 昇明末,為相國西曹掾。齊高帝賞之,及即位,謂王儉曰:「南士中有沈昭略,何職處之?」儉以擬前軍將軍,上不欲違,乃可其奏。尋為中書郎,累遷侍中。王晏嘗戲昭略曰:「賢叔可謂吳興僕射。」昭略曰:「家叔晚登僕射,猶賢於尊君以卿為初蔭。 永元中,與叔父文季俱被召入華林省,茹法珍等進藥酒,昭略怒罵徐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投其面,曰:「使為破面鬼。」死時言笑自若,了無懼容。徐孝嗣謂曰:「見卿使人想夏侯泰初。」答曰:「明府猶憶夏侯,便是方寸不能都豁。下官見龍逄、比干,欣然相對;霍光脫問明府今日之事,何辭答之邪? 昭略弟昭光聞收兵至,家人勸逃去,昭光不忍捨母,入執母手悲泣,遂見殺。時昭明子曇亮已得逃去,聞昭光死,乃曰:「家門屠滅,獨用生何為。」又絕吭而死。時人歎其累世孝義。中興元年,贈昭略太常,昭光廷尉。 文季字仲達,文叔弟也。以寬雅正直見知,尤善塞及彈碁,在宋封山陽縣五等伯,位中書郎。父慶之遇害,諸子見收,文叔謂之曰:「我能死,爾能報。」遂自殺。文季揮刀馳馬去,收者不敢追,遂免。 明帝立,為黃門郎,領長水校尉。明帝宴會朝臣,以南臺御史賀咸為柱下史,〔七〕糾不醉者,文季不肯飲,被驅下殿。晉平王休祐為南徐州,帝就褚彥回求幹事人為上佐,彥回舉文季,轉驃騎長史、南東海太守。休祐被殺,雖用薨禮,僚佐多不敢至,文季獨往墓展哀。元徽初,自秘書監出為吳興太守。文季飲酒至五斗,妻王氏飲亦至三斗,嘗對飲竟日,而視事不廢。 昇明元年,沈攸之反,齊高帝加文季冠軍將軍、督吳興錢唐軍事。初,慶之之死也,攸之求行,至是文季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以復舊怨,親黨無吹火焉。君子以文季能報先恥。齊國建,為侍中,領秘書監。建元元年,轉太子右衛率,侍中如故。改封西豐縣侯。 文季風采稜岸,善於進止,司徒褚彥回當時貴望,頗以門戶裁之。文季不為之屈。武帝在東宮,於玄圃宴朝臣,文季數舉酒勸彥回。彥回甚不平,啟武帝曰:「沈文季謂彥回經為其郡,依然猶有故情。」文季曰:「惟桑與梓,必恭敬止。豈如明府亡國失土,不識枌榆。」遂言及魏軍動事。彥回曰:「陳顯達、沈文季當今將略,足委以邊事。」文季諱稱將門,因是發怒,啟武帝曰:「褚彥回遂品藻人流,臣未知其身死之日,何面目見宋明帝。」武帝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劉休舉其事,見原。後豫章王北宅後堂集會,文季與彥回並善琵琶,酒闌,彥回取樂器為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作伎兒。」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當不損仲容之德。」彥回顏色無異,終曲而止。 永明中,累遷領軍將軍。文季雖不學,發言必有辭采。武帝謂文季曰:「南士無僕射,多歷年所。」文季對曰:「南風不競,非復一日。」當世善其對。 明帝輔政,欲以文季為江州,遣左右單景雋宣旨。文季陳讓,稱老不願外出,因問右執法有人未,景雋還具言之。延興元年,以為尚書右僕射。明帝即位,加領太子詹事,尚書令王晏嘗戲文季為吳興僕射。文季答曰:「琅邪執法,似不出卿門。 建武二年,魏軍南伐,明帝以為憂,制文季鎮壽春。文季入,城門嚴加備守。〔八〕魏軍尋退,百姓無所損。 永元元年,轉侍中、左僕射。始安王遙光反,其夜遣於宅掩取文季,欲以為都督,而文季已還臺。明日,與尚書令徐孝嗣共坐南掖門上。時東昏已行殺戮,孝嗣深懷憂慮,欲與文季論時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事寧,加鎮軍將軍,置府史。 文季以時方昏亂,託老疾不豫朝機。兄子昭略謂文季曰:「阿父年六十為員外僕射,欲求免乎?」文季笑而不答,未幾見害。先被召,便知敗,舉動如常。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於華林省死,年五十八,朝野冤之。中興元年,贈司空,諡曰忠憲公。 文秀字仲遠,慶之弟子也。父邵之,南中郎行參軍。文秀宋前廢帝時,累遷青州刺史,將之鎮,部曲出次白下。文秀說慶之以帝狂悖,禍在難測,欲因此眾力圖之。慶之不從。及行,慶之果見殺。又遣直閣江方興領兵誅文秀,未至,而明帝已定亂。時晉安王子勛據尋陽,文秀與徐州刺史薛安都並同子勛反。尋陽平定,明帝遣其弟召之,便歸命請罪。即安本任。 四年,封新城縣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據歷城同反,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文秀善於撫御,被魏圍三載無叛者。五年,為魏所剋,終于北。 攸之字仲達,慶之從父兄子也。父叔仁為宋衡陽王義季征西長史,兼行參軍領隊。 攸之少孤貧,元嘉二十七年,魏軍南攻,朝廷發三吳之眾,攸之亦行。及至建鄴,詣領軍將軍劉遵考求補白丁隊主。遵考以為形陋不堪,攸之歎曰:「昔孟嘗君身長六尺為齊相,今求士取肥大者哉。」因隨慶之征討。 二十九年,征西陽蠻,始補隊主。巴口建義,授南中郎府板長兼行參軍。新亭之戰,身被重創,事寧,為太尉行參軍,封平洛縣五等侯。隨府轉大司馬行參軍。 晉時都下二岸揚州舊置都部從事,分掌二縣非違,永初以後罷省。孝建三年,復置其職,攸之掌北岸,會稽孔璪掌南岸,後又罷。攸之遷員外散騎侍郎,又隨慶之征廣陵屢有功,被箭破骨。孝武以其善戰,配以仇池步矟。事平當加厚賞,為慶之所抑。遷太子旅賁中郎,攸之甚恨之。 前廢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車騎中兵參軍、直閤,與宗越、譚金等並為廢帝所寵。〔九〕誅戮群公,攸之等皆為之用命,封東興縣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尋告宗越、譚金等謀反,復召直閤。會四方反叛,南賊已次近道,以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軍據虎檻。時王玄謨為大統未發,前鋒有五軍在虎檻,五軍後又駱驛繼至,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軍吏曰:「今眾軍同舉,而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此敗道也。請就一軍取號。」眾咸從之。 殷孝祖為前鋒都督,大失人情,〔一0〕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群帥,眾並安之。時殷孝祖中流矢死,軍主范潛率五百人投賊,人情震駭,並謂攸之宜代孝祖為統。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總統眾軍,聞孝祖死,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賊有乘勝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為己下,軍政不一,致敗之由,乃率諸軍主詣方興推重,并慰勉之,方興甚悅。攸之既出,諸軍主並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藺、寇賈事邪?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此之升降。」明旦進戰,自寅訖午,大破賊於赭圻。 尋進號輔國將軍,代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保等在赭圻食盡,〔一一〕南賊大帥劉胡屯濃湖,以囊盛米繫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赭圻。攸之疑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尋剋赭圻。 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顗復率大眾來入鵲尾,相持既久,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劉胡自攻之。攸之率諸將攻濃湖。錢溪信至大破賊,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之。顗駭懼,急追胡還。攸之諸軍悉力進攻,多所斬獲,胡於是棄眾而奔,顗亦奔走。赭圻、濃湖之平也,賊軍委棄資財,珍貨山積,諸軍各競收斂,唯攸之、張興世約勒所部,不犯毫芥,諸將以此多之。攸之進平尋陽,遷中領軍,封貞陽縣公。時劉遵考為光祿大夫,攸之在御坐謂遵考曰:「形陋之人今何如?」帝問之,攸之依實對,帝大笑。 累遷郢州刺史,為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輒面加詈辱。而曉達吏事,自強不息,士庶畏憚,人莫敢欺。聞有猛獸,輒自圍捕,往無不得,一日或得兩三。若逼暮不禽,則宿昔圍守。賦斂嚴苦,徵發無度,繕修船舸,營造器甲。自至夏口,便有異圖。進監豫、司之二郡軍事,進號鎮軍將軍。 泰豫元年,明帝崩,攸之與蔡興宗並在外蕃,同預顧命。會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擾。時荊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徵,新除荊州刺史蔡興宗未之鎮,乃遣攸之權行荊州事。會承明已平,乃以攸之為鎮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聚斂兵力,養馬至二千餘匹,皆分賦邏將士,使耕田而食。廩財悉充倉儲。荊州作部歲送數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云「供討四山蠻」。裝戰艦數百千艘,沉之靈溪裏,錢帛器械巨積。漸懷不臣之心,朝廷制度無所遵奉。富貴擬於王者,夜中諸廂廊然燭達旦,後房服珠玉者數百人,皆一時絕貌。 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密有異志,欲以微旨動攸之,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一函,題言沈丞相,送攸之門者。攸之不開書,推撿得公昭,送之朝廷。後廢帝元徽二年,休範舉兵襲都,攸之謂僚佐曰:「桂陽今逼朝廷,必聲言吾與之同,若不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於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晉熙王燮節度。會休範平,使乃還。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開府。攸之自擅閫外,朝廷疑憚之,累欲徵入,慮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攸之復應朝廷,景素尋平。時有臺直閤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慶在家,牒其親戚十餘人,求州從事西曹,攸之為用三人。道慶大怒,自入州取教毀之而去。道慶素便馬,攸之與宴飲於聽事前,合馬槊,道慶槊中攸之馬鞍,攸之怒索刃槊,〔一二〕道慶馳馬而出。還都說攸之反狀,請三千人襲之。朝議慮其事難濟,高帝又保持不許。楊運長等常相疑畏,乃與道慶密遣刺客齎廢帝手詔,以金餅賜攸之,州府佐吏進其階級。時有象三頭至江陵城北數里,攸之自出格殺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馬鄣泥,其後刺客事發。廢帝既殞,順帝即位,加攸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高帝遣攸之子司徒左長史元琰齎廢帝刳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寧為王淩死,不作賈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稱慶,并與齊高帝書推功。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韜在兩襠角,云是宋明帝與己約誓。又皇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國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舉兵。其妾崔氏、許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為百口作計。」攸之指兩襠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馬,資用豐積,至是戰士十萬,鐵馬三千。將發江陵,使沙門釋僧粲筮之,云:「不至都,當自郢州回還。」意甚不悅。初發江津,有氣狀如塵霧從西北來,正蓋軍上。齊高帝遣眾軍西討,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屢破之。昇明二年,還向江陵,未至,城已為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容之〈魚賞〉頭林,投州吏家。此吏嘗為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罰為怨,殺〈犭屯〉薦食。既而村人欲取之,攸之於櫟林與文和俱自經死,村人斬首送之都。或割其腹,心有五竅。征西主簿苟昭先以家財葬攸之。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記憶。常歎曰:「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及攻郢城,夜嘗風浪,米船沉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先適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與城內婚姻邪。」靈鳳答曰:「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歡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幹力,召不肯來。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殺數人,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獲,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歸,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賜錢一萬,轉補隊主,其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攸之曰:「豈有是事。」相者曰:「不驗,便是相書誤耳。」後攸之為郢、荊二州,超之廣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字弘達,齊永明中,卒於光祿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為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攸之不從。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或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質事人,豈可幸其成而責其敗。」乃投水死。又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為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一朝緩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敗見敬兒,敬兒問曰:「邊公何為同人作賊,不早來。」榮曰:「沈荊州舉義兵,匡社稷,身雖可滅,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士,不可謂之為賊。身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命斬之,榮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隨榮,至是抱持榮謂敬兒曰:「君入人國,不聞仁惠之聲,而先戮義士,三楚之人,寧蹈江、漢而死,豈肯與將軍同日以生。」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三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比之臧洪及陳容。 廢帝之殞,攸之欲起兵,問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以太白伏時舉兵,一戰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公廢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時,此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下。及後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攸之不從,果敗。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記室南陽宗儼之辭也,事敗責之,答曰:「士為知己,豈為君輩所識。」遂伏誅。 攸之景和中與齊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歡好,帝以長女義興憲公主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並養之宮中,恩禮甚厚,及嫁皆得素舊,公家營遣焉。齊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孫僧昭為義興公主後。 僧昭別名法朗,少事天師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著黃巾衣褐醮於私室。時記人吉凶,頗有應驗。自云為泰山錄事,幽司中有所收錄,必僧昭署名。中年為山陰縣。 梁武陵王紀為會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鳴聒耳。王曰:「殊廢絲竹之聽。」僧昭咒厭十許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復鳴。」僧昭曰:「王歡已闌,今恣汝鳴。」即便喧聒。又嘗校獵,中道而還,左右問其故,答曰:「國家有邊事,須還處分。」問何以知之,曰:「向聞南山虎嘯知耳。」俄而使至。復謂人曰:「吾昔為幽司所使,實為煩碎,今已自解。」乃開匣出黃紙書,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識。曰:「教分判如此。」及太清初,謂親知曰:「明年海內喪亂,生靈十不一存。」乃苦求東歸。既不獲許,及亂,百口皆殲。僧昭位廷尉卿,太清三年卒。 宗愨字元幹,南陽涅陽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愨年少,問其所志,愨答曰:「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少文曰:「汝若不富貴,必破我門戶。」兄泌娶妻,始入門夜被劫,愨年十四,挺身與劫相拒,十餘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時天下無事,士人並以文義為業,少文既高尚,諸子群從皆愛好墳典,而愨任氣好武,故不為鄉曲所知。 江夏王義恭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愨隨鎮廣陵。時從兄綺為征北府主簿,與愨同住,綺妾與給吏牛泰私通,綺入直,而泰潛來就綺妾。愨知之,入殺牛泰然後白綺。義恭壯其意,不罪也。後以補國上軍將軍。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愨自奮願行,義恭舉愨有膽勇,乃除振武將軍,為安西參軍蕭景憲軍副。隨交州刺史檀和之圍區粟城。林邑遣將范毗沙達來救區粟,和之遣偏軍拒之,為賊所敗。又遣愨,愨乃分軍為數道,偃旗潛進討破之,仍攻拔區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陽邁傾國來逆,以具裝被象,前後無際。愨以為外國有師子威服百獸,乃製其形與象相禦,象果驚奔,眾因此潰亂,遂剋林邑。收其珍異,皆是未名之寶,其餘雜物不可稱計。愨一毫無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蕭然。文帝甚嘉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愨為南中郎諮議參軍,領中兵。及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為左衛將軍,封洮陽侯。孝建中,累遷豫州刺史,監五州諸軍事。先是鄉人庾業家富豪侈,侯服玉食。與賓客相對,膳必方丈,而為愨設粟飯菜葅。謂客曰:「宗軍人慣噉粗食。」愨致飽而退,初無異辭。至是業為愨長史,帶梁郡,愨待之甚厚,不以昔事為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誕據廣陵反,愨表求赴討,乘驛詣都,面受節度。上停輿慰勉,愨聳躍數十,左右顧眄,上壯之。及行,隸車騎大將軍沈慶之。初,誕誑其眾云:「宗愨助我。」及愨至,躍馬繞城呼曰:「我宗愨也。」事平,入為左衛將軍。 五年,從獵墮馬腳折,不堪朝直,以為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有佳牛堪進御,官買不肯賣,坐免官。明年復先職。 廢帝即位,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贈征西將軍,諡曰肅侯,配食孝武廟庭。子羅雲,卒,子元寶嗣。 愨從子夬字明揚,祖少文,名列隱逸傳。父繁,西中郎諮議參軍。 夬少勤學,有局幹,仕齊為驃騎行參軍。時竟陵王子良集學士於西邸,並見圖畫,夬亦預焉。齊鬱林之為南郡王,居西州,使夬管書記,以筆札貞正見許,故任焉。時與魏和通,敕夬與尚書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時選也。及文惠太子薨,王為皇太孫,夬仍管書記。 太孫即位,多失德,夬頗自疏,得為秣陵令,遷尚書都官郎。少帝見誅,舊寵多被其災,唯夬與傅昭以清正免。齊明帝以為郢州中從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為荊州刺史,引為別駕。 梁武帝起兵,遷西中郎諮議。時西土位望,唯夬與同郡樂藹、劉坦為州人所推服,故領軍蕭穎冑深相委仗。武帝受禪,歷太子右衛率,五兵尚書,參掌大選。天監三年卒。子曜卿。 論曰:沈慶之以武毅之姿,屬殷憂之日,驅馳戎旅,所在見推。其戡難定功,蓋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業克舉,台鼎之位已隆,年致懸車,宦成名立,而卒至顛覆,倚伏豈易知也。諸子才氣,並有高風,將門有將,斯言得矣。攸之地處上流,聲稱義舉,專威擅命,年且逾十。終從諸葛之薨,代德其有數乎。宗愨氣概風雲,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顯級,亦各志能之士也。 校勘記 〔一〕 年四十未知名 「四十」宋書作「三十」。 〔二〕 脩之失律下獄 「脩之」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三〕 慶之以將軍太守復與隨王誕入沔 「與」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四〕 為國譬如家 宋書作「治國譬如治家」,此以避唐諱而省改。 〔五〕 士民悉患之 「民」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按南史書例,此「民」字當作「人」;然鄭樵於諱改之「人」字又一律回改為「民」。今仍之。 〔六〕 追贈侍中太尉如故 「追」各本作「遣」,據宋書改。 〔七〕 以南臺御史賀咸為柱下史 「賀咸」南齊書作「賀臧」。 〔八〕 文季入城門嚴加備守 南齊書作「文季入城,洞開城門,嚴加守備」。疑此因上下「城」字而誤奪「洞開城」三字。 〔九〕 與宗越譚金等並為廢帝所寵 「宗越」各本作「宋越」,據宋書改。按宋書及本書並有宗越傳。 〔一0〕大失人情 「大失」各本作「失夫」,據宋書改。 〔一一〕薛常保等在赭圻食盡 「保」宋書及冊府元龜三五一並作「寶」,鄧琬傳同。 〔一二〕攸之怒索刃槊 各本並脫「攸之」二字,據通志補。 柳元景元景弟子世隆 世隆子惔 惔弟惲 惲子偃 偃子盼 惲弟憕 憕弟忱 世隆從弟慶遠 慶遠子津 津子仲禮 敬禮 柳元景字孝仁,河東解人也。高祖純,位平陽太守,不拜。曾祖卓,自本郡遷於襄陽,官至汝南太守。祖恬,西河太守。父憑,馮翊太守。 元景少便弓馬,數隨父伐蠻,以勇稱。寡言語,有器質,荊州刺史謝晦聞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敗。雍州刺史劉道產深愛其能,會荊州刺史江夏王義恭復召之,道產謂曰:「久規相屈。今貴王有召,難輒相留,乖意以為罔罔。」服闋,累遷義恭司徒太尉城局參軍。文帝見又知之。 先是,劉道產在雍州有惠化,遠蠻歸懷皆出,緣沔為村落,戶口殷盛。及道產死,群蠻大為寇暴。孝武西鎮襄陽,義恭薦元景,乃以為武威將軍、隨郡太守。〔一〕及至,廣設方略,斬獲數百,郡境肅然。 隨王誕鎮襄陽,元景徙為後軍中兵參軍。及朝廷大舉北侵,使諸鎮各出軍。二十七年八月,誕遣尹顯祖出貲谷,魯方平、薛安都、龐法起入盧氏,田義仁出魯陽,加元景建威將軍,總統軍帥。 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三秦冠族,求入長安,招懷關、陝,乃自貲谷入盧氏。盧氏人趙難納之。元景率軍係進,以前鋒深入,懸軍無繼,馳遣尹顯祖入盧氏,以為諸軍聲援。元景以軍食不足,難可曠日相持,乃束馬懸車,引軍上百丈崖,出溫谷以入盧氏。法起諸軍進次方伯堆,去弘農城五里。元景引軍度熊耳山,安都頓軍弘農。法起進據潼關,季明率方平、趙難諸軍向陝。十一月,元景率眾至弘農,營於開方口。〔二〕仍以元景為弘農太守。 初,安都留住弘農而諸軍已進陝。元景既到,謂安都曰:「卿無坐守空城,而令龐公孤軍深入,宜急進軍。」眾軍並造陝下,列營以逼之,並大造攻具。 魏城臨河為固,恃險自守。季明、安都、方平、顯祖、趙難諸軍頻三攻未拔,安都、方平各列陣於城東南以待之。魏兵大合,輕騎挑戰,安都瞋目橫矛,單騎突陣,四向奮擊,左右皆辟易,殺傷不可勝數,於是眾軍並鼓譟俱前。魏多縱突騎,眾軍患之。安都怒甚,乃脫兜鍪,解所帶鎧,唯著絳衲兩當衫,馬亦去具裝,馳入賊陣。猛氣咆勃,所向無前,當其鋒者無不應刃而倒。如是者數四。每入,眾無不披靡。 魏軍之將至也,方平遣驛騎告元景。時諸軍糧盡,各餘數日食。元景方督義租并上驢馬以為糧運之計,遣軍副柳元怙簡步騎二千以赴陝急,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詰朝,魏軍又出,列陣於城外。方平諸軍並成列,安都并領馬軍,方平悉勒步卒左右掎角之,餘諸義軍方於城西南列陣。方平謂安都曰:「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當斬我也。」安都曰:「卿言是也。」遂合戰。安都不堪其憤,橫矛直前,殺傷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復入,軍副譚金率騎從而奔之。〔三〕自詰旦戰至日晏,魏軍大潰,面縛軍門者二千餘人。諸將欲盡殺之,元景以為不可,乃悉釋而遣之。皆稱萬歲而去。 時北略諸軍王玄謨等敗退,魏軍深入。文帝以元景不宜獨進,且令班師。諸軍乃自湖關度白楊嶺出于長洲,安都斷後,宗越副之〔四〕。法起自潼關向商城,與元景會,季明亦從胡谷南歸,並有功而入。誕登城望之,以鞍下馬迎元景。 時魯爽向虎牢,復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爽退乃還。再出北侵,威信著於境外。 孝武入討元凶,以為諮議參軍,配萬人為前鋒,宗愨、薛安都等十三軍皆隸焉。時義軍船乘小陋,慮水戰不敵。至蕪湖,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至新亭,依山建壘柵,東西據險。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各銜枚疾戰,一聽吾營鼓音。」元景察賊衰竭,乃命開壘鼓譟以奔之,賊眾大潰。劭更率餘眾自來攻壘,復大破之,劭僅以身免。上至新亭即位,以元景為侍中,領左衛將軍,尋轉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始上在巴口,問元景事平何所欲。對曰:「願還鄉里。」故有此授。 初,臧質起義,以南譙王義宣闇弱易制,欲相推奉,潛報元景,使率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孝武。語其信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慮其為荊、江後患,〔五〕稱爪牙不宜遠出。上重違其言,更以元景為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封曲江縣公。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加元景撫軍將軍,假節置佐,係玄謨。後以為領南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 臧質、義宣並反,王玄謨南據梁山,垣護之、薛安都度據歷陽,元景出屯采石。玄謨求益兵,上使元景進屯姑孰。元景悉遣精兵助王玄謨,以羸弱居守。所遣軍多張旗幟,梁山望之如數萬人,皆謂都下兵悉至,由是剋捷。與沈慶之俱以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改封晉安郡公。固讓開府。復為領軍、太子詹事,加侍中。 大明三年,為尚書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六〕以封在嶺南,改封巴東郡公。又命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令、中正如故。〔七〕又讓開府。乃與沈慶之俱依晉密陵侯鄭袤不受司空故事。 六年,進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八〕又固讓。乃授侍中、驃騎大將軍、南兗州刺史,留衛都下。 孝武晏駕,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尚書僕射顏師伯並受遺詔輔幼主,遷尚書令,領丹陽尹,侍中、將軍如故。加開府儀同三司,給班劍二十人。固辭班劍。 元景少時貧苦,嘗下都至大雷,日暮寒甚,頗有羇旅之歎。岸側有一老父自稱善相,謂元景曰:「君方大富貴,位至三公。」元景以為戲之,曰:「人生免飢寒幸甚,豈望富貴。」老父曰:「後當相憶。」及貴求之,不知所在。 元景起自將率,及當朝,理務雖非所長,而有弘雅之美。時在朝勳要多事產業,惟元景獨無所營。南岸有數十畝菜園,守園人賣菜得錢三萬,送還宅。元景怒曰:「我立此園種菜,以供家中啖耳,乃復賣以取錢,奪百姓之利邪。」以錢乞守園人。 孝武嚴暴無常,元景雖荷寵遇,恒慮及禍。太宰江夏王義恭及諸大臣莫不重足屏氣,未嘗敢私相往來。孝武崩,義恭、元景等並相謂曰:「今日始免橫死。」義恭與義陽等諸王,元景與顏師伯等常相馳逐聲樂酣飲,以夜繼晝。前廢帝少有凶德,內不能平,殺戴法興後,悖情轉露,義恭、元景憂懼,乃與師伯等謀廢帝立義恭,持疑未決。發覺,帝親率宿衛兵自出討之,稱詔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整朝服乘車,應召出門。逢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左右壯士數十人,欲拒命。元景苦禁之。及出巷,軍士大至,下車受戮,容色恬然。 長子慶宗有幹力,而情性不倫,孝武使元景送還襄陽,於道賜死。次子嗣宗、紹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秀宗至是並遇禍。元景六弟:僧景、僧珍、叔宗、叔政、叔珍、叔仁。僧珍、叔仁及子姪在都下襄陽死者數十人。元景少子承宗、嗣宗子謩並在孕獲全。明帝即位,贈太尉,給班劍三十人,羽葆、鼓吹一部,諡曰忠烈公。 元景從父兄元怙,大明末同晉安王子勛逆,事敗歸降。元景從祖弟光世留鄉里,仕魏為河北太守,封西陵男,與司徒崔浩親。浩被誅,光世南奔。明帝時,位右衛將軍、順陽太守。子欣慰謀反,光世賜死。 世隆字彥緒,元景弟子也。父叔宗字雙驎,位建威參軍事,早卒。 世隆幼孤,挺然自立,不與眾同。雖門勢子弟,獨修布衣之業。及長,好讀書,折節彈琴,涉獵文史,音吐溫潤。元景愛賞,異於諸子,言於宋孝武,得召見。帝謂元景曰:「此兒將來復是三公一人。」為西陽王撫軍法曹行參軍,出為武威將軍、上庸太守。帝謂元景曰:「卿昔以武威之號為隨郡,今復以授世隆,使卿門世不乏公也。 元景為前廢帝所殺,世隆以在遠得免。泰始初,四方反叛,世隆於上庸起兵以應宋明帝,為孔道存所敗,眾散逃隱,道存購之甚急。軍人有貌相似者,斬送之。時世隆母郭妻閻並見縶襄陽獄,道存以所送首示之。母見首悲情小歇,而妻閻號叫方甚,竊謂郭曰:「今見不悲,為人所覺,唯當大慟以滅之。」世隆竟以免。 後為太子洗馬,與張緒、王延之、沈琰為君子之交。累遷晉熙王安西司馬,加寧朔將軍。時齊武帝為長史,與世隆相遇甚歡。齊高帝之謀度廣陵也,令武帝率眾同會都下。世隆與長流參軍蕭景先等戒嚴待期,事不行。 時朝廷疑憚沈攸之,密為之防,府州器械,皆有素蓄。武帝將下都,劉懷珍白高帝曰:「夏口是兵衝要地,宜得其人。」高帝納之,與武帝書曰:「汝既入朝,當須文武兼資人,委以後事,世隆其人也。」武帝乃舉世隆自代。轉為武陵王前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 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孫同等以三萬人為前驅,又遣司馬冠軍劉攘兵等二萬人次之,又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分兵出夏口,據魯山。攸之乘輕舸從數百人先大軍下住白螺洲,坐胡床以望其軍,有自驕色。既至郢,以郢城弱小不足攻,攸之將去。世隆遣軍於西渚挑戰,攸之果怒,晝夜攻戰。世隆隨宜拒應,眾皆披卻。 武帝初下,與世隆別,曰:「攸之一旦為變,雖留攻城,不可卒拔。卿為其內,我為其外,乃無憂耳。」至是,武帝遣軍主桓敬、陳胤叔、苟元賓等八軍據西塞,令堅壁以待賊疲。慮世隆危急,遣腹心胡元直潛使入郢城通援軍消息。內外並喜。 郢城既不可攻,而平西將軍黃回軍至西陽,乘三層艦,作羌胡伎,泝流而進。攸之素失人情,本逼以威力,初發江陵,已有叛者,至此稍多。攸之大怒,於是一人叛,遣十人追,並去不返。劉攘兵射書與世隆請降,開門納之。攸之怒,銜鬚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婿張平慮斬之。軍旅大散。世隆乃遣軍副劉僧麟緣道追之。 攸之已死,徵為侍中,仍遷尚書右僕射,封貞陽縣侯。出為吳郡太守,居母憂,寒不衣絮。齊高帝踐阼,起為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進爵為公。上手詔司徒褚彥回甚傷美之。彥回曰:「世隆事陛下,在危盡忠,居憂杖而後起,立人之本,二理同極,加榮增寵,足以敦厲風俗。 建元二年,授右僕射,不拜。性愛涉獵,啟高帝借祕閣書,上給二千卷。三年,出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武帝即位,加散騎常侍。 世隆善卜,別龜甲,價至一萬。永明初,世隆曰:「永明九年我亡,亡後三年丘山崩,齊亦於此季矣。」屏人,命典籤李黨取筆及高齒屐,題簾箔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謂黨曰:「汝當見,吾不見也。 遷護軍,而衛軍王儉修下官敬甚謹。世隆止之,儉曰:「將軍雖存弘眷,如王典何。」其見重如此。 性清廉,唯盛事墳典。張緒問曰:「觀君舉措,當以清名遺子孫邪?」答曰:「一身之外,亦復何須。子孫不才,將為爭府;如其才也,不如一經。 光祿大夫韋祖征州里宿德,世隆雖已貴重,每為之拜。人或勸祖征止之,答曰:「司馬公所為,後生楷法,吾豈能止之哉。 後授尚書左僕射。湘州蠻動,遣世隆以本官總督伐蠻眾軍,仍為湘州刺史,加都督。至鎮,以方略討平之。在州立邸興生,〔九〕為御史中丞庾杲之所奏。詔不問。 復入為尚書左僕射,不拜,乃轉尚書令。世隆少立功名,晚專以談義自業。善彈琴,世稱柳公雙瑣,為士品第一。常自云:「馬矟第一,清談第二,彈琴第三。」在朝不干世務,垂簾鼓琴,風韻清遠,甚獲世譽。以疾遜位,拜左光祿大夫、侍中。永明九年卒,詔給東園祕器,贈司空,班劍二十人,諡曰忠武。 世隆曉數術,於倪塘創墓,與賓客踐履,十往五往,常坐一處。及卒,墓工圖墓,正取其坐處焉。 所著龜經祕要二卷,行於世。 長子悅字文殊,少有清致,位中書郎,早卒,諡曰恭。世隆次子惔。 惔字文通,好學工製文,尤曉音律,少與長兄悅齊名。王儉謂人曰:「柳氏二龍,可謂一日千里。」儉為尚書左僕射,嘗造世隆宅,世隆謂為詣己,徘徊久之。及至門,唯求悅及惔。遣謂世隆曰:「賢子俱有盛才,一日見顧,今故報禮。若仍相造,似非本意,恐年少窺人。 嘗預齊武烽火樓宴,帝善其詩,謂豫章王嶷曰:「惔非徒風韻清爽,亦屬文遒麗。」後為巴東王子響友,子響為荊州,惔隨之鎮。子響昵近小人,惔知將為禍,稱疾還都。及難作竟以得免。 累遷新安太守,居郡以無政績免。建武末,為梁、南秦二州刺史。及梁武帝起兵,惔舉漢中以應。 梁武受命,為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武帝之鎮襄陽,惔祖道,帝解茅土玉環贈之。〔一0〕天監二年元會,帝謂曰:「卿所佩玉環,是新亭所贈邪?」對曰:「既而瑞感神衷,臣謹服之無斁。」帝因勸之酒,惔時未卒爵,帝曰:「吾常比卿劉越石,近辭卮酒邪。」罷會,封曲江縣侯。帝因宴為詩貽惔曰:「爾實冠群后,惟余實念功。」帝又嘗謂曰:「徐元瑜違命嶺南,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朕已放其諸子,何如?」惔曰:「罰不及嗣,賞延于後,今復見之聖朝。」時以為知言。 尋遷尚書左僕射,年四十六,卒於湘州刺史,〔一一〕諡曰穆。 惔度量寬博,家人未嘗見其喜慍。甚重其婦,頗成畏憚。性愛音樂,女伎精麗,略不敢視。僕射張稷與惔狎密,而為惔妻賞敬。稷每詣惔,必先相問夫人。惔每欲見妓,恒因稷請奏。其妻隔幔坐,妓然後出。惔因得留目。 惔著仁政傳及諸詩賦,粗有辭義。子昭,位中書郎,襲爵曲江侯。 惔弟惲字文暢,少有志行。好學,善尺牘。與陳郡謝〈氵蘥〉鄰居,深見友愛。〈氵蘥〉曰:「宅南柳郎,可為儀表。 初,宋時有嵇元榮、羊蓋者,並善琴,云傳戴安道法。惲從之學。惲特窮其妙。齊竟陵王子良聞而引為法曹行參軍,唯與王暕、陸杲善。〔一二〕每歎曰:「暕雖名家,猶恐累我也。」雅被子良賞狎。子良嘗置酒後園,有晉太傅謝安鳴琴在側,援以授惲,惲彈為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體,良質美手,信在今夜。豈止當今稱奇,亦可追蹤古烈。 為太子洗馬,父憂去官,著述先頌,申其罔極之心,文甚哀麗。後試守鄱陽相,聽吏屬得盡三年喪禮,署之文教,百姓稱焉。還除驃騎從事中郎。梁武帝至建鄴,惲候謁石頭,以為征東府司馬。上牋請城平之日,先收圖籍,及遵漢高寬大之義。帝從之。徙為相國右司馬。天監元年,除長兼侍中,與僕射沈約等共定新律。 惲立性貞素,以貴公子早有令名,少工篇什,為詩云:「亭皋木葉下,壟首秋雲飛。」琅邪王融見而嗟賞,因書齋壁及所執白團扇。武帝與宴,必詔惲賦詩。嘗和武帝登景陽樓篇云:「太液滄波起,長楊高樹秋,翠華承漢遠,彫輦逐風游。」深見賞美。當時咸共稱傳。 歷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祕書監,右衛將軍。再為吳興太守,為政清靜,人吏懷之。於郡感疾,自陳解任。父老千餘人拜表陳請,事未施行,卒。 初,惲父世隆彈琴,為士流第一,惲每奏其父曲,常感思。復變體備寫古曲。嘗賦詩未就,以筆捶琴,坐客過,以箸扣之,惲驚其哀韻,乃製為雅音。後傳擊琴自於此。惲常以今聲轉棄古法,乃著清調論,具有條流。齊竟陵王嘗宿晏,明旦將朝見,惲投壺梟不絕,停輿久之,進見遂晚。齊武帝遲之,王以實對。武帝復使為之,賜絹二十匹。嘗與琅邪王瞻博射,嫌其皮闊,乃摘梅帖烏珠之上,〔一三〕發必命中,觀者驚駭。 梁武帝好弈棋,使惲品定棋譜,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其優劣,為棋品三卷。惲為第二焉。帝謂周捨曰:「吾聞君子不可求備,至如柳惲可謂具美。分其才藝,足了十人。」惲著卜杖龜經。〔一四〕性好醫術,盡其精妙。 少子偃字彥游,年十二,梁武帝引見,詔問讀何書,對曰:「尚書。」又問有何美句,對曰:「德惟善政,政在養人。」〔一五〕眾咸異之。詔尚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都亭侯,位鄱陽內史,卒。 子盼尚陳文帝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後主即位,以帝舅加散騎常侍。盼性愚戇,使酒,因醉乘馬入殿門,為有司劾免,卒於家。贈侍中、中護軍。 后從祖弟莊清警有鑒識,自盼卒後,太后宗屬唯莊為近,兼素有名望,深被恩禮。位度支尚書。陳亡入隋,為岐州司馬。惲弟憕。 憕字文深,少有大意,好玄言,通老、易。 梁武帝舉兵至姑孰,憕與兄惲及諸友朋於小郊候接。時道路猶梗,憕與諸人同憩逆旅食,俱去行里餘,憕曰:「寧我負人,不人負我。若復有追,堪憩此客。」命左右燒逆旅舍,以絕後追。當時服其善斷。 歷位給事黃門侍郎。與琅邪王峻齊名,俱為中庶子,時人號為方王。〔一六〕 後為鎮北始興王長史。王移鎮益州,復請憕。帝曰:「柳憕風標才氣,恐不能久為少王臣。」王祈請數四,不得已,以為鎮西長史、蜀郡太守。在蜀廉恪為政,益部懷之。憕弟忱。 忱字文若,年數歲,父世隆及母閻氏並疾,忱不解帶經年,及居喪以毀聞。 仕齊為西中郎主簿。東昏遣巴西太守劉山陽由荊州襲梁武帝于雍州,西中郎長史蕭穎冑計未定,召忱及其所親席闡文等夜入議之。忱及闡文並勸同武帝,穎冑從之。以忱為寧朔將軍,累遷侍中。郢州平,穎冑議遷都夏口,忱以巴峽未賓,不宜輕捨根本,搖動人心,不從。俄而巴東兵至峽口,遷都之議乃息。論者以為見機。 及梁受命,封州陵伯。歷五兵尚書,祕書監,散騎常侍。改授給事中、光祿大夫。疾篤不拜。卒,諡曰穆。 忱兄弟十五人,多少亡,唯第二兄惔、第三兄惲、第四兄憕及忱三兩年間四人迭為侍中,復居方伯,當世罕比。子範嗣。 慶遠字文和,元景弟子也。父叔珍,義陽內史。 慶遠仕齊為魏興太守,郡遭暴水,人欲移於杞城。〔一七〕慶遠曰:「吾聞江河長不過三日,命築土而已。」俄而水退,百姓服之。 後為襄陽令,梁武帝之臨雍州,問京兆人杜惲求州綱紀,惲言慶遠。武帝曰:「文和吾已知之,所問未知者耳。」因辟為別駕。慶遠謂所親曰:「天下方亂,定霸者其吾君乎。」因盡誠協贊。及起兵,慶遠常居帷幄為謀主,從軍東下,身先士卒。武帝行營,見慶遠頓舍嚴整,每歎曰:「人人若是,吾又何憂。」建康城平,為侍中,帶淮陵齊昌二郡太守。城內嘗夜火,眾並驚懼。武帝時居宮中,悉斂諸門籥,問柳侍中何在。慶遠至,悉付之,其見任如此。 霸府建,為從事中郎。武帝受禪,封重安侯,位散騎常侍,改封雲杜侯。出為雍州刺史,加都督。帝餞於新亭,謂曰:「卿衣錦還鄉,朕無西顧憂矣。」始武帝為雍州,慶遠為別駕,謂曰:「昔羊公語劉弘,卿後當居吾處。今相觀亦復如是。」曾未十年,而慶遠督府,談者以為逾於魏詠之。 累遷侍中、領軍將軍,給扶。出為雍州刺史。慶遠重為本州,頗厲清節,士庶懷之。卒官,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惠侯。喪還都,武帝親出臨之。 初,慶遠從父兄世隆嘗謂慶遠曰:「吾昔夢太尉以褥席見賜,吾遂亞台司。適又夢以吾褥席與汝,汝必光我門族。」至是慶遠亦繼世隆焉。 子津字元舉,雖乏風華,性甚強直。人或勸之聚書,津曰:「吾常請道士上章驅鬼,安用此鬼名邪。」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襲封雲杜侯。 侯景圍城既急,帝召津問策。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可平。」太清三年,城陷,卒。 子仲禮,勇力兼人,少有膽氣,身長八尺,眉目疏朗。初,簡文帝為雍州刺史,津為長史。及簡文入居儲宮,津亦得侍從。仲禮留在襄陽,馬仗軍人悉付之。撫循故舊,甚得眾和。起家著作佐郎,稍遷電威將軍,陽泉縣侯。中大通中,西魏將賀拔勝來逼樊、鄧,仲禮出擊破之。除黃門郎,稍遷司州刺史。武帝思見其面,使畫工圖之。 初,侯景潛圖反噬,仲禮先知之,屢啟求以精兵三萬討景,朝廷不許。及景濟江,朝野便望其至。兼蓄雍、司精卒,與諸蕃赴援,見推總督。景素聞其名,甚憚之。仲禮亦自謂當世英雄,諸將莫己若也。 韋粲見攻,仲禮方食,投箸被練馳之,騎能屬者七十。比至,粲已敗,仲禮因與景戰於青塘,大敗之。景與仲禮交戰,各不相知。仲禮矟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再斫仲禮中肩。馬陷于淖,賊聚矟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以免。自此壯氣外衰,不復言戰。神情傲佷,凌蔑將帥。邵陵王綸亦鞭策軍門,每日必至,累刻移時,仲禮亦弗見也。綸既忿歎,怨隙遂成。而仲禮常置酒高會,日作優倡,毒掠百姓,汙辱妃主。父津登城謂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盡心竭力,百代之後,謂汝為何。」仲禮聞之,言笑自若。晚又與臨城公大連不協。景嘗登朱雀樓與之語,遺以金環。是後閉營不戰,眾軍日固請,皆悉拒焉。南安侯駿謂曰:「城急如此,都督不復處分,如脫不守,何面以見天下義士。」仲禮無以應之。 及臺城陷,侯景矯詔使石城公大款以白虎幡解諸軍。仲禮召諸將軍會議,邵陵王以下畢集。王曰:「今日之命,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眾百萬,致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 時湘東王繹遣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臺城陷,乃沉米於江而退。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賊。時城雖淪陷,援軍甚眾,軍士咸欲盡力,及聞降,莫不歎憤。論者以為梁禍始於朱异,成於仲禮。 仲禮等入城,並先拜景而後見帝,帝不與言。既而景留柳敬禮、羊鴉仁,而遣仲禮、僧辯西上,各復本位。餞於後渚,景執仲禮手曰:「天下之事在將軍耳。郢州、巴西並以相付。 及至江陵,會岳陽王察南寇,湘東王以仲禮為雍州刺史,襲襄陽。仲禮方觀成敗,未發。及南陽圍急,杜岸請救,仲禮乃以別將夏侯強為司州刺史,守義陽,自帥眾如安陸,使司馬康昭如竟陵討孫暠。暠執魏戍人以降。仲禮命其將王叔孫為竟陵太守,副軍馬岫為安陸太守。置孥於安陸,而以輕兵師于漴頭,將侵襄陽。岳陽王察告急于魏,魏遣大將楊忠援之。仲禮與戰于漴頭,大敗,并弟子禮沒于魏。魏相安定公待仲禮以客禮。西魏於是盡得漢東。 仲禮弟敬禮,少以勇烈聞。粗暴無行檢,恒略賣人,為百姓所苦,故襄陽有柳四郎歌。 起家著作佐郎,稍遷扶風太守。侯景度江,敬禮率馬步三千赴援。至都,與景頻戰,甚著威名。 臺城陷,與兄仲禮俱見景,景遣仲禮經略上流,〔一八〕留敬禮質,以為護軍將軍。景餞仲禮於後渚。敬禮謂仲禮曰:「景今來會,敬禮抱之,兄便可殺,雖死無恨。」仲禮壯其言,許之。及酒數行,敬禮目仲禮,仲禮見備衛嚴,不敢動,遂不果。 會景征晉熙,敬禮與南康王會理謀襲其城,剋期將發,建安侯蕭賁告之,遂遇害。臨死曰:「我兄老婢也,國敗家亡,實余之責,今日就死,豈非天乎。 論曰:柳元景行己所資,豈徒武毅;當朝任職,實兼雅道。卒至覆族,遭逢亦有命乎。世隆文武器業,殆人望也,諸子門素所傳,俱云克構。仲禮始終之際,其不副也何哉?豈應天方喪梁,不然,何斯人而有斯跡也。 校勘記 〔一〕 乃以為武威將軍隨郡太守 「武威」宋書作「廣威」。按宋書百官志有廣威,無武威。此「武威」乃「虎威」之諱改。通志作「虎威」。南史柳世隆傳亦作「武威」,南齊書柳世隆傳即作「虎威」,云「卿昔以虎威之號為隨郡,今復以授世隆,使卿門世不絕公也」。 〔二〕 營於開方口 「開方口」各本作「關方口」。按宋書,太平御覽三五七引孫巖宋書、通鑑並作「開方口」,今據改。 〔三〕 軍副譚金率騎從而奔之 「軍」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四〕 諸軍乃自湖關度白楊嶺出於長洲安都斷後宗越副之 「湖關」、「宗越」各本作「狐關」、「宋越」,並據宋書改正。 〔五〕 質慮其為荊江後患 「荊江」各本作「荊州」,據三朝本宋書改。 〔六〕 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 按宋書有為「本州大中正」數語,被刪去,致此「中正如故」無所本。 〔七〕 侍中令中正如故 「令」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按上有云「為尚書令」。 〔八〕 侍中令中正如故 「令」上各本衍「中書」二字,據宋書刪。按元景無為中書令事,已為「尚書令」,又不當複述全銜。 〔九〕 在州立邸興生 「興生」宋書作「治生」,此避唐諱改。 〔一0〕帝解茅土玉環贈之 太平御覽六九二服章部引梁書無「茅土」二字。按姚思廉梁書不載此事。 〔一一〕尋遷尚書左僕射年四十六卒於湘州刺史 「左」梁書武帝天監四年紀及本傳作「右」,是。「年四十六」各本作「年六十」。按梁書傳云:「惔年十七,齊武帝為中軍,命為參軍。」又云:「天監六年十月,卒於州。」據南齊書武帝紀,齊武帝為中軍大將軍在昇明三年(四九九),至天監六年(五0七),惔卒,適四十六歲,今改正。 〔一二〕唯與王暕陸杲善 「陸杲」各本作「陸果」,據通志改。按梁書有陸杲傳。 〔一三〕乃摘梅帖烏珠之上 「烏珠」冊府元龜八四六作「鳥咮」。 〔一四〕惲著卜杖龜經 「卜」各本作「十」。冊府元龜七八六、通志並作「卜」,今據改。 〔一五〕政在養人 「養人」本作「養民」,見尚書大禹謨,此避唐諱改。 〔一六〕時人號為方王 王懋竑讀書記疑:「方」字疑當作「柳」。 〔一七〕人欲移於杞城 舊本梁書作「吏請移民杞城」,冊府元龜六九一「杞城」作「祀城」,標點本梁書已據冊府元龜改。此亦疑當作「人欲移民祀城」。 〔一八〕與兄仲禮俱見景景遣仲禮經略上流 三朝本、汲古閣本脫「俱見景,景遣仲禮」七字,此從北監本、殿本。 殷孝祖族子琰 劉勉子悛 孫孺 覽 遵 悛弟子苞 悛弟繪 繪子孝綽 繪弟瑱 殷孝祖,陳郡長平人也。曾祖羨,晉光祿勳。父祖宦並不達。 孝祖少誕節,好酒色,有氣幹。宋孝武時,以軍功仕至積射將軍。前廢帝景和元年,為兗州刺史。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參軍潁川荀僧韶建議銜命徵孝祖入朝,上遣之。時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兒等屯據津徑,僧韶間行得至,說孝祖曰:「景和凶狂,開闢未有,朝野憂危,假命漏刻。主上曾不浹辰,夷凶翦暴。國亂朝危,宜立長主,公卿百辟,人無異議。而群迷相扇,構造無端,貪利幼弱,競懷希幸。舅少有立功之志,長以氣節成名,若能控濟、河義勇,還奉朝廷,非唯匡主靜亂,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即日棄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隨僧韶還都。時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陽一郡。孝祖忽至,眾力不少,人情於是大安。進孝祖號冠軍將軍、假節、督前鋒諸軍事。御仗先有諸葛亮筒袖鎧、鐵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賜孝祖。孝祖負其誠節,陵轢諸將。時賊據赭圻,孝祖將進攻之,與大將王玄謨別,悲不自勝,眾並駭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與賊合戰,每戰,常以鼓蓋自隨。軍中人相謂曰:「殷統軍可謂死將矣,今與賊交鋒,而以羽儀自標顯,若射者十手攢射,欲不斃得乎。」是日中流矢死。追贈建安縣侯,諡曰忠。 琰字敬珉,孝祖族子也。父道鸞,宋衡陽王義季右軍長史。 琰少為文帝所知,見遇與琅邪王景文相埒。前廢帝永光元年,累遷黃門侍郎。出為山陽王休祐右軍長史、南梁郡太守。休祐入朝,琰乃行府州事。明帝泰始元年,以休祐為荊州,會晉安王子勛反,即以琰為豫州刺史。土人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並勸琰同逆,〔一〕琰素無部曲,無以自立,受制於叔寶。二年正月,帝遣輔國將軍劉勉西討之,築長圍,創攻道於東南角,并作大蝦蟆車載土,牛皮蒙之,三百人推以塞塹。十二月,琰乃始降。時琰有疾,以板自輿,諸將帥面縛請罪,勉並撫宥之,無所誅戮。後除少府,加給事中,卒官。 琰性和雅靜素,寡嗜慾,諳前世舊事。事兄甚謹,少以名行見稱。在壽陽被攻圍積時,為城內所懷附。揚州刺史王景文、征西將軍蔡興宗、司空褚彥回並相與友善。 劉勉字伯猷,彭城安上里人也。祖懷義,父穎之,位並郡守。 勉少有志節,兼好文義。家貧,仕宋,初為廣州增城令,稍遷鬱林太守。大明初還都,徐州刺史劉道隆請為寧朔司馬。竟陵王誕據廣陵為逆,勉隨道隆受沈慶之節度。事平,封金城縣五等侯,除西陽王子尚撫軍參軍,入直閤。先是,費沈伐陳檀不剋,乃除勉龍驤將軍、西江督護、鬱林太守。勉既至,隨宜翦定,大致名馬,并獻珊瑚連理樹。上甚悅。前廢帝即位,為屯騎校尉,又入直閣。 明帝即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為逆,四方響應,勉以本官領建平王景素輔國司馬,進據梁山。會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召勉還都,復兼山陽王休祐驃騎司馬致討。時琰嬰城固守,自始春至于末冬,勉內攻外禦,戰無不捷。善撫將帥,以寬厚為眾所依。將軍王廣之求勉所自乘馬,諸將並忿廣之貪冒,勸勉以法裁之。勉歡笑,即解馬與廣之。及琰請降,勉約令三軍不得妄動,城內士庶感悅,咸曰來蘇。 還都,拜太子右衛率,封鄱陽縣侯,遷右衛將軍,行豫州刺史,加都督。後徵拜散騎常侍、中領軍。勉以世路糾紛,有懷止足,經始鍾嶺之南,以為栖息。聚石蓄水,髣彿丘中,朝士雅素者多往游之。 明帝臨崩,顧命以為守尚書右僕射、中領軍。廢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初,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勉解職。勉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若才輕任重,災眚必及,天道密微,避豈能免?」桂陽王休範為亂,奄至建鄴,加勉使持節、鎮軍將軍,置佐,鎮扞石頭。既而賊眾屯朱雀航南,右軍將軍王道隆率宿衛向朱雀。聞賊已至,急信召勉,勉戰敗,死之。事平,贈司空,諡曰忠昭公。〔二〕子悛。 悛字士操,隨父征竟陵王誕於廣陵,以功拜駙馬都尉。後為桂陽王征北中兵參軍,與齊武帝同直殿內,並為宋明帝所親待,由是與武帝款好。 悛本名忱,宋明帝多忌,反語「劉忱」為「臨讎」,改名悛焉。 齊武帝嘗至悛宅,晝臥覺,悛自捧金澡罐受四升水以沃盥,因以與帝,前後所納稱此。 後遷安遠護軍、武陵內史。郡南古江堤久廢,悛修未畢,而江水忽至,百姓棄役奔走。悛親率厲之,於是乃立。漢壽人邵榮興六世同爨,悛表其門閭。悛強濟有世調,善於流俗。蠻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餘歲,南譙王義宣為荊州,僮出謁,至是又謁悛。明帝崩,表求奔赴。敕帶郡還都,吏人送者數千萬人。悛人人執手,係以涕泣,百姓感之,贈送甚厚。 桂陽之難,加寧朔將軍,助守石頭。父勉於大航戰死,悛時遇疾,扶伏路次,號哭求勉屍。勉屍頂後傷缺,〔三〕悛割髮補之。持喪墓側,冬日不衣絮。齊高帝代勉為領軍,素與勉善,書譬悛殷勤抑勉。 建平王景素反,高帝總眾。悛初免喪,高帝召悛及弟愃入省,欲使領支軍。及見皆羸削改貌,乃止。霸業初建,悛先致誠節,沈攸之事起,加輔國將軍。後為廣州刺史,襲爵鄱陽縣侯。武帝自尋陽還,遇悛,歡宴敘舊,停十餘日乃下。遣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攝衣履,備父友之敬。〔四〕 齊受禪,國除,平西記室參軍夏侯恭叔上書,以柳元景中興功臣,劉勉殞身王事,宜存封爵。詔以與運隆替,不容復厝意也。 初,蒼梧廢,高帝集議中華門,見悛謂曰:「君昨直邪?」悛曰:「僕昨正直,而之急在外。」至是,上謂悛曰:「功名之際,人所不忘,卿昔在中華門答我,何其欲謝世事?」悛曰:「臣世受宋恩,門荷齊眷,非常之勳,非臣所及,敢不以實仰答。 遷太子中庶子,領越騎校尉。時武帝在東宮,每幸悛坊,閑言至夕,賜屏風帷帳。武帝即位,改領前軍將軍。〔五〕後拜司州刺史。悛父勉討殷琰,平壽陽,無所犯害,百姓德之,為罍樽、銅豆、鍾各二口獻之。〔六〕 遷長兼侍中。車駕數幸悛宅。宅盛修山池,造甕牖。武帝著鹿皮冠,披悛菟皮衾,於牖中宴樂。〔七〕以冠賜悛,至夜乃去。後從駕登蔣山,上數歎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顧謂悛曰:「此況卿也。世言富貴好改其素情,吾雖有四海,今日與卿盡布衣之適。」悛起拜謝。累遷始興王前軍長史、平蠻校尉、蜀郡太守,行益州府州事。 初,高帝輔政,有意欲鑄錢,以禪讓之際,未及施行。建元四年,奉朝請孔覬上鑄錢均貨議,辭證甚博,其略以為: 食貨相通,理勢自然。李悝曰:「糴甚貴傷人,甚賤傷農。人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甚賤與甚貴,其傷一也。」三吳國之關奧,比歲時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穀穰賤,此不可不察也。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累輕;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為禍深。人所盜鑄,嚴法不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惜銅愛工,謂錢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輕而數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為患也。 自漢鑄五銖至宋文帝,歷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錢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以為宜開置泉府,方牧貢金,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若官鑄已布於人,便嚴斷翦鑿〔八〕,輕小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人,塞姦巧之路。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 時議多以錢貨輕轉少,宜更廣鑄,重其銖兩,以防人姦。高帝使諸州郡大市銅炭,會晏駕事寢。 永明八年,悛啟武帝曰:「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地,〔九〕有燒鑪四所,高一丈,廣一丈五尺。從蒙城度水南百許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銅。又有古掘銅坑深二丈,并居宅處猶存。鄧通南安人,漢文帝賜通嚴道縣銅山鑄錢。今蒙山近在青衣水南,青衣左側並是故秦之嚴道地。青衣縣,文帝改名漢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鑄處。〔一0〕近喚蒙山獠出,云『甚可經略』。此議若立,潤利無極。并獻蒙山銅一片,又銅石一片,平州鑄鐵刀一口。」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得千餘萬,功費多乃止。 悛仍代始興王鑑為益州刺史、監益寧二州諸軍事。悛既藉舊恩,尤能承迎權貴,賓客閨房,供費奢廣。罷廣、司二州,傾資貢獻〔一一〕,家無留儲。在蜀作金浴盆,餘金物稱是。罷任以本號還都,欲獻之,而武帝晏駕。鬱林新立,悛奉獻減少。鬱林知之,諷有司收悛付廷尉,將加誅戮。明帝啟救之,見原,禁錮終身。雖見廢黜,而賓客日至。 海陵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戶尚書,尋除正。明帝立,加領驍騎將軍,復故官駙馬都尉。悛歷朝見恩遇,高帝為鄱陽王鏘納悛妹為妃。明帝又為晉安王寶義納悛女為妃。自此連姻帝室。 王敬則反,悛出守琅邪城,轉五兵尚書。悛兄弟以父死朱雀航,終身不行此路。明帝崩,東昏即位,改授散騎常侍,領驍騎將軍,尚書如故。衛送山陵,路經朱雀航感慟,至曲阿而卒。贈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諡曰敬子。 子孺字季幼,〔一二〕幼聰敏,七歲能屬文。年十四居喪,毀瘠骨立,宗黨咸異之。叔父瑱為義興郡,攜以之官,常置坐側,謂賓客曰:「此吾家明珠也。」及長,美風采,性通和,雖家人不見其喜慍。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軍法曹行參軍,時鎮軍沈約聞其名,引為主簿,恒與游宴賦詩,大為約所嗟賞。累遷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嘗在御坐為李賦,受詔便成,文不加點。梁武帝甚稱賞之。後侍宴壽光殿,詔群臣賦詩。時孺與張率並醉,未及成。帝取孺手板題戲之曰:「張率東南美,劉孺洛陽才,攬筆便應就,何事久遲回。」其見親愛如此。 遷中書郎,兼中書通事舍人。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累遷散騎常侍,左戶尚書。大同五年,守吏部尚書。出為晉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人所稱。入為侍中。後復為吏部尚書。母憂,以毀卒,諡曰孝子。 孺少與從兄苞、孝綽齊名,苞早卒,孝綽數坐免黜,位並不高,唯孺貴顯。有文集二十卷。孺弟覽。 覽字孝智,十六通老、易,位中書郎。以所生母憂,廬于墓,再期不嘗鹽酪,〔一三〕食麥粥而已。隆冬止著單布衣,家人慮不勝喪,中夜竊置炭於床下,覽因暖得寐。及覺知之,號慟歐血。梁武帝聞其至性,數使省視。 服闋,除尚書左丞。性聰敏,尚書令史七百人,一見並記名姓。當官清正無所私。從兄吏部郎孝綽,在職頗通贓貨,覽劾奏免官。孝綽怨之,常謂人曰:「犬噬行路,覽噬家人。」出為始興內史,居郡尤勵清節。復為左丞,卒官。覽弟遵。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學行,工屬文。為晉安王綱宣惠、雲麾二府記室,甚見賓禮。王立為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隨蕃及在東宮,以舊恩偏蒙寵遇,時輩莫及。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與遵從兄陽羨令孝儀令曰:「賢從弟中庶奄至殞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言行相符,終始如一。文史該富,琬琰為心,辭章博贍,玄黃成采。既以鳴謙表性,又以難進自居。吾昔在漢南,連翩書記;及忝朱方,從容坐首。鷁舟乍動,朱鷺徐鳴,未嘗一日而不追隨,一時而不會遇。益者三友,此實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結去思,野多馴翟,此亦威鳳一羽,足以驗其五德。」其見愛賞如此。 苞字孝嘗,一字孟嘗,悛弟子也。父愃,位太子中庶子。 苞三歲而孤,至六七歲,見諸父常泣。時伯叔父悛、繪等並顯貴,〔一四〕其母謂其畏憚,怒之。苞曰:「早孤不及有識,聞諸父多相似,故心中悲耳。」因而歔欷,母亦悲慟。初,苞父母及兩兄相繼亡歿,〔一五〕悉假瘞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經營改葬,不資諸父。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陳氏並扇席溫枕,〔一六〕叔父繪常歎伏之。 少好學,能屬文,家有舊書,例皆殘蠹,手自編緝,筐篋盈滿。梁初,以臨川王妃弟,故自征虜主簿遷右軍功曹,累遷太子洗馬,掌書記,侍講壽光殿。〔一七〕及從兄孝綽等並以文藻見知,多預宴坐。受詔詠天泉池荷及採菱調,〔一八〕下筆即成。 天監十年卒,臨終呼友人南陽劉之遴託以喪事從儉。苞居官有能名,性和直,與人交,面折其非,退稱其美,士友咸以此歎惜之。 繪字士章,愃弟也。初為齊高帝行參軍,帝歎曰:「劉公為不亡也。」及豫章王嶷鎮江陵,繪為鎮西外兵參軍,以文義見禮。時琅邪王詡為功曹,〔一九〕以吏能自進,嶷謂僚佐曰:「吾雖不能得應嗣陳蕃,然閤下自有二驥也。 性通悟,出為南康相,郡人有姓賴,所居名穢里,刺謁繪,繪戲嘲之曰:「君有何穢,而居穢里?」此人應聲曰:「未審孔丘何闕,而居闕里。」繪默然不答,亦無忤意,歎其辯速。 後歷位中書郎,掌詔誥。敕助國子祭酒何胤撰修禮儀。永明末,都下人士盛為文章談義,皆湊竟陵西邸,繪為後進領袖。時張融以言辭辯捷,周顒彌為清綺,而繪音采贍麗,雅有風則。〔二0〕時人為之語曰:「三人共宅夾清漳,張南周北劉中央。」言其處二人間也。 魚復侯子響誅後,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繪為表言其事,繪須臾便成。嶷歎曰:「禰衡何以過此。」唯足八字云:「提攜鞠養,俯見成人。」後魏使至,繪以辭辯被敕接使。事畢,當撰語辭。繪謂人曰:「無論潤色未易,但得我語亦難矣。 隆昌中,兄悛坐事將見誅,繪伏闕請代兄死,明帝輔政,救之,乃免死。明帝即位,為太子中庶子。安陸王寶晊為湘州,以繪為冠軍長史、長沙內史,行湘州事。寶晊妃,悛女也。寶晊愛其侍婢,繪奪取,具以啟聞,寶晊以為恨,與繪不協。遭母喪去官,有至性。服闋,為晉安王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二一〕 及梁武起兵,朝廷以繪為雍州刺史,固讓不就。眾以朝廷昏亂,為之寒心。繪終不受,乃改用張欣泰。轉繪建安王車騎長史,行府國事。 及東昏見殺,城內遣繪及國子博士范雲等齎其首詣梁武帝於石頭。轉大司馬從事中郎,卒。子孝綽。 孝綽字孝綽,本名冉。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與同載以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即孝綽小字也。父繪,齊時掌詔誥,孝綽時年十四,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命駕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兼善草隸,自以書似父,乃變為別體。 梁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為歸沐詩贈任昉,昉報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託。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其為名流所重如此。 後遷兼尚書水部郎,奉啟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製,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即真。武帝時因宴幸,令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作詩七首,武帝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累遷秘書丞。武帝謂舍人周捨云:「第一官當知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 後為太子僕,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吴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先圖孝綽。太子文章,群才咸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兼廷尉卿。 初,孝綽與到溉兄弟甚狎,溉少孤,宅近僧寺,孝綽往溉許,適見黃臥具,孝綽謂僧物色也,撫手笑。溉知其旨,奮拳擊之,傷口而去。又與洽同游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深銜之。及孝綽為廷尉,攜妾入廷尉,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為御史中丞,遣令史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武帝為隱其惡,改妹字為姝。〔二二〕孝綽坐免官。諸弟時隨蕃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訴到氏。又寫別本封至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 孝綽免職後,武帝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預焉。及武帝為籍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帝以孝綽詩工,即日起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為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晚年忽忽不得志,後為祕書監。 初,孝綽居母憂,冬月飲冷水,因得冷癖,以大同五年卒官,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並被時遇,〔二三〕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前後五免。孝綽辭藻為後進所宗,時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誦傳寫,流聞河朔,亭苑柱壁莫不題之。文集數十萬言,行於時。兄弟及群從子姪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 其三妹,一適琅邪王叔英,一適吳郡張嵊,一適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所謂劉三娘者也。悱為晉安郡卒,喪還建鄴,妻為祭文,辭甚悽愴。悱父勉本欲為哀辭,及見此文,乃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學,有文才,尤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裏晉書」。位中書宣城王記室,為湘東王所善。王嘗游江濱,歎秋望之美。諒對曰:「今日可謂『帝子降於北渚』。」王有目疾,以為刺己。應曰:「卿言『目眇眇以愁予』邪?」從此嫌之。 孝綽弟潛字孝儀,幼孤,與諸兄弟相勗以學,並工屬文。孝綽嘗云「三筆六詩」,三即孝儀,六謂孝威也。 舉秀才,累遷尚書殿中郎。敕令製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甚宏麗。晉安王綱鎮襄陽,引為安北功曹史。及王為皇太子,仍補洗馬,遷中舍人。出為陽羨令,甚有稱績。後為中書郎,以公事左遷安西諮議參軍,兼散騎常侍。使魏還,除中書郎。累遷尚書左丞,長兼御史中丞。在職多所彈糾,無所顧望,當時稱之。出為臨海太守。時政網疏闊,百姓多不遵禁。孝儀下車,宣下條制,勵精綏撫,境內翕然,風俗大變。入遷都官尚書。太清元年,出為豫章內史。〔二四〕侯景寇建鄴,孝儀遣子勵帥郡兵三千,隨前衡州刺史韋粲入援。及宮城不守,孝儀為前歷陽太守莊鐵所逼,失郡,卒。 孝儀為人寬厚,內行尤篤。第二兄孝熊早卒,〔二五〕孝儀奉寡嫂甚謹,家內巨細必先諮決,與妻子朝夕供事,未嘗失禮,時人以此稱之。有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第五弟孝勝,位尚書右丞、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安西武陵王紀長史、蜀郡太守。紀僭號於蜀,以為尚書僕射。隨紀出峽口,兵敗被執。元帝宥之,以為司徒右長史。 第六弟孝威,氣調爽逸,風儀俊舉。初為安北晉安王法曹,後為太子洗馬,中舍人,庶子,率更令,並掌管記。大同中,白雀集東宮,孝威上頌甚美。太清中,遷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亂,隨司州刺史柳仲禮至安陸,卒。 第七弟孝先,位武陵王主簿,與兄孝勝俱隨紀軍出峽口。兵敗,元帝以為黃門郎,遷侍中。 瑱字士溫,繪弟也。少有行業,文藻、篆隸、丹青並為當世所稱。時有滎陽毛惠遠善畫馬,瑱善畫婦人,並為當世第一。 瑱妹為齊鄱陽王妃,伉儷甚篤。王為齊明帝所誅,妃追傷遂成痼疾,醫所不療。有陳郡殷蒨善寫人面,與真不別,瑱令蒨畫王形像,并圖王平生所寵姬共照鏡狀,如欲偶寢。瑱乃密使媼嬭示妃,妃視畫仍唾之,因罵云「故宜其早死」。於是恩情即歇,病亦除差。此姬亦被廢苦,因即以此畫焚之。 瑱仕齊,歷尚書吏部郎,義興太守。先繪卒。 論曰:當泰始之際,二殷去就不同,原始要終,各以名節自立。孝祖翫敵而亡,蓋其宜也。劉勉出征久撫,所在流譽,行己之節,赴蹈為期,雖古之忠烈,亦何以加此。悛至性過人,繪辭義克舉,諸子各擅雕龍,當年方駕,文采之盛,殆難繼乎。孝綽中冓為尤,可謂人而無儀者矣。 校勘記 〔一〕 土人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並勸琰同逆 「參軍」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二〕 諡曰忠昭公 「忠」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三〕 勉屍頂後傷缺 「頂後」各本作「頂復」,據南齊書改。 〔四〕 備父友之敬 「備」疑當從南齊書作「修」。 〔五〕 改領前軍將軍 「前」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上云「領越騎校尉」,故此云「改領」;越騎遷前軍乃循資而進,若領軍則嫌躐等。 〔六〕 得古禮器銅罍甑豳山銅罍鐏銅豆鍾各二口獻之 「豳山銅罍鐏」宋本及殿本南齊書作「山罍樽」,是。王懋竑讀書記疑:「豳山疑誤。 〔七〕 披悛菟皮衾於牖中宴樂 「衾」疑當作「裘」。 〔八〕 便嚴斷翦鑿 「便」各本作「使」,據通鑑改。 〔九〕 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地 「名蒙城」三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下出「蒙城」,明此為脫文。 〔一0〕案此必是通所鑄處 「處」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一〕傾資貢獻 「傾」各本作「領」,據南齊書改。 〔一二〕子孺字季幼 「季幼」梁書作「孝稚」。避唐諱,改「稚」作「幼」。「季」「孝」形似,未知孰是。 〔一三〕再期不嘗鹽酪 「再期」上各本衍一「常」字。按梁書、冊府元龜七五三、太平御覽八五九引並無「常」字,今據刪。 〔一四〕時伯叔父悛繪等並顯貴 「叔」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上云「苞,悛弟子也」,則悛為伯父;下云「叔父繪」,則繪不得為伯父,明此誤脫「叔」字。 〔一五〕初苞父母及兩兄相繼亡歿 按此疑衍「母」字。上云「苞三歲(梁書作四歲)而孤,至六七歲,母怒之」。是母不得與父之亡歿相繼;且下又云「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陳氏」為叔父繪所歎,更明母氏俱在。 〔一六〕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陳氏並扇席溫枕 「君母」通志作「嫡母」。 〔一七〕侍講壽光殿 「壽光」各本作「壽安」,據梁書改。按劉孺傳、任孝恭傳亦出「壽光殿」,梁無以「壽安」名殿者。 〔一八〕受詔詠天泉池荷及採菱調 「天泉池」本作「天淵池」,避唐諱改。 〔一九〕時琅邪王詡為功曹 「王詡」各本作「王綱」,據南齊書改。 〔二0〕而繪音采贍麗雅有風則 「贍麗」上各本衍一「不」字,據太平御覽六一七引刪。 〔二一〕為晉安王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南東海」各本作「南海」,據南齊書補。 〔二二〕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武帝為隱其惡改妹字為姝 按上文既言「攜妾入廷尉」,則到洽劾奏之辭當為「攜少妹」,武帝為隱其惡,當是「改姝字為妹」。疑「妹」「姝」二字互倒。 〔二三〕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並被時遇 「沈僧畟」梁書作「沈僧杲」。 〔二四〕出為豫章內史 「豫章」各本作「豫州」,據梁書改。 〔二五〕第二兄孝熊早卒 「孝熊」梁書作「孝能」。 魯爽 薛安都從子深 鄧琬劉胡 宗越 吳喜 黃回 魯爽小字女生,扶風郿人也。祖宗之字彥仁,仕晉官至南陽太守。〔一〕義熙元年起義,以功為雍州刺史。宋武帝討劉毅,與宗之同會江陵,〔二〕封南陽郡公。自以非武帝舊隸,屢建大功,有自疑之志。會司馬休之見討猜懼,因與休之北奔,盡室入姚氏,頃之病卒。父軌一名象齒,便弓馬,膂力絕人,為竟陵太守,隨父入姚氏。及武帝定長安,軌、休之北奔魏。魏以軌為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孝武鎮襄陽,軌遣親人程整奉書規欲歸南致誠,以殺劉康祖徐湛之父不敢歸。文帝累遣招納,許以為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藝,魏太武知之,常置左右。及軌死,爽代為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粗中使酒,數有過失,太武怒將誅之。爽懼,密懷歸南計。次弟秀小字天念,頗有意略。仕魏以軍功為中書郎,封廣陵侯。或告太武鄴人欲反,復遣秀檢察,并燒石季龍殘餘宮殿。秀常乘驛往返,是時病還遲,為太武所詰。秀復恐懼。太武尋南攻,因從度河。先是廣平人程天祚為殿中將軍,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為魏軍所獲。以善針術,深被太武賞愛,封南安公,常置左右。恒勸秀南歸,秀納之。及太武北還,與爽俱來奔。文帝悅,以爽為司州刺史,秀為滎陽、潁川二郡太守。是歲元嘉二十八年也。魏毀其墳墓。明年四月入朝,時太武已崩,上更謀經略。五月,遣爽、秀及程天祚等出許、洛。王玄謨攻碻磝不拔,敗退,爽亦收眾南還。 三十年,元凶弒逆,南譙王義宣起兵入討,爽與雍州刺史臧質俱詣江陵。事平,以爽為豫州刺史,加都督。至壽陽,便曲意賓客,爵命士人,畜仗聚馬,如寇將至。元凶之為逆也,秀在建鄴。元凶謂秀曰:「我為卿誅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秀為右將軍,使攻新亭,秀因此歸順。孝武即位,以為司州刺史,加都督,領汝南太守。 孝建元年二月,義宣與爽謀反,報秋當同舉。爽狂酒乖謬,即日便起兵。使其眾戴黃標,稱建平元年,竊造法服。義宣、質聞爽已處分,便狼狽同反。爽於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板義宣及臧質等文曰:「丞相劉今補天子名義宣,車騎臧今補丞相名質,平西朱今補車騎名脩之;皆板到奉行。」義宣駭愕,爽所送法物並留竟陵縣不聽進。使爽直出歷陽,自采石濟軍,與質水陸俱下。左軍將軍薛安都與爽相遇,刺殺之,傳首建鄴。進平壽陽,子弟並伏誅。 薛安都,河東汾陰人也。世為強族,族姓有三千家,父廣為宗豪。宋武帝定關、河,以為上黨太守。 安都少以勇聞,身長七尺八寸,便弓馬。仕魏以軍功為雍州、秦州都統。〔三〕元嘉二十一年來奔,求北還,構扇河、陝。文帝許之。孝武鎮襄陽,板為北弘農太守。魏軍漸強,安都乃歸襄陽。二十七年,隨王誕板安都為建武將軍,隨柳元景向關、陝,率步騎居前,所向剋捷。後孝武伐逆,安都領馬軍,與柳元景俱發。孝武踐阼,除右軍將軍,率所領騎為前鋒,直入殿庭。以功封南鄉縣男。安都初征關、陝,至臼口,夢仰視天,見天門開,謂左右曰:「汝等見天門開不?」至是歎曰:「夢天門開,乃中興之象邪? 從弟道生亦以軍功為大司馬參軍,犯罪,為秣陵令庾淑之所鞭。安都大怒,即日乃乘馬從數十人,令左右執矟,欲往殺淑之。行至朱雀航,逢柳元景,遙問曰:「薛公何之?」安都躍馬至車後,曰:「小子庾淑之鞭我從弟,今指往刺殺之。」元景慮其不可,駐車紿之曰:〔四〕「小子無宜適,卿往與手甚快。」安都既回馬,元景復呼之令下馬入車,因讓之曰:「卿從弟服章言論與寒細不異,且人身犯罪,理應加罰。卿為朝廷勳臣,云何放恣,輒於都邑殺人。非惟科律所不容,主上亦無辭相宥。」因載俱歸,安都乃止。其年以憚直免官。 孝建元年,除左軍將軍。及魯爽反叛,遣安都及沈慶之濟江。安都望見爽,便躍馬大呼,直往刺之,應手倒。左右范雙斬爽首。爽世梟猛,咸云萬人敵,安都單騎直入斬之而反,時人皆云關羽斬顏良不是過也。進爵為侯。 時王玄謨拒南郡王義宣、臧質於梁山,安都復領騎為支軍。義宣遣將劉諶之及臧質攻玄謨。〔五〕玄謨命眾軍擊之,使安都引騎出賊陣右橫擊陷之,賊遂大潰。轉太子右衛率。 大明元年,魏軍向無鹽,遣安都領馬軍,東陽太守沈法系統水軍,並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六〕時魏軍已去,坦求回軍討任榛見許。會天旱,水泉多竭,人馬疲困,不能遠追。安都、法系白衣領職,坦繫尚方。任榛大抵在任城界,積世逋叛所聚,棘榛深密,難為用師,故能久自保藏,屢為人患。 安都明年復職,改封武昌縣侯。景和元年,為平北將軍、徐州刺史,加都督。 明帝即位,安都舉兵同晉安王子勛。時安都從子索兒在都,明帝以為左軍將軍、直閤。安都將為逆,遣報之,又遣人至瓜步迎接。時右衛將軍柳光世亦與安都通謀,二人俱逃,攜安都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並皆同反。〔七〕明帝遣齊高帝率前將軍張永等北討,所至奔散,斬薛索兒。 時武衛將軍王廣之領軍隸劉勉,攻殷琰於壽陽,道固部將傅靈越為廣之軍人所禽,厲聲曰:「我傅靈越也。汝得賊何不即殺。」時生送詣勉,勉躬自慰勞,詰其叛逆。對曰:「九州唱義,豈獨在我。」勉又問:「卿何不早歸天闕,乃逃命草間?」靈越曰:「薛公舉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專任智勇,委付子姪,致敗之由,實在於此。人生歸於一死,實無面求活。」勉壯其意,送還建鄴。明帝欲加原宥,靈越辭對如一,終不回改,乃殺之。靈越,清河人也。 子勛平定,安都遣別駕從事史畢眾愛、下邳太守王煥等奏啟事詣明帝歸款。索兒之死也,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至是亦率所領歸降。帝以四方已平,欲示威於淮外,遣張永、沈攸之以重軍迎安都,懼不免罪,遂降魏。 深,安都從子也。本名道深,避齊高帝偏諱改焉。〔八〕安都以彭城降魏,親族皆入北。高帝鎮淮陰,深遁來,委身自結於高帝。果幹有氣力。宋元徽末,以軍功至驍騎將軍、軍主,封竟陵侯。 沈攸之之難,齊高帝入朝堂,豫章王嶷代守東府,使深領軍屯司徒右府,分備建鄴。袁粲據石頭,豫章王嶷夜登西門遙呼深,深驚起,率軍赴難。高帝即位,除淮陰太守,尋為直閤將軍,轉太子左率。武帝即位,遷左衛將軍。隆昌元年,為司州刺史、右將軍,卒。 鄧琬字元琰,〔九〕豫章南昌人也。父胤之,宋孝武征虜長史、光祿勳。 孝武起義初,琬為南海太守,以弟瓊與臧質同逆遠徙,仍停廣州,久之得還。歷位丹陽丞。大明七年,車駕幸歷陽,追思在蕃之舊,擢琬為給事黃門侍郎。明年,出為晉安王子勛鎮軍長史、尋陽內史,行江州事。 前廢帝以文帝、孝武並次居第三,以登極位。子勛次第既同,深致嫌疑,因何邁之謀,乃遣使齎藥賜死。使至,子勛典籤謝道遇、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等馳以告琬,〔一0〕泣涕請計。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愛子見託,當以死報效。」景和元年冬,子勛戎服出聽事宣旨,欲舉兵,四坐未答。錄事參軍陶亮曰:「請效死前驅。」眾並奉旨。 會明帝定亂,進子勛號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令書至,諸佐史並喜造琬曰:「暴亂既除,殿下又開黃閤,實為公私大慶。」琬以子勛次第居三,又以尋陽起事,有符孝武,理必萬剋。乃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黃閤是吾徒事耳。」眾並駭愕。 琬與陶亮等繕甲器,徵兵四方。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綏、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雍州刺史袁顗、梁州刺史柳元怙、益州刺史蕭惠開、廣州刺史袁曇遠、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晉陵太守袁標、義興太守劉延熙並同叛逆。琬乃建牙於桑尾,傳檄建鄴,購明帝萬戶侯,布絹二萬匹,金銀五百斤,其餘各有差。 明帝遣荊州典籤邵宰乘驛還江陵,經過襄陽。袁顗馳書報琬,勸勿解甲,并奉勸子勛即偽位。琬乃稱說符瑞,令顧昭之撰為瑞命記。造乘輿御服,立宗廟,設壇場,矯作崇憲太后璽令,群僚上偽號於子勛。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即位於尋陽城。改景和三年為義嘉元年。其日雲雨晦合,行禮忘稱萬歲。取子勛所乘車除腳以為輦,置偽殿之西,其夕有鳩棲其中,鴞集其幰,又有禿鶖鳥集城上。拜安陸王子綏為司徒,因雷電晦冥,震其黃閤柱,鴟尾墮地。又有鴟棲其帳上。 琬性鄙闇,貪吝過甚,財貨酒食,皆身自量校。至是父子並賣官鬻爵,使婢僕出市道販賣,酣歌博弈,日夜不休。賓客到門者,歷旬不得前。內事悉委褚靈嗣等三人,群小競為威福,士庶忿怨,內外離心矣。 明帝遣領軍將軍王玄謨領水軍南討,吳興太守張永為繼。尚書下符:「奉詔以四王幼弱,不幸陷難,兵交之日,不得妄加侵犯。若有逼損,誅翦無貸。 琬遣孫沖之等前鋒一萬據赭圻,沖之於道與子勛書,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請速遣陶亮眾軍相接,分據新亭。亮本無幹略,聞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進。及孝祖中流矢死,沈攸之代為前鋒。沖之謂陶亮曰:「孝祖梟將,一戰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須復戰。便當直取京都。」亮不從。 明帝遣員外散騎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戰,眾軍奮擊,大破之。琬又遣豫州刺史劉胡來屯鵲尾。胡宿將,攸之等甚憚之。胡鄉人蔡那、佼長生、張敬兒各領軍隸攸之在赭圻,胡因要那等共語。那等說令歸順。胡回軍入鵲尾,無他權略。 建安王休仁自武檻進據赭圻,〔一一〕時胡等兵眾強盛,遠近疑惑。明帝欲綏慰人情,遣吏部尚書褚彥回至武檻,選用將帥以下。申謙、杜幼文因此求黃門,沈懷明、劉亮求中書郎。建安王休仁即使彥回擬選,上不許,曰:「忠臣殉國,不謀其報,臨難以干朝典,豈為下之節。 沈攸之等與劉胡相持久不決,上又遣強弩將軍任農夫等領兵繼至。攸之繕修船舸,板材不周,計無所出。會琬送五千片榜供胡軍用,俄而風潮奔迅,榜突柵出江,胡等力不能制,趁流而下,泊攸之等營,於是材板大足。 琬進袁顗都督征討諸軍事,率樓船千艘來入鵲尾。張興世建議越鵲尾上據錢溪,斷其糧道。胡累攻之不能剋,乃遣龍驤將軍陳慶領三百舸向錢溪,戒慶不須戰。陳慶至錢溪不敢攻,越溪於梅根立砦。胡別遣將王起領百舸攻興世,擊大破之,胡率其餘舸馳還。顗更使胡攻興世。休仁因此命沈攸之、吳喜、佼長生、劉靈遺、劉伯符等進攻濃湖,造皮艦千乘,拔其營柵,苦戰移日,大破之。顗被攻急,馳信召胡令還。張興世既據錢溪,江路阻斷,胡軍乏食。琬大送資糧,畏興世不敢下。胡遣將迎之,為錢溪所破,夜走徑趣梅根。顗聞胡走,亦棄眾西奔,至青林見殺。 琬惶擾無計,時張悅始發兄子浩喪,乃稱疾呼琬計事,令左右伏甲戒之,若聞索酒便出。琬至,謀斬晉安王,封府庫以謝罪。悅曰:「寧可賣殿下求活邪。」因呼求酒,再呼,左右震懾不能應,第二子詢提刀出,〔一二〕餘人續至,即斬琬。悅因齎琬首詣建安王休仁降。蔡那子道深以父為明帝效力被繫作部,〔一三〕因亂脫鎖入城,執子勛囚之。 沈攸之諸軍至江州,斬子勛於桑尾牙下,傳首建鄴。劉胡走入沔,竟陵郡丞陳懷直,憲子也,斷道邀之。胡人馬既疲困,因隨懷直入城,告渴得酒,飲酒畢,引佩刀自刺不死,斬首送建鄴。張興世弟僧彥追殺懷直,取胡首,竊有其功。 荊州聞濃湖平,更議奉子頊奔益州就蕭惠開。典籤阮道預、邵宰不同,曰:「雖復欲西,豈可得至。」遣使歸罪。荊州中從事宗景、土人姚儉等勒兵入城,執子頊以降。 劉胡,南陽涅陽人也,本以面坳黑似胡,故名坳胡,及長單名胡焉。出身郡將,稍至隊主。討伐諸蠻,往無不捷。蠻甚畏憚之。明帝即位,除越騎校尉。蠻畏之,小兒啼,語云「劉胡來」便止。 宗越,南陽葉人也。本為南陽次門。安北將軍趙倫之鎮襄陽,襄陽多雜姓,越更被黜為役門。出身補郡吏。父為蠻所殺,越於市中刺殺讎人。太守夏侯穆嘉其意,擢為隊主。蠻有為寇盜者,常使越討伐,往輒有功。家貧無以市馬,刀楯步出,單身挺戰,眾莫能當。每一捷,郡將輒賞錢五千,因此得買馬。 元嘉二十四年,啟文帝求復次門,移戶屬冠軍縣,許之。二十七年,隨柳元景侵魏,領馬幢隸柳元怙有戰功,還補後軍參軍督護,隨王誕戲之曰:「汝何人,遂得我府四字。」越答曰:「佛狸未死,不憂不得諮議參軍。」誕大笑。 孝武即位,以為江夏王義恭大司馬行參軍、濟陽太守。臧質、魯爽反,朝廷致討,越戰功居多,追奔至江陵。時荊州刺史朱脩之未至,越多所誅戮,又逼略南郡王義宣子女,坐免官繫尚方,尋被宥。追論前功,封范陽縣子。 大明三年,為長水校尉。竟陵王誕據廣陵反,越領馬軍隸沈慶之攻誕。及城陷,孝武使悉殺城內男丁。越受旨行誅,躬臨其事,莫不先加捶撻,或有鞭其面者,欣欣然若有所得,凡殺數千人。改封始安縣子。 前廢帝景和元年,進爵為侯,召為游擊將軍、直閤,領南濟陰太守,改領南東海太守。帝凶暴無道,而越、譚金、童太一並為之用命,誅戮群公及何邁等,莫不盡心竭力,故帝憑其爪牙,無所忌憚。賜與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強,識不及遠,感一往意氣,皆無復二心。帝時南巡,明旦便發,其夕悉聽越等出外宿,明帝因此定亂。明晨越等並入,被撫接甚厚。越改領南濟陰太守,本官如故。 越等既為廢帝盡心,慮明帝不能容之。上接待雖厚,內並懷懼。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從容謂曰:「卿遭離暴朝,勤勞日久,兵馬大郡,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及聞此旨,皆相顧失色。因謀作難,以告沈攸之,攸之具白帝,即日下獄死。 越善立營陣,每數萬人止頓,自騎馬前行,使軍人隨其後,馬止營合,未嘗參差。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為南討前鋒,時孝祖新死,眾心並懼。攸之歎曰:「宗公可惜,故有勝人處。」而性嚴酷,好行刑誅,時王玄謨御下亦少恩,將士為之語曰:「寧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謨,玄謨猶尚可,宗越更殺我。 譚金在魏時,與薛安都有舊,後出新野居牛門村。及安都歸國,金常隨征討,副安都,排堅陷陣,氣力兼人。孝建三年,為屯騎校尉、直閤,領南清河太守。景和元年,前廢帝誅群公,金等並為之用,封金平都縣男,童太一宜陽縣男,沈攸之東興縣男。 越州里又有武念、佼長生、曹欣之、蔡那並以將帥顯。武念位至南陽太守,長生寧蠻校尉,曹欣之驍騎將軍;蔡那見子道恭傳。 吳喜,吳興臨安人也。本名喜公,明帝減為喜。出身為領軍府白衣吏。少知書,領軍將軍沈演之使寫起居注,所寫既畢,闇誦略皆上口。演之嘗作讓表,未奏失本,喜經一見即寫,無所漏脫。演之甚知之。因此涉獵史、漢,頗見古今。演之門生朱重人入為主書,〔一四〕薦喜為主書吏,進為主圖令史。文帝嘗求圖書,喜開卷倒進之,帝怒遣出。會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征蠻,啟文帝請喜自隨,為孝武所知。稍遷至河東太守、殿中御史。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喜請得精兵三百致死於東。帝大悅,即假建武將軍,簡羽林勇士配之。議者以喜刀筆吏,不嘗為將,不可遣。中書舍人巢尚之曰:「喜隨沈慶之累經軍旅,性既勇決,又習戰陣,若能任之,必有成績。」喜乃東討。 喜在孝武世既見驅使,性寬厚,所至人並懷之。及東討,百姓聞吳河東來,便望風降散,故喜所至剋捷。遷步兵校尉,封竟陵縣侯。 東土平定,又率所領南討,遷尋陽太守。泰始四年,改封東興縣侯,除右軍將軍、淮陽太守,兼太子左衛率。五年,轉驍騎將軍,太守、兼率如故。其年,大破魏軍於荊亭。六年,又率軍向豫州拒魏軍,加都督豫州諸軍事。明年還建鄴。 初,喜東征,白明帝得尋陽王子房及諸賊帥即於東梟斬。東土既平,喜見南賊方熾,慮後翻覆受禍,乃生送子房還都。凡諸大主帥顧琛、王曇生之徒皆被全活。上以喜新立大功,不問而心銜之。及平荊州,恣意剽虜,贓私萬計。又嘗對客言漢高、魏武本是何人。上聞之益不悅。後壽寂之死,喜內懼,因乞中散大夫。上尤疑之。及上有疾,為身後之慮,疑其將來不能事幼主,乃賜死。上召入內殿,與言謔酬接甚款,賜以名饌並金銀御器。敕將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上素多忌諱,不欲令食器停凶禍之室故也。及喜死,發詔賻贈,子徽人襲。〔一五〕 黃回,竟陵郡軍人也。出身充郡府雜使,稍至傳教。臧質為郡,轉為齋帥。及去職,以回自隨。質討元凶,回隨從有功,免軍戶。後隨質於梁山敗走,被錄,遇赦,因下都。於宣陽門與人相打,詐稱江夏王義恭馬客,被鞭二百,付右尚方。會中書舍人戴明寶被繫,差回為戶伯。奉事明寶,竭心盡力,明寶尋得原赦,〔一六〕委任如初,啟免回以領隨身隊統,知宅及江西墅事。性巧,觸類多能,明寶甚寵任之。 回拳捷果勁,勇力兼人,在江西與諸楚子相結,屢為劫盜。會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明寶啟帝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手八百,隸劉勉西討。累遷至將校,以功封葛陽縣男。 元徽初,桂陽王休範為逆,回以屯騎校尉領軍隸齊高帝,於新亭創詐降之計。回見休範可乘,謂張敬兒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殺諸王。」敬兒即日斬休範。事平,進爵為侯,改封聞喜縣。 四年,遷冠軍將軍、南琅邪濟陽二郡太守。建平王景素反,回又率軍前討。城平之日,回軍先入。又以景素讓張倪奴。〔一七〕 明年遷右衛將軍。〔一八〕沈攸之反,以回為平西將軍、郢州刺史,率眾出新亭為前鋒,未發而袁粲據於石頭,不從齊高帝。回與新亭諸將任候伯、彭文之、王宜興等謀應粲,攻高帝於朝堂。事既不果,高帝撫之如舊。回與宜興素不協,斬之。 宜興,吳興人也,形狀短小而果勁有膽力,少年時為劫不須伴,郡縣討逐,圍繞數十重,終莫能擒。嘗舞刀楯,回使十餘人以水交灑不能著。明帝泰始中為將,在壽陽間與魏戰,每以少制多,挺身深入。以平建平王景素功,封長壽縣男。至是為屯騎校尉,見殺。 回進軍未至郢州而沈攸之敗走。回不樂停郢州,固求南兗,遂率部曲輒還,改封安陸郡公,徙南兗州刺史,加都督。 齊高帝以回專殺,終不附己,乃使召之。及上車,愛妾見赤光冠其頭至足,苦止不肯住。及至見誅。 回既貴,祗事戴明寶甚謹。言必自名,未嘗敢坐,躬至帳下及入內料檢有無,隨乏供送,以此為常。 回同時為將有南郡高道慶,凶險暴橫,求欲無已,有失其意者,輒加捶拉,〔一九〕往往有死者。朝廷畏之如虎狼。齊高帝與袁粲等議,收付廷尉賜死。 論曰:凶人之濟其身業,非世亂其莫由焉。魯爽以亂世之請而行之於平日,其取敗也宜哉。安都自致奔亡,亦為幸矣。鄧琬以亂濟亂,終致顛隕。宗越釁稔惡盈,旋至夷戮,各其職也。吳喜以定亂之功,勞未酬而禍集;黃回以助順之志,福未驗而災生,唯命也哉。 校勘記 〔一〕 祖宗之字彥仁仕晉官至南陽太守 「南陽」宋書作「南郡」。 〔二〕 與宗之同會江陵 「同」各本作「因」,據宋書改。 〔三〕 仕魏以軍功為雍州秦州都統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魏時無都統官,疑有誤。」按宋書亦云「為偽雍秦二州都統」,其下有云「州各有刺史,都統總其事」。「都統」或為都督諸軍事之俗稱。 〔四〕 元景慮其不可駐車紿之曰 「車」宋書作「乃」。 〔五〕 義宣遣將劉諶之及臧質攻玄謨 「之」字各本並脫,據南郡王義宣傳補。 〔六〕 並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 「受」各本作「授」,據宋書改。 〔七〕 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並皆同反 「文秀」各本作「文季」。按文季不曾任青州刺史,為青州者乃文秀。據宋書改。 〔八〕 深安都從子也本名道深避齊高帝偏諱改焉 「深」、「道深」南齊書作「淵」、「道淵」。始以避齊諱省「道」字;又以避唐諱改「淵」字,於是薛道淵竟成薛深。南齊書有薛淵傳。 〔九〕 鄧琬字元琰 「元琰」宋書作「元琬」。 〔一0〕子勛典籤謝道遇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等馳以告琬 「道遇」各本作「道邁」,據宋書、通鑑改。 〔一一〕建安王休仁自武檻進據赭圻 「武」本字「虎」,避唐諱改,下同。 〔一二〕第二子詢提刀出 「詢」宋書作「洵」。 〔一三〕蔡那子道深以父為明帝效力被繫作部 「道深」宋書作「道淵」,此避唐諱改。 〔一四〕演之門生朱重人入為主書 「重人」宋書作「重民」,此避唐諱改。 〔一五〕子徽人襲 「徽人」宋書作「徽民」,此避唐諱改。 〔一六〕明寶尋得原赦 「赦」各本作「散」,據宋書改。 〔一七〕又以景素讓張倪奴 「張倪奴」各本作「張敬兒奴倪奴」,據宋書刪。 〔一八〕明年遷右衛將軍 「右衛」各本作「右軍」,據宋書改。 〔一九〕有失其意者輒加捶拉 「其」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齊宗室 衡陽元王道度 始安貞王道生 始安王遙光 曲江公遙欣子幾 安陸昭王緬 新吳侯景先 南豐伯赤斧子穎冑 穎達 衡陽公諶 臨汝侯坦之 衡陽元王道度,齊高帝長兄也。始與高帝俱受學于雷次宗,宣帝問次宗二子學業,次宗答曰:「其兄外朗,其弟內潤,皆良璞也。」仕宋位安定太守,卒。齊建元元年,高帝追加封諡。無子,高帝以第十一子鈞繼。 鈞字宣禮,年五歲,所生區貴人病,便加慘悴,左右依常以五色〈食半〉飴之,不肯食,曰:「須待姨差。」年七歲,出繼衡陽元王,見高帝,未拜,便涕泗橫流。高帝執其手曰:「伯叔父猶父,勿怨。所以令汝出繼,以汝有意,堪奉蒸嘗故耳。」即敕外如先給通幰車、雉尾扇等,事事依正王。 區貴人卒,居喪盡禮。服闋,當問訊武帝,尪羸骨立,登車三上不能升,乃止。典籤曹道人具以聞,武帝即幸鈞邸,見之愴然,還謂褚蓁曰:「昨見衡陽,猶奇毀損,卿可數相撫悅。」先是貴人以華釵廚子并翦刻錦繡中倒炬鳳皇蓮芰星月之屬賜鈞,以為玩弄。貴人亡後,每歲時及朔望,輒開視,再拜鯁咽,見者皆為之悲。 性好學,善屬文,與琅邪王智深以文章相會,濟陽江淹亦遊焉。武帝謂王儉曰:「衡陽王須文學,當使華實相稱,不得止取貴游子弟而已。」乃以太子舍人蕭敷為文學。 鈞常手自細書寫五經,部為一卷,置于巾箱中,以備遺忘。侍讀賀玠問曰:「殿下家自有墳素,復何須蠅頭細書,別藏巾箱中?」答曰:「巾箱中有五經,於檢閱既易,且一更手寫,則永不忘。」諸王聞而爭效為巾箱五經,巾箱五經自此始也。 居身清率,言未嘗及時事。會稽孔珪家起園,列植桐柳,多構山泉,殆窮真趣,鈞往遊之。珪曰:「殿下處朱門,遊紫闥,詎得與山人交邪?」答曰:「身處朱門,而情遊江海,形入紫闥,而意在青雲。」珪大美之。吳郡張融清抗絕俗,雖王公貴人,視之傲如也,唯雅重鈞,謂從兄緒曰:「衡陽王飄飄有凌雲氣,其風情素韻,彌足可懷,融與之遊,不知老之將至。」見賞如此。 歷位祕書監。延興元年,為明帝所殺。明帝立,以永陽王子珉仍本國繼元王為孫。 子珉字雲璵,武帝第二十子也。初封義安郡王,後改永陽。永泰元年見害,復以武陵昭王曄子子坦奉元王後。 始安貞王道生字孝伯,高帝次兄也。仕宋位奉朝請,卒。高帝即位,追加封諡。三子:長鳳;次鸞,是為明帝;次〈糹丐〉,是為安陸昭王。鳳字景慈,仕宋位正員郎,卒,高帝即位,諡靖世子。 建武元年,明帝追尊道生為景皇,妃江氏為后,立寢廟於御道西,陵曰脩安。追封鳳始安靖王,改華林鳳莊門為望賢門,太極東堂畫鳳鳥,題為神鳥,而改鸞鳥為神雀。子遙光嗣。 始安王遙光字元暉,生而躄疾,高帝謂不堪奉拜祭祀,欲封其弟,武帝諫,乃以遙光襲爵。位中書郎。 明帝輔政,誅賞諸事,唯與遙光共謀議,勸明帝併殺高、武諸子弟,見從。建武元年,為揚州刺史。三年,進號撫軍將軍。〔一〕好吏事,頗多慘害。足疾不得同朝列,〔二〕常乘輿自望賢門入。每與明帝久清閑,言畢,帝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誅。 太子不悅學,唯曼遊是好,〔三〕朝議令蔡仲熊為太子講禮,未半,遙光從容曰:「文義之事,此是士大夫以為伎藝欲求官耳。皇太子何用講為?」上以為然,乃停講。永泰元年,即本號為大將軍,給油絡車。 帝不豫,遙光數入侍疾,帝疾漸甚,河東王鉉等十王一夕見殺,〔四〕遙光意也。帝崩,遺詔加遙光侍中、中書令,給扶。永元元年,給班劍二十人,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遙光多忌,人有餉履者,以為戲己,大被嫌責。劉繪嘗為牋云:「智不及葵。」亦以忤旨。 既輔東昏,潛結江祏兄弟,謀自樹立。弟遙欣在荊楚,擁兵居上流,密相影響。遙光當據東府號令,使遙欣急下,潛謀將發,而遙欣病死。江祏被誅,東昏召遙光入殿,告以祏罪。遙光懼,還省便陽狂號哭,自此稱疾不復入臺。先是遙光行還入城,風飄儀繖出城外。 遙光弟遙昌先卒壽春,豫州部曲,皆歸遙光。及遙欣喪還,葬武進,停東府前渚,荊州眾力送者甚盛。東昏誅江祏後,慮遙光不自安,欲轉為司徒還第,召入喻旨。遙光慮見殺,收集荊、豫二州部曲於東府門,眾頗怪其異,莫知其指趣也。 遙光召親人丹陽丞劉渢及城局參軍劉晏、中兵參軍曹樹生等,并諸傖楚,欲以討劉暄為名。夜遣數百人破東冶出囚,尚方取仗。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歷生隨信至,便勸遙光令率城內兵,夜攻臺,輦荻燒城門,曰:「公但乘輿隨後,反掌可得。」遙光意疑不敢出。天稍曉,遙光戎服至聽事,停輿處分,上仗登城行賞賜,歷生復勸出軍,遙光不肯,望臺內自變。 及日出,臺軍稍至,於是戒嚴,赦都下。〔五〕領軍蕭坦之屯湘宮寺,鎮軍司馬曹武屯青溪大橋,太子右率左興盛屯東府東籬門〔六〕,眾軍圍東城。遙光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臺軍屢北,殺軍主桑天愛。初遙光問諮議參軍蕭暢,暢正色拒不從。既而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奔臺,人情大沮。又垣歷生從南門出戰,為曹武所禽,謂武曰:「卿以主上為聖明,梅、茹為賢相者,則我當死。且我今死,卿明亦死。」遂殺之。 遙光聞歷生見獲,大怒,於床上自竦踊,使殺歷生兒。其晚臺軍射火箭燒東北角樓,至夜城潰。遙光還小齋,令人反拒,左右並踰屋出。臺軍主劉國寶、時當伯等先入,遙光聞外兵至,吹滅火,扶匐下床,軍人排閤入,斬之。 遙光舉事四日而卒。舉事之夕月蝕,識者以月為大臣,〔七〕蝕而既,必滅之道。未敗之夕,城內皆夢群蛇緣城四出,各共說之,咸以為異。臺軍入城,焚屋宇且盡。 遙光幼時甚貞正,明帝傾意待之。東昏為兒童時,明帝使與遙光共齋居止,呼遙光為安兄,恩情甚至。及遙光誅後,東昏登舊宮土山望東府,愴然呼曰:「安兄!」乃嗚咽,左右不忍視,見思如此。天下知名之士劉渢、渢弟溓、陸閑、閑子絳、司馬端、崔慶遠皆坐誅。〔八〕 曲江公遙欣字重暉,始安王遙光弟也。宣帝兄西平太守奉之無後,以遙欣繼為曾孫。遙欣髫齔中便嶷然,明帝謂江祏曰:「遙欣雖幼,觀其神采,殊有局幹,必成令器,未知年命何如耳。」安陸昭王〈糹丐〉曰:「不患其兄弟不富貴,但恐〈糹丐〉不及見耳。」言之慘然而悲。 始年七歲出齋時,有一左右小兒,善彈飛鳥,無不應弦墜落。遙欣謂曰:「凡戲多端,何急彈此,鳥自空中翔飛,何關人事,無趣殺此生,亦復不急。」左右感其言,遂不復彈鳥。時少年通好此事,所在遂止。 年十五六,便博覽經史。弱冠拜中書郎。明帝入輔,遙欣與始安王遙光等參預政事,凡所談薦,皆得其人。由是朝野輻湊,軒蓋盈門。延興元年,明帝以遙欣為兗州刺史。時豐城公遙昌亦出鎮壽春,帝於便殿密宴,始安王遙光亦在座,帝慘然謂遙欣曰:「昭王云『不患汝兄弟不富貴,而言不及見』,如何!」因悲慟不自勝,君臣皆嗚咽,侍者雨淚。及泊歐陽岸,忽謂左右曰:「比何都不見彈?」左右云:「有門生因彈見勗,遂以此廢,所在皆止。」遙欣笑曰:「我小兒時聊復語耳,那復遂斷邪? 建武元年,進號西中郎將,封聞喜縣公,遷荊州刺史,加都督,改封曲江公。明帝子弟弱小,晉安王寶義有廢疾,故以遙光為揚州,居中,遙欣居陝西,在外,威權并在其門。 遙欣好勇,聚畜武士,以為形援。永泰元年,詔遙欣以本官領雍州刺史、寧蠻校尉,移州鎮襄陽。魏軍退,不行。卒,贈司空,諡康公,葬用王禮。 子幾字德玄,年十歲便能屬文。早孤,有弟九人,並幼,幾恩愛篤睦,聞於朝廷。性溫和,與物無競。清貧自立,好學,善草隸書。湘州刺史楊公則,曲江公故吏也,每見幾,謂人曰:「康公此子,可謂桓靈寶重出。」及公則卒,幾為之誄,時年十五。沈約見而奇之,謂其舅蔡撙曰:「昨見賢甥楊平南誄文,不減希逸之作,始驗康公積善之慶。」位中書侍郎、尚書左丞。 末年專尚釋教。為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適性遊履,遂為之記。卒于官。子清,亦有文才,位永康令。 遙欣弟遙昌字季暉,建武元年,封豐城縣公,位豫州刺史,卒,諡憲公。 安陸昭王〈糹丐〉字景業,善容止。仕宋位中書郎。建元元年,封安陸侯,為五兵尚書。出為吳郡太守,政有能名。竟陵王子良與之書曰:「竊承下風,數十年來,姑蘇未有此政。」武帝嘉其能,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糹丐〉留心辭訟,人人呼至案前,親自顧問,有不得理者,勉喻之,退皆無恨,為百姓所畏愛。及卒,喪還,百姓緣沔水悲泣設祭,於峴山為立祠。諡曰昭侯。 明帝少相友愛,時為僕射,領衛尉,表求解職,私第展哀,詔不許。每臨〈糹丐〉靈,輒慟絕,哭不成聲。建武元年,贈司徒、安陸王。 子寶晊嗣,永元元年,改封湘東王。東昏廢,寶晊望物情歸己,坐待法駕,既而城內送款于梁武帝。宣德太后臨朝,拜太常,不自安。謀反,及弟江陵公寶覽、霄城公寶宏皆伏誅。〔九〕 新吳侯景先,高帝從子也。祖爰之,員外郎。父敬宗,始興王國中軍。 景先少孤,有至性。隨母孔氏,為舅氏鞠養。高帝嘉之,常相提攜。及鎮淮陰,以景先領軍主自隨,防衛城內,委以心腹。武帝為廣興郡,啟高帝求景先同行,除武帝寧朔府司馬,自此常相隨逐。 建元元年,為太子左衛率,封新吳縣伯,甚見委任,〔一0〕勢傾天下。景先本名道先,乃改為景先,以避上諱。 初武帝少年,與景先共車,行泥路,車久故壞,至領軍府西門,車轅折,俱狼狽。景先謂帝曰:「兩人脫作領軍,亦不得忘今日艱辛。」及武帝踐阼,詔以景先為兼領軍將軍。拜日,羽儀甚盛,傾朝觀矚。拜還,未至府門,中詔:「相聞領軍,今日故當無折轅事邪?」景先奉謝。 景先事上盡心,故恩寵特密。初西還,上坐景陽樓召景先語,故舊唯豫章王一人在席而已。轉中領軍。車駕射雉郊外,景先常甲仗從,廉察左右。尋進爵為侯。 始昇明中,沈攸之於荊州舉兵,武帝時鎮江州盆城,景先夜乘城,忽聞塹中有小兒呼蕭丹陽,未測何人,聲聲不絕。試問誰,空中應云:「賊尋當平,何事嚴防?」語訖不復言。即窮討之,了不見。明旦以白帝,帝曰:「攸之自無所至,焉知汝後不作丹陽尹?」景先曰:「寧有作理。」尋而攸之首至。及永明三年,詔以景先為丹陽尹,謂曰:「此授欲驗往年盆城塹空中言耳。」後假節、司州諸軍事。卒,諡曰忠侯。 子毅,位北中郎司馬。性奢豪,好弓馬,為明帝所疑忌。王晏事敗,並陷誅之。 南豐伯赤斧,高帝從祖弟也。祖隆子,衛軍錄事參軍。父始之,冠軍中兵參軍。 赤斧以和謹為高帝所知。高帝輔政,為黃門侍郎、淮陵太守。順帝遜位,于丹陽故所立宮,上令赤斧輔送,至因留防衛,薨乃還。後為雍州刺史,在州不營產利,勤於奉公。遷散騎常侍、左衛將軍。武帝親遇,與蕭景先相比。封南豐縣伯,遷給事中、太子詹事,卒。家貧無絹為衾,武帝聞之,愈加惋惜,諡懿伯。 子穎冑襲爵。 穎冑字雲長,弘厚有父風。起家祕書郎。高帝謂赤斧曰:「穎冑輕朱被身,覺其趨進轉美,足慰人意。」遷太子舍人。遭父喪,感腳疾,數年然後能行,武帝有詔慰勉之,賜以醫藥。除竟陵王司徒外兵參軍,晉熙王文學。 穎冑好文義,弟穎基好武勇。武帝登烽火樓,詔群臣賦詩,穎冑詩合旨。上謂穎冑曰:「卿文弟武,宗室便不乏才。」上以穎冑勳戚子弟,自中書郎除左軍將軍,知殿內文武事,得入便殿。出為新安太守,吏人懷之。後除黃門郎,領四廂直。遷衛尉。 明帝廢立,穎冑從容不為同異,乃引穎冑預功。建武二年,進爵為侯,賜以常所乘白〈牛俞〉牛。明帝每存儉約,欲鑄壞太官元日上壽銀酒鎗,尚書令王晏等咸稱盛德,穎冑曰:「朝廷盛禮,莫過三元,此一器既是舊物,不足為侈。」帝不悅。後預曲宴,銀器滿席,穎冑曰:「陛下前欲壞酒鎗,恐宜移在此器也。」帝甚慚。 後為廬陵王後軍長史、廣陵太守,行南兗州府州事。〔一一〕是年,魏揚聲當飲馬長江,帝懼,敕穎冑移居人入城,百姓驚恐,席卷欲南度,穎冑以魏軍尚遠,不即施行,魏軍亦尋退。仍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和帝為荊州,以穎冑為西中郎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時江祏專執朝權,此行由祏,穎冑不平,曰:「江公盪我輩出。 東昏侯誅戮群公,委任冢小,崔、陳敗後,方鎮各懷異計。永元二年十月,尚書令臨湘侯蕭懿及弟衛尉暢見害,先遣輔國將軍劉山陽就穎冑兵襲梁武帝。帝時為雍州刺史,將起兵,慮穎冑不同,遣穎冑親人王天武詣江陵,聲云山陽西上,并襲荊、雍,書與穎冑,勸同舉兵,穎冑意猶未決。初,山陽出南州,謂人曰:「朝廷以白虎幡追我,亦不復還矣。」席捲妓妾,盡室西行。至巴陵,遲回十餘日不進。梁武帝復遣天武齎書與穎冑,設奇略以疑之。是時或云山陽謀殺穎冑,以荊州同舉。山陽至,果不敢入城。穎冑計無所出,夜遣錢唐人朱景思呼西中郎城局參軍席闡文、諮議參軍柳忱閉齋定議。闡文曰:「蕭雍州畜養士馬,非復一日。江陵素畏襄陽人,人眾又不敵,取之不可必制,制之,歲寒復不為朝廷所容。今若殺山陽,與雍州舉事,立天子以令諸侯,霸業成矣。山陽持疑不進,是不信我,今斬送天武,則彼疑可釋。至而圖之,罔不濟矣。」忱亦勸焉。穎冑乃斬天武,以示山陽。山陽大喜,輕將步騎數百到州,闡文勒兵斬之,傳首于梁武。 東昏聞山陽死,發詔討荊、雍。穎冑有器局,既唱大事,眾情歸之。長沙寺僧鑄黃金為龍數千兩埋土中,歷相傳付,稱為下方黃鐵,穎冑因取此龍,以充軍實。乃歎曰:「往年江祏斥我,至今始知禍福之無門也。」十二月,移檄建鄴。 三年正月,和帝為相國,穎冑為左長史,進號鎮軍將軍,於是始選用方伯。梁武屢表勸和帝即尊號,穎冑使別駕宗夬撰定禮儀。〔一二〕上尊號、改元。於江陵立宗廟南北郊。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宮,〔一三〕置尚書五省,以城南射堂為蘭臺,南郡太守為尹。建武中,荊州大風雨,龍入柏齋中,柱壁上有爪足處,刺史蕭遙欣恐畏,不敢居之,至是以為嘉福殿。 中興元年三月,穎冑為侍中、尚書令、監八州軍事、荊州刺史,留衛西朝。以弟穎達為冠軍將軍。及楊公則等率師隨梁武圍郢城。穎達會軍於漢口,與王茂、曹景宗等攻陷郢城。梁武進漂州,〔一四〕使與曹景宗破東昏將李居士。又從下東城。 初梁武之起也,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巴西太守魯休烈弗從,舉兵侵荊州,敗輔國將軍任漾之於峽口,穎冑遣軍拒之,而梁武已平江、郢,圍建康。時穎冑輔帝主,有安重之勢。素能飲酒,噉白肉膾至三斗。自以職居上將,不能拒制璝等,憂愧發疾而卒。州中祕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 時梁武圍建康,住石頭,和帝密詔報穎冑凶問,亦祕不發喪。及建康平,蕭璝亦眾懼而潰,和帝乃始發喪,詔贈穎冑丞相,前後部羽葆、鼓吹,班劍三十人,轀輬車,黃屋左纛。 梁天監元年,追封巴東郡公。喪還,武帝車駕臨哭渚次,葬依晉王導、齊豫章王故事。諡曰獻武。 弟穎達,少好勇使氣。穎冑齊建武末行荊州事,穎達亦為西中郎外兵參軍,俱在西府。齊季多難,頗不自安,因與兄穎冑舉兵。 穎達弟穎孚自建鄴為廬陵人脩景智潛引,與南歸。穎孚緣山逾嶂,僅免。道中絕糧,後因食過飽而卒。 建康平,梁武帝以穎達為前將軍、丹陽尹。及受禪,贈穎孚右衛將軍,封穎達作唐侯,位侍中、衛尉卿。出為豫章內史,意甚憤憤。〔一五〕未發前,預華林宴,酒後於座辭氣不悅。沈約因勸酒,欲以釋之。穎達大罵約曰:「我今日形容,正是汝老鼠所為,何忽復勸我酒!」舉坐驚愕。帝謂之曰:「汝是我家阿五,沈公宿望,何意輕脫。若以法繩汝,汝復何理。」穎達竟無一言,唯大涕泣,帝心愧之。未幾,遷江州刺史。少時,懸瓠歸化,穎達長史沈瑀等苛刻為盜所害,眾頗疑穎達,或傳謀反。帝遣直閤將軍張豹子稱江中討盜,實使防之。穎達知朝廷之意,唯飲酒不知州事。後卒於左衛將軍,諡康侯。 子敏嗣,位新安太守,好射雉,未嘗在郡,辭訟者遷於畎焉。後張弩損腰而卒。 第七子斅,太清初,為魏興太守。梁州刺史宜豐侯循以為府長史。梁州有古墓名曰「尖冢」,或云張騫墳,欲有發者,輒聞鼓角與外相拒,椎埋者懼而退。斅謂無此理,求自監督。及開,唯有銀鏤銅鏡方尺。斅時居母服,清談所貶。 衡陽公諶,字彥孚,高帝絕服族子也。祖道清,員外郎。父仙伯,桂陽國下軍。 宋元徽末,武帝在郢,欲知都下消息,高帝遣諶就武帝宣傳謀計,留為腹心。昇明中,為武帝中軍刑獄參軍、南東莞太守,以勞封安復縣男。建元初,武帝在東宮,諶領宿衛。高帝殺張景真,武帝令諶啟乞景真命,高帝不悅,諶懼而退。武帝即位,除步兵校尉、南蘭陵太守,領御仗主,齋內兵仗,悉委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參掌。為左中郎將、後軍將軍,太守如故。武帝臥疾延昌殿,諶在左右宿直。上崩,遺敕諶領殿內事如舊。 鬱林即位,深委信諶,諶每請急出宿,帝通夕不能寐,諶還乃安。轉衛軍司馬,兼衛尉。丁母憂,敕還本位,守衛尉。明帝輔政,諶回附明帝,勸行廢立,密召諸王典籤約語之,不許諸王外接人物。諶親要日久,眾皆憚而從之。鬱林被廢日,初聞外有變,猶密為手敕呼諶,其見信如此。諶性險,無護身計。及廢帝日,領兵先入後宮,齋內仗身,素隸服諶,莫有動者。 海陵立,轉中領軍,進爵為公,甲仗五十人,入直殿內,月十日還府。建武元年,轉領軍將軍、左將軍、南徐州刺史,給扶,進爵衡陽郡公。明帝初許事剋用諶為揚州,及有此授,諶恚曰:「見炊飯推以與人。」王晏聞之曰:「誰復為蕭諶作甌箸者。 諶恃勳重,干豫朝政,明帝新即位,遣左右要人於外聽察,具知諶言,深相疑阻。二年六月,上幸華林園,宴諶及尚書令晏等數人盡歡。〔一六〕坐罷,留諶晚出,至華林閤,仗身執還入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數諶曰:「隆昌之際,非卿無有今日。今一門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報,政可極此。卿恒懷怨望,乃云『炊飯已熟,合甑與人邪』,今賜卿死。」諶謂智明曰:「天去人亦復不遠,我與至尊殺高、武諸王,是卿傳語來去,我今死,還取卿矣。」於省殺之。至秋,而智明死,見諶為祟。詔乃顯其過惡,收付廷尉。 諶好左道,吳興沈文猷相諶云:「相不減高帝。」諶喜曰:「感卿意,無為人言也。」至是,文猷伏誅。 諶兄誕字彥偉,永明中,為建康令,與秣陵令司馬迪之同乘行,車前導四卒。左丞沈昭略奏:「凡有鹵簿官,共乘不得兼列騶寺,請免誕等官。」詔贖論。延興元年,歷徐、司二州刺史。明帝立,封安復侯,徵為左衛將軍。上欲殺諶,以誕在邊鎮拒魏,故未及行。魏軍退六旬,諶誅,遣梁武帝為司州別駕,使誅誕。〔一七〕誕子稜妻,江淹女,字才君,聞誕死,曰:「蕭氏皆盡,妾何用生。」慟哭而絕。 諶弟誄,字彥文,與諶同豫廢立,封西昌侯,位太子左衛率。誅諶之日,輔國將軍蕭季敞啟求收誄,深加排苦,乃至手相摧辱。誄徐曰:「已死之人,何足至此,君不憶相提拔時邪?幽冥有知,終當相報。 季敞粗猛無行,善於彌縫,高帝時為誄、諶所獎說,〔一八〕故累為郡守。在政貪穢,諶輒掩之。後為廣州刺史,白日見誄將兵入城收之。少日,果為西江都護周世雄所襲,軍敗,奔山中,為蛭所嚙,肉都盡而死,慘楚備至,後為村人所斬。論者以為有天道焉。 臨汝侯坦之字君平,高帝絕服族子也。祖道濟,太中大夫。父欣祖,武進令。 坦之與蕭諶同族,為東宮直閤,以勤直為文惠所知,除給事中、蘭陵令。武帝崩,坦之率太孫文武度上臺,除射聲校尉,令如故。未拜,除正員郎、南魯郡太守。少帝以坦之文惠舊人,親信不離,得入內見皇后。帝於宮中及出後堂雜狡獪,〔一九〕坦之皆得在側,或遇醉後裸袒,坦之輒扶持諫喻。見帝不可奉,乃改附明帝,密為耳目。 隆昌元年,追錄坦之父勳,封臨汝縣男。少帝微聞外有異謀,憚明帝在臺內,敕移西州。後在華林園華光殿露著黃縠褌,跂床垂腳,謂坦之曰:「人言鎮軍與王晏、蕭諶欲共廢我,似非虛傳,蘭陵所聞云何?」坦之嘗作蘭陵令,故稱之。坦之曰:「天下寧當有此?誰樂無事廢天子邪?昔元徽獨在路上走,三年人不敢近,政坐枉殺孫超、杜幼文等故敗耳。官有何事,一旦便欲廢立?朝貴不容造此論,〔二0〕政當是諸尼師母言耳。豈可以尼姥言為信!官若無事除此三人,誰敢自保。安陸諸王在外,寧肯復還,道剛之徒,何能抗此。」帝曰:「蘭陵可好聽察,作事莫在人後。 帝以為除諸執政,應須當事人,意在沈文季,夜遣內左右密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謂坦之曰:「我賜文季不受,豈有人臣拒天子賜。」坦之曰:「官遣誰送?」帝曰:「內左右。」坦之曰:「官若詔敕出賜,令舍人主書送往,文季寧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 帝又夜醉,乘馬從西步廊向北馳走,如此兩三將倒,坦之諫不從,執馬控,帝運拳擊坦之不著,倒地。坦之與曹道剛扶抱還壽昌殿玳瑁床上臥,又欲起走,坦之不能制,坦之馳信報皇后,至,請譬良久,乃眠。 時明帝謀廢殺,既與蕭諶及坦之定謀,少帝腹心直閤將軍曹道剛,疑外間有異,密有處分,諶未能發。始興內史蕭季敞、南陽太守蕭穎基並應還都,諶欲待二蕭至,藉其威力以舉事。明帝慮事變,以告坦之,坦之馳謂諶曰:「廢天子古來大事,比聞曹道剛、朱隆之等轉已猜疑,衛尉明日若不就,事無所復及。弟有百歲母,豈能坐聽禍敗,政應作餘計耳。」諶惶遽,明日遂廢帝,坦之力也。 海陵即位,除黃門郎,兼衛尉。建武元年,遷左衛將軍,進爵為侯。 東昏立,為侍中、領軍將軍。永元元年,母憂,起復職,加右將軍,置府。〔二一〕江祏兄弟欲立始安王遙光,密告坦之。坦之曰:「明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今若復作此事,恐四海瓦解,我其不敢言。 及遙光起事,遣人夜掩取坦之,坦之科頭著褌踰牆走。逢臺遊邏主顏端,執之。坦之謂曰:「始安作賊,遣人見取,向於宅奔走,欲還臺耳,君何見錄。」端不答,而守防逾嚴。坦之謂曰:「身是大臣,夜半奔走,君理見疑,以為得罪朝廷。若不信,自可步往東府參視。」亦不答。端至小街,審知遙光舉事,乃走還。未至三十餘步,下馬再拜曰:「今日乞垂將接。」坦之曰:「向語君何所道,豈容相欺。」端以馬與坦之,相隨去。比至新亭,道中收遙光所虜之餘,得二百許人,并有粗仗。乃進西掖門,開鼓後得入殿內。其夕四更,主書馮元嗣叩北掖門,告遙光反,殿內為之備。向曉,召徐孝嗣入。左衛將軍沈約五更初聞難,〔二二〕馳車走趨西掖門。或勸戎服,約慮外軍已至,若戎衣,或者謂同遙光,無以自明,乃朱服而入。 臺內部分既立,坦之假節、督眾軍討遙光。事平,遷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右將軍如故,〔二三〕進爵為公。 坦之肥黑無鬚,語聲嘶,時人號為蕭瘂。剛佷專執,群小畏而憎之。遙光事平二十餘日,帝遣延明主帥黃文濟圍坦之宅,誅之。 坦之從兄翼宗為海陵郡,將發,坦之謂文濟曰:「從兄海陵宅故應無他。」文濟曰:「海陵宅在何處?」坦之告之。文濟曰:「政應得罪。」仍遣收之。檢家赤貧,唯有質錢帖子數百,還以啟帝,原其死。 和帝中興元年,追贈坦之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論曰:有齊宗室,唯始安之後克昌。明帝取之以非道,遙光濟之以殘酷,其卒至顛仆,所謂「亦以此終」者也。穎冑荊州之任,蓋惟失職,及其末途倚伏,豈預圖之所致乎。諶與坦之俱應顧託,既以傾國,亦以覆身,各其宜矣。 校勘記 〔一〕 三年進號撫軍將軍 「三年」南齊書作「二年」。 〔二〕 足疾不得同朝列 「列」各本作「例」,據太平御覽七四0引改。 〔三〕 唯曼遊是好 「曼遊」疑當作「慢遊」。尚書益稷:「惟慢遊是好。 〔四〕 河東王鉉等十王一夕見殺 「十王」各本作「七王」。按南齊書明帝紀:「永泰元年春正月丁未,誅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岳、西陽王子文、衡陽王子峻、南康王子琳、永陽王子珉、湘東王子建、南郡王子夏、桂陽王昭粲、巴陵王昭秀。」凡十王。又十王各本傳並云見殺在永泰元年,則此「七」字為「十」字之訛,今改正。 〔五〕 於是戒嚴赦都下 「於是」上各本衍「遙光」二字,據南齊書刪。按通鑑東昏永元元年紀:「詔曲赦建康,中外戒嚴。 〔六〕 太子右率左興盛屯東府東籬門 「府」字上汲古閣本、金陵書局本無「東」字;「府」字下元大德本、南北監本、殿本有「門」字,今從南齊書訂正。 〔七〕 舉事之夕月蝕識者以月為大臣 「月蝕」下、「大臣」下通志有「既」字、「之象」二字。 〔八〕 天下知名之士劉渢渢弟溓陸閑閑子絳司馬端崔慶遠皆坐誅 「溓」各本並作「謙」,據南齊書改。 〔九〕 及弟江陵公寶覽霄城公寶宏皆伏誅 「寶覽」各本作「寶賢」,據南齊書、通鑑改。 〔一0〕甚見委任 「甚」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一〕後為廬陵王後軍長史廣陵太守行南兗州府州事 「兗州」上「南」字、「府」下「州」字各本並脫,並據南齊書補。按下又云「行荊州府州事」,補「府」下「州」字。 〔一二〕穎冑使別駕宗夬撰定禮儀 「宗夬」各本作「宗史」,據梁書改。按梁書、南史並有宗夬傳。 〔一三〕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宮 「城門」、「宮」各本作「門城」、「官」,並據南齊書改正。 〔一四〕梁武進漂洲 「漂洲」疑「溧洲」之訛。宋書孝武帝紀「上次溧洲」,即此江上洲。 〔一五〕意甚憤憤 「憤憤」各本作「憒憒」,據太平御覽八四六引梁書改。 〔一六〕上幸華林園宴諶及尚書令晏等數人盡歡 「幸」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七〕遣梁武帝為司州別駕使誅誕 「駕」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八〕高帝時為誄諶所獎說 「誄」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九四一補。 〔一九〕帝於宮中及出後堂雜狡獪 「雜」下南齊書有「戲」字。 〔二0〕朝貴不容造此論 「此」原作「以」,王懋竑讀書記疑云:「以」疑當作「此」。按王說是,今從改。 〔二一〕加右將軍置府 「右」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二〕左衛將軍沈約五更初聞難 「左衛將軍」各本作「左將軍」。按梁書沈約傳,約無為「左將軍」事。齊永元元年遷左衛將軍,正與此合,今訂正。 〔二三〕遷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右將軍如故 「右將軍」各本作「右軍」。按上云「加右將軍」,明此脫「將」字。冊府元龜三七一有「將」字,今據補。 齊高帝諸子上 豫章文獻王嶷子子廉 子恪 子操 子範 子範子乾 子範弟子顯 子雲 齊高帝十九男:昭皇后生武帝、豫章文獻王嶷,謝貴嬪生臨川獻王映、長沙威王晃,羅太妃生武陵昭王曄,任太妃生安成恭王暠,陸修儀生鄱陽王鏘、晉熙王銶,袁修容生桂陽王鑠,何太妃生始興簡王鑑、宜都王鏗,區貴人生衡陽王鈞,張淑妃生江夏王鋒、河東王鉉,李美人生南平王銳。第九、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七皇子早亡,衡陽王鈞出繼高帝兄元王後。 豫章文獻王嶷字宣儼,高帝第二子也。寬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鍾愛焉。仕宋為尚書左戶郎,錢唐令。高帝破薛索兒,改封西陽,以先爵賜嶷,為晉壽縣侯。後為武陵內史。 時沈攸之責賧,伐荊州界內諸蠻,遂及五溪。〔一〕禁斷魚鹽,群蠻怨怒。酉溪蠻王田頭擬殺攸之使,攸之責賧千萬,頭擬輸五百萬,發氣死。其弟婁侯篡立,頭擬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蠻部大亂,抄掠至郡城下,〔二〕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田都自獠中請立,而婁侯亦歸附。嶷誅婁侯於郡獄,命田都繼其父,蠻眾乃安。 入為宋順帝驃騎從事中郎。詣司徒袁粲,粲謂人曰:「後來佳器也。 高帝在領軍府,嶷居青溪宅。蒼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襲宅內,嶷令左右舞刀戟於中庭,蒼梧從牆間窺見已有備,乃去。高帝憂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勸帝度江北起兵。嶷諫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單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鮮有剋勝,於此立計,萬不可失。」及蒼梧殞,高帝報嶷曰:「大事已判,汝明可早入。」順帝即位,轉侍中,總宮內直衛。 沈攸之之難,高帝入朝堂,嶷出鎮東府,加冠軍將軍。及袁粲舉兵夕,丹陽丞王遜告變,先至東府,嶷遣帳內軍主戴元孫二千人隨薛道深等俱至石頭,〔三〕焚門之功,元孫預焉。先是王蘊薦部曲六十人助為城防,實以為內應也。嶷知蘊懷貳,不給其仗,散處外省。及難作搜檢,皆已亡去。 上流平後,武帝自尋陽還。嶷出為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縣公。仍徙鎮西將軍、都督、荊州刺史。時高帝作輔,嶷務存約省,停府州儀迎物。及至州,坦懷納善,側席思政。王儉與嶷書曰:「舊楚蕭條,仍歲多故,政荒人散,實須緝理。公臨蒞甫爾,英風惟穆,江漢來蘇,八荒慕義,〔四〕庾亮以來,荊州無復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豈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眾,開人相告,士庶坐執役者甚眾。嶷至鎮,一日遣三千餘人,見囚五歲刑以下不連臺者,皆原遣。以市稅重,多所寬假。百姓甚悅。禪讓之間,武帝欲速定大業,嶷依違其事,默無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詔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內昇明二年以前逋負。遷侍中、尚書令、都督、揚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會魏軍動,詔以嶷為南蠻校尉、荊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尋給油絡俠望車。二年,給班劍二十人。其夏,於南蠻園東南開館立學,上表言狀。置生三十人,取舊族父祖位正佐臺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補之。置儒林參軍一人,文學祭酒一人,勸學從事二人。行釋菜禮。以穀過賤,聽人以米當口錢,優評斛一百。義陽劫帥張群亡命積年,鼓行為賊,義陽、武陵、天門、南平四郡界被其殘破,沈攸之連討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群從下郢,於路先叛,結柴於三溪,依據深險。嶷遣中兵參軍虞欣祖為義陽太守,使降意誘納之,厚為禮遺,於坐斬首,其黨皆散,四郡獲安。 入為中書監、司空、揚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軍臨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將還都,修廨宇及路陌,東歸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發江津,士女觀送數千人皆垂泣。嶷發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憂慮,為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東府,設金石樂,使乘輿至宮六門。 武帝即位,進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劍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頗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盡禮,未嘗違忤顏色,故武帝友愛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過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領太子太傅,解中書監。宋武以來,州郡秩俸及雜供給,多隨土所出,無有定準。嶷上表請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為恒制,從之。嶷不參朝務,而言事密謀,多見信納。服闋,加侍中。宋元嘉制,諸王入齋閤,得白服裙帽見人主,唯出太極四廂,乃備朝衣。自比以來,此事一斷。〔五〕上與嶷同生相友睦,宮內曲宴,許依元嘉。嶷固辭,不奉敕;唯車駕幸第,乃白服烏紗帽以侍宴焉。至於衣服制度,動皆陳啟,事無專制,務從減省,並不見許。又啟曰:「北第舊邸,本自甚華,臣往歲作小眠齋,皆補接為辦,無乖格制。要是檉柏之華,一時新淨,東府又有此齋,亦為華屋,而臣頓有二處住止,下情竊所未安。訊訪東宮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壞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於前,且補接既多,不可見移,亦恐外物或為異論,不審可有垂許送東府齋理不?」上答曰:「見別紙,汝勞疾,亦復那得不動,何意為作煩長啟事。」竟不從。 三年,文惠太子講孝經畢,嶷求解太傅,不許。嶷常慮盛滿,又因言宴求解揚州授竟陵王子良,〔六〕上終不許,曰:「畢汝一世,無所多言。 武帝即位後,頻發詔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還過延陵季子廟,觀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執牛推問,嶷不許,取絹一疋,橫繫牛角,放歸其家。政在寬厚,故得朝野歡心。 四年,唐宇之賊起,嶷啟上曰:「此段小寇,出於凶愚,天網宏罩,理不足論。但聖明御世,幸可不爾。比藉聲聽,皆云有由而然。但頃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顧所損者大。擿籍檢功巧,〔七〕督卹簡小塘,藏丁匿口,凡諸條制,實長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計。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內,何可周洗。公家何嘗不知人多欺巧,〔八〕古今政以不可細碎,故不為耳。為此者實非乖理,但識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兒大臣,猶不能伏理,況復天下,悠悠萬品?怨積聚黨,凶迷相類,止於一處,何足不除,脫復多所,便成紜紜。」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亂,以為是不?蚊蟻何足為憂,至今都應散滅。吾政恨其不辦大耳,亦何時無亡命邪。」後乃詔聽復籍注。 是時武帝奢侈,後宮萬餘人,宮內不容,太樂、景第、暴室皆滿,猶以為未足。嶷後房亦千餘人。潁川荀丕獻書於嶷,極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為書答之,又為之減遣。 丕字令哲,後為荊州西曹書佐,長史王秀與其書,題之云「西曹荀君」。丕報書曰:「第五之位,不減驃騎,亦不知西曹何殊長史!且人之處世,當以德行稱著,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見屈於澠池,毛遂安受辱於郢都,造敵臨事,僕必先於二子,未知足下之貴,足下之威,孰若秦、楚兩王。僕以德為寶,足下以位為寶,各寶其寶,於此敬宜。」於是直題云「長史王君」。時尚書令王儉當朝,丕又與儉書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顯高人之跡,將何以書於齊史哉。」及南郡綱紀啟荊州刺史隨王子隆請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書極諫武帝,言甚直,帝不悅,丕竟於荊州獄賜死。徐孝嗣聞其死,曰:「丕縱有罪,亦不應殺,數千年後,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進位大司馬。八年,給皁輪車。尋加中書監,固讓。嶷身長七尺八寸,善持容範,文物衛從,禮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嚴肅。自以地位隆重,深懷退素,北宅舊有園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嘗問臨川王映居家何事樂,映曰:「政使劉瓛講禮,顧{則心}講易,朱廣之講莊、老,臣與二三諸彥兄弟友生時復擊贊,以此為樂。」上大賞之。他日謂嶷曰:「臨川為善,遂至於斯。」嶷曰:「此大司馬公之次弟,安得不爾!」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為善最多也。 嶷常戒諸子曰:「凡富貴少不驕奢,以約失之者鮮矣。漢世以來,侯王子弟,以驕恣之故,大者滅身喪族,小者削奪邑地,可不戒哉!」稱疾不利住東城,累求還第,令世子子廉代鎮東府。上數幸嶷第,宋長寧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內尋人。」乃徙其表闕騏驎於東岡。騏驎及闕,形勢甚巧,宋孝武於襄陽致之,後諸帝王陵皆模範,而莫及也。 永明末,車駕數遊幸,唯嶷陪從。上嘗出新林苑,同輦夜歸,至宮門,嶷下輦辭出,上曰:「今夜行,無使為尉司所呵也。」嶷對曰:「京輦之內,皆屬臣州,願陛下不垂過慮。」上大笑,賜以魏所送氈車。每幸第,不復屏人,敕外監曰:「我往大司馬第,是還家耳。」嶷妃庾氏,嘗有疾,瘳,上幸嶷邸,後堂設金石樂,宮人畢至。登桐臺,使嶷著烏紗帽,極日盡歡,敕嶷備家人之禮。嶷謂上曰:「古來言願陛下壽比南山,或稱萬歲,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懷,實願陛下極壽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復何可得,止得東西一百,於事亦濟。」因相執流涕。 十年,上封嶷諸子。舊例王子封千戶,嶷欲五子俱封,啟減,人五百戶。其年疾篤,表解職,不許,賜錢五百萬營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視疾,至薨乃還宮。詔斂以袞冕之服,溫明秘器,大鴻臚持節護喪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過葬。詔贈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揚州牧,綠綟綬,具九服錫命之禮,侍中、大司馬、太傅、王如故。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虎賁班劍百人,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喪葬送儀,並依漢東平王蒼故事。 嶷臨終,召子子廉、子恪曰:「吾無後,當共相勉勵,篤睦為先。才有優劣,位有通塞,運有富貧,此自然理,無足以相陵侮。勤學行,守基業,修閨庭,尚閑素,如此足無憂患。聖主儲皇及諸親賢,亦當不以吾沒易情也。三日施靈,惟香火、盤水、干飯、酒脯、檳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盤,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後除靈,可施吾常所乘輿扇繖。朔望時節,席地香火、盤水、酒脯、干飯、檳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餘物為後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鐵環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過度也。〔九〕後堂樓可安佛,供養外國二僧,餘皆如舊。與汝遊戲後堂船乘,吾所乘牛馬,送二宮及司徒。服飾衣裘,悉為功德。」子廉等號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積旬。太官朝夕送祭奠,〔一0〕敕王融為銘,云:「半岳摧峰,中河墜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至其年十二月,乃舉樂宴朝臣。樂始舉,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後,第庫無見錢,武帝敕貨雜物服飾得數百萬,〔一一〕起集善寺,月給第見錢百萬,至上崩乃省。 嶷性汎愛,不樂聞人過失,左右投書相告,置靴中,竟不視,取火焚之。齋庫失火,燒荊州還資,評直三千餘萬,主局各杖數十而已。嶷薨後,忽見形於沈文季曰:「我未應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種藥,使我〈疒雍〉不差,湯中復加藥一種,使利不斷。吾已訴先帝,先帝許還東邸,當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紙文書示文季曰:「與卿少舊,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祕而不傳,甚懼此事,少時太子薨。 又嘗見形於第後園,乘腰輿,指麾處分,呼直兵,直兵無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與之,謂曰:「橘樹一株死,可覓補之。」因出後園閤,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陽樂藹、彭城劉繪、吳郡張稷,最被親禮。藹與竟陵王子良牋,欲率荊、江、湘三州僚吏建碑,託中書侍郎劉繪營辦。藹又與右率沈約書,請為文。約答曰:「郭有道漢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絕。謝安石素族之台輔,時無麗藻,迄乃有碑無文。況文獻王冠冕彝倫,儀刑宇內,自非一代辭宗,難或與此。約閭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禮許人,聞命慚顏,已不覺汗之霑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託約及太子詹事孔珪為文。 妃庾氏,有女功婦德,嶷甚重之。宋時,武帝及嶷位宦尚輕,家又貧薄,庾氏常徹己損身,以相營奉。兄弟每行來公事,晚還飢疲,躬營飲食,未嘗不迎時先辦。雖豐儉隨事,而香淨適口。穆皇后不自營,又不整潔,上亦以此貴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後,少時亦亡。 子廉字景藹。初,嶷養魚復侯子響為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響還本。子廉為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將軍,善撫諸弟。十一年卒,贈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禪,詔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冑子同,齊氏宗國,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傳于後。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沖,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和從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 建武中,為吳郡太守。及大司馬王敬則於會稽反,奉子恪為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遙光勸上併誅高、武諸子孫,於是並敕竟陵王昭冑等六十餘人入永福省,令太醫煮椒二斛,并命辦數十具棺材,謂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則一時賜死。」期三更當殺之。 會上暫臥,主書單景雋啟依旨斃之,徽孚堅執曰:「事須更審。」爾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陽門。上聞驚覺曰:「故當未賜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撫床曰:「遙光幾誤人事。」及見子恪,顧問流涕,諸侯悉賜供饌。以子恪為太子中庶子。 東昏即位,為侍中。中興二年,為相國諮議參軍。梁天監元年,降爵為子,位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範等嘗因事入謝,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見,謂曰:「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宋孝武為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于時雖疑卿祖,無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為庸常被免,豈疑得全。又復我于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云:『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于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國祚例不靈長。此是一義。二者,齊、梁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且建武屠滅卿門,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為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時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我今為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梁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殺,若其無運,何忽行此,政是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入事晉武,為晉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當知我寸心。」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臺為齋帥在壽光省。武帝呼問曰:「汝比見北第諸郎不?若見道我此意: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盤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諸郎得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大通二年,出為吳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並入梁,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雲、子暉。〔一二〕子恪常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 子恪亦涉學,頗屬文,隨棄其本,故不傳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無定準,素姓三公長子一人為員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為給事中。自此齊末皆以為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為吳郡太守,避王敬則難歸,以子操為吳郡太守。永元中,為黃門郎。 子操弟子範字景則。齊永明中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天監初降爵為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 子範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累遷大司馬南平王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範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製千字文,其辭甚美。王命記室蔡薳注釋之。自是府中文筆皆使具草。 後為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遷丹陽尹,復為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蕃府,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為到府牋曰:「上蕃首僚,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範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傳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後為秘書監。簡文即位,召為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製哀策,文理哀切。帝謂武林侯蕭諮曰:「此段莊陵萬事零落,唯哀冊尚有典刑。」敕賚米千石。 子範無居宅,尋卒於招提寺僧房。賊平,元帝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子滂、確並少有文章,簡文在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諸蕭文士,滂、確並預焉。 滂位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範卒。確位司徒右長史。魏平江陵,入長安。 滂弟乾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簡,善隸書,得叔父子雲之法。九歲,補國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為宣城王諮議參軍。陳武帝鎮南徐州,引為司空從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建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乾往,諭以逆順,謂曰:「昔陸賈南征,趙他歸順;隨何奉使,黥布來臣。追想清風,髣彿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煩更勞師旅。」乾至,示以逆順,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異反,陳寶應助之,又資周迪兵糧,出寇臨川,因逼建安。乾單使臨郡,不能守,乃棄郡以避寶應。時閩中宰守並受寶應署置,乾獨不屈,徙居郊野。及寶應平,都督章昭達以聞,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書。卒,諡靜子。 子顯字景陽,子範弟也。幼聰慧,嶷偏愛之。七歲,封寧都縣侯,梁天監初,降為子。位太尉錄事參軍。 子顯身長八尺,狀貌甚雅,好學,工屬文。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一三〕又採眾家後漢考正同異,為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詔付祕閣。累遷邵陵王友。後除黃門郎。 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梁武帝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眾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讚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製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為名對。 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武帝製孝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啟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記。遷國子祭酒,加侍中,於學遞述武帝五經義,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風神灑落,雍容閑雅,簡通賓客,不畏鬼神。性愛山水,為伐社文以見其志。飲酒數斗,頗負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賓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撝而已,衣冠竊恨。然簡文素重其為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簡文謂坐客曰:「常聞異人間出,今日始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出為吳興太守。卒時年四十九,詔贈侍中、中書令。及請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驕。」子顯嘗為自序,其略云:「余為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鸚,開花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一四〕稠人廣坐,獨受旨云:『今雲物甚美,卿將不斐然賦詩。』詩既成,又降旨曰:『可謂才子。』余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為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眾製,文備多方,頗為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著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愷並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愷太子家令。 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簡文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餞飲,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簡文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為才子。」先是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簡文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太清中,卒於侍中。子顯弟子雲。 子雲字景喬,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製拜章,便有文采。梁天監初,降爵為子。及長,勤學有文藻,弱冠撰晉書,至年二十六,書成百餘卷,表奏之,詔付祕閣。 子雲性沈靜,不樂仕進,風神閑曠,任性不群。夏月對賓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弔問,時論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為祕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丹陽郡丞。湘東王繹為丹陽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為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人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歷侍中,國子祭酒。 梁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雲啟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雲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雲作成,敕並施用。 子雲善草隸,為時楷法,自云善效鍾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嘗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賞,隨時所貴,規摹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事而已。十許年,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狀,洞澈字體,始變子敬,全範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跡雅為武帝所重,帝嘗論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寔,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出為東陽太守。百濟國使人至建鄴求書,逢子雲為郡,維舟將發。使人於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許步,行拜行前。子雲遣問之,答曰:「侍中尺牘之美,遠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跡。」子雲乃為停船三日,書三十紙與之,獲金貨數百萬。性吝,自外答餉不書好紙,好事者重加賂遺,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復為侍中、國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雲逃人間。三年,宮城失守,奔晉陵,餒卒于顯雲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時人比之衛恒、衛瓘。武帝嘗使特書,及奏,帝曰:「子敬之跡不及逸少,蕭特之書遂逼於父。」位太子舍人,海鹽令,坐事免。先子雲卒,遺啟簡文求為墓誌銘,帝為製銘焉。 子雲弟子暉字景光,少涉學,亦有文才。性恬靜,寡嗜慾,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為講賦奏之,甚見賞。卒於驃騎長史。 校勘記 〔一〕 時沈攸之責賧伐荊州界內諸蠻遂及五溪 「責」字各本並脫,「及」字各本作「反」,據南齊書補改。 〔二〕 抄掠至郡城下 「郡城」各本作「都城」。按郡城指武陵郡城,據南齊書改。 〔三〕 嶷遣帳內軍主戴元孫二千人隨薛道深等俱至石頭 「薛道深」即「薛道淵」,此避唐諱改。 〔四〕 八荒慕義 「八荒」南齊書作「八州」。按嶷所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疑作「八州」是。 〔五〕 自比以來此事一斷 「比」各本作「此」,據南齊書改。 〔六〕 又因言宴求解揚州授竟陵王子良 「言宴」南齊書作「宮宴」,義似較長。 〔七〕 擿籍檢功巧 「擿」各本作「撻」,據冊府元龜二八八改。 〔八〕 公家何嘗不知人多欺巧 「欺」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下「上答曰,欺巧那可容」,明此脫「欺」字。 〔九〕 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過度也 「勿」各本作「每」,據南齊書改。 〔一0〕太官朝夕送祭奠 「夕」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一〕武帝敕貨雜物服飾得數百萬 「得」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二〕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雲子暉 「子質」疑當作「子範」,蓋梁書及本書皆無子質傳,而子範與子顯等皆有傳。子範傳亦云:「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若作「子範」則相合。 〔一三〕可謂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 「明道」上梁書有「得」字。 〔一四〕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 「十」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邵陵之封在天監十三年;此云「始預」亦有遲晚意,當為「十六年」。 齊高帝諸子下 臨川獻王映字宣光,高帝第三子也。少而警悟,美言笑,善容止。仕宋位給事黃門侍郎、南兗州刺史,留心吏事,自下莫不肅然,令行禁止。 高帝踐阼,為荊州刺史,〔一〕加都督,封臨川王。嘗致錢還都買物,有獻計者,於江陵買貨,至都還換,可得微有所增。映笑曰:「我是賈客邪,乃復求利。」改授都督、揚州刺史。蒞事聰敏,府州曹局皆重足以奉禁令,自宋彭城王義康以後,未之有也。 永明元年,為侍中、驃騎將軍。五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七年薨。映善騎射,解聲律,工左右書、左右射,應接賓客,風韻韶靡,及薨,朝野莫不惋惜。贈司空。九子皆封侯。 長子子晉,永元初為侍中,入梁為高平太守。第二子子游,州陵侯,為黃門侍郎。謀反,兄弟並伏誅。 長沙威王晃字宣明,高帝第四子也。少有武力,為高帝所愛。昇明二年,代兄映為淮南、宣城二郡太守。晃便弓馬,初沈攸之事起,晃多從武容,赫弈都街,時人為之語曰:「煥煥蕭四繖。」其年,遷西中郎將、豫州刺史,監二州諸軍事。〔二〕 高帝踐阼,晃每陳政事,輒為典籤所裁,晃殺之。上大怒,手詔賜杖。遷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武帝為皇太子,拜武進陵,於曲阿後湖鬥隊,使晃御馬軍,上聞之,又不悅。臨崩,以晃屬武帝,處以輦轂近蕃,勿令遠出。 永明元年,以晃為都督、南徐州刺史。入為中書監。時禁諸王蓄仗,在都下者,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晃愛武飾,罷徐州還,私載數百人仗還都,為禁司所覺,投之江中。帝聞之大怒,將糾以法,豫章王嶷稽首流涕曰:「晃罪誠不足宥,陛下當憶先朝念白象。」白象,晃小字也。上亦垂泣。高帝大漸時,戒武帝曰:「宋氏若骨肉不相圖,佗族豈得乘其弊?汝深戒之。」故武帝終無異意,然晃亦不見親寵。當時論者,以武帝優於魏文,減於漢明。 後拜車騎將軍、侍中。薨,贈開府儀同三司。武帝嘗幸鍾山,晃從駕。以馬矟刺道邊枯櫱,上令左右數人引之,銀纏皆卷聚而矟不出,乃令晃復馳馬拔之,應手便去。每遠州獻駿馬,上輒令晃於華林中調試之。高帝常曰:「此我家任城也。」武帝緣此意,故諡曰威。 武陵昭王曄字宣昭,〔三〕高帝第五子也。母羅氏,從高帝在淮陰,以罪誅。曄年四歲,思慕不異成人,每慟吐血。高帝敕武帝曰:「三昧至性如此,恐不濟,汝可與共住,每抑割之。」三昧,曄小字也。故曄見愛。 高帝雖為方伯,而居處甚貧,諸子學書無紙筆,曄常以指畫空中及畫掌學字,遂工篆法。少時又無棋局,乃破荻為片,縱橫以為棋局,指點行勢,遂至名品。 性剛穎俊出,與諸王共作短句詩,學謝靈運體,以呈高帝。帝報曰:「見汝二十字,諸兒作中,最為優者。但康樂放蕩,作體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顏延之抑其次也。 建元二年,〔四〕為會稽太守,加都督。上遣儒士劉瓛往郡,為曄講五經。武帝即位,歷中書令、祠部尚書。巫覡或言曄有非常之相,以此自負,武帝聞之,故無寵,未嘗處方岳。於御坐曲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汙貂。」對曰:「陛下愛其羽毛,而疏其骨肉。」帝不悅。 性輕財重義,有古人風。罷會稽還都,齋中錢不滿萬,俸祿所入,皆與參佐賓僚共之。常曰:「兄作天子,何畏弟無錢。」居止附身所須而已。名後堂山為首陽,蓋怨貧薄也。 嘗於武帝前與竟陵王子良圍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獻王謂曄曰:「汝與司徒手談,故當小相推讓。」答曰:「曄立身以來,未嘗一口妄語。」執心疏婞,偏不知悔。好文章,射為當時獨絕,琅邪王瞻亦稱善射,而不及曄也。 武帝幸豫章王嶷東田,宴諸長王,獨不召曄。嶷曰:「風景殊美,今日甚憶武陵。」上仍呼使射,屢發命中,顧四坐曰:「手何如?」上神色甚怪,嶷曰:「阿五常日不爾,今可謂仰藉天威。」帝意乃釋。後於華林射賭,凡六箭,五破一皮,賜錢五萬文。又上舉酒勸曄,曰:「陛下常不以此處許臣。」上回面不答。 豫章王於邸起土山,列種桐竹,號為桐山。武帝幸之,置酒為樂,顧臨川王映:「王邸亦有嘉名不?」映曰:「臣好栖靜,因以為稱。」又問曄,曄曰:「臣山卑,不曾栖靈昭景,唯有薇蕨,直號首陽山。」帝曰:「此直勞者之歌也。 久之,出為江州刺史。上以曄方出鎮,求其宅給諸皇子,遣舍人喻旨。曄曰:「先帝賜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以州易宅,臣請不以宅易州。」帝恨之。至鎮百餘日,典籤趙渥之啟曄得失,徵還為左戶尚書。遷太常卿。累不得志。 冬節問訊,諸王皆出,曄獨後來,上已還便殿,聞曄至,引見,問之,曄稱牛羸不能取路。上敕車府給副御牛一頭。敕主客自今諸王來不隨例者,不復為通。 公事還,過竟陵王子良宅,冬月道逢乞人,脫襦與之。子良見曄衣單,進襦於曄。曄曰:「我與向人亦復何異。」尚書令王儉詣曄,曄留儉設食,盤中菘菜〈魚邑〉魚而已。儉重其率真,為飽食盡歡而去。 尋為丹陽尹,始不復置行事,自得親政。轉侍中、護軍將軍,給油絡車,又給扶二人。武帝臨崩,遺詔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行在殯,竟陵王子良在殿內,太孫未至,眾論喧疑,曄眾中言曰:「若立長,則應在我;立嫡,則應立太孫。」及鬱林立,甚見馮賴。隆昌元年薨,贈司空,班劍二十人。 安成恭王暠字宣曜,高帝第六子也。性清和,多疾。歷位南中郎將、江州刺史,侍中,領步兵校尉,中書令。永明九年,為散騎常侍、祕書監,領石頭戍事。及夏薨。〔五〕 鄱陽王鏘字宣韶,高帝第七子也。建元末,武帝即位,為雍州刺史,加都督。武帝服除,鏘方還,始入覲拜便流涕。武帝愕然,問其故,鏘收淚曰:「臣違奉彌年,今奉顏色,聖顏損瘦,所以泣耳。」武帝歎曰:「我復是有此一弟。 累遷丹陽尹。永明十一年,〔六〕為領軍將軍。鏘和悌美令,性謙慎,好文章,有寵於武帝。領軍之授,齊室諸王所未為,鏘在官理事無壅,當時稱之。車駕游幸,常甲仗衛從,恩待次豫章王嶷。其年,給油絡車。 隆昌元年,轉尚書左僕射,遷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兵置佐。鏘雍容得物情,為鬱林依信。鬱林心疑明帝,諸王問訊,獨留鏘,謂曰:「聞鸞於法身何如?」鏘曰:「臣鸞於宗戚最長,且受寄先帝,臣等年皆尚少,朝廷之幹,唯鸞一人,願陛下無以為慮。」鬱林退謂徐龍駒曰:「我欲與公共計取鸞,公既不同,我不能獨辦,且復小聽。」及鬱林廢,鏘竟不知。 延興元年,進位司徒,侍中如故。明帝鎮東府,權威稍異,鏘每往,明帝屣履至車迎鏘,語及家國,言淚俱下,鏘以此推信之。而宮臺內皆屬意於鏘,勸令入宮,發兵輔政。制局監謝粲說鏘及隨王子隆曰:「殿下但乘油壁車入宮,出天子置朝堂,二王夾輔號令,粲等閉城門上仗,誰敢不同,宣城公政當投井求活,豈有一步動哉!東城人政共縳送耳。」子隆欲定計,鏘以上臺兵力既悉東府,且慮難捷,意甚猶豫。馬隊主劉巨,武帝時舊人,詣鏘請間,叩頭勸鏘立事。鏘命駕將入,復回還內,與母陸太妃別,日暮不成行。典籤知謀告之,數日,明帝遣二千人圍鏘宅,害鏘,謝粲等皆見殺。凡諸王被害,皆以夜遣兵圍宅,或斧斫關排牆,叫噪而入,家財皆見封籍焉。 桂陽王鑠字宣朗,高帝第八子也。永明七年為中書令,加散騎常侍。時鄱陽王鏘好文章,鑠好名理,人稱為鄱桂。 鑠清羸有冷疾,常枕臥,武帝臨視,賜床帳衾褥。性理偏詖,遇其賞興,則詩酒連日,情有所廢,則兄弟不通。隆昌元年,加前將軍,給油絡車,并給扶二人。 鄱陽王見害,鑠遷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自安,至東府見明帝,及出,處分存亡之計。謂侍讀山悰曰:「吾前日覲王,王流涕嗚咽,而鄱陽、隨郡見誅。今日見王,王又流涕而有愧色,其在吾邪?」其夜三更中兵至,見害。 始興簡王鑑字宣徹,高帝第十子也。性聰警。年八歲,喪所生母,號慕過人,數日中便至骨立。豫章文獻王聞之,撫其首嗚咽,謂高帝曰:「此兒操行異人,恐其不濟。」高帝亦悲不自勝。 初封廣興郡王,袁彖時為祕書丞,早有令譽,高帝盛重鑑,乃以彖為友。後改封始興。自晉以來,益州刺史皆以良將為之。宋泰始中,益州市橋忽生小洲,道士邵碩見之,曰:「當有貴王臨州。」劉亮為刺史,齋前石榴樹陵冬生華,亮以問碩,碩曰:「此謂狂華,宋諸劉滅亡之象。後二年君當終,後九載宋當滅。滅後有王勝憙來作此州,冀爾時蜀土平。」碩始康人,元徽二年,忽告人云:「吾命終。」因臥而死。後人見碩在荊州上明,以一隻故履縛左腳,而行甚疾,遂不知所之。永明二年,武帝不復用諸將為益州,始以鑑為益州刺史、督益寧二州軍事,加鼓吹一部。「勝憙」反語為「始興」,碩言於此乃驗。 先是劫帥韓武方常聚黨千餘人,斷流為暴,郡縣不能禁,行旅斷絕。鑑行至上明,武方乃出降。長史虞悰等咸請殺之。鑑曰:「武方為暴積年,所在不能制,今降而被殺,失信;且無以勸善。」於是啟臺,果被宥,自是巴西蠻夷凶惡,皆望風降附。行次新城,道路籍籍,云陳顯達大選士馬,不肯就徵,巴西太守陰智伯亦以為然。乃停新城十許日,遣典籤張曇皙往觀形勢。俄而顯達遣使人郭安明、朱公恩奉書貢遺,咸勸鑑執之。鑑曰:「顯達立節本朝,必自無此。曇皙還,若有同異,執安明等未晚。」居二日,曇皙還,說顯達遣家累已出城,日夕望殿下至。於是乃前。時年十四。 好學,善屬文,不重華飾,器服清素,有高士風。與記室參軍蔡仲熊登張儀樓,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鑑言辭和辯,仲熊應對無滯,當時以為盛事。 州城北門常閉不開,鑑問其故於虞悰,悰答曰:「蜀中多夷暴,有時抄掠至城下,故相承閉之。」鑑曰:「古人云,『善閉無關楗』。且在德不在門。」即令開之。戎夷慕義,自是清謐。於州園地得古冢,無復棺,但有石槨。銅器十餘種,並古形;玉璧三枚;珍寶甚多,不可皆識;金銀為蠶蛇形者數斗。又以朱沙為阜,水銀為池,左右咸勸取之。鑑曰:「皇太子昔在雍,有發古冢者,得玉鏡、玉屏風、玉匣之屬,皆將還都,吾意常不同。」乃遣功曹何佇為之起墳,諸寶物一不得犯。 性甚清,在蜀積年,未嘗有所營造,資用一歲不滿三萬。王儉常歎云:「始興王雖尊貴,而行履都是素士。」時有廣漢什邡人段祖,以錞于獻鑑,古禮器也。高三尺六寸六分,圍三尺四寸,〔七〕圓如筩,銅色黑如漆,甚薄,上有銅馬,以繩縣馬,令去地尺餘,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於下,以芒莖當心跪注淳于,以手振芒,則聲如雷,清響良久乃絕。古所以節樂也。五年,鑑獻龍角一枚,長九尺三寸,色紅,有文。 九年,為散騎常侍、秘書監,領石頭戍事。上以與鑑久別,車駕幸石頭,宴會賞賜。尋遷左衛將軍,未拜,遇疾。上為南康王子琳起青楊巷第,新成,車駕與後宮幸第樂飲。其日鑑疾甚,〔八〕上遣騎詔問疾相繼,為之止樂。尋薨。 江夏王鋒字宣穎,高帝第十二子也。母張氏有容德,宋蒼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鋒。高帝甚懼,不敢使居舊宅,匿於張氏舍,時年四歲。 性方整,好學書,張家無紙札,乃倚井欄為書,書滿則洗之,已復更書,如此者累月。又晨興不肯拂窗塵,而先畫塵上,學為書字。 五歲,高帝使學鳳尾諾,一學即工。高帝大悅,以玉騏驎賜之,曰:「騏驎賞鳳尾矣。」至十歲,便能屬文。武帝時,藩邸嚴急,諸王不得讀異書,五經之外,唯得看孝子圖而已。鋒乃密遣人於市里街巷買圖籍,期月之間,殆將備矣。 好琴書,蓋亦天性。嘗覲武帝,賜以寶裝琴,仍於御前鼓之,大見賞。帝謂鄱陽王鏘曰:「闍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亞,其既事事有意,吾欲試以臨人。」鏘曰:「昔鄒忌鼓琴,威王委以國政。」乃出為南徐州刺史。善與人交,行事王文和、別駕江祏等,皆相友善。後文和被徵為益州,置酒告別,文和流淚曰:「下官少來未嘗作詩,今日違戀,不覺文生於性。」〔九〕王儉聞之,曰:「江夏可謂善變素絲也。 工書,為當時蕃王所推。南郡王昭業亦稱工,謂武帝曰:「臣書固應勝江夏王。」武帝答:「闍梨第一,法身第二。」法身昭業小名,闍梨鋒小名也。 隆昌元年,為侍中,領驍騎將軍,尋加祕書監。及明帝知權,蕃邸危懼,江祏嘗謂王晏曰:「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跡,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著名,而江夏掩能於世,非唯七絃而已,百氏亦復如之。」鋒聞歎曰:「江祏遂復為混沌畫眉,欲益反弊耳。〔一0〕寡人聲酒是耽,狗馬是好,豈復一豪於平生哉。」當時以為話言。常忽忽不樂,著修柏賦以見志,曰:「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貞而挺正。豈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為盛。衝風不能摧其枝,積雪不能改其性。雖坎壈於當年,庶後凋之可詠。 時鼎業潛移,鋒獨慨然有匡復之意,逼之行事典籤,故不遂也。嘗見明帝,言次及遙光才力可委之意,鋒答曰:「遙光之於殿下,猶殿下之於高皇,衛宗廟,安社稷,實有攸寄。」明帝失色。 鋒有武力,明帝殺諸王,鋒與書詰責,左右不為通。明帝深憚之,不敢於第收之。鋒出登車,兵人欲上車防勒,鋒以手擊卻數人,皆應時倒地,遂逼害之。江斅聞其死,流涕曰:「芳蘭當門,不得不鋤,其修柏之賦乎。 南平王銳字宣毅,高帝第十五子也。位左戶尚書,朝直勤謹,未嘗屬疾。永明十年,出為南中郎將、湘州刺史。〔一一〕延興元年,明帝作輔,害諸王,遣裴叔業平尋陽,仍進湘州。銳防閤周伯玉大言於眾曰:「此非天子意,今斬叔業,舉兵匡社稷,誰敢不同!」銳典籤叱左右斬之,銳見害,伯玉下獄誅。 宜都王鏗字宣儼,〔一二〕高帝第十六子也。生三歲喪母。及有識,問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識母,常祈請幽冥,求一夢見。至六歲,遂夢見一女人,云是其母。鏗悲泣向舊左右說容貌衣服事,皆如平生,聞者莫不歔欷。 清悟有學行。永明十一年,為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軍事。〔一三〕雖未經庶務,而雅得人心。舉動每為籤帥所制,立意多不得行。 州鎮姑孰,于時人發桓溫女冢,得金巾箱,織金篾為嚴器,又有金蠶銀繭等物甚多。〔一四〕條以啟聞,鬱林敕以物賜之。鏗曰:「今取往物,後取今物,如此循環,豈可不熟念。」〔一五〕使長史蔡約自往修復,纖毫不犯。 年十歲時,與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左右誤排柟榴屏風,倒壓其背,顏色不異,言談無輟,亦不顧視。彌善射,常以堋的太闊,曰:「終日射侯,何難之有。」乃取甘蔗插地,百步射之,十發十中。 永明中,制諸王年未三十,不得畜妾。及武帝晏駕後,有勸取左右者,鏗曰:「在內不無使役,既先朝遺旨,何忍而違。 及延興元年,明帝誅高、武、文惠諸子,鏗聞之,馮左右從容雅步,詠陸機弔魏武云:「昔以四海為己任,死則以愛子託人。」如此者三,左右皆泣。後果遣呂文顯賷藥往,夜進聽事,正逢八關齋。鏗上高坐,謂文顯曰:「高皇昔寵任君,何事乃有今日之行?」答云:「出不獲已。」於是仰藥。時年十八。身長七尺,鏗狀似兄嶷,咸以國器許之。及死,有識者莫不痛惜。 初鏗出閤時,年七歲,陶弘景為侍讀,八九年中,甚相接遇。後弘景隱山,忽夢鏗來,慘然言別,云:「某日命過。身無罪,〔一六〕後三年當生某家。」弘景訪以幽中事,多祕不出。覺後,即遣信出都參訪,果與事符同,弘景因著夢記云。 晉熙王銶字宣攸,高帝第十八子也。隆昌元年,位郢州刺史。延興元年見害。 河東王鉉字宣胤,高帝第十九子也。母張氏,有寵於高帝,鉉又最幼,尤所留心。高帝臨崩,以屬武帝,武帝甚加意焉,為納柳世隆女為妃。武帝與群臣看新婦,流涕不自勝,豫章王嶷亦哽咽。及明帝誅高帝諸子,以鉉高帝所愛,亦以才弱年幼,故得全。 初鉉年三四歲,高帝嘗晝臥纏髮,鉉上高帝腹上弄繩,高帝因以繩賜鉉。及崩後,鉉以寶函盛繩,歲時輒開視,流涕嗚咽。人才甚凡,而有此一至。 建武中,高、武子孫憂疑。鉉朝見,常鞠躬俯僂,不敢正行直視。尋遷侍中、衛將軍。 鉉年稍長。四年,誅王晏,以謀立鉉為名,鉉免官,以王還第,禁不得與外人交通。永泰元年,明帝疾暴甚,〔一七〕乃見害。聞收至,欣然曰:「死生命也,終不斅建安乞為奴而不得。」仰藥而卒。鉉二子在孩抱,亦見殺。 論曰:豫章文獻王珪璋之質,夙表天姿,行己所安,率由忠敬。雖代宗之議早隆皇矚,而天倫之愛無虧永明,故知「為仁由己」,不虛言也。自宋受晉終,馬氏遂為廢姓,齊受宋禪,劉宗盡見誅夷,梁武革齊,弗取前轍,子恪兄弟,並皆錄用,雖見梁武之弘裕,亦表文獻之餘慶。昔陳思表云:「權之所存,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原夫此言,實存固本。然就國之典,既隨代革,卿士入朝,作貴蕃輔,皇王託體,同稟尊極,仕無常資,秩有恒數,禮地兼隆,易生推擬。武帝顧命,情深尊嫡,密圖遠算,意在求安。以明帝同起布衣,用存顧託,遂韜末命於近戚,寄重任於疏親。以為子弟布列,外有強大之固,支庶中立,可息覬覦之謀,表裏相維,洊隆家國。曾不慮機能運衡,〔一八〕權可制眾,宗族殲滅,一至于斯。曹植之言,遠有致矣。 校勘記 〔一〕 為荊州刺史 「荊州」各本作「雍州」,據南齊書改。按下云「於江陵買貨至都還換」,則作「荊州」是。 〔二〕 遷西中郎將豫州刺史監二州諸軍事 「二」各本作「三」。按南書齊云「監豫司二州」,今據改。 〔三〕 武陵昭王曄字宣昭 「宣昭」南齊書作「宣照」。 〔四〕 建元二年 「二年」南齊書作「三年」。 〔五〕 永明九年為散騎常侍祕書監領石頭戍事及夏薨 「九年」各本作「元年」。按此刪「元年」以下諸年事,而以「九年」之「為散騎常侍,祕書監,領石頭戍事」承之,遂致舛誤,今據南齊書改正。又「及夏薨」南齊書作「其夏薨」,其夏指永明九年。 〔六〕 永明十一年 「十一年」各本作「十年」,據南齊書訂正。 〔七〕 圍三尺四寸 「三」南齊書作「二」。 〔八〕 其日鑑疾甚 「甚」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九〕 今日違戀不覺文生於性 「性」疑當作「情」。 〔一0〕江祏遂復為混沌畫眉欲益反弊耳 「畫」各本作「書」,據冊府元龜二七四改。按「畫眉」見漢書張敞傳。 〔一一〕永明十年出為南中郎將湘州刺史 「十年」各本作「七年」。按南齊書作「十年」,武帝紀同,今據改。 〔一二〕宜都王鏗字宣儼 「宣儼」,南齊書作「宣嚴」。按豫章文獻王字宣儼,此不得與之同字,疑有誤。 〔一三〕為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軍事 「都督二州軍事」南齊書作「都督南豫司州諸軍事」,語意較為明晰。 〔一四〕又有金蠶銀繭等物甚多 「繭」各本作「璽」,據南齊書及冊府元龜二七七改。 〔一五〕豈可不熟念 「不」字各本並脫,據太平御覽七一七引南齊書改。 〔一六〕身無罪 「身」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七〕明帝疾暴甚 各本作「暴疾甚」,據通鑑改。 〔一八〕曾不慮機能運衡 「運」各本作「還」,據南齊書改。 齊武帝諸子 文惠諸子 明帝諸子 武帝二十三男:穆皇后生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張淑妃生廬陵王子卿、魚復侯子響,周淑儀生安陸王子敬、建安王子真,阮淑媛生晉安王子懋、衡陽王子峻,王淑儀生隨郡王子隆,蔡婕妤生西陽王子明,樂容華生南海王子罕,傅充華生巴陵王子倫,謝昭儀生邵陵王子貞,江淑儀生臨賀王子岳,庾昭容生西陽王子文,荀昭華生南康王子琳,顏婕妤生永陽王子珉,宮人謝生湘東王子建,何充華生南郡王子夏。第六、第十二、第十五、第二十二皇子早亡;子珉繼衡陽元王後。 文惠皇太子長懋,字雲喬,小字白澤,武帝長子也。武帝年未弱冠而生太子,姿容豐美,為高帝所愛。宋元徽末,除祕書郎,不拜,板輔國將軍,遷晉熙王撫軍主簿。事寧,武帝遣太子還都。〔一〕高帝方創霸業,心存嫡嗣,謂太子曰:「汝還,吾事辦矣。」處之府東齋,令通文武賓客。謂荀伯玉曰:「我出行日,城中軍悉受長懋節度。我雖不行,內外直防及諸門甲兵,悉令長懋時時履行。 轉祕書丞,以與宣帝諱同,不就。歷中書、黃門侍郎。昇明三年,高帝將受禪,以襄陽兵馬重鎮,不欲處他族,出太子為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將、寧蠻校尉。建元元年,封南郡王,江左嫡皇孫封王,始自此也。 先是,梁州刺史范柏年頗著威名,沈攸之事起,候望形勢,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玄邈已至,柏年遲回魏興不肯下,太子慮其為變,乃遣說之,許啟為府長史。及至襄陽,因執誅之。 二年,徵為侍中、中軍將軍,置府,鎮石頭。穆妃薨,成服日,車駕出臨喪,朝議疑太子應出門迎。左僕射王儉曰:「尋禮記服問:『君所主夫人、妻、太子嫡婦。』言國君為此三人為主喪也。今鑾輿臨降,自以主喪而至,雖因事撫慰,義不在弔,南郡以下不應出門奉迎。但尊極所臨,禮有變革,權去杖絰,移立戶外,足表情敬,無煩止哭。皇太子既一宮之主,自應以車駕幸宮,依常奉候。既當成服之日,吉凶不相干,宜以衰幘行事,望拜止哭,率由舊章。尊駕不以臨弔,奉迎則惟常體,求之情禮,如為可安。」又其年九月有閏,小祥疑應計閏。儉又議,以為「三百六旬,尚書明義,文公納幣,春秋致譏。故先儒期喪,歲數沒閏,大功以下,月數數閏。所以吳商云:『含閏以正期,〔二〕允協情理。』沒閏之理,固在言先」。並從之。 武帝即位,為皇太子。初高帝好左氏春秋,太子承旨諷誦,以為口實。及正位東儲,善立名尚,解聲律,工射,飲酒至數斗,而未嘗舉盃。從容有風儀,音韻和辯,引接朝士,人人自以為得意。文武士多所招集,會稽虞炎、濟陽范岫、汝南周顒、陳郡袁廓,並以學行才能,應對左右。而武人略陽垣歷生、襄陽蔡道貴,拳勇秀出,當時以比關羽、張飛。其餘安定梁天惠、平原劉孝慶、河東王世興、趙郡李居士、襄陽黃嗣祖、魚文、康絢之徒,並為後來名將。 永明三年,於崇正殿講孝經,少傅王儉令太子僕周顒撰為義疏。五年冬,太子臨國學,親臨策試諸生,於坐問少傅王儉曲禮云「無不敬」義,儉及竟陵王子良等各有酬答。太子又以此義問諸學生,謝幾卿等一十人,並以筆對。太子問王儉:「周易乾卦本施天位,而說卦云『帝出乎震』,震本非天義,豈當相主?」儉曰:「乾健震動,天以運為德,故言『帝出乎震』。」儉又諮太子孝經「仲尼居曾子侍」義,臨川王映諮「孝為德本」義,太子並應機酬答,甚有條貫。 明年,上將訊丹陽所領囚及南北二百里內獄,〔三〕詔太子於玄圃園宣猷堂錄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游宴,尚書曹事,亦分送太子省視。 太子與竟陵王子良俱好釋氏,立六疾館以養窮人。而性頗奢麗,宮內殿堂,皆雕飾精綺,過於上宮。開拓玄圃園與臺城北塹等,其中起出土山池閣樓觀塔宇,窮奇極麗,費以千萬。多聚異石,妙極山水。慮上宮中望見,乃旁列修竹,外施高鄣。造游牆數百間,〔四〕施諸機巧,宜須鄣蔽,須臾成立,若應毀撤,應手遷徙。製珍玩之物,織孔雀毛為裘,光采金翠,過於雉頭遠矣。以晉明帝為太子時立西池,乃啟武帝引前例,求於東田起小苑,上許之。 永明中,二宮兵力全實,太子使宮中將吏更番築役,營城包巷,〔五〕制度之盛,觀者傾都。上性雖嚴,太子所為,無敢啟者。後上幸豫章王宅,還過太子東田,見其彌亙華遠,壯麗極目,於是大怒,收監作主帥,太子懼,皆藏之,由是見責。 太子素疾,體又過壯,常在宮內,簡於遨遊,玩弄羽儀,多所僭擬。雖咫尺宮禁,而上終不知。又使徐文景造輦及乘輿御物虎賁雲罕之屬,上嘗幸東宮,匆匆不暇藏輦,文景乃以佛像內輦中,故上不疑。文景父陶仁時為給事中,謂文景曰:「終當滅門,政當掃墓待喪耳。」及移家避之。其後文景竟賜死,陶仁遂不哭,時人以為有古人風。 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見上友于既至,造碑文奏之,未及鐫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臨視,有憂色。疾篤,上表告辭,薨于東宮崇明殿,時年三十六。 太子年始過立,久在儲宮,得參政事,內外百司私咸謂旦暮繼體,〔六〕及薨,朝野驚惋焉。上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之服,諡曰文惠,葬崇安陵。有司奏御服期,朝臣齊衰三月,南郡國臣齊衰期,臨汝、曲江國臣並不服,六宮不從服。 武帝履行東宮,見太子服玩過制,大怒,敕有司隨事毀除,以東田殿堂處為崇虛館。鬱林立,追尊為文帝,廟稱世宗。 初,太子惡明帝,密謂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悅此人,當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後明帝立,果大相誅害。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雲英,武帝第二子也。幼聰敏。武帝為贛縣時,與裴后不諧,遣人船送后還都,已登路,子良時年小,在庭前不悅。帝謂曰:「汝何不讀書?」子良曰:「孃今何處?何用讀書。」帝異之,即召后還縣。 仕宋為邵陵王友。時宋道衰謝,諸王微弱,故不廢此官。昇明三年,為會稽太守,都督五郡。封聞喜公。宋元嘉中,凡事皆責成郡縣,〔七〕孝武後,徵求急速,以郡縣遲緩,始遣臺使,自此公役勞擾。高帝踐阼,子良陳之,請息其弊。 子良敦義愛古,郡人朱百年有至行,先卒,賜其妻米百斛,蠲一人,給其薪蘇。郡閤下有虞翻舊床,罷任還,乃致以歸。後於西邸起古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夏禹廟盛有禱祀,子良曰:「禹泣辜表仁,菲食旌約,服玩果粽,足以致誠。」使歲獻扇簟而已。 時有山陰人孔平詣子良訟嫂市米負錢不還。子良歎曰:「昔高文通與寡嫂訟田,義異於此。」乃賜米錢以償平。 建元二年,穆妃薨,去官,仍為丹陽尹,開私倉振屬縣貧人。先是太妃以七月薨,子良以八月奉凶問。及小祥,疑南郡王應相待。尚書左僕射王儉議以為「禮有倫序,義無徒設。如令遠則不待,近必相須,禮例既乖,即心無取。若疑兄弟同居,吉凶舛雜,則遠還之子,自應開立別門,以終喪事,靈筵祭奠,隨在家之人,再期而毀。庶子在家,亦不待嫡。而況儲妃正體王室,中軍長嫡之重,〔八〕天朝又行權制,進退彌復非疑。謂應不相待,中軍祥縞之日,〔九〕聞喜致哀而已,不受弔慰。至聞喜變除,昆弟亦宜相就寫情,不對客」。從之。 武帝即位,封竟陵郡王、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永明二年,為護軍將軍,兼司徒。四年,進號車騎將軍。子良少有清尚,〔一0〕禮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傾意賓客,天下才學皆游集焉。善立勝事,夏月客至,為設瓜飲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貴辭翰,皆發教撰錄。 是時上新視政,〔一一〕水旱不時,子良密啟請原除逋租。又陳寬刑息役,輕賦省徭。并陳「泉鑄歲遠,類多翦鑿,江東大錢,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須輪郭完全,〔一二〕遂買本一千,加子七百,求請無地,捶革相繼。〔一三〕尋完者為用,既不兼兩,回復遷貿,會非委積,徒令小人每嬰困苦。且錢布相半,為制永久,或聞長宰須令輸直,進違舊科,退容姦利」。 五年,正位司徒,給班劍二十人,侍中如故。移居雞籠山西邸,集學士抄五經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講論佛法,造經唄新聲,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武帝好射雉,子良啟諫。先是左衛殿中將軍邯鄲超上書諫射雉,武帝為止,久之,超竟被誅。永明末,上將復射雉,子良復諫,前後所陳,上雖不盡納,而深見寵愛。 又與文惠太子同好釋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篤,數於邸園營齋戒,大集朝臣眾僧,至賦食行水,或躬親其事,世頗以為失宰相體。勸人為善,未嘗厭倦,以此終致盛名。 八年,給三望車。九年,都下大水,吳興偏劇,子良開倉振救貧病不能立者,於第北立廨收養,給衣及藥。十年,領尚書令、揚州刺史,本官如故。尋解尚書令,加中書監。 文惠太子薨,武帝檢行東宮,見太子服御羽儀,多過制度,上大怒,以子良與太子善,不啟聞,頗加嫌責。 武帝不豫,詔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醫藥。子良啟進沙門於殿戶前誦經,武帝為感夢見優曇缽花。子良案佛經宣旨,使御府以銅為花,插御床四角。日夜在殿內,太孫間日入參。武帝暴漸,內外惶懼,百僚皆已變服,物議疑立子良。俄頃而蘇,問太孫所在,因召東宮器甲皆入,遺詔使子良輔政,明帝知尚書事。子良素仁厚,不樂時務,乃推明帝。詔云:「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子良所志也。太孫少養於子良妃袁氏,甚著慈愛,既懼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極殿,子良居中書省,帝使虎賁中郎將潘敞二百人仗,屯太極西階之下。成服後,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許。 進位太傅,增班劍為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年,加殊禮,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進督南徐州。其年疾篤,謂左右曰:「門外應有異。」遣人視,見淮中魚無算,皆浮出水上向城門。尋薨,年三十五。 帝常慮子良異志,及薨,甚悅。詔給東園溫明祕器,斂以袞冕之服,東府施喪位,大鴻臚持節監護,太官朝夕送祭。又詔追崇假黃鉞、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宰、領大將軍、揚州牧,綠綟綬,備九服錫命之禮,使持節、中書監、王如故。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賁班劍百人,葬禮依晉安平王孚故事。初,豫章王嶷葬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夾石。子良臨送,望祖硎山悲感歎曰:「北瞻吾叔,前望吾兄,死而有知,請葬茲地。」及薨,遂葬焉。 所著內外文筆數十卷,雖無文采,多是勸戒。 子良既亡,故人皆來奔赴,陸惠曉於邸門逢袁彖,問之曰:「近者云云,定復何謂?王融見殺,而魏準破膽。道路籍籍,又云竟陵不永天年,有之乎?」答曰:「齊氏微弱,已數年矣,爪牙柱石之臣都盡,命之所餘,政風流名士耳。若不立長君,無以鎮安四海。王融雖為身計,實安社稷,恨其不能斷事,以至於此。道路之談,自為虛說耳,蒼生方塗炭矣,政當瀝耳聽之。 建武中,故吏范雲上表為子良立碑,事不行。子昭冑嗣。 昭冑字景胤,汎涉書史,有父風,位太常。以封境邊魏,永元元年,改封巴陵王。 先是,王敬則事起,南康侯子恪在吳郡,明帝慮有同異,召諸王侯入宮,晉安王寶義及江陵公寶覽住中書省,高、武諸孫住西省,敕人各兩左右自隨,過此依軍法;孩抱者乳母隨入。其夜並將加害,賴子恪至乃免。自建武以來,高、武王侯,居常震怖,朝不保夕,至是尤甚。 及陳顯達起事,王侯復入宮,昭冑懲往時之懼,與弟永新侯昭穎逃奔江西,變形為道人。崔慧景舉兵,昭冑兄弟出投之。慧景敗,昭冑兄弟首出投臺軍主胡松,各以王侯還第,不自安,謀為身計。子良故防閤桑偃為梅蟲兒軍副,結前巴西太守蕭寅,謀立昭冑。昭冑許事剋用寅為尚書左僕射、護軍,以寅有部曲,大事皆委之。時胡松領軍在新亭,寅遣人說之,松許諾。又張欣泰嘗為雍州,亦有部曲,昭冑又遣房天寶以謀告之,欣泰聞命響應。蕭寅左右華永達知其謀,以告御刀朱光尚。光尚挾左道以惑東昏,因謂東昏曰:「昨見蔣王,云巴陵王在外結黨欲反,須官出行,仍從萬春門入,事不可量。」時東昏日游走,聞此說大懼,不復出四十餘日。偃等議募健兒百餘人,從萬春門入,突取之。昭冑以為不可。偃同黨王山沙慮事久無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殺山沙於路。吏於麝幐中得其事跡,昭冑兄弟與同黨皆伏誅。 梁受禪,降封昭冑子同為監利侯。 同弟賁字文奐,形不滿六尺,神識耿介。幼好學,有文才,能書善畫,於扇上圖山水,咫尺之內,便覺萬里為遙。矜慎不傳,自娛而已。好著述,嘗著西京雜記六十卷。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得一府歡心。及亂,王為檄,賁讀至「偃師南望,無復儲胥露寒,河陽北臨,或有穹廬氈帳」,迺曰:「聖製此句,非為過似,如體目朝廷,非關序賊。」王聞之大怒,收付獄,遂以餓終。又追戮賁尸,乃著懷舊傳以謗之,極言誣毀。 廬陵王子卿字雲長,武帝第三子也。建元元年,封臨汝縣公〔一四〕。武帝即位,為郢州刺史,加都督。子卿諸子中無德,又與魚復侯子響同生,故無寵。徙都督、荊州刺史。始興王為益州,子卿解督。 子卿在鎮,營造服飾,多違制度,作玳瑁乘具。詔責之,令速送都;又作銀鐙、金薄裹箭腳,亦便速壞去。凡諸服章,自今不啟專輒作者,當得痛杖。又曰:「汝比令讀學,今年轉成長,學既勿就,得敕如風過耳,使吾失氣。」〔一五〕 永明十年,為都督、南豫州刺史。之鎮,道中戲部伍為水軍,上聞大怒,殺其典籤。遣宜都王鏗代之。子卿還第,至崩不與相見。 隆昌元年,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置兵佐。鄱陽王鏘見害,以子卿代為司徒。所居屋梁柱際血出溜于地,旬日而見殺。 魚復侯子響字雲音,武帝第四子也。豫章王嶷無子,養子響。後嶷有子,表留為嫡。武帝即位,為南彭城、臨淮二郡太守。 子響勇力絕人,開弓四斛力,數在園池中帖騎馳走竹樹下,身無虧傷。既出繼,車服異諸王,每入朝輒忿,拳打車壁,武帝知之,令車服與皇子同。 永明六年,有司奏子響宜還本,乃封巴東郡王。七年,為都督、荊州刺史。直閤將軍董蠻粗有氣力,子響要與同行。蠻曰:「殿下癲如雷,敢相隨邪?」子響笑曰:「君敢出此語,亦復奇癲。」上聞而不悅,曰:「人名蠻,復何容得蘊藉。」乃改名為仲舒。謂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天帝,以此言之,勝昔遠矣。」上稱善。 子響少好武,帶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膽幹,數在內齋殺牛置酒,與之聚樂。令私作錦袍絳襖,欲餉蠻交易器仗。長史劉寅等連名密啟,上敕精檢,寅等懼,欲祕之。子響聞臺使至,不見敕,〔一六〕乃召寅及司馬席恭穆、諮議參軍江悆、殷曇粲、中兵參軍周彥、典籤吳脩之、王賢宗、魏景深等俱入,〔一七〕於琴臺下併斬之。上聞之怒,遣衛尉胡諧之、游擊將軍尹略、中書舍人茹法亮領羽林三千人檢捕群小。敕「子響若束手自歸,〔一八〕可全其性命」。 諧之等至江津,築城燕尾洲。子響白服登城,頻遣信與相聞,曰:「天下豈有兒反,身不作賊,直是粗疏。今便單舸還闕,何築城見捉邪?」尹略獨答曰:「誰將汝反父人共語。」子響聞之唯灑泣。又送牛數十頭,酒二百石,果饌三十輿,略棄之江流。子響膽力之士王衝天不勝忿,〔一九〕乃率黨度洲攻壘斬略,而諧之、法亮單艇奔逸。 上又遣丹陽尹蕭順之領兵繼之,子響即日將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中流下都。初,順之將發,文惠太子素忌子響,密遣不許還,令便為之所。子響及見順之,欲自申明,順之不許,於射堂縊之。有司奏絕子響屬籍,賜為蛸氏。 子響密作啟數紙,藏妃王氏裙腰中,具自申明,云:「輕舫還闕不得,此苦之深,唯願矜憐,無使竹帛齊有反父之子,父有害子之名。」及順之還,上心甚怪恨。百日於華林為子響作齋,上自行香,對諸朝士嚬蹙。及見順之,嗚咽移時,左右莫不掩涕。他日出景陽山,見一沐透擲悲鳴,問後堂丞:「此沐何意?」答曰:「沐子前日墮崖致死,其母求之不見,故爾。」上因憶子響,歔欷良久,不自勝。順之慚懼,感病,遂以憂卒。於是豫章王嶷上表曰:「故庶人蛸子響識懷靡樹,見淪不逞,肆憤一朝,取陷凶德,身膏草野,未云塞釁。但歸罪司戮,迷而知返,撫事惟往,載傷心目。伏願一下天矜,使得旋窆餘麓,豈伊窮骸被德,實且天下歸仁。」上不許,貶為魚復侯。 安陸王子敬字雲端,武帝第五子也。初封應城縣公。先是子敬所生早亡,帝命貴妃范氏母養之,及范氏薨,〔二0〕而子及婦服制,禮無明文。永明中,尚書令王儉議:「孫為慈孫,婦為慈婦,姑為慈姑,宜制期年服。」從之。十年,位散騎常侍、撫軍將軍、丹陽尹。十一年,加車騎將軍。隆昌元年,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延興元年,加侍中。明帝除諸蕃王,遣中護軍王玄邈征九江,王廣之襲殺子敬。 初,子敬為武帝所留心,帝不豫,有意立子敬為太子,代太孫。子敬與太孫俱入參畢同出,武帝目送子敬良久,曰:「阿五鈍。」由此代換之意乃息。 晉安王子懋字雲昌,武帝第七子也。諸子中最為清恬,有意思,廉讓好學。年七歲時,母阮淑媛嘗病危篤,請僧行道。有獻蓮華供佛者,眾僧以銅甖盛水漬其莖,欲華不萎。子懋流涕禮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勝,願諸佛令華竟齋不萎。」七日齋畢,華更鮮紅,視甖中稍有根鬚,當世稱其孝感。 永明五年,為南兗州刺史、監五州軍事。六年,徙監湘州刺史。八年,撰春秋例苑三十卷,奏之,武帝敕付祕閣。十一年,為都督、雍州刺史,給鼓吹一部。豫章王喪服未畢,上以邊州須威望,許得奏之。啟求所好書,武帝曰:「知汝常以書讀在心,足為深欣。」賜以杜預手所定左傳及古今善言。 隆昌元年,為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敕留西楚部曲助鎮襄陽,單將白直俠轂自隨。陳顯達時屯襄陽,入別,子懋謂之曰:「朝廷命身單身而反,身是天王,豈可過爾輕率。今欲將二三千人自隨,公意何如?」顯達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便是大違敕旨。」顯達因辭出便發去。子懋計未立,還鎮尋陽。 延興元年,加侍中。聞鄱陽、隨郡二王見殺,欲起兵赴難,與參軍周英、防閤陸超之議:「傳檄荊、郢,入討君側,事成則宗廟獲安,不成猶為義鬼。」防閤董僧慧攘袂曰:「此州雖小,孝武亦嘗用之,今以勤王之師,橫長江,指北闕,以請鬱林之過,誰能對之。」於是部分兵將,入匡社稷。 母阮在都,遣書欲密迎上,阮報同產弟于瑤之為計。瑤之馳告明帝,於是纂嚴,遣中護軍王玄邈、平西將軍王廣之南北討,使軍主裴叔業與瑤之先襲尋陽,聲云為郢府司馬。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盆城。叔業泝流直上,襲盆城。子懋先已具船於稽亭渚,聞叔業得盆城,乃據州自衛。 子懋部曲多雍土人,皆踴躍願奮,叔業畏之,遣于瑤之說子懋曰:「今還都,必無過憂,政當作散官,不失富貴也。 子懋既不出兵攻叔業,眾情稍沮。中兵參軍于琳之,瑤之兄也,說子懋重賂叔業。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說叔業請取子懋。叔業遣軍主徐玄慶將四百人隨琳之入城,僚佐皆奔散,唯周英及外兵參軍王皎更移入城內。子懋聞之歎曰:「不意吾府有義士二人。」琳之從二百人仗自入齋,子懋笑謂之曰:「不意渭陽,翻成梟鏡。」琳之以袖障面,使人害之。故人懼罪無敢至者,唯英、皎、僧慧號哭盡哀,為之喪殯。〔二一〕 董僧慧,丹陽姑孰人,出自寒微而慷慨有節義。好讀書,甚驍果,能反手於背彎五斛弓,當世莫有能者。玄邈知其豫子懋之謀,執之。僧慧曰:「晉安舉義兵,僕實豫議。古人云『非死之難,得死之難』。僕得為主人死,不恨矣。願至主人大斂畢,退就湯鑊,雖死猶生。」玄邈義而許之。還具白明帝,乃配東冶。言及九江時事,輒悲不自勝。子懋子昭基,九歲,以方二寸絹為書,參其消息,并遺錢五百,以金假人,崎嶇得至。僧慧睹書,對錢曰:「此郎君書也。」悲慟而卒。 陸超之,吳人,以清靜雅為子懋所知。子懋既敗,于琳之勸其逃亡。答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懼。吾若逃亡,非唯孤晉安之眷,亦恐田橫客笑人。」玄邈等以其義,欲囚將還都,而超之亦端坐待命。超之門生姓周者,謂殺超之當得賞,乃伺超之坐,自後斬之,頭墜而身不僵。玄邈嘉其節,厚為殯斂。周又助舉棺,未出戶,棺墜,政壓其頭折頸即死。〔二二〕聞之者莫不以為有天道焉。 隨郡王子隆字雲興,武帝第八子也。性和美,有文才。娶尚書令王儉女為妃。武帝以子隆能屬文,謂儉曰:「我家東阿也。 永明八年,為都督、荊州刺史。隆昌元年,為侍中、撫軍將軍,領兵置佐。延興元年,轉中軍大將軍,侍中如故。 子隆年二十一,而體過充壯,常使徐嗣伯合蘆茹丸以服自銷損,猶無益。明帝輔政,謀害諸王,武帝諸子中子隆最以才貌見憚,故與鄱陽王鏘同夜先見殺。文集行於世。 建安王子真字雲仙,武帝第九子也。永明七年,累遷郢州刺史,加都督。隆昌元年,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 延興元年,明帝遣裴叔業就典籤柯令孫殺之,子真走入床下,令孫手牽出之,叩頭乞為奴贖死,不從,見害,年十九。 西陽王子明字雲光,武帝第十子也。永明元年,封武昌王。三年,失國璽,改封西陽。十年,為會稽太守,督五郡軍事。 子明風姿明凈,士女觀者,咸嗟嘆之。建武元年,為撫軍將軍,領兵置佐。二年,誅蕭諶,子明及弟子罕、子貞同諶謀見害,年十七。 南海王子罕字雲華,武帝第十一子也,頗有學。母樂容華有寵,故武帝留心。 母嘗寢疾,子罕晝夜祈禱。于時以竹為燈纘照夜,此纘宿昔枝葉大茂,母病亦愈,咸以為孝感所致。主簿劉鬷及侍讀賀子喬為之賦頌,當時以為美談。建武元年,位護軍將軍。二年,見殺,年十七。 巴陵王子倫字雲宗,武帝第十三子也。永明十年,為北中郎將、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鬱林即位,以南彭城祿力優厚,奪子倫與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更以南蘭陵代之。 延興元年,明帝遣中書舍人茹法亮殺子倫,子倫時鎮琅邪城,有守兵,子倫英果,明帝恐不即罪,以問典籤華伯茂。伯茂曰:「公若遣兵取之,恐不即可辦,若委伯茂,一小吏力耳。」既而伯茂手自執鴆逼之,左右莫敢動者。子倫正衣冠,出受詔,謂法亮曰:「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昔高皇帝殘滅劉氏;今日之事,理數固然。」舉酒謂法亮曰:「君是身家舊人,今銜此命,當由事不獲已。此酒差非勸酬之爵。」因仰之而死,時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先是高帝、武帝為諸王置典籤帥,一方之事,悉以委之。每至覲接,輒留心顧問,刺史行事之美惡,係於典籤之口,莫不折節推奉,恒慮弗及,於是威行州部,權重蕃君。武陵王曄為江州,性烈直不可忤,典籤趙渥之曰:「今出都易刺史。」〔二三〕及見武帝相誣,曄遂免還。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暫游東堂,典籤姜秀不許而止。還泣謂母曰:「兒欲移五步亦不得,與囚何異。」秀後輒取子罕屐繖飲器等供其兒昏,武帝知之,鞭二百,繫尚方,然而擅命不改。邵陵王子貞嘗求熊白,廚人答典籤不在,不敢與。西陽王子明欲送書參侍讀鮑僎病,典籤吳脩之不許,曰:「應諮行事。」乃止。言行舉動,不得自專,徵衣求食,必須諮訪。 永明中,巴東王子響殺行事劉寅等,武帝聞之,謂群臣曰:「子響遂反。」戴僧靜大言曰:「諸王都自應反,豈唯巴東。」武帝問其故,答曰:「天王無罪,而一時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漿,皆諮籤帥,不在則竟日忍渴。諸州唯聞有籤帥,不聞有刺史。 竟陵王子良嘗問眾曰:「士大夫何意詣籤帥?」參軍范雲答曰:「詣長史以下皆無益,詣籤帥便有倍本之價,不詣謂何!」子良有愧色。 及明帝誅異己者,諸王見害,悉典籤所殺,竟無一人相抗。孔珪聞之流涕曰:「齊之衡陽、江夏最有意,而復害之。若不立籤帥,故當不至於此。 邵陵王子貞字雲松,武帝第十四子也。建武二年見誅,年十五。 臨賀王子岳字雲嶠,武帝第十六子也。明帝誅武帝諸子,唯子岳及弟六人在後,時呼為「七王」。朔望入朝,上還後宮,輒歎息曰:「我及司徒諸兒子皆不長,高、武子孫日長大。」永泰元年,上疾甚,絕而復蘇,於是誅子岳等。 延興、建武中,凡三誅諸王,每一行事,明帝輒先燒香,嗚咽涕泣,眾以此輒知其夜當殺戮也。子岳死時年十四。 西陽王子文字雲儒,武帝第十七子也。永明七年,封蜀郡王,建武中,改封西陽。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衡陽王子峻字雲嵩,武帝第十八子也。永明七年,封廣漢郡王,建武中改封。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南康王子琳字雲璋,武帝第十九子也。母荀昭華盛寵,後宮才人位登采女者,依例舊賜玉鳳凰,荀時始為采女,得玉鳳凰投地曰:「我不能例受此。」武帝乃拜為昭華。 子琳以母寵故最見愛。太尉王儉因請昏,武帝悅而許之。群臣奉寶物名好盡直數百金,武帝為之報答亦如此。及應封,而好郡已盡,乃以宣城封之。既而以宣城屬揚州,不欲為王國,改封南康公褚蓁為巴東公,以南康為王國封子琳。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湘東王子建字雲立,武帝第二十一子也。母謝無寵,武帝度為尼。明帝即位,使還母子建。永泰元年見殺,年十三。 南郡王子夏字雲廣,武帝第二十三子也。上春秋高,子夏最幼,寵愛過諸子。初,武帝夢金翅鳥下殿庭,搏食小龍無數,乃飛上天。及明帝初,其夢方驗。永泰元年,子夏誅,年七歲。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廢帝鬱林王昭業,宮人許氏生廢帝海陵恭王昭文,陳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陽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懷尚,太子第三子也。鬱林即位,封臨海郡王。隆昌元年,為都督、荊州刺史。延興元年,徵為車騎將軍。明帝建武二年,改封巴陵王。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六。 桂陽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鬱林立,封永嘉郡王。延興元年,出為荊州刺史,加都督。建武二年,改封桂陽王。四年,為太常。永泰元年見殺,年八歲。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廢帝東昏侯寶卷、江夏王寶玄、鄱陽王寶寅、和帝,殷貴嬪生巴陵隱王寶義、晉熙王寶嵩,袁貴妃生廬陵王寶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寶脩,〔二四〕許淑媛生桂陽王寶貞。餘皆早夭。 巴陵隱王寶義字智勇,明帝長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封晉安郡王。 寶義少有廢疾,不堪出人間,止加除授,為都督、揚州刺史,仍以始安王遙光代之。轉為右將軍,領兵置佐,鎮石頭。二年,為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東昏即位,進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扶。永元元年,〔二五〕為都督、揚州刺史。三年,進位司徒。和帝西臺建,以為侍中、司空。 梁武平建鄴,宣德太后令以寶義為太尉、領司徒,詔云:「不言之化,形于自遠。」時人皆云此實錄也。 梁受禪,封謝沐公。尋封巴陵郡王,奉齊後。天監中薨。 江夏王寶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封江夏郡王。東昏即位,為都督、南徐兗二州刺史。 寶玄娶尚書令徐孝嗣女為妃,孝嗣被誅離絕,東昏送少姬二人與之。寶玄恨望有異計。 明年,崔慧景舉兵,還至廣陵,遣使奉寶玄為主,寶玄斬其使,因是發將吏防城。 慧景將度江,寶玄密與相應,開門納慧景,乘八掆輿,手執絳麾幡,隨慧景至都,百姓多往投集。慧景敗,收得朝野投寶玄及慧景軍名,東昏令燒之,曰:「江夏尚爾,豈復可罪餘人。 寶玄逃奔,數日乃出,帝召入後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數十人鳴鼓角馳繞其外,遣人謂曰:「汝近圍我亦如此。」少日乃殺之。 廬陵王寶源字智泉,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封。和帝即位,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興二年薨。 鄱陽王寶寅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東昏即位,為都督、郢州刺史。永元三年,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鎮石頭。其秋,雍州刺史張欣泰等謀起事於新亭,殺臺內諸主帥。難作之日,前南譙太守王靈秀奔往石頭,〔二六〕帥城內將吏,去車腳,載寶寅向臺城,百姓數千人皆空手隨後。至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門閉,城上人射之,眾棄寶寅走。 寶寅逃亡三日,戎服詣草市尉,尉馳以啟帝,帝迎入宮,問之。寶寅涕泣稱制不自由,帝笑,乃復爵位。宣德太后臨朝,改封寶寅鄱陽王。中興二年,謀反奔魏。 邵陵王寶脩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王,二年改封。中興二年謀反,宣德太后令賜死。 晉熙王寶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中興元年,和帝以為中書令。二年誅。 桂陽王寶貞,明帝第十一子也。中興二年誅。 論曰:守器之重,邦家所馮,觀文惠之在東儲,固已有虧令德,向令負荷斯集,猶當及於禍敗,況先期夙隕,愆失已彰。而武帝不以擇賢,傳之昏孽,推此而論,有冥數矣。子良物望所集,失在儒雅,當斷不斷,以及于災,非止自致喪亡,乃至宗祀覆滅,哀哉!夫帝王子弟,生長尊貴,情偽之事,不經耳目,雖卓爾天悟,自得懷抱,孤寡為識,所陋猶多。齊氏諸王,並幼踐方岳,故輔以上佐,簡自帝心,勞舊左右,用為主帥,州國府第,先令後行。飲食游居,動應聞啟,端拱守祿,遵承法度,張弛之要,莫敢厝言。行事執其權,典籤掣其肘,處地雖重,行止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倉卒一朝,事難總集,望其釋位扶危,不可得矣。〔二七〕路溫舒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斯宋氏之餘風,及在齊而彌弊。寶玄親兼一體,欣受家殃,曾不知執柯所指,跗萼相從而敗。以此而圖萬事,未知其髣彿也。 校勘記 〔一〕 事寧武帝遣太子還都 「事寧」上南齊書有「宋元徽末,隨世祖在郢。世祖還鎮盆城拒沈攸之,使太子勞接將帥,親侍軍旅」。此刪去,遂不知「事寧」所指為何。 〔二〕 含閏以正期 「含」各本作「舍」,據南齊書禮志改。按通典禮典引作「合」。 〔三〕 上將訊丹陽所領囚及南北二百里內獄 「及」各本作「為」,據南齊書改。 〔四〕 造游牆數百間 「牆」各本作「觀」,據南齊書改。 〔五〕 太子使宮中將吏更番築役營城包巷 「築役」、「營城包巷」南齊書作「役築」、「宮城苑巷」,疑是。 〔六〕 內外百司私咸謂旦暮繼體 「百司」各本作「百姓」,據南齊書改,按南齊書無「私」字。 〔七〕 凡事皆責成郡縣 「凡事」二字各本並脫,據通鑑補。 〔八〕 中軍長嫡之重 「嫡」各本作「奠」,據南齊書禮志改。 〔九〕 中軍祥縞之日 「祥」各本作「縓」,據南齊書禮志改。 〔一0〕子良少有清尚 「尚」各本作「向」,據南齊書、通鑑改。 〔一一〕是時上新視政 「視」南齊書作「親」。 〔一二〕必須輪郭完全 「完全」二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冊府元龜補。按下云「尋完者為用」,即指「完全」而言。 〔一三〕捶革相繼 「繼」各本作「驅」,據南齊書改。 〔一四〕封臨汝縣公 「縣」各本作「郡」。據南齊書改。按臨汝為江州臨川郡屬縣,見南齊書州郡志。 〔一五〕汝比令讀學今年轉成長學既勿就得敕如風過耳使吾失氣 「就」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按南齊書作「汝比在都,讀學不就。年轉成長,吾日冀汝美。勿得敕如風過耳,使吾失氣」。 〔一六〕子響聞臺使至不見敕 「至」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通志補。 〔一七〕乃召寅至魏景深等俱入 「魏景深」南齊書作「魏景淵」,此避唐諱改。 〔一八〕子響若束手自歸 「束手」各本作「來首」,據通鑑改。 〔一九〕子響膽力之士王衝天不勝忿 「王衝天」大德本、南、北監本作「王衡天」,今從汲古閣本、殿本、局本。 〔二0〕及范氏薨 此四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二一〕為之喪殯 「之」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七一五補。 〔二二〕政壓其頭折頸即死 「頸」字各本並脫,據通鑑、通志補。 〔二三〕今出都易刺史 「出都」各本作「出郡」,據通鑑改。按「出都」指出至都,故下云「及見武帝相誣,曄遂免還」。 〔二四〕管淑妃生邵陵王寶脩 「寶脩」南齊書作「寶攸」,通鑑同。 〔二五〕永元元年 「永元」各本作「永泰」,據南齊書改。按永泰二年改元永元,無三年;而下出「三年」,明為永元之三年。 〔二六〕前南譙太守王靈秀奔往石頭 「前」字上各本有「并」字,據南齊書刪。 〔二七〕望其釋位扶危不可得矣 「釋位」各本作「擇位」,據南齊書武十七王傳論改。 王敬則 陳顯達 張敬兒 崔慧景 王敬則,臨淮射陽人也。僑居晉陵南沙縣。母為女巫,常謂人云:「敬則生時胞衣紫色,應得鳴鼓角。」人笑之曰:「汝子得為人吹角可矣。 敬則年長,而兩腋下生乳,各長數寸。夢騎五色師子。性倜儻不羈,好刀劍,嘗與暨陽縣吏鬥,謂曰:「我若得暨陽縣,當鞭汝小吏背。」吏唾其面曰:「汝得暨陽縣,我亦得司徒公矣。」屠狗商販,遍於三吳。使於高麗,與其國女子私通,因不肯還,被收錄然後反。 善拍張,補刀戟左右。宋前廢帝使敬則跳刀,高出白虎幢五六尺,接無不中。仍撫髀拍張,甚為儇捷。補俠轂隊主,領細鎧左右,與壽寂之殺前廢帝。及明帝即位,以為直閤將軍,封重安縣子。 敬則少時於草中射獵,有蟲如烏豆集其身,擿去乃脫,其處皆流血。敬則惡之,詣道士卜,道士曰:「此封侯瑞也。」敬則聞之喜,故出都自效。 後補暨陽令,昔日鬥吏亡叛,勒令出,遇之甚厚。曰:「我已得暨陽縣,汝何時得司徒公邪?」初至暨陽縣陸主山下,宗侶十餘船同發,敬則船獨不進,乃令弟入水推之,見烏漆棺。敬則祝云:「若是吉,使船速進,吾富貴當改葬爾。」船須臾去,〔一〕入縣收此棺葬之。 時軍荒後,縣有一部劫逃入山中為人患,敬則遣人致意劫帥使出首,當相申論。郭下廟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則引神為誓,必不相負。劫帥既出,敬則於廟中設酒會,於坐收縛曰:「吾啟神,若負誓,還神十牛。今不得違誓。」即殺十牛解神,并斬諸劫,百姓悅之。 元徽二年,隨齊高帝拒桂陽賊於新亭,敬則與羽林監陳顯達、寧朔將軍高道慶乘舸迎戰,大破賊水軍。事寧,帶南泰山太守、右俠轂主,轉越騎校尉、安成王車騎參軍。蒼梧王狂虐,左右不自安。敬則以高帝有威名,歸誠奉事,每下直輒往領軍府。夜著青衣,扶匐道路,為高帝聽察。高帝令敬則於殿內伺機。及楊玉夫將首投敬則,敬則馳謁高帝,乃戎服入宮。至承明門,〔二〕門郎疑非蒼梧還,敬則慮人覘見,以刀環塞窐孔,呼開門甚急。衛尉丞顏靈寶窺見高帝乘馬在外,竊謂親人:「今若不開內領軍,天下會是亂爾。」門開,敬則隨帝入殿。 昇明元年,遷輔國將軍,領臨淮太守,知殿內宿衛兵事。沈攸之事起,進敬則冠軍將軍。高帝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召領軍劉韞、直閤將軍卜伯興等於宮內相應,戒嚴將發,敬則開關掩襲,皆殺之。殿內竊發盡平,敬則之力也。政事無大小,帝並以委之。 敬則不識書,止下名,然甚善決斷。齊臺建,為中領軍。高帝將受禪,材官薦易太極殿柱。順帝欲避上,不肯出宮遜位。〔三〕明日當臨軒,順帝又逃宮內。敬則將輿入迎帝,啟譬令出,引令升車。順帝不肯即上,收淚謂敬則曰:「欲見殺乎?」敬則答曰:「出居別宮爾,官先取司馬家亦復如此。」順帝泣而彈指:「唯願後身生生世世不復天王作因緣。」宮內盡哭,聲徹於外。順帝拍敬則手曰:「必無過慮,當餉輔國十萬錢。 齊建元元年,出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封尋陽郡公。加敬則妻懷氏爵為尋陽國夫人。 二年,魏軍攻淮、泗,敬則恐,委鎮還都,百姓皆驚散奔走。上以其功臣不問,以為都官尚書,遷吳興太守。郡舊多剽掠,有十數歲小兒於路取遺物,敬則殺之以徇。自此路不拾遺,郡無劫盜。又錄得一偷,召其親屬於前鞭之。令偷身長掃街路,久之,乃令偷舉舊偷自代。諸偷恐為所識,皆逃走,境內以清。仍入烏程,從市過,見屠肉枅,歎曰:「吳興昔無此枅,是我少時在此所作也。」召故人飲酒說平生,不以屑也。遷護軍,以家為府。 三年,以改葬去職,詔贈敬則母尋陽國太夫人,改授侍中、撫軍。高帝遺詔敬則以本官領丹陽尹,尋遷會稽太守,加都督。永明二年,給鼓吹一部。會土邊帶湖海,人丁無士庶皆保塘役。敬則以功力有餘,悉評斂為錢送臺庫,以為便宜。〔四〕上許之。 三年,進號征東將軍。宋廣州刺史王翼之子妾路氏酷暴,殺婢媵,翼之子法朗告之,敬則付山陰獄殺之。路氏家訴,為有司所奏,山陰令劉岱坐棄市刑。敬則入朝,上謂敬則曰:「人命至重,是誰下意殺之?都不啟聞。」敬則曰:「是臣愚意。臣知何物科法,見背後有節,便言應得殺人。」劉岱亦引罪,上乃赦之;敬則免官,以公領郡。 後與王儉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時徐孝嗣於崇禮門候儉,因嘲之曰:「今日可謂連璧。」儉曰:「不意老子遂與韓非同傳。」人以告敬則,敬則欣然曰:「我南沙縣吏,徼倖得細鎧左右,逮風雲以至於此。遂與王衛軍同日拜三公,王敬則復何恨。」了無恨色。朝士以此多之。 十一年,授司空。敬則名位雖達,不以富貴自遇。初為散輩使魏,於北館種楊柳。後員外郎虞長曜北使還,敬則問:「我昔種楊柳樹,今若大小?」長曜曰:「虜中以為甘棠。」武帝令群臣賦詩,敬則曰:「臣幾落此奴度內。」〔五〕上問之,敬則對曰:「臣若解書,不過作尚書都令史爾,那得今日。」敬則雖不大識書,而性甚警黠,臨郡令省事讀辭,下教判決,〔六〕皆不失理。 明帝輔政,密有廢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則為會稽太守,加都督。海陵王立,進位太尉。明帝即位,為大司馬,臺使拜授日,雨大洪注,敬則文武皆失色。一客旁曰:「公由來如此,昔拜丹陽尹、吳興時亦然。」敬則大悅曰:「我宿命應得雨。」乃引羽儀、備朝服、導引出聽事拜受,意猶不自得,吐舌久之。 帝既多殺害,敬則自以高、武舊臣,心懷憂懼。帝雖外厚其禮而內相疑備,數訪問敬則飲食體幹。聞其衰老,且以居內地,故得少安。後遣蕭坦之將齋仗五百人行晉陵,〔七〕敬則諸子在都,憂怖無計。上知之,問計於梁武帝,武帝曰:「敬則豎夫,易為感,唯應錫以子女玉帛,厚其使人,如斯而已。」上納之。 吳人張思祖,敬則謀主也,為府司馬,頻銜使。上偽傾意待之,以為游擊將軍。遣敬則世子仲雄入東。〔八〕仲雄善彈琴,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庫,上敕五日一給仲雄。仲雄在御前鼓琴,作懊儂曲,歌曰:「常歎負情儂,郎今果行許。」又曰:「君行不淨心,那得惡人題。」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屢經危殆,以張瑰為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兵佐,密防敬則。內外傳言當有處分。敬則聞之,竊曰:「東今有誰,祇是欲平我耳。東亦何易可平,吾終不受金甖。」金甖謂鴆酒也。諸子怖懼,第五子幼隆遣正員將軍徐嶽以情告徐州行事謝朓為計,若同者當往報敬則。朓執嶽馳啟之。敬則城局參軍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報庶,庶以告敬則五官王公林。公林,敬則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勸敬則急送啟賜兒死,單舟星夜還都。敬則曰:「若爾,諸郎要應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摴蒱賭錢,謂眾曰:「卿諸人欲令我作何計?」莫敢先答。防閤丁興懷曰:「官祇應作爾。」敬則不作聲。〔九〕明旦,召山陰令王詢、臺傳御史鍾離祖願,敬則橫刀跂坐,問詢等發丁可得幾人,庫見有幾錢物,詢、祖願對並乖旨,敬則怒,將出斬之。王公林又諫敬則曰:「官詎不更思?」敬則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關汝小子。」乃起兵,招集配衣,二三日便發。欲劫前中書令何胤還為尚書令,長史王弄璋、司馬張思祖止之曰:「何令高蹈,必不從,不從便應殺之。舉大事先殺朝賢,事必不濟。」乃率實甲萬人過浙江,謂曰:「應須作檄。」思祖曰:「公今自還朝,何用作此?」乃止。 朝廷遣輔國將軍前軍司馬左興盛、直閤將軍馬軍主胡松三千餘人,築壘於曲阿長岡;尚書左僕射沈文秀為持節、都督,屯湖頭,備京口路。 敬則以舊將舉事,百姓擔篙荷鍤隨逐之十餘萬眾。至武進陵口慟哭,乘肩輿而前。遇興盛、山陽二柴,盡力攻之。官軍不敵,欲退而圍不開,各死戰。胡松領馬軍突其後,白丁無器仗,皆驚散。敬則大叫索馬,再上不得上,興盛軍容袁文曠斬之傳首。 是時上疾已篤,敬則倉卒東起,朝廷震懼。東昏侯在東宮議欲叛,使人上屋望,見征虜亭失火,謂敬則至,急裝欲走。有告敬則者,敬則曰:「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計,汝父子唯應急走耳。」蓋譏檀道濟避魏事也。 敬則之來,聲勢甚盛,凡十日而敗。時年六十四。朝廷漆其首藏在武庫,至梁天監元年,其故吏夏侯亶表請收葬,許之。 陳顯達,南彭城彭城人也。仕宋以軍功封彭澤縣子,位羽林監、濮陽太守,隸齊高帝討桂陽賊於新亭壘。劉勉大桁敗,賊進杜姥宅。及休範死,顯達出杜姥宅,大戰於宣陽津陽門,大破賊,矢中左目而鏃不出。地黃村潘嫗善禁,先以釘釘柱,嫗禹步作氣,釘即出,乃禁顯達目中鏃出之。事平,封豐城侯,〔一0〕再遷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 沈攸之事起,顯達遣軍援臺,長史到遁、司馬諸葛導勸顯達保境蓄眾,密通彼此。顯達於坐手斬之,遣表疏歸心齊高帝。帝即位,拜護軍將軍。後御膳不宰牲,顯達上熊蒸一盤,上即以充飯。後拜都督、益州刺史。 武帝即位,進號鎮西將軍。益部山險,多不賓服。大度村獠,前刺史不能制,顯達遣使責其租賧。獠帥曰:「兩眼刺史尚不敢調我。」遂殺其使。顯達分部將吏,聲將出獵,夜往襲之,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自此山夷震服。 永明二年,徵為侍中、護軍將軍。顯達累任在外,經高帝之憂。及見武帝,流涕悲咽,上亦泣,心甚嘉之。八年,為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 顯達謙厚有智計,自以人微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子十餘人,誡之曰:「我本意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貴陵人。」家既豪富,諸子與王敬則諸兒並精車牛,麗服飾。當世快牛稱陳世子青、王三郎烏、呂文顯折角、江瞿曇白鼻,而皆集陳舍。顯達知此不悅。及子休尚為郢府主簿,過九江拜別。顯達曰:「凡奢侈者鮮有不敗,麈尾蠅拂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自逐。」即取於前燒除之。其靜退如此。 豫廢鬱林之勳,延興元年,為司空,進爵為公。明帝即位,進太尉,封鄱陽郡公。加兵二百人,給油絡車。後以太尉封鄱陽郡公,為三公事,而職典連率,〔一一〕人以為格外三公。上欲悉除高、武子孫,〔一二〕上微言問顯達,答曰:「此等豈足介慮。」上乃止。 顯達建武世心懷不安,深自貶退,車乘朽敗,導從鹵簿皆用羸小。侍宴,酒後啟上借枕,帝令與之。顯達撫枕曰:「臣年已老,富貴已足,唯少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上失色曰:「公醉矣。」以年老告退,不許。 永泰元年,乃遣顯達北侵。永元元年,顯達督平北將軍崔慧景眾軍四萬圍南鄉界馬圈城,去襄陽三百里。攻之四十日,魏軍食盡,噉死人肉及樹皮。外圍急,魏軍突走。顯達入據其城,遣軍主莊丘黑進取南鄉縣。魏孝文帝自領十餘萬騎奄至,軍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數人擔之,出汮水口,〔一三〕臺軍緣道奔退,死者三萬餘人。顯達素有威名,著於外境,至是大損喪焉。御史中丞范岫奏免顯達官,又表解職,並不許。以為江州刺史,鎮盆城。初,王敬則事起,始安王遙光啟明帝慮顯達為變,欲追軍還,事平乃寢。顯達亦懷危怖。及東昏立,彌不樂還都,得此授甚喜。尋加領征南大將軍,給三望車。 顯達聞都下大相殺戮,徐孝嗣等皆死,傳聞當遣兵襲江州。顯達懼禍,十一月十五日舉兵,欲直襲建鄴,以掩不備,又遙指郢州刺史建安王寶寅為主。朝廷遣後軍將軍胡松等據梁山,顯達率眾數千人發尋陽,與松戰於采石,大破之,都下震恐。 十二月,潛軍度取石頭北上襲城,宮掖大駭,閉門守備。顯達馬矟從步軍數百人,於西州前與臺軍戰,再合大勝,矟折,手猶殺十餘人。官軍繼至,顯達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後烏榜村。騎官趙潭注矟刺落馬,斬之籬側,血涌湔籬,似淳于伯之被刑。時年七十三。 顯達在江州遇疾,不療之而差,意甚不悅。是時連冬大雪,梟首朱雀而雪不集,諸子皆伏誅。 張敬兒,南陽冠軍人也。父醜,為郡將軍,官至節府參軍。敬兒年少便弓馬、有膽氣,好射猛獸,發無不中。南陽新野風俗出騎射,而敬兒尤多膂力。稍官至寧蠻行參軍,隨郡人劉胡伐襄陽諸山蠻,深入險阻,所向皆破。又擊胡陽蠻,官軍引退,敬兒單馬在後,賊不能抗。 山陽王休祐鎮壽陽,求善騎射士,敬兒及襄陽俞湛應選。敬兒善事人,遂見寵,為長兼行參軍。泰始初,隨府轉驃騎參軍,署中兵,領軍討義嘉賊,與劉胡相拒於鵲尾洲,啟明帝乞本郡。事平,除南陽太守。 敬兒之為襄陽府將也,家貧,每休假輒傭賃自給。嘗為城東吳泰家擔水,通泰所愛婢。事發,將被泰殺,逃賣棺材中,以蓋加上,乃免。及在鵲尾洲,啟明帝云:「泰以絲助雍州刺史袁顗為弩弦,黨同為逆,〔一四〕若事平之日,乞其家財。」帝許之。至是收籍吳氏,唯家人裸身得出,僮役財貨直數千萬,敬兒皆有之。先所通婢,即以為妾。 後為越騎校尉,桂陽王事起,隸齊高帝頓新亭。賊矢石既交,休範白服乘輿勞樓下。敬兒與黃回白高帝求詐降以取之。高帝曰:「卿若辦事,當以本州相賞。」敬兒相與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稱降。休範喜,召至輿側。回陽致高帝密意,休範信之。回目敬兒,敬兒奪取休範防身刀斬之,其左右百人皆散。敬兒持首歸新亭。除驍騎將軍,加輔國將軍。高帝置酒謂敬兒曰:「非卿之功無今日。 高帝以敬兒人位既輕,不欲使便為襄陽重鎮。〔一五〕敬兒求之不已,乃微動高帝曰:「沈攸之在荊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敬兒以防之,恐非公之利也。」帝笑而無言,乃除雍州刺史,加都督,封襄陽縣侯。部伍泊沔口,〔一六〕敬兒乘舴艋過江,詣晉熙王燮。中江遇風船覆,左右丁壯者各泅水走,餘二小史沒船下求敬兒救,敬兒兩掖挾之,隨船仰得在水上,如此翻覆行數十里,方得迎接。失所持節,更給之。 至鎮,厚結攸之,得其事跡,密白高帝,終無二心。又與攸之司馬劉攘兵情款。及蒼梧廢,敬兒疑攸之當因此起兵,密問攘兵,攘兵無所言,〔一七〕寄敬兒馬鐙一隻。敬兒乃為備。 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使報敬兒。〔一八〕勞接周至,為設食訖,列仗於聽事前斬之。集部曲。偵攸之下,當襲江陵。〔一九〕敬兒告變使至,高帝大喜,進號鎮軍將軍,改督。 攸之至郢城敗走,其子元琰與兼長史江乂、別駕傅宣等還江陵。敬兒軍至白水,元琰聞城外鶴唳,謂是叫聲,恐懼欲走。其夜,乂、宣開門出奔,城潰,元琰奔寵洲見殺。敬兒至江陵,誅攸之親黨,沒入其財物數千萬,善者悉以入私,送臺者百不一焉。攸之於湯渚村自經死,居人送首荊州。敬兒使楯擎之,蓋以青繖,徇諸市郭,乃送建鄴。進爵為公。 敬兒在雍州貪殘,人間一物堪用,莫不奪取。於襄陽城西起宅,聚物貨,宅大小殆侔襄陽。又欲移羊叔子墮淚碑,於其處置臺。綱紀諫曰:「此羊太傅遺德,不宜遷動。」敬兒曰:「太傅是誰,我不識。 及齊受禪,轉侍中、中軍將軍,遷散騎常侍、車騎將軍,置佐史。高帝崩,遺詔加開府儀同三司。於家竊泣曰:「官家大老天子可惜,太子年少,向我所不及也。」及拜,王敬則戲之,呼為褚彥回。敬兒曰:「我馬上所得,終不能作華林閤勳也。」敬則甚恨焉。 初,敬兒微時,有妻毛氏,生子道門,〔二0〕而鄉里尚氏女有色貌,敬兒悅之,遂棄毛氏而納尚氏為室。及居三司,尚氏猶居襄陽宅。慮不復外出,乃迎家口悉下至都,啟武帝,不蒙勞問。敬兒心自疑。及垣崇祖死,愈恐懼。性好卜術,信夢尤甚,初征荊州,每見諸將帥,不遑有餘計,唯敘夢云:「未貴時,夢居村中,社樹欻高數十丈。及在雍州,又夢社樹直上至天。」以此誘說部曲,自云貴不可言。由是不自測量,無知。又使於鄉里為謠言,使小兒輩歌曰:「天子在何處?宅在赤谷口,天子是阿誰?非豬如是狗。」敬兒家在冠軍,宅前有地名赤谷。既得開府,又望班劍,語人曰:「我車邊猶少班蘭物。 敬兒長自荒遠,少習武事,既從容都下,又四方寧靖,益不得志。其妻尚氏亦曰:「吾昔夢一手熱如火,而君得南陽郡;元徽中,夢一髀熱如火,君得本州;建元中,夢半體熱,尋得開府;今復舉體熱矣。」以告所親,言其妻初夢次夢,又言「今舉體熱矣」。閹人聞其言說之,事達武帝。敬兒又遣使與蠻中交關,武帝疑有異志,永明元年,敕朝臣華林八關齋,於坐收敬兒。初,左右雷仲顯常以盈滿誡敬兒,不能從,至是知有變,抱敬兒泣,敬兒脫冠貂投地曰:「用此物誤我。」及子道門、道暢、道休並伏誅,少子道慶見宥。後數年,上與豫章王嶷三日曲水內宴,舴艋船流至御坐前覆沒,上由是言及敬兒,悔殺之。 敬兒始不識書,及為方伯,乃習學讀孝經、論語。初徵為護軍,乃潛於密室中屏人學揖讓答對,空中俯仰,妾侍竊窺笑焉。將拜三司,謂其妻嫂曰:「我拜後府開黃閤。」〔二一〕因口自為鼓聲。初得鼓吹,羞便奏之。又於新林慈姥廟為妾祈子祝神,〔二二〕口自稱三公,其鄙俚如此。 始其母於田中臥,夢犬子有角舐之,已而有娠而生敬兒,故初名苟兒。又生一子,因苟兒之名復名豬兒。宋明帝嫌苟兒名鄙,改為敬兒,故豬兒亦改為恭兒,位正員郎,謝病歸本縣,常居上保村,不肯出仕,與居人不異。與敬兒愛友甚篤。及聞敬兒敗,走入蠻。後首出,原其罪。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東武城人也。祖構,奉朝請。父系之,州別駕。 慧景少有志業,仕宋為長水校尉。齊高帝在淮陰,慧景與宗人祖思同時自結。及高帝受禪,封樂安縣子,為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永明四年,為司州刺史。母喪,詔起復本任。慧景每罷州,輒傾資獻奉,動數百萬。武帝以此嘉之。十年,為都督、豫州刺史。 鬱林即位,慧景以少主新立,密與魏通,朝廷疑之。明帝輔政,遣梁武帝至壽春安慰之。慧景密啟送誠勸進。建武四年,為度支尚書,領太子左率。 東昏即位,為護軍。時輔國將軍徐世標專權號令,慧景備員而已。帝既誅戮將相,舊臣皆盡,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轉不自安。及裴叔業以壽陽降魏,即授慧景平西將軍,假節、侍中、護軍如故。率軍水路征壽陽。軍頓白下將發,帝長圍屏除,出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樓上,召慧景騎進圍內,無一人自隨,裁交數言,拜辭而去。慧景出至白下甚喜,曰:「頸非復小豎等所折也。」子覺為直閤將軍,慧景密與之期。 時江夏王寶玄鎮京口,聞慧景北行,遣左右余文興說之曰:「朝廷任用群小,猜害忠賢,江、劉、徐、沈,君之所見,身雖魯、衛,亦不知滅亡何時。君今段之舉,有功亦死,無功亦死,欲何求所免。機不可失,今擁強兵,北取廣陵,收吳、楚勁卒;身舉州以相應,取大功如反掌耳。」慧景常不自安,聞言響應。 于時廬陵王長史蕭寅、司馬崔恭祖守廣陵城,慧景以寶玄事告恭祖。恭祖先無宿契,口雖相和,心實不同。還以事告寅,共為閉城計。寅心謂恭祖與慧景同,謂曰:「廢昏立明,人情所樂,寧可違拒。」恭祖猶執不同。俄而慧景至,恭祖閉門不敢出。慧景知其異己,泣數行而去。 中兵參軍張慶延、明巖卿等勸慧景襲取廣陵,及密遣軍主劉靈運間行突入。慧景俄係至,遂據其城。子覺至,仍使領兵襲京口。寶玄本謂大軍併來,及見人少,極失所望,拒覺,擊走之。恭祖及覺精兵八千濟江。恭祖心本不同反,至蒜山,欲斬覺以軍降京口,事既不果而止。 覺等軍器精嚴,柳憕、沈佚之等謂寶玄曰:〔二三〕「崔護軍威名既重,乃誠可見,既已脣齒,忽中道立異。彼以樂歸之眾,亂江而濟,誰能拒之。」於是登北固樓,並千蠟燭為烽火,舉以應覺。帝聞變,以右衛將軍左興盛假節、督都下水陸眾軍。慧景停二日,便率大眾一時俱濟江,趣京口,寶玄仍以覺為前鋒,恭祖次之,慧景領大都督為眾軍節度。東府、石頭、白下、新亭諸城皆潰,左興盛走,不得入宮,逃淮渚荻船中,慧景禽殺之。慧景稱宣德皇后令,廢帝為吳王。 時柳憕別推寶玄,恭祖為寶玄羽翼,不復承奉,慧景嫌之。巴陵王昭冑先逃人間,出投慧景,意更向之,故猶豫未知所立,此聲頗泄。憕、恭祖始貳於慧景。又恭祖勸慧景射火箭燒北掖樓,慧景以大事垂定,後若更造,費用功多,不從其計。性好談義,兼解佛理,頓法輪寺,對客高談,恭祖深懷怨望。 先是,衛尉蕭懿為豫州刺史,自歷陽步道征壽陽,帝遣密使告之。懿率軍主胡松、李居士等自采石濟岸,頓越城舉火,臺城中鼓叫稱慶。恭祖先勸慧景遣二千人斷西岸軍,令不得度,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應散,不許。恭祖請擊義師,又不許。乃遣子覺將精甲數千人度南岸,義師昧旦進戰,覺大敗。慧景人情離沮。 恭祖頓軍興皇寺,於東宮掠得女妓,覺來逼奪,由是忿恨。其夜,崔恭祖與驍將劉靈運詣城降。慧景乃將腹心數人潛去,欲北度江,城北諸軍不知,猶為拒戰。城內出盪,殺數百人,慧景餘眾皆奔。 慧景圍城凡十二日,軍旅散在都下,不為營壘。及走,眾於道稍散,單馬至蟹浦,投漁人太叔榮之。榮之故為慧景門人,時為蟹浦戍,謂之曰:「吾以樂賜汝,汝為吾覓酒。」既而為榮之所斬,以頭內鰌籃中擔送都。 恭祖者,慧景宗人,驍果便馬矟,氣力絕人,頻經軍陣。討王敬則,與左興盛軍容袁文曠爭敬則首,訴明帝曰:「恭祖禿馬絳衫,手刺倒敬則,故文曠得斬其首。以死易勳而見枉奪。若失此勳,要當刺殺左興盛。」帝以其勇健,謂興盛曰:「何容令恭祖與文曠爭功。」慧景平後,恭祖繫尚方,少時殺之。覺亡命為道人,見執伏法。 覺弟偃,年十八便身長八尺,博涉書記,善蟲篆,為始安內史,藏竄得免。和帝西臺立,以為寧朔將軍。中興元年,詣公車尚書申冤,言多指斥,尋下獄死。 先是,東陽女子婁逞變服詐為丈夫,粗知圍棋,解文義,遍游公卿,仕至揚州議曹從事。事發,明帝驅令還東。逞始作婦人服而去,歎曰:「如此之伎,還為老嫗,〔二四〕豈不惜哉。」此人妖也。陰而欲為陽,事不果故泄,敬則、遙光、顯達、慧景之應也。舊史裴叔業有傳,事終于魏,今略之云。 論曰:光武功臣所以能終身名者,豈唯不任職事,亦以繼奉章、明,心存正嫡。王、陳拔跡奮飛,則建元、永明之運,身極鼎將,則建武、永明之朝。勳非往時,位踰昔等,禮授雖重,情分不交。加以主猜政亂,危亡慮及,舉手扞頭,人思自免。干戈既用,誠淪犯上之跡,敵國起於同舟,況又疏於此也。敬兒挾震主之勇,當鳥盡之運,內惑邪夢,跡涉覬覦,其至殲亡,亦其理也。慧景以亂濟亂,能無及乎。 校勘記 〔一〕 船須臾去 「去」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 乃戎服入宮至承明門 「乃」上據南齊書當有「高帝」二字。「承明門」各本作「永明門」,「承」、「永」形近而訛,據南齊書改正。 〔三〕 材官薦易太極殿柱順帝欲避上不肯出宮遜位 「避上」各本作「避土」;惟大德本作「避上」。張元濟南史校勘記:「按上疑指齊高帝,下文『又逃宮內』。南齊書王敬則傳作『土』。」今按舊傳迷信之說,動土有忌,或「避土」之意指此。今兩存,以備參考。 〔四〕 悉評斂為錢送臺庫以為便宜 「評」通典食貨典作「課」。按南齊書此下載竟陵王子良啟曰:「今郡通課此直,悉以還臺。」疑作「課」是。 〔五〕 臣幾落此奴度內 「內」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六〕 下教叛決 「判」各本作「制」,據南齊書改。 〔七〕 後遣蕭坦之將齋仗五百人行晉陵 「晉陵」南齊書作「武進陵」,是。 〔八〕 遣敬則世子仲雄入東 李慈銘南史札記:「『世』字衍。據南齊書言敬則長子元遷,則仲雄是次子。且敬則安得有世子?其下收敬則子有員外郎世雄而無仲雄。通鑑注云『此即敬則世子仲雄也。仲世二字必有一誤』。今以敬則諸子之名推之,自以元、仲、季、幼、少為次,不當有世雄;且南史避世字。 〔九〕 敬則不作聲 「作」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0〕封豐城侯 「豐城」各本作「彭城」,據南齊書改。宋書州郡志,江州豫章太守領豐城侯相。 〔一一〕後以太尉封鄱陽郡公為三公事而職典連率 「封」各本作「判」,據通志改。 〔一二〕上欲悉除高武子孫 「子」各本作「諸」,今從李慈銘南史札記說訂正。 〔一三〕數人擔之出汮水口 「汮」各本作「均」,今從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校改。 〔一四〕黨同為逆 「為」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五〕高帝以敬兒人位既輕不欲使便為襄陽重鎮 「高帝」各本作「安帝」,今改正。 〔一六〕封襄陽縣侯部伍泊沔口 「縣」字「伍」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七〕攘兵無所言 「攘兵無」三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八〕攸之反遣使報敬兒 「反」各本作「乃」,惟南監本作「下」,據南齊書改。 〔一九〕偵攸之下當襲江陵 「偵」各本作「頓」,據通鑑改。 〔二0〕生子道門 「道門」南齊書作「道文」。 〔二一〕謂其妻嫂曰我拜後府開黃閤 「妻嫂」南齊書作「妓妾」。「府」南齊書作「應」。 〔二二〕又於新林慈姥廟為妾祈子祝神 「慈」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二三〕柳憕沈佚之等謂寶玄曰 「憕」各本作「燈」,「之」各本並脫,據南齊書江夏王寶玄傳及通鑑改補。 〔二四〕如此之伎還為老嫗 「之」各本在「還」字下,據通志乙正。 李安人子元履 戴僧靜 桓康 焦度 曹武子世宗 呂安國 周山圖 周盤龍子奉叔 王廣之子珍國 張齊 李安人,蘭陵承人也。〔一〕祖嶷,衛軍參軍。〔二〕父欽之,薛令。 安人少有大志,常拊髀歎曰:「大丈夫處世,富貴不可希,取三將五校,何難之有。」隨父在縣,宋元嘉中,縣被魏剋,安人尋率部曲自拔南歸。 明帝時,稍遷武衛將軍,領水軍討晉安王子勛,所向剋捷。事平,明帝大會新亭樓,勞諸軍主。摴蒱官賭,安人五擲皆盧。帝大驚,目安人曰:「卿面方如田,封侯相也。」安人少時貧,有一人從門過,相之。曰:「君後當大富貴,與天子交手共戲。」至是,安人尋此人,不知所在。 後為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齊高帝在淮陰,安人遙相結事。元徽初,除司州刺史,領義陽太守。及桂陽王休範起事,安人遣軍援都。建平王景素起兵,安人破其軍於葛橋。景素誅,留安人行南徐州事。城局參軍王回素為安人所親,〔三〕盜絹二匹。安人流涕謂曰:「我與卿契闊備嘗,今日犯王法,乃卿負我也。」於軍門斬之,厚為斂祭,軍府皆震服。轉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時蒼梧縱虐,齊高帝憂迫無計。安人白高帝,欲於東奉江夏王躋起兵。高帝不許,乃止。 高帝即位,為中領軍,封康樂侯。自宋泰始以來,內外頻有賊寇,將帥以下,各募部曲,屯聚都下。安人上表,以為自非淮北常備,其外餘軍悉皆輸遣,若親近宜立隨身者,聽限人數。上納之,故詔斷眾募。時王敬則以勳誠見親,至於家國密事,上唯與安人論議。謂曰:「署事有卿名,我便不復細覽也。 尋為領軍將軍。魏攻壽春至馬頭,詔安人禦之,魏軍退,安人沿淮進壽春。先是宋時亡命王元初聚黨六合山,僭大號。自云垂手過膝。州郡討不能禽,積十餘年。安人生禽之,斬建康市。 高帝崩,遺詔加侍中。武帝即位,為丹陽尹,遷尚書左僕射。安人時屢啟密謀見賞,又善結尚書令王儉,故世傳儉啟有此授。尋上表,以年疾求退,為吳興太守。於家載米往郡,時服其清。吳興有項羽神護郡聽事,太守到郡,必須祀以軛下牛。安人奉佛法,不與神牛,著屐上聽事,又於聽上八關齋。俄而牛死葬廟側,今呼為李公牛冢。安人尋卒,世以神為祟。諡肅侯。 子元履,幼有操業,甚閑政體,為司徒竟陵王子良法曹參軍。與王融游狎,及王融誅,鬱林敕元履隨右衛將軍王廣之北征,密令於北殺之。廣之先為安人所厚,又知元履無過,甚擁護之。會鬱林敗死,元履拜謝廣之,曰:「二十二載,父母之年,自此以外,丈人之賜也。」仕梁為吳郡太守,度支尚書,衡、廣、青、冀四州刺史。 戴僧靜,會稽永興人也。少有膽力,便弓馬。事刺史沈文秀,俱被魏虜,後將家屬叛還淮陰。齊高帝撫畜,常在左右。後於都私齎錦出,事發,繫南兗州獄。高帝遣薛深餉僧靜酒食,〔四〕以刀子置魚腹中。僧靜與獄吏飲酒及醉,以刀刻械,手自折鎖,發屋而出,歸高帝。帝匿之齋內,以其家貧,年給穀千斛。 會魏軍至,僧靜應募出戰,單刀直前。魏軍奔退,又追斬三級。時天寒甚,乃脫衣,口銜三頭,拍浮而還。 沈攸之事起,高帝入朝堂,遣僧靜將腹心先至石頭經略袁粲。時蘇烈據倉城門,僧靜射書與烈,夜縋入城。粲登城西南門,列燭火坐,臺軍至射之,火乃滅。回登東門,其黨孫曇瓘驍勇善戰,每盪一合,輒大殺傷,官軍死者百餘人。軍主王天生殊死拒戰,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有流星赤色照地墜城中,僧靜率力攻倉門,手斬粲於東門,外軍燒門入。以功除前軍將軍、寧朔將軍。 高帝即位,封建昌縣侯,位太子左衛率。武帝踐阼,出為北徐州刺史。買牛給貧人令耕種,甚得荒情。後除南中郎司馬、淮南太守。 永明八年,巴東王子響殺僚佐,武帝召僧靜使領軍向江陵。僧靜面啟上曰:「巴東王年少,長史司馬捉之太急,忿不思難故耳。天子兒過誤殺人,有何大罪,今急遣軍西上,人情惶懼,無所不至。臣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徙廬陵王中軍司馬、高平太守。卒,諡壯侯。 桓康,北蘭陵承人也。勇果驍悍。宋大明中,隨齊高帝為軍容,從武帝在贛縣。泰始初,武帝起義,為郡所縶,眾皆散。康裝擔,一頭貯穆后,一頭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自負置山中。與門客蕭欣祖等四十餘人相結,破郡獄,出武帝。郡追兵急,康等死戰破之。隨武帝起兵,摧堅陷陣,膂力絕人。所經村邑,恣行暴害,江南人畏之,以其名怖小兒,畫其形於寺中。病瘧者寫形帖著床壁,無不立愈。 後除襄賁令。桂陽王休範事起,康棄縣還都就高帝。會事已平,除員外郎。 元徽五年七月六日夜,少帝微行至領軍府,帝左右人曰:「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一處作適,待明日夜。」康與高帝所養健兒盧荒、向黑於門間聽得其語。明旦,王敬則將帝首至,扣府門。康謂是變,與荒、黑拔白刃欲出,仍隨高帝入宮。 高帝鎮東府,除武陵王中兵、寧朔將軍,帶蘭陵太守,常衛左右。高帝誅黃回,回時為南兗州,部曲數千,欲收恐為亂,召入東府,停外齋,使康數回罪,然後殺之。時人為之語曰:「欲侜張,問桓康。」除後軍將軍、直閤將軍、南濮陽太守。 建元元年,封吳平縣侯。高帝謂康曰:「卿隨我日久,未得方伯,亦當未解我意,正欲與卿先共滅虜耳。」三年,魏軍動,康大破魏軍於淮陽。武帝即位,卒於驍騎將軍。 焦度字文績,〔五〕南安氐也。祖文珪,避難居仇池。宋元嘉中,裴方明平楊難當,度父明與千餘家隨居襄陽,乃立天水郡略陽縣以居之。 度少有氣幹,便弓馬。孝武初,青州刺史顏師伯出鎮,臺差度領幢主送之,〔六〕與魏豹皮公遇,交槊鬥,豹皮公墯地,禽其具裝馬,手殺數十人。師伯啟孝武,稱度氣力弓馬並絕人,帝召還充左右。見度形狀,謂師伯曰:「此真健人也。 補晉安王子勛夾轂隊主,隨鎮江州。子勛起兵,以度為龍驤將軍。為前鋒,所向無不勝。事敗,逃宮亭湖為賊。朝廷聞其勇,甚患之。使江州刺史王景文誘降之。景文以為己鎮南參軍,領中軍直兵,厚待之。 隨景文還都,常在府州內。景文被害夕,度大怒,勸景文拒命,景文不從,明帝不知也。以度武勇,補晉熙王燮防閤,隨鎮夏口。武陵王贊代燮為郢州,度仍留鎮,為贊前軍參軍。沈攸之事起,轉度中直兵。齊高帝又使假度輔國將軍、屯騎校尉,轉右將軍。 度容貌壯醜,皮膚若漆,質直木訥,口不能出言。晉熙王夾轂主周彥與度俱在郢州,彥有左右人與度父同名,彥常呼其名使役之。度積忿,呵責彥曰:「汝知我諱『明』,而恒呼明,何也! 及在郢城,尤為沈攸之所忿。攸之大眾至夏口,將直下都,留偏兵守郢而已。度於城樓上肆言罵辱攸之,至自發露形體穢辱之,故攸之怒,改計攻城。度親力戰,攸之眾蒙楯將登,度令投以穢器,賊眾不能冒,後呼此樓為焦度樓。事寧,度功居多,封東昌縣子、東宮直閤將軍。還都,為貴戚追敘郢城時褰露穢褻之事,其戇如此。 為人朴澀,欲就高帝求州,比及見,竟不涉一語。帝以其不閑政事,竟不用。後求竟陵郡,不知所以置辭,親人授之辭百餘言,度習誦數日,皆得上口。會高帝履行石頭城,度於大眾中欲自陳,臨時卒忘所教,乃大言曰:「度啟公,度啟公,度無食。」帝笑曰:「卿何憂無食。」即賜米百斛。建元四年,乃除淮陵太守。〔七〕性好酒,醉輒暴怒,上常使人節之。年雖老而氣力如故,除游擊將軍,卒。 曹武字士威,〔八〕下邳人也。本名虎頭。齊高帝鎮東府,使武與戴僧靜各領白直三百人。後為屯騎校尉,帶南城令。石頭平,封羅江縣男。及高帝受禪,改封監利縣。武帝即位,累遷驍騎將軍。帝以虎頭名鄙,敕改之。鬱林即位,進號前將軍。隆昌元年,為雍州刺史。建武二年,進爵為侯。東昏即位,為前將軍、鎮軍司馬。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武領軍屯青溪大橋,事寧,轉散騎常侍、右衛將軍。 武形幹甚毅,善於誘納。晚節在雍州,致見錢七千萬,皆厚輪大郭,他物稱是,馬八百匹。僕妾蔬食,膳無膏腴。嘗為梅蟲兒、茹法珍設女伎,金翠曜眼,器服精華,蟲兒等因是欲誣而奪之。 人傳武每好風景,輒開庫招拍張武戲。〔九〕帝疑武舊將領,兼利其財,新除未及拜,遇誅。及收兵至,歎曰:「諸人知我無異意,所以殺我,政欲取吾財貨伎女耳。恨令眾輩見之。」諸子長成者皆見誅,唯子世宗兄弟三人未冠,繫尚方,梁武帝兵至得免。 武雖武士,頗有知人鑒。梁武及崔慧景之在襄陽,于時崔方貴盛,武性儉嗇,無所餉遺,獨饋梁武,謂曰:「卿必大貴,我當不及見,今以弱子相託。」每密送錢物并好馬。時帝在戎多乏,就武換借,未嘗不得,遂至十七萬。及帝即位,忘其惠。天監二年,帝忽夢如田塍下行,兩邊水深無底,夢中甚懼。忽見武來負,武帝得過,曰:「卿今為天下主,乃爾忘我顧託之言邪?我兒飢寒無依,〔一0〕昔所換十七萬,可還其市宅。」帝覺,即使主書送錢還之,使用市宅。子世澄、世宗並蒙抽擢,三二年間,迭為大郡。 世宗性嚴明,頗識兵勢,末遂封侯富顯。歷位太子左衛率,卒,贈左散騎常侍、左衛將軍,諡曰壯侯。 呂安國,廣陵人也。宋大明末,以將領見任,隱重有幹局,為劉勉所稱。泰始二年,為勉軍副,征殷琰,以功封鍾武縣男。累遷兗州刺史。及沈攸之事起,齊高帝以安國為湘州刺史。建元元年,進爵為侯,轉右衛將軍,加給事中。後改封湘鄉侯。武帝即位,累遷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 安國欣有文授,謂其子曰:「汝後勿袴褶驅使,單衣猶恨不稱,當為朱衣官也。」歷都官尚書,太子左率,領軍將軍。安國累居將率,在朝以宿舊見遇。尋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給扶。永明八年卒,諡肅侯。 周山圖,字季寂,義興義鄉人也。家世寒賤,年十五六,氣力絕眾,食噉恒兼數人。鄉里獵戲集聚,常為主帥,指麾處分皆見從。不事產業,恒願為將,雖勇健而不閑弓馬。於書題甚拙,謹直少言,不嘗說人短長。與人周旋,皆白首不異。 宋元嘉二十七年,魏軍至瓜步,臺符取健兒,山圖應募,領白衣隊主。軍功除員外郎,加振武將軍。及鎮軍將軍張永侵魏,山圖領二千人迎運至武原,〔一一〕為魏軍所追,合戰多傷殺,魏軍稱其勇,呼為武原將。及永軍大敗,山圖收散卒,守下邳城。還除給事中、冗從僕射、直閤將軍。 山圖好酒多失,明帝數加怒誚,後遂自改。累遷淮南太守。時盜發桓溫冢,大獲寶物,客竊取以遺山圖。山圖不受,簿以還官。遷左中郎將。 齊高帝輔政,山圖密啟沈攸之久有異圖,宜為之備。帝笑而納之。攸之事起,武帝為西討都督,啟山圖為軍副。攸之攻郢城,武帝令山圖量其形勢。山圖曰:「攸之為人,性度險刻,無以結固士心。如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及攸之敗,高帝謂曰:「周公前言,可謂明於見事矣。 建元元年,封晉興縣男。武帝踐阼,遷竟陵王鎮北司馬,帶南平昌太守。以盆城之舊,出入殿省,甚見親信。義鄉縣長風廟神姓鄧,先經為縣令,死遂發靈,山圖啟乞加神位輔國將軍。上答曰:「足狗肉便了事,何用階級為。 轉黃門郎,領羽林監四廂直衛。山圖於新林立墅舍,晨夜往還。上謂曰:「卿罷萬人都督而輕行郊外,自今往墅可以仗身自隨,以備不虞。」及疾,上手敕問疾。尋卒,年六十四。 周盤龍,北蘭陵人也。膽氣過人,尤便弓馬。宋泰始中,以軍功封晉安子。元徽二年,桂陽構難,盤龍時為冗從僕射,隨齊高帝頓新亭。稍至驍騎將軍,改封沌陽侯。 高帝即位,進號右將軍。建元元年,魏攻壽春,以盤龍為軍主、假節,助豫州刺史垣崇祖拒魏,大破之。上聞之喜,下詔稱美,送金釵以二十枚與其愛妾杜氏。手敕曰:「餉周公阿杜。 明年,魏攻淮陽,圍角城。先是,上遣軍主成買戍角城,辭於王儉曰:「今段之行,必以死報。衡門蓬戶,不朱斯白。小人弱息當得一子。」儉問其故,答曰:「若不殺賊,便為賊殺。弱息不為世子,便為孝子;孝子則門加素堊,世子則門施丹赭。」至是買被圍,上遣領軍將軍李安人救之,敕盤龍率馬步下淮陽就李安人。〔一二〕買與魏拒戰,手所傷殺無數。晨起手中忽有數升血,其日遂戰死。首見斬,猶尸據鞍奔還軍然後僵。 盤龍子奉叔單馬率二百餘人陷陣,魏軍萬餘騎張左右翼圍之。一騎走還報奉叔已沒,盤龍方食,棄箸。馳馬奮矟,直奔魏陣,自稱「周公來」。魏人素畏盤龍驍名,莫不披靡。時奉叔已大殺魏軍,得出在外,盤龍不知,乃東西觸擊,魏軍莫敢當,奉叔見其父久不出,復躍馬入陣,父子兩騎縈攪數萬人,魏軍大敗。盤龍父子由是名播北國。形甚羸而臨軍勇果,諸將莫逮。 永明五年,為大司馬,〔一三〕加征虜將軍、濟陽太守。武帝數講武,嘗令盤龍領馬軍,校騎騁矟。後以疾,為光祿大夫。 尋出為兗州刺史,進爵為侯。角城戍將張蒲與魏潛通,因大霧乘船入清中採樵,載魏人直向城東門,坐為有司所奏,詔白衣領職。八坐尋奏復位,加領東平太守。盤龍表年老才弱,不可鎮邊,求解職,見許。 還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武帝戲之曰:「卿著貂蟬,何如兜鍪?」盤龍曰:「此貂蟬從兜鍪中生耳。」尋病卒,年七十九。 子奉叔,勇力絕人,少隨盤龍征討,所在暴掠。為東宮直閤將軍。鬱林在西州,奉叔密得自進,及即位,與直閤將軍曹道剛為心膂。奉叔善騎馬,帝從其學騎,尤見親寵,得入內,無所忌憚。陵轢朝士,就司空王敬則換米二百斛,敬則以百斛與之,不受。敬則大懼,乃更餉二百斛并金鉿等物。〔一四〕敬則有一內妓,帝令奉叔求。奉叔不通逕前,從者執單刀皆半拔,敬則跣走入內。既而自計不免,乃出,遙呼奉叔曰:「弟那忽能顧?」奉叔宣旨求妓意,乃得釋。與綦母珍、曹道剛、朱隆之共相脣齒,煽弄威權。奉叔常翼單刀二十口,出入禁闈,既無別詔,門衛莫敢訶。每語人云:「周郎刀不識君。」求武帝御角及輿,并求御仗以給左右。事無不從。又求黃門郎,明帝作輔,固執不能得,乃令蕭諶、蕭坦之說帝出奉叔為外鎮,樹腹心。又說奉叔以方伯之重,奉叔納其言。隆昌元年,出為青、冀二州刺史。奉叔就帝求千戶侯,帝許之。明帝以為不可。忽謂蕭諶曰:「若不能見與千戶侯,不復應減五百戶;不爾,周郎當就刀頭取辦耳。」既而封曲江縣男,奉叔大怒,於眾中攘刀,厲目切齒。明帝說諭乃受。及將之鎮,明帝慮其不可復制,因其早入,引往後堂,執送廷尉盡之。 王廣之字士林,一字林之,沛郡相人也。少好弓馬,便捷有勇力。初為馬隊主,隨劉勉征殷琰。兵既盛而合肥戍又阻兵為寇。勉宣令軍中求征合肥者,以大郡賞之。廣之曰:「若得將軍所乘馬,判能制之。」勉幢主皇甫肅謂勉曰:「廣之敢奪節下馬,可斬。」勉曰:「觀其意必能立功。」即推鞍下馬與之。及行,合肥果拔,勉大賞之,即擢為軍主。廣之於勉前謂肅曰:「節下若從卿言,非唯斬壯士,亦自無以平賊。卿不賞才乃至此邪!」廣之由此知名。初封蒲圻子。肅有學術,善舉止,廣之亦雅相推慕。勉亡後,肅更依廣之,廣之盛相賞接,啟武帝以為東海太守,不念舊惡如此。 廣之後以征伐功,位給事中、冠軍將軍,改封寧都縣子。齊高帝廢蒼梧,出廣之為徐州刺史、鍾離太守。沈攸之事起,廣之留都下,豫平石頭,仍從高帝頓新亭。高帝誅黃回,回弟駟及從弟馬、兄子奴亡逸。高帝與廣之書曰:「黃回雖有微勳,而罪過轉不可容。近遂啟請御大小二輿為刺史服飾,吾乃不惜為其啟聞,政恐得輿復求畫輪車。此外罪不可勝數,弟自悉之。今啟依法。」令廣之於江西搜捕駟等。 建元元年,進爵為侯。武帝即位,累遷右衛將軍,散騎常侍,前軍將軍。延興元年,為豫州刺史,豫廢鬱林。後拜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進應城縣公。建武中,位侍中、鎮軍將軍,給扶。後卒,贈車騎將軍,諡壯公。〔一五〕 子珍國字德重,仕齊為南譙太守,有能名。時郡境苦饑,乃發米散財以振窮乏。高帝手敕云:「卿愛人活國,甚副吾意。 永明初,遷桂陽內史,討捕賊盜,境內肅清。罷任還都,路經江州,刺史柳世隆臨渚餞別,見珍國還裝輕素,歎曰:「此真良二千石也。」還為大司馬中兵參軍。武帝雅相知賞,謂其父廣之曰:「珍國應堪大用,卿可謂老蚌也。」廣之曰:「臣不敢辭。」帝大笑。帝每歎曰:「晚代將家子弟如珍國者少矣。」累遷游擊將軍,父憂去職。 建武末,魏軍圍司州,明帝使徐州刺史裴叔業攻拔渦陽,以為聲援,起珍國為輔國將軍助焉。魏將楊大眼大眾奄至,叔業懼,棄軍走。珍國率其眾殿,故不至大敗。及會稽太守王敬則反,珍國又率眾拒之。永元中,為北徐州刺史,將軍如故。 梁武起兵,東昏召珍國以眾還都,使出屯朱雀門,為王茂所敗。乃入城,密遣郗纂奉明鏡獻誠於梁武帝,帝斷金以報之。時侍中、衛尉張稷都督眾軍,珍國潛結稷腹心張齊要稷,稷許之。十二月丙寅旦,珍國引稷於衛尉府勒兵入自雲龍門,殺東昏於內殿,與稷會尚書僕射王亮等於西鍾下,使國子博士范雲等奉東昏首歸梁武。 後因侍宴,帝曰:「卿明鏡尚存,昔金何在?」珍國曰:「黃金謹在臣肘,不敢失墜。」歷位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封灄陽侯。遷都官尚書。初,珍國自以廢殺東昏,意望台鼎。先是出為梁、秦二州刺史,心常鬱怏,酒後於坐啟云:「臣近入梁山便哭。」帝大驚曰:「卿若哭東昏則已晚,若哭我,我復未死。」珍國起拜謝,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久方有此進。 天監五年,魏任城王澄攻鍾離,帝遣珍國為援,因問討賊方略。對曰:「臣常患魏眾少,不苦其多。」武帝壯其言,乃假節與眾軍同赴。魏軍退,班師。又出為南秦、梁二州刺史,會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州降魏,珍國步道出魏興,將襲之,不果,遂留鎮焉。改封宜陽縣侯,累遷丹陽尹。卒,贈車騎將軍,諡曰威。子僧度嗣。 張齊字子嚮,馮翊郡人。少有膽氣。初事荊州司馬垣歷生,歷生酗酒,遇下嚴酷,不禮之。及吳郡張稷為荊府司馬,齊復從之,甚見重,以為腹心。齊盡心事稷,稷為南兗州,擢為府中兵參軍。 梁武帝起兵,東昏徵稷歸,都督宮城諸軍事。齊夜引珍國就稷,齊手自執燭定謀。明旦與稷、珍國即東昏於殿內,齊手殺焉。武帝受禪,封齊安昌侯,位歷陽太守。齊手不知書,目不識字,在郡清整,吏事甚修。 天監四年,魏將王足攻蜀,圍巴西,帝以齊為輔國將軍救蜀,未至,足退。齊進戍南安,遷巴西太守。〔一六〕 初,南鄭沒于魏,乃於益州西置南梁州。州鎮草創,皆仰益州取足。齊上夷獠義租,得米二十萬斛。 十一年,進假節,督益州外水諸軍。齊在益部累年,討擊蠻獠,身無寧歲。其居軍中,能身親勞辱,與士卒同勤苦,自頓舍城壘皆委曲得其便。調給衣糧資用,人無困乏。既為物情所歸,蠻獠亦不敢犯,是以威名行於庸蜀。 巴西郡居益州之半,又當東道衝要,刺史經過,軍府遠涉多窮匱。齊緣路聚糧食,種蔬菜,行者皆取給焉。歷南梁州刺史。遷信武將軍、征西鄱陽王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未發卒,諡曰壯。 論曰:宋氏將季,亂離日兆,家懷逐鹿,人有異圖。高帝觀釁深視,將符興運。李安人、戴僧靜、桓康、焦度、曹武、呂安國、周山圖、周盤龍、王廣之等,或早見誠款,或備盡心力,或受委方面,或功成麾下,其所以自致榮寵,夫豈徒然,蓋亦驗人心之有歸,樂推之非妄也。語云:「勇而無禮則亂。」觀夫奉叔取進之道,不亦幾於亂乎。其致屠戮,亦其宜矣。珍國明鏡雖在,而斷金莫驗,報罵之義,理則宜然,台輔之冀,其何爽也。張齊人位本下,志望易充,績宣所蒞,其殆優也。 校勘記 〔一〕 李安人蘭陵承人也 「安人」本字「安民」,此避唐諱改,南齊書有李安民傳。 〔二〕 祖嶷衛軍參軍 「參軍」各本作「將軍」,據南齊書改。 〔三〕 城局參軍王回素為安人所親 「王回素」南齊書作「王迥素」,太平御覽二九六引、冊府元龜四0一皆作「王迴素」。 〔四〕 高帝遣薛深餉僧靜酒食 「薛深」即「薛淵」,此避唐諱改。 〔五〕 焦度字文績 「文績」南齊書作「文續」。 〔六〕 青州刺史顏師伯出鎮臺差度領幢主送之 「臺差」各本作「滑臺」,據南齊書改。 〔七〕 乃除淮陵太守 「淮陵」各本作「淮陽」。據南齊書改。按州郡志南徐州領郡無「淮陽」,有「淮陵」。 〔八〕 曹武字士威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南齊書有曹虎傳。 〔九〕 輒開庫招拍張武戲 南齊書作「輒開庫拍張向之」。 〔一0〕我兒飢寒無依 「依」各本作「衣」,據冊府元龜八九三改。 〔一一〕山圖領二千人迎運至武原 「運」南齊書同。太平御覽四三五引、冊府元龜三九二、三九五並作「軍」。疑作「軍」是。 〔一二〕至是買被圍上遣領軍將軍李安人救之敕盤龍率馬步下淮陽就李安人 「淮陽」南齊書作「淮陰」,是。按時魏軍攻淮陽,圍角城,而李安民大軍則在淮陰也。淮陽、角城在淮水北,淮陰在淮水南。 〔一三〕為大司馬 「大司馬」下當有脫文,蓋為大司馬府僚。時豫章王嶷為大司馬。參錢大昕廿二史考異。 〔一四〕乃更餉二百斛并金鉿等物 「金鉿」通志作「金鈴」。 〔一五〕諡壯公 「壯公」南齊書作「莊公」。 〔一六〕遷巴西太守 「巴西」各本作「巴郡」,據梁書改。按下云「巴西郡居益州之半」,明此「巴郡」為訛。 荀伯玉 崔祖思祖思叔父景真 景真子元祖 祖思宗人文仲 蘇侃 虞悰 胡諧之范柏年 虞玩之 劉休 江祏劉暄 荀伯玉字弄璋,廣陵人也。祖永,南譙太守。父闡之,給事中。伯玉仕宋為晉安王子勛鎮軍行參軍。泰始初,隨子勛舉事。及事敗還都,賣卜自業。 齊高帝鎮淮陰,伯玉為高帝冠軍刑獄參軍。高帝為宋明帝所疑,被徵為黃門郎,深懷憂慮,見平澤有群鶴,仍命筆詠之曰:「八風舞遙翮,九野弄清音,一摧雲間志,為君苑中禽。」以示伯玉深指,伯玉勸高帝遣數十騎入魏界,安置標榜。魏果遣游騎數百履行界上,高帝以聞。猶懼不得留,令伯玉占。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復本任。由是見親待。高帝有故吏東莞竺景秀嘗以過繫作部,高帝謂伯玉:「卿比看景秀不?」答曰:「數往候之,備加責誚,云『若許某自新,必吞刀刮腸,飲灰洗胃』。」帝善其答,即釋之,卒為忠信士。 後隨高帝還都,除奉朝請。高帝使主家事。武帝罷廣興還,立別宅,遣人於大宅掘樹數株,伯玉不與,馳以聞。高帝善之。 高帝為南兗州,伯玉從轉鎮軍中兵參軍,帶廣陵令。初,高帝在淮陰,伯玉假還廣陵,夢上廣陵城南樓,上有二青衣小兒語伯玉云:「草中肅,九五相追逐。」伯玉視城下人頭皆有草。泰始七年,又夢高帝乘船在廣陵北渚,兩腋下有翅不舒。伯玉問何當舒,帝曰:「卻後三年。」伯玉夢中自謂是呪師,凡六唾呪之,有六龍出,兩腋下翅皆舒,還復斂。元徽二年,而高帝破桂陽,威名大震,五年而廢蒼梧,謂伯玉曰:「卿夢今且效矣。 昇明初,〔一〕仍為高帝驃騎中兵參軍,帶濟陽太守。霸業既建,伯玉忠勤盡心,常衛左右,加前將軍,大見委信。齊建元元年,封南豐縣子,為豫章王司空諮議,太守如故。 時武帝在東宮,自以年長,與高帝同創大業,朝事大小悉皆專斷,多違制度。左右張景真偏見任遇,又多僭侈。武帝拜陵還,景真白服乘畫舴艋,坐胡床。觀者咸疑是太子,內外祗畏,莫敢有言者。驍騎將軍陳胤叔先已陳景真及太子前後得失,伯玉因武帝拜陵之後,密啟之,上大怒。豫章王嶷素有寵,政以武帝長嫡,又南郡王兄弟並列,故武帝為太子,至是有改易之意。武帝東還,遣文惠太子、聞喜公子良宣敕詰責,〔二〕并示以景真罪狀,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殺之。胤叔因白武帝,皆言伯玉以聞。武帝憂懼,稱疾月餘日。上怒不解,晝臥太陽殿,王敬則直入叩頭,啟請往東宮以慰太子。高帝無言,敬則因大聲宣旨往東宮,命裝束。又敕太官設饌,密遣人報武帝,令奉迎。因呼左右索輿,高帝了無動意。敬則索衣以衣高帝,仍牽上輿。遂幸東宮,召諸王宴飲,因游玄圃園。長沙王晃捉華蓋,臨川王映執雉尾扇,聞喜公子良持酒鎗,南郡王行酒,武帝與豫章王嶷及敬則自捧肴饌。高帝大飲,賜武帝以下酒,並大醉盡歡,日暮乃去。是日微敬則,則東宮殆廢。 高帝重伯玉盡心,愈見信任,使掌軍國密事,〔三〕權動朝右。每暫休外,軒蓋填門。嘗遭母憂,成服日,左率蕭景先、侍中王晏共載弔之。五更便巾車,〔四〕未到伯玉宅二里許,王侯朝士已盈巷,至下鼓尚未得前,司徒褚彥回、衛軍王儉俱進繼後方得前,又倚聽事久之。中詔遣中書舍人徐希秀斷哭止客,久方得弔。比出,二人飢乏,氣息惙然,切齒形于聲貌。明日入宮,言便云:「臣等所見二宮門及齋閤方荀伯玉宅,政可設雀羅。」續復言:「外論云,千敕萬令,不如荀公一命。 武帝深怨伯玉,高帝臨崩,指伯玉以屬武帝。〔五〕武帝即位,伯玉憂懼。上聞之,以其與垣崇祖善,崇祖田業在江西,慮相扇為亂,加意撫之,伯玉乃安。永明元年,與崇祖並見誣伏誅,而胤叔為太子左率。呂文顯歎曰:「伯玉能謀太祖而不能自謀,豈非天哉。 初,伯玉微時,有善相墓者謂其父曰:「君墓當出暴貴者,但不得久耳;又出失行女子。」伯玉聞之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頃之,伯玉姊當嫁,明日應行,今夕逃隨人去,家尋求不能得。後遂出家為尼。伯玉卒敗亡。 崔祖思字敬元,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七世孫也。祖諲,宋冀州刺史。父僧護,州秀才。 祖思少有志氣,好讀書。年十八,為都昌令,隨青州刺史垣護之入堯廟,廟有蘇侯神偶坐。護之曰:「唐堯聖人而與蘇侯神共坐,今欲正之何如?」祖思曰:「使君若清蕩此坐,則是堯廟重去四凶。」由是諸雜神並除。 齊高帝在淮陰,祖思聞風自結,為上輔國主簿,甚見親待,參豫謀議。宋朝初議封高帝為梁公,祖思啟高帝曰:「讖云『金刀利刃齊刈之』。今宜稱齊,實應天命。」從之。自相國從事中郎遷齊國內史。 高帝既為齊王,置酒為樂,羹膾既至,祖思曰:「此味故為南北所推。」侍中沈文季曰:「羹膾吳食,非祖思所解。」祖思曰:「炰鱉鱠鯉,似非句吳之詩。」文季曰:「千里蓴羹,豈關魯、衛。」帝甚悅,曰:「蓴羹故應還沈。 帝之輔政,眾議將加九錫,內外皆贊成之,祖思獨曰:「公以仁恕匡社稷,執股肱之義。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帝聞而非之,曰:「祖思遠同荀令,豈孤所望也。」由此不復處任職之官,而禮見甚重。垣崇祖受密旨參訪朝臣,光祿大夫垣閎曰:「身受宋氏厚恩,復蒙明公眷接,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祖思又曰:「公退讓誠節,故宜受之以禮。」次問冠軍將軍崔文仲,文仲問崇祖曰:「卿意云何?」對曰:「聖人云『知幾其神』。又云『見幾而作』。」文仲撫髀曰:「政與吾意同。」崇祖具說之。及帝受禪,閎存故爵,文仲、崇祖皆封侯,祖思加官而已。除給事中、黃門侍郎。 武帝即位,祖思啟陳政事,以為:「自古開物成務,必以教學為先。宜太廟之南,弘修文序,司農以北,廣開武校。」又曰:「劉備取帳鉤銅鑄錢,以充國用;〔六〕魏武遣女皁帳,婢十人;東阿婦以繡衣賜死;王景興以折米見誚;宋武節儉過人,張妃房唯碧綃蚊幬、三齊苮席、五盞盤桃花米飯,殷仲文勸令畜伎,答云:『我不解聲。』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歷觀帝王,未嘗不以約素興侈麗亡也。伏惟陛下體唐成儉,踵虞為樸,寢殿則素木卑構,膳器則陶瓢充御。瓊簪玉笏,碎以為塵;珍裘繡服,焚之如草。宜察朝士有柴車蓬館,高以殊等,馳禽荒色,長違清編,則調風變俗,不俟終日。」又曰:「憲律之重,由來尚矣。實宜清置廷尉,茂簡三官。漢來習律有家,子孫並傳其業。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刑之不厝,抑此之由。」又曰:「案前漢編戶千萬,太樂伶官方八百二十九人,孔光等奏罷不合經法者四百四十一人,正樂定員唯置三百八十八人。今戶口不能百萬,而太樂雅鄭,元徽時校試千有餘人,後堂雜伎不在其數。糜費力役,傷敗風俗。今欲撥邪歸道,莫若罷雜伎,王庭唯置鍾簴羽戚登歌而已。」上詔報答。 後為青、冀二州刺史,在政清勤,而謙卑下士,言議未嘗及時事,上更以敬重之。未幾卒,上深加歎惜。 祖思叔父景真,位平昌太守,有惠政,常懸一蒲鞭而未嘗用。去任之日,土人思之為立祠。 子元祖有學行,好屬文,仕至射聲校尉。武帝取為延昌主帥。從駕至何美人墓,上為悼亡詩,特詔元祖使和,稱以為善。 永明九年,魏使李道固及蔣少游至。元祖言臣甥少游有班、倕之功,今來必令模寫宮掖,未可令反。上不從。少游果圖畫而歸。 元祖歷位驍騎將軍,出為東海太守。上每思之,時節恒賜手敕,賞賜有加。時青州刺史張沖啟:「淮北頻歲不熟,今秋始稔。此境鄰接戎寇,彌須沃實,乞權斷穀過淮南。」而徐、兗、豫、司諸州又各私斷穀米,不聽出境,自是江北荒儉,有流亡之弊。元祖乃上書,謂宜豐儉均之。書奏見從。 祖思宗人文仲,位徐州刺史,封建陽縣子,在政為百姓所懼。除黃門侍郎,領越騎校尉,徙封隨縣。嘗獻高帝纏鬚繩一枚,上納受。後卒於汝陰太守,贈徐州刺史,諡襄子。 蘇侃字休烈,武邑人也。祖護,本郡太守。父端,州中從事。 侃涉獵書傳,薛安都反,引侃為其府參軍,使掌書記。侃自拔南歸,齊高帝在淮上,便自委結。高帝鎮淮陰,取為冠軍錄事參軍。 時高帝在兵久見疑,乃作塞客吟以喻志曰: 寶緯紊宗,神經淡序,〔七〕德晦河、晉,曆宣江、楚〔八〕。雲雷兆壯,天山繇武。直髮指秦關,凝精越漢渚。秋風起,塞草衰,鵰鴻思,邊馬悲。平原千里顧,但見轉蓬飛。星嚴海淨,月澈河明,清暉映幕,素液凝庭。金笳夜厲,羽轊晨征。斡晴潭而悵泗〔九〕,枻松洲而悼情。蘭涵風而寫豔,菊籠泉而散英。曲繞首燕之歎,吹軫絕越之聲。欷園琴之孤弄,想庭藿之餘馨。青關望斷,白日西斜,恬源靚霧,壟首暉霞。戒旋鷁,躍還波。情綿綿而方遠,思褭褭而遂多。粵擊秦中之筑,因為塞上之歌。歌曰:朝發兮江泉,日夕兮陵山。驚飆兮瀄汨,淮流兮潺湲。胡埃兮雲聚,楚旆兮星懸。愁墉兮思宇,惻愴兮何言。定寰中之逸鑒,審雕陵之迷泉。悟樊籠之或累,悵遐心以栖玄。 侃達高帝此旨,更自勤厲,遂見委以府事,〔一0〕深被知待。桂陽之難,帝以侃為平南錄事,領軍主,從頓新亭,使分金銀賦賜將士。後為帝太尉諮議。侃事高帝既久,備悉起居,乃與丘巨源撰蕭太尉記,載帝征伐之功。封新建縣侯。 齊臺建,為黃門郎,領射聲校尉,任以心膂。帝即位,侃撰聖皇瑞命記一卷,奏之。建元元年卒,上惜之甚至,諡質侯。 虞悰字景豫,會稽餘姚人也。祖嘯父,晉左戶尚書。父秀之,黃門郎。 悰少以孝聞,父病不欲見人,雖子弟亦不得前,時悰年十二三,晝夜伏戶外問內豎消息。問未知,轉嗚咽流涕,如此者百餘日。及亡,終喪日唯食麥〈食半〉二枚。仕宋位黃門郎。宋明帝誅山陽王休祐,至葬日,寒雪厚三尺,故人無至者,唯悰一人來赴。 初,齊武帝始從宦,家尚貧薄,悰數相分遺。每行必呼帝同載,帝甚德之。齊建元初,為太子中庶子,累遷豫章內史。 悰家富於財而善為滋味,豫章王嶷盛饌享賓,謂悰曰:「肴羞有所遺不?」悰曰:「何曾食疏有黃頷臛,恨無之。」累遷太子右率。永明八年大水,百官戎服救太廟,悰朱衣乘車鹵簿,於宣陽門外入行馬內驅逐人,被奏見原。上以悰布衣之舊,從容謂悰曰:「我當令卿復祖業。」轉侍中,朝廷咸驚其美。遷祠部尚書。武帝幸芳林園就悰求味,悰獻粣及雜肴數十輿,太官鼎味不及也。上就悰求諸飲食方,悰祕不出。上醉後體不快,悰乃獻醒酒鯖鮓一方而已。 鬱林王立,兼大匠卿,起休安陵,於陵所受局下牛酒,坐免官。隆昌元年,以白衣領職。鬱林廢,悰竊歎曰:「王、徐遂縛袴廢天子,天下豈有此理耶?」延興元年,領右軍。明帝立,悰稱疾不陪位。帝使尚書令王晏齎廢立事示悰,以悰舊人,引參佐命。悰謂晏曰:「主上聖明,公卿戮力,寧假朽老以匡贊惟新乎,不敢聞命。」因慟不自勝。朝議欲糾之,僕射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遺直。」眾議乃止。 悰稱疾篤還東,詔賜假百日。轉給事中、光祿大夫,尋加正員常侍,卒。悰性敦實,與人知識,必相存訪,親疏皆有終始,世以此稱之。 胡諧之,豫章南昌人也。祖廉之,書侍御史。父翼之,州辟不就。 諧之仕宋為邵陵王左軍諮議。齊武帝為江州,以諧之為別駕,委以事任。 建元二年,為給事中、驍騎將軍。上方欲獎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二年後,帝問曰:「卿家人語音已正未?」諧之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帝大笑,遍向朝臣說之。 永明五年,為左衛將軍,加給事中。諧之風采瑰潤,善自居處,兼以舊恩見遇,朝士多與交游。六年,遷都官尚書。上欲遷諧之,嘗從容謂曰:「江州有幾侍中邪?」答曰:「近世唯程道惠一人而已。」上曰:「當令有二。」後以語尚書令王儉,儉意更異,乃以為太子中庶子,領左衛率。 諧之有識具,每朝廷官缺及應遷代,密量上所用人,皆如其言。虞悰以此稱服之。既居權要,多所徵求。就梁州刺史范柏年求佳馬,柏年患之,謂使曰:「馬非狗子,那可得為應無極之求。」接使人薄,使人致恨歸,謂諧之曰:「柏年云,胡諧是何傒狗,無厭之求。」諧之切齒致忿。時王玄邈代柏年,柏年稱疾推遷不時還。諧之言於帝曰:「柏年恃其山川險固,聚眾欲擅一州。」及柏年下,帝欲不問,諧之又言:「見獸格得而放上山。」於是賜死。 十年,諧之轉度支尚書,領衛尉。明年卒,諡肅侯。 柏年本梓潼人,土斷屬梁州華陽郡。初為州將,劉亮使出都諮事,見宋明帝。帝言次及廣州貪泉,因問柏年:「卿州復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鄉,廉泉、讓水。」又問:「卿宅在何處?」曰:「臣所居廉讓之間。」帝嗟其善答,因見知。歷位內外,終於梁州刺史。 虞玩之字茂瑤,會稽餘姚人也。祖宗,晉尚書庫部郎。父玫,通直常侍。 玩之少閑刀筆,汎涉書史。仕宋為烏程令。路太后外親朱仁彌犯罪,玩之依法案之。太后怨訴孝武,坐免官。 元徽中,為尚書右丞。齊高帝參政,與玩之書曰:「張華為度支尚書,事不徒然。今漕藏有闕,吾賢居右丞,已覺金粟可積也。」玩之上表,陳府庫錢帛,器械役力,所懸轉多,興用漸廣,慮不支歲月。〔一一〕朝議優報之。高帝鎮東府,朝廷致敬,玩之為少府,猶躡屐造席。高帝取屐親視之,訛黑斜銳,蒵斷以芒接之。問曰:「卿此屐已幾載?」玩之曰:「初釋褐拜征北行佐買之,著已三十年,〔一二〕貧士竟不辦易。」高帝咨嗟,因賜以新屐。玩之不受。帝問其故,答曰:「今日之賜,恩華俱重,但蓍簪弊席,復不可遺,所以不敢當。」帝善之。拜驃騎諮議參軍。〔一三〕霸府初開,賓客輻湊,高帝留意簡接。玩之與樂安任遐俱以應對有席上之美,齊名見遇。玩之遷黃門郎。 先時,宋世人籍欺巧,及高帝即位,敕玩之與驍騎將軍傅堅意檢定之。〔一四〕建元二年,詔朝臣曰:「黃籍人之大綱,國之政端。自頃甿俗巧偽,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增損三狀,貿襲萬端。或戶存而文書已絕,或人在而反託死叛,停私而云隸役,身強而稱六疾。此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若約之以刑,則人偽已遠,若綏之以德,則勝殘未易。諸賢並深明政體,各獻嘉謀。」玩之表言便宜,多見采納。於是朝廷乃別置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巧,以防懈怠。既連年不已,貨賄潛通,百姓怨望。 富陽人唐宇之僑居桐廬,父祖相傳圖墓為業。宇之自云其家墓有王氣。山中得金印,轉相誑惑。永明二年冬,宇之聚黨,遂陷富陽。至錢唐僭號,置太子。賊遂據郡,又遣偽會稽太守孫泓取山陰。時會稽太守王敬則朝正,故宇之謂可乘虛而襲。泓至浦陽江,而郡丞張思祖遣浹口戍主楊休武拒戰,大破之。朝廷遣禁兵東討,至錢唐,一戰便散,禽斬宇之。進兵平諸郡縣,臺軍乘勝,百姓頗被強奪。軍還,上聞之,收軍主、前軍將軍陳天福棄市。天福善馬矟,為諸將法,上寵將也。既伏誅,內外莫不震肅。 玩之以久宦衰疾,上表告退,許之。玩之於人物好臧否,宋末,王儉舉員外郎孔逷使魏,玩之言論不相饒,逷、儉並恨之。至是,玩之東歸,儉不出送,朝廷無祖餞者。中丞劉休與親知書曰:「虞公散髮海隅,同古人之美,而東都之送,殊不藹藹。 玩之歸家數年卒,其後員外郎孔瑄就儉求會稽五官。儉方盥,投皁莢於地曰:「卿鄉俗惡,虞玩之至死煩人。 劉休字弘明,沛郡相人也。初為駙馬都尉,宋明帝居藩,休為湘東國常侍,不為帝所知。襲祖封南鄉侯。〔一五〕友人陳郡謝儼同丞相義宣反,休坐匿之,被繫尚方。孝武崩乃得出。 泰始初,諸州反,休素能筮,知明帝當勝,靜處不預異謀。休之繫尚方也,尚方令吳喜愛其才,後投吳喜,為喜輔師府錄事參軍。喜進之明帝,得在左右,板桂陽王征北參軍。 帝頗有好尚,尤嗜飲食。休多藝能,爰至鼎味,莫不閑解,遂見親賞,長直殿內。後宮孕者,帝使筮其男女,無不如占。帝憎婦人妒,尚書右丞勞彥遠以善棋見親,婦妒傷其面,帝曰:「我為卿斷之,何如?」彥遠率爾從旨。其夕,遂賜藥殺其妻。休妻王氏亦妒,帝聞之,賜休妾,敕與王氏二十杖。令休於宅後開小店,使王氏親賣皁莢掃箒,以此辱之。其見親如此。 尋除員外郎,領輔國司馬,中書通事舍人,帶南城令。後為都水使者,南康相。善談政體,而在郡無異績。齊建元初,為御史中丞。頃之啟言:「宋世載祀六十,歷斯任者五十有三,校其年月,不過盈歲。於臣叨濫,宜請骸骨。」四年,出為豫章內史,卒。 宋末,造指南車,高帝以休有思理,使與王僧虔對共監試。又元嘉中,羊欣重王子敬正隸書,世共宗之,右軍之體微輕,不復見貴。及休始好右軍法,因此大行云。 江祏字弘業,濟陽考城人也。祖遵,寧朔參軍。父德驎,司徒右長史。〔一六〕 祏姑為齊高帝兄始安貞王道生妃,追諡景皇后,生齊明帝。祏少為明帝所親,恩如兄弟。明帝為吳興,以祏為郡丞。後除通直郎,補南徐州別駕。明帝輔政,委以腹心,引為驃騎諮議參軍,領南平昌太守。 時新立海陵,人情未服,祏每說明帝以君臣大節,明帝轉顧而不言。明帝胛上有赤誌,常祕不傳,既而祏勸帝出以示人。晉壽太守王洪範罷任還,上袒示之曰:「人皆謂此是日月相,卿幸無泄之。」洪範曰:「公日月在軀,如何可隱?轉當言之公卿。」上大悅。會直後張伯、尹瓚等屢謀竊發,祏憂虞無計,每夕輒託事外出。及明帝入纂議定,加祏寧朔將軍。 明帝為宣城王,太史密奏圖緯云:「一號當得十四年。」祏入,帝喜以示祏曰:「得此復何所望。」及即位,遷守衛尉,安陸縣侯。祏祖遵以后父贈金紫光祿大夫,父德驎以帝舅亦贈光祿。 建武二年遷左衛將軍,掌甲仗廉察。四年,轉太子詹事。祏以外戚親要,權冠當時。魏軍南伐,明帝欲以劉暄為雍州。暄時方希內職,不願遠役,投於祏。祏謂明帝曰:「昔人相暄得一州便躓,今為雍州,儻相中乎。」上默然。俄召梁武帝謂曰:「今使卿為雍州,閫外一以相委。」祏既見任,遂遠致餉遺,或取諸王名書好物,然家行甚睦,待子姪有恩。 永泰元年,明帝寢疾,轉祏侍中、中書令,出入殿省。及崩,遺詔轉尚書左僕射,祏弟衛尉祀為侍中,皇后弟劉暄為衛尉,與始安王遙光、徐孝嗣、蕭坦之等輔政。誡東昏曰:「五年中汝勿厝意,過此自覽,勿復委人。」及即位,祏參掌選事。明帝雖顧命群臣,而意寄多在祏兄弟,至是更直殿內,動止關諮。 永元元年,領太子詹事,劉暄遷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雖時有異同,而祏堅意執制,帝深忌之。孝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為相乖反?」祏曰:「但以見付,必無所憂。」左右小人會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東海祝靈勇、東冶軍人俞靈韻、右衛軍人豐勇之等,並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群小切齒。 帝失德既彰,祏議欲立江夏王寶玄。劉暄初為寶玄郢州行事,執事過刻。有人獻馬,寶玄欲看之,暄曰:「馬何用看。」妃索煮肫,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此。」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之情。」暄聞之亦不悅。至是不同祏議,欲立建安王寶寅。密謀於遙光,遙光自以年長,屬當鼎命,微旨動祏。祏弟祀以少主難保,勸祏立遙光。暄以遙光若立,己失元舅之望,不肯同。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於青溪橋道中刺殺暄。曇慶見暄部伍人多,不敢發。事覺,暄告祏謀,帝處分收祏兄弟。祀時直在殿內,疑有異,遣信報祏曰:「劉暄似有謀,今作何計?」祏曰:「政當靜以鎮之。」俄而召祏入見,停中書省。先是,直齋袁文曠以王敬則勳當封,祏執不與。帝使文曠取祏,以刀環築其心,曰:「復能奪我封不?」祏、祀同日見殺。祏任寄雖重,而不忘財利,論者以此少之。 祏等既誅,帝恣意遊走,單騎奔馳,謂左右曰:「祏常禁吾騎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祏親親餘誰,答曰:「江祥今猶在冶。」乃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祀字景昌,歷位晉安王鎮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府州事。祀弟禧,早卒。有子廞字偉卿,年十二,聞收至,謂家人曰:「伯既如此,無心獨存。」赴井死。 劉暄字士穆,彭城人。及聞祏等戮,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遙光事起,以討暄為名。事平,暄遷領軍將軍,封平都縣侯。其年,茹法珍、梅蟲兒、徐世標譖暄有異志。帝曰:「領軍是我舅,豈應有此?」世標曰:「明帝是武帝同堂,恩遇如此,尚滅害都盡,舅復焉可信。」乃誅之。 暄為人性軟弱,當軸居政,每事讓江祏,群弟不得進官。死之日,皆怨之。 和帝中興元年,贈祏衛將軍,暄散騎常侍、撫軍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祀散騎常侍、太常卿。 論曰:「君老不事太子」,義烈之遺訓也,欲夫專心所奉,在節無二。伯玉始遵其事,旋及誅夷,有以驗「行之惟艱」,且知齊武之非弘量矣。高帝作牧淮、兗,將興霸業,崔、蘇睹微知著,自同奔走。虞悰笥餌之恩,諧之心腹之寄,並得攀光日月,亦各時運之所躋乎。玩之臧否之尤,著在懸車之日,是知嗣宗所誡,蓋亦遠有致乎。江祏立辟非時,竟蹈龍逄之血,「人之多僻」,〔一七〕蓋詩人所深懼也。 校勘記 〔一〕 昇明初 「昇明」各本訛「昇平」。按宋順帝改元徽五年為昇明元年,今改正。 〔二〕 遣文惠太子聞喜公子良宣敕詰責 南齊書於「遣」上有「上」字。 〔三〕 愈見信任使掌軍國密事 「任」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四〕 五更便巾車 「便」各本作「使」,據通志改。 〔五〕 高帝臨崩指伯玉以屬武帝 「武帝」二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六〕 劉備取帳鉤銅鑄錢以充國用 「帳鉤」各本作「帳搆」,據南齊書改。 〔七〕 神經淡序 「淡」南齊書作「越」。 〔八〕 曆宣江楚 「曆」南齊書作「力」。 〔九〕 斡晴潭而悵泗 「斡晴潭」各本作「斡精潭」,據南齊書改。 〔一0〕遂見委以府事 「以府」各本作「付」,據南齊書補改。 〔一一〕所懸轉多興用漸廣慮不支歲月 「所懸」各本作「州縣」;「慮」各本脫去,據南齊書改補。按「縣」「懸」古今字,「州」「所」形近易訛。 〔一二〕初釋褐拜征北行佐買之著已三十年 「三十」南齊書作「二十」,其告退表云:「宋元嘉二十八年,為王府行佐。」又據齊高帝紀:「元徽五年七月,帝移鎮東府。」自元嘉二十八年至元徽五年(四五一至四七七),為二十七年。 〔一三〕拜驃騎諮議參軍 「驃」各本作「驍」,據南齊書改。按驃騎將軍得置諮議參軍,驍騎則不得置。 〔一四〕敕玩之與驍騎將軍傅堅意檢定之 「驍」各本作「驃」,據南齊書改。 〔一五〕襲祖封南鄉侯 「封」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六〕父德驎司徒右長史 「德驎」南齊書作「德鄰」。 〔一七〕人之多僻 詩大雅生民板「民之多僻」,此避唐諱作「人」。 陸澄 陸慧曉子倕 孫繕 兄子閑 閑子絳 絳弟厥 厥弟襄 襄兄子雲公 雲公子瓊 瓊子從典 瓊從父弟琰 琰弟瑜 瑜從兄玠 從弟琛 陸杲子罩 陸澄字彥深,〔一〕吳郡吳人也。祖劭,臨海太守。父瑗,州從事。 澄少好學,博覽無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釋卷。宋泰始初,為尚書殿中郎,議皇后諱班下應依舊稱姓。左丞徐爰案司馬孚議皇后不稱姓,〔二〕春秋逆王后于齊,並不言姓。澄以意立議,坐免官,白衣領職。 郎官舊坐杖,有名無實,澄在官積前後罰凡至千數。後兼左丞。 泰始六年,詔皇太子朝服袞冕九章,澄與儀曹郎丘仲起議:「服冕以朝,實著經文,秦除六冕,漢明還備。魏、晉以來,不欲令臣下服袞冕,故位公者加侍官。今皇太子禮絕群后,宜遵聖王盛典,革近代之制。」累遷御史中丞。 齊建元元年,驃騎諮議沈憲等家奴客為劫,子弟被劾,憲等晏然。左丞任遐奏澄不糾,請免澄官。上表自理,言舊例無左丞糾中丞之義。詔外詳議。尚書令褚彥回檢宋以來左丞糾正而中丞不糾免官者甚眾,奏澄「謏聞膚見,貽撓後昆,上掩皇明,下籠朝議。請以見事免澄所居官」。詔澄以白衣領職。 永明元年,累遷度支尚書,尋領國子博士。尚書令王儉謂之曰:「昔曹志、繆悅為此官,以君係之,始無慚德。」儉嘗問澄曰:「崇禮門有鼓而未嘗鳴,其義安在?」答曰:「江左草創,崇禮闥皆是茅茨,故設鼓,有火則扣以集眾,相傳至今。」又與儉書陳:「王弼注易,玄學之所宗。今若弘儒,鄭注不可廢。并言左氏杜學之長。穀梁舊有麋信,近益以范甯,不足兩立。世有一孝經,題為鄭玄注,觀其用辭,不與注書相類。案玄自序所注眾書,亦無孝經。且為小學之類,不宜列在帝典。」儉答曰:「易體微遠,實貫群籍,豈可專據小王便為該備,依舊存鄭,高同來說。元凱注傳,超邁前儒,穀梁小書,無俟兩注。存麋略范,率由舊式。凡此諸議,並同雅論。疑孝經非鄭所注,僕以此書明百行之首,實人倫所先,七略、藝文並陳之六藝,不與蒼頡、凡將之流也。鄭注虛實,前代不嫌,意謂可安,仍舊立置。 儉自以博聞多識,讀書過澄。澄謂曰:「僕少來無事,唯以讀書為業;且年位已高。令君少便鞅掌王務,〔三〕雖復一覽便諳,然見卷軸未必多僕。」儉集學士何憲等盛自商略,澄待儉語畢,然後談所遺漏數百十條,〔四〕皆儉所未睹。儉乃歎服。儉在尚書省出巾箱几案雜服飾,令學士隸事事多者與之,人人各得一兩物。澄後來,更出諸人所不知事,復各數條,并舊物奪將去。 轉散騎常侍,祕書監,吳郡中正,光祿大夫,加給事中,尋領國子祭酒。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容七八升,以問澄。澄曰:「此名服匿,單于以與蘇武。」子良詳視器底有字,彷彿可識,如澄所言。 隆昌元年,以老疾,轉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未拜,卒,諡靜子。 澄當世稱為碩學,讀易三年不解文義,欲撰宋書竟不成。王儉戲之曰:「陸公,書廚也。」家多墳籍,人所罕見,撰地理書及雜傳,死後乃出。 澄弟鮮,得罪宋世,當死。澄於路見舍人王道隆叩頭流血,以此見原。揚州主簿顧測以兩奴就鮮質錢,鮮死,子暉誣為買券。澄為中丞,測遂為澄所抑,世以此少之。 陸慧曉字叔明,吳郡吳人,晉太尉玩之玄孫也。自玩至慧曉祖萬載,世為侍中,皆有名行。慧曉伯父仲元,又為侍中,時人方之金、張二族。 父子真,仕宋為海陵太守。時中書舍人秋當見幸,家在海陵,假還葬父,子真不與相聞。當請發人修橋,又以妨農不許。彭城王義康聞而賞之。王僧達貴公子孫,以才傲物,為吳郡太守,入昌門曰:「彼有人焉。顧琛一公兩掾,英英門戶;陸子真五世內侍,我之流亞。」子真自臨海太守眼疾歸,為中散大夫,卒。 慧曉清介正立,不雜交游,同郡張緒稱之曰:「江東裴、樂也。」〔五〕初應州郡辟,舉秀才,歷諸府行參軍,以母老還家侍養,十餘年不仕。 齊高帝輔政,除為尚書殿中郎。鄰族來相賀,慧曉舉酒曰:「陸慧曉年踰三十,婦父領選,始作尚書郎,卿輩乃復以為慶邪? 高帝表禁奢侈,慧曉撰答詔草,為帝所賞,引為太傅東閤祭酒。齊建元初,遷太子洗馬。廬江何點常稱「慧曉心如照鏡,遇形觸物,無不朗然。王思遠恒如懷冰,暑月亦有霜氣」。當時以為實錄。 慧曉與張融並宅,其間有池,池上有二株楊柳。點歎曰:「此池便是醴泉,此木便是交讓。」及武陵王曄守會稽,上為精選僚吏,以慧曉為征虜功曹,與府參軍沛國劉璡同從述職。璡清介士也,行至吳,謂人曰:「吾聞張融與慧曉並宅,其間有水,此必有異味。」故命駕往酌而飲之。曰:「飲此水,則鄙吝之萌盡矣。 何點薦慧曉於豫章王嶷,補司空掾,加以恩禮。累遷安西諮議、領冠軍錄事參軍。 武帝第三子廬陵王子卿為南豫州刺史,帝稱其小名謂司徒竟陵王子良曰:「烏熊癡如熊,不得天下第一人為行事,無以壓一州。」既而曰:「吾思得人矣。」乃使慧曉為長史、行事。別帝,問曰:「卿何以輔持廬陵?」答曰:「靜以修身,儉以養性。靜則人不擾,儉則人不煩。」上大悅。 後為司徒右長史。時陳郡謝朏為左長史,府公竟陵王子良謂王融曰:「我府前世誰比?」融曰:「明公二上佐,天下英奇,古來少見其比。」子良西邸抄書,令慧曉參知其事。 尋遷西陽王征虜、巴陵王後軍、臨汝公輔國三府長史,行府州事。復為西陽王左軍長史,領會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年,徙為晉熙王冠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慧曉歷輔五政,立身清肅,僚佐以下造詣,必起送之。或謂慧曉曰:「長史貴重,不宜妄自謙屈。」答曰:「我性惡人無禮,不容不以禮處人。」未嘗卿士大夫,或問其故,慧曉曰:「貴人不可卿,而賤者乃可卿,人生何容立輕重於懷抱。」終身常呼人位。 建武初,除西中郎長史,行事、內史如故。俄徵黃門郎,未拜,遷吏部郎。尚書令王晏選門生補內外要局,慧曉為用數人而止。晏恨之。送女妓一人,欲與申好,慧曉不納。吏曹都令史歷政來諮執選事,〔六〕慧曉任己獨行,未嘗與語。帝遣主書單景雋謂曰:「都令史諳悉舊貫,可共參懷。」慧曉謂景雋曰:「六十之年,不復能諮都令史為吏部郎也。上若謂身不堪,便當拂衣而退。」帝甚憚之。後欲用為侍中,以形短小乃止。 出為晉安王鎮北司馬、征北長史、東海太守,行府州事。入為五兵尚書,行揚州事。崔慧景事平,領右軍將軍。出監南徐州。朝議又欲以為侍中,王亮曰:「濟、河須人,今且就朝廷借之,以鎮南兗州。」王瑩、王志皆曰:「侍中彌須英華,方鎮猶應有選者。」亮曰:「角其二者,則貂璫緩,拒寇切。當今朝廷甚弱,宜從切者。」乃以為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加督。至鎮,俄爾以疾歸。卒,贈太常。 三子:僚、任、倕並有美名,時人謂之三陸。初授慧曉兗州,三子依次第各作一讓表,辭並雅麗,時人歎伏。僚學涉子史,長於微言。美姿容,鬚眉如畫。位西昌侯長史、蜀郡太守。 倕字佐公,少勤學,善屬文。於宅內起兩茅屋,杜絕往來,晝夜讀書,如此者數歲。所讀一遍,必誦於口。嘗借人漢書,失五行志四卷,乃暗寫還之,略無遺脫。幼為外祖張岱所異。岱嘗謂諸子曰:「此兒,汝家陽元也。」十七,舉本州秀才。刺史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英俊,倕預焉。 梁天監初,為右軍安成王主簿,與樂安任昉友,為感知己賦以贈昉,昉因此名以報之。及昉為中丞,簪裾輻湊,預其讌者,殷芸、到溉、劉苞、劉孺、劉顯、劉孝綽及倕而已,號曰「龍門之游。」雖貴公子孫不得預也。遷臨川王東曹掾。 梁武帝雅愛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銘,其文甚美。遷太子中舍人,又詔為石闕銘,敕褒美之,賜絹三十匹。累遷太常卿,卒。子纘早慧,七歲通經,為童子郎,卒。次緬,有似於倕,一看殆不能別。 繕字士繻,〔七〕倕兄子也。父任,御史中丞。繕幼有志尚〔八〕,以雅正知名。梁承聖中,為中書侍郎,掌東宮管記。魏平江陵,繕微服遁還建鄴。 紹泰元年,除司徒右長史、御史中丞,以父任所終,固辭。陳武帝作輔,為司徒司馬。及受命,位侍中。出為新安太守。文帝嗣位,徵為中庶子,領步兵校尉,掌東宮管記。繕儀表端麗,進退閑雅,趨步躡履,文帝使太子諸王咸取則焉。 後復拜御史中丞,猶以父所終,固辭,不許,乃權換廨宇,徙以居之。太建中,歷度支尚書,侍中,太子詹事,尚書右僕射。尋遷左僕射,參掌選事。別敕與徐陵等七人參議政事。卒,贈特進,諡曰安子。以繕東宮舊臣,特賜祖奠。 繕子辯慧,年數歲,詔引入殿內,進止有父風,宣帝因賜名辯慧字敬仁。繕兄子見賢亦方雅,位少府卿,卒。 閑字遐業,慧曉兄子也。有風概,與人交不苟合,少為同郡張緒所知。仕至揚州別駕。齊明帝崩,閑謂所親人曰:「宮車晏駕,百司將聽冢宰。主王地重才弱,〔九〕必不能振,難將至矣。」乃感心疾,不復預州事。 永元末,刺史始安王遙光據東府作亂,或勸去之。閑曰:「吾為人吏,何可逃死。」臺軍攻陷城,閑以綱佐被收,至杜姥宅,尚書令徐孝嗣啟閑不預逆謀。未及報,徐世標命殺之。閑四子:厥、絳、完、襄也。絳字魏卿,時隨閑,抱頸求代死,不獲,遂以身蔽刀刃,行刑者俱害之。 厥字韓卿,少有風概,好屬文。齊永明九年,詔百官舉士,同郡司徒左西曹掾顧暠之表薦厥,州舉秀才。 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徵不同,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沈約宋書謝靈運傳後又論其事,厥與約書曰: 范詹事自序:「性別宮商,識清濁,特能適輕重,濟艱難。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尚書亦云:「自靈均以來,此祕未睹。或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顏、謝去之彌遠。」大旨欲「宮商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辭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觀歷代眾賢似不都闇此處,而云「此祕未睹」,近於誣乎。案范云「不從根本中來」,尚書云「匪由思至」,斯則揣情謬於玄黃,擿句著其音律也。〔一0〕范又云「時有會此者」,尚書云「或闇與理合」。則美詠清謳,有辭章調韻者,雖有差謬,亦有會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離,前哲同所不免,文有開塞,即事不得無之。子建所以好人譏彈,士衡所以遺恨終篇。既曰遺恨,非盡美之作。理可詆訶,君子執其詆訶,便謂合理為闇,豈如指其合理,而寄詆訶為遺恨邪。 自魏文屬論,深以清濁為言,劉楨奏書,大明體勢之致。齟齬妥怗之談,操末續巔之說,興玄黃於律呂,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祕未睹,茲論為何所指邪?愚謂前英已早識宮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論所申。至於掩瑕藏疾,合少謬多,則臨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無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謂不改則不知,斯曹、陸又稱「竭情多悔,不可力強」者也。今許以有病有悔為言,則必自知無悔無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為闇,何獨誣其一合一了之明乎?〔一一〕意者亦質文時異,今古好殊,將急在情物,而緩於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惡猶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緩,故合少而謬多。義兼於斯,必非不知明矣。長門、上林,殆非一家之賦,洛神、池雁,便成二體之作。孟堅精正,詠史無虧於東主,平子恢富,羽獵不累於憑虛。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稱是,楊脩敏捷,暑賦彌日不獻。率意寡尤,則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賒於七步。一人之思,遲速天懸,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獨宮商律呂必責其如一邪?論者乃可言未窮其致,不得言曾無先覺也。 約答曰: 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學,又非止若斯而已。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歷已不能盡,何況復過於此者乎?靈均以來,未經用之於懷抱,固無從得其髣彿矣。若斯之妙,而聖人不尚,何耶?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於訓義,非聖哲玄言之所急也,是以子雲譬之「雕蟲篆刻」,云「壯夫不為」。自古辭人豈不知宮羽之殊、商徵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所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此祕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處。若以文章之音韻,同絃管之聲曲,美惡妍蚩,不得頓相乖反,譬猶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之聲。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啟,則律呂自調,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士衡雖云煥若縟錦,寧有濯色江波,其中復有一片是衛文之服。此則陸生之言,即復不盡者矣。韻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言之,老夫亦不盡辯此。 約論四聲,妙有詮辯,而諸賦亦往往與聲韻乖。 時有王斌者,不知何許人。著四聲論行於時。斌初為道人,博涉經籍,雅有才辯,善屬文,能唱導而不修容儀。〔一二〕嘗弊衣於瓦官寺聽雲法師講成實論,無復坐處,唯僧正慧超尚空席,斌直坐其側。慧超不能平,乃罵曰:「那得此道人,祿蔌似隊父唐突人。」因命驅之。斌笑曰:「既有敘勳僧正,何為無隊父道人。」不為動。而撫機問難,辭理清舉,四座皆屬目。後還俗,以詩樂自樂,人莫能名之。 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厥父閑被誅,厥坐繫尚方。尋有赦,厥感慟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於世。 時有會稽虞炎以文學與沈約俱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驍騎將軍。 襄字師卿,厥第四弟也。本名衰字趙卿,有奏事者誤字為襄,梁武帝乃改為襄字師卿。 天監三年,都官尚書范岫表薦襄,起家著作佐郎。後昭明太子統聞襄業行,啟武帝引與遊處。自廬陵王記室除太子洗馬,遷中舍人,並掌管記。出為揚州中從事,以父終此官,固辭。武帝不許,聽與府司馬換廨居之。 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將八十,與蕭琛、傅昭、陸杲每月常遣存問,加賜珍羞衣服。襄母常卒患心痛,醫方須三升粟漿。時冬月,日又逼暮,求索無所,忽有老人詣門貨漿量如方劑。始欲酬直,無何失之,時以襄孝感所致。 後為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母憂去職。襄年已五十,毀頓過禮,太子憂之,日遣使誡喻。 中大通七年,〔一三〕為鄱陽內史。先是郡人鮮于琮服食修道法,〔一四〕常入山采藥,拾得五色幡毦,又於地中得石璽,竊怪之。琮先與妻別室,望琮所處常有異氣,益以為神。大同元年,遂結門徒殺廣晉令王筠,號上願元年,署置官屬。其黨轉相誑惑,有眾萬餘人,將出攻郡。襄先已率人吏修城隍為備,及賊至破之,生獲琮。時鄰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其黨與,因求貨賄,皆不得其實。或有善人盡室罹禍,唯襄郡枉直無濫。人作歌曰:「鮮于抄後善惡分,人無橫死賴陸君。 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爭,遂相誣告。襄引入內室,不加責誚,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悔咎。乃為設酒食令其盡歡,酒罷同載而還,因相親厚。人又歌曰:「陸君政,無怨家。鬥既罷,讎共車。」在政六年,郡中大寧。郡人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詣闕拜表,陳襄德化,求於郡立碑,降敕許之。又表乞留襄,襄固乞還。 太清元年,為度支尚書。侯景圍臺城,以襄直侍中省。城陷,襄逃還吳。景將宋子仙進攻錢唐,會海鹽人陸黯舉義襲郡,殺偽太守蘇單于,推襄行郡事。時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逃賊入吳,襄遣迎寧為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帥眾躡子仙,與戰,黯敗走,吳下軍聞之亦散。襄匿于墓下,一夜憂憤卒。 襄弱冠遭家禍,釋服猶若居憂,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口不言殺害五十年。侯景平,元帝贈侍中,追封餘干縣侯。 雲公字子龍,襄兄完子也。完位寧遠長史、琅邪彭城二郡丞。 雲公五歲誦論語、毛詩,九歲讀漢書,略能記憶。從祖倕與沛國劉顯質問十事,雲公對無所失,顯歎異之。及長,好學,有才思,為平西湘東王繹行參軍。雲公先製太伯廟碑,吳興太守張纘罷郡經途,讀其文歎曰:「今之蔡伯喈也。」纘至都掌選,言之武帝,召為尚書儀曹郎,入直壽光省,以本官知著作郎事。累遷中書黃門郎,兼掌著作。 雲公善弈碁,嘗夜侍坐,武冠觸燭火。帝笑謂曰:「燭燒卿貂。」帝將用為侍中,故以此戲之。時天泉池新製鯿魚舟,形闊而短〔一五〕,帝暇日常泛此舟,朝中唯引太常劉之遴、國子祭酒到溉、右衛朱异,雲公時年位尚輕亦預焉。 太清元年卒,張纘時為湘州,與雲公叔襄兄晏子書曰:「都信至,承賢兄子賢弟黃門殞逝,非唯貴門喪寶,實有識同悲。」其為士流稱重如此。 雲公從父兄才子,亦有才名,位太子中庶子、廷尉,與雲公並有文集行於世。 雲公子瓊字伯玉,幼聰慧,有思理。六歲為五言詩,頗有詞采。大同末,雲公受梁武帝詔校定碁品,到溉、朱异以下並集。瓊時年八歲,於客前覆局,由是都下號曰神童。异言之武帝,召見,瓊風神警亮,進退詳審,帝甚異之。 十一,丁父憂,毀瘠有至性,從祖襄歎曰:「此兒必荷門基,所謂一不為少。」及侯景作逆,攜母避地于縣之西鄉,勤苦讀書,晝夜無怠,遂博學善屬文。 陳天嘉中,以文學累遷尚書殿中郎。瓊素有令名,深為陳文帝所賞。及討周迪、陳寶應等,都官符及諸大手筆,並中敕付瓊。遷新安王文學,掌東宮管記。 及宣帝為司徒,妙簡僚佐,吏部尚書徐陵薦瓊於宣帝,言瓊「識具優敏,文史足用,進居郎署,歲月過淹,左西掾缺,允膺茲選,雖階次小踰,其屈滯已積」。乃除司徒左西掾。尋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 太建中為給事黃門侍郎,轉中庶子,領大著作,撰國史。後主即位,直中書省,掌詔誥。至德元年,除度支尚書,參選事,掌誥詔,并判廷尉、建康二獄事。初,瓊父雲公奉梁武敕撰嘉瑞記,瓊述其旨而續焉,自永定訖于至德,勒成一家之言。遷吏部尚書,著作如故。瓊詳練譜牒,雅有識鑑。先是吏部尚書宗元饒卒,尚書右僕射袁憲舉瓊,〔一六〕宣帝未之用,至是居之,號為稱職。 瓊性謙儉,不自封植,雖位望日隆,而執志逾下。園池室宇,無所改作,車馬衣服,不尚鮮華,四時祿俸,皆散之宗族,家無餘財。暮年深懷止足,思避權要,恒謝疾不視事。 俄丁母憂。初瓊之侍東宮,母隨在官舍,及喪還鄉,詔加賻贈,〔一七〕後主自制誌銘,朝野榮之。瓊哀慕過毀,以至德四年卒。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子從典,字由儀,幼聰敏。年八歲,讀沈約集,見回文研銘,援筆擬之,便有佳致。十二作柳賦,其詞甚美。從父瑜特所賞愛。及瑜將終,命家中墳籍皆付之,從典乃集瑜文為十卷,仍製集序,其文甚工。 從典篤好學業,博涉群書,位太子洗馬、司徒左西掾。陳亡入隋,位著作佐郎。尚書右僕射楊素奏從典續司馬遷史記迄于隋,其書未就,坐弟受漢王諒職免。後卒於南陽縣主簿。 琰字溫玉,瓊之從父弟也。父令公,梁中軍宣城王記室參軍。 琰幼孤,好學,有志操,州舉秀才。累遷宣惠始興王外兵參軍,直嘉德殿學士。陳文帝聽覽餘暇,頗留心史籍,以琰博學,善占誦,引置左右。嘗使製刀銘,琰援筆即成,無所點竄,帝嗟賞久之,賜衣一襲。俄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齊,至鄴而厚卒,琰為使主。時年二十餘,風氣韶亮,占對閑敏,齊士大夫甚傾心焉。太建初,為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東宮管記。丁母憂去官,卒。至德二年,追贈司農卿。 琰寡慾,鮮矜競,遊心經籍,晏如也。所製文筆,多不存本,後主求其遺文,撰成二卷。 弟瑜字幹玉,少篤學,美詞藻,州舉秀才。再遷軍師晉安王外兵參軍,東宮學士。兄琰時為管記,並以才學娛侍左右,時人比之二應。 太建中,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瑜聰敏強記,常受莊、老於汝南周弘正,學成實論於僧滔法師,並通大旨。時皇太子好學,欲博覽群書,以子集繁多,命瑜抄撰,未就而卒。太子為之流涕,親製祭文,仍與詹事江總論述其美,詞甚傷切。至德二年,追贈光祿卿。有集十卷。瑜有從父兄玠,從父弟琛。 玠字潤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弘雅有識度,好學能屬文。後主在東宮,徵為管記,仍兼中舍人。尋以疾失明。將還鄉里,太子解衣贈之,為之流涕。太建八年卒,至德二年,追贈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潔玉,宣毅臨川王長史丘公之子也。少警俊,事後母以孝聞。後主嗣位,為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參掌機密。琛性頗疏,坐漏泄禁中語,詔賜死。 陸杲字明霞,吳郡吳人也。祖徽字休猷,宋補建康令,清平無私,為文帝所善。元嘉十五年,除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督,清名亞王鎮之,為士庶所愛詠。二十三年,為益州刺史,亦加督,卹隱有方,威惠兼著,寇盜靜息,人物殷阜,蜀土安之。卒於官,身亡之日,家無餘財,文帝甚痛惜之,諡曰簡子。父叡,揚州中從事。 杲少好學,工書畫,舅張融有高名,杲風韻舉止頗類,時稱曰。「無對日下,唯舅與甥」。為尚書殿中曹郎,拜日,八坐丞郎並到上省交禮,而杲至晚,不及時刻,坐免官。後為司徒從事中郎。梁臺建,為相國西曹掾。 天監五年,位御史中丞。性婞直,無所顧望。時山陰令虞肩在任贓汙數百萬,杲奏收劾之。中書舍人黃睦之以肩事託杲,杲不答。梁武聞之以問杲,杲答曰:「有之。」帝曰:「識睦之不?」答曰:「臣不識其人。」時睦之在御側,上指示曰:「此人是也。」杲謂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屬南司。」睦之失色。領軍將軍張稷是杲從舅,杲嘗以公事彈稷,稷因侍宴訴帝曰:「陸杲是臣親通,小事彈臣不貸。」帝曰:「杲職司其事,卿何得為嫌。」杲在臺,號不畏強禦。 為義興太守,在郡寬惠,為下所稱。歷左戶尚書,太常卿。出為臨川內史,將發,辭武帝,於坐通啟,求募部曲。帝問何不付所由呈聞。杲答所由不為受。帝頗怪之,以其臨路不咎問。後入為金紫光祿大夫、特進。卒,諡質子。 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著沙門傳三十卷。 弟煦,學涉有思理,位太子家令,撰晉書未就。又著陸史十五卷,陸氏驪泉志一卷,並行於時。 子罩字洞元,少篤學,多所該覽,善屬文。簡文居蕃,為記室參軍,撰帝集序。稍遷太子中庶子,掌管記,禮遇甚厚。大同七年,以母老求去,公卿以下祖道於征虜亭,皇太子賜黃金五十斤,時人方之疏廣。母終,後位終光祿卿。 初,簡文在雍州,撰法寶聯璧,罩與群賢並抄掇區分者數歲。中大通六年而書成,命湘東王為序。其作者有侍中國子祭酒南蘭陵蕭子顯等三十人,以比王象、劉邵之皇覽焉。 論曰:陸澄學稱博古,而用不合今。夫干將見重於時,貴其所以立斷,於事未能周務,書廚得所譏矣。叔明持身有檢,殆為人望,雅道相傳,可謂載德者也。杲諒直見稱,罩文以取達,亦足美乎。舊陸徽著傳,事跡蓋寡,今以附孫杲上云。 校勘記 〔一〕 陸澄字彥深 「彥深」南齊書作「彥淵」,此避唐諱改。 〔二〕 左丞徐爰案司馬孚議皇后不稱姓 「不稱姓」三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三〕 令君少便鞅掌王務 「令」各本作「今」,據南齊書改。按王儉為尚書令,故稱令君。 〔四〕 然後談所遺漏數百十條 「十」各本作「千」,據通志改。 〔五〕 同郡張緒稱之曰江東裴樂也 「同郡」上各本有「會稽內史」四字。王懋竑讀書記疑、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二並云係衍文。按南齊書云:「會稽內史同郡張暢見慧曉童幼,便嘉異之。張緒稱之曰:『江東裴、樂也。』」此刪張暢語而以張緒亦吳郡吳人,遂并「會稽內史同郡」歸之,誤。今刪正。 〔六〕 吏曹都令史歷政來諮執選事 「都」各本作「郎」,據南齊書改。 〔七〕 繕字士繻 「繻」各本作「儒」,據陳書改。 〔八〕 繕幼有志尚 「繕」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九〕 主王地重才弱 「主王」各本作「主上」。按上「仕至揚州別駕」,據梁書陸襄傳,揚州謂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時州朝佐史稱所佐之王為「主王」,今改正。 〔一0〕斯則揣情謬於玄黃擿句著其音律也 「著」南齊書作「差」。 〔一一〕引其不了不合為闇何獨誣其一合一了之明乎 「明」各本作「地」。按「明」與「闇」為對文,據南齊書改。 〔一二〕能唱導而不修容儀 「唱」各本作「昌」,「不」各本脫,並據通志改補。 〔一三〕中大通七年 「中」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大通盡三年,其年十月改元中大通。然中大通盡六年,不得有七年,疑「七」字訛。 〔一四〕先是郡人鮮于琮服食修道法 「琮」梁書、通鑑並作「琛」。 〔一五〕時天泉池新製鯿魚舟形闊而短 「天泉池」即「天淵池」,此避唐諱改。「闊」各本作「狹」,與鯿魚形不類,據梁書改。 〔一六〕尚書右僕射袁憲舉瓊 「右」各本作「左」,據陳書改。按陳書及本書袁憲傳並作「右」。 〔一七〕詔加賻贈 「賻」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庾杲之叔父蓽 王諶從叔摛 何憲 孔逷 孔珪 劉懷珍子靈哲 從父弟峻 劉沼 懷珍從子懷慰 懷慰子霽 杳 歊 懷珍從孫訏 懷珍族弟善明 庾杲之字景行,新野人也。祖深之,位義興太守,〔一〕以善政聞。父粲為宋南郡王義宣丞相城局參軍,王舉兵,見殺。 杲之幼有孝行,宋司空劉勉見而奇之,謂曰:「見卿足使江漢崇望,杞梓發聲。」解褐奉朝請,稍遷尚書駕部郎。清貧自業,食唯有韭葅〈氵蘥〉韭生韭雜菜。任昉嘗戲之曰:「誰謂庾郎貧,食鮭嘗有二十七種。 累遷尚書左丞。王儉謂人曰:「昔袁公作衛軍,欲用我為長史,雖不獲就,要是意向如此。今亦應須如我輩人也。」乃用杲之為衛將軍長史。安陸侯蕭緬與儉書曰:「盛府元僚,實難其選。庾景行汎淥水,依芙蓉,何其麗也。」時人以入儉府為蓮花池,故緬書美之。 歷位黃門吏部郎,御史中丞,參大選。美容質,善言笑。嘗兼侍中夾侍,柳世隆在御坐,謂齊武帝曰:「庾杲之為蟬冕所映,彌有華采,陛下故當與其即真。」上甚悅。王儉仍曰:「國家以杲之清美,所以許其假職。若以其即真,當在胡諧之後。 武帝嘗與朝臣商略,酒後謂群臣曰:「我後當得何諡?」群臣莫有答者。王儉因目杲之,從容曰:「陛下壽等南山,方與日月齊明,千載之後,豈是臣子輕所仰量。」時人雅歎其辯答。 杲之嘗兼主客郎對魏使,使問杲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題門帖賣宅?」答曰:「朝廷既欲掃蕩京洛,剋復神州,所以家家賣宅耳。」魏使縮鼻而不答。 時諸王年少,不得妄稱接人,敕杲之及濟陽江淹五日一詣諸王,使申遊好。再遷尚書吏部郎,參大選事,太子右衛率,加通直常侍。九年卒,上甚惜之,諡曰貞子。 蓽字休野,杲之叔父也。仕齊為驃騎功曹史。博涉群書,有口辯。永明中與魏和親,以蓽兼散騎常侍,報使還,拜散騎侍郎、知東宮管記事。 後為荊州別駕,前後紀綱皆致富饒,蓽再為之,清身率下,杜絕請託,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飢寒。齊明帝聞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榮之。初,梁州人益州刺史鄧元起功勳甚著,名地卑瑣,願名挂士流。時始興忠武王憺為州將,元起位已高,而解巾不先州官,則不為鄉里所悉,元起乞上籍出身州從事,憺命蓽用之,蓽不從。憺大怒,召蓽責之曰:「元起已經我府,卿何為苟惜從事?」蓽曰:「府是尊府,州是蓽州,宜須品藻。」憺不能折,遂止。 累遷會稽郡丞,行郡府事。時承彫弊之後,百姓凶荒,米斗至數千,人多流散。蓽撫循甚有理,唯守公祿,清節愈厲,至有經日不舉火。太守永陽王聞而饋之,蓽謝不受。 天監元年卒,停屍無以斂,柩不能歸。梁武帝聞之,詔賜絹百疋,穀五百斛。 初,蓽為西楚望族,兄子杲之又有寵於齊武帝,蓽早歷顯官。鄉人樂藹有幹用,素與蓽不平,互相陵競。藹事齊豫章王嶷,嶷薨,藹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歸荊州。時蓽為州別駕,益忽藹。及梁武帝踐阼,藹以西朝勳,為御史中丞,蓽始得會稽行事,既恥之矣;會職事微有譴,帝以藹其鄉人也,使宣旨誨之。蓽大憤,故發病卒。 子喬復仕為荊州別駕,時元帝為荊州刺史,而州人范興話以寒賤仕叨九流,選為州主簿,又皇太子令及之,故元帝勒喬聽興話到職。及屬元日,府州朝賀,喬不肯就列,曰:「庾喬忝為端右,不能與小人范興話為雁行。」元帝聞,乃進喬而停興話。興話羞慚還家憤卒。世以喬為不墜家風。 喬子敻少聰慧,家富於財,好賓客,食必列鼎。又狀貌豐美,頤頰開張,人皆謂敻必為方伯,無餒乏之慮。及魏剋江陵,卒致餓死。時又有水軍都督褚蘿面甚尖危,有從理入口,竟保衣食而終。 王諶字仲和,東海郯人,晉少傅雅玄孫也。祖慶,員外常侍。父元閔,護軍司馬。 宋大明中,沈曇慶為徐州,辟諶為迎主簿,又為州迎從事,湘東王彧國常侍,鎮北行參軍。及彧即帝位,是為明帝,除司徒參軍,帶薛令,兼中書舍人。諶有學義,見親遇,常在左右。帝所行慘僻,諶屢諫不從,請退,坐此繫尚方。 後拜中書侍郎。明帝好圍棋,置圍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為圍棋州都大中正,諶與太子右率沈勃、尚書水部郎庾珪之、彭城丞王抗四人為小中正,朝請褚思莊、傅楚之為清定訪問。後為尚書左丞,領東觀祭酒,即明帝所置總明觀也。遷黃門郎。 齊永明初,累遷豫章王太尉司馬。武帝與諶相遇於宋明之世,甚委任之。歷黃門郎,領驍騎將軍,太子中庶子。 諶貞正和謹,朝廷稱為善人,多與之厚。八年,轉冠軍將軍、長沙王車騎長史,徙廬江王中軍長史,又徙西陽王子明征虜長史,行南兗府州事。諶少貧,常自紡績,及通貴後,每為人說之,世稱其達。九年卒。 諶從叔摛,以博學見知。尚書令王儉嘗集才學之士,總校虛實,類物隸之,謂之隸事,自此始也。儉嘗使賓客隸事多者賞之,事皆窮,唯廬江何憲為勝,乃賞以五花簟、白團扇。坐簟執扇,容氣甚自得。摛後至,儉以所隸示之,曰:「卿能奪之乎?」摛操筆便成,文章既奧,辭亦華美,舉坐擊賞。摛乃命左右抽憲簟,手自掣取扇,登車而去。儉笑曰:「所謂大力者負之而趨。」竟陵王子良校試諸學士,唯摛問無不對。 為秣陵令,清直,請謁不行。羽林隊主潘敞有寵二宮,勢傾人主。婦弟犯法,敞為之請摛,摛投書於地,更鞭四十。敞怒譖之,明日而見代。 永明八年,天忽黃色照地,眾莫能解。司徒法曹王融上金天頌。摛曰:「是非金天,所謂榮光。」武帝大悅,用為永陽郡。後卒於尚書左丞。 何憲字子思,廬江灊人。博涉該通,群籍畢覽,天閣寶祕,人間散逸,無遺漏焉。任昉、劉渢共執祕閣四部書,試問其所知,自甲至丁,書說一事,并敘述作之體,連日累夜,莫見所遺。宗人何遁,退讓士也,見而美之,願與為友。 憲位本州別駕,國子博士。永明十年使于魏。 時又有孔逷字世遠,會稽山陰人也。好典故學,與王儉至交。昇明中為齊臺尚書儀曹郎,屢箴闕禮,多見信納。上謂王儉曰:「逷真所謂儀曹,不忝厥職也。」儉為宰相,逷常謀議幄帳,每及選用,頗失鄉曲情。儉從容啟上曰:「臣有孔逷,猶陛下之有臣。」永明中為太子家令卒。時人呼孔逷何憲為王儉三公。及卒,儉惜之,為撰祭文。 孔珪字德璋,〔二〕會稽山陰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靈產,泰始中,晉安太守,有隱遁之志。於禹井山立館,事道精篤。吉日於靜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東出過錢唐北郭,輒於舟中遙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東向坐,不敢背側。元徽中,為中散大夫,頗解星文,好術數。齊高帝輔政,沈攸之起兵,靈產白高帝曰:「攸之兵眾雖強,以天時冥數而觀,無能為也。」高帝驗其言,擢遷光祿大夫,以簏盛靈產上靈臺,令其占候。餉靈產白羽扇、素隱几,曰:「君有古人之風,故贈君古人之服。」當世榮之。 珪少學涉有美譽,太守王僧虔見而重之,引為主簿。舉秀才,再遷殿中郎。高帝為驃騎,取為記室參軍,與江淹對掌辭筆。為尚書左丞,父憂去官。與兄仲智還居父山舍。仲智妾李氏驕妒無禮,珪白太守王敬則殺之。 永明中,歷位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承用晉時張、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數訊囚徒,詔獄官詳正舊注。先是尚書刪定郎王植撰定律,奏之,削其煩害,錄其允衷,取張斐注七百三十一條,杜預注七百九十一條,或二家兩釋於義乃備者,又取一百七條,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條,集為一書,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條,〔三〕為二十卷。請付外詳校,擿其違謬。詔從之。於是公卿八座參議,考正舊注,有輕重處,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從輕。其中朝議不能斷者,則制旨平決。至九年,珪表上律文二十卷,錄序一卷,又立律學助教,依五經例,詔報從之。事竟不行。轉御史中丞。 建武初,為平西長史、南郡太守。珪以魏連歲南伐,百姓死傷,乃上表陳通和之策,帝不從。徵侍中,不行,留本任。 珪風韻清疏,好文詠,飲酒七八斗。與外兄張融情趣相得,又與琅邪王思遠、廬江何點、點弟胤並款交,不樂世務。居宅盛營山水,憑几獨酌,傍無雜事。門庭之內,草萊不翦。中有蛙鳴,或問之曰:「欲為陳蕃乎?」珪笑答曰:「我以此當兩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嘗鳴鼓吹候之,聞群蛙鳴,曰:「此殊聒人耳。」珪曰:「我聽鼓吹,殆不及此。」晏甚有慚色。 永元元年,為都官尚書,遷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三年,珪疾,東昏屏除,以床舁之走,因此疾甚,遂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劉懷珍字道玉,平原人,漢膠東康王寄之後也。其先劉植為平原太守,因家焉。祖昶從慕容德南度河,因家于北海都昌。宋武帝平齊,以為青州中從事,位至員外常侍。伯父奉伯,宋世位至陳南頓二郡太守。 懷珍幼隨奉伯至壽陽,豫州刺史趙伯符出獵,百姓聚觀,懷珍獨避不視,奉伯異之,曰:「此兒方興吾家。」本州辟主簿。 元嘉二十八年,亡命司馬順則聚黨東陽,州遣懷珍將數千人討平之。宋文帝問破賊事,懷珍讓功不肯當,親人怪問焉,懷珍曰:「昔國子尼恥陳河間之級,吾豈能論邦域之捷哉。」時人稱之。 江夏王義恭出鎮盱眙,道遇懷珍,以應對見重,取為驃騎長史兼墨曹行參軍。〔四〕孝建初,為義恭大司馬參軍、直閤將軍,隨府轉太宰參軍。 大明二年,以軍功拜樂陵河間二郡太守,賜爵廣晉縣侯。司空竟陵王誕反,郡人王弼門族甚盛,勸懷珍起兵助誕,懷珍殺之。帝嘉其誠,除豫章王子尚車騎參軍,母憂去職。服闋,見江夏王義恭,義恭曰:「別子多年,那得不老?」對曰:「公恩未報,何敢便老。」義恭善其對。 累遷黃門郎,領虎賁中郎將。桂陽王休範反,加懷珍前將軍,守石頭。出為豫州刺史,加督。建平王景素反,懷珍遣子靈哲領兵赴建鄴。沈攸之在荊楚,遣使人許天保說結懷珍,斬之,送首於齊高帝,封中宿縣侯,進平南將軍,增督二州。 初,宋孝武世,齊高帝為舍人,懷珍為直閤,相遇早舊。懷珍假還青州,高帝有白驄馬,齧人,不可騎,送與懷珍別。懷珍報上百匹絹。或謂懷珍曰:「蕭公此馬不中騎,是以與君耳。君報百匹,不亦多乎?」懷珍曰:「蕭君局量堂堂,寧應負人此絹。吾方欲以身名託之,豈計錢物多少。 高帝輔政,以懷珍內資未多,徵為都官尚書,領前將軍。以第四子晃代為豫州刺史。或疑懷珍不受代,高帝曰:「我布衣時,懷珍便推懷投款,況在今日,寧當有異。」晃發經日,疑論不止,上乃遣軍主房靈人領百騎進送晃。〔五〕謂靈人曰:「論者謂懷珍必有異同,我期之有素,必不應爾。卿是其鄉里,故遣卿行,非唯衛新,亦以迎故。」懷珍還,乃授相國右司馬。 及齊臺建,朝士人人爭為臣吏,以懷珍為宋臺右衛。懷珍謂帝曰:「人皆迎新,臣獨送故,豈以臣篤於本乎。」齊建元元年,轉左衛將軍,加給事中,改封霄城侯。 懷珍年老,以禁旅辛勤,求為閑職,轉光祿大夫,卒。遺言薄葬。贈雍州刺史,諡敬侯。 子靈哲字文明,位齊郡太守、前軍將軍。靈哲所生母嘗病,靈哲躬自祈禱,夢見黃衣老公與藥曰:「可取此食之,疾立可愈。」靈哲驚覺,於枕間得之,如言而疾愈。藥似竹根,於齋前種,葉似〈蔦,灬改几〉茈。 嫡母崔氏及兄子景煥,泰始中為魏所獲。靈哲為布衣,不聽樂。及懷珍卒,當襲爵,靈哲固辭,以兄子在魏,存亡未測,無容越當茅土。朝廷義之。 靈哲傾產贖嫡母及景煥,累年不能得。武帝哀之,令北使者請之,魏人送以還南,襲懷珍封爵。靈哲位兗州刺史,隆昌元年卒。 峻字孝標,本名法武,懷珍從父弟也。父琁之,〔六〕仕宋為始興內史。 峻生期月而琁之卒,其母許氏攜峻及其兄法鳳還鄉里。宋泰始初,魏剋青州,峻時年八歲,為人所略為奴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寶愍峻,以束帛贖之,教以書學。魏人聞其江南有戚屬,更徙之代都。居貧不自立,與母並出家為尼僧,既而還俗。峻好學,寄人廡下,自課讀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鬚髮,及覺復讀,其精力如此。時魏孝文選盡物望,江南人士才學之徒,咸見申擢,峻兄弟不蒙選拔。 齊永明中,俱奔江南,更改名峻字孝標。自以少時未開悟,晚更厲精,明慧過人。苦所見不博,聞有異書,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謂之「書淫」。於是博極群書,文藻秀出。故其自序云:「黌中濟濟皆升堂,亦有愚者解衣裳。」言其少年魯鈍也。時竟陵王子良招學士,峻因人求為子良國職。吏部尚書徐孝嗣抑而不許,用為南海王侍郎,不就。至齊明帝時,蕭遙欣為豫州,引為府刑獄,禮遇甚厚。遙欣尋卒,久不調。 梁天監初,召入西省,與學士賀蹤典校祕閣。峻兄孝慶時為青州刺史,峻請假省之,坐私載禁物,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雅重峻,及安成王遷荊州,引為戶曹參軍,給其書籍,使撰類苑。未及成,復以疾去,因遊東陽紫巖山,築室居焉。為山栖志,其文甚美。 初,梁武帝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武帝每集文士策經史事,時范雲、沈約之徒皆引短推長,帝乃悅,加其賞賚。會策錦被事,咸言已罄,〔七〕帝試呼問峻,峻時貧悴冗散,忽請紙筆,疏十餘事,坐客皆驚,帝不覺失色。自是惡之,不復引見。及峻類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諸學士撰華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見用。乃著辯命論以寄其懷。論成,中山劉沼致書以難之,凡再反,峻並為申析以答之。會沼卒,不見峻後報者,峻乃為書以序其事。其文論並多不載。 峻又嘗為自序,其略云: 余自比馮敬通,而有同之者三,異之者四。何則?敬通雄才冠世,志剛金石;余雖不及之,而節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逢中興明君,而終不試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擯斥當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於身操井臼;余有悍室,亦令家道轗軻。此三同也。敬通當更始世,手握兵符,躍馬肉食;余自少迄長,戚戚無歡。此一異也。敬通有子仲文,官成名立;余禍同伯道,永無血胤。此二異也。敬通膂力剛強,老而益壯;余有犬馬之疾,溘死無時。此三異也。敬通雖芝殘蕙焚,終填溝壑,而為名賢所慕,其風流郁烈芬芳,久而彌盛;余聲塵寂莫,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將同秋草。此四異也。所以力自為序,遺之好事云。 峻本將門,兄法鳳自北歸,改名孝慶字仲昌。早有幹略,齊末為兗州刺史,舉兵應梁武,封餘干男,歷官顯重。峻獨篤志好學,居東陽,吳、會人士多從其學。普通三年卒,年六十。〔八〕門人諡曰玄靖先生。 劉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世祖輿,晉驃騎將軍。沼幼善屬文,及長博學,位終秣陵令。 懷慰字彥泰,懷珍從子也。祖奉伯,宋元嘉中為冠軍長史。父乘人,冀州刺史,〔九〕死於義嘉事。懷慰持喪不食醯醬,冬日不用絮衣,養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義。仕宋為尚書駕部郎。懷慰宗從善明等為齊高帝心腹,懷慰亦預焉。 齊國建,上欲置齊郡於都下。議者以江右土沃,流人所歸,乃置於瓜步,以懷慰為輔國將軍、齊郡太守。上謂懷慰曰:「齊邦是王業所基,吾方欲以為顯任,經理之事,一以委卿。」又手敕曰:「有文事必有武備,今賜卿玉環刀一口。 懷慰至郡,修城郭,安集居人,墾廢田二百頃,決沉湖灌溉。不受禮謁,人有餉其新米一斛者,懷慰出所食麥飯示之曰:「食有餘,幸不煩此。」因著廉吏論以達其意。高帝聞之,手敕褒賞。進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賜米三百石。兗州刺史柳世隆與懷慰書曰:「膠東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 懷慰本名聞慰,武帝即位,以與舅氏名同,敕改之。後兼安陸王北中郎司馬,卒。明帝即位,謂僕射徐孝嗣曰:「劉懷慰若在,朝廷不憂無清吏也。」子霽、杳、歊。 霽字士湮,〔一0〕九歲能誦左氏傳。十四居父憂,有至性,每哭輒嘔血。家貧,與弟杳、歊勵志勤學。及長,博涉多通。梁天監中,歷位西昌相,尚書主客侍郎,海鹽令。霽前後宰二邑,並以和理稱。後除建康令,不拜。 母明氏寢疾,霽年已五十,衣不解帶者七旬,誦觀世音經數萬遍。夜中感夢,見一僧謂曰:「夫人算盡,君精誠篤志,當相為申延。」後六十餘日乃亡。霽廬于墓,哀慟過禮,常有雙白鶴循翔廬側,處士阮孝緒致書抑譬焉。霽思慕不已,未終喪而卒。著釋俗語八卷,文集十卷。 杳字士深,年數歲,徵士明僧紹見之,撫而言曰:「此兒實千里之駒。」十三丁父憂,每哭,哀感行路。梁天監中,為宣惠豫章王行參軍。 杳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嘗於約坐語及宗廟犧樽,約云:「鄭玄答張逸謂為畫鳳皇尾婆娑然。今無復此器,則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彝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魏時魯郡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永嘉中,賊曹嶷於青州發齊景公冢又得二樽,形亦為牛象。二處皆古之遺器,知非虛也。」約大以為然。約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一一〕長頸是毗騫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記云:『古來至今不死』。」約即取二書尋檢,一如杳言。約郊居宅時新構閣齋,杳為贊二首,并以所撰文章呈約,約即命工書人題其贊於壁。仍報杳書,共相歎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餉昉沖酒而作榐字,昉問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乂石}。」昉又曰:「酒有千日醉,當是虛言。」杳曰:「桂陽程鄉有千里酒,飲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驚曰:「吾自當遺忘,實不憶此。」杳云:「出楊元鳳所撰置郡事。元鳳是魏代人,此書仍載其賦『三重五品,商溪況里』。」昉即檢楊記,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譜,訪杳血脈所因。杳云:「桓譚新論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並效周譜。』以此而推,當起周代。」僧孺歎曰:「可謂得所未聞。」周捨又問杳尚書著紫荷橐,相傳云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張安世傳云:〔一二〕『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數十年。』韋昭、張晏注並曰:『橐,囊也。簪筆以待顧問。』范岫撰字書音訓又訪杳焉。尋佐周捨撰國史。 出為臨津令,有善績,秩滿,縣三百餘人詣闕請留,敕許焉。後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晉安王府參軍兼廷尉正,以足疾解。因著林庭賦,王僧孺見而歎曰:「郊居以後,無復此作。」累遷尚書儀曹郎,僕射徐勉以臺閣文議專委杳焉。出為餘姚令,在縣清潔。湘東王繹發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為步兵校尉,兼東宮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謂曰:「酒非卿所好,而為酒廚之職,政為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賜焉,曰:「卿有古人之風,故遺卿古人之器。」俄有敕代裴子野知著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宮建,舊人例無停者,敕特留杳焉。僕射何敬容奏轉杳王府諮議,武帝曰:「劉杳須先經中書。」仍除中書侍郎。尋為平西湘東諮議參軍,兼舍人、著作如故。遷尚書左丞,卒。 杳清儉無所嗜好,自居母憂,便長斷腥羶,持齋蔬食。臨終遺命:「斂以法服,載以露車,還葬舊墓,隨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設靈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卷,古今四部書目五卷,文集十五卷,並行於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氣,氛氳滿室。幼有識慧,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二讀莊子逍遙篇曰:「此可解耳。」客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謂為神童。及長,博學有文才,不娶不仕,與族弟訏並隱居求志,遨遊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稱,寢食不離左右。母意有所須,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營辦,狼狽供奉。母每疾病,夢歊進藥,及翌日轉有間效,其誠感如此。性重興樂,尤愛山水,登危履嶮,必盡幽遐,人莫能及,皆歎其有濟勝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違。每隨兄霽、杳從宦。 少時好施,務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拒也。久而歎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於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 天監十七年,忽著革終論。以為: 形者無知之質,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故形之於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館,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從四子而遊,則平生之志得矣。然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翦截煩厚,務存儉易,進不裸尸,退異常俗,〔一三〕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斂畢便葬,爰珍無設筵几,〔一四〕文度故舟為棺,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絕墳隴,康成使無卜吉。此數公者,尚或如之,況為吾人,而尚華泰。今欲髣彿景行,以為軌則。氣絕不須復魂,盥漱而斂。以一千錢市成棺,單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為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於舊山,隨得一地,地足為坎,坎足容棺。不須塼甓,不勞封樹,勿設祭饗,勿置几筵。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絕,事止余身,無傷世教。 初,訏之疾,歊盡心救療,及卒哀傷,為之誄,又著悲友賦以序哀情。忽有老人無因而至,謂曰:「君心力堅猛,必破死生;但運會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彈指而去。歊心知其異,試遣尋之,莫知其所。於是信心彌篤。既而寢疾,恐貽母憂,乃自言笑,勉進湯藥。謂兄霽、杳曰:「兩兄祿仕,足伸供養。歊之歸泉,復何所憾。願深割無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門釋寶誌遇歊於興皇寺,驚起曰:「隱居學道,清淨登仙。」如此三說。歊未死之春,有人為其庭中栽柿,歊謂兄子弇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為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諡曰貞節處士。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以天監八年卒,遺命:「不得設復魄旌旐,一蘆{艹廢}藉下,一枚覆上。吾氣絕便沐浴,籃輿載尸,還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則戮吾尸於九泉。」敬胤外甥許慧詔因阮研以聞。詔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氣絕便沐浴,藉以二蘆{艹廢},鑿地周身,歸葬忠侯。此達生之格言,賢夫玉匣石槨遠矣。然子於父命,亦有所從有所不從。今崇素若信遺意,土周淺薄,屬辟不施,一朝見侵狐鼠,戮屍已甚。父可以訓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內易棺,此自奉親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兩捨兩取,以達父子之志。棺周於身,土周於槨,去其牲奠,斂以時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稱家。禮教無違,生死無辱,此故當為安也。 訏字彥度,懷珍從孫也。祖承宗,宋太宰參軍。父靈真,齊鎮西諮議、武昌太守。 訏幼稱純孝,數歲父母繼卒,訏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弔者莫不傷焉。後為伯父所養,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篤至,為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流涕。長兄絜為娉妻,剋日成婚,訏聞而逃匿,事息乃還。 本州刺史張稷辟為主簿,主者檄召訏,乃挂檄於樹而逃。陳留阮孝緒博學隱居,不交當世,恒居一鹿床,環植竹木,寢處其中,時人造之,未嘗見也。訏經一造,孝緒即顧以神交。訏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攜,故都下謂之三隱。 訏善玄言,尤精意釋典,曾與歊聽講鍾山諸寺,因共卜築宋熙寺東澗,有終焉之志。尚書郎何炯嘗遇之於路,曰:「此人風神穎俊,蓋荀奉倩、衛叔寶之流也。」命駕造門,拒而不見。族祖孝標與書稱之曰:「訏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矯矯出塵,如雲中白鶴。皆儉歲之粱稷,寒年之纖纊。 訏嘗著穀皮巾,披納衣,每遊山澤,輒留連忘返。神理閑正,姿貌甚華,在林谷之間,意氣彌遠,或有遇之者,皆謂神人。家甚貧苦,併日而食,隆冬之月,或無氈絮,訏處之晏然,人不覺其飢寒也。自少至長,無喜慍之色。每於可競之地,輒以不競勝之。或有加陵之者,莫不退而愧服,由是眾論咸歸重焉。 天監十七年,卒於歊舍。〔一五〕臨終執歊手曰:「氣絕便斂,斂畢即埋,靈筵一不須立。勿設饗祀,無求繼嗣。」歊從而行之。宗人至友,相與刊石立銘,諡曰玄貞處士。 善明,懷珍族弟也。父懷人,仕宋為齊、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饑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饘粥,開倉以救,鄉里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為續命田。 善明少而靜處讀書,刺史杜驥聞名候之,辭不相見。年四十,刺史劉道隆辟為中從事。懷人謂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復欲見汝立官也。」善明應辟,仍舉秀才。宋孝武見其策強直,甚異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應之。時州居東陽城,善明家在郭內,不能自拔。伯父彌之詭說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領軍主張靈慶等五千人援安都。彌之出門,密謂部曲曰:「始免禍坑矣。」行至下邳,乃背文秀,善明從伯懷恭為北海太守,據郡相應。善明密契,收集門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斬關奔北海。族兄乘人又聚眾勃海以應朝廷。〔一六〕而彌之尋為薛安都所殺,明帝贈青州刺史。以乘人為冀州刺史,善明為北海太守,除尚書金部郎。乘人病卒〔一七〕,仍以善明為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海陵太守,郡境邊海,無樹木,善明課人種榆檟雜果,遂獲其利。還為直閤將軍。 五年,魏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喪,明帝每見,為之歎息。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魏,不願西行,泣涕固請,見許。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議令善明舉人。善明舉州鄉北平田惠紹使魏,贖母還。 時宋後廢帝新立,群臣執政,善明獨事齊高帝,委身歸誠。出為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善明從弟僧副與善明俱知名於鄉里,泰始初,魏攻淮北,僧副將部曲二千人東依海島。齊高帝在淮陰,壯其所為,召與相見,引為安成王撫軍參軍。後廢帝肆暴,高帝憂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聲論。使密告善明及東海太守垣崇祖,使動魏兵。善明勸靜以待之,高帝納焉。 廢帝見殺,善明為高帝驃騎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沈攸之反,高帝深以為憂。善明獻計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縱情蓄斂,苞藏賊志,於焉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起逆累旬,遲回不進,豈應有所待也?一則闇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疑其輕速,掩襲未備;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已籠之鳥耳。」事平,高帝召善明還都,謂曰:「卿策沈攸之,雖張良、陳平適如此耳。」仍遷太尉右司馬。 齊臺建,為右衛將軍,辭疾不拜。司空褚彥回謂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從來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詎得便學松、喬邪。」善明答曰:「我本無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驅馳。天地廓清,朝廷濟濟,鄙吝既申,〔一八〕不敢昧於富貴矣。 高帝踐阼,以善明勳誠,欲與之祿,召謂曰:「淮南近畿,國之形勝,非親賢不居,卿與我臥理之。」乃代明帝為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一九〕善明至郡,上表陳事凡一十一條:其一以為「天地開創,宜存問遠方,廣宣慈澤」。其二以為「京都遠近所歸,宜遣醫藥,問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隨宜量賜」。其三以為「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謂今下赦書,宜令事實相副」。其四以為「劉昶猶存,容能送死境上,諸城宜應嚴備」。其五以為「宜除宋氏大明以來苛政細制,以崇簡易」。其六以為「凡諸土木之費,且可權停」。其七以為「帝子王女,宜崇儉約」。其八以為「宜詔百官及府州郡縣,各貢讜言,以弘廣唐、虞之美」。其九以為「忠貞孝悌,宜擢以殊階;清儉苦節,應授以政務」。其十以為「革命惟始,宜擇才北使」。其十一以為「交州險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宜懷以恩德,未應遠勞將士,搖動邊甿」。又撰賢聖雜語奏之,託以諷諫。上優詔答之。 又諫起宣陽門,表陳:「宜明守宰賞罰,立學校,制齊禮,開賓館以接鄰國。」上答曰:「夫賞罰以懲守宰,飾館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禮,或非易制。國學之美,已敕公卿。宣陽門今敕停。寡德多闕,思復有聞。 善明身長七尺九寸,質素不好聲色,所居茅齋,斧木而已。床榻几案,不加剗削。少立節行,常云:「在家當孝,為吏當清,子孫楷栻足矣。」及累為州郡,頗黷財賄,崔祖思怪而問之,答曰:「管子云,鮑叔知我。」〔二0〕因流涕曰:「方寸亂矣,豈暇為廉。」所得金錢皆以贖母。及母至,清節方峻。所歷之職,廉簡不煩,俸祿散之親友。 與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為青冀二州,善明遺書敘舊,因相勗以忠概。及聞祖思死,慟哭,仍得病。建元二年卒,遺命薄殯。贈左將軍、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滌嗣。 善明家無遺儲,唯有書八千卷。高帝聞其清貧,賜滌家葛塘屯穀五百斛,曰:「葛屯亦吾之垣下,令後世知其見異。 善明從弟僧副字士雲,位前將軍,封豐陽男,卒於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上圖功臣像讚,僧副亦在焉。 兄法護字士伯,有學業,位濟陰太守。 論曰:詩稱「抑抑威儀,惟人之則。」又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觀夫杲之風流所得,休野行己之度,蓋其有焉。仲和性履所遵,德璋業尚所守,殆人望也。懷珍宗族文質斌斌,自宋至梁,時移三代,或以隱節取高,或以文雅見重。古人云立言立德,斯門其有之乎。 校勘記 〔一〕 祖深之位義興太守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南齊書作『祖深之,雍州刺史』。梁書庾蓽傳作『深之,應州刺史』。宋書孝武紀有大明五年庾深之為豫州刺史文;海陵王休茂傳稱深之轉海陵王司馬見害,贈雍州刺史。不云為義興太守,即守義興,亦非終於其官也。當以南齊書為是。 〔二〕 孔珪字德璋 「孔珪」南齊書作「孔稚珪」,有傳。此避唐高宗小名而省。 〔三〕 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條 「七」各本作「五」,據上所舉條數核之,「五」為「七」之誤,今改正。 〔四〕 取為驃騎長史兼墨曹行參軍 「史」字疑衍文。按宋、齊官制,諸曹有「署正參軍」,有「署行參軍」,其行參軍無署者為「長兼員」。此不當有「史」字。 〔五〕 上乃遣軍主房靈人領百騎進送晃 「靈人」南齊書作「靈民」,此避唐諱改。 〔六〕 父琁之 「琁之」梁書作「珽」。 〔七〕 會策錦被事咸言已罄 「會」各本作「曾」,據冊府元龜二一八改。 〔八〕 普通三年卒年六十 按梁書及宋本冊府元龜五九五作「普通二年卒,年六十」。據上文「宋泰始初,青州陷魏,竣年八歲」,則峻生於宋大明二年,至梁普通二年應為六十五歲。卒於普通三年,則應為六十六歲。疑「六十」下脫「五」字或「六」字。 〔九〕 父乘人冀州刺史 「乘人」南齊書作「乘民」,此避唐諱改。後劉善明傳「父懷人」同。 〔一0〕霽字士湮 「士湮」梁書作「士烜」。按古人名與字相應,梁書是。 〔一一〕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 檢今本論衡作「潁川張仲師長一丈二寸」,殆誤。按太平御覽三七八引何承天纂文作「潁川張仲師長二尺二寸」。「一尺二寸」與「二尺二寸」,未知孰是。 〔一二〕張安世傳云 當作「趙充國傳云」,見漢書。 〔一三〕進不裸尸退異常俗 「異」各本作「畢」,據梁書改。 〔一四〕爰珍無設筵几 「爰珍」梁書作「奚珍」,未知孰是。 〔一五〕天監十七年卒於歊舍 「十」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上云「本州刺史張稷辟為主簿」。據梁書本傳「劉訏平原人」,平原屬冀州;又據武帝紀,張稷為青冀二州刺史在天監十年,可證劉訏之死必在十年以後。 〔一六〕族兄乘人又聚眾勃海以應朝廷 「眾」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七〕乘人病卒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劉懷慰傳云,父乘民死於義嘉事難,與此互異,當有一誤。 〔一八〕鄙吝既申 「鄙吝」南齊書作「鄙懷」。 〔一九〕封新淦伯 「新淦」各本作「新塗」,據通志改。 〔二0〕管子云鮑叔知我 「鮑叔」各本作「夷吾」,據冊府元龜七五三改。按史記管晏列傳:「管仲夷吾者,少時嘗與鮑叔牙游。管仲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劉瓛弟璡 族子顯 瑴 明僧紹子山賓 庾易子黔婁 於陵 肩吾 劉虯子之遴 之亨 虯從弟坦 劉瓛字子珪,沛郡相人,晉丹陽尹惔六世孫也。祖弘之,給事中。父惠,臨賀太守。 瓛篤志好學,博通訓義。年五歲,聞舅孔熙先讀管寧傳,欣然欲讀,舅更為說之,精意聽受,曰:「此可及也。」宋大明四年,舉秀才,兄璲亦有名,先應州舉,至是別駕東海王元曾與瓛父惠書曰:「比歲賢子充秀,州閭可謂得人。」〔一〕 除奉朝請不就,兄弟三人共處蓬室一間,為風所倒,無以葺之。怡然自樂,習業不廢。聚徒教授,常有數十。丹陽尹袁粲於後堂夜集,聞而請之,指聽事前古柳樹謂瓛曰:「人謂此是劉尹時樹,每想高風;今復見卿清德,可謂不衰矣。」薦為祕書郎,不見用。 後拜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公事免。瓛素無宦情,自此不復仕。袁粲誅,瓛微服往哭,并致賻助。 齊高帝踐阼,召瓛入華林園談語,問以政道。答曰:「政在孝經。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之是也。」帝咨嗟曰:「儒者之言,可寶萬世。」又謂瓛曰:「吾應天革命,物議以為何如?」瓛曰:「陛下戒前軌之失,加之以寬厚,雖危可安;若循其覆轍,雖安必危。」及出,帝謂司徒褚彥回曰:「方直乃爾。學士故自過人。」敕瓛使數入,而瓛自非詔見,未嘗到宮門。 上欲用瓛為中書郎,使吏部尚書何戢喻旨。戢謂瓛曰:「上意欲以鳳池相處,恨君資輕,可且就前除。少日當轉國子博士,便即所授。」瓛笑曰:「平生無榮進意,今聞得中書郎而拜記室,豈本心哉。 後以母老闕養,拜彭城郡丞,司徒褚彥回宣旨喻之,答曰:「自省無廊廟才,所願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兼總明觀祭酒,除豫章王驃騎記室參軍,丞如故。瓛終不就。武陵王曄為會稽太守,上欲令瓛為曄講,除會稽郡丞。學徒從之者轉眾。 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請為征北司徒記室,瓛與張融、王思遠書曰: 奉教使恭召,會當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顧。吾性拙人間,不習仕進,昔嘗為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審分,不敢期榮,夙嬰貧困,加以疏懶,衣裳容髮,有足駭者。中以親老供養,褰裳徒步,脫爾逮今,二代一紀。先朝使其更自修正,勉勵於階級之次,見其襤縷,或復賜以衣裳。袁、褚諸公,咸加勸勵,終於不能自反也。一不復為,安可重為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加於首,每謂此得進止之儀。又上下年尊,益不願居官次廢晨昏也。〔二〕先朝為此,曲申從許,故得連年不拜。既習此歲久,又齒長疾侵,豈宜攝{齊衣}河間之聽,廁跡東平之僚?本無絕俗之操,亦非能偃蹇為高,此又聽覽所當深察者也。近初奉教,便自希得託跡客游之末,而固辭榮級,其故何邪?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有追申、白而入楚,羨鄒、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賢,庶欲從九九之遺跡,既於聞道集泮不殊,而幸無職司拘礙,可得奉溫凊,展私計,志在此耳。 除步兵校尉,不拜。 瓛姿狀纖小,儒業冠於當時,都下士子貴游,莫不下席受業,當世推其大儒,以比古之曹、鄭。性謙率,不以高名自居,之詣於人,〔三〕唯一門生持胡床隨後。主人未通,便坐門待答。住在檀橋,瓦屋數間,上皆穿漏,學徒敬慕,不敢指斥,呼為青溪焉。 竟陵王子良親往修謁。七年,表武帝為瓛立館,以楊烈橋故主第給之,生徒皆賀。瓛曰:「室美豈為人哉,〔四〕此華宇豈吾宅邪?幸可詔作講堂,猶恐見害也。」未及徙居,遇疾。子良遣從瓛學者彭城劉繪、順陽范縝將廚於瓛宅營齋。及卒,門人受學者並弔服臨送。 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經年,手持膏藥,漬指為爛。母孔氏甚嚴明,謂親戚曰:「阿稱便是今世曾子。」稱,瓛小名也。年四十餘,未有婚對。建元中,高帝與司徒褚彥回為瓛娶王氏女。王氏穿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悅。瓛即出其妻。及居母憂,住墓下不出廬,足為之屈,杖不能起。此山常有鴝鵒鳥,瓛在山三年不敢來,服釋還家,此鳥乃至。 梁武帝少時嘗經伏膺,及天監元年下詔為瓛立碑,諡曰貞簡先生。所著文集行於世。 初,瓛講月令畢,謂學生嚴植之曰:「江左以來,陰陽律數之學廢矣,吾今講此,曾不得其彷彿。」學者美其退讓。時濟陽蔡仲熊禮學博聞,謂人曰:「五音本在中土,故氣韻調平。今既東南土氣偏詖,故不能感動木石。」瓛亦以為然。仲熊執經議論,往往與時宰不合,亦終不改操求同,故坎壈不進,歷年方至尚書左丞,當時恨其不遇。 又東陽婁幼瑜字季玉,著禮捃拾三十卷。 瓛弟璡字子璥,方軌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過之。宋泰豫中,為明帝挽郎。齊建元初,為武陵王曄冠軍征虜參軍。曄與僚佐飲,自割鵝炙。璡曰:「應刃落俎,是膳夫之事。殿下親執鸞刀,下官未敢安席。」因起請退。與友人會稽孔逷同舟入東,於塘上遇一女子,逷目送曰:「美而豔。」璡曰:「斯豈君子所宜言乎,非吾友也。」於是解裳自隔。或曰:與友孔徹同舟入東,徹留目觀岸上女子。璡舉席自隔,不復同坐。兄瓛夜隔壁呼璡,璡不答,方下床著衣立,然後應。瓛怪其久,璡曰:「向束帶未竟。」其立操如此。 文惠太子召璡入侍東宮,每上事輒削草。尋署射聲校尉,卒於官。 時濟陽江重欣亦清介,雖處闇室,如對嚴賓,而不及璡也。重欣位至射聲校尉。 顯字嗣芳,瓛族子也。父鬷字仲翔,博識強正,名行自居。幼為外祖臧質所鞠養。質既富盛,恒有音樂。質亡後,母沒十許年,鬷每聞絲竹之聲,未嘗不歔欷流涕。梁天監初,終於晉安內史。 顯幼而聰敏,六歲能誦呂相絕秦、賈誼過秦。琅邪王思遠、吳國張融見而稱賞,號曰神童。族伯瓛儒學有重名,卒無嗣,齊武帝詔顯為後,時年八歲。本名頲,齊武以字難識,改名顯。天監初,舉秀才,解褐中軍臨川王行參軍,俄署法曹。 顯博涉多通。任昉嘗得一篇缺簡,文字零落,示諸人莫能識者,顯見云是古文尚書所刪逸篇。昉檢周書,果如其說。昉因大相賞異。丁母憂,服闋,尚書令沈約時領太子少傅,引為少傅五官。約為丹陽尹,命駕造焉。於坐策顯經史十事,顯對其九。約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雖然,聊試數事,不可至十。」顯問其五,約對其二。陸倕聞之擊席喜曰:「劉郎子可謂差人,雖吾家平原詣張壯武,王粲謁伯喈,必無此對。」其為名流推賞如此。 五兵尚書傅昭掌著作,撰國史,顯自兼廷尉正,被引為佐。及革選尚書五都,〔五〕顯以法曹兼吏部郎。後為尚書儀曹郎。嘗為上朝詩,沈約見而美之,命工書人題之於郊居宅壁。後兼中書通事舍人,再遷驃騎鄱陽王記室,兼中書舍人。後為中書郎,舍人如故。 顯與河東裴子野、南陽劉之遴、吳郡顧協連職禁中,遞相師友,人莫不慕之。顯博聞強記,過於裴、顧。時波斯獻生師子,帝問曰:「師子有何色?」顯曰:「黃師子超不及白師子超。」魏人送古器,有隱起字無識者,顯案文讀之無滯,考校年月,一字不差。武帝甚嘉焉。 遷尚書左丞,除國子博士。時有沙門訟田,帝大署曰「貞」。有司未辯,遍問莫知。顯曰:「貞字文為與上人。」帝因忌其能,出之。後為雲麾邵陵王長史、尋陽太守。魏使李諧至聞之,恨不相識。歎曰:「梁德衰矣。善人國之紀也,而出之,無乃不可乎。」王遷鎮郢州,除平西府諮議參軍,久在府不得志。大同九年終于夏口,時年六十三。 凡佐兩府,並事驕王,人為之憂,而反見禮重。友人劉之遴啟皇太子為之銘誌,葬於秣陵縣劉真長舊塋。 子莠、恁、臻。臻早有名,載北史。 顯從弟瑴字仲寶。形貌短小,儒雅博洽,善辭翰,隨湘東王在蕃十餘年,寵寄甚深。當時文檄皆其所為。位吏部尚書、國子祭酒。魏剋江陵,入長安。 明僧紹字休烈,平原鬲人,一字承烈。其先吳太伯之裔,百里奚子孟明,以名為姓,其後也。祖玩,州中從事。父略,給事中。僧紹明經有儒術,宋元嘉中,再舉秀才,永光中,鎮北府辟功曹,並不就。隱長廣郡嶗山,聚徒立學。魏剋淮北,乃度江。〔六〕 昇明中,齊高帝為太傅,教辟僧紹及顧歡、臧榮緒,以旌幣之禮,徵為記室參軍,不至。僧紹弟慶符為青州,僧紹乏糧食,隨慶符之鬱洲,住弇榆山,栖雲精舍,欣玩水石,竟不一入州城。 泰始季年,岷、益有山崩,淮水竭齊郡,僧紹竊謂其弟曰:「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夫陽伏而不泄,陰迫而不蒸,於是乎有山崩川竭之變。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殷亡,三川竭岐山崩而周亡,五山崩而漢亡。〔七〕夫有國必依山川而為固,山川作變,不亡何待?今宋德如四代之季,爾誌吾言而勿泄也。」竟如其言。 齊建元元年冬,徵為正員郎,稱疾不就。其後帝與崔祖思書,令僧紹與慶符俱歸。帝又曰:〔八〕「不食周粟而食周薇,古猶發議,在今寧得息談邪?聊以為笑。 慶符罷任,僧紹隨歸住江乘攝山。僧紹聞沙門釋僧遠夙德,往候定林寺。高帝欲出寺見之,僧遠問僧紹曰:「天子若來,居士若為相對?」僧紹曰:「山藪之人,政當鑿坏以遁;若辭不獲命,便當依戴公故事。」既而遁還攝山、建栖霞寺而居之,高帝甚以為恨。昔戴顒高臥牖下,以山人之服加其身,僧紹故云。 高帝後謂慶符曰:「卿兄高尚其事,亦堯之外臣。朕夢想幽人,固已勤矣。所謂『逕路絕,風雲通』。」仍賜竹根如意、筍籜冠,隱者以為榮焉。勃海封延伯者,高行士也,聞之歎曰:「明居士身彌後而名彌先,亦宋、齊之儒仲也。」永明中,徵國子博士不就,卒。 僧紹長兄僧胤能言玄,仕宋為江夏王義恭參軍,王別為立榻,比之徐孺子。位冀州刺史。子慧照,元徽中,為齊高帝平南主簿,從拒桂陽,累至驃騎中兵參軍,與荀伯玉對領直。建元元年,為巴州刺史,綏懷蠻蜒,上許為益州刺史,未遷卒。 僧胤次弟僧暠亦好學,宋大明中再使魏,于時新誅司空劉誕。孝武謂曰:「若問廣陵之事,何以答之?」對曰:「周之管、蔡,漢之淮南。」帝大悅。及至魏,魏問曰:「卿銜此命,當緣上國無相踰者邪?」答曰:「聰明特達,舉袂成帷,比屋之甿,又無下僕。晏子所謂『看國善惡。』故再辱此庭。」位至青州刺史。 僧紹子元琳、仲璋、山賓並傳家業,山賓最知名。 山賓字孝若,七歲能言名理。〔九〕十三,博通經傳,居喪盡禮,起家奉朝請。兄仲璋痼疾,家道屢空,山賓乃行干祿,後為廣陽令,頃之去官。會詔使公卿舉士,左衛將軍江祏上書薦山賓才堪理劇。齊明帝不重學,謂祏曰:「聞山賓談書不輟,何堪官邪。」遂不用。 梁臺建,累遷右軍記室參軍,掌吉禮。時初置五經博士,山賓首應其選。歷中書侍郎,國子博士,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天監十五年,出為持節、都督緣淮諸軍事、北兗州刺史。普通二年,徵為太子右衛率,加給事中。遷御史中丞,以公事左遷黃門侍郎。四年,為散騎常侍。東宮新置學士,又以山賓居之。俄以本官兼國子祭酒。 初,山賓在州,所部平陸縣不稔,啟出倉米以振百姓。後刺史檢州曹,失簿,以山賓為耗損。有司追責,籍其宅入官。山賓不自理,更市地造宅。昭明太子聞築室不就,有令曰:「明祭酒雖出撫大蕃,擁旌推轂,〔一0〕珥金拖紫,而恒事屢空。聞搆宇未成,今送薄助。」并詒詩曰:「平仲古稱奇,夷吾昔擅美,〔一一〕令則挺伊賢,東秦固多士。築室非道傍,置宅歸仁里。庚桑方有係,原生今易擬。必來三徑人,將招五經士。 山賓性篤實,家中嘗乏困,貨所乘牛。既售受錢,乃謂買主曰:「此牛經患漏蹄,療差已久,恐後脫發,無容不相語。」買主遽追取錢。處士阮孝緒聞之,歎曰:「此言足使還淳反朴,激薄停澆矣。 五年,又假節攝北兗州事,後卒官,贈侍中,諡曰質子。山賓累居學官,甚有訓導之益,然性頗疏通,接於諸生多狎比,人皆愛之。所著吉禮儀注二百二十四卷,禮儀二十卷,孝經喪服義十五卷。 子震字興道,亦傳父業,位太子舍人,尚書祠部郎,餘姚令。 山賓弟少遐字處默,亦知名,位都官尚書。簡文謂人曰:「我不喜明得尚書,更喜朝廷得人。」後拜青州刺史。太清之亂奔魏,仕北齊,卒於太子中庶子。子罕,司空記室。 明氏南度雖晚,並有名位,自宋至梁為刺史者六人。 庾易字幼簡,新野人也,徙居江陵。祖玫,巴郡太守。父道驥,安西參軍。 易志性恬靜,不交外物,齊臨川王映臨州,表薦之,餉麥百斛。易謂使人曰:「走樵採麋鹿之伍,終其解毛之衣,〔一二〕馳騁日月之車,得保自耕之祿,於大王之恩亦已深矣。」辭不受,以文義自樂。安西長史袁彖欽其風,贈以鹿角書格、蚌盤、蚌研、白象牙筆。并贈詩曰:「白日清明,青雲遼亮,昔聞巢、許,今睹臺、尚。」易以連理几、竹翹書格報之。 建武三年,詔徵為司空主簿,〔一三〕不就,卒。子黔婁。〔一四〕 黔婁字子貞,一字貞正。少好學,多所講誦。性至孝,不曾失色於人。南陽高士劉虯、宗測並歎異之。仕齊為編令,政有異績。先是縣境多猛獸暴,黔婁至,猛獸皆度往臨沮界,時以為仁化所感。 徙孱陵令,到縣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婁忽心驚,舉身流汗,即日棄官歸家。家人悉驚其忽至。時易疾始二日,醫云欲知差劇,但嘗糞甜苦。易泄利,黔婁輒取嘗之,味轉甜滑,心愈憂苦。至夕,每稽顙北辰,求以身代。俄聞空中有聲曰:「徵君壽命盡,不復可延。汝誠禱既至,政得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婁居喪過禮,廬于冢側。 梁臺建,黔婁自西臺尚書儀曹郎為益州刺史鄧元起表為府長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寶山積,元起悉分與僚佐,唯黔婁一無所取。元起惡其異眾,厲聲曰:「長史何獨為高?」黔婁示不違之,請書數篋。尋除蜀郡太守,在職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于蜀郡,部曲皆散,黔婁身營殯斂,攜持喪柩歸鄉里。 東宮建,以中軍記室參軍侍皇太子讀,甚見知重。詔與太子中庶子殷鈞、中舍人到洽、國子博士明山賓遞日為太子講五經義。遷散騎侍郎,卒。弟於陵。 於陵字子介,七歲能言玄理。及長,清警博學,有才思。齊隨王子隆為荊州,召為主簿,使與謝朓、宗夬抄撰群書。子隆代還,又以為送故主簿。子隆為明帝所害,僚吏畏避莫至,唯於陵與夬獨留經理喪事。永元末,除東陽遂安令,為人吏所稱。 梁天監初,為建康獄平,遷尚書功論郎,待詔文德殿。後兼中書通事舍人,拜太子洗馬。舊東宮官屬通為清選,洗馬掌文翰,尤其清者。近代用人,皆取甲族有才望者,時於陵與周捨並擢充此職。武帝曰:「官以人清,豈限甲族。」時論以為美。累遷中書黃門侍郎,舍人如故。後終於鴻臚卿。弟肩吾。 肩吾字慎之,〔一五〕八歲能賦詩,為兄於陵所友愛。初為晉安王國常侍,王每徙鎮,肩吾常隨府。在雍州被命與劉孝威、江伯搖、孔敬通、申子悅、徐防、徐摛、王囿、孔鑠、鮑至等十人抄撰眾籍,豐其果饌,號高齋學士。王為皇太子,兼東宮通事舍人。後為安西湘東王錄事、諮議參軍,〔一六〕太子率更令,中庶子。 簡文開文德省置學士,肩吾子信、徐摛子陵、吳郡張長公、北地傅弘、東海鮑至等充其選。齊永明中,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至是轉拘聲韻,彌為麗靡,復踰往時。簡文與湘東王書論之曰: 比見京師文體,懦鈍殊常,〔一七〕競學浮疏,爭事闡緩,既殊比興,正背風騷。若夫六典三禮,所施則有地,吉凶嘉賓,用之則有所,未聞吟詠情性,反擬內則之篇,操筆寫志,更模酒誥之作。遲遲春日,翻學歸藏,湛湛江水,遂同大傳。 吾既拙於為文,不敢輕有掎摭,但以當世之作,歷方古之才人,〔一八〕遠則楊、馬、曹、王,近則潘、陸、顏、謝,觀其遣辭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為是,則昔賢為非,若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又時有效謝康樂、裴鴻臚文者,亦頗有惑焉。何者?謝客吐言天拔,出於自然,時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無篇什之美。是為學謝則不屆其精華,但得其宂長;師裴則蔑絕其所長,唯得其所短。謝故巧不可階,裴亦質不宜慕。故胸馳臆斷之侶,好名忘實之類,決羽謝生,豈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懼兩唐之不傳。故玉徽金銑,反為拙目所嗤,巴人下俚,更合郢中之聽。陽春高而不和,妙聲絕而不尋。竟不精討錙銖,覆量文質,有異巧心,終愧妍手。是以握瑜懷玉之士,瞻鄭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閩鄉而歎息。詩既若此,筆又如之。徒以煙墨不言,受其驅染,紙札無情,任其搖襞。甚矣哉,文章橫流,一至於此。 至如近世謝朓、沈約之詩,任昉、陸倕之筆,斯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張士簡之賦,周升逸之辯,亦成佳手,難可復遇。文章未墜,必有英絕,領袖之者,非弟而誰。每欲論之,無可與語,思吾子建,一共商榷。辨茲清濁,使如涇、渭,論茲月旦,類彼汝南。朱白既定,雌黃有別,使夫懷鼠知慚,濫竽自恥。相思不見,我勞如何! 及簡文即位,以肩吾為度支尚書。時上流蕃鎮,並據州拒侯景,景矯詔遣肩吾使江州喻當陽公大心。大心乃降賊,肩吾因逃入東。後賊宋子仙破會稽,購得肩吾欲殺之,先謂曰:「吾聞汝能作詩,今可即作,若能,將貸汝命。」肩吾操筆便成,辭采甚美,子仙乃釋以為建昌令。仍間道奔江陵,歷江州刺史,領義陽太守,封武康縣侯。卒,贈散騎常侍、中書令。子信。 劉虯字靈預,一字德明,南陽涅陽人,晉豫州刺史喬七世孫也。徙居江陵。 虯少而抗節好學,須得祿便隱。宋泰始中,仕至晉平王驃騎記室、當陽令。罷官歸家靜處,常服鹿皮袷,斷穀,餌朮及胡麻。齊建元初,豫章王嶷為荊州,教辟虯為別駕,與同郡宗測、新野庾易並遺書禮請之。虯等各修牋答而不應命。 永明三年,刺史廬陵王子卿表虯及同郡宗測、宗尚之、庾易、劉昭五人,請加蒲車束帛之命。詔徵為通直郎,不就。竟陵王致書通意,虯答曰:「虯四節臥疾病,三時營灌植,暢餘陰於山澤,託暮情於魚鳥,寧非唐、虞重恩,周、邵宏施。 虯精信釋氏,衣粗布,禮佛長齋,注法華經,自講佛義。以江陵西沙洲去人遠,乃徙居之。建武二年,詔徵國子博士,不就。其冬虯病,正晝有白雲徘徊簷戶之內,又有香氣及磬聲。其日卒,年五十八。虯子之遴。 之遴字思貞,八歲能屬文。虯曰:「此兒必以文興吾宗。」常謂諸子曰:「若比之顏氏,之遴得吾之文。」由是州里稱之。時有沙門僧惠有異識,每詣虯必呼之遴小字曰:「僧伽福德兒。」握手而進之。 年十五,舉茂才,明經對策,沈約、任昉見而異之。吏部尚書王瞻嘗候任昉,遇之遴在坐,昉謂瞻曰:「此南陽劉之遴,學優未仕,水鏡所宜甄擢。」即辟為太學博士。〔一九〕昉曰:「為之美談,不如面試。」時張稷新除尚書僕射,託昉為讓表,昉令之遴代作,操筆立成。昉曰:「荊南秀氣,果有異才,後仕必當過僕。」御史中丞樂藹即之遴之舅,憲臺奏彈,皆令之遴草焉。後為荊州中從事,梁簡文臨荊州,仍遷宣惠記室。之遴篤學明審,博覽群籍,時劉顯、韋稜並稱強記,之遴每與討論,咸不過也。 累遷中書侍郎,後除南郡太守。武帝謂曰:「卿母年德並高,故令卿衣錦還鄉,盡榮養之理。」轉西中郎湘東王繹長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荊府,常寄居南郡,忽夢前太守袁彖謂曰:「卿後當為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後牛奔墮車折臂,右手偏直,不復得屈伸,書則以手就筆,歎曰:「豈黥而王乎?」周捨嘗戲之曰:「雖復並坐可橫,政恐陋巷無枕。」後連相兩王,再為此郡,歷祕書監。 出為郢州行事,之遴意不願出,固辭曰:「去歲命絕離巽,不敢東下;今年所忌又在西方。」武帝手敕曰:「朕聞妻子具,孝衰於親,爵祿具,忠衰於君。卿既內足,理忘奉公之節。」遂為有司奏免。後為都官尚書、太常卿。 之遴好古愛奇,在荊州聚古器數十百種,有一器似甌可容一斛,上有金錯字,時人無能知者。又獻古器四種於東宮。其第一種,鏤銅鴟夷榼二枚,兩耳有銀鏤,銘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種,金銀錯鏤古鐏二枚,有篆銘云:「秦容成侯適楚之歲造。」其第三種,外國澡灌一口,有銘云:「元封二年,龜茲國獻。」其第四種,古製澡盤一枚,銘云:「初平二年造。 時鄱陽嗣王範得班固所撰漢書真本獻東宮,皇太子令之遴與張纘、到溉、陸襄等參校異同,之遴錄其異狀數十事,其大略云:「案古本漢書稱永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無上書年月日子。又案古本敘傳號為中篇,今本稱為敘傳,又今本敘傳載班彪事行,而古本云「彪自有傳」。又今本紀及表志列傳不相合為次,而古本相合為次,總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後,古本外戚次帝紀下。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孝武六子、宣元六王雜在諸傳帙中,〔二0〕古本諸王悉次外戚下,在陳項傳上。又今本韓彭英盧吳述云:「信惟餓隸,布實黥徒,越亦狗盜,芮尹江湖。雲起龍驤,化為侯王。」古本述云:「淮陰毅毅,仗劍周章,〔二一〕邦之傑子,實惟彭、英。化為侯王,雲起龍驤。」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釋義,以助雅詁;而今本無此卷也。 之遴好屬文,多學古體,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恒共討論古籍,因為交好。時周易、尚書、禮記、毛詩並有武帝義疏,唯左氏傳尚闕,之遴乃著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傳同異十科。合三十事上之。帝大悅,詔答曰:「省所撰春秋義,比事論書,辭微旨遠,編年之教,言闡義繁。丘明傳洙、泗之風,公羊宗西河之學,鐸椒之解不追,瑕丘之說無取。繼踵胡母,仲舒云盛,因循穀梁,千秋最篤。張蒼之傳左氏,賈誼之襲荀卿,源本分鑣,指歸殊致,詳略紛然,其來舊矣。昔在弱年,久經研味,一從遺置,迄將五紀。兼晚秋晷促,機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披括。須待夏景,試欲推尋,若溫故可求,別酬所問也。 始武帝於齊代為荊府諮議,時之遴父虯隱在百里洲,早相知聞。帝偶匱乏,遣就虯換穀百斛。之遴時在父側,曰:「蕭諮議躓士,云何能得舂,願與其米。」虯從之。及帝即位常懷之。侯景初以蕭正德為帝,之遴時落景所,將使授璽紱。之遴預知,仍剃髮披法服乃免。先是,平昌伏挺出家,之遴為詩嘲之曰:「傳聞伏不鬥,化為支道林。」及之遴遇亂,遂披染服,時人笑之。 尋避難還鄉,湘東王繹嘗嫉其才學,聞其西上至夏口,乃密送藥殺之。不欲使人知,乃自製誌銘,厚其賻贈。前後文集五十卷。 子三達字三善,數歲能清言及屬文。州將湘東王繹聞之,盛集賓客,召而試之。說義屬詩,皆有理致。年十二,聽江陵令賀革講禮還,仍覆述,不遺一句。年十八卒。之遴深懷悼恨,乃題墓曰「梁妙士」以旌之。之遴弟之亨。 之亨字嘉會,年四歲,出後叔父嵩。及長好學,美風姿,善占對。武帝之臨荊州,唯與虯談。虯見之遴之亨,帝曰:「之遴必以文章顯,之亨當以功名著。」後州舉秀才,除大學博士,仍代兄之遴為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湘東王繹諮議參軍,敕賜金策并賜詩焉。 大通六年,出師南鄭,詔湘東王節度諸軍。之亨以司農卿為行臺承制,途出本州北界,總督眾軍,杖節而西,樓船戈甲甚盛。老小緣岸觀曰:「是前舉秀才者。」鄉部偉之。是行也,大致剋復,軍士有功皆錄,唯之亨為蘭欽所訟,執政因而陷之,故封賞不行,但復本位而已。久之,帝讀陳湯傳,恨其立功絕域而為文吏所抵。宦者張僧胤曰:「外聞論者,竊謂劉之亨似之。」帝感悟,乃封為臨江子。固辭不拜。 之亨美績嘉聲,在朱异之右,既不協,懼為所害,故美出之,以代之遴為安西東湘王繹長史、南郡太守。上問朱异曰:「之亨代兄喜不?兄弟因循,豈直大馮、小馮而已。」又謂尚書令何敬容曰:「荊州長史、南郡太守,皆是僕射出入。今者之亨便是九轉。」在郡有異績,吏人稱之。卒,荊土懷之,不復稱名,號為大南郡小南郡。 子廣德,亦好學,負才任氣。承聖中,位湘東太守。魏平荊州,依于王琳。琳平,陳太建中,歷河東太守,卒官。〔二二〕 之亨弟之遲,位荊州中從事史。子仲威,少有志氣,頗涉文史。梁承聖中,為中書侍郎。蕭莊稱尊號,以為御史中丞,隨莊終鄴中。 坦字德度,虯從弟也。仕齊歷孱陵令,南中郎錄事參軍,所居以幹濟稱。 梁武帝起兵,時輔國將軍楊公則為湘州刺史,帥師赴夏口。西朝議行州事者,坦求行,乃除輔國長史、長沙太守,行湘州刺史。坦嘗在湘州,多舊恩,道迎者甚眾。齊東昏遣安成太守劉希祖破西臺所選太守范僧簡於平都,希祖移檄湘部,於是始興內史王僧粲應之,湘部諸郡,悉皆蜂起。州人咸欲汎舟逃走,坦悉聚船焚之。前湘州鎮軍鍾玄紹潛應僧粲,〔二三〕坦聞其謀,偽為不知,因理訟至夜,城門遂不閉以疑之。玄紹未及發,明旦詣坦問其故。久留與語,密遣親兵收其家。玄紹在坐未起,而收兵已報具得其文書本末。玄紹即首伏,於坐斬之,焚其文書,餘黨悉無所問。 梁天監初,論功封荔浦子。三年,遷西中郎長史、蜀郡太守,行益州事。未至蜀,道卒。 論曰:劉瓛弟兄,僧紹父子,並業盛專門,飾以儒行,持身之節,異夫苟得患失者焉。庾易、劉虯取高一代,其所以行己,事兼隱德,諸子學業之美,各著家聲。顯及之遴見嫉時主,或以非罪而斥,或以非疾而亡,異夫自古哲王屈己下賢之道,有以知武皇之不弘,元后之多忌。梁祚之不永也,不亦宜哉。 校勘記 〔一〕 比歲賢子充秀州閭可謂得人 「比歲」各本作「此歲」,據南監本、殿本南齊書改,參李慈銘南史札記說。 〔二〕 又上下年尊益不願居官次廢晨昏也 梁書同。通志郭世通傳作「尊上」,無「下」字。然考本書孝義郭世通傳附子平原傳,載建安郡丞許瑤之以綿一斤遺平原,並云「以此奉尊上下耳」。據此則六朝時似稱人之母為「尊上下」,而自稱其母為「上下」。 〔三〕 之詣於人 南齊書作「遊詣故人」。 〔四〕 室美豈為人哉 南齊書作「室美為人災」,疑「豈」字衍。「哉」當作「災」,下「猶恐見害也」可證。 〔五〕 及革選尚書五都 梁書作「及革尚書五都選」。按尚書五都令史本用寒人,革選改用士流。 〔六〕 魏剋淮北乃度江 「淮北」各本作「淮南」,據通志改。按南齊書云:「淮北沒虜,乃南渡江。 〔七〕 五山崩而漢亡 「五山」疑當作「三山」。按漢書五行志:「成帝河平三年,犍為柏江山崩,捐江山崩,皆廱江水;元延三年,蜀郡岷山崩,廱江,江水逆流。劉向以為周時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殆必亡矣。其後三世無嗣,王莽篡位。」僧紹之言本此。三山者,柏江山、捐江山與岷山。 〔八〕 其後帝與崔祖思書至帝又曰 「崔祖思」各本作「崔思祖」。按崔祖思傳見南齊書,今乙正。「帝又曰」各本作「僧紹又曰」,據南齊書改。 〔九〕 七歲能言名理 「名理」北監本、汲古閣本、殿本、局本作「玄理」,與梁書合。大德本、南監本作「名理」。 〔一0〕擁旌推轂 「擁旌」梁書作「擁旄」。 〔一一〕夷吾昔擅美 「夷吾」各本作「夷齊」。孫志祖讀書脞錄:「山賓非棲隱者,何為遠擬夷、齊邪。」據梁書改。 〔一二〕終其解毛之衣 「毛之」各本作「之毛」,據南齊書乙正。 〔一三〕詔徵為司空主簿 「司空主簿」南齊書作「司徒主簿」。 〔一四〕子黔婁 「黔婁」下各本衍「嗣」字,今刪。 〔一五〕肩吾字慎之 「慎之」梁書作「子慎」,按肩吾兄於陵字子介,似作「字子慎」為是。 〔一六〕後為安西湘東王錄事諮議參軍 「錄事」各本作「中錄事」。按南齊書百官志諸曹無「中錄事」,據梁書刪。 〔一七〕懦鈍殊常 「懦」各本作「儒」,據梁書改。 〔一八〕歷方古之才人 「方」各本作「萬」,據梁書改。按「方」比也。李慈銘南史札記:「此緣誤方作万,遂為萬耳。 〔一九〕即辟為太學博士 「辟」各本作「調」,據梁書、冊府元龜六三七改。 〔二0〕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孝武六子宣元六王雜在諸傳帙中 「帙」各本作「表」,據梁書改。 〔二一〕淮陰毅毅仗劍周章 「仗」各本作「伏」,據梁書改。 〔二二〕依于王琳琳平陳太建中歷河東太守卒官 「王琳琳」各本作「王綝綝」,據陳書劉廣德傳改。按傳云廣德光大中為河東太守,大建元年卒於郡,與此異。 〔二三〕前湘州鎮軍鍾玄紹潛應僧粲 「湘州鎮軍」各本及梁書、通鑑同。胡三省注:「按當時州府官屬無鎮軍之稱。 梁宗室上 吳平侯景子勱 勸 勉 勃 弟昌 昂 昱 長沙宣武王懿子業 孫孝儼 業弟藻 猷 猷子韶 駿 猷弟朗 明 永陽昭王敷 衡陽宣王暢 桂陽簡王融子象 象子慥 臨川靖惠王宏宏子正仁 正義 正德 正德子見理 正德弟正則 正則弟正立 正立子賁 正立弟正表 正信 吳平侯景字子昭,〔一〕梁武帝從父弟也。祖道賜以禮讓稱,居鄉有爭訟,專賴平之,又周其疾急,鄉里號曰「墟王」。〔二〕皆竊言曰「其後必大」。仕宋終于書侍御史,〔三〕齊末追贈左光祿大夫。三子:長曰尚之,次曰文帝,次曰崇之。尚之敦厚有器業,為司徒建安王中兵參軍,一府稱為長者。遷步兵校尉,卒官。梁天監初,追諡曰文宣侯。子靈鈞,仕齊為廣德令。武帝起兵,行會稽郡事。頃之,卒。追封東昌縣侯。子謇嗣。崇之仕齊官至東陽太守,以幹能顯,政尚嚴厲。永明中,錢唐唐宇之反,〔四〕別眾破東陽,崇之遇害。天監初,追諡忠簡侯。 景,崇之子也。八歲,隨父在郡,居喪以毀聞。及長好學,才辯有識斷。仕齊為永寧令,政為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號稱廉平,雅服景為政,乃牓郡門曰:「諸縣有疑滯者,可就永寧令決。」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詣闕表請景為郡,不許。永元二年,以長沙宣武王懿勳,除步兵校尉。是冬懿遇害,景亦逃難。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兗州事。時天下未定,沔北傖楚,各據塢壁。〔五〕景示以威信,渠帥相率面縛請罪,旬日境內皆平。武帝踐阼,封吳平縣侯,南兗州刺史,加都督。詔景母毛氏為國太夫人,禮如王國太妃,假金章紫綬。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職,文案無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會年荒,計口振恤,又為饘粥於路以賦之,死者給棺具,人甚賴焉。 天監七年,為左驍騎將軍,兼領軍將軍。領軍管天下兵要,宋孝建以來,制局用事,與領軍分權,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領軍垂拱而已。及景在職峻切,官曹肅然,制局監皆近倖,頗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 尋出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荊州刺史元志攻潺溝,驅迫群蠻,群蠻悉度漢水來降。議者以為蠻累為邊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窮來歸我,誅之不祥;且魏人來侵,每為矛楯,若悉誅蠻,則魏軍無礙,非長策也。」乃開樊城受降,因命司馬朱思遠、寧蠻長史曹義宗、中兵參軍孟惠雋擊志於潺溝,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參迎羽儀器服,不得煩擾吏人。修葺城壘,申警邊備,理辭訟,勸農桑。郡縣皆改節自勵,州內清靜,抄盜絕跡。 十三年,復為領軍將軍,直殿省,知十州損益事,月加祿五萬。景為人雅有風力,長於辭令。其在朝廷,為眾所瞻仰。於武帝雖屬為從弟,而禮寄甚隆,軍國大事皆與議決。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坐法免,詔景以安右將軍監揚州,置佐史,即宅為府。景越親居揚州,固讓至于涕泣,帝弗許。在州尤稱明斷,符教嚴整。有田舍老姥訴得符,還至縣,縣吏未即發,姥語曰:「蕭監州符如火,汝手何敢留之!」其為人所畏敬如此。 遷都督、郢州刺史。將發,帝幸建興苑餞別,為之流涕。在州復有能名。齊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盜賊,景移書告示,魏即焚塢戍保境,不復侵略。卒于州,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子勱。〔六〕 勱字文約,弱不好弄,喜慍不形於色。位太子洗馬,母憂去職,殆不勝喪。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風雨,仆臥中路,坐地號慟,起而復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鍾愛,曰:「吾百年後,其無此子乎。」使左右節哭。服闋,除太子中舍人。景薨于郢鎮,或以路遠,祕其凶問,以疾漸為辭。勱乃奔波,屆于江夏,不進水漿者七日。廬于墓所,親友隔絕。會叔父曇下詔獄,勱乃率昆弟群從同詣大理,雖門生故吏,莫能識之。後襲封吳平侯,對揚王人,悲慟嗚咽,傍人亦為隕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稱。遷宣城內史,郡多猛獸,常為人患,及勱在任,獸暴為息。又遷豫章內史,道不拾遺,男女異路。徙廣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數百里中,舟乘填塞,各齎酒肴以送勱。勱人為納受,隨以錢帛與之。至新淦縣岓山村,有一老姥以槃擎鰌魚,自送舟側奉上之,童兒數十人入水扳舟,或歌或泣。 廣州邊海,舊饒,外國舶至,多為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過三數。及勱至,纖豪不犯,歲十餘至。俚人不賓,多為海暴,勱征討所獲生口寶物,軍賞之外,悉送還臺。前後刺史皆營私蓄,方物之貢,少登天府。自勱在州,歲中數獻,軍國所須,相繼不絕。武帝歎曰:「朝廷便是更有廣州。」有詔以本號還朝,而西江俚帥陳文徹出寇高要,〔七〕又詔勱重申蕃任。未幾,文徹降附。勱以南江危險,宜立重鎮,乃表臺於高涼郡立州。敕仍以為高州,以西江督護孫固為刺史。〔八〕徵為太子左衛率。 勱性率儉,而器度寬裕,左右嘗將羹至胸前翻之,顏色不異,徐呼更衣。聚書至三萬卷,披翫不倦,尤好東觀漢記,略皆誦憶。劉顯執卷策勱,酬應如流,乃至卷次行數亦不差失。少交結,唯與河東裴子野、范陽張纘善。卒於道,贈侍中,諡曰光侯。勱弟勸。 勸字文肅,少以清靜自立,封西鄉侯,位南康內史,太舟卿。大寶元年,與南康王會理謀誅侯景,事發遇害。 勸弟勉。 勉字文祗,封東鄉侯,位太子洗馬,及勸同見害。 勉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鄉侯。大寶初,廣州刺史元景仲將謀應侯景,西江督護陳霸先攻景仲,迎勃為刺史。時湘東王繹在荊州,雖承制授職,力不能制,遂從之。勃乃鎮嶺南,為廣州刺史。後江表定,以王琳代為廣州,以勃為晉州刺史。魏剋江陵,勃復據廣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紹泰中,為太尉,尋進為太保。及陳武禪代之際,舉兵不從,尋敗,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徑出入人家,〔九〕或獨詣草野,刑戮頗無期度,醉時所殺,醒或求焉,亦無悔也。累遷兼宗正卿,屢為有司所劾。〔一0〕久留都,忽忽不樂,遂縱酒虛悸。在石頭東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輕車將軍,監南兗州。初,兄景再為兗州,德惠在人,及昂來代,時人方之馮氏。徵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時有女子年二十許,散髮黃衣,在武窟山石室中,〔一一〕無所修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間,時飲少酒,鵝卵一兩枚,人呼為聖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滿山谷。昂呼問無所對,以為祅惑,鞭之二十。創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為領軍將軍。久之,封湘陰侯,出為江州刺史。卒,諡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禮度,異服危冠,交遊冗雜。尤善屠牛,業以為常。於宅內酤酒。好騎射。歷位中書侍郎。每求試邊州,武帝以其輕脫無威望,抑而不許。遷給事黃門侍郎,上表請自解,帝手詔責之,坐免官。因此杜門絕朝覲。 普通五年,坐於宅內鑄錢,為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徙臨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還,令受菩薩戒。既至,恂恂盡禮,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潔。帝甚嘉之。 以為晉陵太守,〔一二〕下車勵名跡,除煩苛,明法憲,嚴於姦吏,旬日之間,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號巷哭,市里為之諠沸,設祭奠於郡庭者四百餘人。田舍有婦女夏氏年百餘歲,扶曾孫出郡,悲泣不自勝。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為立廟建碑,以紀其德,又詣都表求贈諡。詔贈湘州刺史,諡曰恭子。 文帝十男:張皇后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武帝、衡陽宣王暢。李太妃生桂陽簡王融。融為東昏所害,敷、暢齊建武中卒,武帝踐阼,並追封郡王。陳太妃生臨川靖惠王宏、南平元襄王偉。吳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興忠武王憺。費太妃生鄱陽忠烈王恢。 長沙宣武王懿字元達,文帝長子也。少有令譽,解褐齊安南邵陵王行參軍,襲爵臨湘縣侯。歷位晉陵太守,以善政稱。永明末,為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歲,魏軍入漢中,遂圍南鄭。懿隨機拒擊,乃解圍遁去。又遣氐帥楊元秀攻取魏歷城等六戍。魏人震懼,邊境遂寧。 永元二年,裴叔業據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領歷陽、南譙二郡太守討之,叔業懼,遂降魏。武帝時在雍州,遣典籤趙景悅說懿興晉陽之甲,誅君側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將軍崔慧景入寇,奉江夏王寶玄圍臺城,齊室大亂,馳信召懿。懿時方食,投箸而起,率銳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馳遣虞安福下都說懿曰:「誅賊之後,則有不賞之功,當明君賢主,尚或難立;況於亂朝,何以自免。若賊滅之後,仍勒兵入宮,行伊、霍故事,此萬世一時。若不欲爾,便放表還歷陽,託以外拒為事,則威振內外,誰敢不從。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無人,必生後悔。」長史徐曜甫亦苦勸,並不從。慧景遣其子覺來拒,懿擊大破之,乘勝而進,慧景眾潰,追斬之。授尚書令、都督征討水陸諸軍事。〔一三〕 時東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執政,宿臣舊將,並見誅夷。懿既勳高,獨居朝右,深為法珍等所憚,乃說東昏,將加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勸令西奔。懿不從,曰:「古皆有死,豈有叛走尚書令邪?」尋見留省賜藥,與弟融俱殞。謂使者曰:「家弟在雍,深為朝廷憂之。」中興元年,贈司徒。宣德太后臨朝,改贈太傅。天監元年,追崇丞相,封長沙郡王,諡曰宣武。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葬禮依晉安平王故事。 懿名望功業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監元年四月丙寅即位,是日即見褒崇。戊辰,乃始贈第二兄敷、第四弟暢、第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號,遷神主于太廟。帝不親奉,命臨川王宏侍從。七月,帝臨軒,遣兼太尉、散騎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獻皇后及德皇后尊號。既先卑後尊,又臨軒命策,識者頗致譏議焉。 懿子業字靜曠,〔一四〕幼而明敏,仕齊為太子舍人。宣武之難,與二弟藻、象俱逃匿於王嚴秀家。東昏知之,收嚴秀付建康獄,考掠備極,乃以鉗拔手爪,至死不言,竟以免禍。 天監二年,襲封長沙王,歷位祕書監,侍中,都督南兗州刺史。運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著善政。零陵舊有二猛獸為暴,無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見猛獸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兩猛獸自斃。」言訖不見,眾並異之。 業性敦篤,所在留惠。〔一五〕普通四年,為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薨,諡曰元王。文集行於世。子孝儼嗣。 孝儼字希莊,射策甲科,除祕書郎、太子舍人。從幸華林園,於坐獻相風烏、華光殿、景陽山等頌,其文甚美,帝深賞異之。薨,諡曰章。子慎嗣。業弟藻。 藻字靖藝,仕齊位著作佐郎。天監元年,封西昌縣侯,為益州刺史。時鄧元起在蜀,自以有剋劉季連功,恃宿將,輕少藻,藻怒乃殺之。既天下草創,邊徼未安,州人焦僧護聚眾數萬,據郫、繁作亂。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議,欲自擊之。或陳不可,藻大怒,斬之階側。乃乘平肩輿,巡行賊壘。賊聚弓亂射,矢下如雨,從者舉楯禦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賊乃夜遁。藻命騎追擊,平之。 九年,徵為太子中庶子。初,鄧元起之在蜀也,崇於聚斂,財貨山積。金玉珍帛為一室,名為內藏;綺縠錦罽為一室,號曰外府。藻以外府賜將帥,內藏歸王府,不有私焉。及是還朝,輕裝就路。再遷侍中。 藻性謙退,不求聞達,善屬文,尤好古體。自非公宴,未嘗妄有所為,縱有小文,成輒棄本。歷雍、兗二州刺史。頻蒞州鎮,人吏咸稱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為軍師將軍,與西豐侯正德北侵渦陽,輒班師,為有司奏,免官削爵土。八年,復封爵。中大通三年,為中軍將軍,太子詹事,出為丹陽尹。帝每稱其小字,歎曰:「子弟並如迦葉,吾復何憂。」入為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固辭,不許。大同五年,遷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靜,獨處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則。常以爵祿太過,每思屏退,門庭閑寂,賓客罕通。簡文尤敬愛之。自遭家禍,恒布衣蒲席,不食鮮禽,非公庭不聽音樂,武帝每以此稱之。 出為南徐州刺史。侯景亂,藻遣世子彧率兵入援。及城開,加散騎常侍。侯景遣其儀同蕭邕代之據京口,藻因感氣疾。或勸奔江北,藻曰:「吾國之台鉉,任寄特隆,既不能誅翦逆賊,正當同死朝廷耳。」因不食而薨。 藻弟猷,封臨汝侯,為吳興郡守。性倜儻,與楚王廟神交,飲至一斛。每酹祀,盡歡極醉,神影亦有酒色,所禱必從。 後為益州刺史,侍中,中護軍。時江陽人齊苟兒反,眾十萬攻州城,猷兵糧俱盡,人有異心。乃遙禱請救。是日有田老逢一騎浴鐵從東方來,問去城幾里,曰「百四十」。時日已晡,騎舉矟曰:「後人來,可令之疾馬,欲及日破賊。」俄有數百騎如風,一騎過請飲,田老問為誰,曰:「吳興楚王來救臨汝侯。」當此時,廟中請祈無驗。十餘日,乃見侍衛土偶皆泥濕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兒。〔一六〕猷在州頗僭濫,客筵內遂有香橙,不置連榻。〔一七〕武帝末知之,以此為愆。還都,以憂愧成疾,卒,諡曰靈,以與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縣都鄉侯。太清初為舍人,城陷奉詔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尋覓,令韶說城內事,韶不能人人為說,乃疏為一卷,客問者便示之。湘東王聞而取看,謂曰:「昔王韶之為隆安紀十卷,說晉末之亂離。今之蕭韶亦可為太清紀十卷矣。」韶乃更為太清紀。其諸議論,多謝吳為之。韶既承旨撰著,多非實錄,湘東王德之,改超繼宣武王,封長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為幼童,庾信愛之,有斷袖之歡,衣食所資,皆信所給。遇客,韶亦為信傳酒。後為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經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別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徑上韶床,踐蹋肴饌,直視韶面,謂曰:「官今日形容大異近日。」時賓客滿坐,韶甚慚恥。 韶弟駿字德款,善草隸,工文章,晚更習武,膂力絕人,與永安侯確相類。位尚書殿中郎、超武將軍,封南安侯。〔一八〕城陷,為賊任約所禮。謀召鄱陽嗣王範襲約,反為所害。 猷弟朗字靖徹,天監五年,例以王子封侯。歷太子洗馬,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記室庾丹以忠諫見害,帝聞之,使於嶺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有俊才,與伏挺、何子朗俱為周捨所狎。初景休罷巴東郡頗有資產,丹負錢數百萬,責者填門。景休怒,不為之償。既而朝賢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悅,乃悉為還之。為建康正,坐事流廣州。 朗弟明字靖通,少被武帝親愛,封貞陽侯。〔一九〕太清元年,為豫州刺史,百姓詣闕拜表,言其德政,樹碑于州門內。及碑匠採石出自肥陵,明乃廣營廚帳,多召人物,躬自率領牽至州。識者笑之,曰:「王自立碑,非州人也。 武帝既納侯景,大舉北侵,使南康王會理總兵,明乃拜表求行。固請,乃許之。會理已至宿預,詔改以明代為都督水陸諸軍趣彭城,大圖進取。敕曰:「侯景志清鄴、洛,以雪讎恥。其先率大軍,隨機撫定。汝等眾軍可止於寒山築堰,引清水以灌彭城。大水一汎,孤城自殄,慎勿妄動。」明師次呂梁十八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于堞,不沒者三板。魏遣將慕容紹宗赴救,明謀略不出,號令莫行。諸將每諮事,輒怒曰:「吾自臨機制變,勿多言。」眾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禁其一軍無所侵掠。 紹宗至,決堰水,明命將救之,莫肯出。魏軍轉逼,人情大駭。胡貴孫謂趙伯超曰:「不戰何待。」伯超懼不能對。貴孫乃入陳苦戰,伯超擁眾弗敢救,曰:「與戰必敗,不如全軍早歸。」乃使具良馬,載其愛妾自隨。貴孫遂沒。伯超子威方將赴戰,伯超懼其出,使人召之,遂相與南還。 明醉不能興,眾軍大敗,明見俘執。北人懷其不侵掠,謂之義王。及至魏,魏帝引見明及諸將帥,釋其禁,送晉陽。勃海王高澄禮明甚重,謂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餘年,聞彼禮佛文,常云奉為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因欲與梁通和,使人以明書告武帝,方致書以慰高澄。 東魏除明散騎常侍。及聞社稷淪蕩,哀泣不捨晝夜。魏平江陵,齊文宣使送明至梁,并前所獲梁將湛海珍等皆聽從明歸。令上黨王渙率眾送之。是時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在建康,推晉安王方智為太宰、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置百官。渙軍漸進,明與僧辯書求迎,僧辯不從。及渙破東關,斬裴之橫,僧辯懼,乃納明。於是梁輿東度,齊師北反。 明至,望朱雀門便長慟,迄至所止,道俗參問,皆以哭對之。及稱尊號,改承聖四年為天成元年,大赦境內。以方智為太子,授王僧辯大司馬,遣其子章馳到齊拜謝。齊遇明及僧辯使人,在館供給宴會豐厚,一同武帝時使。及陳霸先襲殺僧辯,復奉晉安王,是為敬帝,而以明為太傅、建安王。報齊云:「僧辯陰謀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于齊,永為蕃國。齊遣行臺司馬恭及梁人盟於歷陽。明年,齊人徵明,霸先猶稱蕃,將遣使送明,疽發背死。時王琳與霸先相抗,齊文宣遣兵納永嘉王莊主梁祀,追諡明曰閔皇帝。 永陽昭王敷字仲達,文帝第二子也。少有學業,仕齊為隨郡內史。招懷遠近,士庶安之,以為前後之政莫及。明帝謂徐孝嗣曰:「學士舊聞例不解理官,聞蕭隨郡唯置酒清言,而路不拾遺,行何風化以至於此?」答曰:「古者修文德以來遠人,況止郡境而已。」帝稱善。徵為廬陵王諮議參軍,卒。武帝即位,贈司空,封永陽郡王,諡曰昭。天監二年,子伯游嗣。 伯游字士仁,位會稽太守,薨,諡曰恭。 衡陽宣王暢,文帝第四子也。有美名,仕齊位太常,封江陵縣侯。卒。天監元年,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封衡陽郡王,諡曰宣。 三年,子元簡位郢州刺史,卒於官,諡曰孝。葬將引,柩有聲,議者欲開視。王妃柳氏曰:「晉文已有前例,不聞開棺。無益亡者之生,徒增生者之痛。」遂止。少子獻嗣。 桂陽簡王融,文帝第五子也。仕齊位太子洗馬,與宣武王懿俱遇害。天監元年,贈撫軍大將軍,封桂陽郡王,諡曰簡。無子,詔以長沙宣武王第九子象嗣。 象字世翼,容止閑雅,簡於交游,事所生母以孝聞。位丹陽尹。象生長深宮,始親庶政,舉無失德,朝廷稱之。再遷湘州刺史,加都督。湘州舊多猛獸為暴,及象任州日,四猛獸死于郭外,自此靜息,故老咸稱德政所感。歷位太常卿,加侍中,遷祕書監。薨,諡曰敦。子慥嗣。 慥字元貞,位信州刺史,有威惠。太清二年,赴援臺城,遇敕還蕃。尋為張纘所構,書報湘東王曰:「河東、桂陽二蕃,掎角欲襲江陵。」湘東乃水步兼行至荊鎮。慥尚軍江津,不以為意,湘東至,乃召慥,深加慰喻,慥心乃安。後留止省內,慥心知禍及,遂肆醜言。湘東大怒,付獄殺之。 臨川靖惠王宏字宣達,〔二0〕文帝第六子也。長八尺,美鬚眉,容止可觀。仕齊為北中郎桂陽王功曹史。宣武之難,兄弟皆被收。道人釋惠思藏宏。及武帝師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為中護軍,領石頭戍事。天監元年,封臨川郡王,位揚州刺史,加都督。 四年,武帝詔宏都督諸軍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領皆器械精新,軍容甚盛,北人以為百數十年所未之有。軍次洛口,前軍剋梁城。宏部分乖方,多違朝制,諸將欲乘勝深入,宏聞魏援近,畏懦不敢進,召諸將欲議旋師。呂僧珍曰:「知難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為然。」柳惔曰:「自我大眾所臨,何城不服,何謂難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敵是求,何難之避?」馬仙琕曰:「王安得亡國之言。天子掃境內以屬王,有前死一尺,無卻生一寸。」昌義之怒鬚盡磔,曰:「呂僧珍可斬也。豈有百萬之師,輕言可退,何面目得見聖主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劍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當前向取死!」議者已罷,僧珍謝諸將曰:「殿下昨來風動,意不在軍,深恐大致沮喪,欲使全師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全無經略,庸怯過甚。吾與言軍事,都不相入。觀此形勢,豈能成功。」宏不敢便違群議,停軍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遺以巾幗。北軍歌曰:「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武。」武謂韋叡也。〔二一〕僧珍歎曰:「使始興、吳平為元帥,我相毗輔,中原不足平。今遂敵人見欺如此。」乃欲遣裴邃分軍取壽陽,大眾停洛口。宏固執不聽,乃令軍中曰:「人馬有前行者斬。」自是軍政不和,人懷憤怒。 魏奚康生馳遣楊大眼謂元英曰:「梁人自剋梁城已後,久不進軍,其勢可見,當是懼我。王若進據洛水,彼自奔敗。」元英曰:「蕭臨川雖騃,其下有好將韋、裴之屬,亦未可當。望氣者言九月賊退,今且觀形勢,未可便與交鋒。 張惠紹次下邳,號令嚴明,所至獨剋,下邳人多有欲來降。惠紹曰:「我若得城,諸卿皆是國人;若不能破賊,徒令公等失鄉,非朝廷弔人本意也。今且安堵復業,勿妄自辛苦。」降人咸悅。 九月,洛口軍潰,宏棄眾走。其夜暴風雨,軍驚,宏與數騎逃亡。諸將求宏不得,眾散而歸。棄甲投戈,填滿水陸,捐棄病者,強壯僅得脫身。宏乘小船濟江,夜至白石壘,款城門求入。臨汝侯登城謂曰:「百萬之師,一朝奔潰,國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姦人乘間為變,城門不可夜開。」宏無辭以對,乃縋食饋之。惠紹聞洛口敗,亦退軍。 六年,遷司徒,領太子太傅。八年,為司空、揚州刺史。十一年正月,為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未拜,遷揚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所生母陳太妃薨,去職。尋起為中書監,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如故。 宏妾弟吳法壽性粗狡,恃宏無所畏忌,輒殺人。死家訴,有敕嚴討。法壽在宏府內,無如之何。武帝制宏出之,即日償辜。南司奏免宏司徒、驃騎、揚州刺史。武帝注曰:「愛宏者兄弟私親,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 宏自洛口之敗,常懷愧憤,都下每有竊發,輒以宏為名,屢為有司所奏,帝每貰之。十七年,帝將幸光宅寺,有士伏於驃騎航待帝夜出。帝將行心動,乃於朱雀航過。事發,稱為宏所使。帝泣謂宏曰:「我人才勝汝百倍,當此猶恐顛墜,汝何為者。我非不能為周公、漢文,念汝愚故。」宏頓首曰:「無是,無是。」於是以罪免。而縱恣不悛,奢侈過度,修第擬於帝宮,後庭數百千人,皆極天下之選。所幸江無畏服玩侔於齊東昏潘妃,寶屧直千萬。好食鰿魚頭,常日進三百,其佗珍膳盈溢,後房食之不盡,棄諸道路。江本吳氏女也,世有國色,親從子女遍游王侯後宮,男免兄弟九人,因權勢橫於都下。 宏未幾復為司徒。普通元年,遷太尉、揚州刺史,侍中如故。七年四月薨,自疾至薨,輿駕七出臨視。及薨,詔贈侍中、大將軍、揚州牧,假黃鉞,并給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劍為六十人,諡曰靖惠。 宏以介弟之貴,無佗量能,恣意聚斂。庫室垂有百間,在內堂之後,關籥甚嚴。有疑是鎧仗者,密以聞。武帝於友于甚厚,殊不悅。宏愛妾江氏寢膳不能暫離,上佗日送盛饌與江曰:「當來就汝歡宴。」唯攜布衣之舊射聲校尉丘佗卿往,與宏及江大飲,半醉後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後房。」便呼後閤輿徑往屋所。宏恐上見其賄貨,顏色怖懼。上意彌信是仗,〔二二〕屋屋檢視。宏性愛錢,百萬一聚,黃牓標之,千萬一庫,懸一紫標,如此三十餘間。帝與佗卿屈指計見錢三億餘萬,餘屋貯布絹絲綿漆蜜紵蠟朱沙黃屑雜貨,但見滿庫,不知多少。帝始知非仗,大悅,謂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劇飲,至夜舉燭而還。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數十邸出懸錢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懸上文券,期訖便驅券主,奪其宅。都下東土百姓,失業非一。帝後知,制懸券不得復驅奪,自此後貧庶不復失居業。晉時有錢神論,豫章王綜以宏貪吝,遂為錢愚論,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與綜:「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雖令急毀,而流布已遠,宏深病之,聚斂稍改。 宏又與帝女永興主私通,因是遂謀弒逆,許事捷以為皇后。帝嘗為三日齋,諸主並豫,永興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踰閾失屨,閤帥疑之,密言於丁貴嬪,欲上言懼或不信,乃使宮帥圖之。帥令內輿人八人,纏以純綿,立於幕下。齋坐散,主果請間,帝許之。主升階,而僮先趣帝後。八人抱而擒之,帝驚墜於扆。搜僮得刀,辭為宏所使。帝祕之,殺二僮於內,以漆車載主出。主恚死,帝竟不臨之。帝諸女臨安、安吉、長城三主並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稱。 宏性好內樂酒,沈湎聲色,侍女千人,皆極綺麗。慎衛寡方,故屢致降免。 宏子十人許,可知者七人,長子正仁字公業,位祕書丞,早卒,諡哀世子。正仁弟正義嗣。 正義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樂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屬武帝幸朱方,正義修解宇以待輿駕。初,京城之西有別嶺入江,高數十丈,三面臨水,號曰北固。蔡謨起樓其上,以置軍實。是後崩壞,頂猶有小亭,登降甚狹。及上升之,下輦步進。正義乃廣其路,傍施欄楯。翌日上幸,遂通小輿。上悅,登望久之,敕曰:「此嶺不足須固守,然京口實乃壯觀。」乃改曰北顧。賜正義束帛。後為東揚州刺史,薨。正義弟正德。 正德字公和,少而凶慝,招聚亡命,破冢屠牛,兼好弋獵。齊建武中,武帝胤嗣未立,養以為子。及平建康,生昭明太子,正德還本。天監初,封西豐縣侯,累遷吳郡太守。正德自謂應居儲嫡,心常怏怏,每形於言。普通三年,以黃門侍郎為輕車將軍,置佐史。頃之奔魏。初去之始,為詩一絕,內火籠中,即詠竹火籠,曰:「楨榦屈曲盡,蘭麝氛氳銷,欲知懷炭日,正是履冰朝。」至魏稱是被廢太子。時齊蕭寶寅先在魏,乃上表魏帝曰:「豈有伯為天子,父作揚州,棄彼密親,遠投佗國。不若殺之。」魏既不禮之,正德乃殺一小兒稱為己子,遠營葬地,魏人不疑,又自魏逃歸。見於文德殿,至庭叩頭。武帝泣而誨之,特復本封。 正德志行無悛,常公行剝掠。時東府有正德及樂山侯正則;潮溝有董當門子暹,世謂之董世子者也;南岸有夏侯夔世子洪。此四凶者,為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黃昏多殺人於道,謂之「打稽」。時勳豪子弟多縱恣,以淫盜屠殺為業,父祖不能制,尉邏莫能禦。車服牛馬,號西豐駱馬,樂山烏牛。董暹金帖織成戰襖,直七百萬。後正則為劫,殺沙門,徙嶺南死。洪為其父夔奏繫東冶,死於徒。暹坐與永陽王妃王氏亂,誅。三人既除,百姓少安。正德淫虐不革,尋除給事黃門侍郎。 六年為輕車將軍,隨豫章王北侵。正德輒棄軍委走,為有司所奏下獄。帝復詔曰:「汝以猶子,情兼常愛,故越先汝兄,剖符連郡。往年在蜀,昵近小人,猶謂少年情志未定。更於吳郡殺戮無辜,劫盜財物,雅然無畏。及還京師,專為逋逃,乃至江乘要道,湖頭斷路,遂使京邑士女,早閉晏開。又奪人妻妾,略人子女,徐敖非直失其配匹,乃橫屍道路;王伯敖列卿之女,誘為妾媵。我每加掩抑,冀汝自新,了無悛革,怨讎逾甚。遂匹馬奔亡,志懷反噬。遣信慰問,冀汝能還,果能來歸,遂我夙志。謂汝不好文史,志在武功,令汝杖節,董戎前驅。豈謂汝狼心不改,包藏禍胎,志欲覆敗國計,以快汝心。今當宥汝以遠,無令房累自隨。敕所在給汝稟餼。王新婦、見理等當停太尉間,汝餘房累悉許同行。」於是免官削爵土,徙臨海郡。未至徙所,道追赦之。八年,復封爵。 正德北還,求交朱异。帝既封昭明諸子,异言正德失職。中大通四年,特封臨賀郡王。〔二三〕後為丹陽尹,坐所部多劫盜,復為有司所奏,去職。出為南兗州,在任苛刻,人不堪命。廣陵沃壤,遂為之荒,至人相食噉。既累試無能,從是黜廢,轉增憤恨,乃陰養死士,常思國釁。聚蓄米粟,宅內五十間室,並以為倉。自征虜亭至于方山,悉略為墅。蓄奴僮數百,皆黥其面。 太清二年秋,侯景反,知其有姦心。景黨徐思玉在北經與正德相知,至是景遣思玉至建鄴,具以事告。又與正德書曰:「今天子年尊,姦臣亂國,以景觀之,計日必敗。大王屬當儲貳,中被廢辱,天下義士,竊所忿慨。大王豈得顧此私情,棄茲億兆。景雖不武,實思自奮。」正德得書大喜,曰:「侯景之意,暗與人同,天贊我也。」遂許之。及景至,正德潛運空舫,詐稱迎荻,以濟景焉。朝廷未知其謀,以正德為平北將軍,屯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北向望闕三拜跪辭,歔欷流涕,引賊入宣陽門。與景交揖馬上,退據左衛府。先是,其軍並著絳袍,袍裏皆碧,至是悉反之。賊以正德為天子,號曰正平元年。初童謠有之,故以應也;又世人相佷,必稱正平耳。 正德乃以長子見理為太子,以女妻景。景為丞相,與約曰:「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又令畿內王侯三日不出者,誅之。及臺城開,正德率眾揮刀欲入,賊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乃復太清之號,降正德為侍中、大司馬。正德入問訊,拜且泣。武帝曰:「惙其泣矣,何嗟及矣。」正德知為賊所賣,深自咎悔,密書與鄱陽嗣王契,以兵入。賊遮得書,乃矯詔殺之。 先是,正德妹長樂主適陳郡謝禧,正德姦之,燒主第,縛一婢,加玉釧於手,以金寶附身,聲云主被燒死,檢取婢屍并金玉葬之。仍與主通,呼為柳夫人,生二子焉。日月稍久,風聲漸露。後黃門郎張準有一雉媒,正德見而奪之。尋會重雲殿為淨供,皇儲以下莫不畢集。準於眾中吒罵曰:「張準雉媒非長樂主,何可略奪!」皇太子恐帝聞之,令武陵王和止之乃休,及出,送雉媒還之。其後梁室傾覆既由正德,百姓至聞臨賀郡名亦不欲道。童謠云:「寧逢五虎入市,不欲見臨賀父子。」其惡之如是。 見理字孟節,性甚凶粗,長劍短衣,出入廛里,不為宗室所齒。及肆逆,甚得志焉。招聚群盜,每夜輒掠劫,於大航為流矢所中死。正德弟正則。 正則字公衡,天監初,以王子封樂山侯。累遷太子洗馬、舍人。恒於第內私械百姓令養馬,又盜鑄錢。大通二年,坐匿劫盜,削爵徙鬱林。帝敕廣州日給酒肉,南中官司猶處以侯禮。 正則滋怨諸父,與西江督護靳山顧通室,招誘亡命,將襲番禺。未及期而事發,遂鳴鼓會將攻州城。刺史元景仲命長史元孝深討之。正則敗,逃于廁,村人縛送之,詔斬於南海。有司請絕屬籍,收妻子。詔聽絕屬籍,妻子特原。正則弟正立。 正立字公山,初封羅平侯。母江有寵。初,正仁之亡,宏溺情曲制,以正立為世子。正立微有學,宏薨後,知非朝議,表求讓兄,帝甚嘉焉。諸侯例封五百戶,正立改封實土建安縣侯,食邑一千戶。後位丹陽尹,薨,諡曰敏。子賁嗣。 賁字世文,性躁薄。正德為侯景所立,賁出投之,專監造攻具,以攻臺城,常為賊耳目。南康嗣王會理謀襲景,賁與中宿世子子邕告之,賊矯封賁竟陵王,子邕隨郡王,並改姓侯氏。賁為宗正卿,子邕都官尚書,專權陵蔑朝政,〔二四〕居嘗晝臥,見柳敬禮、蕭勸入室敺之,賁驚起乞恩。俄而賊惡其翻覆,殺之。 正立弟正表,封封山侯,後奔樂山。正表弟正信。〔二五〕 正信字公理,封武化侯。與正立同生,亦被宏鍾愛。然幼不慧,常執白團扇,湘東王取題八字銘玩之。正信不知嗤之,終常搖握。位給事中,卒。 校勘記 〔一〕 吳平侯景字子昭 「景」本字「昞」,即魏書世宗紀之蕭昞,此避唐諱改。「子昭」各本作「子照」,據梁書改。按文館詞林四五七有蕭子昭碑銘。 〔二〕 鄉里號曰墟王 「墟王」通志作「墟主」。 〔三〕 仕宋終于書侍御史 「書侍御史」梁書作「治書侍御史」,此避唐諱省「治」字。 〔四〕 錢唐唐宇之反 「宇之」各本作「瑀之」,據梁書改。 〔五〕 沔北傖楚各據塢壁 「沔北」梁書作「江北」,張森楷梁書校勘記:「景為南兗州,與江近,與沔遠,不當及沔,南史非也。 〔六〕 子勱 「勱」各本作「勵」,王懋竑讀書記疑謂當作「勱」,今改正。 〔七〕 而西江俚帥陳文徹出寇高要 「西江」各本作「江西」。按高要屬廣州南海郡。廣州有西江、南江,各設督護,南齊書所謂「西南二江,川源深遠,別置都護,專征討之」。今乙正 。 〔八〕 以西江督護孫固為刺史 按陳書杜僧明傳有高州刺史孫冏,或即一人。 〔九〕 每醉徑出入人家 「入」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0〕屢為有司所劾 「屢」梁書作「屬」。 〔一一〕在武窟山石室中 「武窟山」通志作「虎窟山」,此避唐諱改。 〔一二〕以為晉陵太守 「以」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二七四補。 〔一三〕授尚書令都督征討水陸諸軍事 「尚書令」各本作「中書令」,據梁書改。按冊府元龜二七六、二九0及安成康王秀傳並作「尚書令」,南齊書東昏紀同。下逕改。 〔一四〕懿子業字靜曠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長沙王懿六子,業、藻、猷、朗、明、象,疑皆冠以『淵』字,南史、梁書皆避諱去上一字。惟淵藻、淵明於他傳中可考而知;而又或改淵為深。」按王說是。「業」梁書武帝紀作「深業」,後不出。 〔一五〕業性敦篤所在留惠 「惠」各本作「意」,據梁書、冊府元龜二九三改。 〔一六〕是日猷大破苟兒 「是日」各本作「是月」,據太平御覽八二二引及通志改。 〔一七〕客筵內遂有香橙不置連榻 按「橙」為「凳」之或體字。太平御覽七0六引,注「橙」音「都稜切」,則非柑屬之香橙。 〔一八〕位尚書殿中郎超武將軍封南安侯 「超武」各本訛「起武」,據冊府元龜七八六及梁書侯景傳改。按梁官制有超武將軍。 〔一九〕封貞陽侯 「貞陽」冊府元龜四四二作「湞陽」。按南齊書州郡志湘州始興郡領湞陽。 〔二0〕臨川靖惠王宏字宣達 「靖」各本作「靜」。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標題云『靜惠』,文中作『靖惠』,標題傳寫誤。張敦頤六朝事跡類編卷下墳陵、碑刻二門皆作『靖惠』,是。」按靜、靖古字通用,冊府元龜所引各條多作「靖」,今改從一律。 〔二一〕但畏合肥有韋武武謂韋叡也 「武」通志作「虎」,此避唐諱改。 〔二二〕上意彌信是仗 「信」各本作「言」,據通志改。 〔二三〕中大通四年特封臨賀郡王 「中大通」各本作「大通」。按大通無四年,武帝紀,立正德為臨賀郡王在中大通四年,今據補。 〔二四〕專權陵蔑朝政 「朝政」通志作「朝士」。 〔二五〕後奔樂山正表弟正信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樂山二字誤,當云後奔東魏。」又「正表」各本脫「正」字,據通志補。 梁宗室下 安成康王秀子機 機弟推 南平元襄王偉子恪 恪弟恭 恭子靜 恭弟祗 鄱陽忠烈王恢子範 範子嗣 範弟諮 諮弟脩 脩弟泰 始興忠武王憺子亮 亮弟映 映弟曄 安成康王秀字彥達,文帝第七子也。年十三,吳太妃亡,〔一〕秀母弟始興王憺時年九歲,與秀並以孝聞。居喪累日不進飲,文帝親取粥授之。哀其早孤,命側室陳氏并母二子。陳亦無子,〔二〕有母德,視二子如己生。秀美風儀,性方靜,雖左右近侍,非正衣冠弗之見,由是親友及家人咸敬焉。仕齊為太子舍人。 長沙王懿平崔慧景後,為尚書令,居端右。衡陽王暢為衛尉,掌管籥。東昏日夕逸游,眾頗勸懿廢之,懿弗聽。東昏左右惡懿勳高,又慮廢立,並間懿。懿亦危之,自是諸親咸為之備。及難作,臨川王宏以下諸弟姪俱隱人間,罕有發泄,唯桂陽王融及禍。武帝兵至新林,秀及諸親並自拔赴軍。建康平,為南徐州刺史。天監元年,封安成郡王。京口自崔慧景亂後,累被兵革,人戶流散,秀招懷撫納,惠愛大行。仍屬饑年,以私財贍百姓,所濟甚多。 六年,為江州刺史。將發,主者求堅船以為齋舫。秀曰:「吾豈愛財而不愛士。」乃教以牢者給參佐,下者載齋物。既而遭風,齋舫遂破。及至州,聞前刺史取徵士陶潛曾孫為里司,歎曰:「陶潛之德,豈可不及後胤。」即日辟為西曹。時夏水汎長,津梁斷絕,外司請依舊僦度,收其價。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為患,可利之乎。」給船而已。 七年,遭慈母陳太妃憂,詔起視事。尋遷荊州刺史,加都督。立學校,招隱逸。辟處士河東韓懷明、南平韓望、南郡庾承先、河東郭麻等。是歲,魏縣瓠城人反,殺豫州刺史司馬悅,〔三〕引司州刺史馬仙琕,仙琕籤荊州求應赴。眾咸謂宜待臺報。秀曰:「彼待我為援,援之宜速,待敕非應急也。」即遣兵赴之。及沮水暴長,頗敗人田,秀以穀二萬斛贍之。使長史蕭琛簡州貧老單丁吏,一日散遣百餘人,百姓甚悅。荊州嘗苦旱,咸欲徙市開渠,秀乃責躬,親祈楚望。俄而甘雨即降,遂獲有年。又武寧太守為弟所殺,乃偽云土反,〔四〕秀照其姦慝,望風首款,咸謂之神。於荊州起天居寺,以武帝游梁館也。及去任,行次大雷,風波暴起,船艫淪溺,秀所問唯恐傷人。 十三年,為郢州刺史,加都督。郢州地居衝要,賦斂殷煩,人力不堪,至以婦人供作。秀務存約己,省去游費,百姓安堵,境內晏然。夏口常為戰地,多暴露骸骨,秀於黃鶴樓下祭而埋之。一夜夢數百人拜謝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袴以賜凍者。時司州叛蠻田魯生、魯賢、超秀據蒙籠來降,武帝以魯生為北司州刺史,魯賢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為北境捍蔽。而魯生、超秀互相讒毀,有去就心。秀撫喻懷納,各得其用,當時賴之。 遷雍州刺史,在路薨。武帝聞之,甚痛悼焉。遣南康王績緣道迎候。初,秀之西也,郢州人相送出境,聞其疾,百姓商賈咸為請命。及薨,四州人裂裳為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蠻迎秀,聞薨,祭哭而去。喪至都,贈司空,諡曰康。 秀美容儀,每在朝,百僚屬目。性仁恕,喜慍不形於色。左右嘗以石擲殺所養鵠,齋帥請按其罪。秀曰:「吾豈以鳥傷人。」在都旦臨公事,廚人進食,誤覆之,去而登車,竟朝不飯,亦弗之誚也。時諸王並下士,建安、安成二王尤好人物,世以二安重士,方之「四豪」。 秀精意學術,搜集經記,招學士平原劉孝標使撰類苑,書未及畢,而已行於世。秀於武帝布衣昆弟,及為君臣,小心畏敬,過於疏賤者,帝益以此賢之。少偏孤,於始興王憺尤篤。憺久為荊州刺史,常以所得奉中分秀,秀稱心受之,不辭多也。昆弟之睦,時議歸之。佐史夏侯亶等表立墓碑誌,詔許焉。當世高才遊王門者,東海王僧孺、吳郡陸倕、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各製其文,欲擇用之,而咸稱實錄,遂四碑並建。世子機嗣。 機字智通,位湘州刺史,薨於州。機美姿容,善吐納,家既多書,博學強記。然而好弄尚力,遠士子,邇小人。為州專意聚斂,無政績,頻被案劾。將葬,有司請諡,詔曰:「王好內怠政,宜諡曰煬。」所著詩賦數千言。元帝集而序之。子操嗣。 機弟推字智進,少清敏,好屬文,深為簡文所親賞。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歷淮南、晉陵、吳郡太守。所臨必赤地大旱,吳人號「旱母」焉。侯景之亂,守東府,城陷,推握節死之。 南平元襄王偉字文達,文帝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學,仕齊為晉安王驃騎外兵參軍。武帝為雍州,慮天下將亂,求迎偉及始興王憺。俄聞已入沔,帝欣然謂佐史曰:「阿八、十一行至,吾無憂矣。」及起兵,留行雍州州府事。及帝剋郢、魯,下尋陽,圍建鄴,而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及巴西太守魯休烈起兵逼荊州,蕭穎冑憂憤暴卒,西朝兇懼,徵兵於偉。偉乃割州府將吏配始興王憺往赴之。憺至,璝等皆降。齊和帝詔以偉為都督、雍州刺史。 天監元年,封建安王。初,武帝軍東下,用度不足,偉取襄陽寺銅佛,毀以為錢。富僧藏鏹,多加毒害,後遂惡疾。十三年,累遷為左光祿大夫,加親信四十人,歲給米萬斛,藥直二百四十萬,廚供月二十萬,并二衛兩營雜役二百人,倍先置防閤、白直左右職局一百人。以疾甚,故不復出蕃而加奉秩。 十五年,所生母陳太妃薨,毀頓過禮,水漿不入口累日。帝每臨幸抑譬之。偉雖奉詔,而殆不勝喪,惡疾轉增,因求改封。十七年,改封南平郡,位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中大通四年〔五〕,為中書令、大司馬。薨,贈侍中、太宰,諡曰元襄。 偉性端雅,持軌度。少好學,篤誠通恕。趨賢重士,常如弗及,由是四方游士、當時知名者莫不畢至。疾亟喪明,便不復出。齊世青溪宮改為芳林苑,天監初,賜偉為第。又加穿築,果木珍奇,窮極彫靡,有侔造化。立游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籠爐,夏設飲扇,每與賓客游其中,命從事中郎蕭子範為之記。梁蕃邸之盛無過焉。而性多恩惠,尤愍窮乏。常遣腹心左右歷訪閭里,人士有貧困吉凶不舉者,即遣贍卹之。平原王曼穎卒,〔六〕家貧無以殯,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兒對革號訴,革曰:「建安王當知,必為營理。」言未訖,而偉使至,給其喪事,得周濟焉。每祁寒積雪,則遣人載樵米,隨乏絕者賦給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學,著二旨義,〔七〕製性情、幾神等論。其義僧寵及周捨、〔八〕殷鈞、陸倕並名精解而不能屈。朝廷得失,時有匡正。子姪邪僻,義方訓誘。斯人斯疾,而不得助主興化,梁政漸替,自公薨焉。世子恪嗣。 世子恪字敬則,弘雅有風則,姿容端麗。位雍州刺史。年少未閑庶務,委之群下,百姓每通一辭,數處輸錢,方得聞徹。賓客有江仲舉、蔡薳、王臺卿、庾仲容四人,〔九〕俱被接遇,並有蓄積。故人間歌曰:「江千萬,蔡五百,王新車,庾大宅。」遂達武帝。帝接之曰:「主人憒憒不如客。」尋以廬陵王代為刺史。恪還奉見,武帝以人間語問之,恪大慚,不敢一言。後折節學問,所歷以善政稱。 太清中,為郢州刺史。及亂,邵陵王至郢,恪郊迎之,讓位焉,邵陵不受。及王僧辯至郢,恪歸荊州。元帝以為尚書令、司空。賊平,為揚州刺史。時帝未遷都,以恪宗室令譽,故先使歸鎮社稷。大寶三年,薨于長沙,未之鎮也。贈太尉,諡曰靖節王。恪弟恭。 恭字敬範,天監八年,封衡山縣侯。初,樂山侯正則有罪,敕讓諸王,獨謂元襄王曰:「汝兒非直無過,並有義方。 歷位監南徐州事。時衡州刺史武會超在州,子姪縱暴,州人朱朗聚黨反,武帝以恭為刺史。時朗已圍始興,恭至緩服徇賊,示以恩信。群賊伏其勇,是夜退三舍以避。軍吏請追,恭曰:「賊以政苛致叛,非有陳、吳之心。緩之則自潰,急之則併力,諸君置之。」明日,朗遣使請降,恭杖節受之,一無所問。即日收始興太守張寶生及會超弟之子子仁斬之軍門,以其賄而虐也。有司奏恭縱罪人,專戮二千石,有詔宥之。 遷湘州刺史,善解吏事,所在見稱。而性尚華侈,廣營第宅,重齋步閣,模寫宮殿。尤好賓友,酣宴終辰,坐客滿筵,言談不倦。時元帝居蕃,頗事聲譽,勤心著述,卮酒未嘗妄進。恭每從容謂曰:「下官歷觀時人,多有不好歡興,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勞神苦思,竟不成名。豈如臨清風,對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 尋除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鎮。簡文少與恭游,特被賞狎,至是手令勗以政事。恭至州,政績有聲,百姓請於城南立碑頌德,詔許焉,名為政德碑。是夜聞數百人大叫碑石下,〔一0〕明旦視之,碑涌起一尺。恭命以大柱置于碑上,使力士數十人抑之不下,又以酒脯祭之,使人守視,俄而自復,視者竟不見之。恭聞而惡焉。 先是,武帝以雍為邊鎮,運數州粟以實儲倉。恭乃多取官米,還贍私宅;又典籤陳保印侵剋百姓,為荊州刺史廬陵王所啟,被詔徵還。在都朝謁,白服隨列。〔一一〕帝曰:「白衣者為誰?」對曰:「前衡山侯恭。」帝厲色曰:「不還我陳保印,吾當白汝未已。」而保印實投湘東王,王改其姓名曰袁逢。恭竟不敘用。侯景亂,卒於城中,詔特復本封。元帝追諡曰僖侯。 子靜字安仁,少有美名,號為宗室後進。有文才,而篤志好學。既內足於財,多聚經史,散書滿席,手自讎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靜忌其太盛,拒而不納,時論服焉。然好戲笑,輕論人物,時以此少之。位給事黃門侍郎,深為簡文所愛賞。太清三年卒,贈侍中。 恭弟祗字敬謨,美風儀,幼有令譽。天監中,封定襄縣侯。後歷位北兗州刺史。侯景亂,與從弟湘潭侯退謀起兵內援,會州人反城應景,祗遂奔東魏。 鄱陽忠烈王恢字弘達,文帝第十子也。〔一二〕幼聰穎,七歲能通孝經、論語義,發擿無遺。及長,美風儀,涉獵史籍。仕齊位北中郎外兵參軍,前軍主簿。宣武王之難,逃在都下。武帝起兵,恢藏伏得免。大軍至新林,乃奉迎。 天監元年,封鄱陽郡王。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初,郢城內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殯。恢下車遽命埋瘞,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內大寧。時有進筒中布者,恢以奇貨異服,即命焚之,於是百姓仰德。累遷都督、益州刺史。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陸路往來,悉訂私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馬千匹以付所訂之家,須則以次發之,百姓賴焉。再遷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刺史。普通七年,薨於州。詔贈侍中、司徒,諡曰忠烈。 恢美容質,善談笑,愛文酒,有士大夫風則。所在雖無皎察,亦不傷物。有孝性,初鎮蜀,所生費太妃猶停都。後於都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夢還侍疾。及覺,憂惶廢寢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後有目疾,久廢視瞻。有道人慧龍得療眼術,恢請之。及至,空中忽見聖僧。及慧龍下針,豁然開朗,咸謂精誠所致。 恢性通恕,輕財好施,凡歷四州,所得奉祿,隨而散之。在荊州,嘗從容問賓僚曰:「中山好酒,趙王好吏,二者孰愈?」眾未有對者。顧謂長史蕭琛曰:「漢時王侯,蕃屏而已,視事親人,自有其職。中山聽樂,可得任性;〔一三〕彭祖代吏,近於侵官。今之王侯,不守蕃國,當佐天子臨人,清白其優乎。」坐者咸服。有男女百人,男封侯者三十九人,女主三十八人。世子範嗣。 範字世儀,溫和有器識。為衛尉卿,每夜自巡警,武帝嘉其勞苦。出為益州刺史。行至荊州而忠烈王薨,因停自解。武帝不許,詔權監荊州。及湘東王至,範依舊述職,遣弟湘潭侯退隨喪而下。大同元年,以開通劍道,剋復華陽增封。尋徵為領軍將軍、侍中。 範雖無學術,而以籌略自命。愛奇翫古,招集文才,率意題章,亦時有奇致。嘗得舊琵琶,題云「齊竟陵世子」。範嗟人往物存,攬筆為詠,以示湘東王,王吟詠其辭,作琵琶賦和之。 後為都督、雍州刺史。範作牧蒞人,甚得時譽,撫循將士,盡獲歡心。於是養士馬,修城郭,聚軍糧於私邸。時廬陵王為荊州,既是都督府,又素不相能,乃啟稱範謀亂。範亦馳啟自理,武帝恕焉。時論者猶謂範欲為賊。又童謠云:「莫匆匆,且寬公,誰當作天子,草覆車邊已。」時武帝年高,諸王莫肯相服。簡文雖居儲貳,亦不自安,而與司空邵陵王綸特相疑阻。綸時為丹陽尹,威震都下。簡文乃選精兵以衛宮內。兄弟相貳,聲聞四方。範以名應謠言而求為公,未幾,加開府儀同三司。範心密喜,以為謠驗,武帝若崩,諸王必亂,範既得眾,又有重名,謂可因機以定天下。乃更收士眾,希望非常。 太清元年,大舉北侵。初謀元帥,帝欲用範。時朱异取急外還,聞之遽入曰:「嗣王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常,非弔人之材。昔陛下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詳擇。」帝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臣無恨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施版屋,冠以牛皮。帝聞不悅,行至宿預,貞陽侯明請行,又以明代之,而以範為征北大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尋遷南豫州刺史。 侯景敗於渦陽,退保壽陽,乃改範為合州刺史,鎮合肥。時景不臣跡露,範屢啟言之,朱异每抑而不奏。及景圍都,範遣世子嗣與裴之高等入援。遷開府儀同三司。臺城不守,範乃棄合肥,出守東關,請兵于魏,遣二子為質。魏人據合肥,竟不助範。範進退無計,乃泝流西上,軍於樅陽,〔一四〕遣信告尋陽王大心。大心要還九江,欲共兵西上。範得書大喜,乃引軍至盆城,以晉熙為晉州。遣子嗣為刺史,江州郡縣,輒更改易。於是尋陽政令所行,唯存一郡,又疑畏範,市糴不通。範乃復遣其弟觀寧侯永將兵通南川,助莊鐵。時二鎮相猜,無復圖賊之志。範數萬之眾,皆無復食,人多餓死。範竟發背而薨。眾祕不發喪,奉弟南安侯恬為主,有眾數千。範將侯瑱襲莊鐵於豫章,殺之,盡併其軍。乃迎喪往郡,於松門遇風,柩沈于水,鉤求得之。及于慶之逼豫章,侯瑱以範子十六人降賊,賊盡於石頭坑殺之。 世子嗣字長胤,容貌豐偉,腰帶十圍。性驍果,有膽略,倜儻不護細行,而復傾身養士,皆得死力。範之薨也,嗣猶據晉熙,城中食盡,士皆乏絕。侯景遣任約攻嗣。時賊方盛,咸勸且止。嗣按劍叱之曰:「今日之戰,蕭嗣效命死節之秋也。」及戰,遇流矢中頸,不許拔,帶箭手殺數人,賊退方命拔之,應時氣絕。妻子為任約所禽。初,範既與尋陽王大心相持,及嗣之死,猶未敢發範喪。 範弟諮字世恭,位衛尉卿,封武林侯。簡文即位之後,景周衛轉嚴,外人莫得見,唯諮及王克、殷不害並以文弱得出入臥內,晨昏左右,天子與之講論六藝,不輟於時。及南康王會理事敗,克、不害懼禍乃自疏,諮不忍離帝,朝覲無絕。賊惡之,令其仇人刁戌刺殺諮於廣莫門外。 諮弟脩字世和,〔一五〕封宜豐侯。局力貞固,風儀嚴整。九歲通論語,十一能屬文。鴻臚卿裴子野見而賞之。性至孝,年十二,丁所生徐氏艱,自荊州反葬,中江遇風,前後部伍多致沈溺,脩抱柩長號,血淚俱下,隨波搖蕩,終得無佗。葬訖,因廬墓次。先時山中多猛獸,至是絕跡。野鳥馴狎,棲宿簷宇。武帝嘉之,以班告宗室。 為兼衛尉卿。美姿貌,每屯兵周衛,武帝視之移輦。初,嗣王範為衛尉,夜中行城,常因風便鞭箠宿衛,欲令帝知其勤。及脩在職,夜必再巡,而不欲人知。或問其故,曰「夜中警逴,實有其勞,主上慈愛,聞之容或賜止。違詔則不可,奉詔則廢事。且胡質之清,尚畏人知,此職司之常,何足自顯。」聞者歎服。 時王子侯多為近畿小郡,歷試有績,乃得出為邊州。帝以脩識量宏達,自衛尉出鎮鍾離,徙為梁、秦二州刺史。在漢中七年,移風改俗,人號慈父。長史范洪冑有田一頃,將秋遇蝗,脩躬至田所,深自咎責。功曹史琅邪王廉勸脩捕之,脩曰:「此由刺史無德所致,捕之何補。」言卒,忽有飛鳥千群蔽日而至,瞬息之間,食蟲遂盡而去,莫知何鳥。適有臺使見之,〔一六〕具言於帝,璽書勞問,手詔曰:「犬牙不入,無以過也。」州人表請立碑頌德。嗣王範在盆城,頗有異論,武陵王大生疑防,流言噂沓。脩深自分釋,求送質子,并請助防。武陵王乃遣從事中郎蕭固諮以當世之事,具觀脩意。脩泣涕為言忠臣孝子之節,王敬納之。故終脩之時,不為不義。一夕,忽有狗據脩所臥床而臥。脩曰:「此其戎乎。」因大修城壘。 承聖元年,魏將達奚武來攻,脩遣記室參軍劉璠至益州,求救於武陵王紀,遣將楊乾運援之,拜脩隨郡王。璠還至嶓冢,乃降于魏,乾運班師。璠至城下,說城中降魏。脩數之曰:「卿不能死節,反為說客邪!」命射之。間信遣至荊州,元帝遣與相聞。 脩中直兵參軍陳晷甚勇有口,〔一七〕求為覘候,見獲,以辭烈被害。乃遣諮議虞馨致武牛酒。武謂曰:「梁已為侯景所敗,王何為守此孤城?」脩答守之以死,誓為斷頭將軍。魏相安定公宇文泰遣書喻之,力屈乃降。安定公禮之甚厚,未幾令還江陵,厚遣之,以文武千家為綱紀之僕。元帝慮其為變,中使覘伺,不絕於道。至之夕,命劫竊之。及旦,脩表輸馬仗而後帝安。脩入覲,望閤悲不自勝,元帝亦慟,盡朝皆泣。 尋拜湘州刺史。長沙頻遇兵荒,人戶凋弊。脩勸穡務分,未期,流人至者三千餘家。元帝多忌,動加誅翦。脩靜恭自守,埋聲晦跡。元帝亦以宗室長年,深相敬禮。及江陵被圍問至,即日登舟赴救。至巴陵西,而江陵覆滅。敬帝立,遙授脩太尉,遷太保。時王室浸微,脩雖圖義舉,力弱不能自振,遂發背歐血而薨,年五十二。 脩弟泰字世怡,封豐城侯。歷位中書舍人,傾竭財產,以事時要,超為譙州刺史。江北人情獷強,前後刺史並綏撫之。泰至州,便遍發人丁,使擔腰輿扇繖等物,不限士庶。恥為之者,重加杖責,多輸財者,即放免之,於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人無戰心,乃先覆敗。 始興忠武王憺字僧達,文帝第十一子也。仕齊為西中郎外兵參軍。武帝起兵,憺為相國從事中郎,與南平王偉留守。齊和帝即位,以憺為給事黃門侍郎。時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等兵逼荊州,蕭穎冑暴卒,尚書僕射夏侯詳議迎憺行荊州事。憺率雍州將吏赴之,以書喻璝等皆降。是冬,武帝平建鄴。明年,和帝詔以憺為都督、荊州刺史。 天監元年,加安西將軍,封始興郡王。時軍旅之後,公私匱乏,憺厲精為政,廣闢屯田,減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窮困,人甚安之。是歲嘉禾生,一莖六穗,甘露降于黃閤。四年,荊州大旱,憺使祠于天井,有巨蛇長二丈出遶祠壇,俄而注雨,歲大豐。憺自以少年始居重任,開導物情,辭訟者皆立待符教,決於俄頃,曹無留事,下無滯獄。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壞,憺親率將吏,冒雨賦丈尺築之,而雨甚水壯,眾皆恐,或請避焉。憺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獨何心以免。」乃登堤歎息,終日輟膳,刑白馬祭江神。酹酒於流,以身為百姓請命,言終而水退堤立。邴洲在南岸,數百家見水長驚走,登屋緣樹。憺募人救之,一口賞一萬。估客數十人應募,洲人皆以免,吏人歎服,咸稱神勇。又分遣諸郡遭水死者給棺槥,失田者與糧種。是歲嘉禾生于州界,吏人歸美焉。 七年,慈母陳太妃薨,水漿不入口六日,居喪過禮,武帝優詔勉之,使攝州任。是冬,詔徵以本號還朝。人歌曰:「始興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荊土方言謂父為爹,故云。後為中衛將軍、中書令,領衛尉卿。憺性好謙,降意接士,常與賓客連榻坐,時論稱之。 九年,拜都督、益州刺史。舊守宰丞尉歲時乞丐,躬歷村里,百姓苦之,習以為常。憺至州,停斷嚴切,百姓以蘇。又興學校,祭漢蜀郡太守文翁,由是人多向方者。 十四年,遷都督、荊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將之雍州,薨于道。憺聞喪自投于地,席稿哭泣,不飲不食者數日,傾財產賻送,部伍大小皆取足焉,天下稱其悌。 十八年,徵為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即開府黃閤。〔一八〕薨,二宮悲惜,輿駕臨幸者七焉。贈司徒,諡曰忠武。憺未薨前,夢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頗惡之,數旬而卒。憺有惠西土,荊州人聞薨,皆哭於巷,嫁娶有吉日,移以避哀。子亮嗣。 亮弟映字文明,年十二,為國子生。天監十七年,詔諸生答策,宗室則否。〔一九〕帝知映聰解,特令問策,又口對,並見奇。謂祭酒袁昂曰:「吾家千里駒也。 起家淮南太守,諸兄未有除命,乃抗表讓焉。映美容儀。普通二年,封廣信縣侯。丁父憂,隆冬席地,哭不絕聲,不嘗穀粒,唯飲冷水,因患癥結。除太子洗馬。詔以憺艱難王業,追增國封。嗣王陳讓,既不獲許,乃乞頒邑諸弟。帝許之,改封新渝縣侯。後居太妃憂泣血,三年服闋,為吳興太守。郡累不稔,中大通三年,野穀生武康,凡二十二處,自此豐穰。映製嘉穀頌以聞,中詔稱美。 後為北徐州刺史,在任弘恕,人吏懷之。常載粟帛遊於境內,遇有貧者,即以振焉。勝境名山,多所尋履。及徵將還,鍾離人顧思遠挺叉行部伍中。映見甚老,使人問,對曰:「年一百一十二歲。凡七娶,有子十二,死亡略盡。今唯小者,年已六十,又無孫息,家闕養乏,是以行役。」映大異之,召賜之食,食兼於人。檢其頭有肉角長寸,遂命後舟載還都,謁見天子。與之言往事,多異所傳,擢為散騎侍郎,賜以奉宅,朝夕進見,年百二十卒。又普通中北侵,攻穰城,城內有人年二百四十歲,不復能食穀,唯飲曾孫婦乳。簡文帝命勞之,賜以束帛。荊州上津鄉人張元始年一百一十六歲,膂力過人,進食不異,至年九十七方生兒,兒遂無影。將亡,人人告別,乃至山林樹木處處履行,少日而終,時人以為知命。湘東王愛奇重異,遂留其枕。 映後歷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廣州刺史,卒官,諡曰寬侯〔二0〕。 映弟曄字通明,美姿容,善談吐。初封安陸侯。憺特所鍾愛,常目送之曰:「吾所深憂。」左右問其故,答曰:「其過俊發,恐必無年。」及憺不豫,侍疾衣不釋帶,言與淚并。憺薨,扶而後起。服闋,改封上黃侯,位兼宗正卿。簡文入居監撫,曄獻儲德頌,遷給事黃門侍郎。 出為晉陵太守。美才仗氣,言多激揚。常乘折角牛,榖木履,被服必於儒者。名盛海內,為宗室推重,特被簡文友愛。與新渝、建安、南浦並預密宴,號東宮四友。簡文日有五六使來往。曄初至郡,屬旱,躬自祈禱,果獲甘潤。郡雀林村舊多猛獸為害,曄在政六年,此暴遂息。卒于郡。初,曄寢疾歷年,官曹壅滯,有司案諡法「言行相違曰替」,乃諡替侯。 論曰:自昔王者創業,莫不廣植親親,割裂州國,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於魯、衛,盤石犬牙,寄深梁、楚。梁武遠遵前軌,蕃屏懿親,至於戚枝,咸被任遇。若蕭景才辯,固亦梁之令望者乎。臨川不才,頻叨重寄,古者睦親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則有之矣。而宏屢黷彝典,一撓師徒,〔二一〕梁之不綱,於斯為甚。正德穢行早顯,逆心夙構,比齊襄而跡可匹,似吳濞而勢不侔,徒為賊景之階梯,竟取國敗而身滅,哀哉!安成、南平、鄱陽、始興俱以名跡著美,蓋亦有梁之間、平也。 校勘記 〔一〕 年十三吳太妃亡 「年十三」梁書作「年十二」。 〔二〕 命側室陳氏并母二子陳亦無子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按上卷傳序言臨川王宏、南平王偉並陳太妃所生,則陳非無子也。此或別一陳氏之妾,與宏、偉母別一人歟?然『亦』字誼可不有,容誤衍文。 〔三〕 殺豫州刺史司馬悅 「司馬悅」各本作「司馬懷悅」。按梁書、魏書、通鑑及冊府元龜四一四並無「懷」字,今據刪。 〔四〕 又武寧太守為弟所殺乃偽云土反 「土」各本作「士」,據冊府元龜六九0改。 〔五〕 中大通四年 「中大通」各本皆作「大通」。按大通僅三年,此據梁書補「中」字。 〔六〕 平原王曼穎卒 「平原」梁書作「太原」。 〔七〕 著二旨義 「二旨」各本作「二暗」,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二九三改。 〔八〕 其義僧寵及周捨 「其」字據梁書補。 〔九〕 賓客有江仲舉蔡薳王臺卿庾仲容四人 「庾仲容」汲古閣本、金陵局本作「庾仲雍」;他本作「庾仲容」,冊府元龜二七四同。按庾仲容傳,仲容不與恪相關涉,此或別為一人,然「仲容」、「仲雍」亦未詳孰是。 〔一0〕是夜聞數百人大叫碑石下 「下」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一〕白服隨列 「列」各本作「例」,據通志改。 〔一二〕文帝第十子也 「十」梁書作「九」。按冊府元龜二六四、二七0、二七六、二八0並作「九」。 〔一三〕中山聽樂可得任性 「任性」各本作「任悅」,據梁書、冊府元龜二七三改。「性」「悅」蓋涉形近而訛。 〔一四〕軍於樅陽 「樅陽」各本作「嶷陽」,據梁書、通鑑改。 〔一五〕諮弟脩字世和 「脩」北史周文帝紀同。梁書元帝紀、敬帝紀,周書文帝紀、劉璠傳並作「循」。 〔一六〕適有臺使見之 「適」各本作「迥」,據冊府元龜六八一改。 〔一七〕脩中直兵參軍陳晷甚勇有口 「口」通志作「力」,疑是。 〔一八〕徵為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即開府黃閤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梁書無『撫』下『軍』字。『開府』即開黃閤,此文重複,疑有脫衍。 〔一九〕詔諸生答策宗室則否 「答策」、「則否」各本作「口策」、「可否」,據冊府元龜二七0改。 〔二0〕諡曰寬侯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隋書經籍志有新渝惠侯蕭映賦集五十卷,當即其人,而『寬』、『惠』各異。 〔二一〕一撓師徒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一』當作『大』,大撓,大衄也。 梁武帝諸子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 昭明太子統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于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而續又荊州使至,云:「蕭穎冑暴卒。」時人謂之三慶。少日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年幼,依舊居於內,〔一〕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東宮。〔二〕 太子生而聰叡,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通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恒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於壽安殿講孝經,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于國學。 年十二,於內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皁衣何為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統幼,紿之曰:「得。」其獄皆刑罪上,統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為,具言於帝,帝笑而從之。自是數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於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游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讀書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韻,或作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素信三寶,遍覽眾經。乃於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諦、法身義。〔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並依常儀。太子以為疑,命僕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踰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請至卒哭。」〔四〕僕射徐勉、左率周捨、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云,『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云,『凡三朝發哀者,踰月不舉樂』。〔五〕劉僕議云,『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後,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六〕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僕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异議,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七〕於是付典書遵用,以為永準。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宣旨曰:「毀不滅性,聖人之制,不勝喪比於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可即強進飲粥。」太子奉敕,乃進數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瘦。我比更無餘病,政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俟我恒爾懸心。」〔八〕雖屢奉敕勸逼,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於前。太子明於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恒自討論墳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于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並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性愛山水,於玄圃穿築,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遊其中。嘗泛舟後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軌慚而止。出宮二十餘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袴,各三千領,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為備棺槥。每聞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於勞擾。吳興郡屢以水災不熟,〔九〕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發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一0〕太子上疏曰:「伏聞當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洩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暫勞永逸,必獲後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非恒役之民。即日東境穀稼猶貴,劫盜屢起,在所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人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為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今茲失業,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權停此功,待優實以不?」武帝優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臺。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游後池,乘彫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暴惡,馳啟武帝,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皆哀慟。〔一一〕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云以清道驅人。太子恐復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後閤小兒攤戲,後屬有獄牒攤者法,士人結流徒,〔一二〕庶人結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歲,士人免官。獄牒應死者必降長徒,自此以下莫不減半。 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英華集二十卷,〔一三〕文選三十卷。 薨後,長子東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譽封河東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陽郡王,{〈束欠〉言}封武昌郡王,鑒封義陽郡王,各二千戶。〔一四〕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唯別立金華宮為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噂沓,故各封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陽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因閹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於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云「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墓側長子位。有宮監鮑邈之、魏雅者,二人初並為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於雅,密啟武帝云:「雅為太子厭禱。」帝密遣檢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得止,於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不立。後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人爭婢,議以為誘略之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為宮直,前未知邈之姪,即日驅出。 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開復未開,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鹿子開者,反語為來子哭,云帝哭也。歡前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厥追歡於崇正殿解髮臨哭。歡既嫡孫,次應嗣位,而遲疑未決。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決。歡止封豫章王還任。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復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雲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諡安王。子棟嗣。 棟字元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為主。棟方與妃張氏鋤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迴風從地涌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於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為皇后。未幾,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並鎖於密室。景敗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於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初,王僧辯之為都督,將發,諮元帝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平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並沈于水。 河東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東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譽入援,至青草湖,臺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 時元帝軍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東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沈米斷纜而歸。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一五〕使三反,譽並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并陳示禍福。譽謂曰:「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于石槨寺,譽逆擊不利而還。泉進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於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眾心。元帝又遣領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主者曰:「奉令不許。」遂斬首,送荊鎮。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地噉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三年,封豫章郡王。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余之亞。及得幸於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五,恒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成長,心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洩。」綜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髮席藁。輕財好士,分施不輟,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恒致罄乏。常於內齋布沙於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王,以屯躓投告綜。于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皁複帳,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風雲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並知此懷,唯武帝不疑。 及長有才學,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綜恒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恒隨之至鎮。時年十五,尚裸袒嬉戲於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恒節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外咸有穢聲。 綜後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扌暴〉殺駒犢。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術。性聰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於顏色。帝性嚴,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於徐州還,頻裁表陳便宜,求經略邊境。帝並優敕答之。徐州所有練樹,並令斬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僕射徐勉,求出鎮襄陽。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團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 在西州,於別室歲時設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徵矣,在西州生次男月餘日,潛殺之。既瘞,夜遣人發取其骨又試之,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後,問訊臨川王宏,出至中閤,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為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於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於輿,每云惡人識其面也。 初,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北通問於寶寅,謂為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往來通魏尤數,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於綜,綜引為國常侍。 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眾軍,權鎮彭城,并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為北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後。綜恐帝覺,與魏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潛與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答,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延明召使視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執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陽。及旦,齋內諸閤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城中既失王所在,眾軍乃退,不得還者甚眾。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為抄所傷,人馬俱弊,煥於橋下歇,抄復至。煥腳痛不復得上馬,於是向馬泣曰:「騅子,我於此死矣。」馬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暅並為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駭。 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並為光祿大夫。綜改名贊字德文,〔一六〕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群臣並弔。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詔復屬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卒,有詔復其品秩,諡曰敬,使直主其喪。 及蕭寶寅據長安反,綜復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而慶之敗。未幾,終於魏。 初,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鍾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時莫不悲之。後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為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眾咸歎其聰警。 十七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徵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一七〕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為州任。優詔許之。普通四年,徵為侍中、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一八〕居喪過禮,固求解職。乃徵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僕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後,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武帝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納歎曰:「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遣慰喻。令心腹於青草湖為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侵,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 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其兄正德,外託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臺城陷,會理歸鎮。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咸勸拒之。會理用其典籤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遂納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眾,單馬遣之至都。景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侯勸等潛布腹心,〔一九〕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應。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尚書令。 是冬,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餘人,昨來相知,剋期響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事必有成。縱景後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于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理。 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於省,問事之所起,考掠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為吾致此邪,然勿言。」王偉害會理等,冕竟以不服,偉赦之。 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為之停者三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為之收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歎曰:「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并為立碑,製文甚美。 及侯景內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廣陵,遂追獲之,防嚴不得與兄相見。乃偽請先還都,入辭母,因謂其姊安固主曰:〔二0〕「兄若至,願使善為計自勉,勿顧以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貞忠正可以託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後當見憶。」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為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字世訢,武帝第五子也。天監八年,封廬陵王。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發命中。武帝歎曰:「此我之任城也。」嘗馳射於帝前,續中兩獐,冠於諸人。帝大悅。中大通二年,為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又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為都督、荊州刺史。薨,贈司空,諡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二一〕續具狀以聞。元帝泣對使訴於簡文,簡文和之得止。〔二二〕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州,世所謂西歸內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薨,元帝時為江州,聞問,入閤而躍,屧為之破。尋自江州復為荊州,荊州人迎于我境,帝數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多聚馬仗,蓄養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盈溢。臨終有啟,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餘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為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於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之蝕,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 世子憑以罪前誅死,〔二三〕次子應嗣。應不慧,王薨,至內庫閱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應曰:「既不可食,並特乞汝。」他皆此類。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聰穎,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徐州事。〔二四〕在州輕險躁虐,喜怒不恒,車服僭擬,肆行非法。遨遊巿里,雜於冢隸。嘗問賣夔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籤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責,綸不能改,於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於庭。忽作新棺木,貯司馬崔會意,以轜車挽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於獄賜盡。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封爵。 中大通四年,為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賒買錦采絲布數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閤為絳衫、內人帳幔。百姓並關閉邸店不出。臺續使少府巿采,經時不能得,敕責,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還第。恒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於路尋目智通,於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於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啟,敕遣舍人諸曇粲領齋仗五百人圍綸第,於內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踰牆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黨并母肉遂盡。 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并主帥領仗身守視。免為庶人。經三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後預餞衡州刺史元慶和,於座賦詩十二韻,末云「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為武帝賞,曰:「汝人才如此,何慮無聲。」旬日間,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未可以一戰即殄,當以歲月圖之。」綸發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鍾離,景已度采石,綸乃晝夜兼道,旋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徑路直指鍾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侯駿以數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綸至鍾山戰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俊偽許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為糧盡還京口。俊為託邏所獲,非軍敗也。」賊以刀背敺其髀,俊色不變,賊義而捨之。俊,中書舍人靈超子也。 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位司空。臺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於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於是置百官,改聽事為正陽殿,內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帳,無何風起,飄沒于江。 于時元帝圍河東王譽於長沙既久,譽請救於綸,綸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強,天讎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搆,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之理,義在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為蕃屏盤固,宗鎮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醜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書,陳譽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於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 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餘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舊,藏之巖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偉先在外,〔二五〕聞綸敗,馳往迎。元帝復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收卒屯于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懼為所執,復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二六〕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綸,綸不為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于江岸,經日色不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屍橫道路,周回數步,獨不霑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於襄陽。葬之日,黃雪雰糅,唯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岳陽王察遣迎喪,葬於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諡曰安。後元帝議追加諡,尚書左丞劉瑴議,諡法「怠政交外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人利,府無儲積。聞有輒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投之于江。及後出征,戎備頗闕,乃歎曰:「吾昔造仗,本備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 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監撫,綸不謂德舉,而云「時無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於是伏兵于莽,用伺車駕。而臺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洩。又綸獻曲阿酒百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士,以警宮內。於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卒至宗室爭競,為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云「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以諫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願以此為戲耳。」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霑及,忿恨,夜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之。除祕書丞,武帝謂曰:「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為正階侯,復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時人以為狂。左右或進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 鍾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詳贍,帶甲據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軍敗,賊使負砲,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朱方。 及後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為後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臺使周石珍在坐,確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齎首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時武帝方寢,確曰:「城已陷矣。」帝曰:「猶可一戰不?」對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戰不禁,縋下僅得至此。」武帝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為慰勞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為念。 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後從景仰見飛鳶,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即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綸遣典籤唐法隆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啟家王,願勿以一子為念。」後與景獵鍾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賊覺殺之。 武陵王紀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於色,勤學有文才。天監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紀特為帝愛,故先作牧揚州。 大同三年,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固辭,帝曰:「天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歔欷,既出復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紀在蜀,開建寧、越嶲,貢獻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當之,〔二七〕於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臺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侍中、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二八〕紀乃移告諸州征鎮,遣世子圓照領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度。繹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總戎將發益鎮,繹使胡智監至蜀,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紀乃僭號於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名。識者尤之,以為於文「天」為二人,「正」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紀又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並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諫,且以怦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為反於己,誅之。永豐侯撝歎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為謂『二月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為『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於白帝,圓照弟圓正時為西陽太守,召至,鎖于省內。 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不得,紀以為潼州刺史。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二九〕以為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獲所請,〔三0〕各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遲迥逼涪水,楊乾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軍將軍陸法和立二城於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築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於獄拔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紀之將發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龍負舟,其將帥咸謂天助。及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師老糧盡,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劍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為。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所俘馘,頻遣報紀。世子圓照鎮巴東,留執不遣。啟紀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為景所滅,疾下大軍。」紀謂為實然,故仍率眾沿江急進。於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之。圓照曰:「侯景雖誅,江陵未服,宜速平蕩。」紀亦以既居尊位,宣言於眾,敢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歸。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進曰:「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僉以為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可,紀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叡傍險出法和後,臨水築壘禦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於紀,許其還蜀,專制崏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侯叡為任約、謝答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並西赴,元帝乃與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睠西顧,我勞如何。自獯醜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別字也。帝又為詩曰:「回首望荊門,驚浪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雲生三峽昏,願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 紀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往江陵論和緝之計。元帝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於是兩岸十餘城遂俱降。游擊將軍樊猛率所領至紀所,紀在船中遶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啟,上密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天成拔刃升舟,猶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首既落,圓滿軀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圓照曰:「失計,願為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為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二郡太守。遠鎮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守,帝特愛紀,故遣以副紀。紀之搆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既以兵終,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於是唯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自殺,頻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圓照更無所言,唯云計誤。並命絕食於獄,齧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第二子。美風儀,善談論,寬和好施,愛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眾。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眾且一萬,後遂跋扈中流,不從王命。及景破,復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稱梁王。及紀敗死,為有司奏請絕紀屬籍,元帝許之,賜姓饕餮氏。紀最為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以功業顯著,先啟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為征西,綸撫枕歎曰:「武陵有何功業,而位乃前我?朝廷憒憒,似不知人。」武帝聞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勳,汝有何績。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嶲,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內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工舞矟。九日講武,躬領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既東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為用。紀頗學觀占,善風角,亦知不復能濟。瞻望氣色,歎吒天道,椎床聲聞于外。有請事者,以疾辭不見。既死,埋於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免之。 初,紀將僭號,祅怪不一,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時蜀知星人說紀曰:「官若東下,當用申年,太白出西,從之為利。申歲發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發蜀之歲,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為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可為太息,良非一塗。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於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為累,雄心自立,未及騁暴,早沒為幸。南康為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矣。武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校勘記 〔一〕 依舊居於內 「居」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二〕 五年六月庚戌出居東宮 「六月」各本作「五月」。按五月乙丑朔,無庚戌,六月甲午朔,庚戌為十七日。據通鑑改。 〔三〕 自立二諦法身義 「二諦」各本作「三諦」;「法身義」各本脫「身」字。按全梁文載蕭統令旨解二諦義及令旨解法身義,謂二諦為「真諦」、「俗諦」。謂「法者,軌則為旨;身者,有體之義。軌則之體,故曰法身」。今據正。 〔四〕 謂猶應稱兼慕請至卒哭 「稱」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五〕 凡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 「樂」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六〕 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 「知」各本作「以」,據梁書改。 〔七〕 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 「解」各本作「辭」,據梁書改。 〔八〕 不俟我恒爾懸心 「不俟」梁書及太平御覽八五九引並作「不使」。 〔九〕 吳興郡屢以水災不熟 「吳興郡」各本作「吳郡」,據梁書補。按下疏云「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是此「吳」下脫「興」字。 〔一0〕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發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 「王弈」梁書作「王弁」。「信義」梁書作「義興」。按義興自晉歷宋齊為郡,見州郡志。梁廢義興置信義,見隋志地理志。陳後主有子祗封信義王,見陳書後主諸子傳。隋平陳後廢義興為縣,見隋志毗陵郡。南史修成於唐,故改義興為信義。 〔一一〕聞喪皆哀慟 「皆」各本作「者」,據梁書、冊府元龜二五八改。 〔一二〕士人結流徒 「徒」通志作「徙」。 〔一三〕為英華集二十卷 梁書、冊府元龜並作「文章英華二十卷」,隋書經籍志同。 〔一四〕各二千戶 「二」各本作「三」。按梁制諸王戶封數以二千為限,冊府元龜二六四封建三,自臨川靖惠王宏至簡文子樂梁王大圜共二十二王皆然。梁書河東王譽傳:「改封河東郡王,邑二千戶。」今據改。 〔一五〕何忽隸人 「隸」各本作「疑」,據梁書改。 〔一六〕綜改名贊字德文 「贊」各本作「纘」。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北史『纘』作『贊』,當從之。綜既自稱東昏子,必不肯與梁武諸兒名同從『系』旁。 〔一七〕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 「曹樂」梁書作「曹嘉樂」。 〔一八〕丁董淑媛憂 「淑媛」前序作「昭儀」,梁書作「淑儀」。疑「淑媛」、「昭儀」並「淑儀」之訛。 〔一九〕與西鄉侯勸等潛布腹心 「勸」各本作「歡」。按歡為昭明太子長子豫章郡王名,勸為吳平侯景次子名,封西鄉侯,附景傳,今改正。 〔二0〕因謂其姊安固主曰 「安固」各本作「固安」,據梁書、冊府元龜二八五乙。按南齊書州郡志安固屬秦州安固郡。 〔二一〕時行宮戶禁重 冊府元龜二九八及通志並作「時得營戶禁重」。 〔二二〕簡文和之得止 「得止」各本作「不得」,據冊府元龜二九八改。按下云「元帝猶懼」,應是「和之得止」,非「和之不得」。 〔二三〕世子憑以罪前誅死 「世子憑」梁書作「長子安」。「罪」各本作「非」,當為爛缺,通志作「罪」,今據正。 〔二四〕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徐州事 「南徐州」梁書作「南兗州」,冊府元龜二八0同。 〔二五〕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偉先在外 「姜偉」梁書作「姜律」,通鑑梁大寶元年亦作「姜律」。 〔二六〕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 「李素孝」梁書、通鑑梁大寶元年作「李素」。 〔二七〕解者以武陵王當之 「當之」二字各本並脫,據通鑑補。 〔二八〕大寶元年六月辛酉 按是年六月無辛酉。下七月無甲辰,十一月無壬寅,二年五月癸酉朔,亦無己巳。 〔二九〕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 「法深」北史作「法琛」。 〔三0〕二人皆憾不獲所請 「二人皆憾」各本並作「二憾」,不辭,據通志補正。 梁簡文帝諸子 元帝諸子 簡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陳淑容生尋陽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臨、安陸王大春。謝夫人生瀏陽公大雅。張夫人生新興王大莊。包昭華生西陽王大鈞。范夫人生武寧王大威。褚修華生建平王大球。陳夫人生義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綏建王大摯。其臨川王大款、桂陽王大成、汝南王大封、樂良王大圜,並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訓,早亡無封。其餘不知不載。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簡文嫡長子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一〕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建鄴,敕太子為臺內大都督。三年五月,簡文即位。六月丁亥,〔二〕立為皇太子。 大寶二年八月,景廢簡文,將害太子。時景黨稱景命召之,太子方講老子,將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乃指繫帳竿下繩,命取絞之而絕。時年二十八。 太子性寬和,兼神用端嶷,在賊中每不屈意。左右竊問其故,答曰:「賊若未須見殺,雖復陵傲呵叱,其終不敢言。若見害時至,雖一日百拜,無益於死。」問者又曰:「官今憂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答曰:「吾自度死必在賊前,若諸叔外來,平夷羯寇,必前見殺,然後就死。若其遂開拓上流,必先見殺,後取富貴。何能以無益之愁,橫憂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攜太子同行,及敗歸,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樅陽浦,舟中腹心並勸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謂避賊。天下豈有無父之國。」便涕泗鳴咽,命即前進。賊以太子有器度,每憚之。恐為後患,故先及禍。承聖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祔太廟陰室。 尋陽王大心字仁恕,簡文第二子也。幼而聰朗,善屬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孫封當陽縣公。大同元年,為都督、郢州刺史,時年十三。簡文以其幼,戒之曰:「事無大小,悉委行事。」大心雖不親州務,發言每合於理,眾皆驚服。太清元年,為雲麾將軍、江州刺史。貪冒財賄,不能綏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大心招集士卒,與上流諸軍赴援宮闕。三年,臺城陷,上甲侯蕭韶南奔宣密詔,加散騎常侍,進號平南將軍。大寶元年,封尋陽王。 初,歷陽太守莊鐵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來奔。大心以鐵舊將,厚為其禮,軍旅之事,悉以委之,以為豫章內史。景數遣軍西上寇抄,大心輒令鐵擊破之,禽其將趙加婁,賊不能進。時鄱陽王範率眾棄合肥,屯于柵口,待援兵總集,欲俱進。大心聞之,遣要範西上,以盆城處之,廩饋甚厚,欲與戮力共除禍難。會鐵據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參軍韋約討之,鐵敗乞降。鄱陽世子嗣先與鐵善,乃謂範曰:「昔與鐵游處,其人才略從橫,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領,請援之。」乃遣將侯瑱救鐵,夜破韋約等營。大心大懼。於是二蕃釁起。 景將任約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馬韋質拒戰敗績,時帳下猶有勇士千餘人,咸說曰:「既無糧儲,難以守固,若輕騎往建州,以圖後舉,策之上也。」其母陳淑容不從,撫胸慟哭,大心乃止,遂與約和。二年,將遇害,遶床謂賊廂公王僧貴曰:「我以全州歸命,何忍相苦。」乃見射而殞。 臨川王大款字仁師,簡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縣公,位中書侍郎。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臨川王。魏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臨字仁宣,簡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寧國縣公。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憂,哭泣毀瘠,以孝聞。後入國學,明經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十一年,長兼侍中,出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亂,屯端門,都督城南諸軍事。大寶元年,封南海郡王,出為都督、東揚州刺史,又除吳郡太守。時張彪起義於會稽,吳人陸令公、潁川庾孟卿等勸大臨投之。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說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連字仁靖,簡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屬文。舉止風流,雅有巧思,妙達音樂,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臨城縣公。七年,與南海王俱入國學,並射策甲科,皆拜中書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連與兄大臨並從。武帝問曰:「汝等習騎不?」對曰:「臣等未奉詔,不敢輒習。」敕令給馬試之。大連兄弟據鞍往還,各得馳驟之節。帝大說,即賜所乘馬。及為啟謝,辭又甚美。帝他日謂簡文曰:「昨見大臨、大連,風韻可愛,足慰吾老年。」遷給事黃門侍郎,轉侍中。 太清元年,出為東揚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鄴,大連率眾四萬來赴。及臺城沒,援軍散還東揚州。會稽豐沃,糧仗山積,東人懲景苛虐,咸樂為用,而大連恒沈湎于酒。宋子仙攻之,大連棄城走,追及於信安縣,大連猶醉弗之覺。於是三吳悉為賊有。大寶元年,封南郡王。賊遣將趙伯超、劉神茂來攻。大連專委部將留異,以城應賊,大連棄走,為賊所獲。侯景以為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陸王大春字仁經,簡文第六子也。少博涉書記,善吹笙。天性孝謹,體貌瑰偉,腰帶十圍。大同六年,封西豐縣公,〔三〕拜中書侍郎。後為寧遠將軍,知石頭戍軍事。侯景內寇,大春奔京口,隨邵陵王入援,戰于鍾山。軍敗,肥大不能行,為賊所獲。大寶元年,封安陸郡王,出為東揚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陽王大成字仁和,簡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山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桂陽王。大成性甚兇粗,兼便弓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謂為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叡,簡文第九子也。初封臨汝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宜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剋江陵,遇害。 瀏陽公大雅字仁風,簡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瀏陽縣公。少聰警,美姿儀,特為武帝所愛。臺城陷,大雅猶命左右格戰。賊至漸眾,乃自縋而下,發憤感疾薨。 新興王大莊字仁禮,簡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動。大同九年,〔四〕封高唐縣公。大寶元年,封新興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陽王大鈞字仁博,〔五〕簡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戲弄。年七歲,武帝嘗問讀何書,對曰學詩。因令諷誦,即誦周南,音韻清雅。帝重之,因賜王羲之書一卷。大寶元年,封西陽郡王,位丹陽尹。二年,監揚州,遇害。 武寧王大威字仁容,簡文第十五子也。美風儀,眉目如畫。大寶元年,封武寧郡王。二年,為丹陽尹,遇害。 皇子大訓字仁德,簡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腳疾,不敢躡履。太清三年,未封而亡,年十歲。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六〕簡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七〕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臺城,武帝素歸心釋教,每發誓願,恒云:「若有眾生應受諸苦,衍身代當。」時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乃六時禮佛,亦云:「凡有眾生應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遇害。 義安王大昕字仁朗,簡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歲,母陳夫人卒,便哀毀有若成人,晨夕涕泣,眼為之傷。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簡文,嗚噎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大寶元年,封義安郡王。二年遇害。 綏建王大摯字仁瑛,簡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壯有膽氣,及臺城陷,乃歎曰:「大丈夫會當滅虜屬。」嬭媼驚掩其口,曰:「勿妄言,禍將及。」大摯笑曰:「禍至非由此。」大寶元年封,二年遇害。 樂良王大圜,簡文第二十子也。大寶元年封。後入周。仕隋位內史侍郎。 元帝諸子。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八〕王貴嬪生貞惠世子方諸、始安王方略。袁貴人生愍懷太子方矩。夏貴妃生敬皇帝。自餘不顯。 武烈世子方等字實相,元帝長子也。少聰敏,有俊才,善騎射,尤長巧思。性愛林泉,特好散逸。嘗著論曰:「人生處世,如白駒過隙耳。一壺之酒,足以養性,一簞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溝壑,瓦棺石槨,何以異茲。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者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恒在掌握。舉首懼觸,搖足恐墮。若使吾終得與魚鳥同遊,則去人間如脫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寵,方諸母王氏以冶容倖嬖。及王夫人終,元帝歸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聞之,又惡方等,方等益懼,故述此論以申其志。 時武帝年高,欲見諸王長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憂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亂,元帝召之,方等啟曰:「昔申生不愛其死,方等豈顧其生。」元帝省書歎息,知無還意,乃配步騎一萬,使援臺城。賊每來攻,方等必身當矢石。城陷,方等歸荊州,收集士馬,甚得眾和。元帝始歎其能。方等又勸修築城柵,以備不虞,既成,樓雉相望,周回七十餘里。元帝觀之甚說,入謂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復何憂。」徐妃不答,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穢行牓于大閤,方等入見,益以自危。 時河東王為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元帝謂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拜為都督,令南討。方等臨行謂所親曰:「吾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吾豈愛生。」及至麻溪,軍敗溺死,求屍不得。元帝聞之心喜,不以為戚。後追思其才,贈侍中、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諡忠壯世子,并招魂以葬之。 方等注范曄後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篤靜子行於世〔九〕。 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封子莊為永嘉王。及魏剋江陵,莊年甫七歲,為人家所匿。後王琳迎送建鄴。及敬帝立,出質于齊。敬帝太平二年,陳武帝將受禪,王琳請莊于齊以主梁嗣,自盆城濟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號天啟,置百官。王琳總其軍國。明年,莊為陳人所敗,其御史中丞劉仲威奉以奔壽陽,遂入齊。齊武平元年,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封梁王。齊朝許以興復,竟不果而齊亡,莊在鄴飲氣而死。 貞惠世子方諸字明智,〔一0〕元帝第二子也。幼聰警博學,明老、易,善談玄,風采清越,特為元帝所愛,母王氏又有寵。及方等敗後,元帝謂曰:「不有所廢,其何以興。勿以汝兄為念。」因拜中撫軍將軍以自副。〔一一〕又出為郢州刺史,鎮江夏,以鮑泉為行事。時元帝遣徐文盛與侯景將任約相持,方諸年十五,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軍政,日與鮑泉蒱酒為樂。侯景知之,乃遣其將宋子仙從間道襲之。百姓奔告,方諸與鮑泉並不信,曰:「文盛大軍在下,虜安得來?」始命閉門,賊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辮其鬚。子仙執方諸以歸。王僧辯軍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諡貞惠世子。 愍懷太子方矩字德規,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學,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清初,累遷侍中,中衛將軍。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聖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為皇太子。〔一二〕及升儲位,昵狎群下,好著微服。嘗入朝,公服中著碧絲布袴,摳衣高,元帝見之大怪,遣尚書周弘正責之,因使太子師弘正。佗日,弘正謁見,元帝問曰:「太子比頗受卿導不?」對曰:「太子聖德乃未極日新,幸無大過。」帝曰:「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從容之間,無失和嶠之對。」便有廢立計。未及行而江陵喪亡,遇害。太子聰穎凶暴猜忍,俱有元帝風。敬帝承制,追諡愍懷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位,拜貴嬪,次妹又為良人,並蒙寵幸,方略益鍾愛。侯景亂,元帝結好于魏,方略年數歲便遣入關。元帝親送近畿,執手歔欷,既而旋駕憶之,賦詩曰:「如何吾幼子,勝衣已別離,十日無由宴,千里送遠垂。」至長安即得還,贈遺甚厚。江陵喪亡,遇害。貴嬪、良人並更誕子,未出閤,無封失名。 論曰:簡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嶇危亂,諸子之備踐艱棘,蓋時運之所鍾乎。武烈以幹蠱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當年擯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校勘記 〔一〕 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 「四年」各本作「三年」,據武帝紀改。 〔二〕 六月丁亥 「丁亥」各本作「癸酉」。按是月乙酉朔,無癸酉,據武帝紀改。 〔三〕 封西豐縣公 「公」各本作「侯」,據梁書改。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按太子子例皆封公。」各本並誤。 〔四〕 大同九年 「九年」各本作「元年」,據梁書改。 〔五〕 西陽王大鈞字仁博 「仁博」梁書作「仁輔」。 〔六〕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 「仁玉」梁書作「仁珽」。 〔七〕 封建平郡王 「建平」各本作「建安」。按本卷前序及梁書皆作「建平」,是,今據改。 〔八〕 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 「武烈」北監本、殿本作「忠壯」,傳文同,而總目及後論作「忠烈」。元大德本、南監本、汲古閣本、金陵局本亦並作「忠烈」。按梁書皆作「忠壯」,並無「忠烈」之文;而本傳乃云:「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本書元帝紀:「承聖元年冬十一月,改諡忠壯太子為武烈太子。」皆與傳合,今據改。 〔九〕 所撰三十國春秋及篤靜子行於世 「篤靜子」梁書作「靜住子」。按隋書經籍志著錄淨住子,謂南齊竟陵王子良撰。 〔一0〕貞惠世子方諸字明智 「明智」梁書作「智相」。 〔一一〕因拜中撫軍將軍以自副 「中撫軍」下「將軍」二字,梁書無。 〔一二〕承聖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為皇太子 「丙子」當依梁書元帝紀作「己卯」。丙子是蕭繹即帝位日,至己卯始立皇太子。 王茂 曹景宗 席闡文 夏侯詳子亶 夔 魚弘 吉士瞻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羅研 李膺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王茂字休連,〔一〕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馬。父天生,宋末為列將,剋司徒袁粲,以勳歷位郡守,封上黃縣男。 茂年數歲,為大父深所異,常曰:「此吾家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及長,好讀兵書,究其大指。性隱不交游,身長八尺,潔白美容儀。齊武帝布衣時嘗見之,歎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為公輔。 後為臺郎,累年不調。亦知齊之將亡,求為邊職。久之,為雍州長史、襄陽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許之,事無大小皆詢焉。人或譖茂反,帝弗之信。譖者驟言之,遣視其甲矟,則蟲網焉,乃誅言者。或云茂與帝不睦,帝諸腹心並勸除之。而茂少有驍名,帝又惜其用,曰:「將舉大事,便害健將,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鄭紹叔往候之。遇其臥,因問疾。茂曰:「我病可耳。」紹叔曰:「都下殺害日甚,使君家門塗炭,今欲起義,長史那猶臥。」茂因擲枕起,即袴褶隨紹叔入見。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結兄弟,被推赤心,遂得盡力。 發雍部,遣茂為前驅。郢、魯既平,從武帝東下為軍鋒。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朱雀門,眾號二十萬。及戰,梁武軍引卻,茂下馬單刀直前,外甥韋欣慶勇力絕人,執鐵纏矟翼茂而進,故大破之。茂勳第一,欣慶力也。建康城平,以茂為護軍將軍,遷侍中、領軍將軍。時東昏妃潘玉兒有國色,武帝將留之,以問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帝乃出之。軍主田安啟求為婦,玉兒泣曰:「昔者見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死而後已,義不受辱。」及見縊,潔美如生。輿出,尉吏俱行非禮。乃以余妃賜茂,亦潘之亞也。 群盜之燒神獸門,茂率所領應赴,為盜所射。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姦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加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為江州刺史,南討之。伯之奔魏。時九江新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禦,魏乃班師。歷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時天下無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武帝宥而不責。進位司空。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為吏人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僕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瑰麗,須眉如畫,為眾所瞻望。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勳,武帝賜鐘磬之樂。茂在州,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絕墮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樂既極矣,能無憂乎。」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為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與魏降人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斬之。〔二〕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眾騎赴鹿,〔三〕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四〕以此為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因以膽勇聞。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歎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里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為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船到武陵,收其屍,迎還殯葬。鄉里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及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為後。景宗退無怨言。魏孝文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 梁武為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為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眾并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陽即位,武帝不從。及至竟陵,以景宗為軍鋒。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於大航。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城平,封湘西縣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圍刺史蔡道恭。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游獵而已。及司州城陷,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問,徵為右衛將軍。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叡亦援焉,而受景宗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卒起,頗有沈溺,復還守先頓。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眾軍同進,〔五〕始可大捷矣。」及韋叡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余步。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奪氣。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藁,皆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徑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為趙草城。是後恣芻牧馬。大眼遣抄掠,輒為趙草所獲。 先是,詔景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計。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叡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使眾軍復鼓噪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為之不流。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屍相枕。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屍骸相藉。虜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并神影。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繖,倏忽驟雨如寫,臺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亦神之力焉。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色不平,啟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餘競病二字。景宗便操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歎不已。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為公,拜侍中、領軍將軍。 景宗為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叡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躁動,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礰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飢食其脯,〔六〕甜如甘露漿。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為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為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 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宗酒後謬妄,或誤稱下官。帝故縱之,以為笑樂。後為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贈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壯。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強之門。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七〕以妹適之。義宗遣人送書竟陵諮景宗,景宗題書後答曰:「買猶未得,云何已賣。」義宗貪鏹遂成。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後義宗為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於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為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冑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勸穎冑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并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和帝稱尊號,為衛尉卿。穎冑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 帝受禪,除都官尚書,封山陽伯,出為東陽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八〕卒官,諡曰威。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譙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于墓側。嘗有三足雀來集其廬戶,眾咸異焉。 仕宋為新汲令,政有異績。豫州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轉中從事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引詳及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以告詳。詳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為征虜長史、義陽太守。 及南康王為荊州,詳為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梁武帝起兵,長史蕭穎冑同創大舉,慮詳不同,以告柳忱。忱曰:「易耳。近詳求昏未之許,令成昏而告之,不憂立異。」於是以女適其子夔。大事方建,西臺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冑多決於詳。頃之穎冑卒,梁武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九〕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荊州刺史,詳又固讓于憺。 天監元年,徵為侍中、車騎將軍,封寧都縣侯。詳累讓,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豐城縣公。三年,遷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為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傳云「刺史登此山輒代」,由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臺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後徵為尚書左僕射、金紫光祿大夫,道病卒。上為素服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龍,齊永元末,父詳為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都下,為東昏聽政主帥。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禦功,除驍騎將軍。及梁武起兵,詳與長史蕭穎冑協同,密遣迎亶。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建鄴平,以亶為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帝。 天監六年,累遷南郡太守。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于墓側,遺財悉推諸弟。八年,起為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服闋,襲封豐城縣公。居州甚有威惠,為邊人悅服。歷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累遷吳興太守。在郡復有惠政,吏人圖其像,立碑頌美焉。 普通五年,為中護軍。六年,大舉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壽陽,未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代邃,與魏將河間王琛、臨淮王彧等相拒,頻戰剋捷。尋敕班師合肥,須堰成復進。七年夏,淮堰水盛,壽陽城將沒,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一0〕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一一〕魏軍夾肥築城出亶後,亶與僧智還襲破之。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兩軍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口七萬五千人。詔以壽陽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為南豫州,以亶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壽春久離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賦,務農省役,頃之人戶充復。卒于州鎮。帝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諡曰襄。州人夏侯簡等表請為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能專對。宗人夏侯溢為衡陽內史,辭日,亶侍御坐,帝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亶答云:「是臣從弟。」帝知溢於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如何不辨族從?」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時以為能。 亶歷六郡三州,不為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性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已,不事華侈。晚年頗好音樂,有妓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一二〕每有客,常隔簾奏之,時謂簾為夏侯妓衣。子誼襲封豐城縣公。 亶弟夔字季龍,位大匠卿,累遷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攻平靜、穆陵、陰山三關,剋之。時譙州刺史湛僧智圍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夔自武陽出會僧智,斷魏軍歸路。慶和於內築柵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凡降男女口萬餘人。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虜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及郢州刺史元願達降,詔改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縣侯。 中大通六年,為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積歲連兵,人頗失業,夔乃率軍人於蒼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穀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頻得夏侯。前兄後弟,布政優優。」夔在州七年,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為當時之盛。性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綺飾金翠者百數。愛好人士,不以貴位自高,文武賓客常滿坐,時亦以此稱之。卒于州,諡曰桓。子譔嗣,官至太僕卿。 譔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為州助防。刺史貞陽侯明引為府長史。明被魏囚,復為侯景長史。景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士林館,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明被魏囚,其妾並還都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陽人。身長八尺,白晢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為軍鋒。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穀盡,村里人庶盡。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翫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一三〕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為腳。 為湘東王鎮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採菱,作菱米飯給所部。弘度之所,後人覓一菱不得。又於窮洲之上,捕得數百獼猴,膊以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資食復振。逢敕迎瑞像,〔一四〕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百,悉衣錦袍,赫弈滿道,頗為人所慕。塗經夏首,李抗斅其為人,抗舅元法僧聞之,杖抗三百。後為新興、永寧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馮翊蓮勺人也。少有志氣,不事生業。時徵士吳苞見其姿容,勸以經學,因誦鮑照詩云:「豎儒守一經,未足識行藏。」拂衣不顧。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計祿命,王生曰:「君擁旄杖節非一州,後一年當得戎馬大郡。」及梁武起兵,義陽太守王撫之、天門太守王智遜、武陵太守蕭彊等並不從命,鎮軍蕭穎冑遣士瞻討平之。齊和帝即位,以為領軍司馬。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府中擲博,〔一五〕無褌褰露,為儕輩所侮。及平魯休烈軍,得絹三萬疋,乃作百褌,其外並賜軍士,不以入室。以軍功,除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建康平,為巴東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為荊府城局參軍,浚萬人仗庫防池,得一金革鉤,隱起鏤甚精巧。篆文曰:「錫爾金鉤,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詳兄女,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及是革命,詳果封侯,而士瞻不錫茅土。 天監二年,入為直閤將軍,歷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後為太子右衛率,又出為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約,家無私積。始士瞻夢得一積鹿皮,從而數之,有十一領。及覺喜曰:「鹿者祿也,吾當居十一祿乎。」自其仕進所蒞已九,及除二郡,心惡之,遇疾不肯療。普通七年卒於郡,贈左衛將軍,諡曰胡子。子琨時在戎役,聞問一踊而絕,良久乃蘇。不顧軍制,輒離所部,遂以孝聞。詔下旌異。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寬厚有大量,仕齊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梁武帝起兵,蕭穎冑以道恭素著威略,專相委任。齊和帝即位,為右衛將軍。出為司州刺史。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進號平北將軍。 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塹。道恭塹內列艨艟鬥艦以待之。〔一六〕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塹水,道恭載土〈犭屯〉塞之。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大造梯衝,攻圍日急。道恭用四石烏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飲羽,一發或貫兩人,敵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內作土山,多作大矟,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靈恩及將率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攜之同逝。可與棺柩相隨。」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魏剋之。贈鎮西將軍,並尋購喪櫬。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傳國至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為宋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國將軍劉勉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尸,號哭氣絕良久。勉命還仲懷首。公則斂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 後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時氐賊李烏奴攻白馬,公則矢盡糧竭,陷于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耍與同事。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泄,單馬逃歸。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百姓便之。入為前軍將軍。 和帝為荊州刺史,公則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及蕭穎冑協同梁武,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率兵東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軍次沔口,公則率湘府之眾會于夏口。時荊州諸軍悉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郢城平,武帝命眾軍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建鄴。公則號令嚴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賴焉。 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則曰:「虜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內輕之,以為易與,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剋獲更多。及城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陳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進號左將軍,還鎮南藩。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湘州寇亂累年,人多流散。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為政雖無威嚴,然勵己廉慎,為吏人所悅。湘俗單門多以賂求州職,公則至皆斷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諸州以為法。 三年,徵中護軍。〔一七〕代至,乘二舸便發,送故一無所取。遷衛尉卿。時朝廷始議北侵,公則威名素著,至都,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將發,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塗疾苦,豈可僶俛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等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而返。疾篤,卒于師。武帝深痛惜之,即日舉哀,諡烈侯。 公則為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己子,家財悉委焉。性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瞟嗣,有罪國除。帝以公則勳臣,特聽庶長子眺嗣。〔一八〕眺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幹,性任俠,仕齊為武寧太守。梁武起兵,蕭穎冑與書招之,即日上道,率眾與武帝會于夏口。齊和帝即位,拜廣州刺史。中興元年,為益州刺史,仍為前軍。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天監初,封為當陽縣侯,始述職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及聞元起至,遂發兵拒守。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開門以待。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競出投元起,皆稱起義應朝廷。元起在道久,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郡政慢,若檢巴西一郡籍注,〔一九〕因而罰之,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山人始附,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人必不堪。眾心一離,雖悔無及。膺請出圖之,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軍資米,俄得三萬斛。 元起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時益州兵亂既久,人廢耕農,內外苦飢,人多相食,道路斷絕。季連計窮。會明年武帝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于建康。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為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為善政。元起之剋季連也,城內財寶無所私,勸恤人事,口不論財色。性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為蜀土所稱。元起舅子梁矜孫性輕脫,與庾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刺史,節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婁而政跡稍損。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歸供養,詔許焉。徵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藻代之。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引魏將王景胤、孔陵,攻東、西晉壽,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浸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匆便相催督。」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武帝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二0〕將救漢中。比是,魏已攻剋兩晉壽。 蕭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蕭藻入城,求其良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藻恚,醉而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其故。藻懼曰:「天子有詔。」眾乃散。遂誣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之半,封松滋縣侯。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藻曰:「元起為汝報讎,汝為讎報讎,忠孝之道如何?」乃貶藻號為冠軍將軍。贈元起征西將軍,給鼓吹,諡忠侯。 羅研字深微,少有材辯。元起平蜀,辟為主簿,後為信安令。故事置觀農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研請除其弊,帝從之。鄱陽忠烈王恢臨蜀,聞其名,請為別駕。及西昌侯藻重為刺史,州人為之懼,研舉止自若。侯謂曰:「非我無以容卿,非卿無以事我。」齊苟兒之役,臨汝侯嘲之曰:「卿蜀人樂禍貪亂,一至於此。」對曰:「蜀中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雞,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於前,韓、白按劍於後,將不能使一夫為盜,況貪亂乎? 大通二年,為散騎侍郎。嗣王範將西,忠烈王恢謂曰:「吾昔在蜀,每事委羅研,汝遵而勿失。」範至,復以為別駕,升堂拜母,蜀人榮之。數年卒官。蜀土以文達者,唯研與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辯。西昌侯藻為益州,以為主簿。使至都,武帝悅之,謂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對曰:「今勝昔。」問其故,對曰:「昔事桓、靈之主,今逢堯、舜之君。」帝嘉其對,以如意擊席者久之。乃以為益州別駕。著益州記三卷行於世。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為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及大軍至都,蓽在城內甚懼。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為亂兵所殺,我無以自明。」因厚遺之。少時又嘗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起有稻幾二千斛,〔二一〕悉以施之,時人稱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為益州,過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元起拜請同行,母曰:「汝貧賤家兒忽得富貴,詎可久保。我寧死此,不能與汝共入禍敗。」及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遇蹇,喟然歎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後果如筮。子鏗嗣。 張惠紹字德繼,義陽人也。少有武幹,仕齊為竟陵橫桑戍主。母喪歸鄉里。聞梁武帝起兵,乃自歸,累有戰功。武帝踐阼,封石陽縣侯,位驍騎將軍、直閤、左細仗主。時東昏餘黨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夜燒神獸門,害衛尉張弘策。惠紹馳率所領赴戰,賊乃散走。遷太子右衛率,以軍功累增爵邑。歷位衛尉卿,左衛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在州和理,吏人親愛之。徵還為左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中。卒,諡曰忠。 子澄嗣。〔二二〕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為當時驍將。歷官衛尉卿,太子左衛率。卒官,諡曰愍。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少孤,家貧,傭賃以養母。行得甘肥,未嘗先食,必遽還以遺母。年十三,以孝聞。郡召為主簿,不就,曰:「吾當使封侯廟食,安能為儒吏邪。 年十六,鄉人蔡道班為湖陽戍主,攻蠻錫城,反為蠻困。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提雙劍左右奮擊,殺傷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陽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爭之,師入汮口,〔二三〕道根說顯達曰:「汮水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方道步進。」顯達不聽,道根猶以私屬從軍。及顯達敗夜走,賴道根指路以全。尋為汮口戍副。 以母喪還家。聞梁武帝起兵,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豈非孝乎。」因率鄉人歸武帝,隸於王茂,常為前鋒。武帝即位,為驍騎將軍,封增城縣男。 天監二年,為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遠斥候,如敵將至者。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修城未畢,魏將党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莫不失色。道根命開城門,緩服登城,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軍因退。遷輔國將軍。 六年,魏攻鍾離,武帝詔豫州刺史韋叡救之。道根為叡前驅,至徐州,建計據邵陽洲,築壘掘塹逼魏城。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斷魏連橋,魏軍敗績。進爵為伯,改封豫寧縣。八年,拜豫州刺史,領汝陰太守。〔二四〕為政清簡,境內安之。累遷右衛將軍。 道根性謹厚,木訥少言,為將能檢御部曲。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每征伐終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武帝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美其口不論勳。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歷處州郡,和理清靜,為下所懷。在朝廷雖貴顯,而性儉約,所居宅不修牆屋,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當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時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復為豫州。將行,武帝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召畫工使圖其形,道根踧踖謝曰:「臣所可報國家,唯餘一死,但天下太平,恨無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武帝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乞還。朝廷徵為散騎常侍、左軍將軍。卒於官。是日,輿駕春祠二廟,及出宮,有司以聞。帝問中書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尸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其死,請往。』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雖未為社稷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帝即駕幸其宅,哭之甚慟。諡曰威。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河西,因留不去,其後遂氏焉。晉時隴右亂,遷于藍田。絢曾祖因為苻堅太子詹事,生穆。穆為姚萇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鄉族三千餘家入襄陽之峴南,宋為置華山郡藍田縣,寄立於襄陽,以穆為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絢伯元隆、父元撫,並為流人所推,相繼為華山太守。 絢少俶儻有志氣,仕齊為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餘悅服。梁武起兵,絢舉郡以應。天監元年,封南陽縣男,〔二五〕除竟陵太守。累遷太子左衛率,〔二六〕甲仗百人,與領軍蕭景直殿內。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職,猶習武藝。帝幸德陽殿戲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曰:「卿識此圖不?」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為上格,浮山為下格,潼沱為激溝,併灌鉅野澤。」帝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暅視地形,咸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帝弗納,發徐、揚人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并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四月,堰將合,淮水漂疾,復決潰。眾患之。或謂江、淮多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性惡鐵。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鬲,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沈於堰所,猶不能合。乃伐樹為井榦,〔二七〕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巨細必盡,負擔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武帝愍之,遣尚書右僕射袁昂、侍中謝舉假節慰勞,并加蠲復。是冬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賜以衣袴。 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悅挑戰,斬魏咸陽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長九里,下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并樹杞柳,軍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潔,俯視邑居墳墓,了然皆在其下。或謂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絢然之,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所懼開湫。」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開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其月,魏軍竟潰而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地。魏壽陽城戍稍徙頓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張豹子謂己必尸其事。既而絢以佗官來監作,豹子甚慚,由是譖絢與魏交通。帝雖不納,猶以事畢徵絢。尋除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絢徵還,〔二八〕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長,堰壞,奔流于海,殺數萬人。其聲若雷,聞三百里。水中怪物,隨流而下,或人頭魚身,或龍形馬首,殊類詭狀,不可勝名。祖暅坐下獄。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為嚴整。 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輿駕即日臨哭,諡曰壯。絢寬和少喜懼,在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為長厚。在省每寒月,〔二九〕見省官有襤縷者,輒遣遺以繻衣,其好施如此。子悅嗣。 昌義之,歷陽烏江人也。少有武幹,為馮翊戍主。梁武帝為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為輔國將軍、軍主。每戰必捷。 天監元年,封永豐侯,累遷北徐州刺史,鎮鍾離。四年,大舉北侵,臨川王宏督眾軍向洛口,義之為前軍,攻魏梁城戍,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詔班師。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等城。城內糧貯,魏悉移歸北,議者咸謂無復南向。帝曰:「此必進兵,非其實也。」乃遣修鍾離城,敕義之為戰守備。是冬,英果率眾數十萬圍鍾離,衝車毀西墉。時城中眾纔三千,義之督帥,隨方抗禦,前後殺傷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韋叡率眾二十萬救焉,大破魏軍。義之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再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遷左衛將軍。是冬,帝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魏將李曇定大眾逼荊山,揚聲決堰。詔假義之節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魏又遣大將軍李平攻硤石,義之又率朱衣直閤王神念救之。魏克硤石,義之班師,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問。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義之不知書,所識不過十字。性寬厚,為將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營道縣侯。徵為護軍將軍,卒於官。帝深痛惜之,諡曰烈。子寶景嗣。〔三0〕 論曰:永元之季,雖時主昏狂,荊、雍二州,尚未有釁。武皇跡緣家酷,首唱孟津之師,王茂等運接昌期,自致勤王之舉。若非天人啟期,豈得若斯之速乎。其隆名顯級,亦各風雲之感會也。元起勤乃胥附,功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啟,年之不永,不亦宜乎。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攀附之始,其功則末。〔三一〕及群盜焚門,張以力戰自著。鍾離、邵陽之逼,馮、昌勞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絢實典其事。互有厥勞,寵進宜矣。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實興,退舍而決,豈人事乎,其天道也。 校勘記 〔一〕 王茂字休連 「休連」梁書作「休遠」。 〔二〕 刺史蕭昂斬之 「刺史」各本作「長史」,據梁書蕭昂傳改。按傳「昂出為廣州刺史」,不言為長史。 〔三〕 每眾騎赴鹿 「赴」梁書、太平御覽八三一引並作「趁」。趁,逐也,較「赴」義生動。 〔四〕 鹿應弦輒斃 「鹿」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五〕 今得待眾軍同進 「眾」字據梁書補。按上云「待眾軍齊集俱進」,有「眾」字為是。 〔六〕 飢食其脯 「脯」各本作「胃」,據冊府元龜八五五、太平御覽八三一引改。按梁書作「肉」。 〔七〕 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 「埤」通志作「婿」。 〔八〕 改封湘西侯 按上云「封山陽伯」,此改封非進封,「湘西」下不應有「侯」字,梁書無「侯」字,是。 〔九〕 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 「迎」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0〕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 「陳慶之」各本脫「之」字,南監本復訛作「陳盛」,據梁書訂正。按陳慶之傳,壽陽之役,慶之假節,總知軍事。 〔一一〕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 「清流澗」各本作「流清澗」,據梁書乙正。 〔一二〕並無被服姿容 「姿容」據北監本、殿本。大德本、南監本、汲古閣本、金陵局本作「安容」。張元濟南史校勘記:「按安容與被服並稱,當是裝飾之名,姿容未必便是。 〔一三〕服翫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 「驚絕」疑當作「精絕」。 〔一四〕逢敕迎瑞像 「瑞像」各本作「瑞豫」,據通志改。按下云「王令送像下都」,則「豫」字非是。 〔一五〕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府中擲博 「南蠻府」各本作「南蠻國」。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國當作府,謂南蠻校尉府也。」按張說是,南齊書百官志:「護南蠻校尉,府置佐史。」今從改。 〔一六〕道恭塹內列艨艟鬥艦以待之 「列」各本作「作」,據梁書改。 〔一七〕三年徵中護軍 「三年」各本作「四年」,據梁書武帝紀及夏侯詳傳改。按傳云詳以天監三年遷湘州刺史,即此下云「代至」。 〔一八〕子瞟嗣有罪國除帝以公則勳臣特聽庶長子眺嗣 「瞟」、「眺」南史皆從目,梁書作「膘」、「朓」皆從月,未知孰是。 〔一九〕若檢巴西一郡籍注 「一郡」各本作「二郡」,據梁書改。 〔二0〕武帝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 「都督」二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二一〕元起有稻幾二千斛 「二千斛」,梁書作「二十斛」。 〔二二〕子澄嗣 「澄」各本作「登」,據梁書改。按梁書夏侯詳傳、裴邃傳並有張澄。 〔二三〕師入汮口 「汮口」各本作「汋均口」。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汋當作汮。『均』字乃後人旁注汮之音,而傳寫者乃誤入正文。」今從改。下同。 〔二四〕領汝陰太守 「汝陰」當作「南汝陰」。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云:「是時豫州治合肥,南汝陰郡亦僑置於合肥。馮道根傳領汝陰太守,亦當為南汝陰,史缺南字耳。 〔二五〕封南陽縣男 「南陽」梁書作「南安」。 〔二六〕累遷太子左衛率 「左衛率」梁書作「右衛率」。 〔二七〕乃伐樹為井榦 「井」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井榦乃架木為欄作井形。 〔二八〕絢徵還 「徵還」各本互倒,今乙正。 〔二九〕在省每寒月 各本並脫「月」字,據梁書補。 〔三0〕子寶景嗣 「寶景」梁書作「寶業」。 〔三一〕其功則末 「末」各本作「未」,今改正。按梁書作「其功則輕」。 張弘策子緬 纘 綰 庾域子子輿 鄭紹叔 呂僧珍 樂藹子法才 張弘策字真簡,范陽方城人,梁文獻皇后之從父弟也。父安之,青州主簿、南蠻行參軍。 弘策幼以孝聞,母嘗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強為進粥,弘策乃食母所餘。遭母憂,三年不食鹽菜,幾至滅性。兄弟友愛,不忍暫離。雖各有室,常同臥起,世比之姜肱兄弟。 弘策與梁武帝年相輩,幼見親狎,恒隨帝游處。每入室,常覺有雲氣,體輒肅然,弘策由此特加敬異。建武末,與兄弘冑從武帝宿,酒酣,移席星下,語及時事。帝曰:「天下方亂,舅知之乎?冬下魏軍方動,則亡漢北。王敬則猜嫌已久,當乘間而作。」弘策曰:「敬則張兩赤眼,容能立事?」帝曰:「敬則庸才,為天下唱先爾。主上運祚盡於來年,國權當歸江、劉。而江甚隘,劉又闇弱,都下當大亂,死人如亂麻。齊之歷數自茲亡矣。梁、楚、漢當有英雄興。」弘策曰:「瞻烏爰止,于誰之屋?」帝笑曰:「光武所云,『安知非僕』。」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請定君臣之分。」帝曰:「舅欲斅鄧晨乎? 是冬,魏軍攻新野,齊明帝密詔武帝代曹武監雍州事。弘策聞之心喜,謂帝曰:「夜中言當驗。」帝笑曰:「且勿多言。」弘策從帝西行,仍參帷幄,身親勞役,不憚辛苦。齊明帝崩,遺詔以帝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為錄事參軍,帶襄陽令。帝觀海內方亂,有匡濟之心,密為儲備。謀猷所及,唯弘策而已。 時帝長兄懿罷益州還,為西中郎長史、行郢州事。帝使弘策到郢,陳計於懿曰:「昔晉惠庸主,諸王爭權,遂內難九興,外寇三作。方今喪亂有甚於此,六貴爭權,人握王憲,制主畫敕,各欲專成。且嗣主在宮本無令譽,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居萬機,恣其所欲,豈肯虛坐主諾,委政朝臣。積相嫌貳,必大誅戮。始安欲為趙倫,形跡已露,蹇人上天,信無此理。且性甚猜狹,徒取禍機,所可當軸,江、劉而已。祏怯而無斷,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跂踵可待。蕭坦胸懷猜忌,動言相傷。徐孝嗣才非柱石,聽人穿鼻。若隙開釁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外藩,幸圖身計。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諸弟,以時聚集。郢州控帶荊、湘,西注漢、沔。雍州士馬,呼吸數萬。時安則竭誠本朝,時亂則為國翦暴,如不早圖,悔無及也。」懿聞之變色,心未之許。 及懿遇禍,帝將起兵,夜召弘策、呂僧珍入定議,旦乃發兵。以弘策為輔國將軍、軍主,〔一〕領萬人督後部事。及郢城平,蕭穎達、楊公則諸將皆欲頓軍夏口,帝以為宜乘勝長驅,直指建鄴,弘策與帝意合。又訪寧朔將軍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預為圖,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與呂僧珍先往清宮,封檢府庫。于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申勒部曲,秋毫無犯。遷衛尉卿,加給事中。天監初,加散騎常侍,封洮陽縣侯。弘策盡忠奉上,知無不為,交友故舊,隨才薦拔,縉紳皆趨焉。 時東昏餘黨孫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嘗夢乘馬至雲龍門,心惑其夢,遂作亂。帥數百人,因運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門,至夜燒神獸門、總章觀,入衛尉府,弘策踰垣匿于龍廄,遇賊見害。賊又進燒尚書省及閣道雲龍門,前軍司馬呂僧珍直殿省,帥羽林兵邀擊不能卻。上戎服御前殿,謂僧珍曰:「賊夜來是眾少,曉則走矣。」命打五鼓。賊謂已曉,乃散,官軍捕文明斬于東市,張氏親屬臠食之。帝哭之慟,曰:「痛哉衛尉!天下事當復與誰論?」詔贈車騎將軍,諡曰閔侯。 弘策為人寬厚通率,篤舊故。及居隆重,不以貴地自高,故人賓客接之如布衣,〔二〕祿賜皆散之親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緬嗣。 緬字元長,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曰:「此兒非常器,非止為張氏寶,方為海內令名也。」齊永元末兵起,弘策從武帝向都,留緬襄陽,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及弘策遇害,緬喪過于禮,武帝每遣喻之。服闋,襲封洮陽縣侯。起家祕書郎,出為淮南太守。時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閑吏事,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再遷雲麾外兵參軍。 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有質疑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殿中郎缺,帝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雁行之首,宜詳擇其人。」勉舉緬充選。頃之,為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緬在郡所得俸祿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之母振遺親屬。雖累載所蓄,一朝隨盡,緬私室常閴然如貧素者。 累遷豫章內史。緬為政任恩惠,不設鉤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數十年未有也」。 後為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鬥,左降黃門,兼領先職,俄復舊任。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為勁直。武帝乃遣圖其形於臺省,以勵當官。遷侍中,未拜卒,詔便舉哀。昭明太子亦往臨哭。 緬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三〕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緬弟纘。 纘字伯緒,出繼從伯弘籍。武帝舅也,〔四〕梁初贈廷尉卿。纘年十一,尚武帝第四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起家祕書郎,時年十七,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武帝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世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祕書郎四員,宋、齊以來,為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不數十日便遷任。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書籍。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可言優仕矣。」〔五〕如此三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劉善明通和,求識纘與錫。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累遷尚書吏部郎,俄而長兼侍中,時人以為早達。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有喉脣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曠達,自云年出三十不復詣人。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為忘年之交。大通中,為吳興太守,居郡省煩苛,務清靜,人吏便之。 大同二年,徵為吏部尚書。後門寒素一介者,皆見引拔,不為貴門屈意,人士翕然稱之。負其才氣,無所與讓。定襄侯祗無學術,頗有文性,與兄衡山侯恭俱為皇太子愛賞。時纘從兄謐、聿並不學問,性又凡愚。恭、祗嘗預東宮盛集,太子戲纘曰:「丈人謐、聿皆何在?」纘從容曰:「纘有謐、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慚。或云纘從兄聿及弼愚短,湘東王在坐,問纘曰:「丈人二從聿、弼藝業何如?」纘曰:「下官從弟雖並無多,猶賢殿下之有衡、定。」舉坐愕然,其忤物如此。 五年,武帝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已後,名冠范陽。可尚書僕射。」纘本寒門,以外戚顯重,高自擬倫,而詔有「司空范陽」之言,深用為狹。以朱异草詔,與异不平。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賓客輻湊,有過詣纘,纘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及是遷,為讓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閑,不喜俗人,與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若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改為湘州刺史,述職經塗,作南征賦。初,吳興吳規頗有才學,邵陵王綸引為賓客,深相禮遇。及綸作牧郢蕃,規隨從江夏。遇纘出之湘鎮,路經郢服,綸餞之南浦。纘見規在坐,意不能平,忽舉盃曰:「吳規,此酒慶汝得陪今宴。」規尋起還,其子翁孺見父不悅,問而知之,翁孺因氣結,爾夜便卒。規恨纘慟兒,憤哭兼至,信次之間又致殞。規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時人謂張纘一盃酒殺吳氏三人,其輕傲皆此類也。 至州務公平,遣十郡慰勞,〔六〕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併,州界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為居,歷政不賓服,因此向化。益陽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穎。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十餘萬,州境大寧。晚頗好積聚,多寫圖書數萬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稱是。 太清二年,徙授領軍,俄改雍州刺史。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為湘州,其後更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及至州,譽遂託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七〕留纘不遣。會聞侯景寇建鄴,譽當下援。湘東王時鎮江陵,與纘有舊,纘將因之以斃譽兄弟。時湘東王與譽及信州刺史桂陽王慥各率所領入援臺,下硤至江津,譽次江口,湘東王屆郢州之武城。屬侯景已請和,武帝詔罷援軍。譽自江口將旋湘鎮,欲待湘東至,謁督府,方還州。纘乃貽湘東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又遣使報云:「桂陽住此欲應譽、察。」湘東信之,乃鑿船沈米,斬纜而歸。至江陵收慥殺之。荊、湘因構嫌隙。 纘尋棄其部曲,攜其二女,單舸赴江陵。湘東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仍遣纘向雍州。前刺史岳陽王察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會聞賊陷臺城,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義舉,事無不濟。」纘以為然。因與岸兄弟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於西山聚眾。乃服婦人衣,乘青布輿,與親信十餘人奔引等。杜岸馳告察,察令中兵參軍尹正等追討。纘以為赴期,大喜,及至並禽之。纘懼不免,請為沙門,名法緒。察襲江陵,常載纘隨後,逼使為檄,固辭以疾。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尸而去。元帝承制,贈開府儀同三司,諡簡憲公。 元帝少時,纘便推誠委結,及帝即位,追思之,嘗為詩序云:「簡憲之為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初,纘之往雍州,資產悉留江陵。性既貪婪,南中貲賄填積。及死,湘東王皆使收之,書二萬卷並摙還齋,珍寶財物悉付庫,以粽蜜之屬還其家。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尚簡文第九女海鹽公主。承聖初,位侍中。纘弟綰。 綰字孝卿,少與兄纘齊名。湘東王繹嘗策之百事,綰對闕其六,號為百六公。位員外散騎常侍、中軍宣城王長史。遷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為國之急,唯在執憲直繩,用人之本,〔八〕不限升降。晉、宋時,周閔、蔡廓兼以侍中為之,卿勿疑是左遷。」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為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並導騶分趨兩陛,〔九〕前代未有,時人榮之。出為豫章內史,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人劉敬宮挾祅道,遂聚黨攻郡,進寇豫章,〔一0〕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黨悉平。 十年,復為御史中丞。綰再為憲司,彈糾無所回避,豪右憚之。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朱异、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太清三年,為吏部尚書,宮城陷,奔江陵,位尚書右僕射。魏剋江陵,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卒於江陵。 次子交,字少游,尚簡文第十一女定陽公主。〔一一〕承聖二年,官至祕書丞,掌東宮管記。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沈靜,有名鄉曲。梁文帝為郢州,辟為主簿,〔一二〕歎美其才,曰:「荊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禮。長沙宣武王為梁州,以為錄事參軍,帶華陽太守。時魏軍攻圍南鄭,州有空倉數十所,域手自封題,指示將士曰:「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眾心以安。軍退,以功拜羽林監。及長沙王為益州,域隨為懷寧太守。罷任還家,妻子猶事井臼,而域所衣大布,餘奉專充供養。母好鶴唳,域在位營求,孜孜不怠,一旦雙鶴來下,論者以為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諮議參軍,母憂去職。梁武帝舉兵,起為寧朔將軍,領行選。武帝東下,師次楊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勞軍。域乃諷夬曰:「黃鉞未加,非所以總率侯伯。」夬反,西臺即授武帝黃鉞。蕭穎冑既都督中外諸軍事,論者謂武帝應致牋,域爭不聽,乃止。郢城平,域及張弘策議與武帝意同,即命眾軍便下,域謀多被納用。霸府初開,為諮議參軍。 天監初,封廣牧縣子、後軍司馬。出為寧朔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長史夏侯道遷降魏,魏襲巴西,域固守。城中糧盡,將士皆齕草供食,無有離心。魏軍退,進爵為伯。于時兵後人飢,域上表振貸,不待報輒開倉,為有司所糾。上遷域西中郎司馬、輔國將軍、寧蜀太守。卒于官。子子輿。 子輿字孝卿,幼而歧嶷。五歲讀孝經,手不釋卷。或曰:「此書文句不多,何用自苦?」答曰:「孝,德之本,何謂不多。」齊永明末,除州主簿。時父在梁州遇疾,子輿奔侍醫藥,言淚恒并。長沙宣武王省疾見之,顧曰:「庾錄事雖危殆,可憂更在子輿。」尋丁母憂,哀至輒嘔血,父戒以滅性,乃禁其哭泣。梁初為尚書郎。 天監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輿以蜀路險難,啟求侍從,以孝養獲許。父遷寧蜀,子輿亦相隨。父於路感心疾,每痛至必叫,〔一三〕子輿亦悶絕。及父卒,哀慟將絕者再。奉喪還鄉,秋水猶壯。巴東有淫預,石高出二十許丈,及秋至,則纔如見焉,次有瞿塘大灘,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猶不見。子輿撫心長叫,其夜五更水忽退減,安流南下。及度,水復舊,行人為之語曰:「淫預如幞本不通,瞿塘水退為庾公。」初發蜀,有雙鳩巢舟中,及至又栖廬側,每聞哭泣之聲,必飛翔簷宇,悲鳴激切。 欲為父立佛寺,未有定處。夢有僧謂曰:「將修勝業,嶺南原即可營造。」明往履歷,果見標度處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墓所以終喪,服闋,手足枯攣,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墳墓。叔該謂曰:「汝若固志,吾亦抽簪。」於是始仕。雖以嫡長襲爵,國秩盡推諸弟。累遷兼中郎司馬。 大通二年,除巴陵內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勸上郡就醫,子輿曰:「吾疾患危重,全濟理難,豈可貪官,陳尸公廨。」因勒門生不得輒入城市,即於渚次卒。遺令單衣帢履以斂,酒脯施靈而已。 鄭紹叔字仲明,滎陽開封人也。累世居壽陽。祖琨,宋高平太守。 紹叔年二十餘,為安豐令,有能名。後為本州中從事史。時刺史蕭誕弟諶被誅,臺遣收誕,兵使卒至,左右驚散,紹叔獨馳赴焉。誕死,侍送喪柩,眾咸稱之。到都,司空徐孝嗣見而異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臨司州,命為中兵參軍,領長流。因是厚自結附。帝罷州還都,謝遣賓客,紹叔獨固請願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塗。」固不許。於是乃還壽陽。刺史蕭遙昌苦要引,紹叔終不受命。遙昌將囚之,鄉人救解得免。及帝為雍州,紹叔間道西歸,補寧蠻長史、扶風太守。東昏既害朝宰,頗疑于帝。紹叔兄植為東昏直後,東昏遣至雍州,託候紹叔,潛使為刺客。紹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於紹叔處置酒宴之,戲植曰:「朝廷遣卿見圖,今日閑宴,是見取良會也。」賓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觀府署,士卒器械,舟艫戎馬,莫不富實。植退謂紹叔曰:「雍州實力,未易圖也。」紹叔曰:「兄還具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紹叔請以此眾一戰。」送兄於南峴,相持慟哭而別。續復遣主帥杜伯符亦欲為刺客,詐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懼不敢發。上後即位,作五百字詩具及之。 初起兵,紹叔為冠軍將軍,改驍騎將軍,從東下。江州平,留紹叔監州事,曰:「昔蕭何鎮關中,漢祖得成山東之業;寇恂守河內,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內,我故留卿以為羽翼。前途不捷,我當其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於是督江、湘糧運無闕乏。 天監初,入為衛尉卿。紹叔少孤貧,事母及祖母以孝聞,奉兄恭謹。乃居顯要,糧賜所得及四方遺餉,悉歸之兄室。忠於事上,所聞纖豪無隱。每為帝言事,善則曰:「臣愚不及,此皆聖主之策。」不善,則曰:「臣智慮淺短,以為其事當如是,殆以此誤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親信之。母憂去職。紹叔有至性,帝常使人節其哭。頃之,封營道縣侯,復為衛尉卿。以營道縣戶凋弊,改封東興縣侯。 三年,魏圍合肥,紹叔以本號督眾軍鎮東關。事平,復為衛尉。既而義陽入魏,司州移鎮關南,以紹叔為司州刺史。紹叔至,創立城隍,繕兵積穀,流人百姓安之。性頗矜躁,以權勢自居,然能傾心接物,多所舉薦。士亦以此歸之。 徵為左衛將軍,〔一四〕至家疾篤,詔於宅拜授,輿載還府。中使醫藥,一日數至。卒於府舍。帝將臨其殯,紹叔宅巷陋,不容輿駕,乃止。詔贈散騎常侍、護軍將軍,諡曰忠。紹叔卒後,帝嘗潸然謂朝臣曰:「鄭紹叔立志忠烈,善必稱君,過則歸己,當今殆無其比。」其見賞惜如此。子貞嗣。 呂僧珍字元瑜,東平范人也。〔一五〕世居廣陵,家甚寒微。童兒時從師學,有相工歷觀諸生,指僧珍曰:「此兒有奇聲,封侯相也。」事梁文帝為門下書佐。身長七尺七寸,容貌甚偉,曹輩皆敬之。文帝為豫州刺史,以為典籤,帶蒙令。〔一六〕帝遷領軍將軍,補主簿。祅賊唐宇之寇東陽,文帝率眾東討,使僧珍知行軍眾局事。僧珍宅在建陽門東,自受命當行,每日由建陽門道,不過私室。文帝益以此知之。司空陳顯達出軍沔北,見而呼坐,謂曰:「卿有貴相,後當不見減,深自努力。 建武二年,魏軍南攻,五道並進。武帝帥師援義陽,僧珍從在軍中。時長沙宣武王為梁州刺史,魏軍圍守連月,義陽與雍州路斷。武帝欲遣使至襄陽,求梁州問,眾莫敢行。僧珍固請充使,即日單舸上道。及至襄陽,督遣援軍,且獲宣武王書而反,武帝甚嘉之。 東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與共事。僧珍知不久當敗,竟弗往。武帝臨雍州,僧珍固求西歸,得補邔令。〔一七〕及至,武帝命為中兵參軍,委以心膂。僧珍陰養死士,歸之者甚眾。武帝頗招武猛,士庶響從,會者萬餘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將起數千間屋為止舍。多伐材竹,沈於檀溪,積茅蓋若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獨悟其指,因私具櫓數百張。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裝為船艦,葺之以茅,並立辦。眾軍將發,諸將須櫓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張,爭者乃息。 武帝以僧珍為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出入臥內,宣通意旨。大軍次江寧,武帝使僧珍與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邏。其日,東昏將李居士來戰,僧珍等大破之,乃與茂進白板橋。壘立,茂移頓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眾少,直來薄城。僧珍謂將士曰:「今力不敵,不可戰,亦勿遙射。須至塹裏,當并力破之。」俄而皆越塹,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內外齊擊,居士等應時奔散。及武帝受禪,為冠軍將軍、前軍司馬,封平固縣侯。再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入直祕書省,總知宿衛。 天監四年,大舉北侵,自是僧珍晝直中書省,夜還祕書。〔一八〕五年旋軍,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榮以本州,乃拜南兗州刺史。僧珍在任,見士大夫迎送過禮,平心率下,不私親戚。兄弟皆在外堂,並不得坐。指客位謂曰:「此兗州刺史坐,非呂僧珍床。」及別室促膝如故。從父兄子先以販蔥為業,僧珍至,乃棄業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國重恩,無以報效,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叨越。當速反蔥肆耳。」僧珍舊宅在市北,前有督郵廨,鄉人咸勸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豈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適于氏,住市西小屋臨路,與列肆雜。僧珍常導從鹵簿到其宅,不以為恥。 在州百日,徵為領軍將軍,直祕書省如先。常以私車輦水灑御路。僧珍既有大勳,任總心膂,性甚恭慎。當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氣鞠躬,對果食未嘗舉箸。因醉後取一甘食,武帝笑謂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進。」祿俸外,又月給錢十萬,其餘賜賚不絕於時。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獨不肯,累日乃見從。一夜,僧珍忽頭痛壯熱,及明而顙骨益大,其骨法蓋有異焉。 十年,疾病,車駕臨幸,中使醫藥日有數四。僧珍語親舊曰:「吾昔在蒙縣熱病發黃,時必謂不濟。主上見語,『卿有富貴相,必當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貴,而復發黃,所苦與昔政同,必不復起。」竟如言卒于領軍官舍。武帝即日臨殯,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賀,署函曰「錢一千」。閽人少之,弗為通,強之乃進。僧珍疑其故,親自發,乃金錢也。遂言於帝,陳其才能,以為壯武將軍、衡州刺史。將行,謂所親曰:「不可以負呂公。」在州大有政績。 樂藹字蔚遠,南陽淯陽人,晉尚書令廣之六世孫也。家居江陵。方頤隆準,舉動醞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愨嘗陳器物,試諸甥姪。藹時尚幼,而無所取,愨由此奇之。又取史傳各一卷授藹等,使讀畢言所記。藹略讀具舉,愨益善之。 齊豫章王嶷為荊州刺史,以藹為驃騎行參軍,領州主簿,參知州事。嶷嘗問藹城隍風俗、山川險易,藹隨問立對,若案圖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譖藹廨門如市,嶷遣覘之,方見藹閉閤讀書。後為大司馬記室。 永明八年,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稱兵反,及敗,焚燒府舍,官曹文書一時蕩盡。齊武帝見藹,問以西事,藹占對詳敏,帝悅,用為荊州中從事,敕付以修復府州事。藹還州,繕修廨署數百區,頃之咸畢。豫章王嶷薨,藹解官赴喪,率荊、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為西中郎,以藹為諮議參軍。蕭穎冑引藹及宗夬、劉坦任以經略。 天監初,累遷御史中丞。初,藹發江陵,無故於船得八車輻,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遷焉。性公強,居憲臺甚稱職。時長沙宣武王將葬,而車府忽於庫失油絡,欲推主者。藹曰:「昔晉武庫火,張華以為積油萬石必然,今庫若灰,非吏罪也。」既而檢之,果有積灰,時稱其博物弘恕。 二年,出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罷歸,遇始興人士反,逐內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財產。元瑜走歸廣州,借兵於藹,託欲討賊,而實謀襲藹。藹覺誅之。尋卒於官。 藹姊適徵士同郡劉虯,亦明識有禮訓。藹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祿秩以供焉,西土稱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備,幼與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約見之曰:「法才實才子。」為建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將至百金,縣曹啟輸臺庫。武帝嘉其清節,曰「居職若斯,可以為百城表矣」。遷太舟卿,尋除南康內史。恥以讓奉受名,辭不拜。歷位少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還鄉。至家,割宅為寺,棲心物表。尋卒。法藏位征西錄事參軍,早亡。 子子雲,美容貌,善舉止。位江陵令,元帝承制,〔一九〕除光祿卿。魏剋江陵,眾奔散,呼子雲。子雲曰:「終為虜矣,不如守以死節。」遂仆地,卒於馬蹄之下。 論曰:張弘策惇厚慎密,首預帝圖,其位遇之隆,豈徒外戚云爾。至如太清板蕩,親屬離貳,纘不能協和蕃岳,克濟溫、陶之功〔二0〕;而苟懷私怨,以成釁隙之首。風格若此,而為梁之亂階,惜乎!庾域、鄭紹叔、呂僧珍等,或忠誠亮藎,或恪勤匪懈,締構王業,皆有力焉。僧珍之肅恭禁省,紹叔之勤誠靡貳,蓋有人臣之節矣。藹雖異帷幄之勳,亦讚雲雷之業,其當官任事,寵秩不亦宜乎。 校勘記 〔一〕 以弘策為輔國將軍軍主 「主」上各本並脫「軍」字,據梁書補。 〔二〕 故人賓客接之如布衣 梁書及冊府元龜八0六「布衣」下有「時」字。 〔三〕 緬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 「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十二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增補,從李慈銘南史札記說。 〔四〕 武帝舅也 「武帝」上梁書有「弘籍」二字。 〔五〕 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可言優仕矣 「嘗」、「若」各本作「帝」、「君」,誤以纘語為武帝語,據梁書改正。 〔六〕 遣十郡尉勞 梁書及冊府元龜六八九「遣」上有「停」字。 〔七〕 仍檢括州府庶事 「庶事」各本作「付度事」,據梁書改。 〔八〕 用人之本 梁書、冊府元龜五一二無「之」字。 〔九〕 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為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導騶分趨兩陛 「相」、「陛」各本作「時」、「塗」,據梁書改。又按據梁書及本書張纘傳,纘為尚書僕射在大同五年,此云「大同四年元日」,綰兄纘已為僕射,此「四年」,疑有誤。 〔一0〕安成人劉敬宮挾祅道至進寇豫章 「劉敬宮」武帝紀及王僧辯傳作「劉敬躬」,通鑑同。「豫章」各本作「豫州」,據梁書改。 〔一一〕尚簡文第十一女定陽公主 「定陽公主」梁書作「安陽公主」。 〔一二〕梁文帝為郢州辟為主簿 按梁武帝紀敘文帝歷官無為郢州事,乃位終丹陽尹,疑此有誤。 〔一三〕每痛至必叫 「痛」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七五七及通志補。 〔一四〕徵為左衛將軍 「左衛將軍」梁書作「左將軍」。又梁書載鄭紹叔卒後詔文稱「右衛將軍」,未知孰是。 〔一五〕東平范人也 「東平范人」各本作「東海范陽人」,據梁書改。按宋書州郡志,兗州東平郡有范縣,徐州東海郡領縣無范或范陽。 〔一六〕文帝為豫州刺史以為典籤帶蒙令 按蒙縣屬豫州梁郡,然文帝又無為豫州事。 〔一七〕得補邔令 「邔」各本作「邛」。張森楷梁書校勘記:「卬、邛皆非縣名,不得有令。據漢書地理志南郡有邔縣,續漢志、晉志并屬荊州,宋、南齊志屬雍州。時高祖為雍州,僧珍從之,當補邔令。」今從改。 〔一八〕夜還祕書 「書」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一九〕元帝承制 「元帝」二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二0〕克濟溫陶之功 「溫陶」各本作「陶冶」,據梁書改。按溫謂溫嶠,陶謂陶侃,平定蘇峻,為晉勳臣。 沈約子旋 孫眾 范雲從兄縝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子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顓頊嘉之,封諸汾川。其後四國沈、姒、蓐、黃,沈子國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春秋之時,列於盟會。魯昭四年,晉使蔡滅沈,其後因國為氏。自茲以降,譜諜罔存。 秦末有沈逞,徵丞相不就。〔一〕漢初,逞曾孫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國遷居九江之壽春,官至齊王太傅,封敷德侯。遵生驃騎將軍達,達生尚書令乾,乾生南陽太守弘,弘生河內太守勗,勗生御史中丞奮,奮生將作大匠恪,恪生尚書關內侯謙,謙生濟陽太守靖,靖生戎。戎字威卿,仕為州從事,說降劇賊尹良,漢光武嘉其功,封為海昏縣侯,辭不受,因避地徙居會稽烏程縣之餘不鄉,遂家焉。順帝永建元年,分會稽為吳郡,復為吳郡人。靈帝初平五年,分烏程、餘杭為永安縣,吳孫皓寶鼎二年,分吳郡為吳興郡。晉太康三年,改永安為武康縣,〔二〕復為吳興武康人焉。雖邦邑屢改,而築室不遷。 戎子酆字聖通,位零陵太守,致黃龍芝草之瑞。第二子仲高,安平相,〔三〕少子景河間相,演之、慶之、曇慶、懷文其後也。仲高子鸞字建光,少有高名,州舉茂才,公府辟州別駕從事史。時廣陵太守陸稠,鸞之舅也,以義烈政績顯名漢朝,復以女妻鸞,早卒。又直字伯平,州舉茂才,亦有清名,卒。子瑜、儀俱少有至行。瑜十歲、儀九歲而父亡,居喪毀瘁,過於成人。外祖會稽盛孝章,漢末名士也,深加憂傷,每撫慰之,曰:「汝並黃中英爽,終成奇器,何遽逾制自取殄滅邪。」三年禮畢,殆至滅性,故兄弟並以孝著。瑜早卒。儀字仲則,篤學有雅才,以儒素自業。時海內大亂,兵革並起,經術廢弛,士少全行。而儀淳深隱默,守道不移,風操貞整,不妄交納,唯與族子仲山、叔山及吳郡陸公紀友善。州郡禮請,二府交辟,公車徵,並不屈,以壽終。子曼字元禪,〔四〕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陽侯,才志顯於吳朝。子矯字仲桓,以節氣立名,仕為立武校尉、偏將軍。孫皓時,有將帥之稱。吳平,為鬱林、長沙二郡太守,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晉元帝之為鎮東將軍,命參軍事。子延字思長,潁川太守,始居縣東鄉之博陸里餘烏村。延子賀字子寧,桓沖南中郎參軍。 賀子警字世明,惇篤有行業,學通左氏春秋,家產累千金。後將軍謝安命為參軍,甚相敬重。警內足於財,為東南豪士,無進仕意,謝病歸。安固留不止,乃謂曰:「沈參軍,卿有獨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懷德而至,既無用佐時,故遂飲啄之願爾。」還家積載,以素業自娛。前將軍王恭鎮京口,與警有舊好,復引為參軍。手書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應之。尋復謝去。子穆夫字彥和,少好學,通左氏春秋。王恭命為前將軍主簿,謂警曰:「足下既執不拔之志,高臥東南,故屈賢子共事,非吏職嬰之也。 初,錢唐人杜炅字子恭,通靈有道術,東土豪家及都下貴望並事之為弟子,執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門徒孫泰、泰弟子恩傳其業,警復事之。隆安三年,恩於會稽作亂,自稱征東將軍,三吳皆響應。穆夫在會稽,恩以為餘姚令。及恩為劉牢之所破,穆夫見害。先是穆夫宗人沈預與穆夫父警不協,至是告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並遇害。唯穆夫子深子、雲子、田子、林子、虔子獲全。〔五〕田子、林子知名。 田子字敬光,從武帝剋京城,進平建鄴,參鎮軍事,封營道縣五等侯。帝北伐廣固,田子領偏師與龍驤將軍孟龍符為前鋒。龍符戰沒,田子力戰破之。及盧循逼都,帝遣田子與建威將軍孫季高海道襲破廣州,還除太尉參軍、淮陵內史,賜爵都鄉侯。義熙八年,從討劉毅。十一年,從討司馬休之,除振武將軍、扶風太守。十二年,武帝北伐,田子與順陽太守傅弘之各領別軍,從武關入,屯據青泥。姚泓將自禦大軍,慮田子襲其後,欲先平田子,然後傾國東出。乃率步騎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數百,欲擊之。傅弘之曰:「彼眾我寡,難可與敵。」田子曰:「師貴用奇,不必在眾。」弘猶固執,田子曰:「眾寡相傾,勢不兩立,若使賊圍既固,人情喪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志也。」便獨率所領,鼓譟而進。賊合圍數重,田子乃棄糧毀舍,躬勒士卒,前後奮擊,賊眾一時潰散,所殺萬餘人,得泓偽乘輿服御。武帝表言其狀。長安既平,武帝讌于文昌殿,舉酒賜田子曰:「咸陽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陽相賞。」即授咸陽、始平二郡太守。 大軍既還,桂陽公義真留鎮長安,以田子為安西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始平太守。時赫連勃勃來寇,田子與安西司馬王鎮惡俱出北地禦之。初,武帝將還,田子及傅弘之等並以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屢言之。帝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政足自滅耳。勿復多言。」及俱出北地,論者謂鎮惡欲盡殺諸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叛。田子乃於弘之營內請鎮惡計事,使宗人敬仁於坐殺之,率左右數十人自歸義真。長史王脩收殺田子於長安稿倉門外,是歲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武帝表天子以田子卒發狂易,不深罪也。 林子字敬士,少有大度,年數歲,隨王父在京口,王恭見而奇之,曰「此兒王子師之流也。」嘗與眾人共見遺寶,咸爭趨之,林子直去不顧。年十三,遇家禍,既門陷祅黨,兄弟並應從誅,而沈預家甚強富,志相陷滅,林子兄弟沈伏山澤,無所投厝。會孫恩屢出會稽,武帝致討,林子乃自歸陳情,率老弱歸罪請命,因流涕哽咽,三軍為之感動。帝甚奇之,乃載以別船,遂盡室移京口,帝分宅給焉。 林子博覽眾書,留心文義,從剋京城,進平都邑。時年十八,身長七尺五寸。沈預慮林子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與兄田子還東報讎。五月夏節日至,預政大集會,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斬預首,男女無論長幼悉屠之,以預首祭父祖墓。及帝為揚州,辟為從事,領建熙令,封資中縣五等侯。從伐慕容超,平盧循,並著軍功。後從征劉毅,參太尉軍事。復從討司馬休之。武帝每征討,林子輒推鋒居前。時賊黨郭亮之招集蠻、晉,屯據武陵,武陵太守王鎮惡出奔。林子率軍討之,斬亮之於七里澗而納鎮惡。武陵既平,復討魯軌於石城,軌棄眾走襄陽,復追躡之。襄陽既定,權留守江陵。 武帝伐姚泓,復參征西軍事,加建武將軍,統軍為前鋒,從汴入河。偽并州刺史、河東太守尹昭據蒲阪,林子於陝城與冠軍檀道濟同攻蒲阪,龍驤王鎮惡攻潼關。姚泓聞大軍至,遣偽東平公姚紹爭據潼關。林子謂道濟曰:「潼關天岨,所謂形勝之地。鎮惡孤軍,勢危力屈,若使姚紹據之,則難圖也。及其未至,當并力爭之。若潼關事捷,尹昭可不戰而服。」道濟從之。及至,紹舉關右之眾,設重圍,圍林子及道濟、鎮惡等。道濟議欲度河避其鋒,或欲棄捐輜重還赴武帝。林子按劍曰:「下官今日之事,自為將軍辦之。然二三君子或同業艱難,或荷恩罔極,以此退撓,亦何以見相公旗鼓邪。」塞井焚舍,示無全志。率麾下數百人,犯其西北。紹眾小靡,乘其亂而薄之,紹乃大潰,俘虜以千數,悉獲紹器械資實。時諸將破賊皆多其首級,而林子獻捷書至,每以實聞。武帝問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師,本有征無戰,豈可復增張虜獲,以示誇誕。昔魏尚以盈級受罰,此亦後乘之良轍也。」武帝曰:「乃所望於卿也。 初,紹退走,還保定城,留偽武衛將軍姚鸞精兵守嶮,林子銜枚夜襲,即屠其城,劓鸞而坑其眾。紹復遣撫軍將軍姚讚將兵屯河上,林子連破之。紹又遣長史姚伯子等屯據九泉,憑河固險,以絕糧援。武帝復遣林子累戰大破之,即斬伯子,所俘獲悉以還紹,使知王師之弘。紹志節沈勇,林子每戰輒勝,白武帝曰:「姚紹氣蓋關右而力以勢屈,但恐凶命先盡,不得以釁齊斧爾。」尋紹疽發背死。武帝以林子之驗,乃賜書嘉美之。於是讚統後軍復襲林子,林子禦之,連戰皆捷。 帝至閿鄉,姚泓掃境內兵屯嶢柳。時田子自武關北入,屯軍藍田,泓自率大眾攻之。帝慮眾寡不敵,遣林子步自秦嶺以相接援。比至,泓已破走。田子欲窮追,進取長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長安,如指掌爾。復剋賊城,便為獨平一國,不賞之功也。」田子乃止。 林子威震關中,豪右望風請附。帝以林子、田子綏略有方,頻賜書褒美,并令深慰納之。長安既平,姚氏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林子追討至寡婦水,轉鬥至槐里。大軍東歸,林子領水軍於石門以為聲援。還至彭城,帝令林子差次勳勤,隨才授用。 文帝出鎮荊州,議以林子及謝晦為蕃佐。帝曰:「吾不可頓無二人,林子行則晦不宜出。」乃以林子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新興太守。林子以行役久,士有歸心,乃深陳事宜。并言:「聖王所以戒慎祗肅,非以崇威立武,實乃經國長甿。宜廣建蕃屏,崇嚴宿衛。」武帝深相酬納。俄而謝翼謀反,帝歎曰:「林子之見,何其明也。 文帝進號鎮西,隨府轉,加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時武帝以方隅未靜,復欲親戎,林子固諫。帝答曰:「吾輒當不復自行。」帝踐阼,以佐命功,封漢壽縣伯,固讓不許。永初三年卒,追贈征虜將軍。元嘉二十五年,諡曰懷。少子璞嗣。〔六〕 璞字道真,童孺時神意閑審。文帝召見,奇璞應對,謂林子曰:「此非常兒也。」初除南平王左常侍,文帝引見,謂之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親要見輔,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國官乖清塗為罔罔也。」元嘉十七年,始興王濬為揚州刺史,寵愛殊異,以為主簿。時順陽范曄為長史行州事,曄性頗疏,文帝謂璞曰:「范曄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當密以在意。彼行事,其實卿也。」璞以任遇既深,所懷輒以密啟,每至施行,必從中出。曄政謂聖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見其際也。在職八年,神州大寧,人無謗黷,〔七〕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曄坐事誅,時濬雖曰親覽,州事一以付璞。濬年既長,璞固求辭事。以璞為濬始興國大農,累遷淮南太守。 三十年,元凶弒立,璞以奉迎之晚見殺。有子曰約,其制自序大略如此。 約十三而遭家難,潛竄,會赦乃免。既而流寓孤貧,篤志好學,晝夜不釋卷。母恐其以勞生疾,常遣減油滅火。而晝之所讀,夜輒誦之,遂博通群籍,善屬文。濟陽蔡興宗聞其才而善之,及為郢州,引為安西外兵參軍,兼記室。興宗常謂其諸子曰:「沈記室人倫師表,宜善師之。」及為荊州,又為征西記室,帶厥西令。〔八〕 齊初為征虜記室,帶襄陽令,所奉主即齊文惠太子。太子入居東宮,為步兵校尉,管書記,直永壽省,校四部圖書。時東宮多士,約特被親遇,每旦入見,景斜方出。時王侯到宮或不得進,約每以為言。太子曰:「吾生平嬾起,是卿所悉,得卿談論,然後忘寢。卿欲我夙興,可恒早入。」遷太子家令。後為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時竟陵王招士,約與蘭陵蕭琛、琅邪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雲、〔九〕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世號為得人。 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齊明帝即位,徵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明帝崩,政歸冢宰,尚書令徐孝嗣使約撰定遺詔。永元中,復為司徒左長史,進號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初,梁武在西邸,與約游舊。建康城平,引為驃騎司馬。時帝勳業既就,天人允屬。約嘗扣其端,帝默然而不應。佗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萬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祿。今童兒牧豎悉知齊祚之終,且天文人事表革運之徵,永元以來,尤為彰著。讖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歷然在記。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帝曰:「吾方思之。」約曰:「公初起兵樊、沔,此時應思。今日王業已就,何所復思。昔武王伐紂,始入人便曰吾君。武王不違人意,亦無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氣序,比於周武,遲速不同。若不早定大業,稽天人之望,脫一人立異,便損威德。且人非金石,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復異圖。君明於上,臣忠於下,豈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帝然之。約出,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旨。帝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雲出語約,約曰:「卿必待我。」雲許諾。而約先期入,帝令草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并諸選置,帝初無所改。俄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閤外,但云「咄咄」。約出,雲問曰:「何以見處?」約舉手向左,雲笑曰:「不乖所望。」有頃,帝召雲謂曰:「生平與沈休文群居,不覺有異人處,今日才智縱橫,可謂明識。」雲曰:「公今知約,不異約今知公。」帝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乃卿二人也。 梁臺建,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兼右僕射。及受禪,為尚書僕射,封建昌縣侯。又拜約母謝為建昌國太夫人。奉策之日,吏部尚書范雲等二十餘人咸來致拜,朝野以為榮。俄遷左僕射。〔一0〕天監二年,遭母憂,輿駕親出臨弔,以約年衰,不宜致毀,遣中書舍人斷客節哭。起為鎮軍將軍、丹陽尹,置佐史。服闋,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奏尚書八條事。遷尚書令,累表陳讓,改授左僕射,領中書令。尋遷尚書令,領太子少傅。九年,轉左光祿大夫。 初,約久處端揆,有志台司,論者咸謂為宜。而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見許。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言己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欲謝事,求歸老之秩。勉為言於帝,請三司之儀,弗許,但加鼓吹而已。 約性不飲酒,少嗜慾,雖時遇隆重,而居處儉素。立宅東田,矚望郊阜,常為郊居賦以序其事。尋加特進,遷中軍將軍、丹陽尹,侍中、特進如故。十二年卒官,年七十三,諡曰隱。 約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聰明過人,好墳籍,聚書至二萬卷,都下無比。少孤貧,約干宗黨得米數百斛,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貴不以為憾,用為郡部傳。嘗侍宴,有妓婢師是齊文惠宮人,〔一一〕帝問識座中客不?曰:「唯識沈家令。」約伏地流涕,帝亦悲焉,為之罷酒。約歷仕三代,該悉舊章,博物洽聞,當世取則。謝玄暉善為詩,任彥昇工於筆,約兼而有之,然不能過也。自負高才,昧於榮利,乘時射勢,頗累清談。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進一官,輒殷勤請退,而終不能去,論者方之山濤。用事十餘年,未常有所薦達,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武帝有憾於張稷,及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左僕射出作邊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為約昏家相為,怒約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帝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憑空頓於戶下,因病。夢齊和帝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稱禪代之事,不由己出。先此,約嘗侍宴,會豫州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約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疾,上遣主書黃穆之專知省視,穆之夕還,增損不即啟聞,懼罪,竊以赤章事因上省醫徐奘以聞,又積前失。帝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有司諡曰「文」,帝曰「懷情不盡曰隱」,故改為隱。 約少時常以晉氏一代竟無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將軍蔡興宗為啟,明帝有敕許焉。自此踰二十年,所撰之書方就,凡一百餘卷。條流雖舉,而採綴未周。永明初遇盜,失第五帙。又齊建元四年被敕撰國史,永明二年又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其所撰國史為齊紀二十卷。天監中,又撰梁武紀十四卷,又撰邇言十卷,諡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於世。又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嘗問周捨曰:「何謂四聲?」捨曰:「『天子聖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約也。 子旋,字士規,襲爵,位司徒右長史,太子僕。以母憂去官,因蔬食辟穀,服除,猶絕粳粱。終于南康內史,諡曰恭。集注邇言,行於世。旋弟趨字孝鯉,亦知名,位黃門郎。旋卒,子寔嗣。寔弟眾。 眾字仲師,好學,頗有文詞。仕梁為太子舍人。時梁武帝制千文詩,眾為之注解。〔一二〕與陳郡謝景同時召見于文德殿,帝令眾為竹賦。賦成奏之,手敕答曰:「卿文體翩翩,可謂無忝爾祖。 累遷太子中舍人,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侯景之亂,表求還吳興召募故義部曲以討賊,梁武許之。及景圍臺城,眾率宗族及義附五千餘人入援都,軍容甚整,景深憚之。梁武於城內遙授太子右衛率。臺城陷,眾乃降景。景平,元帝以為司徒左長史。魏剋江陵,見虜,尋亦逃歸。 陳武帝受命,位中書令。帝以眾州里知名,甚敬重之,賞賜超於時輩。性吝嗇,財帛億計,無所分遺。自奉甚薄,每朝會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書,監起太極殿。恒服布袍芒屩,以麻繩為帶,又囊麥飯〈食半〉以噉之,朝士咸共誚其所為。眾性狷急,因忿恨,遂歷詆公卿,非毀朝廷。武帝大怒,以眾素有令望,不欲顯誅,因其休假還武康,遂於吳中賜死。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平北將軍汪六世孫也。祖璩之,宋中書侍郎。雲六歲就其姑夫袁叔明讀毛詩,日誦九紙。陳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見之,曰「公輔才也」。 雲性機警,有識具,善屬文,〔一三〕下筆輒成,時人每疑其宿構。父抗為郢府參軍,雲隨在郢。時吳興沈約、新野庾杲之與抗同府,見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書佐,轉法曹行參軍。俄而沈攸之舉兵圍郢城,抗時為府長流,入城固守,留家屬居外。雲為軍人所得,攸之召與語,聲色甚厲。雲容貌不變,徐自陳說。攸之笑曰:「卿定可兒,且出就舍。」明旦又召雲令送書入城內,餉武陵王酒一石,犢一頭;餉長史柳世隆鱠魚二十頭,皆去其首。城內或欲誅雲,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其違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世隆素與雲善,乃免之。 後除員外散騎郎。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為會稽太守,雲為府主簿。王未之知。後剋日登秦望山,乃命雲。雲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韻,人多作兩句讀之,並不得韻;又皆大篆,人多不識,乃夜取史記讀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賓僚讀之,皆茫然不識。末問雲,雲曰:「下官嘗讀史記,見此刻石文。」乃進讀之如流〔一四〕。子良大悅,因以為上賓。自是寵冠府朝。王為丹陽尹,復為主簿,深相親任。時進見齊高帝,會有獻白烏,帝問此何瑞,雲位卑最後答,曰:「臣聞王者敬宗廟則白烏至。」時謁廟始畢,帝曰:「卿言是也。感應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為南徐州、南兗州,雲並隨府遷,每陳朝政得失於子良。尋除尚書殿中郎。子良為雲求祿,齊武帝曰:「聞范雲諂事汝,政當流之。」子良對曰:「雲之事臣,動相箴諫,諫書存者百有餘紙。」帝索視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久,曰:「不意范雲乃爾,方令弼汝。 子良為司徒,又補記室。時巴東王子響在荊州,殺上佐,都下匈匈,人多異志。而豫章王嶷鎮東府,多還私邸,動移旬日。子良築第西郊,游戲而已。而梁武帝時為南郡王文學,與雲俱為子良所禮。梁武勸子良還石頭,并言大司馬宜還東府,子良不納。梁武以告雲。時廷尉平王植為齊武帝所狎,雲謂植曰:「西夏不靜,人情甚惡,大司馬詎得久還私第?司徒亦宜鎮石頭。卿入既數,言之差易。」植因求雲作啟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鎮一城。 文惠太子嘗幸東田觀穫稻,雲時從。文惠顧雲曰:「此刈甚快。」雲曰:「三時之務,亦甚勤勞,願殿下知稼穡之艱難,無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謝之。及出,侍中蕭緬先不相識,就車握雲手曰:「不謂今日復見讜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雲所,甚見稱美。彪為設甘蔗、黃甘、粽,隨盡復益。〔一五〕彪笑謂曰:「范散騎小復儉之,一盡不可復得。」使還,再遷零陵內史。初,零陵舊政,公田奉米之外,別雜調四千石。及雲至郡,止其半,百姓悅之。深為齊明帝所知,還除正員郎。 時高、武王侯並懼大禍,雲因帝召次曰:「昔太宰文宣王語臣,言嘗夢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阬,見文惠太子先墜,次武帝,次文宣。望見僕射在室坐御床,備王者羽儀,不知此是何夢,卿慎勿向人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難負。」於是處昭冑兄弟異於餘宗室。 雲之幸於子良,江祏求雲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與雲,曰:「且以為娉。」雲笑受之。至是祏貴,雲又因酣曰:「昔與將軍俱為黃鵠,今將軍化為鳳皇,荊布之室,理隔華盛。」因出翦刀還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敗,妻子流離,每相經理。 又為始興內史,舊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貨去,買銀輸官。雲乃先聽百姓誌之,若百日無主,依判送臺。又郡相承後堂有雜工作,雲悉省還役,並為帝所賞。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輒共殺害,不則逐之。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為神明。 遷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羅威唐頌、蒼梧丁密頓琦等墓。時江祏姨弟徐藝為曲江令,祏深以託雲。有譚儼者,縣之豪族,藝鞭之,儼以為恥,至都訴雲,雲坐徵還下獄,會赦免。 初,梁武為司徒祭酒,與雲俱在竟陵王西邸,情好歡甚。永明末,梁武與兄懿卜居東郊之外,雲亦築室相依。梁武每至雲所,其妻常聞蹕聲。又嘗與梁武同宿顧暠之舍,暠之妻方產,有鬼在外曰:「此中有王有相。」雲起曰:「王當仰屬,相以見歸。」因是盡心推事。及帝起兵,將至都,雲雖無官,自以與帝素款,慮為昏主所疑,將求入城,先以車迎太原孫伯翳謀之。伯翳曰:「今天文顯於上,災變應於下,蕭征東以濟世雄武,挾天子而令諸侯,天時人事,寧俟多說。」雲曰:「此政會吾心,今羽翮未備,不得不就籠檻,希足下善聽之。」及入城,除國子博士,未拜,而東昏遇弒。侍中張稷使雲銜命至石頭,梁武恩待如舊,遂參讚謨謀,毗佐大業。仍拜黃門侍郎,與沈約同心翊贊。俄遷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 梁臺建,遷侍中。武帝時納齊東昏余妃,頗妨政事,雲嘗以為言,未之納。後與王茂同入臥內,雲又諫,王茂因起拜曰:「范雲言是,公必以天下為念,無宜留惜。」帝默然。雲便疏令以余氏賚茂,帝賢其意而許之。明日,賜雲、茂錢各百萬。及帝受禪,柴燎南郊,雲以侍中參乘。禮畢,帝升輦謂雲曰:「朕之今日,所謂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雲對曰:「亦願陛下日慎一日。」帝善其言,即日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 雲以舊恩,超居佐命,盡誠翊亮,知無不為。帝亦推心仗之,所奏多允。雲本大武帝十三歲,嘗侍宴,帝謂臨川王宏、鄱陽王恢曰:「我與范尚書少親善,申四海之敬。今為天下主,此禮既革,汝宜代我呼范為兄。」二王下席拜,與雲同車還尚書下省,時人榮之。帝嘗與雲言及舊事,云:「朕司州還,在三橋宅,門生王道牽衣云,『聞外述圖讖云,齊祚不久,別應有王者。官應取富貴』。朕齋中坐讀書,內感其言而外跡不得無怪,欲呼人縛之,道叩頭求哀,乃不復敢言。今道為羽林監、文德主帥,知管籥。」雲曰:「此乃天意令道發耳。」帝又云:「布衣時,嘗夢拜兩舊妾為六宮,有天下,此嫗已卒,所拜非復其人,恒以為恨。 其年,雲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二年,遷尚書右僕射,猶領吏部。頃之,坐違詔用人,免吏部,猶為右僕射。 雲性篤睦,事寡嫂盡禮,家事必先諮而後行。好節尚奇,專趨人之急。少與領軍長史王畡善,雲起宅新成,移家始畢,畡亡於官舍,屍無所歸,雲以東廂給之。移屍自門入,躬自營唅,招復如禮,時人以為難。及居選官,任寄隆重,書牘盈案,賓客滿門,雲應答如流,無所壅滯,官曹文墨,發擿若神,時人咸服其明贍。性頗激厲,少威重,有所是非,形於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雲為郡號廉潔,及貴重,頗通饋遺;然家無蓄積,隨散之親友。 武帝九錫之出,雲忽中疾,居二日半,召醫徐文伯視之。文伯曰:「緩之一月乃復,欲速即時愈,政恐二年不復可救。」雲曰:「朝聞夕死,而況二年。」文伯乃下火而壯焉,〔一六〕重衣以覆之。有頃,汗流於背即起。〔一七〕二年果卒。帝為流涕,即日輿駕臨殯,詔贈侍中、衛將軍,禮官請諡曰宣,敕賜諡曰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 孫伯翳,太原人,晉祕書監盛之玄孫。曾祖放,晉國子博士、長沙太守。父康,起部郎,貧常映雪讀書,清介,交游不雜。伯翳位終驃騎鄱陽王參軍事。 雲從父兄縝。 縝字子真。父濛,奉朝請,早卒。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從沛國劉瓛學,瓛甚奇之,親為之冠。在瓛門下積年,恒芒屩布衣,徒行於路。瓛門下多車馬貴游,縝在其間,聊無恥愧。及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年二十九,髮白皤然,乃作傷暮詩、白髮詠以自嗟。 仕齊位尚書殿中郎。永明中,與魏氏和親,簡才學之士以為行人,縝及從弟雲、蕭琛、琅邪顏幼明、河東裴昭明相繼將命,皆著名鄰國。 時竟陵王子良盛招賓客,縝亦預焉。嘗侍子良,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貴貧賤?」縝答曰:「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中。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退論其理,著神滅論。以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一八〕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捨利無刀,捨刀無利。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此論出,朝野諠譁。子良集僧難之而不能屈。太原王琰乃著論譏縝曰:「嗚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靈所在。」欲杜縝後對。縝又對曰:「嗚呼王子!知其祖先神靈所在,而不能殺身以從之。」其險詣皆此類也。子良使王融謂之曰:「神滅既自非理,而卿堅執之,恐傷名教。以卿之大美,〔一九〕何患不至中書郎,而故乖刺為此,可便毀棄之。」縝大笑曰:「使范縝賣論取官,已至令僕矣,何但中書郎邪。 後為宜都太守。性不信神鬼,時夷陵有伍相廟、唐漢三神廟、胡里神廟,縝乃下教斷不祠。後以母憂去職。居于南州。 梁武至,縝墨縗來迎。武帝與縝有西邸之舊,見之甚悅。及建康城平,以縝為晉安太守,在郡清約,資公祿而已。遷尚書左丞,及還,雖親戚無所遺,唯餉前尚書令王亮。縝在齊時,與亮同臺為郎,舊相友愛。至是亮擯棄在家,縝自以首迎武帝,志在權軸,而所懷未滿,亦怏怏,故私相親結,以矯於時。竟坐亮徙廣州。在南累年,追為中書郎,國子博士,卒。文集十五卷。 子胥字長才,傳父業,位國子博士,有口辯。大同中,常兼主客郎,應接北使,卒於鄱陽內史。 論曰:齊德將謝,昏虐君臨,喋喋黔黎,命懸晷刻。梁武撫茲歸運,嘯召風雲。范雲恩結龍潛,沈約情深惟舊,並以茲文義,首居帷幄,追蹤亂傑,各其時之遇也。而約以高才博洽,名亞董、遷,末跡為躓,亦鳳德之衰乎。縝婞直之節,著于終始,其以王亮為尤,亦不足非也。 校勘記 〔一〕 秦末有沈逞徵丞相不就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相』下當有脫字,世固無以丞相徵之事也。 〔二〕 晉太康三年改永安為武康縣 「三」宋書作「二」,州郡志謂永安更名在太康元年。 〔三〕 第二子仲高安平相 「仲高」宋書作「滸字仲高」,此唐人避李虎嫌名而行其字。 〔四〕 子曼字元禪 宋書作「子憲字元禮」。 〔五〕 唯穆夫子深子雲子田子林子虔子獲全 「深子」宋書作「淵子」,此避唐諱改。 〔六〕 少子璞嗣 宋書:「子邵嗣,邵子道輝卒,子侃嗣,侃卒,子整應襲爵,齊受禪,國除。」是璞未嘗嗣林子封爵。 〔七〕 人無謗黷 「人」各本作「又」。按宋書作「民」,此避唐諱作「人」而訛為「又」,今改正。 〔八〕 又為征西記室帶厥西令 「厥西」各本作「關西」。李慈銘南史札記:「按厥西縣,宋齊皆屬荊州南義陽郡。梁書作闕西。考齊雖有闕西縣,屬司州隨郡。約為荊州掾屬,不應帶司州縣令也。闕為厥之誤,更由闕訛關。」今從改。 〔九〕 南鄉范雲 「南鄉」各本作「南郡」,據梁書改。 〔一0〕俄遷左僕射 「左」各本作「右」,據梁書改。 〔一一〕嘗侍宴有妓婢師是齊文惠宮人 「師」各本作「帥」,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九五三改。按梁書無「婢」字。 〔一二〕時梁武帝制千文詩眾為之注解 顧炎武日知錄:「千字文有二本,一蕭子範撰,一周興嗣撰,見舊唐書經籍志。此云『梁武帝制千文詩』,則凡三本矣。隋志載興嗣千字文,國子祭酒蕭子雲注,而梁書蕭子範傳又謂子範作之,記室蔡薳注釋;今又有沈眾注,亦彼此互異。 〔一三〕雲性機警有識具善屬文 「具」各本作「且」,屬下為句。按太平御覽六00引,冊府元龜八五0並作「具」,「識具」常用詞,今據改。 〔一四〕乃進讀之如流 「乃進」各本作「進乃」,據冊府元龜七一八乙正。 〔一五〕隨盡復益 「復」各本作「絕」,據太平御覽八五一引改。 〔一六〕文伯乃下火而壯焉 「壯」各本作「床」,據太平御覽七二三、七三八引改。按針灸以艾柱為壯。 〔一七〕汗流於背即起 「背」各本作「此」。按「此」為「背」之爛文,太平御覽七三八引作「背」,今據改。 〔一八〕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 據范縝神滅論原文「刀」應作「刃」,下同。 〔一九〕以卿之大美 「大美」通志作「才美」。 韋叡兄纂 闡 叡子放 孫粲 放弟正 正子載 鼎 正弟稜 稜弟黯 裴邃邃子之禮 兄子之高 之高弟之平 子忌 之高弟之橫 韋叡字懷文,京兆杜陵人也。世為三輔著姓。祖玄,避吏隱長安南山。宋武帝入關,以太尉掾徵,不至。伯父祖征,宋末為光祿勳。父祖歸,寧遠長史。 叡事繼母以孝聞。祖征累為郡守,每攜叡之職,視之如子。時叡內兄王憕、姨弟杜惲並有鄉里盛名,祖征謂叡曰:「汝自謂何如憕、惲?」叡謙不敢對。祖征曰:「汝文章或小減,學識當過之。然幹國家,成功業,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為梁州刺史,要叡俱行。梁土富饒,往者多以賄敗,叡雖幼,獨以廉聞。 宋永光初,袁顗為雍州刺史,見而異之,〔一〕引為主簿。顗到州,與鄧琬起兵,叡求出為義成郡,故免顗之禍。累遷齊興太守,本州別駕,長水校尉,右軍將軍。齊末多故,欲還鄉里,求為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陳顯達、護軍將軍崔慧景頻逼建鄴,人心惶駭。西土人謀之,叡曰:「陳雖舊將,非高人才,崔頗更事,懦而不武。天下真人,殆興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結於梁武。及兵起檄至,叡率郡人伐竹為筏,倍道來赴,有眾二千,馬二百匹。帝見叡甚悅,撫几曰:「佗日見君之面,今日見君之心,吾事就矣。」師剋郢、魯,平加湖,叡多建策,皆見用。 大軍發郢,謀留守將,上難其人。久之,顧叡曰:「棄騏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為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萬,閉壘經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積屍於床下,而生者寢處其上,每屋盈滿。叡料簡隱卹,咸為營理,百姓賴之。 梁臺建,徵為大理。武帝即位,遷廷尉,封都梁子。〔二〕天監二年,改封永昌,再遷豫州刺史,領歷陽太守。魏遣眾來伐,叡率州兵擊走之。 四年侵魏,詔叡都督眾軍。叡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小峴城,未能拔。叡巡行圍柵,魏城中忽出數百人陳於門外,叡欲擊之。諸將皆曰:「向本輕來,請還授甲而後戰。」叡曰:「魏城中二千餘人,閉門堅守,足以自保。今無故出人於外,必其驍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眾猶遲疑,叡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叡之法,不可犯也。」乃進兵,魏軍敗,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進討合肥。 先是右軍司馬胡景略至合肥,久未能下,叡案行山川,曰:「吾聞『汾水可以灌平陽』,即此是也。」乃堰肥水。頃之堰成水通,舟艦繼至。魏初分築東西小城,夾合肥。〔三〕叡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將楊靈胤帥軍五萬奄至,眾懼不敵,請表益兵。叡曰:「賊已至城下,方復求軍。且吾求濟師,彼亦徵眾。『師克在和』,古人之義也。」因戰,破之,軍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軍主王懷靜築城於岸守之,魏攻陷城,乘勝至叡隄下。〔四〕軍監潘靈祐勸叡退還巢湖,諸將又請走保三釜。叡怒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因令取繖扇麾幢樹之隄下,示無動志。叡素羸,每戰不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勵眾軍。魏兵鑿堤,叡親與爭。魏軍卻,因築壘於堤以自固。起鬥艦高與合肥城等,四面臨之。城潰,俘獲萬餘,所獲軍實,無所私焉。初,胡景略與前軍趙祖悅同軍交惡,志相陷害,景略一怒,自齧其齒,齒皆流血。叡以將帥不和,將致患禍,酌酒自勸景略曰:「且願兩武勿復私鬥。」〔五〕故終於此役得無害焉。 叡每晝接客旅,夜算軍書,三更起張燈達曙,撫循其眾,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舍修立,館宇藩籬墉壁皆應準繩。 合肥既平,有詔班師,去魏軍既近,懼為所躡。叡悉遣輜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後,魏人服叡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還。於是遷豫州於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於鍾離,眾兵百萬,連城四十餘。武帝遣征北將軍曹景宗拒之。次邵陽洲,築壘相守,未敢進。帝怒,詔叡會焉,賜以龍環御刀,曰:「諸將有不用命者斬之。」叡自合肥徑陰陵大澤,過澗谷,輒飛橋以濟師。人畏魏軍盛,多勸叡緩行。叡曰:「鍾離今鑿穴而處,負戶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況緩乎。」旬日而至邵陽。初,帝敕景宗曰:「韋叡卿鄉望,宜善敬之。」景宗見叡甚謹。帝聞曰:「二將和,師必濟矣。」叡於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城,比曉而營立。元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景宗慮城中危懼,乃募軍士言文達、洪騏驎等齎敕入城,使固城守,潛行水底,得達東城。城中戰守日苦,始知有援,於是人百其勇。 魏將楊大眼將萬餘騎來戰,大眼以勇冠三軍,所向皆靡。叡結車為陣,大眼聚騎圍之。叡以強弩二千一時俱發,洞甲穿中,殺傷者眾。矢貫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眾來戰,叡乘素木輿,執白角如意以麾軍,一日數合,英甚憚其強。魏軍又夜來攻城,飛矢雨集。叡子黯請下城以避箭,叡不許。軍中驚,叡於城上厲聲呵之乃定。 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叡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會淮水暴長,叡即遣之,鬥艦競發,皆臨賊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道根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元英脫身遁走。魏軍趨水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其餘釋甲稽顙乞為囚奴猶數十萬。叡遣報昌義之,義之且悲且喜,不暇答,但叫曰「更生!更生!」帝遣中書郎周捨勞軍於淮上。叡積所獲於軍門,捨觀之,謂叡曰:「君此獲復與熊耳山等矣。」以功進爵為侯。 七年,遷左衛將軍,俄為安西長史、南郡太守。會司州刺史馬仙琕自北還軍,為魏人所躡,三關擾動。詔叡督眾軍援焉。叡至安陸,增築城二丈餘,更開大塹,起高樓。眾頗譏其示弱,叡曰:「不然,為將當有怯時。」是時,元英復追仙琕,將復邵陽之恥,聞叡至乃退,帝亦詔罷軍。 十三年,為丹陽尹,以公事免。十四年,為雍州刺史。初,叡起兵鄉中,客陰雙光泣止叡,〔六〕叡還為州,雙光道候。叡笑曰:「若從公言,乞食於路矣。」餉耕牛十頭。叡於故舊無所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與假板縣令,鄉里甚懷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優詔不許。徵拜護軍,給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武帝甚禮敬之。性慈愛,撫孤兄子過於己子,歷官所得祿賜,皆散之親故,家無餘財。後為護軍,居家無事,慕萬石、陸賈之為人,因畫之於壁以自玩。時雖老,暇日猶課諸兒以學。第三子稜尤明經史,世稱其洽聞。叡每坐使稜說書,其所發擿,稜猶弗之逮。武帝方銳意釋氏,天下咸從風而化。叡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眾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遷侍中、車騎將車,未拜,卒於家,年七十九。遺令薄葬,斂以時服。武帝即日臨器甚慟,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嚴。 叡雅有曠世之度,蒞人以愛惠為本,所居必有政績。將兵仁愛,士卒營幕未立,終不肯舍,井灶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於儒者,雖臨陣交鋒,常緩服乘輿,執竹如意以麾進止,與裴邃俱為梁世名將,餘人莫及。 初,邵陽之役,昌義之甚德叡,請曹景宗與叡會,因設錢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叡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七〕叡獨居後,其不尚勝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賢之。 叡兄纂、闡,並早知名。纂仕齊位司徒記室、特進,沈約嘗稱纂於上曰:「恨陛下不與此人同時,其學非臣輩也。」闡為建寧縣,所得俸祿百餘萬,還家悉委伯父處分,鄉里宗事之。位通直郎。 叡子放字元直,身長七尺七寸,腰帶八圍,容貌甚偉。襲封永昌縣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人所稱。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領軍曹仲宗等攻渦陽,又以放為明威將軍,總兵會之。魏大將軍費穆帥眾奄至,放軍營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餘人。放從弟洵驍果有勇力,單騎擊刺,屢折魏軍,洵馬亦被傷不能進,放冑又三貫矢。眾皆失色,請放突去。放厲聲叱之曰:「今日唯有死爾。」乃免冑下馬,據胡床處分。士卒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逐北至渦陽。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將軍李獎、乞伏寶、費穆等五萬人來援,放大破之。渦陽城主王緯以城降。〔八〕魏人棄諸營壘,一時奔潰。眾軍乘之,斬獲略盡,禽穆弟超并王緯送建鄴,還為太子右衛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於鎮,諡曰宜侯。 放性弘厚篤實,輕財好施,於諸弟尤雍穆。每將遠別及行役初還,常同一室臥起,時比之三姜。初,放與吳郡張率皆有側室懷孕,因指為昏姻。其後各產男女,未及成長而率亡,遺嗣孤弱,放常贈卹之。及為北徐州,時有貴族請昏者,放曰:「吾不失信於故友。」及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適率子,時稱放能篤舊。子粲。 粲字長倩,〔九〕少有父風,好學仗氣,身長八尺,容觀甚偉。初為雲麾晉安王行參軍,後為外兵參軍兼中兵。時潁川庾仲容、吳郡張率前輩才名,與粲同府,並忘年交好。及王為皇太子,粲自記室遷步兵校尉,入為東宮領直,後襲爵永昌縣侯,累遷左衛率,領直〔一0〕。粲以舊恩,任寄綢密,雖居職累徙,常留宿衛。頗擅權誕倨,不為時輩所平。右衛朱异嘗於酒席厲色謂粲曰:「卿何得已作領軍面向人!」大同中,帝嘗不豫,一日暴劇,皇太子以下並入侍疾,內外咸云帝崩。粲將率宮甲度臺,微有喜色,問所由那不見辦長梯。以為大行幸前殿,須長梯以復也。帝後聞之,怒曰:「韋粲願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為其主,不足推。」故出為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餞新亭,執粲手曰:「與卿不為久別。」久之,帝復召還為散騎常侍。 還至廬陵,聞侯景作逆,便簡閱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即就內史劉孝儀共謀之。孝儀曰:「必如此,當有敕,安可輕信單使,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賊已度江,便逼宮闕,水陸阻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警為前軍。粲馳往見大心曰:「上游蕃鎮,江州去都最近,殿下情計,實宜在先。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今宜張軍聲勢,移鎮盆城,遣偏將賜隨,於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隨粲。粲悉留家累於江州,以輕舸就路。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粲即送糧仗給之,并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先是,安北鄱陽王範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與其世子嗣帥江西之眾赴都,屯于張公洲,待上流諸軍。至是,之高遣船度仲禮,與粲合軍進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議推仲禮為大都督,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高,恥居其下。乃云:「柳節下已是州將,何須我復鞭板。」累日不決。粲乃抗言於眾曰:「今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邊疆,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語其年齒,亦少於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貴在將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齒,豈應復挾私以阻大計。粲請為諸君解釋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之高泣曰:「吾荷國榮,自應帥先士卒,顧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謂眾議已定,無俟老夫爾。若必有疑,當剖心相示。」於是諸將定議,仲禮方得進軍。次新亭,賊列陣於中興寺,相持至晚各解歸。 是夜,仲禮入粲營部分眾軍,旦日將戰,諸將各有據守。令粲頓青塘,當石頭中路。粲慮柵壘未立,賊爭之,頗以為憚,謂仲禮曰:「下官才非禦侮,〔一一〕直欲以身徇國,節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虧喪。」仲禮曰:「青塘立營,迫近淮渚,欲以糧儲船乘盡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差軍相助。」粲帥所部水陸俱進。時昏霧,軍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壘柵至曉未合。景登禪靈寺門,望粲營未立,便率銳卒來攻。軍敗,乘勝入營,左右高馮牽粲避賊,粲不動,兵死略盡,遂見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賊傳粲首闕下,以示城內。簡文聞之流涕,謂御史中丞蕭愷曰:「社稷所寄,唯在韋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陣。」詔贈護軍將軍。元帝平侯景,追諡忠貞。 子諒,以學業為陳始興王叔陵所引,為中錄事參軍兼記室。叔陵敗,伏誅。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與東海王僧孺善,及僧孺為吏部郎,參掌大選,賓友故人莫不傾意,正獨澹然。及僧孺擯廢,正復篤素分,有踰曩日,論者稱焉。卒於給事黃門侍郎。子載。 載字德基,少聰慧,篤志好學。年十二,隨叔父稜見沛國劉顯,顯問漢書十事,載隨問應無疑滯。及長,博涉文史,沈敏有器局。仕梁為尚書三公郎。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以為中書侍郎。尋為尋陽太守,隨都督王僧辯東討侯景。景平,歷位琅邪、義興太守。陳武帝誅王僧辯,乃遣周文育襲載,載嬰城自守。載所屬縣卒,並陳武舊兵,〔一二〕多善用弩,載收得數十人,繫以長鎖,令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每發輒中,所中皆斃,相持數旬。陳武帝聞文育軍不利,以書喻載以誅王僧辯意,并奉梁敬帝敕,敕載解兵。載得書,乃以眾降。陳武帝引載恒置左右,與之謀議。 徐嗣徽、任約等引齊軍濟江,據石頭城,帝問計於載。載曰:「齊軍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即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別令輕兵絕其糧運,使進無所虜,退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帝從之。 永定中,位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載有田十餘頃,在江乘縣之白山,至是遂築室而居,屏絕人事,吉凶慶弔,無所往來,不入籬門者幾十載。卒於家。載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曉,博涉經史,明陰陽逆剌,尤善相術。仕梁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遭父憂,水漿不入口者五日,哀毀過禮,殆將滅性。服闋,為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亂,鼎兄昂於京口戰死,鼎負屍出,寄于中興寺,求棺無所得。鼎哀憤慟哭,忽見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竊異之,往視乃新棺也,因以充斂。元帝聞之,以為精誠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辯以為戶曹屬。累遷中書侍郎。陳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氣知其當王,遂寄孥焉。因謂陳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誅死,後四歲,梁其代終。天之曆數,當歸舜後。昔周滅殷氏,封媯汭于宛丘,其裔子孫,因為陳氏。僕觀明公,天縱神武,繼絕統者無乃是乎。」武帝陰有圖僧辯意,聞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禪,拜黃門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為聘周使,加散騎常侍。後為太府卿。 至德初,鼎盡貨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問其故,答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期運將及,故破產爾。 初,鼎之聘周也,嘗遇隋文帝,謂曰:「觀公容貌,不久必大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願深自愛。」及陳亡,驛召入京,授上儀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恒預焉。性簡貴,雖為亡國之臣,未嘗俯仰當世。時吏部尚書韋世康兄弟顯貴,隋文帝從容謂鼎曰:「世康與公遠近?」對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豈忘本也。」命官給酒肴,遣世康請鼎還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餘世,並考論昭穆,作韋氏譜七卷示之,歡飲十餘日乃還。時蘭陵公主寡,上為之求夫,選親衛柳述及蕭瑒等以示鼎,鼎曰:「瑒當封侯,而無貴妻之相;述亦通顯,而守位不終。」上曰:「位由我爾。」遂以主降述。上又問鼎,諸兒誰為嗣位。答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不肯顯言乎? 開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義教導,務弘清靜。州中有土豪,外修邊幅,而內行不軌,常為劫盜。鼎於都會時謂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賊。」因條其徒黨姦謀逗遛,其人驚懼,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還去,妾盜珍物,於夜逃亡,尋於草中為人所殺。主家知客與妾通,因告客殺之。縣司鞫問,具得姦狀,因斷客死。獄成,上於鼎,鼎覽之,曰:「此客實姦,而不殺也。乃某寺僧詃妾盜物,令奴殺之,贓在某處。」即放此客,遣人掩僧,并獲贓物。自是部內肅然,咸稱其神,道無拾遺。尋追入京,頃之,而卒于長安,年七十九。正弟稜。 稜字威直,性恬素,以書史為業,博物強記,當世士咸就質疑。位終光祿卿。著漢書續訓三卷。〔一三〕稜弟黯。 黯字務直,性強正,少習經史,位太府卿。侯景濟江,黯屯六門,尋改為都督城西面諸軍。時景於城外起東西二土山,城內亦應之,簡文親自負土,哀太子以下,躬執畚鍤。黯守西土山,晝夜苦戰。以功授輕車將軍,加持節,卒於城內。 初,黯為太僕卿,而兄子粲為左衛率,黯以故常怏怏,〔一四〕謂人曰:「韋粲已落驊騮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識者頗以此闚之。 裴邃字深明,〔一五〕河東聞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後也。祖壽孫,寓居壽陽,為宋武帝前軍長史。父仲穆,驍騎將軍。 邃十歲能屬文,善左氏春秋。齊東昏踐阼,始安王蕭遙光為揚州刺史,引邃為參軍。遙光敗,邃還壽陽,會刺史裴叔業以壽陽降魏,邃遂隨眾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為魏郡太守。魏遣王肅鎮壽陽,邃固求隨肅,密圖南歸。梁天監初,自拔南還,除後軍諮議參軍。邃求邊境自效,以為廬江太守。 五年,征邵陽洲,魏人為長橋斷淮以濟,邃築壘逼橋,每戰輒剋,於是密作沒突艦。會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艦徑造橋側,進擊,大破之。以功封夷陵縣子。 遷廣陵太守,與鄉人共入魏武廟,因論帝王功業。其妻甥王篆之密啟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跡。」由是左遷始安太守。邃志立功邊陲,不願閑遠,乃致書於呂僧珍曰:「昔阮咸、顏延有二始之歎,吾才不逮古人,今為三始,非其願也,將如之何!」後為竟陵太守,開置屯田,公私便之。再遷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復開創屯田數千頓,倉廩盈實,省息邊運,人吏獲安。乃相率餉絹千餘匹,邃從容曰:「汝等不應爾,吾又不可逆。」納其二匹而已。入為大匠卿。 普通二年,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軍來援,以邃為信武將軍,督眾軍討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義州刺史封壽據檀公峴,邃擊破之,遂圍其城。壽請降,義州平。除豫州刺史,加督,鎮合肥。 四年,大軍北侵,以邃督征討諸軍事,先襲壽陽,攻其郛,斬門而入,一日戰九合,為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絕拔還。於是邃復整兵,收集士卒,令諸將各以服色相別。邃自為黃袍騎,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漿,又屠安成、馬頭、沙陵等戍。〔一六〕明年,略地至汝、潁間,所在響應。魏壽陽守將長孫承業、河間王元琛出城挑戰,邃臨淮歎曰:「今日不破河間,方為謝玄所笑。」乃為四甄以待之。令直閣將軍李祖憐偽遁以引承業,承業等悉眾追之,四甄競發,魏眾大敗,斬首萬餘級。承業奔走,閉門不敢復出。 在軍疾篤,命眾軍守備,送喪還合肥。尋卒,贈侍中、左衛將軍,進爵為侯,諡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為政寬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將吏憚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間莫不流涕,以為邃不死,當大闢土宇。子之禮嗣。 之禮字子義,美容儀,能言玄理。為西豫州刺史。母憂居喪,唯食麥飯。〔一七〕邃廟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鬱茂。范雲廟在三橋,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經二廟,顧而歎曰:「范為已死,裴為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籬門外桐柏凋盡,唯邃墓犬牙不入,當時異之。歷位黃門侍郎。 武帝設無遮會,舞象驚,排突陛衛,王公皆散,唯之禮與散騎常侍臧盾不動。帝壯之,以之禮為壯勇將軍、北徐州刺史,盾兼中領軍將軍。 之禮卒於少府卿,諡曰壯。子政,承聖中位給事黃門侍郎。魏剋江陵,隨例入長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頗讀書,少負意氣,常隨叔父邃征討,所在立功,甚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 壽陽之役,邃卒於軍所,之高隸夏侯夔平壽陽,仍除梁郡太守,封都城縣男。時魏汝陰來附,敕之高應接,仍除潁州刺史。父憂還都,起為光遠將軍,令討平陰陵盜,以為譙州刺史。 侯景之亂,之高為西豫州刺史,率眾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陽嗣王範命之高總督江右援軍諸軍事,頓張公洲。柳仲禮至橫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禮,與韋粲等俱會青塘。及城陷,之高還合肥,與鄱陽王範西上。元帝遣召之,以為侍中、護軍將軍,到江陵。 時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傳之悌斬侯景,元帝使兼中書舍人黃羅漢報之高,之高竟無言,直云:「賊自殺賊,非之高所聞。」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除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諡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衛率。魏剋江陵,力戰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儻有志略,以軍功封費縣侯。承聖中,累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陳文帝初,除光祿大夫、慈訓宮衛尉,〔一八〕並不就。乃築山穿池,植以卉木,居處其中,有終焉志。天康元年卒,諡曰僖子。子忌。 忌字無畏,少聰敏,有識量,頗涉史傳,為當時所稱。侯景之亂,招集勇力,乃隨陳武帝征討。及陳武帝誅王僧辯,僧辯弟僧智舉兵據吳郡,陳武帝遣黃他攻之,不能剋。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錢唐直趣吳郡,〔一九〕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疑大軍至,輕舟奔杜龕,忌入據吳郡。陳武帝嘉之,表授吳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遷衛尉卿,封東興縣侯。及華皎稱兵上流,宣帝時為錄尚書輔政,盡命眾軍出討,委忌總知中外城防諸軍事。宣帝即位,改封樂安縣侯。歷位都官尚書。及吳明徹督眾北伐,詔忌以本官監明徹軍。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於綏撫,甚得人和。及明徹進軍彭、汴,以忌為都督,與明徹俱進。〔二0〕呂梁軍敗,見囚于周,授上開府。隋開皇十四年,卒於長安,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橫。 之橫字如岳,少好賓游,重氣俠,不事產業。之高以其縱誕,乃為狹被蔬食以激厲之。之橫歎曰:「大丈夫富貴,必作百幅被。」遂與僮屬數百人於芍陂大營田墅,遂致殷積。梁簡文在東宮,聞而要之,以為河東王常侍。遷直閤將軍。 侯景之亂,隸鄱陽王範討景,景濟江,仍與範世子嗣入援臺城。城陷,退還合肥。侯景遣任約逼晉熙,範令之橫下援。未及至,範薨,之橫乃還。時尋陽王大心在江州,範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襲盆城,之橫斬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橫與兄之高歸元帝,位廷尉卿、河東內史,隨王僧辯拒侯景。景退,遷東徐州刺史,封豫寧侯。又隨僧辯破景,景東奔,僧辯命之橫與杜崱入守臺城。及陸納據湘州叛,又隸僧辯南討,斬納將李賢明,平之。又破武陵王於峽口。還除吳興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剋江陵,齊遣上黨王高渙挾貞陽侯明攻東關。晉安王承制,以之橫為徐州刺史,都督眾軍,出守蘄城。之橫營壘未周,而齊軍大至,兵盡矢窮,遂於陣沒。贈司空,諡曰忠壯。子鳳寶嗣。 論曰:韋、裴少年勵操,俱以學尚自立,晚節驅馳,各著功於戎馬。觀叡制勝之道,謂為魁梧之傑,然而形甚羸瘠,身不跨鞍,板輿指麾,隱如敵國,其器分有在,隆名豈虛得乎。邃自效邊疆,盛績克舉,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門子弟,各著名節,與梁終始,克荷隆構。「將門有將」,斯言豈曰妄乎。 校勘記 〔一〕 宋永光初袁顗為雍州刺史見而異之 「永光」各本作「永元」,據梁書改。按永元為齊東昏年號,宋書及本書袁顗傳載顗之死在宋明帝泰始二年,其為雍州應在泰始之前,當作永光。 〔二〕 封都梁子 「都梁」各本互倒為「梁都」。按南齊書州郡志都梁屬湘州邵陵郡,今乙正。 〔三〕 魏初分築東西小城夾合肥 「合」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三六八、四0四補。 〔四〕 魏攻陷城乘勝至叡隄下 「隄下」各本作「城下」,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三六八、四一九改。按下「因令取繖扇麾幢樹之隄下,示無動志」,則作「城下」誤。 〔五〕 且願兩武勿復私鬥 「兩武」即「兩虎」,此避唐諱改。 〔六〕 客陰雙光泣止叡 「陰雙光」梁書作「陰雋光」。 〔七〕 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 通志「捷」上無「之」字。 〔八〕 渦陽城主王緯以城降 「王緯」各本作「王偉」,據冊府元龜三五二及陳慶之傳改。下同。 〔九〕 粲字長倩 「倩」梁書作「蒨」。 〔一0〕累遷左衛率領直 「左」各本作「右」,據梁書改。按韋黯傳「而兄子粲為左衛率」,是「右」為「左」之訛。 〔一一〕下官才非禦侮 「侮」各本作「武」,據梁書改。 〔一二〕載所屬縣卒並陳武舊兵 「卒」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三〕著漢書續訓三卷 「三」各本作「二」,據梁書(稜傳附韋叡傳)及冊府元龜六0六改。按隋書經籍志亦作「三卷」,云「梁北平諮議參軍韋稜撰」。 〔一四〕黯以故常怏怏 「故」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五〕裴邃字深明 「深」梁書作「淵」,此避唐諱改。 〔一六〕又屠安成馬頭沙陵等戍 「安成」當依梁書武帝紀普通五年十一月作「安城」。 〔一七〕母憂居喪唯食麥飯 按梁書云「丁父憂」,無「母憂」事。冊府元龜七五七「丁父邃憂,邃墓在光宅寺西」云云,疑「母」當作「父」。 〔一八〕慈訓宮衛尉 「衛尉」上衍「徵」字,據陳書刪。按陳書之平見其子裴忌傳。 〔一九〕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錢唐直趣吳郡 按通鑑梁紀紹泰元年胡注:「陳霸先自義興還建康,遣裴忌助黃他攻吳郡。自錢唐直趣吳郡,非路也。錢唐必誤。 〔二0〕以忌為都督與明徹俱進 「忌」各本作「明徹」,誤,據陳書改。 江淹 任昉 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濟陽考城人也。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淹少孤貧,常慕司馬長卿、梁伯鸞之為人,不事章句之學,留情於文章。早為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禮焉。 起家南徐州從事,轉奉朝請。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隨景素在南兗州。廣陵令郭彥文得罪,辭連淹,言受金,淹被繫獄。自獄中上書曰: 昔者,賤臣叩心,飛霜擊於燕地;庶女告天,振風襲於齊臺。下官每讀其書,未嘗不廢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見疑,貞而為戮,是以壯夫義士伏死而不顧者以此也。下官聞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謂徒虛語,乃今知之。伏願大王暫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戶桑樞之人,布衣韋帶之士,退不飾詩書以驚愚,進不買聲名於天下。日者,謬得升降承明之闕,出入金華之殿,何嘗不局影凝嚴,側身扃禁者乎。竊慕大王之義,復為門下之賓,備鳴盜淺術之餘,豫三五賤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顧以顏色,實佩荊卿黃金之賜,竊感豫讓國士之分矣。常欲結纓伏劍,少謝萬一,剖心摩踵,以報所天。不圖小人固陋,坐貽謗缺,跡墜昭憲,身限幽圄,履影弔心,酸鼻痛骨。下官聞虧名為辱,虧形次之,是以每一念來,忽若有遺;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陰,左右無色,身非木石,與獄吏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搥心,泣盡而繼之以血者也。下官雖乏鄉曲之譽,然嘗聞君子之行矣:其上則隱於簾肆之間,臥於巖石之下;次則結綬金馬之庭,高議雲臺之上;退則虜南越之君,係單于之頸。俱啟丹冊,並圖青史。寧爭分寸之末,競錐刀之利哉!下官聞積毀銷金,積讒摩骨,遠則直生取疑於盜金,近則伯魚被名於不義。彼之二才,猶或如是,況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將之恥,絳侯幽獄,名臣之羞,史遷下室,至如下官,當何言哉。夫以魯連之智,辭祿而不反,接輿之賢,行歌而忘歸,子陵閉關於東越,仲蔚杜門於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虛,罪得其實,亦當鉗口吞舌,伏匕首以殞身,何以見齊魯奇節之人,燕趙悲歌之士乎。 方今聖歷欽明,天下樂業,青雲浮洛,榮光塞河,西洎臨洮、狄道,北距飛狐、陽原,莫不寖仁沐義,照景飲醴,而下官抱痛圜門,〔一〕含憤獄戶,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則梧丘之魂不愧於沈首,鵠亭之鬼無恨於灰骨。 景素覽書,即日出之。尋舉南徐州秀才,對策上第,再遷府主簿。 景素為荊州,淹從之鎮。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專據上流,咸勸因此舉事。淹每從容進諫,景素不納。及鎮京口,淹為鎮軍參軍,領南東海郡丞。景素與腹心日夜謀議,淹知禍機將發,乃贈詩十五首以諷焉。會東海太守陸澄丁艱,淹自謂郡丞應行郡事,景素用司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於選部,黜為建安吳興令。 及齊高帝輔政,聞其才,召為尚書駕部郎、驃騎參軍事。俄而荊州刺史沈攸之作亂,高帝謂淹曰:「天下紛紛若是,君謂何如?」淹曰:「昔項強而劉弱,袁眾而曹寡,羽卒受一劍之辱,紹終為奔北之虜,此所謂『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試為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人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無恩,二敗也;〔二〕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而終為我獲焉。」帝笑曰:「君談過矣。 桂陽之役,朝廷周章,詔檄久之未就。齊高帝引淹入中書省,先賜酒食,淹素能飲啖,食鵝炙垂盡,進酒數升訖,文誥亦辦。相府建,補記室參軍。高帝讓九錫及諸章表,皆淹製也。齊受禪,復為驃騎豫章王嶷記室參軍。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與司徒左長史檀超共掌其任,所為條例,並為王儉所駁,其言不行。淹任性文雅,不以著述在懷,所撰十三篇竟無次序。又領東武令,參掌詔策。〔三〕後拜中書侍郎,王儉嘗謂曰:「卿年三十五,已為中書侍郎,才學如此,何憂不至尚書金紫。所謂富貴卿自取之,但問年壽何如爾。」淹曰:「不悟明公見眷之重。 永明三年,兼尚書左丞。時襄陽人開古冢,得玉鏡及竹簡古書,字不可識。王僧虔善識字體,亦不能諳,直云似是科斗書。淹以科斗字推之,則周宣王之前也。〔四〕簡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明帝作相,謂淹曰:「君昔在尚書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寬猛能折衷。今為南司,足以振肅百僚也。」淹曰:「今日之事,可謂當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稱明旨爾。」於是彈中書令謝朏、司徒左長史王繢、護軍長史庾弘遠,並以託疾不預山陵公事。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劉悛、梁州刺史陰智伯,並贓貨巨萬,輒收付廷尉。臨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曇隆及諸郡二千石并大縣官長,多被劾,內外肅然。明帝謂曰:「自宋以來,不復有嚴明中丞,君今日可謂近世獨步。 累遷祕書監,侍中,衛尉卿。初,淹年十三時,孤貧,常采薪以養母,曾於樵所得貂蟬一具,將鬻以供養。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徵也,汝才行若此,豈長貧賤也,可留待得侍中著之。」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舉兵圍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稱疾不往。及事平,時人服其先見。 東昏末,淹以祕書監兼衛尉,又副領軍王瑩。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來奔,位相國右長史。天監元年,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臨沮縣伯。淹乃謂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貴,今之忝竊,遂至於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備矣。人生行樂,須富貴何時。吾功名既立,正欲歸身草萊耳。」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改封醴陵伯,〔五〕卒。武帝為素服舉哀,諡曰憲。 淹少以文章顯,晚節才思微退,云為宣城太守時罷歸,始泊禪靈寺渚,夜夢一人自稱張景陽,謂曰:「前以一匹錦相寄,今可見還。」淹探懷中得數尺與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盡。」顧見丘遲謂曰:「餘此數尺既無所用,以遺君。」自爾淹文章躓矣。又嘗宿於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爾後為詩絕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凡所著述,自撰為前後集,并齊史十志,並行於世。嘗欲為赤縣經以補山海之闕,竟不成。子蒍嗣。 任昉字彥升,樂安博昌人也。父遙,齊中散大夫。遙兄遐字景遠,少敦學業,家行甚謹,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祿大夫。〔六〕永明中,遐以罪將徙荒裔,遙懷名請訴,言淚交下,齊武帝聞而哀之,竟得免。 遙妻河東裴氏,高明有德行,嘗晝臥,夢有五色采旗蓋四角懸鈴,自天而墜,其一鈴落入懷中,心悸因而有娠。占者曰:「必生才子。」及生昉,身長七尺五寸,幼而聰敏,早稱神悟。四歲誦詩數十篇,八歲能屬文,自製月儀,辭義甚美。褚彥回嘗謂遙曰:「聞卿有令子,相為喜之。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由是聞聲藉甚。年十二,從叔晷有知人之量,見而稱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駒也。」昉孝友純至,每侍親疾,衣不解帶,言與淚并,湯藥飲食必先經口。 初為奉朝請,舉兗州秀才,拜太學博士。永明初,衛將軍王儉領丹陽尹,復引為主簿。儉每見其文,必三復殷勤,以為當時無輩,曰:「自傅季友以來,始復見於任子。若孔門是用,其入室升堂。」於是令昉作一文,及見,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點正,昉因定數字。儉拊几歎曰:「後世誰知子定吾文!」其見知如此。 後為司徒竟陵王記室參軍。時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謂無對當時,見昉之文,怳然自失。以父喪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後起。齊武帝謂昉伯遐曰:「聞昉哀瘠過禮,使人憂之,非直亡卿之寶,亦時才可惜。宜深相全譬。」遐使進飲食,當時勉勵,回即歐出。昉父遙本性重檳榔,以為常餌,臨終嘗求之,剖百許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深以為恨,遂終身不嘗檳榔。遭繼母憂,昉先以毀瘠,每一慟絕,良久乃蘇,因廬於墓側,以終喪禮。哭泣之地,草為不生。昉素強壯,腰帶甚充,服闋後不復可識。 齊明帝深加器異,欲大相擢引,為愛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東宮書記。齊明帝廢鬱林王,始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封宣城郡公,使昉具草。帝惡其辭斥,甚慍,昉亦由是終建武中位不過列校。 昉尤長為筆,頗慕傅亮才思無窮,當時王公表奏無不請焉。昉起草即成,不加點竄。沈約一代辭宗,深所推挹。永元中,紆意於梅蟲兒,東昏中旨用為中書郎。謝尚書令王亮,亮曰:「卿宜謝梅,那忽謝我。」昉慚而退。末為司徒右長史。 梁武帝剋建鄴,霸府初開,以為驃騎記室參軍,專主文翰。每制書草,沈約輒求同署。嘗被急召,昉出而約在,是後文筆,約參製焉。 始梁武與昉遇竟陵王西邸,從容謂昉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記室。」昉亦戲帝曰:「我若登三事,當以卿為騎兵。」以帝善騎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牋云:「昔承清宴,屬有緒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謔。豈謂多幸,斯言不渝。」蓋為此也。梁臺建,禪讓文誥,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異嚴親,事兄嫂恭謹。外氏貧闕,恒營奉供養。祿奉所收,四方餉遺,皆班之親戚,即日便盡。性通脫,不事儀形,喜慍未嘗形於色,車服亦不鮮明。 武帝踐阼,歷給事黃門侍郎,吏部郎。出為義興太守。歲荒民散,以私奉米豆為粥,活三千餘人。時產子者不舉,昉嚴其制,罪同殺人。孕者供其資費,濟者千室。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餘石,昉五分督一,餘者悉原,兒妾食麥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從昉共為山澤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絹七匹,米五石。至都無衣,鎮軍將軍沈約遣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參掌大選,居職不稱。尋轉御史中丞、祕書監。自齊永元以來,祕閣四部,篇卷紛雜,昉手自讎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邊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辭訟者,就路決焉。為政清省,吏人便之。卒於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無以為斂。遺言不許以新安一物還都,雜木為棺,浣衣為斂。闔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於城南,歲時祠之。武帝聞問,方食西苑綠沈瓜,投之於盤,悲不自勝。因屈指曰:「昉少時常恐不滿五十,今四十九,可謂知命。」即日舉哀,哭之甚慟。追贈太常,諡曰敬子。 昉好交結,獎進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稱述,得其延譽者多見升擢,故衣冠貴游莫不多與交好,坐上客恒有數十。時人慕之,號曰任君,言如漢之三君也。在郡尤以清潔著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戶曹掾訪其寒溫。嘗欲營佛齋,調楓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長斷,曰:「與奪自己,不欲貽之後人。」郡有蜜嶺及楊梅,舊為太守所采,昉以冒險多物故,即時停絕,吏人咸以百餘年未之有也。為家誡,殷勤甚有條貫。陳郡殷芸與建安太守到溉書曰:「哲人云亡,儀表長謝。元龜何寄,指南何託?」其為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事生產,至乃居無室宅。時或譏其多乞貸,亦隨復散之親故,常自歎曰:「知我者亦以叔則,不知我者亦以叔則。」既以文才見知,時人云「任筆沈詩」。昉聞甚以為病。晚節轉好著詩,欲以傾沈,用事過多,屬辭不得流便,自爾都下士子慕之,轉為穿鑿,於是有才盡之談矣。博學,於書無所不見,家雖貧,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及卒後,武帝使學士賀縱共沈約勘其書目,官無者就其家取之。所著文章數十萬言,盛行於時。東海王僧孺嘗論之,以為「過於董生、揚子。昉樂人之樂,憂人之憂,虛往實歸,忘貧去吝,行可以厲風俗,義可以厚人倫,能使貪夫不取,懦夫有立」。其見重如此。 有子東里、西華、南容、北叟,並無術業,墜其家聲。兄弟流離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卹。西華冬月著葛帔綀裙,道逢平原劉孝標,泫然矜之,謂曰:「我當為卿作計。」乃著廣絕交論以譏其舊交曰: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彫虎嘯而清風起,故氛氳相感,霧涌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郁於蘭茞,道協膠漆,志婉孌於塤篪。聖賢以此鏤金板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鍾鼎。若乃匠石輟成風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駱驛從橫,煙霏雨散,巧歷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汨彝敘,粵謨訓,捶直切,絕交遊,視黔首以鷹鸇,媲人靈於豺虎。蒙有猜焉,請辯其惑。 主人听然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高飛。蓋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汙隆。日月連璧,贊亹亹之弘致,雲飛雷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於赤水,謨神睿以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人訛,狙詐飆起,溪谷不能踰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均董、石,權壓梁、竇,彫刻百工,鑪錘萬物,吐嗽興雲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鶩。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殉荊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踊,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霑玉斝之餘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辯。敘溫燠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於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挂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騏驥之旄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靈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恒性。故魚以泉涸而呴沫,鳥因將死而鳴哀。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鶩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執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鶵,曾、史蘭薰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後動,芒豪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於闤闠,〔七〕林回諭之於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徇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讎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昭人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衡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脣吻,朱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湊,衣裳雲合,輜〈車并〉擊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至於顧眄增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臺者摩肩,趨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八〕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嗚呼!世路嶮〈山羲〉,一至於此!太行孟門,豈云嶃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鶩。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曒曒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到溉見其論,抵几於地,〔九〕終身恨之。 昉撰雜傳二百四十七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東里位尚書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也。魏衛將軍肅八世孫也。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準之,宋司徒左長史。〔一0〕父延年,員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幼聰慧,年五歲便機警,初讀孝經,問授者曰:「此書何所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願常讀之。」又有餽其父冬李,〔一一〕先以一與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見,不容先嘗。」七歲能讀十萬言,及長篤愛墳籍。家貧,常傭書以養母,寫畢諷誦亦了。 仕齊為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為丹陽尹,召補功曹,使撰東宮新記。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與太學生虞羲、丘國賓、蕭文琰、丘令楷、江洪、劉孝孫並以善辭藻游焉。而僧孺與高平徐夤俱為學林。文惠太子欲以為宮僚,乃召入直崇明殿。會薨,出為晉安郡丞,仍除候官令。建武初舉士,為始安王遙光所薦,除儀曹郎,遷書侍御史,出為錢唐令。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於竟陵王西邸,以文學會友,及將之縣,昉贈詩曰:「唯子見知,唯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為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勗。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登,惜余夜燭。」〔一二〕其為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監初,除臨川王後軍記室,待詔文德省。出為南海太守。南海俗殺牛,曾無限忌,僧孺至便禁斷。又外國舶物、高涼生口歲數至,皆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就市,回而即賣,其利數倍,歷政以為常。僧孺歎曰:「昔人為蜀部長史,〔一三〕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二歲,聲績有聞。詔徵將還,郡中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至,拜中書侍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起居注、中表簿,遷尚書左丞,俄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墜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頃之即真。 時武帝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沈約以下辭人同作,帝以僧孺為工。歷少府卿,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出為仁威南康王長史、蘭陵太守,行府、州、國事。初,帝問僧孺妾媵之數,對曰:「臣室無傾視。」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還,妾遂懷孕。為王典籤湯道愍所糾,逮詣南司,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僧孺乃與炯書以見其意。後為安成王參軍事,鎮右中記室參軍。 僧孺工屬文,善楷隸,多識古事。侍郎全元起欲注素問,訪以砭石。〔一四〕僧孺答曰:「古人當以石為針,必不用鐵。說文有此砭字,許慎云:『以石刺病也。』東山經:『高氏之山多針石。』郭璞云:『可以為砭針。』春秋:『美疢不如惡石。』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季世無復佳石,故以鐵代之爾。 轉北中郎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先是,尚書令沈約以為「晉咸和初,蘇峻作亂,文籍無遺。後起咸和二年以至于宋,所書並皆詳實,並在下省左戶曹前廂,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此籍既並精詳,實可寶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條徵發,既立此科,人姦互起,偽狀巧籍,歲月滋廣。以至于齊,患其不實,於是東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競行姦貨,以新換故,昨日卑細,今日便成士流。凡此姦巧,並出愚下,不辨年號,不識官階。或注隆安在元興之後,或以義熙在寧康之前。此時無此府,此時無此國。元興唯有三年,而猥稱四、五,詔書甲子,不與長曆相應。校籍諸郎亦所不覺,不才令史固自忘言。臣謂宋、齊二代,士庶不分,雜役減闕,職由於此。竊以晉籍所餘,宜加寶愛」。武帝以是留意譜籍,州郡多離其罪,因詔僧孺改定百家譜。始晉太元中,員外散騎侍郎平陽賈弼篤好簿狀,乃廣集眾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凡諸大品,略無遺闕,藏在祕閣,副在左戶。及弼子太宰參軍匪之、匪之子長水校尉深世傳其業。太保王弘、領軍將軍劉湛並好其書。弘日對千客,不犯一人之諱。湛為選曹,始撰百家以助銓序,而傷於寡略。齊衛將軍王儉復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之撰,通范陽張等九族以代雁門解等九姓。其東南諸族別為一部,不在百家之數焉。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埒。少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時重其富博。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抄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臺彈事不入集,別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虞羲字士光,會稽餘姚人,盛有才藻,卒於晉安王侍郎。丘國賓,吳興人,以才志不遇,著書以譏揚雄。蕭文琰,蘭陵人。丘令楷,吳興人。江洪,濟陽人。竟陵王子良嘗夜集學士,刻燭為詩,四韻者則刻一寸,以此為率。文琰曰:「頓燒一寸燭,而成四韻詩,何難之有。」乃與令楷、江洪等共打銅缽立韻,響滅則詩成,皆可觀覽。劉孝孫,彭城人,博學通敏,而仕多不遂,常歎曰:「古人或開一說而致卿相,立談間而降白璧,書籍妄耳。」徐夤,高平人,有學行。父榮祖位祕書監,嘗有罪繫獄,旦日原之,而髮皓白。齊武問其故,曰:「臣思愆於內,而髮變於外。」當時稱之。 論曰:二漢求士,率先經術,近代取人,多由文史。觀江、任之所以效用,蓋亦會其時焉。而淹實先覺,加之以沈靜;昉乃舊恩,持之以內行。其所以名位自畢,各其宜乎。僧孺碩學,而中年遭躓,非為不遇,斯乃窮通之數也。 校勘記 〔一〕 而下官抱痛圜門 「而」下各本有「已」字,據梁書、冊府元龜八七五刪。 〔二〕 有威無恩二敗也 「威」、「恩」各本互倒。按梁書、冊府元龜七一一及通志並作「有威而無恩」,與下「士卒解體」、「搢紳不懷」敗因相合,今乙正。 〔三〕 又領東武令參掌詔策 「領」梁書作「帶」。王鳴盛十七史商榷:「若淹以記室帶東武令,當是食其祿不赴任,南史改『帶』為『領』,未確。 〔四〕 則周宣王之前也 「之前」從元大德本,其他各本作「之簡」。王懋竑讀書記疑:「王僧虔傳,雍州有盜發古冢,得竹簡以示僧虔,云是科斗書考工記,周官所闕文也。江淹傳,襄陽人開古冢得竹簡,則周宣王之簡也。既是科斗書,僧虔何以不識其為考工記?淹傳『周宣王』下疑脫『以前』二字。宣王時,史籀作大篆,此簡既非大篆,故以為宣王以前之簡耳。」按時雍州鎮襄陽,雍州與襄陽古冢實為一事。記疑意謂王僧虔善識字體,不容不識傳世之科斗文與大篆,故以為「之簡」上當有「以前」二字,示所得古書之字更在科斗、大篆之前。據是,則元大德本作「之前」是。 〔五〕 改封醴陵伯卒 「伯」各本作「侯」。按淹原封臨沮縣伯,此改封,非進封,不應為侯。下「諡曰憲」梁書作「諡曰憲伯」,明此「侯」為「伯」之訛,今改正。 〔六〕 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祿大夫 各本「光祿大夫」下有「始興」二字,通志無,此當為衍文,今刪去。 〔七〕 故桓譚譬之於闤闠 文選李善注:「譚集及新論並無以市喻交之文。戰國策譚拾子謂孟嘗君曰:『富貴則就之,貧賤則去之,請以市喻。』疑『拾』誤為『桓』,遂居『譚』上耳。 〔八〕 想惠莊之清塵 「惠莊」各本作「慧莊」。按惠謂惠施,莊謂莊周,今改正。 〔九〕 到溉見其論抵几於地 「几」北監本、殿本作「之」,其他各本作「几」。 〔一0〕祖準之宋司徒左長史 張森楷梁書校勘記:「宋書范泰傳言王準之為司徒左長史在晉隆安時,則非宋也。符瑞志有義興太守王準之,則非宋司徒左長史也。」今按晉書王雅傳:「雅長子準之散騎侍郎。」疑「宋」為「晉」之訛。 〔一一〕又有餽其父冬李 「冬李」太平御覽五一八引作「柰」。按柰一名頻婆,今稱蘋果,秋結實,冬日猶可得之。若李則不能保存至冬,且亦不聞有冬李之名。疑當作「柰」。 〔一二〕嘉爾晨登惜余夜燭 「晨登」梁書作「晨燈」。 〔一三〕昔人為蜀部長史 「蜀部」各本作「蜀郡」。按郡無長史之官。魏景元後,益州鎮成都,故益州以蜀部為稱,據梁書改。 〔一四〕侍郎全元起欲注素問訪以砭石 「全」各本作「金」,據冊府元龜七八0改。按隋書經籍志:「黃帝素問八卷,全元越注。」元起、元越,當是一人,然「起」、「越」未詳孰是。 范岫 傅昭弟映 孔休源 江革子德藻 徐勉 許懋子亨 殷鈞宗人芸 范岫字懋賓,濟陽考城人也。高祖宣,晉徵士。父羲,宋尚書殿中郎,本州別駕。竟陵王誕反,羲在城中,事平遇誅。 岫幼而好學,早孤,事母以孝聞。外祖顏延之早相題目,以為中外之寶。蔡興宗臨荊州,引為主簿。及蔡將卒,以岫貧乏,遺旨賜錢二十萬,固辭拒之。 仕齊為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東宮,沈約之徒以文才見引,岫亦預焉。岫文雖不逮約,而名行為時輩所與。博涉多通,尤悉魏、晉以來吉凶故事。約常稱曰:「范公好事該博,胡廣無以加。」南鄉范雲謂人曰:「諸君進止威儀,當問范長頭。」以岫多識前代舊事也。 遷國子博士。岫長七尺八寸,姿容奇偉。永明中,魏使至,詔妙選朝士有辭辯者,接使於界首,故以岫兼淮陰長史迎焉。入為尚書左丞。丁母憂,居喪過禮。朝廷頻起,並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終喪制。出為安成內史,創立鈞折行倉,公私弘益。徵黃門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將送一無所納。永元末,為輔國將軍、冠軍晉安王長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鄴,承制徵為尚書吏部郎,參大選。天監五年,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侍皇太子,給扶。累遷祠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卒官。 岫恭敬儼恪,進止以禮,自親喪後,蔬食布衣以終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潔著稱。為長城令時,有梓材巾箱,至數十年,經貴遂不改易。在晉陵唯作牙管筆一雙,猶以為費。所著文集、禮論、雜儀、字訓行於世。二子褒、偉。 傅昭字茂遠,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咸七世孫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禮,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誕,誕反坐誅。 昭六歲而孤,哀毀如成人,為外祖所養。十歲,於朱雀航賣曆日,雍州刺史袁顗見而奇之。顗嘗來昭所,昭讀書自若,神色不改。顗歎曰:「此兒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聞而悅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稱昭於廷尉虞愿,乃遣車迎昭。時愿宗人通之在坐,並當時名流。通之貽昭詩曰:「英妙擅山東,才子傾洛陽,清塵誰能嗣,及爾遘遺芳。」太原王延秀薦昭於丹陽尹袁粲,深見禮,辟為郡主簿,使諸子從昭受學。會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製,昭有其半焉。粲每經昭戶,輒歎曰:「經其戶寂若無人,披其帷其人斯在,〔一〕豈非名賢。」尋為總明學士、奉朝請。 齊永明中,累遷尚書儀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劉休薦昭於齊武帝,永明初,以昭為南郡王侍讀。王嗣帝位,故時臣隸爭求權寵,唯昭及南陽宗夬保身而已,守正無所參入,竟不罹禍。明帝踐阼,引昭為中書通事舍人。時居此職者,皆權傾天下,昭獨廉靜無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燭板床,明帝聞之,賜漆合燭盤,敕曰:「卿有古人之風,故賜卿古人之物。」累遷尚書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臺建,以為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兼御史中丞。天監三年,兼五兵尚書,參選事。四年即真。歷位左戶尚書,安成內史。郡自宋來,兵亂相接,府舍稱凶。每昏旦間,人鬼相觸,在任者鮮以吉終。及昭至,有人夜見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騰虛而去。有頃風雨總至,飄郡聽事入隍中,自是郡遂無患,咸以昭貞正所致。郡溪無魚,或有暑月薦昭魚者,昭既不納,又不欲拒,遂餧于門側。郡多猛獸為害,常設檻阱,昭曰:「人不害猛獸,猛獸亦不害人。」乃命去檻阱,猛獸竟不為害。 歷祕書監,太常卿,遷臨海太守。郡有蜜巖,前後太守皆自封固,專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與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縣令嘗餉栗,置絹于薄下,昭笑而還之。普通五年,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昭所蒞官,常以清靜為政,不尚嚴肅。居朝廷,無所請謁,不畜私門生,不交私利。終日端居,以書記為樂,雖老不衰。博極古今,尤善人物,魏、晉以來,官宦簿閥,姻通內外,舉而論之,無所遺失,世稱為學府。性尤篤慎,子婦嘗得家餉牛肉以進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負闇室,類皆如此。後進宗其學,重其道,人人自以為不逮。卒,諡曰貞。 長子諝,位尚書郎,湘東王外兵參軍。諝子準有文才,梁宣帝時,位度支尚書。 昭弟映字徽遠,三歲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勵行,非禮不動。始昭之守臨海,陸倕餞之,賓主俱歡,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連夜極樂,乃自往候接,同乘而歸。兄弟並已斑白,時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喪之如父,年踰七十,哀戚過禮,服制雖除,每言輒慟。天監中,位烏程令,卒於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晉尚書沖之八世孫,沖即開府儀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佩,齊通直郎。〔二〕 休源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為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麟士受經,〔三〕略通大義。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準的也。觀此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為西邸學士。 梁臺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為太學博士,當時以為美選。休源初到都,寓於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廟,侍中范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顏,頓祛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備水陸之品。雲駐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倉米飯,蒸鮑魚。雲食休源食,不舉主人之饌。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為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為通人所推如此。 武帝嘗問吏部尚書徐勉求一有學藝解朝儀者,為尚書儀曹郎,勉曰:「孔休源識見清通,詳練故事,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武帝亦素聞之,即日除兼尚書儀曹郎。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即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為「孔獨誦」。 遷建康獄正,平反辯析,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為獄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後為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周捨撰禮疑義,自漢、魏至于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咸預編錄。再遷長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回避,百僚憚之。 後為晉安王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帝謂曰:「荊州總上流衝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表,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始興王憺代鎮荊州,復為憺府長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績,平心決斷,請託弗行。帝深嘉之。歷祕書監,復為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譽,王深相倚仗,常於中齋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歷都官尚書。 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武帝與群臣議代居州任者,時貴戚王公咸望遷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事。休源初為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剖斷如流,傍無私謁。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祿大夫。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筆奏決於休源前,休源怡然無愧,時人名為兼天子。四年,卒,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帝為之流涕,顧謝舉曰:「孔休源居職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隕沒,朕甚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強直,臣竊為陛下惜之。」諡曰貞子。 休源風範強正,明練政體,常以天下為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顯職,性縝密,未嘗言禁中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練。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長子雲章頗有父風,〔四〕位東揚州別駕。少子宗範聰敏有識度,〔五〕位中書郎。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都水使者,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 革幼而聰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第四弟觀同生,少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勗,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郎謝朓雅相欽重。朓嘗行還過候革,時大寒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其所著襦,并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為西邸學士。 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汎,便以革代之。僕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為太子詹事,啟革為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賓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除尚書駕部郎。 中興元年,梁武帝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拒義不從,革製書與昂,於坐立成,辭義典雅,帝深賞歎之,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為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為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以觀為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與革書云:「比聞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里。」途次江夏,觀卒。革在雍州,為府王所禮,款若布衣。 後為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為政明肅,豪強憚之。歷中書舍人,尚書左丞,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為屬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於籤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典籤趙道智坐。道智因還都啟事,面陳革墮事好酒,以琅邪王曇聰代為行事。南州士庶為之語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騎,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遷御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後為鎮北豫章王長史、廣陵太守。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馬,汎舟而還。途經下邳,為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安豐王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腳疾不拜,延明將害之,見革辭色嚴正,更加敬重。時祖暅同被拘縶,延明使暅作欹器漏刻銘,革唾罵暅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答,乃為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既久,無復心思。延明將加箠扑,革厲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為幸,誓不為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會魏帝請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暅還朝。上大宴,舉酒勸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對曰:「臣行年六十,死不為夭,豈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見蘇武之節。」於是以為太尉臨川王長史。 時帝惑於佛教,朝賢多啟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謂革不奉佛法,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云:「唯當勤精進,自強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諸貴遊。」〔六〕又手敕曰:「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薩戒。 時武陵王紀在東州,頗驕縱,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聞革應至,並賷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唯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辯析,曾無疑滯,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為山陰令,贓貨狼籍,望風自解。府王憚之。每侍讌,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籤沈熾文以王所制詩呈武帝,帝謂僕射徐勉曰:「革果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贈遺一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唯乘臺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請濟江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 尋監吳郡,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革反省游軍尉,〔七〕百姓逾恐。革乃廣施恩惠,盜賊靜息。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貧,〔八〕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徵入為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為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朝宴恒有褒貶,以此為權貴所疾。乃謝病還家,除光祿大夫,優游閑放,以文酒自娛。卒,諡曰彊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歷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為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時以此高之。長子行敏早卒,〔九〕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學,美風儀,身長七尺四寸。性至孝,事親盡禮。與異產昆弟居,恩惠甚篤。涉獵經籍,善屬文。仕梁為尚書比部郎,以父憂去職。服闋後,容貌毀瘠,如居喪時。 及陳武帝受禪,為祕書監,兼尚書左丞。尋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天嘉中,兼散騎常侍,與中書郎劉師知使齊,著北征道里記三卷。還除太子中庶子。遷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後自求宰縣,補新渝令。政尚恩惠,頗有異績。卒於官,文帝贈散騎常侍。文筆十五卷。子椿亦善屬文,位尚書右丞。 德藻弟從簡,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調以刺何敬容,為當時所賞。位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為任約所害。子兼叩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痛之。 徐勉字脩仁,東海郯人也。祖長宗,宋武帝霸府行參軍。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貧,早勵清節。年六歲,屬霖雨,家人祈霽,率爾為文,見稱耆宿。及長好學,宗人孝嗣見之歎曰:「此所謂人中之騏驥,必能致千里。」又嘗謂諸子曰:「此人師也,爾等則而行之。」年十八,召為國子生,便下帷專學,精力無怠。同時儕輩肅而敬之。祭酒王儉每見,常目送之,曰:「此子非常器也。」每稱有宰輔之量。射策甲科,起家王國侍郎,補太學博士。時每有議定,勉理證明允,莫能貶奪,同官咸取則焉。 遷臨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參軍,俄徙署都曹。時琅邪王融一時才俊,特相慕悅,嘗請交焉。勉謂所親曰:「王郎名高望促,難可輕{敝衣}衣裾。」融後果陷於法,以此見推識鑒。累遷領軍長史。 初與長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賞之,及武帝兵至建鄴,勉於新林謁見,帝甚加恩禮,使管書記。及帝即位,拜中書侍郎,進領中書通事舍人,直內省。遷臨川王後軍諮議、尚書左丞。自掌樞憲,多所糾舉,時論以為稱職。 天監三年,〔一0〕除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遷侍中。時師方侵魏,候驛填委。勉參掌軍書,劬勞夙夜,動經數旬,乃一還家。群犬驚吠,勉歎曰:「吾憂國忘家,乃至於此。若吾亡後,亦是傳中一事。 六年,除給事中、五兵尚書,遷吏部尚書。勉居選官,彝倫有序。既閑尺牘,兼善辭令,雖文案填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該綜百氏,皆避其諱。嘗與門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宜及公事。」故時人服其無私。天監初,官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選簿奏之,有詔施用。其制開九品為十八班,自是貪冒苟進者以財貨取通,守道淪退者以貧寒見沒矣。 後為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侍東宮。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宮事,太子禮之甚重,每事詢謀。嘗於殿講孝經,臨川王宏、尚書令沈約備二傅,勉與國子祭酒張充為執經,王瑩、張稷、柳憕、王暕為侍講。時選極親賢,妙盡人譽。勉陳讓數四,又與沈約書,求換侍講,詔弗許,然後就焉。舊揚、徐首迎主簿,盡選國華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選首。帝敕之曰:「卿寒士,而子與王志子同迎,偃王以來未之有也。」勉恥以其先為戲,答旨不恭,由是左遷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 後為太子詹事,又遷尚書右僕射,詹事如故。時人間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禮記問喪云:『三日而後斂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頃來不遵斯制,送終之禮,殯以期日。潤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槨,以速為榮。親戚徒隸,各念休反。故屬纊纔畢,灰釘已具。忘狐鼠之顧步,媿燕雀之徊翔,傷情滅理,莫此為大。且人子承衾之時,志懣心絕,喪事所資,悉關他手。愛憎深淺,事實難原。如覘視或爽,存沒違濫,使萬有其一,怨酷已多,豈若緩其告斂之辰,〔一一〕申其望生之冀。請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斂。如其不奉,加以糾繩。」詔可其奏。 又除尚書僕射、中衛將軍。勉以舊恩,繼升重位,盡心奉上,知無不為。爰自小選迄于此職,常參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嘗漏泄,每有表奏,輒焚稿草。博通經史,多識前載。齊世王儉居職已後,莫有逮者。朝儀國典,昏冠吉凶,勉皆預圖議。 初,勉受詔知撰五禮,普通六年功畢,表上之曰: 夫禮以安上化人,弘風訓俗,經國家,利後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由之。在乎有周,憲章尤備,因殷革夏,損益可知。雖復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經文三百,威儀三千,其大歸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禮,吉為上,凶次之,賓次之,軍次之,嘉為下也。故祠祭不以禮,則不齊不莊;喪紀不以禮,則背死忘生者眾;賓客不以禮,則朝覲失其儀;軍旅不以禮,則致亂於師律;冠昏不以禮,則男女失其時。為國修身,於斯攸急。洎周室大壞,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暴秦滅學,掃地無餘。漢氏鬱興,日不暇給,猶命叔孫於外野,方知帝王之為貴。末葉紛綸,遞有興毀。及東京曹褒,南宮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餘篇。雖寫以尺簡,而終闕平奏。其後兵革相尋,異端互起,章句既淪,俎豆斯輟。方領矩步之容,事滅於旌鼓,蘭臺石室之典,用盡於帷蓋。至乎晉氏,爰定新禮,荀顗制之於前,摯虞刪之於末。既而中原喪亂,罕有所遺,江左草創,因循而已。釐革之風,是則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啟運,先天改物,〔一二〕撥亂惟武,經俗以文。作樂在乎功成,制禮弘於業定。伏尋所定五禮,起齊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禮樂。于時參議,置新舊學士十人,止修五禮,諮稟衛將軍丹陽尹王儉,學士亦分住郡中,制作歷年,猶未克就。及文憲薨,遺文散逸,又以事付國子祭酒何胤,經涉九載,猶復未畢。建武四年,胤還東山,齊明帝敕委尚書令徐孝嗣,舊事本末,隨在南第。永元中,孝嗣於此遇禍,又多零落。當時鳩集所餘,權付尚書左丞蔡仲熊、驍騎將軍何佟之共掌其事。時禮局住在國子學中門外,東昏之時,頻有軍火,其所散失,又踰太半。天監元年,佟之啟審省置之宜,敕使外詳。時尚書參詳,以天地初革,庶務權輿,宜俟隆平,徐議刪撰。欲且省禮局,併還尚書儀曹。詔旨云:「禮壞樂缺,故國異家殊,實宜以時修定,以為永準。」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參議,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人,人各自舉學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漢石渠、後漢白虎,隨源以聞,請旨斷決。乃以舊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掌吉禮,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凶禮,中軍田曹行參軍兼太常丞賀瑒掌賓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軍禮,右軍參軍事司馬褧掌嘉禮,尚書右丞何佟之總參其事。佟之亡後,以鎮北諮議參軍伏暅代之。後又以暅代嚴植之掌凶禮。暅尋遷官,以五經博士繆昭掌凶禮。復以禮儀深廣,記載殘缺,宜須博論,共盡其致,更使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及臣三人同參厥務,臣又奉別敕總知其事。末又使中書侍郎周捨、庾於陵二人復豫參知。若有疑義,所掌學士當職先立議,通諮五禮舊學士及參知各言同異,條牒啟聞,決之制旨。疑事既多,歲時又積,制旨裁斷,其數不少。莫不網羅經誥,玉振金聲。凡諸奏決,皆載篇首,具列聖旨,為不刊之則。寧孝宣之能擬,豈孝章之足云。 五禮之職,事有繁簡,及其列畢,不得同時。嘉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七日上尚書,合十有二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書,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以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書,合十有八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書,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條。凶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書,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條。又列副祕閣及五經典書各一通,繕寫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獲洗畢。 竊以撰正履禮,歷代罕就,皇明在運,厥功克成。周代三千,舉其盈數,今之八千,隨事附益。質文相變,故其數兼倍,猶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錯綜成六十四也。臣以庸識,謬司其任,淹留歷稔,允當斯責。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實由才輕務廣,思力不周,永言慚惕,無忘寤寐。自今春輿駕將親六師,搜尋軍禮,閱其條章,靡不該備,可以懸諸日月,頒之天下者矣。 詔有司案以遵行。 尋加中書令,勉以疾求解內任,詔不許,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書論決。患腳轉劇,久闕朝覲,固陳求解,〔一三〕詔許疾差還省。 勉雖居顯職,不營產業,家無畜積,奉祿分贍親族之貧乏者。門人故舊或從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遺子孫以財,我遺之清白。子孫才也,則自致輜軿;如不才,終為佗有。」嘗為書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非直不經營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祿,可謂備之。每念叨竊若斯,豈由才致,仰藉先門風範及以福慶,故臻此爾。古人所謂「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又云「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詳求此言,信非徒語。吾雖不敏,實有本志,庶得遵奉斯義,不敢墜失。所以顯貴以來,將三十載,門人故舊,承薦便宜,或使創闢田園,或勸興立邸店;又欲舳艫運致,亦令貨殖聚斂。若此眾事,皆距而不納。非謂拔葵去織,且欲省息紛紜。 中年聊於東田開營小園者,非存播藝以要利,政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又以郊際閑曠,終可為宅,儻獲懸車致事,實欲歌哭於斯。慧日、十住等既應營昏,又須住止。吾清明門宅無相容處,所以爾者,亦復有以。前割西邊施宣武寺,既失西廂,不復方幅,意亦謂此逆旅舍爾,何事須華。常恨時人謂是我宅。古往今來,豪富繼踵,高門甲第,連闥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誰室?但不能不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雜以花卉,以娛休沐,用託性靈。隨便架立,不存廣大,唯功德處小以為好,所以內中逼促,無復房宇。近修東邊兒孫二宅,乃藉十住南還之資,其中所須,猶為不少。既牽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輟,郊間之園,遂不辦保,貨與韋黯,乃獲百金。成就兩宅,已消其半。尋園價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經始歷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華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峰叢薄,不無糾紛之興。瀆中並饒苻{艹役},〔一四〕湖裏殊富芰蓮。雖云人外,城闕密邇,韋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蓋是事意所至爾。憶謝靈運山家詩云:「中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園有之二十載,今為天地物。物之與我,相校幾何哉。此直所餘,今以分汝營小田舍,〔一五〕親累既多,理亦須此。且釋氏之教,以財物謂之外命。外典亦稱「何以聚人曰財」。況汝常情,安得忘此。聞汝所買湖熟田地,甚為舄鹵,彌復可安,〔一六〕所以如此,非物競故也。雖事異寢丘,聊可髣彿。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於官。」既已營之,宜使成立,進退兩亡,更貽恥笑。若有所收穫,汝可自分贍內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復應霑之諸女爾。汝既居長,故有此及。 凡為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間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云:「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自勗,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也。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可不慎歟!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謂為家以來,不事資產,暨立墅舍,似乖舊業,陳其始末,無愧懷抱。兼吾年時朽暮,心力稍單,牽課奉公,略不克舉,其中餘暇,裁可自休。或復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文案間隟,負杖躡履,逍遙陋館,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暫樂,庶居常以待終,不宜復勞家間細務。汝交關既定,此書又行,凡所資須,付給如別。自茲以後,吾不復言及田事,汝亦勿復與吾言之。假使堯水湯旱,豈如之何。若其滿庾盈箱,爾之幸遇,如斯之事,並無俟令吾知也〔一七〕。記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則無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廢王務,乃為答客以自喻焉。普通末,武帝自算擇後宮吳聲、西曲女妓各一部,並華少,賚勉,因此頗好聲酒。祿奉之外,月別給錢十萬,信遇之深,故無與匹。 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陳,移授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置佐史,餘如故。〔一八〕增親信四十人。兩宮參問,冠蓋結轍。有敕每欲臨幸,勉以拜伏有虧,頻啟停出,詔許之,遂停輿駕。及卒,帝聞而流涕。即日車駕臨殯,贈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皇太子亦舉哀朝堂。有司奏諡「居敬行簡曰簡」,帝益「執心決斷曰肅」,因諡簡肅公。勉雖骨鯁不及范雲,亦不阿意苟合,後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稱范、徐云。 善屬文,勤著述,雖當機務,下筆不休。常以起居注煩雜,乃撰為流別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彈事五卷。在選曹,撰選品三卷。齊時撰太廟祝文二卷。以孔、釋二教殊途同歸,撰會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後二集五十卷,又為人章表集十卷。〔一九〕 大同三年,故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詣闕陳勉行狀,請刊石紀德,即降詔立碑於墓焉。 悱字敬業,幼聰敏,能屬文,位太子舍人,掌書記。累遷洗馬,中舍人,猶管書記。出入宮坊者歷稔。以足疾出為湘東王友,俄遷晉安內史。 許懋字昭哲,高陽新城人,魏鎮北將軍允九世孫也。五世祖詢,晉徵士。祖珪,宋給事中,〔二0〕著作郎,桂陽太守。父勇慧,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憂執喪過禮。篤志好學,為州黨所稱。十四入太學,受毛詩,旦領師說,晚而覆講,坐下聽者常數十百人,因撰風雅比興義十五卷,〔二一〕盛行於時。尤明故事,稱為儀注學。 起家後軍豫章王行參軍,〔二二〕轉法曹。舉秀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中記室。文惠太子聞而召之,侍講於崇明殿。後兼國子博士,與司馬褧同志友善。僕射江祏甚推重之,號為經史笥。 梁天監初,吏部尚書范雲舉懋參詳五禮,除征西鄱陽王諮議參軍,兼著作郎,待詔文德省。時有請會稽封禪者,武帝因集儒學士草封禪儀,將行焉,懋建議獨以為不可。帝見其議,嘉納之,由是遂停。十年,轉太子家令。凡諸禮儀,多所刊正。以足疾,出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騎常侍,轉天門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與諸儒錄長春義記。四年,拜中庶子。是歲卒。撰述行記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傳家業,孤介有節行。博通群書,多識前代舊事,甚為南陽劉之遴所重。梁太清初,為西中郎記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亂,避地郢州。會梁邵陵王自東至,引為諮議參軍。王僧辯之襲郢州,素聞其名,召為儀同從事中郎。遷太尉從事中郎,與吳興沈炯對掌書記,府政朝務,一以委之。晉安王承制,授給事黃門侍郎。 陳武帝受禪,為太中大夫,領大著作,知梁史事。初僧辯之誅也,所司收僧辯及其子頠屍,於方山同坎埋瘞,至是無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請葬之。與故義徐陵、張種、孔奐等相率以家財營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中,宣帝入輔,以亨貞正有古人風,甚相欽重,常以師禮事之。及到仲舉之謀出宣帝,宣帝問亨,亨勸勿奉詔。宣帝即位,拜衛尉卿。卒於官。 亨初撰齊書并志五十卷,遇亂亡失。後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後,所製文筆六卷。子善心,位尚書度支侍郎。 殷鈞字季和,陳郡長平人,晉荊州刺史仲堪五世孫也。曾祖元素,宋南康相,坐元凶事誅。元素娶尚書僕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寧早卒,寧遺腹生子叡,亦當從戮,僧朗啟孝武救之得免。叡有口辯,司徒褚彥回甚重之,謂曰:「諸殷自荊州以來無出卿。」叡斂容答曰:「殷族衰悴,誠不如昔,若此旨為虛,故不足降,此旨為實,彌不可聞。」仕齊歷司徒從事中郎。叡妻琅邪王奐女,奐為雍州刺史,啟叡為府長史。奐誅,叡亦見害。 鈞九歲以孝聞,及長,恬靜簡交游,好學有思理,善隸書,為當時楷法。南鄉范雲、樂安任昉並稱美之。梁武帝與叡少故舊,以女永興公主妻鈞,拜駙馬都尉。歷祕書丞,在職啟校定祕閣四部書,更為目錄。又受詔料檢西省法書古跡,列為品目。累遷侍中,東宮學士。 自宋、齊以來,公主多驕淫無行,永興主加以險虐。鈞形貌短小,為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滿壁為殷叡字,鈞輒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鈞不勝怒而言於帝,帝以犀如意擊主碎於背,然猶恨鈞。 自侍中出為王府諮議,後為明威將軍、臨川內史。鈞體羸多疾,閉閤臥理,而百姓化其德,劫盜皆奔出境。嘗禽劫帥,不加考掠,和言誚責。劫帥稽顙乞改過,鈞便命遣之,後遂為善人。郡舊多山瘧,更暑必動,自鈞在任,郡境無復瘧疾。 母憂去職,居喪過禮,昭明太子憂之,手書誡喻。服闋,為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侍東宮。改領中庶子,後為國子祭酒。卒,諡貞。二子構、渥。鈞宗人芸。 芸字灌蔬,倜儻不拘細行,然不妄交游,門無雜客。勵精勤學,博洽群書。幼而廬江何憲見之,深相歎賞。天監中,位祕書監、司徒左長史。後直東宮學士省,卒。 論曰:范懋賓之德美,傅茂遠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強直,並加之以學植,飾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時主,豈徒然哉。徐勉少而勵志,發憤忘食,修身慎行,運屬興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輔,提衡端執,時無異議,為梁氏宗臣,信為美矣。許懋業藝,以經笥見推,亨懷道好古,以博覽歸譽,其所以折議封禪,求葬僧辯,正直存焉,豈唯文義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鈞德業自居,又加之以政績,文質斌斌,亦足稱也。 校勘記 〔一〕 披其帷其人斯在 「帷」各本作「室」,據梁書改。按室不可以言披,通志亦作「帷」。 〔二〕 父佩齊通直郎 「佩」梁書作「珮」,冊府元龜七五三同。 〔三〕 後就吳興沈麟士受經 「麟士」梁書作「驎士」。按南齊書有沈驎士傳,麟、驎本一字。 〔四〕 長子雲章頗有父風 「雲章」梁書作「雲童」。 〔五〕 少子宗範聰敏有識度 「宗範」梁書作「宗軌」。 〔六〕 以此告江革并及諸貴遊 「江」、「并」二字據梁書補。按上「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則此末二句不應四字為句也。 〔七〕 革反省遊軍尉 「反」各本作「乃」,據梁書改。 〔八〕 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貧 南、北監本,殿本,局本「文」作「又」;大德本、汲古閣本作「文」。按梁書云:「我得江革,文華清麗。」疑此有誤脫。 〔九〕 長子行敏早卒 「行」字各本並脫,據梁書、通志補。 〔一0〕天監三年 「三年」梁書、通鑑作「二年」。 〔一一〕豈若緩其告斂之辰 「若」各本作「不」,據梁書、冊府元龜五七九改。 〔一二〕先天改物 「先」各本作「光」,據梁書、冊府元龜五六三改。 〔一三〕固陳求解 「陳」、「求」各本誤倒,據梁書、冊府元龜四六一乙正。 〔一四〕瀆中並饒苻{艹役} 「苻{艹役}」梁書作「菰蔣」。 〔一五〕此直所餘今以分汝營小田舍 「直」梁書、通志作「吾」。 〔一六〕聞汝所買湖熟田地甚為舄鹵彌復可安 「湖熟」、「可」,梁書作「姑孰」、「何」。 〔一七〕如斯之事並無俟令吾知也 「並」上各本衍「過」字,據梁書刪。 〔一八〕餘如故 「餘」各本作「扶」,據梁書改。 〔一九〕凡所著前後二集五十卷又為人章表集十卷 「五十卷」梁書作「四十五卷」,通志同。「又為人章表集」梁書作「又為婦人集」。 〔二0〕宋給事中 「中」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及陳書許亨傳補。 〔二一〕因撰風雅比興義十五卷 「義」下陳書許亨傳有「類」字。 〔二二〕起家後軍豫章王行參軍 「後軍」各本作「後為」,據梁書、通志改。 陳伯之 陳慶之子昕 暄 蘭欽 陳伯之,濟陰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著獺皮冠,帶刺刀,候鄰里稻熟,輒偷刈之。嘗為田主所見,呵之曰:「楚子莫動!」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擔何苦。」田主將執之。因拔刀而進,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擔稻而歸。及年長,在鍾離數為劫盜,嘗授面覘人船,〔一〕船人斫之,獲其左耳。後隨鄉人車騎將軍王廣之,廣之愛其勇,每夜臥下榻,征伐常將自隨。頻以戰功,累遷驃騎司馬,封魚復縣伯。 梁武起兵,東昏假伯之節,督前驅諸軍事、豫州刺史,轉江州,據尋陽以拒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說伯之,即以為江州刺史。子武牙為徐州刺史。〔二〕伯之雖受命,猶懷兩端。帝及其猶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後歸附,與眾軍俱下。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輒喚與耳語。帝疑其復懷翻覆,會東昏將鄭伯倫降,帝使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須卿降,當生割卿手腳。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伯之大懼,自是無異志矣。城平,封豐城縣公,遣之鎮。 伯之不識書,及還江州,得文牒辭訟,唯作大諾而已。有事,典籤傳口語,與奪決於主者。 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承忠並有舊,〔三〕繕經藏伯之息免禍,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繕為別駕,承忠為記室參軍。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頻造尚書范雲。雲不好緭,堅拒之。緭益怒,私語所知曰:「建武以後,草澤底下悉成貴人,吾何罪而見棄。今天下草創,喪亂未可知。陳伯之擁強兵在江州,非代來臣,有自疑之意。且復熒惑守南斗,詎非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無成,入魏,何減作河南郡。」於是投伯之書佐王思穆事之,大見親狎。及伯之鄉人朱龍符為長流參軍,並乘伯之愚闇,恣行姦險。 伯之子武牙時為直閤將軍,武帝手疏龍符罪親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別駕鄧繕,伯之並不受命,曰:「龍符健兒,鄧繕在事有績。臺所遣別駕,請以為中從事。」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臺家府庫空竭,無復器仗,三倉無米。此萬世一時,機不可失。」緭、承忠等每贊成之。伯之謂繕:「今段啟卿,若復不得,便與卿共下。」使反,武帝敕部內一郡處繕。伯之於是集府州佐史,謂曰:「奉齊建安王教,率江北義勇十萬已次六合,見使以江州見力運糧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報。」使緭詐為蕭寶寅書以示僚佐,於聽事前為壇,殺牲以盟。伯之先歃,長史以下次第歃。緭說伯之:「今舉大事,宜引人望。程元沖不與人同心;臨川內史王觀,僧虔之孫,人身不惡,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伯之從之,仍以緭為尋陽太守,承忠輔義將軍,龍符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拒守。程元沖既失職,於家合率數百人,使伯之典籤呂孝通、戴元則為內應。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輒臥,左右仗身皆休息。元沖因其解弛,從北門入,徑至聽事前。伯之聞叫,自率出盪。元沖力不能敵,走逃廬山。 伯之遣使還報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文安、莊興紹、張顯明邀擊之,〔四〕不能禁,反見殺。武帝遣王茂討伯之,敗走,間道亡命出江北,與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光祿大夫、曲江縣侯。 天監四年,詔太尉臨川王宏北侵,宏命記室丘遲私與之書曰: 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毛羽,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時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於此。 聖朝赦罪責功,棄瑕錄用,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此將軍之所知,非假僕一二談也。昔朱鮪涉血於友于,張繡倳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勳重於當代。夫迷塗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翦,親戚安居;高堂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言。當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讚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號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焦爛。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係頸蠻邸,縣首藁街。而將軍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鸚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生平於疇日,撫絃登陴,豈不愴恨。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方弔人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僕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 伯之得書,乃於壽陽擁眾八千歸降。武牙為魏人所殺。 伯之既至,以為平北將軍、西豫州刺史、永新縣侯。未之任。復為驍騎將軍,又為太中大夫。久之,卒於家。其子猶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欲用之。魏元會,緭戲為詩曰:「帽上著籠冠,袴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為始平太守。日日行獵,墮馬而死。 陳慶之字子雲,義興國山人也。幼隨從梁武帝。帝性好碁,每從夜至旦不輟,等輩皆寐,唯慶之不寢,聞呼即至,甚見親賞。從平建鄴,稍為主書,散財聚士,恒思立效。除奉朝請。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於彭城求入內附,以慶之為武威將軍,與胡龍牙、成景雋率諸軍應接。還除宣猛將軍、文德主帥,仍率軍送豫章王綜入鎮徐州。魏遣安豐王元延明、臨淮王元彧率眾十萬來拒。延明先遣其別將丘大千觀兵近境,慶之擊破之。後豫章王棄軍奔魏,慶之乃斬關夜退,軍士獲全。 普通七年,安西將軍元樹出征壽春,除慶之假節、總知軍事。魏豫州刺史李憲遣其子長鈞別築兩城相拒,慶之攻拔之,憲力屈遂降,慶之入據其城。轉東宮直閤。 大通元年,隸領軍曹仲宗伐渦陽,魏遣常山王元昭等來援,〔五〕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韋放曰:「賊鋒必是輕銳,戰捷不足為功;如不利,沮我軍勢,不如勿擊。」慶之曰:「魏人遠來,皆已疲倦,須挫其氣,必無不敗之理。」於是與麾下五百騎奔擊,破其前軍,魏人震恐。慶之還共諸將連營西進,據渦陽城,與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數十百戰。師老氣衰,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謀退。慶之杖節軍門,曰:「須虜圍合,然後與戰;若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仲宗壯其計,乃從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慶之陷其四壘。九城兵甲猶盛,乃陳其俘馘,鼓譟攻之,遂奔潰,斬獲略盡,渦水咽流。詔以渦陽之地置西徐州。眾軍乘勝前頓城父。武帝嘉焉,手詔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顥來降,武帝以慶之為假節、飆勇將軍,送顥還北。顥於渙水即魏帝號,授慶之前軍大都督。自銍縣進,遂至睢陽。魏將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壘以拒。慶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六〕 時魏濟陰王元暉業率羽林庶子二萬人來救梁、宋,〔七〕進屯考城。慶之攻陷其城,禽暉業,仍趣大梁。顥進慶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八〕仍率眾而西。 魏左僕射楊昱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眾七萬據滎陽拒顥,兵強城固,魏將元天穆大軍復將至,先遣其驃騎將軍爾朱兆、騎將魯安等援楊昱,又遣右僕射爾朱世隆、西荊州刺史王羆據虎牢。時滎陽未拔,士眾皆恐。慶之乃解鞍秣馬,宣喻眾曰:「我等纔有七千,賊眾四十餘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須平其城壘。」一鼓悉使登城,壯士東陽宋景休、義興魚天愍踰堞而入,遂剋之。俄而魏陣外合,慶之率精兵三千大破之。魯安於陣乞降,天穆、兆單騎獲免。進赴虎牢,爾朱世隆棄城走。魏孝莊出居河北。其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率百僚備法駕迎顥入洛陽宮,御前殿,改元大赦。顥以慶之為車騎大將軍。 魏上黨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費穆據虎牢,刁宣、刁雙入梁、宋,慶之隨方掩襲,並降,天穆與十餘騎北度河。慶之麾下悉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謠曰:「名軍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自發銍縣至洛陽,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無前。 初,魏莊帝單騎度河,宮衛嬪侍無改於常。顥既得志,荒于酒色,不復視事,與安豐、臨淮計將背梁,以時事未安,且資慶之力用。慶之心知之,乃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伏尚多,宜啟天子,更請精兵;并勒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元延明說顥曰:「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更增其眾,寧肯為用?魏之宗社,於斯而滅。」顥由是疑慶之,乃密啟武帝停軍。洛下南人不出一萬,魏人十倍。軍副馬佛念言於慶之曰:「勳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將軍豈得無慮?今將軍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屠顥據洛,則千載一時。」慶之不從。顥前以慶之為徐州刺史,因求之鎮,顥心憚之,遂不遣。 魏將爾朱榮、爾朱世隆、元天穆、爾朱兆等眾號百萬,挾魏帝來攻顥。顥據洛陽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時歸魏,慶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戰,傷殺甚眾。榮將退還,時有善天文人劉靈助謂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榮乃為栰濟自硤石,與顥戰於河橋。顥大敗,走至臨潁被禽,洛陽復入魏。慶之馬步數千結陣東反,榮親自來追,軍人死散。慶之乃落鬚髮為沙門,間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潛送出汝陰。至都,仍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侯。 出為北兗州刺史、都督緣淮諸軍事。會有祅賊沙門僧強自稱為帝,土豪蔡伯寵起兵應之,〔九〕攻陷北徐州。詔慶之討焉。慶之斬伯寵、僧強,傳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慶之至鎮,遂圍縣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云寶於溱水。〔一0〕又破行臺孫騰、豫州刺史堯雄、梁州刺史司馬恭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轉運,江湘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又表省南司州,復安陸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將侯景攻下楚州,執刺史桓和。景仍進軍淮上,慶之破之。時大寒雪,景棄輜重走。是歲豫州饑,慶之開倉振給,多所全濟。州人李昇等八百人表求樹碑頌德,詔許焉。五年卒,諡曰武。 慶之性祗慎,每奉詔敕,必洗沐拜受。儉素不衣紈綺,不好絲竹。射不穿札,馬非所便,而善撫軍士,能得其死力。長子昭嗣。 梁世寒門達者唯慶之與俞藥,藥初為武帝左右,帝謂曰:「俞氏無先賢,世人云『俞錢』,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藥曰:「當令姓自於臣。」歷位雲旗將軍,安州刺史。 慶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歲能騎射。十二隨父入洛,遇疾還都,詣鴻臚卿朱异。异訪北間事,昕聚土畫城,指麾分別,异甚奇之。 慶之在縣瓠,魏驍將堯雄子寶樂特為敢勇,〔一一〕求單騎校戰,昕躍馬直趣寶樂,雄即潰散。後為臨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圍歷陽,敕召昕還。昕啟云:「采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虜必濟。」乃板昕為雲騎將軍代質,未及下渚,景已度江,為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將用之,昕誓而不許。景使其儀同范桃棒嚴禁之,昕因說桃棒令率所領歸降,襲殺王偉、宋子仙。桃棒許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縋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簡文遲疑,累日不決。外事泄,昕弗之知,猶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書城中,云「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隨之。昕不從,遂見害。 少弟暄,學不師受,文才俊逸。尤嗜酒,無節操,遍歷王公門,沈湎諠譊,過差非度。其兄子秀常憂之,致書於暄友人何胥,冀以諷諫。暄聞之,與秀書曰: 旦見汝書與孝典,陳吾飲酒過差。吾有此好五十餘年,昔吳國張長公亦稱耽嗜,吾見張時,伊已六十,自言引滿大勝少年時。吾今所進亦多於往日。老而彌篤,唯吾與張季舒耳。吾方與此子交歡於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同遊竹林,宣子不聞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騎,武子呼為癡叔。何陳留之風不嗣,太原之氣巋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當世,朽病殘年,產不異於顏原,名未動於卿相,若不日飲醇酒,復欲安歸?汝以飲酒為非,吾以不飲酒為過。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為少;鄭康成一飲三百盃,吾不以為多。然洪醉之後,有得有失。成冢養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猶水,亦可以濟舟,亦可以覆舟。故江諮議有言:「酒猶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備。酒可千日而不飲,不可一飲而不醉。」美哉江公,可與共論酒矣。汝驚吾墯馬侍中之門,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吾生平所願,身沒之後,題吾墓云「陳故酒徒陳君之神道」。若斯志意,豈避南征之不復,賈誼之慟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識盃鐺,吾口不離瓢杓,〔一二〕汝寧與何同日而醒,與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營糟丘,吾將老焉。爾無多言,非爾所及。 暄以落魄不為中正所品,久不得調。陳天康中,〔一三〕徐陵為吏部尚書,精簡人物,縉紳之士皆嚮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紅絲布裹頭,袍拂踝,靴至膝,不陳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識,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舉止自若,竟無怍容。作書謗陵,陵甚病之。 後主之在東宮,引為學士。及即位,遷通直散騎常侍,與義陽王叔達、尚書孔範、度支尚書袁權、侍中王瑳、金紫光祿大夫陳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騎常侍王儀等恒入禁中陪侍游宴,謂為狎客。暄素通脫,以俳優自居,文章諧謬,語言不節,後主甚親昵而輕侮之。嘗倒縣于梁,臨之以刃,命使作賦,仍限以晷刻。暄援筆即成,不以為病,而傲弄轉甚。後主稍不能容,後遂搏艾為帽,加于其首,火以爇之,然及於髮,垂泣求哀,聲聞于外而弗之釋。會衛尉卿柳莊在坐,遽起撥之,拜謝曰:「陳暄無罪,臣恐陛下有翫人之失,輒矯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憲。」後主素重莊,意稍解,敕引暄出,命莊就坐。經數日,暄發悸而死。 蘭欽字休明,中昌魏人也。〔一四〕幼而果決,趫捷過人。宋末隨父子雲在洛陽,恒於市騎槖駝。〔一五〕後子雲還南,梁天監中以軍功至冀州刺史。欽兼文德主帥,征南中五郡諸洞反者,所至皆平。 欽有謀略,勇決善戰,步行日二百里,勇武過人。善撫馭,得人死力。以軍功封安懷縣男。〔一六〕累遷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進爵為侯。 征梁、漢,事平,進號智武將軍。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述職,會西魏攻圍南鄭,梁州刺史杜懷寶來請救,欽乃大破魏軍,追入斜谷,斬獲略盡。魏相安定公遣致馬二千疋,請結鄰好。欽百日之中再破魏軍,威振鄰國。詔加散騎常侍,仍令述職。 經廣州,因破俚帥陳文徹兄弟,並禽之。至衡州,進號平南將軍,改封曲江縣公。在州有惠政,吏人詣闕請立碑頌德,詔許焉。 後為廣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安侯恬權行州事,冀得即真。及聞欽至嶺,原貨廚人,塗刀以毒,削瓜進之,欽及愛妾俱死。帝聞大怒,檻車收恬,削爵土。 欽子夏禮,侯景至歷陽,率其部曲邀景,兵敗死之。 論曰:陳伯之雖輕狡為心,而勇勁自立,其累至爵位,蓋有由焉。及喪亂既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為幸哉。慶之初同鷰雀之游,終懷鴻鵠之志,及乎一見任委,長驅伊、洛。前無強陣,攻靡堅城,雖南風不競,晚致傾覆,其所剋捷,亦足稱之。蘭欽戰有先鳴,位非虛受,終逢鴆毒,唯命也夫。 校勘記 〔一〕 嘗授面覘人船 「授」各本作「援」,據梁書改。 〔二〕 子武牙為徐州刺史 「武」本字「虎」,此避唐諱改。下同。 〔三〕 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承忠並有舊 「承忠」梁書作「永忠」。 〔四〕 盱眙人徐文安莊興紹張顯明邀擊之 「徐文安」梁書作「徐安」。 〔五〕 魏遣常山王元昭等來援 「來」各本作「東」,據梁書、通志改。 〔六〕 慶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 「申」、「降」各本作「中」、「退」,據梁書、通鑑改。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按魏書孝莊紀,大千被執,則『降』字是。 〔七〕 時魏濟陰王元暉業率羽林庶子二萬人來救梁宋 「暉業」各本作「徽業」,據魏書改。下同。 〔八〕 顥進慶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 「武都郡王」梁書作「武都公」。 〔九〕 土豪蔡伯寵起兵應之 「伯寵」梁書作「伯龍」。 〔一0〕破魏潁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云寶於溱水 「是云寶」各本作「是玄寶」,據梁書、魏書改。 〔一一〕魏驍將堯雄子寶樂特為敢勇 「子」梁書作「兄子」。 〔一二〕吾口不離瓢杓 「瓢杓」太平御覽八四六引作「觚杓」。 〔一三〕陳天康中 「天康」各本作「太康」。按天康陳文帝年號,今改正。 〔一四〕中昌魏人也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齊魏二志未見中昌魏之名。 〔一五〕恒於市騎槖駝 「騎」各本作「騙」,據通志改。 〔一六〕以軍功封安懷縣男 「安懷」梁書同,通志作「懷安」。 賀瑒 子革 弟子琛 司馬褧 朱异 顧協 徐摛 子陵 陵子儉 份 儀 陵弟孝克 鮑泉 鮑行卿 行卿弟客卿 賀瑒字德璉,會稽山陰人,晉司空循之玄孫也。世以儒術顯。伯祖道養工卜筮,經遇工歌女人病死,為筮之,曰:「此非死也,天帝召之歌耳。」乃以土塊加其心上,俄頃而蘇。祖道力善三禮,有盛名,仕宋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父損亦傳家業。 瑒少聰敏,齊時沛國劉瓛為會稽府丞,見瑒深器異之。嘗與俱造吳郡張融,指瑒謂曰:「此生將來為儒者宗矣。」薦之為國子生,舉明經。後為太學博士。 梁天監初,為太常丞,有司舉修賓禮,召見說禮義。武帝異之,詔朝朔望,預華林講。四年,初開五館,以瑒兼五經博士。別詔為皇太子定禮,撰五經義。時武帝方創定禮樂,瑒所建議多見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領五經博士。卒于館。所著禮、易、老、莊講疏,朝廷博士議數百篇,〔一〕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 瑒於禮尤精,館中生徒常數百,弟子明經對策至數十人。二子革、季,弟子琛,並傳瑒業。 革字文明,少以家貧,躬耕供養,年二十,始輟耒就父受業〔二〕,精力不怠。有六尺方床,思義未達,則橫臥其上,不盡其義,終不肯食。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為兼太學博士。長七尺八寸,雍容都雅,吐納蘊藉。敕於永福省為邵陵、湘東、武陵三王講禮。後為國子博士,於學講授,生徒常數百人。出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帶江陵令。王於州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眾。前後再監南平郡,為人吏所懷。尋兼平西長史、南郡太守。革至孝,常恨食祿代耕,不及為養。在荊州歷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子徽,美風儀,能談吐,深為革愛,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季亦明三禮,位中書黃門郎,兼著作。 琛字國寶,幼孤,伯父瑒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瑒異之,常曰:「此兒當以明經致貴。」瑒卒後,琛家貧,常往還諸暨販粟以養母。雖自執舟烜,閑則習業,尤精三禮。年二十餘,瑒之門徒稍從問道。 初,瑒於鄉里聚徒教授,四方受業者三千餘人。瑒天監中亡,至是復集,琛乃築室郊郭之際,茅茨數間,年將三十,便事講授。既世習禮學,究其精微,占述先儒,吐言辯絜,〔三〕坐之聽受,〔四〕終日不疲。 湘東王幼年臨郡,彭城到溉為行事,聞琛美名,命駕相造。會琛正講,學侶滿筵,既聞上佐忽來,莫不傾動。琛說經無輟,曾不降意。溉下車,欣然就席,便申問難,往復從容,義理該贍。溉嘆曰:「通儒碩學,復見賀生。今且還城,尋當相屈。」琛了不酬答,神用頹然。溉言之王,請補郡功曹史。琛辭以母老,終於固執。 俄遭母憂,廬於墓所。服闋,猶未還舍,生徒復從之。琛哀毀積年,骨立而已,未堪講授。諸生營救,稍稍習業。 普通中,太尉臨川王宏臨州,召補祭酒從事,琛年已四十餘,始應辟命。武帝聞其有學術,召見文德殿,與語悅之,謂僕射徐勉曰:「琛殊有門業。」仍補王國侍郎,稍遷兼中書通事舍人,參禮儀事。〔五〕累遷尚書左丞,詔琛撰新諡法,便即施用。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駁議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六〕推以記文,竊猶致惑。案嫁冠之禮,本是父之所成。無父之人,乃可自冠,故記稱大功小功,並以「冠子嫁子」為文,非關唯得為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七〕而亦云「冠子娶婦」,其義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結於後句,方顯自娶之義。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蓋是約言而見旨。若謂緣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輕,故得為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則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應復云「冠子嫁子」也。若謂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禮,但得為子冠嫁。竊謂有服不行嘉禮,本為吉凶不可相干。子雖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猶應須父得為其冠嫁。若父於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於吉凶禮無礙;吉凶禮無礙,豈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於事有礙,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殤小功不可娶婦,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為子冠嫁」。伏尋此旨,若為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則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是為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記文應云降服則不可,寧得唯稱下殤?今不言降服,的舉下殤,實有其義。夫出嫁出後,或有再降,出後之身,於本姊妹降為大功,若是大夫服士父,又以尊降,則成小功,其於冠嫁義無以異。所以然者,出嫁則有受我,出後則有傳重,並欲使薄於此而厚於彼。此服雖降,彼服則隆。昔實期親,雖復再降,猶依小功之禮,可冠可娶。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為小功,止是一等,降殺有倫,服末嫁冠,故無有異。唯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蓋緣以幼弱之故。夭喪情深,既無受厚他姓,又異傳重彼宗,嫌其年幼服輕,〔八〕頓成殺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唯在下殤,乃明不娶。其義若此,則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且記云「下殤小功」,言下殤則不得通於中上,語小功又不兼於大功。若實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記不得直云「下殤小功則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 遂從琛議。加員外散騎常侍。舊尚書南坐無貂,貂自琛始也。遷御史中丞,參禮儀如先。 琛性貪嗇,多受賕賂,家產既豐,買主第為宅,為有司奏,坐免官。後為通直散騎常侍,領尚書左丞,參禮儀事。琛前後居職,凡郊廟諸儀多所創定,每進見武帝,與語常移晷刻,故省中語曰:「上殿不下有賀雅。」琛容止閑雅,故時人呼之。遷散騎常侍,參禮儀如故。 時武帝年高,任職者緣飾姦諂,深害時政。琛啟陳事條封奏,大略:其一事曰,〔九〕「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天下戶口減落,誠當今之急務。國家之於關外,賦稅蓋微,乃至年常租調,動致逋積,而人失安居,寧非牧守之過」。其二事曰,「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罕有廉白者,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誠宜嚴為禁制,導之以節儉,貶黜雕飾,糾奏浮華,使眾皆知變其耳目,改其好惡,則易於反掌」。其三事曰,「斗筲之人,詭競求進,運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為能,以繩逐為務,長弊增姦,實由於此。今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殘愚之心,〔一0〕則下安上謐,無徼倖之患矣」。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虛,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者,良有以也。〔一一〕夫國弊則省其事而息其費,事省則養人,費息則財聚。若言小費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人,則終年不止矣」。書奏,武帝大怒,召主書於前,口受敕責琛曰:「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日聞聽覽。〔一二〕每苦倥偬,更增惛惑。卿珥貂紆組,博問洽聞,不宜同於闒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卿云『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人失安居,牧守之過』。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縱不盡善,不能皆惡。卿可分明顯出其人。卿云『宜導之以節儉』。又云『至道者必以淳素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朕絕房室三十餘年,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餘年,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於宮,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飲酒,受生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朕三更出理事,隨事多少。事或少,中前得竟,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既常一食,若晝若夜,無有定時,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過於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餘。舊帶猶存,非為妄說。為誰為之?救物故也。書云,『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虛言耳。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今不許外人呈事,於義可否?以噎廢餐,此之謂也。若斷呈事,誰尸其任?專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專聽生姦,獨任成亂』。何者是宜,具以奏聞。」琛奉敕但謝過而已,不敢有所指斥。 太清二年,為中軍宣城王長史。侯景陷城,琛被創未死,賊求得之,輿至闕下,求見僕射王克、領軍朱异,勸開城納賊。克等讓之,涕泣而止。賊復輿送莊嚴寺療之。明年,臺城不守,琛逃歸鄉里。其年,賊寇會稽,復執琛送出都,以為金紫光祿大夫。卒。琛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注凡百餘篇。子翊,位巴山太守。 司馬褧字元表,〔一三〕河內溫人也。曾祖純之,晉大司農高密敬王。祖讓之,員外常侍。父燮,善三禮,仕齊位國子博士。 褧少傳家業,強力專精,手不釋卷。沛國劉瓛為儒者宗,嘉其學,深相賞好。與樂安任昉善,昉亦推重之。梁天監初,詔通儒定五禮,有舉褧修嘉禮,除尚書祠部郎。時創定禮樂,褧所建議,多見施行。兼中書通事舍人,每吉凶禮,當時名儒明山賓、賀瑒等疑不能斷者,皆取決焉。累遷御史中丞。 十六年,出為宣毅南康王長史,行府國并石頭戍軍事。褧雖居外官,有敕預文德、武德二殿長名問訊,不限日。遷晉安王長史,卒。王命記室庾肩吾集其文為十卷。所撰嘉禮儀注一百一十六卷。〔一四〕 朱异字彥和,吳郡錢唐人也。祖昭之,以學解稱於鄉。叔父謙之字處光,以義烈知名。年數歲,所生母亡,昭之假葬於田側,為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同產姊密語之,謙之雖小,便哀感如持喪,〔一五〕長不昏娶。齊永明中,手刃殺幼方,詣獄自繫。縣令申靈勗表上之。齊武帝嘉其義,慮相報復,乃遣謙之隨曹武西行。將發,幼方子懌於津陽門伺殺謙之。謙之兄巽之,即异父也,〔一六〕又刺殺懌。有司以聞。武帝曰:「此皆是義事,不可問。」悉赦之。吳興沈顗聞而歎曰:「弟死於孝,兄殉於義,孝友之節,萃此一門。」巽之字處林,有志節,著辯相論。幼時,顧歡見而異之,以女妻焉。仕齊官至吳平令。 异年數歲,外祖顧歡撫之,謂其祖昭之曰:「此兒非常器,當成卿門戶。」年十餘,好群聚蒱博,頗為鄉黨所患。及長,乃折節從師。梁初開五館,异服膺於博士明山賓。居貧,以傭書自業,寫畢便誦。遍覽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年二十,出都詣尚書令沈約,面試之,因戲异曰:「卿年少,何乃不廉?」异逡巡未達其旨,約乃曰:「天下唯有文義棋書,卿一時將去,可謂不廉也。」尋上書言建康宜置獄司,比廷尉。敕付尚書詳議,從之。 舊制,年二十五方得釋褐,時异適二十一,特敕擢為揚州議曹從事史。尋有詔求異能之士,五經博士明山賓表薦异:「年時尚少,德備老成,在獨無散逸之想,處闇有對賓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萬丈,緣陟未登;玉海千尋,窺映不測。加以珪璋新琢,錦組初搆,觸響鏗鏘,遇采便發。觀其信行,非唯十室所稀,若使負重遙途,必有千里之用。」武帝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甚悅之,謂左右曰:「朱异實異。」後見明山賓曰:「卿所舉殊得人。」仍召直西省,俄兼太學博士。其年,帝自講孝經,使异執讀。遷尚書儀曹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後除中書郎,時秋日,始拜,有飛蟬正集异武冠上,時咸謂蟬珥之兆。遷太子右衛率。 普通五年,大舉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請舉地內屬,詔有司議其虛實。异曰:「自王師北討,剋獲相繼,徐州地轉削弱,咸願歸罪。法僧懼禍,其降必非偽也。」帝仍遣异報法僧,並敕眾軍應接,受异節度。及至,法僧遵承朝旨,如异策焉。遷散騎常侍。 异容貌魁梧,能舉止,雖出自諸生,甚閑軍國故實。自周捨卒後,异代掌機密,其軍旅謀謨,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並典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簿領,諮詳請斷,填委於前,异屬辭落紙,覽事下議,縱橫敏贍,不暫停筆,頃刻之間,諸事便了。 遷右衛將軍。啟求於儀賢堂奉述武帝老子義,敕許之。及就講,朝士及道俗聽者千餘人,為一時之盛。時城西又開士林館以延學士,异與左丞賀琛遞日述武帝禮記中庸義。皇太子又召异於玄圃講易。 大同八年,改加侍中。异博解多藝,圍碁上品,而貪財冒賄,欺罔視聽,以伺候人主意,不肯進賢黜惡。四方餉饋,曾無推拒,故遠近莫不忿疾。起宅東陂,窮乎美麗,晚日來下,酣飲其中。每迫曛黃,慮臺門將闔,乃引其鹵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門停留管籥。既而聲勢所驅,薰灼內外,產與羊侃相埒。好飲食,極滋味聲色之娛,子鵝炰鰌不輟於口,雖朝謁,從車中必齎飴餌。而輕傲朝賢,不避貴戚。人或誨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諸貴皆恃枯骨見輕,我下之,則為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自徐勉、周捨卒後,外朝則何敬容,內省則异。敬容質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异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見倖。异在內省十餘年,未嘗被譴。司農卿傅岐嘗謂异曰:「今聖上委政於君,安得每事從旨。頃者外聞殊有異論。」异曰:「政言我不能諫爭耳。當今天子聖明,吾豈可以其所聞干忤天聽。 太清二年,為中領軍,舍人如故。初,武帝夢中原盡平,舉朝稱慶,甚悅,以語异曰:「吾生平少夢,夢必有實。」异曰:「此宇內方一之徵。」及侯景降,敕召群臣廷議,尚書僕射謝舉等以為不可許。武帝欲納之,未決,嘗夙興至武德閤口,獨言:「我國家猶若金甌,無一傷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至紛紜,悔無所及。」异探帝微旨,答曰:「聖明御宇,上應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為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國太半,遠歸聖朝;若不容受,恐絕後來之望。」帝深納异言,又感前夢,遂納之。及貞陽侯敗沒,帝憂曰:「今勿作晉家事乎?」尋而貞陽自魏遣使述魏相高澄欲申和睦。敕有司定議。异又議以和為允,帝從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謝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時侯景鎮壽春,疑懼,累啟請絕和,及致書與异餉金二百兩,又致書於制局監周石珍令具申聞。异納其金而不停北使,景遂反。 初,景謀反,合州刺史鄱陽王範、司州刺史羊鴉仁並累有啟聞。异以景孤立寄命,必不應爾,乃謂使曰:「鄱陽王遂不許國家有一客!」並不為聞奏。及賊至板橋,使前壽州司馬徐思玉先至求見於上,上召問之,思玉紿稱反賊,請閒陳事。上將屏左右,舍人高善寶曰:「思玉從賊中來,情偽難測,安可使其獨在殿上。」時异侍坐,乃曰:「徐思玉豈是刺客邪?何言之僻。」善寶曰:「思玉已將臨賀入北,詎可輕信。」言未卒,思玉果出賊啟,异大慚。賊遂以討异及陸驗為名。及景至城下,又射啟言「朱异等蔑弄朝權,輕作威福,臣為讒臣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誅异等,臣斂轡北歸」。帝問簡文曰:「有是乎?」對曰:「然」。帝召有司將誅之,簡文曰:「賊特以异等為名耳,今日殺异,無救於急,適足貽笑將來。若祅氛既息,誅之未晚。」帝乃止。 异之方倖,在朝莫不側目,雖皇太子亦不能平。至是城內咸尤异,簡文為四言愍亂詩曰:「愍彼阪田,嗟斯氛霧。謀之不臧,褰我王度。」又製圍城賦,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並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陳謀謨之啟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壘,萬邦以之未綏。問豺狼其何者?訪虺蜴之為誰?」並以指异。又帝登南樓望賊,顧謂异曰:「四郊多壘,誰之罪歟?」异流汗不能對。慚憤發病卒,時年六十七。詔贈尚書右僕射。舊尚書官不以為贈,及异卒,武帝悼惜之,方議贈事,左右有善异者,乃啟曰:「异生平所懷,願得執法。」帝因其宿志,特有此贈。 异居權要三十餘年,善承上旨,故特被寵任。歷官自員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衛率至領軍,四職並驅鹵簿,近代未之有也。异及諸子自潮溝列宅至青溪,其中有臺池翫好,每暇日與賓客遊焉。四方饋遺,財貨充積,性吝嗇,未嘗有散施。廚下珍羞恒腐爛,每月常棄十數車,雖諸子別房亦不分贍。所撰禮、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餘篇。 子肅,位國子博士;次閏,司徒掾。並遇亂卒。 顧協字正禮,吳郡吳人,晉司空和六世孫也。〔一七〕幼孤,隨母養於外氏。外從祖右光祿大夫張永嘗攜內外孫姪游虎丘山,拹年數歲,永撫之曰:「兒欲何戲?」協曰:「兒政欲枕石漱流。」永歎息曰:「顧氏興於此子。」及長好學,以精力稱。外氏諸張多賢達,有識鑒,內弟率尤推重焉。 初為揚州議曹從事,舉秀才。尚書令沈約覽其策而歎曰:「江左以來,未有斯作。」為兼廷尉正。太尉臨川王聞其名,召掌書記,仍侍西豐侯正德讀。正德為巴西、梓潼郡,協除所部新安令。〔一八〕未至縣遭母憂,刺史始興王厚資遣之,送喪還。於峽江遇風,同旅皆漂溺,唯協一舫觸石得泊焉。咸謂精誠所致。 張率嘗薦之於帝,問協年,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涼,四十強仕,南方卑濕,三十已衰。如協便為已老,但其事親孝,與友信,亦不可遺於草澤。卿便稱敕喚出。」於是以協為兼太學博士。累遷湘東王參軍,兼記室。 普通中,有詔舉士,湘東王表薦之,即召拜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大通三年,霆擊大航華表然盡。建康縣馳啟,協以為非吉祥,未即呈聞。後帝知之,曰:「霆之所擊,一本罰惡龍,二彰朕之有過。協掩惡揚善,非曰忠公。」由是見免。後守鴻臚卿,員外散騎常侍,〔一九〕卿、舍人並如故。 自為近臣,便繁幾密,每有述製,敕前示協,時輩榮之。卒官無衾以斂,為士子所嗟歎。武帝悼惜之,為舉哀。贈散騎常侍,諡曰溫子。 協少清介,有志操,初為廷尉正,冬服單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與之,憚其清嚴,不敢發口,謂人曰:「我願解身上襦與顧郎,顧郎難衣食者。」竟不敢以遺之。及為舍人,同官者皆潤屋,協在省十六載,器服飲食不改於常。有門生始來事協,知其廉潔,不敢厚餉,止送錢二千,協發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絕於饋遺。自丁艱憂,遂終身布衣蔬食。少時將娉舅息女,未成昏而協母亡,免喪後不復娶。年六十餘,此女猶未他適,協義而迎之。晚雖判合,卒無胤嗣。 協博極群書,於文字及禽獸草木尤稱精詳,撰異姓苑五卷,瑣語十卷,文集十卷,並行於世。 徐摛字士秀,東海郯人也,一字士繢。祖憑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梁天監初位員外散騎常侍。 摛幼好學,及長,遍覽經史,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晉安王綱出戍石頭,武帝謂周捨曰:「為我求一人,文學俱長,兼有行者,欲令與晉安游處。」捨曰:「臣外弟徐摛,形質陋小,若不勝衣,而堪此選。」帝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簡貌。」乃以摛為侍讀。大通初,王總戎北侵,以摛兼寧蠻府長史,參贊戎政,教命軍書,多自摛出。王入為皇太子,轉家令,兼管記,尋帶領直。 摛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自斯而始。帝聞之怒,召摛將加誚責,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乃意釋。因問五經大義,次問歷代史及百家雜記,末論釋教。摛商較從橫,應答如響,帝甚加歎異,更被親狎,寵遇日隆。領軍朱异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遂承閒白帝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自養。」帝謂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並經為之,卿為我臨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為新安太守。為政清靜,教人禮義,勸課農桑,期月風俗便改。秩滿,為中庶子。 時臨城公納夫人王氏,即簡文妃姪女。晉、宋以來,初昏三日,婦見舅姑,眾賓皆列觀,引春秋義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戊寅即丁丑之明日,故禮官據此皆云「宜依舊觀」。簡文問摛,摛議曰:「儀禮云:『質明贊見婦於舅姑。』雜記又云:『婦見舅姑,兄弟姊妹皆立於堂下。』政言婦是外宗,未審〈女間〉令,所以舅延外客,姑率內賓,堂下之儀,以備盛禮。近代婦於舅姑本有戚屬,不相瞻者。夫人乃妃姪女,有異他姻,覿見之儀,謂應可略。」簡文從其議。除太子左衛率。 及侯景攻陷臺城,時簡文居永福省。賊眾奔入,侍衛走散,莫有存者。摛獨侍立不動,徐謂景曰:「侯公當以禮見,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憚摛。簡文嗣位,進授左衛將軍,固辭不拜。簡文被閉,摛不獲朝謁,因感氣疾而卒,年七十八。贈侍中、太子詹事,諡貞子。長子陵,最知名。 陵字孝穆。母臧氏,嘗夢五色雲化為鳳,集左肩上,已而誕陵。年數歲,家人攜以候沙門釋寶誌,寶誌摩其頂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寺慧雲法師每嗟陵早就,謂之顏回。八歲屬文,十三通莊、老義。及長,博涉史籍,從橫有口辯。父摛為晉安王諮議,王又引陵參寧蠻府軍事。王立為皇太子,東宮置學士,陵充其選。稍遷尚書度支郎。 出為上虞令。御史中丞劉孝儀與陵先有隙,風聞劾陵在縣贓污,因坐免。久之,為通直散騎侍郎。梁簡文在東宮,撰長春殿義記,使陵為序。又令於少傅府述己所製莊子義。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騎常侍使魏,魏人授館宴賓。是日甚熱,其主客魏收謿陵曰:「今日之熱,當由徐常侍來。」陵即答曰:「昔王肅至此,為魏始制禮儀;今我來聘,使卿復知寒暑。」收大慚。齊文襄為相,以收失言,囚之累日。 及侯景入寇,陵父摛先在圍城之內,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哀恤。會齊受魏禪,梁元帝承制於江陵,復通使於齊。陵累求復命,終拘留不遣,乃致書於僕射楊遵彥,不報。及魏平江陵,齊送貞陽侯明為梁嗣,乃遣陵隨還。太尉王僧辯初拒境不納,明往復致書,皆陵辭也。及明入,僧辯得陵大喜,以為尚書吏部郎,兼掌詔誥。其年陳武帝誅僧辯,仍進討韋載,而任約、徐嗣徽乘虛襲石頭,陵感僧辯舊恩,往赴約。約平,武帝釋陵不問,以為尚書左丞。 紹泰二年,又使齊。還除給事黃門侍郎,祕書監。陳受禪,加散騎常侍。天嘉四年,為五兵尚書,領大著作。六年,除散騎常侍,御史中丞。時安成王頊為司空,以帝弟之尊,權傾朝野。直兵鮑僧叡假王威風,抑塞辭訟,大臣莫敢言,陵乃奏彈之。文帝見陵服章嚴肅,若不可犯,為斂容正坐。陵進讀奏狀,時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視文帝,流汗失色,陵遣殿中郎引王下殿。自是朝廷肅然。 遷吏部尚書,領大著作。陵以梁末以來,選授多失其所,於是提舉綱維,綜覈名實。時有冒進求官,馳競不已者,乃為書宣示之,曰:「永定之時,聖朝草創,干戈未息,尚無條序。府庫空虛,賞賜懸乏,白銀難得,黃札易營。權以官階,代於錢絹,義在撫接,無計多少。致令員外常侍,路上比肩,諮議參軍,市中無數,豈是朝章應其如此。今衣冠禮樂,日富年華,何可猶作舊意,非理望也。所見諸君多踰本分,猶言大屈,未諭高懷。若問梁朝朱領軍异亦為卿相,此不踰其本分耶?此是天子所拔,非關選序。梁武帝云:『世間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豈無運命,每有好官缺,輒憶羊玄保。』此則清階顯職,不由選也。既忝衡流,諸賢深明鄙意。」自是眾咸服焉。時論比之毛玠。 及宣帝入輔,謀黜異志者,引陵預其議。宣帝即位,封建昌縣侯。〔二0〕太建中,為尚書左僕射,抗表推周弘正、王勱等。帝召入內殿,曰:「卿何為固辭而舉人乎?」陵曰:「弘正舊蕃長史,王勱太平中相府長史,張種帝鄉賢戚,若選賢舊,臣宜居後。」固辭累日,乃奉詔。 及朝議北侵,宣帝命舉元帥,眾議在淳于量,陵獨曰:「不然。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無過者。」於是爭論數日不能決,都官尚書裴忌曰:「臣同徐僕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忌即良副也。」是日詔明徹為大都督,令忌監軍事,遂剋淮南數十州地。宣帝因置酒,舉杯屬陵曰:「賞卿知人。 七年,領國子祭酒,以公事免侍中、僕射。尋加侍中,給扶。十三年,為中書監,領太子詹事。〔二一〕以年老累表求致事,宣帝亦優禮之,詔將作為造大齋,令陵就第攝事。後主即位,遷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至德元年卒,年七十七,詔贈特進。初,後主為文示陵,云他人所作。陵嗤之曰:「都不成辭句。」後主銜之,至是諡曰章偽侯。〔二二〕 陵器局深遠,容止可觀,性又清簡,無所營樹,俸祿與親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戶,戶送米至水次,親戚有貧匱者,皆召令取焉,數日便盡。陵家尋致乏絕。府僚怪問其故,陵云:「我有車牛衣裳可賣,餘家有可賣不?」其周給如此。 少而崇信釋教,經論多所釋解。後主在東宮,令陵講大品經,義學名僧,自遠雲集,每講筵商較,四坐莫能與抗。目有青精,時人以為聰慧之相也。自陳創業,文檄軍書及受禪詔策,皆陵所製,為一代文宗。亦不以矜物,未嘗詆訶作者。其於後進,接引無倦。文、宣之時,國家有大手筆,必命陵草之。其文頗變舊體,緝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傳寫成誦,遂傳于周、齊,家有其本。後逢喪亂,多散失,存者三十卷。陵有四子:儉、份、儀、僔。 儉一名報,〔二三〕幼而修立,勤學有志操。汝南周弘直重其為人,妻之以女。〔二四〕梁元帝召為尚書金部郎中。常侍宴賦詩,元帝歎賞之,曰:「徐氏之子,復有文矣。」魏平江陵,還建鄴,累遷中書侍郎。 太建初,廣州刺史歐陽紇舉兵反,宣帝令儉持節喻旨。紇見儉,盛列仗衛,言辭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迪、陳寶應乎?」紇默然不答。懼儉沮眾,不許入城,置儉於孤園寺。紇嘗出見儉,儉謂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於是遣儉。從間道馳還。宣帝乃命章昭達討紇,以儉監昭達軍。紇平,為兼中書通事舍人。 後主立,累遷尋陽內史,為政嚴明,盜賊靜息。遷散騎常侍,襲封建昌侯。入為御史中丞。儉公平無所阿附,尚書令江總望重一時,為儉所劾,後主深委任焉。禎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風。九歲為夢賦,陵見之,謂所親曰:「吾幼屬文亦不加此。」為海鹽令,有政績。入為太子洗馬。性孝弟,陵嘗疾篤,份燒香泣涕,跪誦孝經,日夜不息,如是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親戚皆謂份孝感所致。先陵卒。 儀少聰警,仕陳位尚書殿中郎。陳亡,隱于錢唐之赭山。隋煬帝召為學士,尋除著作佐郎。大業四年卒。 陵弟孝克,有口辯,能談玄理。性至孝,遭父憂殆不勝喪。事所生母陳氏,盡就養之道。梁末,侯景寇亂,孝克養母,饘粥不能給。妻東莞臧氏,領軍將軍盾女也,甚有容色。孝克乃謂曰:「今饑荒如此,供養交闕,欲嫁卿與富人,望彼此俱濟,〔二五〕於卿如何?」臧氏弗許之。時有孔景行者,為侯景將,多從左右逼而迎之,臧氏涕泣而去,所得穀帛,悉以遺母。孝克又剃髮為沙門,改名法整,兼乞食以充給焉。臧氏亦深念舊恩,數私致饋餉,故不乏絕。後景行戰死,臧氏伺孝克於途中,累日乃見,謂孝克曰:「往日之事,非為相負,今既得脫,當歸供養。」孝克默然無答。於是歸俗,更為夫妻。 後東遊,居錢唐之佳義里,與諸僧討論釋典,遂通三論。每日二時講,旦講佛經,晚講禮傳,道俗受業者數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尋去職。太建四年,徵為祕書丞,不就。乃蔬食長齋,持菩薩戒,晝夜講誦法華經。宣帝甚嘉其操行。 後為國子祭酒。孝克每侍宴,無所食噉,至席散,當其前膳羞損減。帝密記以問中書舍人管斌,斌自是伺之,見孝克取珍果納紳帶中。斌當時莫識其意,後尋訪,方知其以遺母。斌以啟,宣帝嗟歎良久,乃敕自今宴享,孝克前饌,並遣將還,以餉其母。時論美之。 至德中,皇太子入學釋奠,百司陪列。孝克發孝經題,後主詔皇太子北面致敬。禎明元年,入為都官尚書。自晉以來,尚書官僚,皆攜家屬居省。省在臺城內下舍門中,有閣道東西跨路,通于朝堂。其第一即都官省,西抵閣道,年代久遠,多有鬼怪。每夜昏之際,無故有聲光,或見人著衣冠從井中出,須臾復沒;或門閤自然開閉。居多死亡,尚書周確卒於此省。孝克代確,便即居之,經兩載,祅變皆息,時人咸以為貞正所致。 孝克性清素,好施惠,故不免飢寒。後主敕以石頭津稅給之,孝克悉用設齋寫經,隨盡。 二年,為散騎常侍,侍東宮。陳亡,隨例入長安。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米為粥,不能常辦。母亡後,孝克遂常噉麥,有遺粳米者,孝克對而悲泣,終身不復食焉。 開皇十二年,長安疾疫,隋文帝聞其名行,召令於尚書都堂講金剛般若經。尋授國子博士,後侍東宮,講禮傳。 十九年,以疾卒,年七十三。臨終政坐念佛,室內有非常香氣,鄰里皆驚異之。子萬載,位太子洗馬。 鮑泉字潤岳,東海人也。父幾字景玄,〔二六〕家貧,以母老詣吏部尚書王亮干祿,亮一見嗟賞,舉為舂陵令。後為明山賓所薦,為太常丞。以外兄傅昭為太常,依制緦服不得相臨,改為尚書郎,終於湘東王諮議參軍。 泉美鬚髯,善舉止,身長八尺,性甚警悟。博涉史傳,兼有文筆。少事元帝為國常侍,早見擢任,謂曰:「我文之外無出卿者。」後為通直侍郎。常乘高幰車,從數十左右,繖蓋服玩甚精。道逢國子祭酒王承,承疑非舊貴,遣訪之,泉從者答曰「鮑通直」。承怪焉,復欲辱之,遣逼車問:「鮑通直復是何許人,而得如此!」都下少年遂為口實,見尚豪華人,相戲曰「鮑通直復是何許人,而得如此」,以為笑謔。 及元帝承制,累遷至信州刺史。方等之敗,元帝大怒,泉與王僧辯討之。僧辯曰:「計將安出?」泉曰:「事等沃雪,何所多慮。」僧辯曰:「君言文士常談耳,河東少有武幹,〔二七〕非精兵一萬不可以往。竟陵甲卒不久當至,猶可重申。欲與卿入言之。」泉許諾,及僧辯如向言,泉默然不繼。元帝大怒,於是械繫僧辯,時人比泉為酈寄。 泉既專征長沙,久而不剋。元帝乃數泉二十罪,為書責之曰:「面如冠玉,還疑木偶,鬚似蝟毛,徒勞繞喙。」乃從獄中起王僧辯代泉為都督,使舍人羅重歡領齋仗三百人與僧辯往。乃至長沙,遣通泉曰:「羅舍人被令送王竟陵來。」泉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經略,賊不足平矣。」乃拂席坐而待之。僧辯入,乃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命重歡出令示泉,鎖之床下。泉顏色自若,了無懼容,曰:「稽緩王師,罪乃甘分,但恐後人更思鮑泉之憒憒耳。」僧辯色甚不平,泉乃啟陳淹遲之罪。元帝尋復其任,令與僧辯等東逼邵陵王於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世子方諸為刺史,泉為長史,行州府事。方諸見泉和弱,每有諮陳未嘗用,使泉伏床騎背為馬,書其衣作其姓名,由是州府盡相欺。侯景密遣將宋子仙、任約襲之。方諸與泉不恤軍政,唯蒱酒自樂,云「賊何由得至」。既而傳告者眾,始命闔門。城陷,賊執方諸及泉送之景所。後景攻王僧辯於巴陵不剋,敗還,乃殺泉於江夏,沉其屍於黃鶴磯。 初,泉夢著朱衣行水上,及死,舉身帶血而沉于江如其夢。泉於儀禮尤明,撰新儀三十卷行於世。 時又有鮑行卿以博學大才稱,位後軍臨川王錄事,兼中書舍人,遷步兵校尉。上玉璧銘,武帝發詔褒賞。好韻語,及拜步兵,面謝帝曰:「作舍人,不免貧,得五校,實大校。」例皆如此。有集二十卷。撰皇室儀十三卷,乘輿龍飛記二卷。 弟客卿位南康太守。客卿三子,檢、正、至,並才藝知名,俱為湘東王五佐。正好交遊,無日不適人,人為之語曰:「無處不逢烏噪,無處不逢鮑佐。」正不為湘東王所知,獻書告退。王恨之。及建鄴城陷,正為尚書外兵郎,病不能起。景雜於死屍焚之。王聞之曰:「忠非紀信,利非象齒,焚如棄如,於是乎得。」君子以此知湘東王不仁。檢為湘東鎮西府中記室,使蜀,不屈於武陵王,見害。 論曰:夏侯勝云,「士患不明經術,經術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於賀瑒、賀琛、朱异、司馬褧其得之矣。而异遂徼寵倖,任事居權,不能以道佐時,苟取容媚。及延寇敗國,實异之由,禍難既彰,不明其罪,亦既身死,寵贈猶殊。罰既弗加,賞亦斯濫。夫太清之亂,固其宜矣。顧協清介,足以追蹤古人,徐摛貞正,仁者信乎有勇。孝穆聰明特達,締構興王,獻替謀猷,亮直斯在。泉本文房之士,每處荷戈之任,非材之責,勝任不亦難乎。 校勘記 〔一〕 朝廷博士議數百篇 「博士議」梁書、冊府元龜六0六並無「士」字。 〔二〕 始輟耒就父受業 「父」各本作「文」,據太平御覽七0六、八二三引及通志改。 〔三〕 占述先儒吐言辯絜 「占述」各本作「古述」。按占述有口授義,故下云「吐言辯絜」,古述無義,(太平御覽六一五誤引為「占術」)今改正。又通志作「祖述」,亦可通。 〔四〕 坐之聽受 「聽受」各本作「聽授」,據太平御覽六一五引改。 〔五〕 參禮儀事 各本作「參軍禮事」,據梁書改。按下有云「參禮儀如先」。 〔六〕 不得自冠自嫁 「得」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冊府元龜五七九補。 〔七〕 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 「嫁」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冊府元龜五七九補。 〔八〕 嫌其年幼服輕 「服輕」二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九〕 其一事曰 「事」字據梁書、冊府元龜四七一補。 〔一0〕黜其殘愚之心 「殘愚」梁書、冊府元龜四七一並作「讒愚」。 〔一一〕而猶日不暇給者良有以也 「者」字據梁書、冊府元龜五二九補。 〔一二〕日聞聽覽 梁書作「日見聽覽」。通鑑作「日關聽覽」,疑作「關」是。 〔一三〕司馬褧字元表 「元表」梁書作「元素」。 〔一四〕所撰嘉禮儀注一百一十六卷 「六」各本作「二」,據梁書徐勉傳改。 〔一五〕便哀感如持喪 「哀感」南齊書孝義朱謙之傳作「哀戚」,疑是。 〔一六〕謙之兄巽之即异父也 「謙之」二字據南齊書孝義朱謙之傳補。按傳「巽之」作「選之」。惠棟松厓筆記二:「選、巽字相似,故訛為巽。 〔一七〕晉司空和六世孫也 「六世孫」梁書作「七世孫」。 〔一八〕正德為巴西梓潼郡協除所部新安令 「新安」梁書作「安都」。按南齊書州郡志,巴西、梓潼二郡屬縣俱無新安縣及安都縣。 〔一九〕後守鴻臚卿員外散騎常侍 「員外散騎常侍」上,王懋竑讀書記疑謂疑有「遷」或「轉」字。 〔二0〕宣帝即位封建昌縣侯 「宣帝」各本作「廢帝」,今訂正。按陳書作「高宗纂曆,封建昌縣侯」。高宗,宣帝廟號。 〔二一〕十三年為中書監領太子詹事 「十三年」各本作「十二年」,據陳書改。按宣帝紀亦作「十三年」。 〔二二〕至是諡曰章偽侯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陳書諡曰章,無『偽』字。周書諡法篇亦無以『偽』為諡者,恐未足信。 〔二三〕儉一名報 「報」梁書作「眾」,是。 〔二四〕汝南周弘直重其為人妻之以女 「周弘直」陳書作「周弘正」。 〔二五〕欲嫁卿與富人望彼此俱濟 「富人」各本作「當世人」,據陳書改。張森楷南史校勘記:「此蓋誤『富』為『當』,校者以不可通,而又誤讀下『望』斷句,於是妄添『世』字。而不知當世人望何能濟之。且孔景行不過富耳,何嘗為人望也。」按張說是。「世」為唐諱、李延壽亦不可能改「富人」為「當世人」。 〔二六〕父幾字景玄 「幾」梁書作「機」。 〔二七〕河東少有武幹 「河東」各本作「江東」,據梁書王僧辯傳改。按河東指河東王譽。 王神念子僧辯 羊侃 羊鴉仁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術,尤明內典。仕魏位潁川太守,與子僧辯據郡歸梁,封南城縣侯。歷安成、武陽、宣城內史,皆著政績。後為青、冀二州刺史。神念性剛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時青州東北有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祅巫,欺惑百姓,遠近祈禱,糜費極多。及神念至,便令毀撤,風俗遂改。後徵為右衛將軍,卒於官,諡曰壯。及元帝初,追贈侍中、中書令,改諡忠公。 神念少善騎射,及老不衰。嘗於武帝前手執二刀楯,左右交度,馭馬往來,冠絕群伍。 時復有楊華者,能作驚軍騎,亦一時妙捷,帝深賞之。華本名白花,武都仇池人。父大眼為魏名將。華少有勇力,容貌瑰偉,魏胡太后逼幸之。華懼禍,及大眼死,擁部曲,載父屍,改名華,來降。胡太后追思不已,為作楊白花歌辭,使宮人晝夜連臂蹋蹄歌之,聲甚悽斷。華後位太子左衛率,卒於侯景軍中。 神念長子遵業,位太僕卿。次子僧辯。 僧辯字君才,學涉該博,尤明左氏春秋。言辭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有陵雲之氣。元帝為江州刺史,僧辯隨府為中兵參軍。時有安成望族劉敬躬者,田間得白蛆化為金龜,將銷之,龜生光照室,敬躬以為神而禱之。所請多驗,無賴者多依之。平生有德有怨者必報,遂謀作亂,遠近響應。元帝命中直兵參軍曹子郢討之,使僧辯襲安成。子郢既破其軍,敬躬走安成,僧辯禽之。又討平安州反蠻,由是以勇略稱。 元帝除荊州,僧辯為貞毅府諮議參軍,代柳仲禮為竟陵太守。及侯景反,元帝命僧辯總督舟師一萬赴援。及至,臺城陷沒,侯景悉收其軍實而厚加綏撫,遣歸竟陵。於是倍道兼行,西就元帝。元帝承制,以為領軍將軍。及荊、湘疑貳,元帝令僧辯及鮑泉討之。時僧辯以竟陵間部下皆勁勇,猶未盡來,意欲待集然後上頓。與泉俱入,使泉先言之,泉入不敢言。元帝問僧辯,僧辯以情對。元帝性忌,以為遷延不去,大怒厲聲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唯死耳。」僧辯對曰:「今日就戮甘心,但恨不見老母。」帝自斫之,中其髀,流血至地,悶絕,久之方蘇。即送廷尉,并收其子姪並繫之。其母脫簪珥待罪,帝意解,賜以良藥,故不死。會岳陽軍襲江陵,人情搔擾。元帝遣就獄出僧辯以為城內都督。俄而岳陽奔退,而鮑泉力不能剋長沙,帝命僧辯代之。僧辯仍部分將帥,并力攻圍,遂平湘土。還復領軍將軍。 侯景浮江西寇,軍次夏首。僧辯為大都督,軍次巴陵。景既陷郢城,將進寇荊州,於是緣江屯戍望風請服。僧辯並沉公私船於水,分命眾軍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翌日,賊眾濟江,輕騎至城下,謂城中曰:「語王領軍,何不早降?」僧辯使答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僧辯百口在人掌握,豈得便降。」景軍肉薄苦攻,城內同時鼓譟,矢石雨下,賊乃引退。元帝又命平北將軍胡僧祐率兵援僧辯。是日,賊復攻城不剋,又為火艦燒柵,風不便,自焚而退。有流星墮其營中,賊徒大駭,相顧失色。賊帥任約又為陸法和所禽,景乃燒營夜遁,旋軍夏首。 元帝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命即率巴陵諸軍沿流討景。攻拔魯山,仍攻郢,即入羅城。又有大星如車輪墜賊營,去地十丈變成火,一時碎散。有龍自城出,五色光曜,入城前鸚鵡洲水中。景聞之,倍道歸建鄴。賊帥宋子仙等困蹙,求輸郢城,身還就景。僧辯偽許之。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鼓譟掩至,大破之,禽子仙、丁和等送江陵。元帝命生釘和舌臠殺之。 郢州既平,僧辯進師尋陽。軍人多夢周何二廟神云:「吾已助天子討賊。」自稱征討大將軍,並乘朱航。俄而反曰:「已殺景。」同夢者數十百焉。 元帝加僧辯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僧辯頻表勸進,並蒙優答。於是發江州直指建鄴,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襲南陵、鵲頭等戍,並剋之。 先是,陳武帝率眾五萬出自南江,前軍五千行至盆口。陳武名蓋僧辯,僧辯憚之。既至盆口,與僧辯會于白茅洲為盟。於是升壇歃血,共讀盟文,辭氣慷慨,皆淚下霑衿。及發鵲頭,中江而風浪,師人咸懼。僧辯再拜告天曰:「僧辯忠臣,奉辭伐罪,社稷中興,當使風息;若鼎命中淪,請從此逝。」言訖風止,自此遂泛安流。有群魚躍水飛空引導,賊望官軍上有五色雲,雙龍挾艦,行甚迅疾。 景自出戰於石頭城北,僧辯等大破之。盧暉略聞景戰敗,以石頭城降。僧辯引軍入據之。景走朱方,僧辯命眾將入據臺城。其夜軍人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僧辯雖有滅賊之功,而馭下無法,軍人鹵掠,驅逼居人。都下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石頭至于東城,被執縛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緣淮號叫,翻思景焉。 僧辯命侯瑱、裴之橫東追景,偽行臺趙伯超自吳松江降侯瑱,瑱送至僧辯,僧辯謂曰:「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今日之事,將欲如何。」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辯顧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趙伯超,豈識王僧辯乎。社稷既傾,為我所復,人之興廢,亦復何常。」賓客皆前稱歎功德,僧辯戄然,乃謬答曰:「此乃聖上威德,群帥用命,老夫雖濫居戎首,何力之有焉。」於是逆寇悉平。 元帝即位,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二十人,改封永寧郡公,侍中、尚書令如故。 先是,天監中沙門釋寶誌為讖云:「太歲龍,將無理。蕭經霜,草應死。餘人散,十八子。」時言蕭氏當滅,李氏代興。及湘州賊陸納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而李洪雅又自零陵稱助討納。既而朝廷未達其心,詔徵僧辯就宜豐侯循南征,為都督東上諸軍事。以陳武帝為都督西下諸軍事。先是,陳武讓都督於僧辯,僧辯不受,故元帝分為東西都督而俱南討焉。尋而洪雅降納,納以為應符,於是共議拜洪雅為大將軍,尊事為主。洪雅乘平肩大輿,繖蓋、鼓吹,羽儀悉備,翼從入長沙城。時納等據車輪,夾岸為城,士卒皆百戰之餘,器甲精嚴,徒黨勇銳,蒙衝鬥艦,亙水陵山。時天日清明,初無雲霧,軍發之際,忽然風雨,時人謂為泣軍,百姓竊言知其敗也。三月庚寅,有兩龍自城西江中騰躍升天,五色分明,遙映江水。百姓咸仰面目之,父老或聚而悲,竊相謂曰:「地龍已去,國其亡乎。」初,納造大艦,一名曰三王艦者,邵陵王、河東王、桂陽嗣王三人並為元帝所害,故立其像於艦,祭以太牢,加其節蓋羽儀鼓吹,每戰輒祭之以求福。又造二艦,一曰青龍艦,一曰白虎艦,皆衣以牛皮,並高十五丈,選其中尤勇健者乘之。僧辯憚之,稍作連城以逼焉。賊不敢交鋒,並懷懈怠。僧辯因其無備,親執旗鼓以誡進止,群賊大敗,歸保長沙。僧辯乃命築壘圍之,而自出臨視。賊知不設備,其黨吳藏、李賢明等蒙楯直進,僧辯尚據胡床不為之動,指麾勇敢,遂斬賢明,賊乃退歸。初,陵納作逆,以王琳為辭,云「若放琳則自服」。時眾軍未之許,而武陵王紀擁眾上流,內外駭懼。元帝乃遣琳和解之,湘州乃平。因被詔會眾軍西討。尋而武陵敗績。 是時,齊遣郭元建謀襲建鄴,又遣其大將東方老等繼之。陳武帝聞之,馳報江陵。元帝即詔僧辯急下赴援。僧辯次姑孰,即留鎮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築壘於東關以拒北軍,徵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瑱而大敗之。僧辯振旅歸建鄴。 承聖三年二月,詔以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頃之丁母憂。母姓魏氏,性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初,僧辯下獄,母流淚徒行,將入謝罪,元帝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母詣閤自陳無訓,涕泗嗚咽,眾並矜之。及僧辯罪免,母深相責厲,辭色俱嚴。雖剋復舊都,功蓋宇宙,母恒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稱之,謂為明哲婦人。及亡,甚見愍悼,且以僧辯勳重,故喪禮加焉。命侍中、謁者監護喪事,諡曰貞敬太夫人。靈柩將歸建康,又遣謁者至舟渚弔祭。 其年十月,魏遣兵及梁王察合眾將襲江陵,元帝徵僧辯於建鄴,為大都督、荊州刺史。未至,而荊州已滅。及敬帝初即梁王位,僧辯預援立功,承制進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武帝參謀討伐。 時齊文宣又納貞陽侯明以為梁嗣,與僧辯書,并貞陽亦頻與僧辯書,論還國繼統之事。僧辯不納。及貞陽與齊上黨王高渙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軍敗,僧辯遂謀納貞陽,仍書定君臣之禮。因遣第七子顯、顯所生劉并弟子珍往充質,遣左戶尚書周弘正至歷陽迎明。又遣吏部尚書王通送啟,因求以敬帝為皇太子。明報書許之。僧辯遣使送質于鄴,貞陽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龍舟法駕往迎。貞陽濟江之日,僧辯擁烜中流,不敢就岸,末乃同會于江寧浦。明踐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餘如故。 陳武帝時為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舉兵襲之。僧辯常處石頭城,是日視事,軍人已踰城北而入,南門又白有兵來。僧辯與子頠遽走出閤,計無所出,乃據南門樓拜請求哀。陳武縱火焚之,方共頠下就執。陳武謂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又曰:「何意全無防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及子頠俱被絞殺。 初,僧辯平建鄴,遣陳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結廉、藺之分。且為第三子頠許娶陳武章后所生女,未昏而僧辯母亡,然情好甚密〔一〕,其長子顗屢諫不聽。至是,會江淮人報云「齊兵大舉至壽春」,僧辯謂齊軍必出江表,因遣記室參軍江旰以事報陳武,〔二〕仍使整舟艦器械。陳武宿有圖僧辯志,乃聞命,留旰城中,銜枚而進。知謀者唯侯安都、周文育而已,外人但謂江旰徵兵扞北。安都舟艦將趣石頭,陳武控馬未進。安都大懼,乃追陳武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陳武曰:「安都嗔我。」乃敢進,遂剋之,時壽春竟無齊軍,又非陳武之譎,殆天授也。 顗承聖初位侍中,魏剋江陵,隨王琳入齊,為竟陵郡守。齊遣王琳鎮壽春,將圖江左。及陳平淮南殺琳,顗聞之,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號哭一慟而絕。 顗弟頒,少有志節,恒隨梁元帝。及荊州覆滅,入于魏。 僧辯既亡,弟僧智得就任約。敗走,僧智肥不能行,又遇害。 僧智弟僧愔位譙州刺史,征蕭勃,及聞兄死,引軍還。時吳州刺史羊亮隸在僧愔下,與僧愔不平,密召侯瑱見禽。僧愔以名義責瑱,瑱乃委罪於將羊鯤斬之。僧愔復得奔齊,與徐嗣徽等挾齊軍攻陳。軍敗,竄逸荒野,莫知所之,仰天嘆曰:「讎恥不雪,未欲身膏野草,若精誠有感,當得道路,誓不受辱人手。」拔刀將自刎,聞空中催令急去,僧愔異之,勉力馳進,行一里許,顧向處已有陳人。踰越江山,僅得歸齊。 徐嗣徽,高平人,父雲伯自青部南歸,位終新蔡太守。侯景之亂,嗣徽歸荊州,元帝以為羅州刺史,及弟嗣宗、嗣產並有武用。〔三〕嗣徽從征巴丘,以功為太子右衛率、監南荊州。徐州之亡,任秦州刺史。嗣產先在建鄴,嗣宗自荊州滅亡中逃得至都。從弟嗣先即僧辯之甥,復為比丘慧暹藏,得脫俱還。及僧辯見害,兄弟抽刀裂眥,志在立功,俱逃就兄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與僧辯故舊,圖陳武帝。帝遣江旰說之,嗣徽執旰送鄴乞師焉。齊文宣帝授為儀同,命將應赴。及石頭敗退,復請兵於齊,與任約、王曄、席皋同心度江。及戰敗,嗣徽墮馬,嗣宗援兄見害。嗣產為陳武軍所禽,辭色不撓而死。任約、王曄得北歸。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父人也。父祉,北史有傳。侃少而瑰偉,身長七尺八寸,雅愛文史。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初為尚書郎,以力聞。魏帝常謂曰:「郎官謂卿為虎,豈羊質虎皮乎?試作虎狀。」侃因伏,以手抉殿沒指。魏帝壯之,賜以珠劍。正光中,秦州羌莫折念生據州反,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寇雍州。侃為偏將,隸蕭寶寅往討之,射殺天生,其眾即潰。以功為征東大將軍、東道行臺,領泰山太守,進爵鉅平侯。 初,其父祉恒使侃南歸,侃至是將舉濟、河以成先志。其從兄兗州刺史敦密知之,據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不剋,仍築十餘城以守之。梁朝賞授一與元法僧同。魏帝聞之,使授侃驃騎大將軍、司徒、泰山郡公,長為兗州刺史。侃斬其使。魏人大駭,令僕射于暉率眾十萬及高歡、爾朱陽都等相繼而至。柵中矢盡,南軍不進,乃夜潰圍而出。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眾尚萬餘人,馬二千匹。將入南,士卒竟夜悲歌,侃乃謝曰;「卿等懷土,幸適去留。」各拜辭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鄴,授徐州刺史,併其兄默及三弟忱、給、元皆拜刺史。侃封高昌縣侯,累遷太子左衛率,中。車駕幸樂游苑,侃預宴。時少府奏新造兩刃矟成,長二丈四尺,圍一尺三寸。帝因賜侃河南國紫騮令試之。侃執矟上馬,左右擊刺,特盡其妙。觀者登樹。帝曰:「此樹必為侍中折矣。」俄而果折,因號此矟為折樹矟。北人降者,唯侃是衣冠餘緒,帝寵之踰於他者,謂曰:「朕少時捉矟,形勢似卿,今失其舊體,殊覺不奇。」上又製武宴詩三十韻示侃,侃即席上應詔。帝覽曰:「吾聞仁者有勇,今見勇者有仁,可謂鄒、魯遺風,英賢不絕。」是日詔入直殿省,啟尚方仗不堪用。上大怒,坐者非一。及侯景作逆,果弊於仗粗。 後遷都官尚書,尚書令何敬容用事,與之並省,未嘗游造。左衛蘭欽同侍宮宴,詞色少交,侃於坐折之曰:「小子!汝以銅鼓買朱异作父,韋粲作兄,何敢無宜適。」朱時在席。後華林法會,欽拜謝於省中。王銓謂欽曰:「卿能屈膝廉公,彌見盡美;然羊公意猶未釋,容能更置一拜?」欽從之。宦者張僧胤嘗候侃,侃曰:「我床非閹人所坐。」竟不前之。時論美其貞正。 太清元年,為侍中,會大舉北侵,以侃為冠軍將軍,監作寒山堰事。堰立,侃勸元帥貞陽侯明乘水攻彭城,不見納。既而魏援大至,侃頻言乘其遠來可擊,旦日又勸出戰,並不從。侃乃率所領頓堰上。及眾軍敗,侃結陣徐還。 二年,復為都官尚書。侯景反,攻陷歷陽,帝問侃討景之策。侃求以二千人急據采石,令邵陵王襲取壽春,使景進不得前,退失巢窟,烏合之眾,自然瓦解。議者謂景未敢便逼都,遂寢其策。令王質往。侃曰:「今茲敗矣。」乃令侃率千餘騎頓望國門。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 時景既卒至,百姓競入,公私混亂,無復次序。侃乃區分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斬數人方得止。是時梁興四十七年,境內無事,公卿在位,及閭里士大夫莫見兵甲。賊至卒迫,公私駭震。時宿將已盡,後進少年並出在外,城中唯有侃及柳津、韋黯。津年老且疾,黯懦而無謀,軍旅指撝,一決於侃,膽力俱壯,簡文深仗之。 及賊逼城,眾皆兇懼,侃偽稱得外射書,云「邵陵、西昌侯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賊攻東掖門,縱火甚盛。侃以水沃滅火,射殺數人,賊乃退。加侍中、軍師將軍。有詔送金五千兩、銀萬兩、絹萬匹賜戰士。侃辭不受,部曲千餘人並私加賞賚。 賊為尖頂木驢攻城,〔四〕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鐵鏃,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賊又東西起二土山以臨城,城中震駭。侃命為地道,潛引其土山,不能立。賊又作登城樓車,〔五〕高十餘丈,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及車動果倒,眾皆服焉。 賊既頻攻不捷,乃築長圍。朱异、張綰議出擊之。帝以問侃,侃曰:「不可,賊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長圍,欲引城中降者耳。今擊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賊;若多,則一旦失利,門隘橋小,必大致挫衄。」不從,遂使千餘人出戰。未及交鋒,望風退走,果以爭橋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長子鷟為景所獲,執來城下示侃。侃謂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復計此一子。幸早殺之。」數日復持來,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猶在邪?吾以身許國,誓死行陣,終不以爾而生進退。」因引弓射之。賊以其忠義,亦弗之害。 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曰:「侯王遠來問訊天子,何為閉拒不時進納?尚書國家大臣,宜啟朝廷。」侃曰:「侯將軍奔亡之後,歸命國家,重鎮方城,懸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稱兵,豈有人臣而至於此。吾不能妄受浮說,開門揖盜。」士哲曰:「在北之日,久挹風猷,願去戎服,得一相見。」侃為免冑,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為北人所欽慕如此。 後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侃乃令多擲火,為火城以斷其路,徐於城內築城,賊不能進。尋以疾卒於城內,贈侍中、護軍將軍。子球嗣。 侃少雄勇,膂力絕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馬上用六石弓。嘗於兗州堯廟蹋壁,直上至五尋,橫行得七跡。泗橋有數石人,長八尺,大十圍。侃執以相擊,悉皆破碎。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蓮、棹歌兩曲,甚有新致。姬妾列侍,窮極奢靡。有彈箏人陸太喜著鹿角爪,長七寸。舞人張淨琬腰圍一尺六寸,時人咸推能掌上舞。又有孫荊玉能反腰帖地,銜得席上玉簪。敕賚歌人王娥兒,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並妙盡奇曲,一時無對。初赴衡州,於兩艖〈舟符〉起三間通梁水齋,飾以珠玉,加之錦繢,盛設帷屏,列女樂。乘潮解纜,臨波置酒,緣塘傍水,觀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陽斐與侃在北嘗同學,有詔命侃延斐同宴。賓客三百餘人,食器皆金玉雜寶,奏三部女樂。至夕,侍婢百餘人俱執金花燭。侃不飲酒而好賓游,終日獻酬,同其醉醒。 性寬厚,有器局。嘗南還至漣口置酒,有客張孺才者,醉於船中失火,延燒七十餘艘,所燔金帛不可勝數。侃聞聊不挂意,命酒不輟。孺才慚懼自逃,侃慰喻使還,待之如舊。 第三子從字子鵬,隨侃臺內,城陷,竄於陽平。侯景以其妹為小妻,呼還待之甚厚,以為庫真都督。及景敗,從密圖之,乃隨其東走。景於松江戰敗,惟餘三舸,下海欲向蒙山。會景晝寢,從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云「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從拔刀叱海師使向京口。從與王元禮、謝答仁弟葳蕤,並景之昵也,三人謂景曰:「我等為王百戰百勝,自謂無敵,卒至於此,豈非天乎。今就王乞頭以取富貴。」景欲透水,從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從以矟入刺殺之。景僕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之,斬于京口。 元帝以從為青州刺史,封昌國縣侯,又領東陽太守。征陸納,加散騎常侍,除西晉州刺史。破郭元建於東關,遷東晉州刺史。承聖三年,西魏圍江陵,從赴援不及。從王僧愔征蕭勃於嶺表,聞僧辯敗,乃還,為侯瑱所破,遇害,年二十八。 羊鴉仁字孝穆,泰山鉅平人也。少驍勇,仕郡為主簿。並通中,率兄弟自魏歸梁,封廣晉侯。征伐青、齊間,累有功績,位至都督、北司州刺史。及侯景降,詔鴉仁督土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趣縣瓠應接。景至,仍為都督、司豫二州刺史,鎮縣瓠。會侯景敗於渦陽,魏軍漸逼,鴉仁恐糧運不繼,遂還北司,上表陳謝。帝大怒鴉仁,鴉仁懼,頓軍於淮上。〔六〕及侯景反,鴉仁率所部入援。 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鴉仁乃與趙伯超及南康王會理共攻賊於東府城,反為賊敗。臺城陷,景以為五兵尚書。鴉仁常思奮發,謂所親曰:「吾以凡流,受寵朝廷,竟無報效,以答重恩。今若以此終,沒有餘責。」因泣下,見者傷焉。 三年,出奔江西,將赴江陵,至東莞,為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子晷所害。臨死以報效不終,因而泣下。後鴉仁兄子海珍知之,掘晷父伯道并祖及所生母合五喪,〔七〕各分其半骨,共棺焚之,半骨雜他骨,作五袋盛之,銘袋上曰「荀晷祖父母某之骨」。 鴉仁子亮,侯景亂後移至吳州刺史,隨王琳,以名將子見禮甚隆。為人多酒無賴,酒醉為閹豎所殺。 論曰:王神念、羊侃、羊鴉仁等,自北徂南,咸受寵任。既而侃及鴉仁晚遇屯剝。侃則臨危不撓,鴉仁則守義以殞。古人所謂「心同鐵石」,此之謂乎。僧辯風格秀舉,有文武奇才,而逢茲酷濫,幾致隕覆。幸全首領,卒樹奇功,事人之道,於斯為得。及時鍾交喪,地居元宰,內有奧主而外求君,遂使尊卑易位,親疏貿序,既同兒戲,且類弈棋。延敵開釁,實基於此,喪國傾宗,為天下笑。豈天將啟陳,何斯人而斯謬也,哀哉! 校勘記 〔一〕 然情好甚密 「然」上各本衍「雖」字,今刪。 〔二〕 因遣記室參軍江旰以事報陳武 「江旰」各本作「江旴」,大德本作「江旰」,百衲本影印時,誤從諸本改作「江旴」。按北齊書文苑傳有江旰,則字當作「旰」,今改回。下出「旴」字并改。 〔三〕 及弟嗣宗嗣產並有武用 「嗣產」各本並無。按下「嗣產在建鄴」,「俱逃就兄嗣徽」,明此脫「嗣產」二字,據通志補。 〔四〕 賊為尖頂木驢攻城 「尖頂」各本誤「尖項」,據梁書改。 〔五〕 賊又作登城樓車 「車」字據梁書及冊府元龜三九九補。按下「車高塹虛」,明當有「車」字。 〔六〕 頓軍於淮上 「於」各本作「入」,據梁書改。 〔七〕 掘晷父伯道并祖及所生母合五喪 「道」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下「荀晷祖父母某之骨」,不及其伯,伯道乃其父名。 江子一 胡僧祐 徐文盛 陰子春子鏗 杜崱 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龕 王琳 張彪 江子一字元亮,〔一〕濟陽考城人,晉散騎常侍統之七世孫也。父法成,奉朝請。 子一少慷慨有大志。家貧,以孝聞,苦侍養多闕;因終身蔬食。仕梁起家為王國侍郎、奉朝請。上書言事,為當軸所排,乃拜表求入北為刺客。武帝異之。又啟求觀書秘閣,武帝許之,有敕直華林省。其姑夫左衛將軍朱异權要當朝,休下之日,賓客輻湊。异不為物議所歸,欲引子一為助,子一未嘗造門,其高潔如此。為遂昌、曲阿令,皆著美績。後為南津校尉。 弟子四,歷尚書金部郎。大同初,遷右丞。兄弟性並剛烈。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極言得失,武帝甚善之,詔曰:「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其令尚書詳擇,施於時政。」左戶郎沈炯、少府丞顧璵嘗奏事不允,帝厲色呵責之。子四乃趨前代炯等對,對甚激切。帝怒呼縛之,子四乃據地不受。帝怒亦歇,乃釋之,猶坐免職。 及侯景攻陷歷陽,自橫江將度,子一帥舟師千餘人於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走,子一乃退還南洲,收餘眾步赴建鄴,見於文德殿。帝怒之,具以事對,且曰:「臣以身許國,常恐不得其死,今日之事,何所復惜。不死闕前,終死闕後耳。」及城被圍,開承明門出戰。子一及弟尚書左丞子四、東宮直殿主帥子五並力戰直前,賊坐甲不起。子一引矟撞之,賊縱突騎,眾並縮。子一刺其騎,騎倒矟折,賊解其肩,時年六十二。弟曰:「與兄俱出,何面獨旋。」乃免冑赴敵,子四矟洞胸死,子五傷脰,還至塹一慟而絕。賊義子一之勇,歸之,面如生。詔贈子一給事黃門侍郎,子四中書侍郎,子五散騎侍郎。侯景平,元帝又追贈子一侍中,諡義子;子四黃門侍郎,諡毅子;子五中書侍郎,諡烈子。 子一續黃圖及班固「九品」,并辭賦文章數十篇,行於世。 胡僧祐字願果,南陽冠軍人也。少勇決,有武幹。仕魏位銀青光祿大夫。以大通三年避爾朱氏之難歸梁。〔二〕頻上封事,武帝器之,拜文德主帥,使戍項城。〔三〕魏剋項城,因入北。中大通元年,陳慶之送魏北海王元顥入洛陽,僧祐又歸梁,徐南天水、天門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讀書,愛緝綴,然文辭鄙野,多被謿謔,而自謂實工,矜伐彌甚。 晚事梁元帝。侯景之亂,西沮蠻反,元帝令僧祐討之,使盡誅其渠帥。僧祐諫忤旨,下獄。 大寶二年,景圍王僧辯於巴陵,元帝乃引僧祐於獄,拜為假節、武猛將軍,封新市縣侯,令援僧辯。將發泣下,謂其子〈王已〉曰:「汝可開朱白二門,吾不捷則死。吉則由朱,凶則由白也。」元帝聞而壯之。前至赤沙亭,會陸法和至,乃與并軍,大敗景將任約軍,禽約送江陵。侯景聞之遂遁。後拜領軍將軍,厚自封殖。以所加鼓吹恒置齋中,對之自娛。人曰:「此是羽儀,公名望隆重,不宜若此。」答曰:「我性愛之,恒須見耳。」或出游亦以自隨,人士笑之。 承聖二年,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及魏軍至,以僧祐為都督城東諸軍事。俄中流矢卒,城遂潰。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家本魏將。父慶之,梁天監初自北歸南,未至道卒。文盛仍統其眾,稍立功績。大同末,為寧州刺史。州在僻遠,群蠻劫竊相尋,前後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撫慰,夷人感之,風俗遂改。 太清二年,聞國難,乃召募得數萬人來赴,元帝以為秦州刺史,加都督,授以東討之略。東下至武昌,遇侯景將任約,遂與相持。元帝又命護軍將軍尹悅、平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會之,〔四〕並受文盛節度。大敗約於貝磯。約退保西陽,文盛進據蘆洲,又與相持。景聞之,率大眾西上援約,至西陽。諸將咸曰:「景水軍輕進,又甚飢疲,擊之必大捷。」文盛不許。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鄴,至是,景載以還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無戰心,眾咸憤怨。杜幼安、宋簉等乃率所領獨進,大破景,獲其舟艦以歸。會景密遣騎間道襲陷郢州,軍中懼,遂大潰,文盛奔還荊州。元帝仍以為城北面大都督,又聚斂贓汙甚多,元帝大怒,下令數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私懷怨望,帝聞之,乃以下獄。時任約被禽,與文盛同禁。文盛謂約曰:「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約曰:「門外不見卿馬跡,使我何處得降。」文盛無以答,遂死獄中。 陰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晉義熙末,曾祖襲隨宋武帝南遷,至南平,因家焉。父智伯與梁武帝鄰居,少相善,嘗入帝臥內,見有異光成五色,因握帝手曰:「公後必大貴,非人臣也。天下方亂,安蒼生者其在君乎。」帝曰:「幸勿多言。」於是情好轉密,帝每有求,如外府焉。及帝踐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仕歷位朐山戍主、東莞太守。時青州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刺史王神念以百姓祈禱糜費,毀神影,壞屋舍。當坐棟上有一大蛇長丈餘,役夫打撲不禽,得入海水。爾夜,子春夢見人通名詣子春云:「有人見苦,破壞宅舍。既無所託,欽君厚德,欲憩此境。」子春心密記之。經二日而知之,甚驚,以為前所夢神。因辦牲醑請召,安置一處。數日,復夢一朱衣人相聞,辭謝云:「得君厚惠,當以一州相報。」子春心喜,供事彌勤。經月餘,魏欲襲朐山,間諜前知,子春設伏摧破之,詔授南青州刺史,鎮朐山。又遷都督、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雖無佗才行,臨人以廉潔稱。閨門混雜,而身服垢汙,腳數年一洗,言每洗則失財敗事,云在梁州,以洗足致梁州敗。 太清二年,徵為左衛將軍,遷侍中。屬侯景亂,元帝令子春隨王僧辯攻平邵陵王。又與左衛將軍徐文盛東討景,至貝磯與景遇,子春力戰,恒冠諸軍。會郢州陷沒,軍遂退,卒於江陵。子鏗。 鏗字子堅,博涉史傳,尤善五言詩,被當時所重。為梁湘東王法曹行參軍。初鏗嘗與賓友宴飲,見行觴者,因回酒炙以授之,眾坐皆笑。鏗曰:「吾儕終日酣酒,而執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亂,鏗嘗為賊禽,或救之獲免。〔五〕鏗問之,乃前所行觴者。 陳天嘉中,為始興王中錄事參軍。文帝嘗宴群臣賦詩,徐陵言之,帝即日召鏗預宴,使賦新成安樂宮。鏗援筆便就,帝甚歎賞之。累遷晉陵太守,員外散騎常侍,頃之卒。有文集三卷行於世。 杜崱,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歸南,居於雍州之襄陽,子孫因家焉,父懷寶少有志節,梁天監中累有軍功,後又立功南鄭,位梁、秦二州刺史。大同初,魏軍復圍南鄭,懷寶命第三子嶷帥二百人與魏前鋒戰於光道寺,流矢中其目,〔六〕失馬,敵人交矟將至,嶷斬其一騎而上,馳以歸。嶷膂力絕人,便馬善射,一日中戰七八合。所佩霜明朱弓四石餘力,斑絲纏矟長二丈五,同心敢死士百七十人。每出殺傷數百人,敵人憚之,號為杜彪。懷寶卒於州,諡曰桓侯。 嶷位西荊州刺史,時讖言「獨梁之下有瞎天子」,元帝以嶷其人也。會嶷改葬父祖,帝敕圖墓者惡為之,逾年而嶷卒。 崱,嶷弟也。幼有志氣,居鄉里以膽勇稱,後為新興太守。太清三年,隨岳陽王來襲荊州,元帝與崱兄岸有舊,〔七〕密書邀之。崱乃與岸、弟幼安、兄子龕等夜歸元帝,以為武州刺史,封枝江縣侯,令隨領軍王僧辯東討侯景。至巴陵,景遁。加侍中,進爵為公,仍隨僧辯追景至石頭。景敗,崱入據臺城。景平,加散騎常侍、江州刺史。 是月,齊將郭元建攻秦州刺史嚴超達於秦郡,王僧辯令崱赴援,陳武帝亦自歐陽來會。元建眾卻,崱因縱兵大破之,元建遁。時元帝執王琳於江陵,琳長史陸納等於長沙反。元帝徵崱與王僧辯討之。及納等戰于車輪,大敗之。後納等降,崱又與王僧辯西討平武陵王於硤口。〔八〕旋鎮遘疾卒,諡曰武。 崱兄弟九人,兄嵩、岑、嶷、岌、巘、岸及弟嵷、幼安並知名。 岸字公衡,太清中,與崱隨岳陽王察攻荊州,同歸元帝。帝以為北梁州刺史,封江陵縣侯。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去城三十里,城中覺之。察夜知其師掩襄陽,以岸等襄陽豪帥,於是夜遁歸襄陽。岸等知察至,遂奔其兄南陽太守巘於廣平。〔九〕察遣將尹正、薛暉等攻拔之,獲巘、岸等并其母妻子女,并斬於襄陽北門。察母龔保林數岸於眾,岸曰:「老婢教汝兒殺汝叔,乃枉殺忠良。」察命拔其舌,臠殺而烹之。盡誅諸杜宗族親者,幼弱下蠶室,又發其墳墓,燒其骸骨,灰而揚之,并以為漆〈骨宛〉。及建鄴平,崱兄弟發安寧陵焚之,以報漆〈骨宛〉之酷,元帝亦不責也。 幼安性至孝寬厚,雄勇過人,與兄崱同歸元帝,帝以為西荊州刺史,封華容縣侯。與王僧辯討河東王譽於長沙,平之。又令助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大破景將任約,斬其儀同叱羅子通、湘州刺史趙威方等。仍進軍大舉口,〔一0〕別攻拔武昌。景度蘆洲上流以壓文盛,幼安與眾軍大敗之。會景密遣騎襲陷郢州,執刺史方諸,人情大駭,文盛由漢口遁歸,眾軍大敗,幼安降景,景以其多反覆,殺之。 龕,岑之子也,少驍勇,善用兵,與諸父歸元帝,帝以為鄖州刺史,封中廬縣侯,〔一一〕與王僧辯討平河東王譽。又隨僧辯下,繼徐文盛軍至巴陵。聞侯景陷郢州西上將至,乃與僧辯等守巴陵。景至圍之數旬,不剋而遁。遷太府卿、定州刺史。及眾軍至姑孰,景將侯子鑒逆戰,龕與陳武帝、王琳等擊之,大敗子鑒,遂至石頭。景親會戰,龕與眾軍大破之。論功為最,授東揚州刺史。又與王僧辯降陸納,平武陵王。 及魏平江陵,後齊納貞陽侯明以紹梁嗣,以龕為震州刺史、吳興太守,遷南豫州刺史,封溧陽縣侯,又加散騎常侍、鎮南大將軍。 龕,僧辯婿也,始為吳興太守,以陳武帝既非素貴,及為之本郡,以法繩其宗門,無所縱捨。武帝銜之切齒。及僧辯敗,龕乃據吳興以拒之,頻敗陳文帝軍。龕好飲酒,終日恒醉,勇而無略,部將杜泰私通於文帝,說龕降文帝,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大敗文帝軍。後杜泰降文帝,龕尚醉不覺,文帝遣人負出項王寺前斬之。王氏因截髮出家,杜氏一門覆矣。 王琳字子珩,會稽山陰人也。本兵家。元帝居蕃,琳姊妹並入後庭見幸,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少好武,遂為將帥。太清二年,帝遣琳獻米萬石,未至,都城陷,乃中江沈米,輕舸還荊。稍遷岳陽內史,以軍功封建寧縣侯。侯景遣將宋子仙據郢州,琳攻剋之,禽子仙。又隨王僧辯破景。後拜湘州刺史。 琳果勁絕人,又能傾身下士,所得賞物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是江淮群盜。平景之勳,與杜龕俱為第一。恃寵縱暴於建鄴,王僧辯禁之不可,懼將為亂,啟請誅之。琳亦疑禍,令長史陸納率部曲前赴湘州,身輕上江陵陳謝。將行謂納等曰:「吾若不反,子將安之?」咸曰:「請死」。相泣而別。及至,帝以下吏,而使廷尉卿黃羅漢、太舟卿張載宣喻琳軍。陸納等及軍人並哭對使者,莫肯受命。乃縶黃羅漢,殺張載。載性刻,為帝所信,荊州疾之如讎,故納等因人之欲,抽其腸繫馬腳,使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備五刑而斬之。〔一二〕 元帝遣王僧辯討納,納等敗走長沙。是時湘州未平,武陵王兵下又甚盛,江陵公私恐懼,人有異圖。納啟申琳無罪,請復本位,求為奴婢。元帝乃鎖琳送僧辯。〔一三〕時納出兵方戰,會琳至,僧辯升諸樓車以示之。納等投戈俱拜,舉軍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乃放琳入,納等乃降。湘州平,仍復琳本位,使拒武陵王紀。紀平,授衡州刺史。 元帝性多忌,以琳所部甚盛,又得眾心,故出之嶺外。又授都督、廣州刺史。其友人主書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畢命以報國恩。今天下未平,遷琳嶺外,如有萬一不虞,安得琳力。忖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與官爭為帝乎?何不以琳為雍州刺史,使鎮武寧。琳自放兵作田,為國禦捍,若警急動靜相知。孰若遠棄嶺南,相去萬里,一日有變,將欲如何!琳非願長坐荊南,政以國計如此耳。」膺然其言而不敢啟,故遂率其眾鎮嶺南。 元帝為魏圍逼,乃徵琳赴援,除湘州刺史。琳師次長沙,知魏平江陵,已立梁王察,乃為元帝舉哀,三軍縞素。遣別將侯平率舟師攻梁,琳屯兵長沙,傳檄諸方,為進趣之計。時長沙蕃王蕭韶及上游諸將推琳主盟。侯平雖不能度江,頻破梁軍。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不剋。又師老兵疲不能進,乃遣使奉表詣齊,并獻馴象;又使獻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稱臣于梁。 陳武帝既殺王僧辯,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徵琳。不從命,乃大營樓艦,將圖義舉。琳將張平宅乘一艦,每將戰勝,艦則有聲如野豬,故琳戰艦以千數,以野豬為名。陳武帝遣將侯安都、周文育等討琳,仍受梁禪。安都歎曰:「我其敗乎,師無名矣。」逆戰於沌口。琳乘平肩輿,執鉞而麾之,〔一四〕禽安都、文育,其餘無所漏,唯以周鐵武一人背恩,斬之。〔一五〕鎖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艦中,令一閹豎監守之。琳乃移湘州軍府就郢城,帶甲十萬,練兵於白水浦。琳巡軍而言曰:「可以為勤王之師矣,溫太真何人哉!」南江渠帥熊曇朗、周迪懷貳,琳遣李孝欽、樊猛與余孝頃同討之。三將軍敗,並為迪所囚。安都、文育等盡逃還建鄴。 初,魏剋江陵之時,永嘉王莊年甫七歲,逃匿人家。後琳迎還湘中,衛送東下。及敬帝立,出質于齊,請納莊為梁主。齊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書令李騊駼冊拜琳為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又遣中書舍人辛愨、游詮之等齎璽書江表宣勞,自琳以下皆有頒賜。琳乃遣兄子叔寶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奉莊纂梁祚於郢州。莊授琳侍中、使持節、大將軍、中書監,改封安成郡公,其餘並依齊朝前命。 及陳文帝立,琳乃輔莊次于濡須口。齊遣揚州道行臺慕容儼率眾臨江,為其聲援。陳遣安州刺史吳明徹江中夜上,將襲盆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敗之,明徹僅以身免。琳兵因東下,陳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等拒之。瑱等以琳軍方盛,引軍入蕪湖避之。時西南風至急,琳謂得天道,將直取揚州,侯瑱等徐出蕪湖躡其後。比及兵交,西南風翻為瑱用,琳兵放火燧以擲瑱船者,皆反燒其船。琳船艦潰亂,兵士透水死者十二三。其餘皆棄船上岸,為陳軍所殺殆盡。 初,琳命左長史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同典兵侍衛莊,及軍敗,泌遂降陳。仲威以莊投歷陽,又送壽陽。琳尋與莊同入齊,齊孝昭帝遣琳出合肥,鳩集義故,更圖進取。琳乃繕艦,分遣招募淮南傖楚,皆願戮力。陳合州刺史裴景暉,琳兄珉之婿也,請以私屬導引齊師,孝昭委琳與行臺左丞盧潛率兵應赴。沈吟不決,景暉懼事泄,挺身歸齊。齊孝昭賜琳璽書令鎮壽陽,其部下將帥悉聽以從,乃除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封會稽郡公。又增兵秩,兼給鐃吹。琳水陸戒嚴,將觀釁而動,屬陳氏結好於齊,使琳更聽後圖。 琳在壽陽,與行臺尚書盧潛不協,更相是非,被召還鄴。齊武成置而不問,除滄州刺史。後以琳為特進、侍中。所居屋脊無故剝破,出赤蛆數升,落地化為血,蠕動。〔一六〕有龍出於門外之池,雲霧起,晝晦。會陳將吳明徹寇齊,齊帝敕領軍將軍尉破胡等出援秦州,令琳共為經略。琳謂所親曰:「今太歲在東南,歲星居牛斗分,太白已高,皆利為客,我將有喪。」又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長策制之,慎勿輕鬥。」破胡不從。戰,軍大敗。琳單馬突圍,僅而獲免。還至彭城,齊令便赴壽陽,并許召募。又進封琳巴陵郡王。陳將吳明徹進兵圍之,堰肥水灌城。而齊將皮景和等屯於淮西,竟不赴救。明徹晝夜攻擊,城內水氣轉侵,人皆患腫,死病相枕。從七月至十月,城陷被執,百姓泣而從之。吳明徹恐其為變,殺之城東北二十里,時年四十八。哭者聲如雷。有一叟以酒脯來至,號酹盡哀,收其血懷之而去。傳首建康,懸之於市。 琳故吏梁驃騎府倉曹參軍朱瑒致書陳尚書僕射徐陵求琳首,曰: 竊以朝市遷貿,時傳骨鯁之風;歷運推移,間表忠貞之跡。故典午將滅,徐廣為晉家遺老;當塗已謝,馬孚稱魏室忠臣。用能播美於前書,垂名於後世。梁故建寧公琳,洛濱餘冑,沂川舊族,立功代邸,效績中朝。當離亂之辰,總蕃伯之任。爾乃輕躬殉主,以身許國,實追蹤於往彥,信踵武於前修。而天厭梁德,尚思匡繼,徒蘊包胥之念,終遘萇弘之眚。洎王業光啟,鼎祚有歸,於是遠跡山東,寄命河北。雖輕旅臣之歎,猶懷客卿之禮。感茲知己,忘此捐軀。至使身沒九泉,頭行萬里。誠復馬革裹屍,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會彼人臣之節。然身首異處,有足悲者。封樹靡卜,良可愴焉。 瑒早簉末僚,預參下席,降薛君之吐握,荷魏公之知遇。是用霑巾雨袂,痛可識之顏,回腸疾首,切猶生之面。伏惟聖恩博厚,明詔爰發,赦王經之哭,許田橫之葬。瑒雖芻賤,竊亦有心。琳經蒞壽陽,頗存遺愛,曾游江右,非無舊德。比肩東閤之吏,繼踵西園之賓,願歸彼境,還修窀穸。庶孤墳既築,或飛銜土之鷰,豐碑式樹,時留墮淚之人。近故舊王綰等已有論牒,仰蒙制議,不遂所陳。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塋域,〔一七〕孫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檟〔一八〕。由此言之,抑有其例。不使壽春城下,唯傳報葛之人,滄洲島上,獨有悲田之客。昧死陳祈,伏待刑憲。 陵嘉其志節,又明徹亦數夢琳求首,並為啟陳主而許之。仍與開府主簿劉韶慧等持其首還于淮南,權瘞八公山側,義故會葬者數千人。瑒等乃間道北歸,別議迎接。尋有揚州人茅智勝等五人密送喪柩達于鄴,贈十五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侍中、特進、開府、錄尚書事,諡曰忠武王,葬給轀輬車。 琳體貌閑雅,立髮委地,喜怒不形於色。雖無學業,而強記內敏,軍府佐史千數,皆識其姓名。刑罰不濫,輕財愛士,得將卒之心。少為將帥,屢經喪亂,雅有忠義之節。雖本圖不遂,齊人亦以此重之,待遇甚厚。及敗為陳軍所執,吳明徹欲全之,而其下將領多琳故吏,爭來致請,并相資給,明徹由此忌之,故及於難。當時田夫野老,知與不知,莫不為之歔欷流泣。觀其誠信感物,雖李將軍之恂恂善誘,殆無以加焉。 琳十七子,長子敬在齊襲王爵,武平末通直常侍。第九子衍,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大業初,卒於渝州刺史。 張彪不知何許人,自云家本襄陽,或云左衛將軍、衡州刺史蘭欽外弟也。少亡命在若邪山為盜,頗有部曲。臨城公大連出牧東揚州,彪率所領客焉。始為防閤,後為中兵參軍,禮遇甚厚。及侯景將宋子仙攻下東揚州,復為子仙所知。後去子仙,還入若邪舉義,〔一九〕征子仙不捷,仍走向剡。 趙伯超兄子稜為侯景山陰令,去職從彪。後懷異心,偽就彪計,請酒為盟,引刀子披心出血自歃,彪信之,亦取刀刺血報之。刀始至心,稜便以手案之,望入彪心,刀斜傷得不深。稜重取刀刺彪,頭面被傷頓絕。稜謂已死,因出外告彪諸將,言已殺訖,欲與求富貴。彪左右韓武入視,彪已蘇,細聲謂曰:「我尚活,可與手。」於是武遂誅稜。彪不死,復奉表元帝,帝甚嘉之。 及侯景平,王僧辯遇之甚厚,引為爪牙,與杜龕相似,世謂之張、杜。貞陽侯踐位,為東揚州刺史,并給鼓吹。室富於財,晝夜樂聲不息。剡令王懷之不從,彪自征之。〔二0〕留長史謝岐居守。會僧辯見害,彪不自展拔。時陳文帝已據震澤,將及會稽,彪乃遣沈泰、吳寶真還州助岐保城。彪後至,泰等反與岐迎陳文帝入城。彪因其未定,踰城而入。陳文帝遂走出,彪復城守。沈泰說陳文帝曰:「彪部曲家口並在香巖寺,可往收取。」遂往盡獲之。彪將申進密與泰相知,因又叛彪,彪復敗走,不敢還城。據城之西山樓子,及暗得與弟崑崙、妻楊氏去。猶左右數人追隨,彪疑之皆發遣,唯常所養一犬名黃蒼在彪前後,未曾捨離。乃還入若邪山中。 沈泰說陳文帝遣章昭達領千兵重購之,并圖其妻。彪眠未覺,黃蒼驚吠劫來,便嚙一人中喉即死。彪拔刀逐之,映火識之,曰:「何忍舉惡。卿須我者但可取頭,誓不生見陳蒨。」劫曰:「官不肯去,請就平地。」彪知不免,謂妻楊呼為鄉里曰:「我不忍令鄉里落佗處,今當先殺鄉里然後就死。」楊引頸受刀,曾不辭憚。彪不下刀,便相隨下嶺到平處。謂劫曰:「卿須我頭,我身不去也。」呼妻與訣,曰:「生死從此而別,若見沈泰、申進等為語曰,功名未立,猶望鬼道相逢。」劫不能生得,遂殺彪并弟,致二首於昭達。黃蒼號叫彪屍側,宛轉血中,若有哀狀。 昭達進軍,迎彪妻便拜,稱陳文帝教迎為家主。楊便改啼為笑,欣然意悅,請昭達殯彪喪。墳冢既畢,黃蒼又俯伏冢間,號叫不肯離。楊還經彪宅,謂昭達曰:「婦人本在容貌,辛苦日久,請暫過宅莊飾。」昭達許之。楊入屋,便以刀割髮毀面,哀哭慟絕,誓不更行。陳文帝聞之,歎息不已,遂許為尼。後陳武帝軍人求取之,楊投井決命。時寒,比出之垂死,積火溫燎乃蘇,復起投於火。 彪始起於若邪,興於若邪,終於若邪。及妻犬皆為時所重異。楊氏,天水人,散騎常侍曒之女也。有容貌,先為河東裴仁林妻,因亂為彪所納。彪友人吳中陸山才嗟泰等翻背,刊吳昌門為詩一絕曰:「田橫感義士,韓王報主臣,若為留意氣,持寄禹川人。 論曰:忠義之道,安有常哉。善言者不必能行,蹈之者恒在所忽。江子一、胡僧祐,太清之季,名宦蓋微。江則自致亡軀,胡亦期之殞命,然則貞勁之節,歲寒自有性也。文盛克終有鮮,詩人得所誡焉。子春戰乃先鳴,幽通有助,及乎梁州之敗,而以濯足為尤。杜氏終致覆亡,亦云圖墓之咎。吉凶之兆,二者豈易知乎。王琳亂朝忠節,志雪仇恥,然天方相陳,義難弘濟,斯則大廈落構,豈一木所能支也。張彪一遇何懷,死而後已;唯妻及犬,義悉感人,記傳所陳,何以加此,異乎! 校勘記 〔一〕 江子一字元亮 「元亮」梁書作「元貞」。 〔二〕 以大通三年避爾朱氏之難歸梁 「三年」,冊府元龜二一五、四四四同。梁書作「二年」。 〔三〕 使戍項城 「使」上各本衍「歸」字,今刪。 〔四〕 巴州刺史王珣等會之 「王珣」各本作「王徇」,據梁書、冊府元龜二00改。 〔五〕 鏗嘗為賊禽或救之獲免 「嘗」各本作「當」,據陳書、太平御覽八四四引改。 〔六〕 流矢中其目 「流矢」各本作「溪矢」,據通志改。 〔七〕 元帝與崱兄岸有舊 「有」字各本並脫,據梁書、通志補。 〔八〕 崱又與王僧辯西討平武陵王於硤口 「硤口」各本作「硤石」,據梁書、通鑑改。胡注:「峽口,巫峽之口也。」按南史於巴峽之「峽」每易作「硤」。 〔九〕 遂奔其兄南陽太守巘於廣平 「廣平」梁書作「南陽」,云「遂走依其兄巘於南陽,巘時為南陽太守」。按廣平、南陽並為雍州領郡。 〔一0〕仍進軍大舉口 「大舉口」各本作「大舉漢口」,據通鑑改。按胡注云:「水經注,江水東過邾縣南,東逕白虎磯北,又東逕貝磯北,北岸烽火洲,即舉洲也,北對舉口。 〔一一〕封中廬縣侯 「中廬」各本作「中盧」,據通志改。按南齊書州郡志中廬為雍州襄陽郡屬縣。 〔一二〕又臠割備五刑而斬之 「備五刑」各本作「被五刑」,據冊府元龜六六三改。按北齊書、通志並作「備五刑」。 〔一三〕元帝乃鎖琳送僧辯 「僧辯」二字各本並脫,據冊府元龜二一五補。 〔一四〕琳乘平肩輿執鉞而麾之 「平肩輿」各本作「平輿」,據北齊書、通志補。 〔一五〕唯以周鐵武一人背恩斬之 「鐵武」北齊書作「鐵虎」,此避唐諱改。 〔一六〕出赤蛆數升落地化為血蠕動 「落地」上各本有「汁」字,據北齊書、太平御覽九五一引刪。 〔一七〕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塋域 「塋域」各本作「營域」,據北齊書改。按廉公謂廉頗,肥川即肥水。史記廉頗傳,頗卒,葬於壽春。清一統志:廉頗墓在鳳臺縣八公山下。 〔一八〕孫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檟 「孫叔」各本作「叔孫」,今乙正。按孫叔謂孫叔敖。水經肥水注:「芍陂,周百二十許里,在壽春縣南八十里,言楚相孫叔敖所造。」水經注又云:「陂水北逕孫叔敖祠下。」植楸檟,言祀孫叔敖。 〔一九〕還入若邪舉義 「舉義」各本互倒,據通志乙。 〔二0〕剡令王懷之不從彪自征之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陳書文帝紀作臨海太守王懷振。按東揚州即會稽也,臨海相距遠,故往征之而留岐居守。若剡則會稽屬縣,且其時僧辯尚在,屬令未必敢為梗,何至舍郡城而往圍一縣乎?當從陳書。 陳宗室諸王 永脩侯擬 遂興侯詳 宜黃侯慧紀 衡陽獻王昌子伯信 南康愍王曇朗子方泰 方慶 文帝諸子 宣帝諸子 後主諸子 永脩侯擬字公正,陳武帝之疏屬也。少孤貧,質直強記。武帝南征交阯,擬從焉。梁紹泰二年,除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以雍州刺史資,監南徐州事。 武帝踐阼,廣封宗室,詔從子監南徐州擬封永脩縣侯,北徐州刺史褒封鍾陵縣侯,晃封建城縣侯,炅封上饒縣侯。從孫明威將軍訬封虔化縣侯,吉陽縣侯諠仍前封,信威將軍祏封豫寧縣侯,〔一〕青州刺史詳封遂興縣侯,貞威將軍慧紀封宜黃縣侯,敬雅封寧都縣侯,敬泰封平固縣侯。 文帝嗣位,擬除丹陽尹,坐事以白衣知郡,尋復本職。卒,諡曰定。天嘉二年,配享武帝廟庭。子黨嗣。 遂興侯詳字文幾,少出家為沙門。善書記,談論清雅。武帝討侯景,召令還俗,配以兵馬,從定建鄴。永定二年,封遂興縣侯。天嘉三年,累遷吳州刺史。五年,討周迪,戰敗,死之。以所統失律,無贈諡。子正理嗣。 宜黃侯慧紀字元方,武帝之從孫也。涉獵書史,負材任氣。從武帝平侯景。及帝踐阼,封宜黃縣侯,除黃門侍郎。 太建十年,吳明徹北侵敗績,以慧紀為緣江都督、兗州刺史。至德二年,為都督、荊州刺史。及梁安平王蕭巖、晉熙王蕭瓛等詣慧紀請降,慧紀以兵迎之。以應接功,位開府儀同三司。 禎明三年,隋師濟江,慧紀率將士三萬人,船艦千餘乘,沿江而下,欲趣臺城。遣南康太守呂肅將兵據巫峽,〔二〕以五條鐵鎖橫江,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隋將楊素奮兵擊之,四十餘戰,爭馬鞍山及磨刀澗守險。隋軍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軍屢捷,獲陳之士,三縱之。肅乃遁保延洲。別帥廖世寵領大舫詐降,欲燒隋艦,更決一死戰。於是有五黃龍備眾色,各長十餘丈,驤首連接,順流而東,風浪大起,雲霧晦冥,陳人震駭,不覺火自焚。隋軍乘高艦,張大弩以射之,陳軍大敗,風浪應時頓息。肅收餘眾東走。 慧紀時至漢口,為隋秦王俊拒,不得進。聞肅敗,盡燒公安之儲,偽引兵東下,因推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為盟主。水軍都督周羅〈日侯〉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及建鄴平,隋晉王廣遣一使以慧紀子正業來喻,又使樊毅喻羅〈日侯〉,其上流城戍悉解甲。於是慧紀及巴州刺史畢寶並慟哭俱降。慧紀入隋,依例授儀同三司,卒。子正平,頗有文學。 衡陽獻王昌字敬業,武帝第六子也。梁太清末,武帝南征李賁,命昌與宣后隨沈恪還吳興。及武帝東討侯景,昌與宣后、文帝並為景囚。景平,拜長城國世子,吳興太守,時年十六。 昌容貌偉麗,神情秀朗,雅性聰辯,明習政事。武帝遣陳郡謝哲、濟陽蔡景歷輔昌臨郡,又遣吳郡杜之偉授昌以經。昌讀書一覽便誦,明於義理,剖析如流。尋與宣帝俱往荊州。魏剋荊州,又與宣帝俱遷長安。 武帝即位,頻遣使請宣帝及昌,周人許而未遣。及武帝崩,乃遣之。時王琳作梗中流,昌不得還,居于安陸。王琳平後,天嘉元年二月,昌發自安陸,由魯山濟江。而巴陵王蕭沇等率百僚上表,請以昌為湘州牧,封衡陽郡王。詔曰「可」。三月甲戌入境,詔令主書舍人緣道迎接。丙子濟江,於中流殞之,使以溺告。四月庚寅,喪柩至都,上親臨哭。乃下詔贈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宰、揚州牧,葬送之儀,一依漢東平憲王、齊豫章文獻王故事,諡曰獻。無子,文帝以第七皇子伯信嗣。 伯信字孚之,位西衡州刺史。及隋師濟江,與臨汝侯方慶並為東衡州刺史王勇所害。 南康愍王曇朗,武帝母弟忠壯王休先之子也。休先少倜儻有大志,梁簡文之在東宮,深被知遇,為文德主帥,頃之卒。敬帝即位,追贈南徐州刺史,封武康縣公。武帝受禪,贈司徒,封南康郡王,諡曰忠壯。 曇朗少孤,尤為武帝所愛。有膽力,善綏御。侯景平後,起家著作郎。武帝誅王僧辯,留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 紹泰元年,除中書侍郎,監南徐州。二年,齊兵攻逼建鄴,因請和,求武帝子姪為質。時四方州郡,並多未賓,本根虛弱,糧運不繼,在朝文武,咸願與齊和親。武帝難之,而重違眾議,乃決遣曇朗。恐曇朗憚行,或當奔竄,乃自率步騎往京口迎之,〔三〕使質於齊。齊背約,遣蕭軌等隨徐嗣徽度江。武帝大破之,虜蕭軌、東方老等誅之,齊人亦害曇朗于晉陽。時陳與齊絕,弗之知。武帝踐阼,猶以曇朗襲封南康郡王,奉忠壯王祀,禮秩一同皇子。天嘉二年,齊人結好,始知其亡,文帝詔贈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諡曰愍。乃遣兼郎中令隨聘使江德藻迎曇朗喪柩,〔四〕三年春至都。 初,曇朗未質於齊,生子方泰、方慶;及將適齊,以二妾自隨,在北又生二子方華、方曠,亦同得還。 方泰少粗獷,與諸惡少年群聚,游逸無度,文帝以南康王故,特寬宥之。天嘉二年,以為南康王世子。及聞曇朗薨,於是襲爵南康王。太建四年,為都督、廣州刺史。為政殘暴,為有司奏免。六年,授豫章內史,在郡不修政事。秩滿之際,屢放部曲為劫,又縱火延燒邑居,因行暴掠,驅錄富人,徵求財賄。代至,又淹留不還。至都,以為宗正卿。未拜,為御史中丞宗元饒所劾,免官,以王還第。十一年,起為寧遠將軍,直殿省。尋加散騎常侍。其年八月,宣帝幸大壯觀,因大閱武。命都督任忠領步騎十萬,陣於玄武湖,都督陳景領樓艦五百出於瓜步江。上登玄武門觀,宴群臣以觀之。〔五〕因幸樂游苑,設絲竹會。仍重幸大壯觀,集眾軍,振旅而還。時方泰當從,啟稱所生母疾,不行。因與亡命楊鍾期等二十人微行往人間,淫淳于岑妻,為州長流所錄。又率人仗抗拒,傷損禁司,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獄。方泰初承行淫,不承拒格禁司。上曰:「不承則上測。」方泰乃投列承引。於是兼御史中丞徐君整奏請解方泰所居官,下宗正削爵土,上可其奏。 禎明初,為侍中。陳亡,與後主俱入長安。隋大業中,為掖縣令。 方慶少清警,涉獵書傳。及長有幹略。天嘉中,封臨汝縣侯。至德二年,累遷智武將軍、武州刺史。 初,廣州刺史馬靖久居嶺表,大得人心,士馬強盛,朝廷疑之,以方慶為廣州刺史,以兵襲靖。靖誅,進號宣毅將軍。方慶性清謹,甚得人和。 禎明三年,隋師濟江,都督、東衡州刺史王勇徵兵於方慶,欲與赴援臺城。時隋行軍總管韋洸帥兵度嶺,宣隋文帝敕云:「若嶺南平定,留勇與豐州刺史鄭萬頃且依舊職。」方慶聞之,恐勇賣己,且欲觀變,乃不從。勇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斬方慶於廣州,而收其兵。 鄭萬頃,滎陽人,梁司州刺史紹叔之始族子也。父旻,梁末入魏。萬頃通達有材幹,周武帝時,為司城大夫,出為溫州刺史。至德中,與司馬消難奔陳,拜散騎常侍、昭武將軍、豐州刺史。在州甚有惠政,吏人表請立碑,詔許焉。初,萬頃在周,甚被隋文帝知遇,及隋文帝踐阼,常思還北。及王勇殺方慶,萬頃乃率州兵拒勇降隋,隋授上儀同,尋卒。 文帝十三男:沈皇后生廢帝、始興王伯茂。嚴淑媛生鄱陽王伯山、晉安王伯恭。潘容華生新安王伯固。劉昭華生衡陽王伯信。王充華生廬陵王伯仁。張修容生江夏王伯義。韓修華生武陵王伯禮。江貴妃生永陽王伯智。孔貴妃生桂陽王伯謀。二男早卒,無名;伯信出繼衡陽王昌。 始興王伯茂字鬱之,文帝第二子也。初,武帝兄始興昭烈王道談仕梁為東宮直閤將軍。侯景之亂,援臺中流矢卒。太平二年,贈南兗州刺史,封長城縣公,〔六〕諡曰昭烈。武帝受禪,重贈太傅,改封始興郡王。道談生文帝及宣帝。宣帝以梁承聖末遷於長安,至是武帝遙以宣帝襲封始興嗣王,以奉昭烈王祀。武帝崩,文帝入纂帝位。時宣帝在周未還,文帝以本宗乏饗,徙封宣帝為安成王,封伯茂為始興王,以奉昭烈王祀。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舊制,諸王受封未加戎號者,不置佐史。於是尚書八坐奏加伯茂寧遠將軍,置佐史,除揚州刺史。 伯茂性聰敏,好學,謙恭下士,又以太子母弟,文帝深愛重之。時軍人於丹徒盜發晉郗曇墓,大獲晉右軍將軍王羲之書及諸名賢遺跡。〔七〕事覺,其書並沒縣官,藏于祕府。文帝以伯茂好古,多以賜之。由是伯茂大工草隸書,甚得右軍法。 遷東揚州刺史、鎮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廢帝時,伯茂在都,劉師知等矯詔出宣帝,伯茂勸成之。師知等誅後,宣帝恐伯茂扇動朝廷,乃進號中衛將軍,令入居禁中,專與廢帝游處。時四海之望,咸歸宣帝,伯茂深不平,數肆惡言。宣帝以其無能,不以為意。及建安人蔣裕與韓子高等謀反,伯茂並陰豫其事。光大二年,皇太后令黜廢帝為臨海王,其日又下令降伯茂為溫麻侯。時六門之外有別館,以為諸王冠昏之所,名為昏第,至是命伯茂出居之,宣帝遣盜殞之於車中,年十八。 鄱陽王伯山字靜之,文帝第三子也。偉容儀,舉止閑雅,喜慍不形於色。武帝時,天下草創,諸王受封,儀注多闕。及伯山受封,文帝欲重其事,天嘉元年七月丙辰,尚書八坐奏封鄱陽郡王,乃遣度支尚書蕭睿持節兼太宰告于太廟,又遣五兵尚書王質持節兼太宰告于太社。其年十月,上臨軒策命,策訖,令王公以下,並宴於王第。六年,為緣江都督、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宣帝輔政,不欲令伯山處邊,光大元年,徙為東揚州刺史。累遷征南將軍,護軍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給鼓吹并扶。 伯山性寬厚,美風儀,又於諸王最長,後主深敬重之。每朝庭有冠昏饗宴,恒使為主。及遭所生憂,居喪以孝聞。後主嘗幸吏部尚書蔡徵宅,因往弔之,伯山號慟殆絕,因起為鎮衛將軍,乃謂群臣曰:「鄱陽王至性可嘉,又是西第之長,豫章已兼司空,其亦須遷太尉。」未及發詔,禎明三年薨。尋屬陳亡,遂無贈諡。 長子君範,未襲爵而隋師至。時宗室王侯在都者百餘人,後主恐其為變,乃並召入,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為之備。六軍敗績,相率出降,因從後主入長安。隋文帝並配隴右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以處之。大業二年,隋煬帝以後主第六女婤為貴人,絕愛幸,因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敘用,由是並為守宰,遍於天下。君範位溫縣令。 新安王伯固字牢之,文帝第五子也。生而龜胸,目通睛揚白,形狀眇小,而俊辯善言論。天嘉六年,立為新安郡王。太建七年,累遷都督、南徐州刺史。伯固性嗜酒,不好積聚,所得祿奉,用度無節。酣醉以後,多所乞丐,於諸王中最為貧窶。宣帝每矜之,特加賞賜。性輕率,好行鞭捶。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獵。或乘眠輿至於草間,輒呼人從游,〔八〕動至旬日。所捕獐鹿,多使生致。宣帝頗知之,遣使責讓者數矣。 十年,為國子祭酒。頗知玄理,而墯業無所通;至於擿句問難,往往有奇意。為政嚴苛,國學有墯游不修習者,重加檟楚,生徒懼焉,由是學業頗進。 十三年,為都督、揚州刺史。後主初在東宮,與伯固甚親狎。伯固又善謿謔,宣帝每宴集,多引之。叔陵在江州,心害其寵,陰求瑕疵,將中以法。及叔陵入朝,伯固懼罪,諂求其意,乃共訕毀朝賢,歷詆文武,雖耆年高位,皆面折無所畏忌。伯固性好射雉,叔陵又好開發冢墓,出游田野,必與偕行,於是情好大協,遂謀不軌。伯固侍禁中,每有密語,必報叔陵。及叔陵奔東府,遣使告之,伯固單馬馳赴,助叔陵指麾。知事不捷,便欲走。會四門已閉,不得出,因趣白楊道。臺馬容至,為亂兵所殺,尸於東昌館門,〔九〕時年二十八。詔特許以庶人禮葬。子及所生王氏,並特宥為庶人,〔一0〕國除。 晉安王伯恭字肅之,文帝第六子。天嘉六年封。尋為吳郡太守。時年十餘歲,便留心政事,官曹緝理。歷位尚書左僕射,後為中衛將軍、右光祿大夫。陳亡入長安。大業初,為成州刺史、太常少卿〔一一〕。 廬陵王伯仁字壽之,文帝第八子。天嘉六年立。為侍中、國子祭酒,領太子中庶子。〔一二〕陳亡,卒于長安。 江夏王伯義字堅之,文帝第九子。天嘉六年封。位金紫光祿大夫。陳亡入長安。遷於瓜州,道卒。 武陵王伯禮字用之,文帝第十子。天嘉六年立。太建初,為吳興太守。在郡恣行暴掠,後為有司所劾。十一年,被代徵還,遂遷延不發,為御史中丞徐君整所劾,免。〔一三〕陳亡入長安。大業中,為臨洮太守。 永陽王伯智字策之,文帝第十二子。少敦厚,有器局,博涉經史。太建中立。〔一四〕累遷尚書左僕射,〔一五〕後為特進。陳亡入長安。大業中,為國子司業。 桂陽王伯謀字深之,文帝第十三子。太建中立。〔一六〕位散騎常侍,薨。子酆,大業中,為番禾令。 宣帝四十二男:柳皇后生後主。彭貴人生始興王叔陵。曹淑華生豫章王叔英。何淑儀生長沙王叔堅、宜都王叔明。魏昭華生建安王叔卿。錢貴妃生河東王叔獻。劉昭儀生新蔡王叔齊。袁昭容生晉熙王叔文、義陽王叔達、新會王叔坦。王姬生淮南王叔彪、巴山王叔雄。吳姬生始興王叔重。徐姬生尋陽王叔儼。淳于姬生岳陽王叔慎。王修華生武昌王叔虞。韋修容生湘東王叔平。施姬生臨賀王叔敖,沅陵王叔興。曾姬生陽山王叔宣。楊姬生西陽王叔穆。申婕妤生南安王叔儉、南郡王叔澄、岳山王叔韶、太原王叔匡。袁姬生新興王叔純。吳姬生巴東王叔謨。劉姬生臨海王叔顯。秦姬生新寧王叔隆、新昌王叔榮。其皇子叔叡、叔忠、叔泓、叔毅、叔訓、叔武、叔處、叔封八人,並未及封。三子早卒,無名。 始興王叔陵字子嵩,宣帝之第二子也。梁承聖中,生於江陵。魏剋江陵,宣帝遷關右,叔陵留穰城。宣帝之還,以後主及叔陵為質。天嘉三年,隨後主還朝,封康樂縣侯。叔陵少機辯,狥聲名,強梁無所推屈。太建元年,封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位都督、江州刺史,時年十六,政自己出,僚佐莫預焉。性嚴刻,部下懾憚。諸公子姪及罷縣令長,皆逼令事己。豫章內史錢法成詣府進謁,即配其子季卿將領馬仗。季卿慚恥不時至,叔陵大怒,侵辱法成,法成憤怨,自縊而死。州縣非其部內,亦徵攝案之。朝貴及下吏有乖忤者,輒誣奏其罪,陷以重辟。 四年,遷都督、湘州刺史。諸州鎮聞其至,皆震恐股慄。叔陵日益橫,征伐夷、獠,所得皆入己,絲毫不以賞賜。徵求役使,無有紀極。夜常不臥,執燭達曉,呼召賓客,說人間細事,戲謔無所不為。性不飲酒,唯多置餚胾,晝夜食噉而已。自旦至中,方始寢寐。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輒白。笞罪者皆繫獄,動數年不省視。瀟、湘以南,皆逼為左右,廛里殆無遺者。其中脫有逃竄,輒殺其妻子。州縣無敢上言,宣帝弗之知。 九年,除都督、揚州刺史。十年,至都,加扶,給油幢車。叔陵居東府,事務多關涉省閣,執事之司,承意順旨,即諷上進用之。微致違忤,必抵大罪,重者至殊死。道路藉藉,皆言其有非常志。叔陵修飾虛名,每入朝,常於車中馬上,執卷讀書,高聲長誦,陽陽自若。歸坐齋中,或自執斧斤,為沐猴百戲。又好游冢墓間,遇有塋表主名可知者,輒命左右發掘,取其石誌、古器并骸骨肘脛,持為翫弄,藏之府庫。人間少妻處女,微有色貌者,並即逼納。 十一年,丁所生母彭氏憂,去職。頃之,起為本職。晉世王公貴人,多葬梅嶺,及彭氏卒,叔陵啟求梅嶺葬之,乃發故太傅謝安舊墓,棄去安柩,以葬其母。初喪日,偽為哀毀,自稱刺血寫涅槃經。未及十旬,乃日進甘膳。又私召左右妻女,與之姦合,所作尤不軌,侵淫上聞。宣帝責御史中丞王政以不舉奏,免政官。又黜其典籤、親事,仍加鞭捶。宣帝素愛叔陵,不繩以法,但責讓而已。服闋,又為侍中、中軍大將軍。 及宣帝不豫,後主諸王並入侍疾。叔陵陰有異志,命典藥吏礪切藥刀。及倉卒之際,又命左右取劍,左右不悟,乃取朝服所佩木劍以進,叔陵怒。及翌日小斂,後主哀頓俯伏,叔陵以剉藥刀斫後主中項。太后馳來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數下。後主乳媼樂安君吳氏時在太后側,自後掣肘,後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後主衣,後主自奮得免。長沙王叔堅以手搤叔陵,奪去其刀,仍牽就柱,以其褶袖縛之,棄池水中,將殺之,問後主曰:「即盡之,為待也?」時吳媼已扶後主避賊,叔堅求後主所在,將受命。叔陵多力,因奮袖得脫,〔一七〕突出雲龍門,馳車還東府,呼其甲士斷青溪橋道。放東城囚,以充戰士。又遣人往新林追所部兵馬。仍自被甲,著白帽,登城西門,招募百姓,散金銀以賞賜。外召諸王將帥,無有應者,唯新安王伯固聞而赴之。叔陵聚兵僅得千人,欲據城保守。 時眾軍並緣江防守,臺內空虛,叔堅白太后,使太子舍人司馬申急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將兵至府西門。叔陵事急,遣記室韋諒送鼓吹與摩訶,謂曰:「事捷以公為台鼎。」摩訶紿報曰:「須王心膂節將自來,方敢從命。」叔陵即遣戴洫、譚騏驎二人詣摩訶。〔一八〕摩訶執以送臺,斬於閣道下,持其首徇東城,仍懸於朱雀門。叔陵自知不濟,遂入沈其妃張氏及寵妾七人于井中。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於是率人馬數百,自小航度,欲趣新林,以舟艦入北。行至白楊路,為臺軍所邀。伯固見兵至,旋避入巷,叔陵拔刀追之,伯固復還。叔陵部下多棄甲潰散,摩訶馬容陳智深迎刺叔陵,閹豎王飛禽斫之數十下,馬容陳仲華就斬首送臺。自寅至巳乃定。尚書八坐奏:「請依宋世故事,流尸江中,汙瀦其室;并毀其所生彭氏墳廟,還謝氏之塋。」後主從所奏。叔陵諸子,即日並賜死。 豫章王叔英字子烈,宣帝第三子也。寬厚仁愛。太建元年封。後位司空。隋大業中,位涪陵太守,卒。 長沙王叔堅字子成,宣帝第四子也。母本吳中酒家婢,相者言當生貴子。宣帝微時,因飲通焉,生叔堅。及貴,召拜淑儀。 叔堅少而嚴整,又頗使酒,兄弟憚之。好數術,卜筮、風角、鎔金、琢玉,並究其妙。初封豐城侯。太建元年封。累遷丹陽尹。 初,叔堅與始興王叔陵並招聚賓客,各爭權寵,甚不平。每朝會鹵簿,不肯為先後,必分道而趨,左右或爭道而鬥,至有死者。及宣帝不豫,叔堅與叔陵等並從後主侍疾。叔陵陰有異志,叔堅疑之,微伺其所為。及行逆,賴叔堅以免。以功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尋遷司空,將軍、刺史如故。 時後主患創,不能視事,政無大小,悉決于叔堅,權傾朝廷,後主由是疏忌之。孔範、管斌、施文慶等,並東宮舊臣,日夕陰持其短。至德元年,乃詔令即本號用三司之儀,出為江州刺史。未發,尋以為司空,實欲奪其權。又陰令人造其厭魅,刻木為偶人,衣以道士服,施機關,能拜跪,晝夜於星月下醮之,祝詛於上。又令人上書告其事,案驗令實。後主召叔堅囚于西省,將黜之,令近侍宣敕數之。叔堅自陳為佞人所構,死日慚見叔陵。後主感其前功,乃赦之,免所居官,以王還第。後位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秩滿還都。 陳亡入隋,遷于瓜州。叔堅素貴,不知家人生產,至是與妃沈氏酣酒,不以耕種為事。大業中,為遂寧郡守,卒。 建安王叔卿字子弼,宣帝第五子也。性質直,有材器,容貌甚偉。太建四年立。位中書監。陳亡入隋。大業中,為都官郎,上黨通守。 宜都王叔明字子昭,宣帝第六子也。儀容美麗,舉止和柔,狀似婦人。太建五年立。位侍中。陳亡入隋。大業中,為鴻臚少卿。 河東王叔獻字子恭,宣帝第九子也。性恭謹,聰敏好學。太建五年立。位南徐州刺史。薨,贈司空,諡康簡。子孝寬嗣,隋大業中,為汶城令。 新蔡王叔齊字子肅,宣帝第十一子也。風采明贍,博涉經史,善屬文。太建七年立。位侍中。陳亡入隋。大業中,為尚書主客郎。 晉熙王叔文字子才,宣帝第十二子也。性輕險,好虛譽,頗涉書史。太建七年立。位都督、湘州刺史。徵為侍中,未還而隋軍濟江,隋秦王至漢口。時叔文自湘州還朝,至巴州,乃率巴州刺史畢寶等請降,致書於秦王。王遣使往巴州迎勞叔文。叔文與畢寶、荊州刺史陳慧紀及文武將吏赴漢口,秦王並厚待之。及至京,隋文帝坐于廣陽門觀,叔文從後主至朝堂。文帝使內史令李德林宣旨,責其君臣不能相弼,以致喪亡。後主與其群臣並愧懼拜伏,莫能仰視,叔文獨欣然有自得志。後上表陳在巴州先送款,望異常例。文帝嫌其不忠,而方懷柔江表,遂授開府、宜州刺史。 淮南王叔彪字子華,宣帝第十三子也。少聰慧,善屬文。太建八年立。位侍中。入隋,卒于長安。 始興王叔重字子厚,宣帝第十四子也。性質朴,無伎藝。宣帝崩,始興王叔陵為逆,誅,其年立叔重為始興王,以奉昭烈王後。位江州刺史。隋大業中,為太府少卿。 尋陽王叔儼字子思,宣帝第十五子也。性凝重,舉止方正。後主即位立。位侍中。入隋卒。 岳陽王叔慎字子敬,宣帝第十六子也。少聰敏,十歲能屬文。太建十四年立。至德中,為丹陽尹。時後主尤愛文章,叔慎與衡陽王伯信、新蔡王叔齊等,日夕陪侍賦詩,恒被嗟賞。 禎明元年,出為湘州刺史,加都督。及隋師濟江,清河公楊素兵下荊門,〔一九〕遣將龐暉略地至湘州,州內將士,剋日請降。叔慎置酒會文武,酒酣,歎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臣乎?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後應者斬。」眾咸許諾,乃刑牲結盟。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叔慎伏甲待之。暉入,伏兵發,縛暉等以徇,皆斬之。叔慎招士眾,數日中,兵至五千人。隋遣內陽公薛冑為湘州刺史,〔二0〕聞龐暉死,乃益請兵。隋又遣行軍總管劉仁恩救之。未至,薛冑禽叔慎,秦王斬之漢口。 義陽王叔達字子聰,宣帝第十七子也。太建十四年立。位丹陽尹。入隋,大業中,為內史舍人,絳郡通守。武德中,位侍中,封江國公,歷禮部尚書,卒。 巴山王叔雄字子猛,宣帝第十八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卒于長安。 武昌王叔虞字子安,宣帝第十九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大業中,為高苑令。 湘東王叔平字子康,宣帝第二十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胡蘇令。 臨賀王叔敖字子仁,宣帝第二十一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位儀同三司。 陽山王叔宣字子通,宣帝第二十二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涇城令。 西陽王叔穆字子和,宣帝第二十三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長安。 南安王叔儉字子約,宣帝第二十四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長安。 南郡王叔澄字子泉,宣帝第二十五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靈武令。 沅陵王叔興字子推,宣帝第二十六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給事郎。 岳山王叔韶字子欽,宣帝第二十七子也。至德元年立。位丹陽尹。入隋,卒于長安。 新興王叔純字子洪,〔二一〕宣帝第二十八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河北令。 巴東王叔謨字子軌,宣帝第二十九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業中,為汧陽令。 臨海王叔顯字子亮,〔二二〕宣帝第三十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業中,為鶉觚令。 新會王叔坦字子開,宣帝第三十一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業中,為涉縣令。 新寧王叔隆字子遠,宣帝第三十二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卒于長安。 新昌王叔榮字子徹,宣帝第三十三子也。禎明二年立。〔二三〕入隋,大業中,為內黃令。 太原王叔匡字子佐,宣帝第三十四子也。禎明二年立。入隋,大業中,為壽光令。 後主二十二男:張貴妃生太子深、會稽王莊。孫姬生吳興王胤。高昭儀生南平王嶷。呂淑媛生永嘉王彥、邵陵王兢。龔貴嬪生南海王虔、錢唐王恬。張淑華生信義王祗。徐淑儀生東陽王恮。孔貴人生吳郡王藩。其皇子總、觀、明、綱、統、沖、洽、縚、綽、威、辯十一人,並未及封。 太子深字承源,後主第四子也。少聰慧,有志操,容止儼然,左右近侍,未嘗見其喜慍。以母張貴妃故,特為後主所愛。至德元年,封始安王。位揚州刺史。禎明二年,皇太子胤廢,後主乃立深為皇太子。隋師濟江,隋將韓擒自南掖門入,百僚奔散,深時年十餘歲,閉閤而坐,舍人孔伯魚侍。隋軍排閤入,深使宣令勞之曰:「軍旅在道,不乃勞也!」軍人咸致敬焉。隋大業中,為枹罕太守。武德初,為祕書丞,卒官。 吳興王胤字承業,後主長子也。太建五年二月乙丑,生於東宮。母孫姬,因產卒,沈皇后哀而養之,以為己子。後主年長未有嗣,宣帝命以為嫡孫,詔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十年,封永康公。後主即位,為皇太子。 胤性聰敏好學,執經肄業,終日不倦,博通大義,兼善屬文。時張貴妃、孔貴嬪並愛幸,沈皇后無寵,日夜構成后及太子之短。孔範之徒,又於外合成其事。禎明二年,廢為吳興王,加侍中、中衛將軍。〔二四〕入隋,卒于長安。 南平王嶷字承岳,後主第二子也。方正有器局,年數歲,風采舉動,有若成人。至德元年立。位揚州刺史。遷都督、郢州刺史。入隋,卒于長安。 永嘉王彥字承懿,後主第三子也。至德元年立。位都督、江州刺史。入隋,大業中,為襄武令。 南海王虔字承恪,後主第五子也。至德元年立。位南徐州刺史。入隋,大業中,為涿令。 信義王祗字承敬,後主第六子也。至德元年立。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入隋,大業中,為通議郎。 邵陵王兢字承檢,後主第七子也。禎明元年立。入隋,大業中,為國子監丞。 會稽王莊字承肅,後主第八子也。容貌蕞陋。性嚴酷,數歲時,左右有不如意,輒剟刺其面,或加燒{蓺火}。性嗜酒,愛博。以母張貴妃寵,後主甚愛之。至德四年立。〔二五〕位揚州刺史。入隋,大業中,為昌隆令。 東陽王恮字承厚,後主第九子也。禎明二年立。入隋,大業中,為通議郎。 吳郡王藩字承廣,後主第十子也。禎明二年封。隋大業中,為任城令。 錢唐王恬字承惔,後主第十一子也。禎明二年封。入隋,卒于長安。 江左承西晉,諸王開國,並以戶數相差為大小三品。大國置上、中、下三將軍,又置司馬一人。次國置中、下二將軍。小國置將軍一人。餘官亦準此為差。武帝受命,自永定訖于禎明,唯衡陽王昌特加禮命,至五千戶,自餘大國不過二千,小國則千戶云。 論曰:有陳受命,雖疆土日蹙,然封建之典,無革先王。永脩等並以疏屬列居蕃屏,慧紀始終之跡,其殆優乎。衡陽、南康,地皆懿戚,提攜以殞,惟命也夫!文、宣二帝,諸子不一,鄱陽、岳陽風跡可紀,古所謂維城盤石,叔慎其近之乎。 校勘記 〔一〕 信威將軍祏封豫寧縣侯 「信威」、「豫寧」陳書作「信武」、「豫章」。 〔二〕 遣南康太守呂肅將兵據巫峽 「呂肅」陳書作「呂忠肅」,隋書楊素傳作「呂仲肅」。隋書「忠」作「仲」,避隋文帝父忠而改;此又省「忠」字作呂肅,亦避隋諱。 〔三〕 乃自率步騎往京口迎之 各本無「往」字,據陳書補。 〔四〕 乃遣兼郎中令隨聘使江德藻迎曇朗喪柩 「郎中令」各本作「中郎令」,據陳書改。按曇朗襲封南康郡王,國官有郎中令,見南齊書百官志。 〔五〕 上登玄武門觀宴群臣以觀之 上「觀」字殿本作「親」,其他各本作「觀」。張元濟南史校勘記:「按置兩觀以表宮門,見三輔黃圖,疑門觀不訛。」蓋以「觀」屬上讀。殿本考證:「親,監本訛觀,今改正。」蓋以「親」屬下讀。今按「觀」、「親」並通。陳書各本或作「觀」,或作「親」。 〔六〕 太平二年贈南兗州刺史封長城縣公 「太平」、「長城」各本作「紹泰」、「義興」。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高祖紀,梁太平二年詔贈高祖兄道談散騎常侍、使持節、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長城縣公。敬帝以紹泰二年改元太平,始進封陳霸先義興郡公,則道談贈官必在太平以後。且紀於永定元年書追贈皇兄長城縣公道談太尉,封始興郡王,似無追封義興郡公之事。」按錢氏說是,今從改。 〔七〕 大獲晉右軍將軍王羲之書及諸名賢遺跡 「右軍將軍」,各本作「右將軍」,據晉書王羲之傳改。 〔八〕 輒呼人從游 「人」陳書作「民下」,此避唐諱改。 〔九〕 尸於東昌館門 「東」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0〕子及所生王氏並特宥為庶人 「王氏」前序作「潘容華」,必有一訛。 〔一一〕為成州刺史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陳書作「太常卿」。 〔一二〕為侍中國子祭酒領太子中庶子 「中庶子」各本作「左庶子」,據陳書改。按南齊書百官志東宮職僚有太子中庶子,無左右庶子。 〔一三〕為御史中丞徐君整所劾免 「徐君整」陳書作「徐君敷」。 〔一四〕太建中立 按廢帝紀,伯智之立為永陽王及下伯謀之立為桂陽王,並在光大二年。 〔一五〕累遷尚書左僕射 「尚書左僕射」陳書本傳同,但陳書後主紀及南史陳本紀並言伯智於後主即位之年三月乙巳,為尚書僕射,不言為尚書左僕射。 〔一六〕太建中立 陳書本傳同。但陳書廢帝紀及南史陳本紀,立伯謀為桂陽王在光大二年七月壬戌,不在太建中。 〔一七〕因奮袖得脫 「袖」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按上云「以其褶袖縛之」,則當有「袖」字。 〔一八〕叔陵即遣戴洫譚騏驎二人詣摩訶 「戴洫」陳書、通鑑作「戴溫」,疑「洫」為「溫」字之訛。 〔一九〕清河公楊素兵下荊門 「清河」、「荊門」各本作「清和」、「荊州」,據陳書改。按隋書楊素傳,素封清河郡公。 〔二0〕隋遣內陽公薛冑為湘州刺史 「內陽」陳書作「中牟」。按隋書薛冑傳,冑襲文城縣公,無封內陽及中牟事,疑南史、陳書有訛。 〔二一〕新興王叔純字子洪 「子洪」陳書作「子共」。 〔二二〕臨海王叔顯字子亮 「臨海王」本書陳後主紀及陳書後主紀、叔顯傳並作「臨江王」。按陳皇子皆以郡為封。時南豫州有臨江郡,治烏江;東揚州有臨海郡,治章安。後主至德世,江北已失,臨江郡改屬周、隋,疑作臨海為是。 〔二三〕禎明二年立 「二年」各本作「三年」,據陳書改。 〔二四〕加侍中中衛將軍 「中衛將軍」各本作「衛將軍」,據陳書改。 〔二五〕至德四年立 「四年」各本作「元年」,據陳書改。按陳書後主紀,立莊為會稽王在至德四年夏五月丁巳。 杜僧明 周文育子寶安 侯瑱 侯安都 歐陽頠子紇 黃法〈爽毛〉 淳于量 章昭達 吳明徹裴子烈 杜僧明字弘照,廣陵臨澤人也。形貌眇小,而有膽氣,善騎射。梁大同中,盧安興為新州刺史、南江督護,〔一〕僧明與兄天合及周文育並為安興所啟,請與俱行。頻征俚、獠有功,為新州助防。天合亦有材幹,預在征伐。安興死,僧明復副其子子雄。及交州豪士李賁反,逐刺史蕭諮,諮奔廣州。臺遣子雄與高州刺史孫冏討賁。時春草已生,瘴癘方起,子雄請待秋討之,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不聽,蕭諮又促之,子雄等不得已遂行。至合浦,死者十六七,眾並憚役潰散。禁之不可,乃引其餘兵退還。蕭諮啟子雄及冏與賊交通,逗遛不進,梁武帝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並豪俠,家屬在南江。天合謀於眾曰:「盧公累葉待遇我等亦甚厚矣,今見枉死而不能為報,非丈夫也。我弟僧明,萬人之敵,若圍州城,召百姓,誰敢不從。城破斬二侯,然後待臺使至,束手詣廷尉,死猶勝生。縱其不捷,亦無恨矣。」眾咸慷慨曰:「是所願也,唯足下命之。」乃與周文育等率眾結盟,奉子雄弟子略為主,以攻刺史蕭映。子略頓城南,天合頓城北,僧明、文育分據東西,吏人並應之,一日之中,眾至數萬。陳武帝時在高要,聞事起,率眾來討,大破之。殺天合,禽僧明及文育等,並釋之,引為主帥。 武帝征交阯及討元景仲,僧明、文育並有功。侯景之亂,俱隨武帝入援建鄴。武帝於始興破蘭裕,僧明為前鋒,斬裕。又與蔡路養戰於南野,僧明馬被傷,武帝馳救之,以所乘馬授僧明。僧明上馬復進,殺數十人,因而乘之,大敗路養。高州刺史李遷仕又據大皋,入灨石,以逼武帝。武帝遣周文育為前軍,與僧明擊走之。遷仕與寧都人劉孝尚并力將襲南康,陳武又令僧明與文育等拒之。相持連戰百餘日,卒禽遷仕,送于武帝。及帝下南康,留僧明頓西昌,督安成、廬陵二郡軍事。梁元帝承制,授新州刺史、臨江縣子。 侯景遣于慶等寇南江,武帝頓豫章,命僧明為前驅,所向剋捷。武帝表僧明為長史,仍隨東討。軍至蔡洲,僧明率麾下燒賊水門大艦。及景平,除南兗州刺史,進爵為侯,仍領晉陵太守。及荊州覆亡,武帝使僧明率吳明徹等隨侯瑱西援,於江州病卒。贈散騎常侍,諡曰威。陳文帝即位,追贈開府儀同三司,配享武帝廟庭。子晉嗣。 周文育字景德,義興陽羨人也。少孤貧,本居新安壽昌縣,姓項氏,名猛奴。年十一,能反覆游水中數里,跳高六尺,與群兒聚戲,眾莫能及。義興人周薈為壽昌浦口戍主,見而奇之,因召與語。文育對曰:「母老家貧,兄弟姊並長大,困於賦役。」薈哀之,乃隨文育至家,就其母請文育養為己子,母遂與之。及薈秩滿,與文育還都,見太子詹事周捨,請制名字,捨因為立名為文育,字景德。命兄子弘讓教之書計。弘讓善隸書,寫蔡邕勸學及古詩以遺之,文育不之省,謂弘讓曰:「誰能學此,取富貴但有大槊耳。」弘讓壯之,教之騎射,文育大悅。 司州刺史陳慶之與薈同郡,素相善,啟薈為前軍軍主。〔二〕慶之使薈將五百人往新蔡懸瓠慰勞白水蠻。蠻謀執薈以入魏,事覺,薈與文育拒之。時賊徒甚盛,一日中戰數十合,文育前鋒陷陣,勇冠軍中。薈於陣戰死,文育馳取其尸,賊不敢逼。及夕,各引去。文育身被九創,創愈,辭請還葬,慶之壯其節,厚加賵遺而遣之。 葬訖,會盧安興為南江督護,啟文育同行。累征有功,除南海令。安興死後,文育與杜僧明攻廣州,為陳武帝所敗,帝赦之。 後監州王勱以文育為長流,深被委任。勱被代,文育欲與勱俱下。至大庾嶺,詣卜者,卜者曰:「君北下不過作令長,南入則為公侯。」文育曰:「足錢便可,誰望公侯。」卜人又曰:「君須臾當暴得銀至二千兩,若不見信,以此為驗。」其夕,宿逆旅,有賈人求與文育博,文育勝之,得銀二千兩。旦辭勱,勱問其故,文育以告,勱乃遣之。武帝聞其還,大喜,分麾下配焉。 武帝之討侯景,文育與杜僧明為前軍,剋蘭裕,援歐陽頠,皆有功。武帝破蔡路養於南野,文育為路養所圍,四面數重,矢石雨下,所乘馬死,文育右手搏戰,左手解鞍,潰圍而出。與杜僧明等相得,并力復進,遂大敗之。武帝乃表文育為府司馬。 李遷仕之據大皋,遣其將軍杜平虜入灨石魚梁作城。武帝命文育擊之,平虜棄城走,文育據其城。遷仕聞平虜敗,留老弱於大皋,悉選精兵自將以攻文育。文育與戰,遷仕稍卻,相持未解。會武帝遣杜僧明來援,別破遷仕水軍,遷仕眾潰,不敢過大皋,直走新淦。梁元帝授文育義州刺史。遷仕又與劉孝尚謀拒義軍,武帝遣文育與侯安都、杜僧明、徐度、杜稜築城於白口拒之。文育頻出與戰,遂禽遷仕。 武帝發自南康,遣文育將兵五千,開通江路。侯景將王伯醜據豫章,文育擊走之,遂據其城。累功封東遷縣侯。武帝軍至白茅灣,命文育與杜僧明常為軍鋒。及至姑孰,與侯景將侯子鑒戰,破之。景平,改封南移縣侯,累遷散騎常侍。 武帝誅王僧辯,令文育督眾軍,會文帝於吳興,圍剋杜龕。又濟江襲會稽太守張彪,得其郡城。及文帝為彪所襲,文育時頓城北香巖寺,文帝夜往趨之。彪又來攻,文育苦戰,遂破平彪。 武帝以侯瑱擁據江州,命文育討之,仍除南豫州刺史,率兵襲盆城。未剋,徐嗣徽引齊人度江,據蕪湖,詔徵文育還都。嗣徽等乃列艦於青墩至于七磯,以斷文育歸路。及夕,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文育乘單舴艋,跳入砰艦,斬砰,仍牽其艦而還,賊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陽步上。時武帝拒嗣徽於白城,適與文育會。將戰,風急,武帝曰:「矢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當決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馬而進,眾軍隨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嗣徽等移營莫府山,文育徙頓對之。頻戰功最,進爵壽昌縣公,給鼓吹一部。 及廣州刺史蕭勃舉兵踰嶺,詔文育督眾軍討之。時新吳洞主余孝頃舉兵應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于石頭。勃使其子孜將兵與孝頃相會,又遣其別將歐陽頠頓軍苦竹灘,傅泰據墌口城,以拒官軍。〔三〕官軍船少,孝頃有舴艋三百艘、艦百餘乘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羊柬潛軍襲之,悉取而歸,仍於豫章立柵。 時官軍食盡,欲退還,文育不許。乃使人間行,遺周迪書,約為兄弟,并陳利害。迪得書甚喜,許饋以糧。於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沿流俱下,燒豫章所立柵,偽退,孝頃望之大喜,因不設備。文育由間道信宿達芊韶。芊韶上流則歐陽頠、蕭勃,下流則傅泰、余孝頃,文育據其中間,築城饗士,賊徒大駭。歐陽頠乃退入泥溪,作城自守。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鐵武與長史陸山才襲頠,禽之。於是盛陳兵甲,與頠乘舟而宴,以巡傅泰城下,因攻泰,剋之。 蕭勃在南康,聞之,眾皆股慄。其將譚世遠斬勃欲降,為人所害。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持勃首以降。蕭孜、余孝頃猶據石頭,武帝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孜降文育,孝頃退走新吳,廣州平。文育還頓豫章,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 王琳擁據上流,詔侯安都為西道都督,文育為南道都督,同會武昌。與琳戰於沌口,為琳所執,後得逃歸,請罪,詔不問,復其官爵。及周迪破余孝頃,孝頃子公颺、弟孝勱猶據舊柵,擾動南土,武帝復遣文育及周迪、黃法〈奭毛〉等討之。豫章內史熊曇朗亦率眾來會。文育遣吳明徹為水軍,配周迪運糧,自率眾軍入象牙江,築城於金口。公颺偽降,謀執文育,事覺,文育囚之送都,以其部曲分隸眾軍。乃捨舟為步軍,進據三陂。 王琳遣將曹慶救孝勱,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自帥所領攻周迪、吳明徹軍。迪等敗,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害文育以應眾愛。文育監軍孫白象頗知其事,勸令先之。文育曰:「不可。我舊兵少,客軍多,若取曇朗,人皆驚懼,亡立至矣,不如推心撫之。」初,周迪之敗,棄船走,莫知所在。及得迪書,文育喜,齎示曇朗,曇朗害之於坐。武帝聞之,即日舉哀,贈侍中、司空,諡曰忠愍。 初文育之據三陂,有流星墜地,其聲如雷,地陷方一丈,中有碎炭數斗。又軍市中忽聞小兒啼,一市並驚,聽之在土下,軍人掘焉,得棺,長三尺,文育惡之。俄而迪敗,文育見殺。天嘉二年,有詔配享武帝廟庭。子寶安嗣。 文育本族兄景曜,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 寶安字安人,〔四〕年十餘歲,便習騎射。以貴公子驕蹇游逸,好狗馬,樂驅馳,靡衣媮食。文育之為晉陵,以征討不遑之郡,令寶安監知郡事,尤聚惡少年,武帝患之。及文育西征敗績,縶於王琳,寶安便折節讀書,與士君子游,綏御文育士卒,甚有威惠。文育歸,復除吳興太守。文育為熊曇朗所害,徵寶安還,起為猛烈將軍,領其舊兵,仍令南討。 文帝即位,深器重之,寄以心膂,精卒多配焉。及平王琳,頗有功。周迪之破熊曇朗,寶安南入,窮其餘燼。天嘉二年,重拜吳興太守,襲封壽昌縣公。三年,征留異,為侯安都前軍。異平,除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再遷左衛將軍,領衛尉卿。卒,諡曰成。 子〈契,中"大改石"〉嗣,位晉陵、定遠二郡太守。〔五〕 侯瑱字伯玉,巴西充國人也。父弘遠,累世為西蜀酋豪。蜀賊張文蕚據白崖山,有眾萬人,梁益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命弘遠討之,弘遠戰死。瑱固請復讎,每戰先鋒,遂斬文蕚,由是知名。因事範,範委以將帥之任。〔六〕山谷夷、獠不附者,並遣瑱征之。累功授輕車府中兵參軍、晉康太守。範為雍州刺史,瑱除馮翊太守。範遷鎮合肥,瑱又隨之。 侯景圍臺城,範乃遣瑱輔其世子嗣入援都。及城陷,瑱、嗣同退還合肥。仍隨範徙鎮盆城。俄而範及嗣皆卒,瑱領其眾,依于豫章太守莊鐵。鐵疑之,瑱懼不自安,詐引鐵謀事,因刃之,據豫章之地。 後降於侯景將于慶。慶送瑱於景,景以瑱與己同姓,託為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為質,遣瑱隨慶平蠡南諸郡。及景敗巴陵,景將宋子仙、任約等並為西軍所獲,瑱乃誅景黨與以應義師,景亦誅其弟及妻子。梁元帝授瑱南兗州刺史、郫縣侯。仍隨都督王僧辯討景,恒為前鋒。既復臺城,景奔吳郡,僧辯使瑱追景,大敗之於吳松江。以功除南豫州刺史,鎮姑孰。 及齊遣郭元建出濡須,僧辯遣瑱扞之,大敗元建。魏攻荊州,王僧辯以瑱為前軍赴援,未至而魏剋荊州。瑱頓九江,因衛晉安王還都。承制以瑱為侍中、江州刺史,加都督,改封康樂縣公。及司徒陸法和據郢州,引齊兵來寇,乃使瑱西討,未至而法和入齊。齊遣慕容恃德鎮夏首,瑱攻之,恃德食盡請和,瑱還鎮豫章。僧辯使其弟僧愔與瑱共討蕭勃,及陳武帝誅僧辯,僧愔陰欲圖瑱而奪其軍,瑱知之,盡收僧愔徒黨,僧愔奔齊。 是時瑱據中流,甚強,又以本事王僧辯,雖外示臣節,未肯入朝。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及瑱鎮豫章,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留軍人妻子於豫章,令從弟奫知後事,悉眾以攻孝頃,自夏迄冬弗能剋。奫與其部下侯方兒不協,方兒下攻奫,虜瑱軍府妓妾金玉,歸于武帝。瑱既失根本,輕歸豫章,豫章人拒之,乃趨盆城,就其將焦僧度。僧度勸瑱投齊,瑱以武帝有大量,必能容己,乃詣闕請罪,武帝復其爵位。永定二年,進位司空。文帝即位,進授太尉。王琳至柵口,又以瑱為都督,侯安都等並隸焉。 天嘉元年二月,王琳引合肥漅湖之眾,舳艫相次而下。瑱率軍進獸檻洲。〔七〕明日合戰,琳軍少卻。及夕,東北風吹其舟艦並壞。〔八〕夜中有流星墜于賊營。及旦風靜,琳入浦,以鹿角繞岸,不敢復出。時西魏將史寧躡其上流,瑱聞之,知琳不能持久,收軍卻據湖浦,以待其弊。及史寧至,圍郢州,琳恐眾潰,乃率船東下,〔九〕去蕪湖十里而泊。明日,齊人遣兵助琳,瑱令軍中晨炊蓐食,頓蕪湖洲尾以待之。將戰,有微風至自東南,眾軍施拍縱火,定州刺史章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江而進,琳軍大敗,脫走以免者十二三,琳因此入齊。 其年,詔以瑱為都督五州諸軍事,鎮盆城。周將賀若敦、獨孤盛等來攻巴、湘,又以瑱為西討都督,大敗盛軍。以功授湘州刺史,改封零陵郡公。二年薨,贈大司馬,諡曰壯肅,配享武帝廟庭。子淨藏嗣,尚文帝女富陽公主。 侯安都字成師,始興曲江人也,為郡著姓。父捍,少仕州郡,以忠謹稱。安都貴後,官至光祿大夫、始興內史。 安都工隸書,能鼓琴,涉獵書傳,為五言詩頗清靡,兼善騎射,為邑里雄豪。侯景之亂,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陳武帝入援臺城,安都引兵從武帝,攻蔡路養,破李遷仕,剋平侯景,並力戰有功,封富川縣子。隨武帝鎮京口,除蘭陵太守。 武帝謀襲王僧辯,唯與安都定計。仍使安都率水軍自京口趣石頭,武帝自從江乘羅落會之。安都至石頭北,棄舟登岸,僧辯弗之覺。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逼僧辯臥室。武帝大軍亦至,與僧辯戰于聽事前,安都自內閤出,腹背擊之,遂禽僧辯。以功授南徐州刺史。 武帝東討杜龕,安都留臺居守。徐嗣徽、任約等引齊寇入據石頭,游騎至于闕下。安都閉門示弱,令城中登陴看賊者斬。及夕,賊收軍還石頭。安都夜令士卒密營禦敵之具。將旦,賊騎至,安都與戰,大敗之,賊乃退還石頭,不敢逼臺城。及武帝至,以安都為水軍。於中流斷賊糧運。又襲秦郡,破嗣徽柵,收其家口,得嗣徽所彈琵琶及所養鷹,遣信餉之,曰:「昨至弟住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等見之大懼,尋求和,武帝聽其還北。及嗣徽等濟江,齊之餘軍猶據采石,守備甚嚴,又遣安都攻之,多所俘獲。 明年春,詔安都率兵鎮梁山以備齊。徐嗣徽等復入,至湖熟,武帝追安都還拒之,戰於耕壇南。安都率十二騎突其陣,破之,禽齊儀同乞伏無芳,〔一0〕又刺齊將東方老墮馬,會賊騎至,救老,獲免。賊北度蔣山。安都又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使從弟曉、軍主張纂前犯其陣,曉被創墜馬,張纂死之。安都馳往救曉,斬其騎士十二人,取纂尸而還,齊軍不敢逼。武帝與齊軍戰於莫府山,命安都自白下橫擊其後,大敗之。以功進爵為侯,又進號平南將軍,改封西江縣公。 仍督水軍出豫章,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討蕭勃。安都未至,文育已斬勃,并禽其將歐陽頠、傅泰等。唯余孝頃與勃子孜猶於豫章之石頭作兩城,孝頃與孜各據其一,又多設船艦,夾水而陣。安都至,乃銜枚夜燒其艦。文育率水軍,安都領步騎,登岸結陣。孝頃俄斷後路,安都乃令軍士豎柵,引營漸進,頻致剋獲,孜乃降。孝頃奔歸新吳,請入子為質,許之。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 仍率眾會武昌,與周文育西討王琳。將發,王公以下餞於新林,安都躍馬度橋,人馬俱墜水中。又坐〈塌,土改舟〉內墜於櫓井,時以為不祥。至武昌,琳將樊猛棄城走,文育亦自豫章至。時兩將俱行,不相統攝,因部下交爭,稍不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於城中遙射官軍,安都怒,圍之。未剋,而王琳至弇口,安都乃釋郢州,悉眾往沌口以禦之,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官軍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敗,與周文育、徐敬成並為琳囚,總以一長鎖繫之,置于〈塌,土改舟〉下,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琳下至盆城白水浦,安都等甘言許賂子晉,子晉乃偽以小船依〈塌,土改舟〉而釣,〔一一〕夜載安都、文育、敬成上岸,入深草,步投官軍。還都自劾,詔並赦之,復其官爵。 尋為丹陽尹,出為南豫州刺史,令繼周文育攻余孝勱及王琳將曹慶、常眾愛等。安都自宮亭湖出松門,躡眾愛後。文育為熊曇朗所害,安都回取大艦,遇琳將周炅、周協南歸,與戰,破之,禽炅、協。孝勱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琳,遇炅敗,乃詣安都降。安都又進軍於禽奇洲,破曹慶、常眾愛等,焚其船艦。眾愛奔廬山,為村人所殺,餘眾悉平。 還軍至南皖,而武帝崩,安都隨文帝還朝,乃與群臣議,翼奉文帝。時帝謙讓弗敢當,太后又以衡陽王故,未肯下令,群臣不能決。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遠。臨川王有功天下,須共立之。今日之事,後應者斬。」便按劍上殿,白太后出璽,又手解文帝髮,推就喪次。〔一二〕文帝即位,遷司空,仍授南徐州刺史,給扶。 王琳下至柵口,大軍出頓蕪湖。時侯瑱為大都督,而指麾經略多出安都。及王琳入齊,安都進軍盆城,討琳餘黨,所向皆下。 仍別奉中旨,迎衡陽獻王昌。初昌之將入,致書於文帝,辭甚不遜。帝不懌,召安都,從容而言曰:「太子將至,須別求一蕃,吾其老焉。」安都對曰:「自古豈有被代天子,愚臣不敢奉詔。」因自迎昌,中流而殺之。以功進爵清遠郡公。自是威名甚重,群臣無出其右。 安都父捍為始興內史,卒於官,文帝徵安都為發喪。尋起復本官,贈其父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拜其母為清遠國太夫人,仍迎赴都。母固求停鄉里,上乃下詔,改桂陽郡之汝城縣為盧陽郡,〔一三〕分衡州之始興、安遠二郡,合三郡為東衡州,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安都第三子祕年九歲,上以為始興內史,並令在鄉侍養。改封安都桂陽郡公。 王琳敗後,周兵入據巴、湘,安都奉詔西捍。及留異擁據東陽,又奉詔東討。異本謂臺軍自錢唐江上,安都乃步由會稽之諸暨,出永康。異大恐,奔桃枝嶺,處巖谷間,豎柵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戰,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輿麾軍,容止不變。因其山隴為堰。屬夏潦水漲,安都引船入堰,樓艦與異城等,放拍碎其樓雉。〔一四〕異與第二子忠臣脫身奔晉安,虜其妻子,振旅而歸。加侍中、征北大將軍,仍還本鎮。吏人詣闕,表請立碑頌美安都功績,詔許之。 自王琳平後,安都勳庸轉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漸驕矜。招聚文武士,騎馭馳騁,或命以詩筆,第其高下,以差次賞賜之。文士則褚玠、馬樞、陰鏗、張正見、徐伯陽、劉刪、祖孫登,武士則蕭摩訶、裴子烈等,並為之賓,齋內動至千人。部下將帥,多不遵法度,檢問收攝,則奔歸安都。文帝性嚴察,深銜之。安都日益驕慢,表啟封訖,有事未盡,乃開封自書之,云又啟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傾倚。嘗陪樂游禊飲,乃白帝曰:「何如作臨川王時?」帝不應。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雖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訖,又啟便借供張水飾,將載妻妾於御堂歡會,帝雖許其請,甚不懌。明日,安都坐於御坐,賓客居群臣位,稱觴上壽。初,重雲殿災,安都率將士帶甲入殿,帝甚惡之,自是陰為之備。又周迪之反,朝望當使安都討都第三子祕年九歲,上以為始興內史,並令在鄉侍養。改封安都桂陽郡公。 王琳敗後,周兵入據巴、湘,安都奉詔西捍。及留異擁據東陽,又奉詔東討。異本謂臺軍自錢唐江上,安都乃步由會稽之諸暨,出永康。異大恐,奔桃枝嶺,處巖谷間,豎柵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戰,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輿麾軍,容止不變。因其山隴為堰。屬夏潦水漲,安都引船入堰,樓艦與異城等,放拍碎其樓雉。〔一四〕異與第二子忠臣脫身奔晉安,虜其妻子,振旅而歸。加侍中、征北大將軍,仍還本鎮。吏人詣闕,表請立碑頌美安都功績,詔許之。 自王琳平後,安都勳庸轉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漸驕矜。招聚文武士,騎馭馳騁,或命以詩筆,第其高下,以差次賞賜之。文士則褚玠、馬樞、陰鏗、張正見、徐伯陽、劉刪、祖孫登,武士則蕭摩訶、裴子烈等,並為之賓,齋內動至千人。部下將帥,多不遵法度,檢問收攝,則奔歸安都。文帝性嚴察,深銜之。安都日益驕慢,表啟封訖,有事未盡,乃開封自書之,云又啟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傾倚。嘗陪樂游禊飲,乃白帝曰:「何如作臨川王時?」帝不應。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雖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訖,又啟便借供張水飾,將載妻妾於御堂歡會,帝雖許其請,甚不懌。明日,安都坐於御坐,賓客居群臣位,稱觴上壽。初,重雲殿災,安都率將士帶甲入殿,帝甚惡之,自是陰為之備。又周迪之反,朝望當使安都討禽陳文徹,所獲不可勝計,獻大銅鼓,累代所無。〔一五〕頠預其功,還為直閤將軍。欽征交州,復啟頠同行。欽度嶺而卒,頠除臨賀內史,啟乞送欽喪還都,然後之任。時湘、衡界五十餘洞不賓,敕衡州刺史韋粲討之。粲委頠為都督,悉皆平殄。 侯景構逆,粲自解還都征景,以頠監衡州。臺城陷後,嶺南互相吞併,蘭欽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興內史蕭昭基,〔一六〕奪其郡。以兄欽與頠舊,遣招之。頠不從,謂使曰:「高州昆季隆顯,莫非國恩,今應赴難援都,豈可自為跋扈。」及陳武帝入援都,將至始興,頠乃深自結託。裕遣兵攻頠,武帝援之。裕敗,武帝以王懷明為衡州刺史,遷頠為始興內史。 武帝之討蔡路養、李遷仕也,頠助帝平之。梁元帝承制以始興郡為東衡州,以頠為刺史,封新豐縣伯。 侯景平,元帝遍問朝宰,使各舉所知,群臣未對。元帝曰:「吾已得一人矣。歐陽頠甚公正,本有匡濟才,恐蕭廣州不肯致之。」乃授武州刺史。尋授郢州,欲令出嶺,蕭勃留之,不獲拜命。尋授衡州刺史,進封始興縣侯。 時蕭勃在廣州,兵強位重,元帝深患之,遣王琳代為刺史。琳已至小桂嶺,勃遣其將孫瑒監州,盡率部下至始興避琳兵鋒。頠別據一城,不往謁勃,閉門高壘,亦不拒戰。勃怒,遣兵襲頠,盡收其貲財馬仗。尋赦之,還復其所,復與結盟。魏平荊州,頠委質於勃。及勃度嶺出南康,以頠為前軍都督,周文育破禽之,送于武帝,帝釋而禮之。 蕭勃死後,嶺南亂,頠有聲南土,且與武帝有舊,乃授安南將軍、衡州刺史,封始興縣侯。未至嶺,頠子紇已剋始興。及頠至,嶺南皆懾伏,仍進廣州,盡有越地。改授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 王琳據有中流,頠自海道及東嶺奉使不絕。永定三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文帝即位,進號征南將軍,改封陽山郡公。 初,交州刺史袁曇緩密以金五百兩寄頠,令以百兩還合浦太守襲蒍,〔一七〕四百兩付兒智矩,餘人弗之知。頠尋為蕭勃所破,貲財並盡,唯所寄金獨存,曇緩亦尋卒,至是,頠並依信還之,時人莫不歎伏之。 時頠合門顯貴,威振南土,又多致銅鼓生口,獻奉珍異,前後委積,頗有助軍國。天嘉四年薨,贈司空,諡曰穆。子紇嗣。 紇字奉聖,頗有幹略,襲父官爵,在州十餘年,威惠著於百越。宣帝以紇久在南服,頗疑之。太建元年,徵為左衛將軍,其部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詔儀同章昭達討禽之,送至都,伏誅。子詢以年幼免。 黃法〈奭毛〉字仲昭,巴山新建人也。少勁捷有膽力,日步行二百里,能距躍三丈。頗便書疏,閑明簿領,出入州郡中,為鄉閭所憚。 侯景之亂,於鄉里合徒眾。太守賀詡下江州,法〈奭毛〉監知郡事。陳武帝將踰嶺入援建鄴,李遷仕作梗中途,武帝命周文育屯西昌,法〈奭毛〉遣兵助文育。時法〈奭毛〉出頓新淦縣,景遣行臺于慶來襲新淦,法〈奭毛〉敗之。梁元帝承制授交州刺史資,領新淦縣令,封巴山縣子。敬帝即位,改封新建縣侯。 太平元年,割江州四郡置高州,〔一八〕以法〈奭毛〉為刺史,鎮巴山。蕭勃遣歐陽頠來攻,〔一九〕法〈奭毛〉破之。 永定二年,王琳遣李孝欽、樊猛、余孝頃攻周迪,且謀取法〈奭毛〉,〔二0〕法〈奭毛〉援迪,禽孝頃等三將。以功授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熊曇朗於金口害周文育,法〈奭毛〉共周迪討平之。 天嘉三年,周迪反,法〈奭毛〉與吳明徹討平迪,法〈奭毛〉功居多。廢帝即位,進爵為公。 太建五年,大舉北侵,法〈奭毛〉為都督,出歷陽。於是為拋車及步艦,豎拍以逼之,砲加其樓堞,〔二一〕剋之,盡誅其戍卒。進兵合肥,望旗降款。法〈奭毛〉禁侵掠,躬自勞撫而與之盟,並放還北。以功加侍中,改封義陽郡公。 七年,為豫州刺史,鎮壽陽。薨,贈司空,諡曰威。子玩嗣。 淳于量字思明,其先濟北人也。世居建鄴。父文成,仕梁為將帥,位梁州刺史。量少善自居處,偉姿容,有幹略,便弓馬。梁元帝為荊州刺史,文成分量人馬,令往事焉。以軍功封廣晉縣男。 侯景之亂,梁元帝凡遣五軍入援臺,量預其一。臺城陷,量還荊州。元帝承制以為巴州刺史。侯景西上攻巴州,元帝使都督王僧辯入據巴陵,量與僧辯并力拒景,大敗之,禽其將任約。進攻郢州,獲宋子仙。仍隨僧辯平侯景。封謝沐縣侯。尋出為都督、桂州刺史。〔二二〕及魏剋荊州,量保桂州。王琳擁割湘、郢,累遣召量,量外雖與琳往來,而別遣使歸陳武帝。武帝受禪,進位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天嘉五年,徵為中撫軍大將軍。量所部將率多戀本土,並欲逃入山谷,不願入朝。文帝使湘州刺史華皎征衡州,且以兵迎量。天康元年,至都,以在道淹留,為有司奏,免儀同,餘如故。 華皎構逆,以量為征南大將軍、西討大都督,總率大艦,自郢州樊浦拒之。皎平,并降周將長湖公元定等。以功授侍中、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封醴陵縣公。未拜,出為南徐州刺史。 太建元年,進號征北大將軍,給扶。三年,就江陰王蕭季卿買梁陵中樹,季卿坐免,量免侍中。尋復侍中。 吳明徹之北侵也,量讚成其事。又遣第六子岑率所領從軍。淮南剋定,量改封始安郡公。及周獲吳明徹,乃以量為都督水陸諸軍事、車騎將軍、都督、南兗州刺史。十四年薨,贈司空。 章昭達字伯通,吳興武康人也。性倜儻,輕財尚氣。少時,遇相者謂曰:「卿容貌甚善,須小虧,則當富貴。」梁大同中,昭達為東宮直後,因醉墯馬,鬢角小傷,昭達喜之,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亂,昭達率鄉人援臺,為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見之,曰:「卿相善矣,不久當富貴。 臺城陷,昭達還鄉里,與陳文帝游,因結君臣分。侯景平,文帝為吳興太守,昭達杖策來謁。文帝見之大喜,因委以將帥,恩寵超於儕等。陳武帝謀討王僧辯,令文帝還長城招聚兵眾,以備杜龕,頻使昭達往京口稟承計畫。僧辯誅後,杜龕遣其將杜泰來攻長城,昭達因從文帝進軍吳興以討龕。龕平,又從討張彪於會稽,剋之。累功除定州刺史。時留異擁據東陽,武帝患之,乃使昭達為長山令,居其心腹。 天嘉元年,追論長城功,封欣樂縣侯。尋隨侯安都拒王琳,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流而進,先鋒發拍,中賊艦。王琳平,昭達策勳第一。二年,除都督、郢州刺史。周迪據臨川反,詔昭達便道征之。迪敗走,徵為護軍將軍,改封邵武縣侯。 四年,陳寶應納周迪,共寇臨川,又以昭達為都督討迪。迪走,昭達乃踰嶺討陳寶應。與戰不利,因據上流為筏,施拍其上,壞其水柵。又出兵攻其步軍。方大合戰,會文帝遣余孝頃出自海道,適至,因并力乘之,遂定閩中,盡禽留異、寶應。以功授鎮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初,文帝嘗夢昭達升台鉉,及旦,以夢告之。至是,侍宴酒酣,顧昭達曰:「卿憶夢不?何以償夢?」昭達對曰:「當效犬馬之用,以盡臣節,自餘無以奉償。」尋出為都督、江州刺史。 廢帝即位,改封邵陵郡公。華皎之反,其移文並假以昭達為辭,又頻遣使招之,昭達盡執其使送都。秩滿,徵為中撫大將軍。 宣帝即位,進號車騎大將軍,以還朝遲留,為有司所劾,降號車騎將軍。歐陽紇據嶺南反,詔昭達都督眾軍征之。紇聞昭達奄至,乃出頓洭口,聚沙石,盛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其上流,裝艦造拍,以臨賊柵。又令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竹籠,籠篾皆解。因縱大艦突之,大敗紇,禽之送都。廣州平,進位司空。 太建二年,征江陵。時梁明帝與周軍大蓄舟艦於青泥中,昭達分遣偏將錢道戢、程文季乘輕舟焚之。周又於峽口南岸築壘,名安蜀城,於江上橫引大索,編葦為橋,以度軍糧。昭達乃命軍士為長戟,施樓船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攻其城,降之。三年,於軍中病薨,贈大將軍。 昭達性嚴刻,每奉命出征,必晝夜倍道;然其所剋,必推功將帥。廚膳飲食,並同群下,將士亦以此附之。每飲會,必盛設女伎雜樂,備羌、胡之聲,音律姿容,並一時之妙,雖臨敵弗之廢也。四年,配享文帝廟庭。 子大寶,襲邵陵郡公,位豐州刺史。在州貪縱,百姓怨酷,後主以太僕卿李暈代之,乃襲殺暈而反。尋被禽,梟首朱雀航,夷三族。 吳明徹字通炤,〔二三〕秦郡人也。父樹,梁右軍將軍。明徹幼孤,性至孝。年十四,感墳塋未修,家貧無以取給,乃勤力耕種。時天下亢旱,苗稼焦枯,明徹哀憤,每之田中號哭,仰天自訴。居數日,有自田還者,云苗已更生,明徹疑其紿己,及往如言,秋而大穫,足充葬用。時有伊氏者,善占墓,謂其兄曰:「君葬日,必有乘白馬逐鹿者經墳,此是最小孝子大貴之徵。」至時果有應。明徹即樹之小子也。 及侯景寇都,明徹有粟麥三千餘斛,而鄰里飢餧,乃白諸兄曰:「今人不圖久,奈何不與鄉里共此。」於是計口平分,同其豐儉,群盜聞而避焉,賴以存者甚眾。 陳武帝鎮京口,深相要結,明徹乃詣武帝,帝為之降階,執手即席。明徹亦微涉書史經傳,就汝南周弘正學天文、孤虛、遁甲,略通其術,頗以英雄自許,武帝亦深奇之。及受禪,授安南將軍,與侯安都、周文育將兵討王琳。及眾軍敗沒,明徹自拔還都。 文帝即位,以本官加右衛將軍。及周迪反,詔以明徹為江州刺史,領豫章太守,總眾軍以討迪。明徹雅性剛直,統內不甚和,文帝聞之,遣安成王頊代明徹,令以本號還朝。天嘉五年,遷吳興太守。及引辭之郡,帝謂曰:「吳興雖郡,帝鄉之重,故以相授。 廢帝即位,授領軍將軍,尋遷丹陽尹,仍詔以甲仗四十人出入殿省。到仲舉之矯令出宣帝也,毛喜知其詐,宣帝懼,遣喜與明徹籌焉。明徹曰:「嗣君諒闇,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召,德冠伊、霍,願留中深計,慎勿致疑。」及湘州刺史華皎陰有異志,詔授明徹都督、湘州刺史,仍與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等討皎。皎平,授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 太建五年,朝議北征,公卿互有異同,明徹決策請行。詔加侍中、都督征討諸軍事,總眾軍十餘萬發都,緣江城鎮,相續降款。軍至秦郡,齊大將軍尉破胡將兵為援,破走之,秦郡降。宣帝以秦郡明徹舊邑,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儀甚盛,鄉里榮之。進剋仁州。授征北大將軍,進封南平郡公。進逼壽陽,齊遣王琳拒守,明徹乘夜攻之,中宵而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明徹令軍中益修攻具,又遏肥水灌城,城中苦濕,多腹疾,手足皆腫,死者十六七。會齊遣大將皮景和率兵數十萬來援,去壽春三十里,頓軍不進。諸將咸曰:「計將安出?」明徹曰:「兵貴在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於是躬擐甲冑,四面疾攻,城中震恐,一鼓而禽王琳等送建鄴。景和懼而遁走。詔以為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增封并前三千五百戶。遣謁者蕭淳就壽陽授策,〔二四〕明徹於城南設壇,士卒二十萬,陳旗鼓戈甲,登壇拜受,成禮而退。 六年,自壽陽入朝,輿駕幸其第,賜鐘磬一部。七年,進攻彭城,軍至呂梁,又大破齊軍。八年,進位司空,給大都督鈇鉞、龍麾。尋授都督、南兗州刺史。 及周滅齊,宣帝將事徐、兗。九年,詔明徹北侵,令其世子慧覺攝行州事。軍至呂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彥率眾拒戰,明徹頻破之。仍迮清水以灌其城,攻之甚急,環列舟艦於城下。周遣上大將軍王軌救之。軌輕行自清水入淮口,〔二五〕橫流豎木,以鐵鎖貫車輪,遏斷船路。諸將聞之甚恐,議欲破堰拔軍,以舫載馬。馬明戌裴子烈曰:〔二六〕「君若決堰下船,船必傾倒,豈可得乎?不如前遣馬出。」適會明徹苦背疾甚篤,知事不濟,遂從之。乃遣蕭摩訶帥馬軍數千前還,明徹仍自決其堰,乘水力以退軍。及至清口,水力微,舟艦並不得度,眾軍皆潰。明徹窮蹙,乃就執。周封懷德郡公,位大將軍。以憂遘疾,卒於長安,後故吏盜其柩歸。至德元年,詔追封邵陵侯,以其息慧覺嗣。 裴子烈字大士,河東聞喜人。梁員外散騎常侍猗之子。少孤,有志氣,以驍勇聞。位北譙太守,岳陽內史,封海安伯。 論曰:古人云「知臣莫若君」,書曰「知人則哲」,觀夫陳武論將,而周、侯遇禍,有以知斯言之非妄矣。若不然者,亦何以驅駕雄傑,而創基撥亂者乎。故瑱、頠並自奔囚,翻同有亂,〈奭毛〉、量望風景附,自等誠臣,良有以也。昭達勤王之略,遠符耿弇,行己之方,頗同吳漢,既眇而貴,亦黥而王,吉凶之算,豈人事也。明徹屬運否之期,當闢土之任,才非韓、白,識暗孫、吳,知進而不知止,知得而不知喪,犯斯不韙,師亡國蹙,宜矣哉。 校勘記 〔一〕 盧安興為新州刺史南江督護 「新州」各本作「廣州」。按下文,時廣州刺史為新渝侯蕭映。又安興死,杜僧明復副其子子雄;而據陳書武帝紀,子雄時為新州刺史。則此廣州當為新州之誤,今改正。 〔二〕 啟薈為前軍軍主 各本不疊「軍」字,據陳書補。 〔三〕 傅泰據墌口城以拒官軍 「墌口」各本作「塶口」,據陳書改。 〔四〕 寶安字安人 「安人」本作「安民」,避唐諱改。 〔五〕 位晉陵定遠二郡太守 「太守」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通志補。 〔六〕 範委以將帥之任 「將帥」各本作「將節」,據陳書、通志改。 〔七〕 瑱率軍進獸檻洲 「獸」本字「虎」,此避唐諱改。 〔八〕 東北風吹其舟艦並壞 「東北風」各本作「東西風」,據陳書、通志改。 〔九〕 乃率船東下 「東下」各本作「來下」,據通志改。 〔一0〕禽齊儀同乞伏無芳 「乞伏無芳」南監本、汲古閣本、局本作「乞扶無芳」,其他各本作「乞伏無芳」,陳書作「乞伏無勞」。 〔一一〕子晉乃偽以小船依〈塌,土改舟〉而釣 「依」各本作「住」,據陳書改。 〔一二〕又手解文帝髮推就喪次 「又」各本作「叉」,據陳書改。 〔一三〕上乃下詔改桂陽郡之汝城縣為盧陽郡 「盧陽」各本作「廬陽」,據陳書文帝紀天嘉元年紀改。按隋書地理志有「盧陽」。 〔一四〕放拍碎其樓雉 「雉」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五〕獻大銅鼓累代所無 「獻大」各本互倒,據陳書乙正。 〔一六〕蘭欽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興內史蕭昭基 「蕭昭基」陳書作「蕭紹基」。 〔一七〕令以百兩還合浦太守襲蒍 「襲蒍」陳書作「龔蒍」。 〔一八〕割江州四郡置高州 「江州」各本作「江西」,據陳書改。 〔一九〕蕭勃遣歐陽頠來攻 「遣」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二0〕永定二年王琳遣李孝欽樊猛余孝頃攻周迪且謀取法〈奭毛〉 「二年」各本作「三年」,據陳書改。按陳書黃法〈奭毛〉傳、周迪傳並作「二年」。 〔二一〕豎拍以逼之砲加其樓堞 陳書作「施拍加其樓堞」,疑「砲」字衍。 〔二二〕尋出為都督桂州刺史 「桂州」各本作「桂陽」,據陳書改。按下「量保桂州」,則「桂陽」為誤。 〔二三〕吳明徹字通炤 「通炤」陳書作「通昭」。 〔二四〕遣謁者蕭淳就壽陽授策 「蕭淳」陳書、通鑑作「蕭淳風」。 〔二五〕軌輕行自清水入淮口 「淮口」各本作「灌口」,據陳書、通鑑改。胡注:「淮口,清水入淮之口,即清口也。 〔二六〕馬明戌裴子烈曰 「馬明戌」陳書作「馬主」,通鑑從之,考異云:「馬主,馬軍主也。 胡穎 徐度子敬成 杜稜 周鐵武 程靈洗子文季 沈恪 陸子隆 錢道戢 駱文牙 孫瑒 徐世譜 周敷 荀朗子法尚 周炅 魯悉達弟廣達 蕭摩訶子世廉 任忠 樊毅弟猛 胡穎字方秀,吳興人也。偉姿容,性寬厚。梁末,陳武帝在廣州,穎深自結託。從克元景仲,平蔡路養、李遷仕皆有功。武帝進軍頓西昌,以穎為巴丘令,鎮大皋,督糧運。下至豫章,以穎監豫章郡。武帝率眾與王僧辯會白茅灣,同討侯景,以穎知留府事。 梁承聖初,元帝授穎羅州刺史,封漢陽縣侯。尋除豫章內史,隨武帝鎮京口。齊遣郭元建出東關,武帝令穎率府內驍勇隨侯瑱,於東關大破之。後從武帝襲王僧辯,又隨周文育於吳興討杜龕。武帝受禪,兼左衛將軍。 天嘉元年,除散騎常侍,吳興太守。卒官,諡曰壯。二年,配享武帝廟庭。子六同嗣。 徐度字孝節,安陸人也。少倜儻,不拘小節。及長,姿貌瑰偉,嗜酒好博,恒使僮僕屠酤為事。 初從梁始興內史蕭介征諸山洞,以驍勇聞。陳武帝征交阯,乃委質焉。〔一〕侯景之亂,武帝剋廣州,平蔡路養,破李遷仕,計畫多出於度。侯景平後,追錄前後戰功,封廣德縣侯。 武帝鎮朱方,除蘭陵太守。武帝遣衡陽獻王往荊州,度率所領從焉。江陵覆亡,間行東歸。 武帝東討杜龕,奉敬帝幸京口,以度領宿衛,并知留府事。徐嗣徽、任約等來寇,武帝與敬帝還都,時賊已據石頭,使度頓軍於冶城寺。明年,嗣徽等又引齊寇濟江,度隨眾軍破之於北郊壇。以功除郢州刺史,兼領吳興太守。 文帝即位,累遷侍中、中撫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天嘉元年,以平王琳功,改封湘東郡公。及太尉侯瑱薨于湘州,以度代瑱為都督、湘州刺史。秩滿,復為侍中、中軍大將軍。文帝崩,度預顧命,許以甲仗五十人入殿省。廢帝即位,進位司空。薨,贈太尉,諡曰忠肅。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廟庭。子敬成嗣。 敬成幼聰慧,好讀書。起家著作佐郎。永定元年,領度所部士卒,隨周文育、侯安都征王琳,於沌口敗績,為琳所縶。二年,隨文育、安都得歸。父度為吳郡太守,以敬成監郡。 光大元年,為巴州刺史。尋為水軍,隨吳明徹平華皎。二年,以父憂去職。尋起為南豫州刺史,襲爵湘東郡公。 太建五年,除吳興太守。〔二〕隨都督吳明徹北討,出秦郡,別遣敬成為都督,乘金翅自歐陽引埭泝江,由廣陵,齊人皆城守,弗敢出。自繁梁湖下淮,剋淮陰、山陽、鹽城三郡,仍進剋鬱洲。進號壯武將軍,鎮朐山。坐於軍中輒科訂,并誅新附者,免官。尋除安州刺史,鎮宿預。卒,諡曰思。子敞嗣。 杜稜字雄盛,吳郡錢唐人也。少落泊,不為時知。頗涉書傳。游嶺南,事梁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映卒,從陳武帝,平蔡路養、李遷仕皆有功。梁元帝承制,授石州刺史、上陌縣侯。 侯景平後,武帝鎮朱方,以稜監義興、琅邪二郡。武帝謀誅王僧辯,引稜與侯安都等共議,稜難之。武帝懼其泄己,乃以手巾絞稜,稜悶絕於地,因閉於別室。軍發,召與同行。及僧辯平後,武帝東征杜龕等,留稜與安都居守。徐嗣徽、任約引齊師濟江,攻臺城,安都與稜隨方抗拒,未嘗解帶。賊平,以功除右衛將軍、丹陽尹。 永定元年,位侍中、中領軍。武帝崩,文帝在南皖。時內無嫡嗣,外有強敵,侯瑱、侯安都、徐度等並在軍中,朝廷宿將,唯稜在都,獨典禁兵,乃與蔡景歷等祕不發喪,奉迎文帝。文帝即位,遷領軍將軍,以預建立功,改封永城縣侯,位丹陽尹。廢帝即位,加特進、侍中。光大元年,解尹,量置佐史,給扶。 太建元年,出為吳興太守。二年,徵為侍中。尋加特進、護軍將軍。三年,以公事免侍中、護軍。四年,復為侍中、右光祿大夫,將軍、佐史、扶並如故。 稜歷事三帝,並見恩寵。末年不預征役,優游都下。頃之,卒于官。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成,配享武帝廟庭。子安世嗣。 周鐵武,〔三〕不知何許人也。語音傖重,膂力過人,便馬槊。事梁河東王蕭譽,以勇敢聞。譽為湘州,以為臨蒸令。侯景之亂,梁元帝遣世子方等伐譽,譽拒戰,大捷,方等死,鐵武功最。及王僧辯討譽,於陣獲之,將烹焉,鐵武呼曰:「侯景未滅,奈何殺壯士!」僧辯奇其言,宥之,還其麾下。及侯景西上,鐵武從僧辯剋任約,獲宋子仙,每戰有功。元帝承制,授潼州刺史,封沌陽縣子。又從僧辯定建鄴,降謝答仁,平陸納於湘州,錄前後功,進爵為侯。 陳武帝誅僧辯,鐵武率所部降,因復其本職。徐嗣徽引齊寇度江,鐵武破其水軍。嗣徽平,遷太子左衛率。尋隨周文育拒蕭勃,文育命鐵武偏軍襲勃,禽勃前軍歐陽頠。又隨文育西征王琳於沌口,敗績,與文育、侯安都並為琳所禽。琳見諸將與語,唯鐵武辭氣不屈,故琳盡宥文育之徒,獨鐵武見害。贈侍中、護軍。天嘉五年,〔四〕文帝又詔配食武帝廟庭。子瑜嗣。 程靈洗字玄滌,新安海寧人也。少以勇力聞,步行日二百里,便騎善游,素為鄉里畏伏。侯景之亂,據黟、歙聚徒以拒景。景軍據有新安,新安太守湘西鄉侯蕭隱奔依靈洗,靈洗奉以主盟。梁元帝授靈洗譙州刺史資,領新安太守,封巴丘縣侯。後助王僧辯鎮防。 及武帝誅僧辯,靈洗率所領來援,其夜力戰於石頭西門,武帝軍不利,遣使招喻,久之乃降,帝深義之。授蘭陵太守,仍助防京口。及平徐嗣徽,靈洗有功,除南丹陽太守,封遂安縣侯。後隨周文育西討王琳,軍敗,為琳所拘。尋與侯安都等逃歸。累遷太子左衛率。 武帝崩,王琳前軍東下,靈洗於南陵破之,虜其兵士,并獲青龍十餘乘。以功授都督、南豫州刺史。侯瑱等敗王琳于柵口,靈洗逐北,據有魯山。徵為左衛將軍。天嘉四年,周迪重寇臨川,以靈洗為都督,自鄱陽別道擊之,迪又走山谷間。遷中護軍,出為都督、郢州刺史。 廢帝即位,進號雲麾將軍。華皎之反,遣使招靈洗,靈洗斬皎使以聞。朝廷深嘉其忠,因推心待之,使其子文季領水軍助防。時周將元定率步騎二萬助皎,圍靈洗,靈洗嬰城固守。及皎敗,乃出軍躡定,定不獲濟江,以其眾降。因進攻,剋周沔州,禽其刺史裴寬。以功改封重安縣公。 靈洗性嚴急,御下甚苛刻,士卒有小罪,必以軍法誅之。號令分明,與士卒同甘苦,眾亦以此德之。性好播植,躬勤耕稼,至於水陸所宜,刈穫早晚,雖老農不能及也。妓妾無游手,並督之紡績。至於散用貲財,亦弗儉吝。卒,贈鎮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壯。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廟庭。子文季嗣。 文季字少卿,幼習騎射,多幹略,果決有父風。靈洗與周文育、侯安都等敗於沌口,為王琳所執,武帝召陷賊諸將子弟厚遇之,〔五〕文季最有禮容,深見賞。 文帝嗣位,除宣惠始興王府限內中直兵參軍。累遷臨海太守。後乘金翅助父鎮郢城。華皎平,靈洗及文季並有扞禦之功。及靈洗卒,文季盡領其眾。起為超武將軍,仍助防郢州。 文季性至孝,雖軍旅奪禮,而毀瘠甚至。服闋,襲封重安縣公。隨都督章昭達率軍往荊州征梁。梁人與周軍多造舟艦,置于青泥水中,昭達遣文季共錢道戢盡焚其舟艦。既而周兵大出,文季僅以身免。以功加通直散騎常侍。 太建五年,都督吳明徹北討,至秦郡。秦郡前江浦通涂水,齊人並下大柱為杙,柵水中。文季乃前領驍勇,拔開其柵,明徹率大軍自後而至,攻剋秦郡。又別遣文季攻涇州,屠其城。進拔盱眙。仍隨明徹圍壽陽。文季臨事謹飭,御下嚴整,前後所克城壘,率皆迮水為堰,土木之功,動踰數萬。置陣役人,文季必先於諸將,夜則早起,迄暮不休,軍中莫不服其勤幹。每戰為前鋒,齊軍深憚之,謂為程彪。以功除散騎常侍,帶新安內史。累遷北徐州刺史,加都督。 後隨明徹北侵,軍敗,為周所囚,仍授開府儀同三司。十一年,自周逃歸,至渦陽,為邊吏執送長安,死于獄。是時既與周絕,不之知。至德元年,後主知之,贈散騎常侍。又詔傷其廢絕,降封重安縣侯,以子響襲封。 沈恪字子恭,吳興武康人也。深沈有幹局。梁新渝侯蕭映之為廣州,兼映府中兵參軍。陳武帝與恪同郡,情好甚昵。蕭映卒後,武帝南討李賁,仍遣妻子附恪還鄉。尋補東宮直後。以嶺南勳,除員外散騎侍郎。仍令總集宗從子弟。 侯景圍臺城,起東西二土山以逼城,城內亦作土山應之,恪為東土山主,晝夜拒戰。以功封東興侯。及城陷,間行歸鄉。武帝討景,遣使報恪,恪於東起兵相應。賊平後,授都軍副。 及武帝謀討王僧辯,恪預其事。武帝使文帝還長城立柵備杜龕,使恪還武康招集兵眾。及僧辯誅,龕果遣副將杜泰襲文帝於長城,恪時已出縣,誅龕黨與。武帝尋遣周文育來援長城,文育至,泰乃走。及龕平,文帝襲東揚州刺史張彪,以恪監吳興郡。 武帝受禪,時恪自吳興入朝,武帝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恪,令勒兵入,因衛敬帝如別宮。恪排闥入見武帝,叩頭謝曰:「恪身經事蕭家來,今日不忍見此事,分受死耳,決不奉命。」武帝嘉其意,不復逼,更以盪主王僧志代之。 帝踐阼,除吳興太守。永定三年,除散騎常侍、會稽太守。歷事文帝及廢帝,累遷護軍將軍。至宣帝即位,除平越中郎將、都督、廣州刺史。恪未至嶺,前刺史歐陽紇舉兵拒嶮,不得進。朝廷遣司空章昭達討平紇,乃得入州。兵荒之後,所在殘毀,恪綏懷安輯,被以恩惠,嶺表賴之。後主即位,為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諡曰光〔六〕。子法興嗣。 陸子隆字興世,吳郡人也。祖敞之,梁嘉興令。父悛,封氏令。 子隆少慷慨,有志功名。侯景之亂,於鄉里聚徒。時張彪為吳郡太守,引為將帥,仍隨彪徙鎮會稽。及文帝討彪,彪將沈泰、吳寶真、申縉等皆降,〔七〕而子隆力戰敗績。文帝義之,復使領其部曲。 文帝嗣位,子隆領甲仗宿衛。封益陽縣子,累遷廬陵太守。周迪據臨川反,子隆隨章昭達討迪,迪退走,因隨昭達討陳寶應。晉安平,子隆功最,遷武州刺史,改封朝陽縣伯。 華皎據湘州反,以子隆居其心腹,皎深患之,頻遣使招,子隆不從,攻又不剋。及皎敗於郢州,子隆出兵襲其後,因與大軍相會。進爵為侯。尋遷都督、荊州刺史。荊州新置,居公安,城池未固,子隆修立城郭,綏集夷夏,甚得人和,號為稱職。吏人詣闕求立碑頌美功績,詔許之。卒,諡威。子之武嗣。 之武年十六,領其舊軍。後為弘農太守,乃隸吳明徹,於呂梁軍敗逃歸,為人所害。 子隆弟子才,亦有幹略。從子隆征討有功,除始平太守,封始康縣子。〔八〕卒於信州刺史。 錢道戢字子韜,吳興長城人也。父景深,梁漢壽令。道戢少以孝行著聞,及長,頗有材幹,陳武帝微時,以從妹妻焉。武帝輔政,道戢隨文帝平張彪于會稽,以功拜東徐州刺史,封永安縣侯。 天嘉元年,為臨海太守。侯安都之討留異,道戢帥軍出松陽以斷其後。異平,以功拜都督、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後與章昭達討歐陽紇,紇平,除左衛將軍。 太建二年,又隨昭達征江陵,以功加散騎常侍。後為都督、郢州刺史。與儀同黃〈奭毛〉法攻下歷陽,因以道戢鎮之。卒官,諡曰肅。子邈嗣。 駱文牙字旗門,〔九〕吳興臨安人也。父裕,梁鄱陽嗣王中兵參軍事。文牙年十二,宗人有善相者,云:「此郎容貌非常,必將遠致。」梁太清末,陳文帝避地臨安,文牙母陳,睹帝儀表,知非常人,賓待甚厚。及帝為吳興太守,引文牙為將帥。從平杜龕、張彪,勇冠眾軍。 文帝即位,封臨安縣侯,位越州刺史。初,文牙母卒,時兵荒,至是始葬,詔贈臨安國太夫人,諡曰恭。 太建八年,文牙累遷散騎常侍,入直殿省。十年,授豐州刺史。至德二年卒,贈廣州刺史。子義嗣。 孫瑒字德璉,吳郡吳人也。父脩道,〔一0〕梁中散大夫,以雅素知名。瑒少倜儻,好謀略,博涉經史,尤便書翰。仕梁為邵陵王中兵參軍事。太清之難,授假節、宣猛將軍、軍主。王僧辯之討侯景也,王琳為前軍,琳與瑒親婭,乃表薦為宜都太守。後以軍功封富陽侯。敬帝立,累遷巴州刺史。 及陳武帝受禪,王琳立梁永嘉王蕭莊於郢州,徵瑒為少府卿〔一一〕,仍徙都督、郢州刺史,總留府之任。周遣大將軍史寧乘虛攻之,瑒兵不滿千人,乘城拒守,周兵不能剋。及聞大軍敗王琳,乘勝而進,〔一二〕周兵乃解,瑒於是盡有中流之地。既而遣使奉表歸陳。 天嘉元年,授湘州刺史,封定襄縣侯。瑒懷不自安,乃固請入朝,徵為侍中、領軍將軍。〔一三〕未拜,文帝謂曰:「昔朱買臣願為本郡,卿豈有意乎?」〔一四〕改授吳郡太守,給鼓吹一部。秩滿,徵拜散騎常侍、中護軍。及留異反,據東陽,詔瑒督舟師進討。異平,遷鎮右將軍。頃之,出為建安太守。 太建四年,為都督、荊州刺史,出鎮公安,為鄰境所憚。居職六年,以公事免。及吳明徹軍敗呂梁,詔授都督緣江水陸諸軍事。尋授都督、郢州刺史。 十二年,坐疆埸交通抵罪。後主嗣位,復爵邑。歷位度支尚書,侍中,祠部尚書。後主頻幸其宅,賦詩述勳德之美。遷五兵尚書,領左軍將軍,〔一五〕侍中如故。禎明元年,卒官,諡曰桓。 瑒事親以孝聞,於諸弟甚篤睦。性通泰,有財散之親友。居家頗失於侈,家庭穿築,極林泉之致,〔一六〕歌鍾舞女,當世罕儔。賓客填門,軒蓋不絕。及出鎮郢州,乃合十餘船為大舫,於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賓僚並集,泛長江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常於山齋設講肆,集玄儒之士,冬夏資奉,為學者所稱。而處己率易,不以名位驕物。時興皇寺慧朗法師該通釋典,〔一七〕瑒每造講筵,時有抗論,法侶莫不傾心。又巧思過人,為起部尚書,軍國器械,多所創立。有鑒識,男女婚姻,皆擇素貴。及卒,尚書令江總為之銘誌,後主又題銘後四十字,遣左戶尚書蔡徵就宅宣敕鐫之。其詞曰:「秋風動竹,煙水驚波。幾人樵徑,何處山阿。今時日月,宿昔綺羅。天長路遠,地久靈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時論以為榮。 瑒二十一子,第二子訓頗知名,位高唐太守,陳亡入隋。 徐世譜字興宗,巴東魚復人也。世居荊州為主帥,征伐蠻蜒。至世譜尤勇敢,有膂力,善水戰。梁元帝之為荊州刺史,世譜將領鄉人事焉。 侯景之亂,因預征討,累遷至員外散騎常侍。尋領水軍,從司徒陸法和與景戰於赤亭湖。時景軍甚盛,世譜乃別造樓船、拍艦、火舫、水車以益軍勢。將戰,又乘大艦居前,大敗景軍,禽景將任約。景退走,因隨王僧辯攻郢州,世譜復乘大艦臨其倉門,賊將宋子仙據城降。以功除信州刺史,封魚復縣侯。仍隨僧辯東下,恒為軍鋒。景平,以衡州刺史資,領河東太守。 西魏攻荊州,世譜鎮馬頭岸,〔一八〕據有龍洲。元帝授侍中、都督江南諸軍事、鎮南將軍、護軍將軍。魏剋江陵,世譜東下依侯瑱。 紹泰元年,徵為侍中、左衛將軍。陳武帝之拒王琳,其水戰之具,悉委世譜。世譜性機巧,諳解舊法,所造器械,並隨機損益,妙思出人。 永定二年,遷護軍將軍。文帝即位,歷特進、右光祿大夫。以疾失明,謝病不朝。卒,諡曰桓。 周敷字仲遠,臨川人也。為郡豪族。敷形貌眇小,如不勝衣,膽力勁果,超出時輩。性豪俠,輕財重士,鄉黨少年任氣者咸歸之。 侯景之亂,鄉人周續合眾以討賊為事,梁內史始興蕃王蕭毅以郡讓續,續所部有欲侵掠毅者,敷擁護之,親率其黨,捍送至豫章。時梁觀寧侯蕭永、長樂侯蕭基、豐城侯蕭泰避難流寓,聞敷信義,皆往依之。敷愍其危懼,屈體崇敬,厚加給卹,送之西上。俄而續部下將帥爭權,殺續以降周迪。迪素無簿閥,又失眾心,倚敷族望,深求交結。敷未能自固,事迪甚恭,迪大憑仗之。迪據臨川之工塘,敷鎮臨川故郡。侯景平,梁元帝授敷寧州刺史,封西豐縣侯。 陳武帝受禪,王琳據有上流,余孝頃與琳黨李孝欽等共圍周迪,敷助於迪,迪禽孝頃等,敷功最多。熊曇朗之殺周文育,據豫章,將兵襲敷,敷大破之。曇朗走巴山郡,敷因與周迪、黃法〈奭毛〉等進兵屠之。王琳平,授散騎常侍、豫章太守。 時南江酋帥,並顧戀巢窟,唯敷獨先入朝。天嘉二年,詣闕,進號安西將軍,令還鎮豫章。周迪以敷素出己下,超致顯達,深不平,乃舉兵反,遣弟方興襲敷,敷大破之。仍從都督吳明徹攻破迪,禽方興。再遷都督、南豫州刺史。迪又收餘眾襲東興,文帝遣都督章昭達征迪,敷又從軍。至定川縣與迪相對,迪紿敷求還朝,欲立盟,敷許之。方登壇,為迪所害。諡曰脫。子智安嗣,位至太僕卿。 荀朗字深明,潁川潁陰人也。祖延祖,梁潁川太守。父伯道,衛尉卿。〔一九〕 朗少慷慨,有將帥大略。侯景之亂,據巢湖,無所屬。臺城陷沒後,梁簡文帝密詔授朗豫州刺史,令與外蕃討景。景使儀同宋子仙、任約等頻征之,不能剋。時都下饑,朗更招致部曲,眾至數萬。侯景敗於巴陵,朗截破其後軍。景平後,又別破齊將郭元建於踟躕山。及魏剋荊州,陳武帝入輔,齊遣蕭軌、東方老等來寇,據石頭,朗自宣城來赴,與侯安都等大破之。 武帝受禪,賜爵興寧縣侯,以朗兄昂為左衛將軍,弟晷為太子右衛率。武帝崩,宣太后與舍人蔡景歷祕不發喪,朗弟曉在都微知之,謀率其家兵襲臺。事覺,景歷殺曉,仍繫其兄弟。文帝即位,並釋之。因厚撫朗,令與侯安都等拒王琳。琳平,遷都督、合州刺史。卒,諡曰壯。子法尚嗣。 法尚少俶儻,有文武幹略。禎明中,為都督、郢州刺史。及隋軍濟江,法尚降。入隋,歷邵、觀、綿、豐四州刺史,巴東、敦煌二郡太守。 周炅字文昭,汝南安成人也。祖強,齊梁州刺史。父靈起,梁廬、桂二州刺史,保城縣侯。 炅少豪俠任氣,有將帥才。梁太清元年,為弋陽太守。侯景之亂,元帝承制改授西陽太守,封西陵縣伯。以軍功累遷都督、江州刺史,進為侯。陳武帝踐阼,王琳擁據上流,炅以州從之。後為侯安都所禽,送都。文帝釋之,授定州刺史,帶西陽、武昌二郡太守。 太建五年,為都督、安州刺史,改封龍源縣侯。其年,隨都督吳明徹北討,所向剋捷,一月之中,獲十二城。敗齊尚書左丞陸騫軍。進攻巴州,剋之。於是江北諸城及穀陽土人,並誅其渠帥以城降。進號和戎將軍。仍敕追炅入朝。 後梁定州刺史田龍昇以城降,詔以為定州刺史,封赤亭王。及炅入朝,龍昇以江北六州七鎮叛入于齊,齊遣歷陽王高景安應之。於是令炅為江北道大都督,總統眾軍以討龍昇,斬之,盡復江北之地。進號平北將軍。卒於官,贈司州刺史,改封武昌郡公,諡曰壯。 魯悉達字志通,扶風郿人也。祖斐,齊衡州刺史、陽塘侯。父益之,梁雲麾將軍、新蔡義陽二郡太守。 悉達幼以孝聞。侯景之亂,糾合鄉人保新蔡,力田蓄穀。時兵荒,都下及上川餓死者十八九,有得存者,皆攜老幼以歸焉,悉達所濟活者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二0〕使其弟廣達領兵隨王僧辯討平侯景。梁元帝授北江州刺史。 敬帝即位,王琳據有上流,留異、余孝頃、周迪等所在蜂起,悉達撫綏五郡,甚得人和。琳授悉達鎮北將軍,陳武帝亦遣趙知禮授征西將軍、江州刺史,悉達兩受之,遷延顧望。武帝遣安西將軍沈泰潛師襲之,不能剋。齊遣行臺慕容紹宗來攻鬱口諸鎮,〔二一〕悉達與戰,大敗齊軍,紹宗僅以身免。王琳欲圖東下,以悉達制其中流,遣使招誘,悉達終不從。琳不得下,乃連結於齊,齊遣清河王高岳助之。會裨將梅天養等懼罪,乃引齊軍入城,悉達勒麾下數千人濟江而歸武帝。帝見之喜曰:「來何遲也。」授北江州刺史,封彭澤縣侯〔二二〕。 悉達雖仗氣任俠,不以富貴驕人。雅好詞賦,招禮賢才,與之賞會。文帝即位,遷吳州刺史。遭母憂,哀毀過禮,因遘疾卒,諡孝侯。子覽嗣。弟廣達。 廣達字遍覽,少慷慨,志立功名,虛心愛士,賓客自遠而至。時江表將帥各領部曲,動以千數,而魯氏尤為多。仕梁為平南當陽公府中兵參軍。侯景之亂,與兄悉達聚眾保新蔡。梁元帝承制授晉州刺史。王僧辯之討侯景,廣達出境候接,資奉軍儲。僧辯謂沈炯曰:「魯晉州亦是王師東道主人。」仍率眾隨僧辯。景平,加員外散騎常侍。 陳武受禪,授東海太守。後代兄悉達為吳州刺史,封中宿縣侯。光大元年,遷南豫州刺史。華皎稱兵上流,詔司空淳于量進討。軍至夏口,見皎舟師強盛,莫敢進。廣達首率驍勇,直衝賊軍。廣達墮水,沈溺久之,因救獲免。皎平,授巴州刺史。 太建初,與儀同章昭達入峽口,招定安蜀等諸州鎮。時周圖江左,大造舟艦於蜀,并運糧青泥,廣達與錢道戢等將兵掩襲,縱火焚之,仍還本鎮。廣達為政簡要,推誠任下,吏人便之。及秩滿,皆詣闕表請,於是詔申二年。 五年眾軍北伐,〔二三〕略淮南舊地,廣達與齊軍會於大峴,大破之,斬其敷城王張元範。〔二四〕進剋北徐州。仍授北徐州刺史。十年,授都督、合州刺史。 十一年,周將梁士彥圍壽春,詔遣中領軍樊毅、左衛將軍任忠等分部趣陽平、秦郡,廣達率眾入淮為掎角以擊之。周軍攻陷豫、霍二州,南北兗、晉等各自拔,諸將並無功,盡失淮南之地,廣達因免官,以侯還第。 十二年,與南豫州刺史樊毅北討,〔二五〕剋郭默城。尋授平西將軍、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諸軍事,頓兵江夏。周安州總管元景山征江外,〔二六〕廣達命偏師擊走之。 至德二年,為侍中,改封綏越郡公。尋為中領軍。及賀若弼進軍鍾山,廣達於白土岡置陣,與弼旗鼓相對。廣達躬擐甲冑,手執桴鼓,率勵敢死而進,隋軍退走。如是者數四。及弼乘勝至宮城,燒北掖門,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會日暮,乃解甲,面臺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涕泣歔欷,於是就執。 禎明三年,依例入隋。廣達追愴本朝淪覆,遘疾不療,尋以憤慨卒。尚書令江總撫柩慟哭,乃命筆題其棺頭,為詩曰:「黃泉雖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又製廣達墓銘,述其忠概。 初,隋將韓擒濟江,廣達長子世真在新蔡,乃與其弟世雄及所部奔擒,擒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兵都下,乃自劾廷尉請罪,後主謂曰:「世真雖異路中大夫,公國之重臣,吾所恃賴,豈得自同嫌疑之間乎?」加賜黃金,即日還營。 廣達有隊主楊孝辯,時從廣達在軍中,力戰陷陣,其子亦隨孝辯揮刀殺隋兵十餘人,力窮,父子俱死。 蕭摩訶字元胤,蘭陵人也。父諒,梁始興郡丞。摩訶隨父之郡,年數歲而父卒,其姊夫蔡路養時在南康,〔二七〕乃收養之。稍長,果毅有勇力。 侯景之亂,陳武帝赴援建鄴,路養起兵拒武帝,摩訶時年十三,單騎出戰,軍中莫有當者。及路養敗,摩訶歸侯安都,常從征討,安都遇之甚厚。及任約、徐嗣徽引齊兵為寇,武帝遣安都北拒齊軍於鍾山龍尾及北郊壇。安都謂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被圍,摩訶獨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稍解去,安都乃免。以平留異、歐陽紇功,累遷巴山太守。 太建五年,眾軍北伐,摩訶隨都督吳明徹濟江攻秦郡。時齊遣大將尉破胡等率眾十萬來援,其前隊有「蒼頭」、「犀角」、「大力」之號,皆身長八尺,膂力絕倫,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妙於弓矢,弦無虛發,眾軍尤憚之。及將戰,明徹謂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有關、張之名,可斬顏良矣。」摩訶曰:「願得識其形狀。」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云胡絳衣,樺皮裝弓,兩端骨弭。明徹遣人覘伺,知胡在陣,仍自酌酒飲摩訶。摩訶飲訖,馳馬衝齊軍,胡挺身出陣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仆。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訶又斬之,於是齊師退走。以功封廉平縣伯。尋進為侯,位太僕卿。又隨明徹進圍宿預,擊走齊將王康德,以功除晉熙太守。 九年,明徹進軍呂梁,與齊大戰,摩訶率七騎先入,手奪齊軍大旗,齊眾大潰。以功授譙州刺史。 及周武帝滅齊,遣其將宇文忻爭呂梁。忻時有精騎數千,摩訶領十二騎,深入周軍,從橫奮擊,斬馘甚眾。及周遣大將王軌來赴,結長圍連鎖於呂梁下流,斷大軍還路。摩訶謂明徹曰:「聞軌始鎖下流,其兩頭築城,今尚未立,公若見遣擊之,彼必不敢相拒。彼城若立,則吾屬虜矣。」明徹奮髯曰:「搴旗陷陣,將軍事也;長算遠略,老夫事也。」摩訶失色而退。一旬之中,水路遂斷,周兵益至。摩訶又請曰:「今求戰不得,進退無路,若潛軍突圍,未足為恥。願公率步卒乘馬輿徐行,摩訶驅馳前後,必使公安達京邑。」明徹曰:「弟計乃良圖也。然老夫受脤專征,今被圍逼,慚置無地。且步軍既多,吾為總督,必須身居其後,相率兼行,弟馬軍宜須在前。」摩訶因夜發,選精騎八千,〔二八〕率先衝突,自後眾騎繼焉。比旦,達淮南。宣帝徵還,授右衛將軍。 及宣帝崩,始興王叔陵於殿內手刃後主,遂奔東府城。摩訶入受敕,乃率馬步數百趣東府城,斬之。以功授車騎大將軍,〔二九〕封綏建郡公。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萬,後主悉以賜之。改授侍中、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舊制三公黃閤聽事置鴟尾。後主特詔摩訶開黃閤,門施行馬,聽事寢堂,並置鴟尾。仍以其女為皇太子妃。 會隋總管賀若弼鎮廣陵,後主委摩訶禦之,授南徐州刺史。禎明三年元會,徵摩訶還朝,弼乘虛濟江,襲京口。摩訶請率兵逆戰,後主不許。及弼進鍾山,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必剋。」又不許。及將出戰,後主謂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陣,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後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賜。令中領軍魯廣達陳兵白土岡,居眾軍南,鎮東大將軍任忠次之,護軍將軍樊毅、都官尚書孔範又次之,摩訶軍最居北。眾軍南北亙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弼初謂未戰,將輕騎登山,望見眾軍,因馳下置陣。後主通於摩訶之妻,故摩訶雖領勁兵八千,初無戰意,唯魯廣達、田端以其徒力戰。賀若弼及所部行軍七總管楊牙、韓洪、員明、黃昕、張默言、達奚隆、張辯等甲士凡八千人,各勒陣以待之。弼躬當魯廣達,麾下戰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隱,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後主,求賞金銀。弼更趣孔範,範兵暫交便敗走。陳軍盡潰,死者五千人。諸門衛皆走,黃昕馳燒北掖門而入。員明禽摩訶以送弼,弼以刀臨頸,詞色不撓,乃釋而禮之。 及城平,弼置後主於德教殿,令兵衛守,摩訶請弼曰:「今為囚虜,命在斯須,願一見舊主,死無所恨。」弼哀而許之。入見後主,俯伏號泣,仍於舊廚取食進之,辭訣而出,守衛者皆不能仰視。隋文帝聞摩訶抗答賀若弼,曰:「壯士也,此亦人之所難。」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尋從漢王諒詣并州,同諒作逆,伏誅,年七十三。 摩訶訥於言,恂恂長者。至於臨戎對寇,志氣奮發,所向無前。年未弱冠,隨侯安都在京口,性好獵,無日不畋游。及安都征伐,摩訶功居多。 子世廉,有父風。性至孝,及摩訶凶終,服闕後,追慕彌切。其父時賓故,脫有所言及,世廉對之,哀慟不自勝,言者為之歔欷。終身不執刀斧,時人嘉焉。 摩訶有騎士陳智深者,勇力過人,以平叔陵功,為巴陵內史。摩訶之戮也,其子先已籍沒,智深收摩訶屍,手自殯斂,哀感行路,君子義之。 潁川陳禹,亦隨摩訶征討。聰敏有識量,涉獵經史,解風角兵書,頗能屬文,便騎射,官至王府諮議。 任忠字奉誠,小名蠻奴,汝陰人也。少孤微,不為鄉黨所齒。及長,譎詭多計略,膂力過人,尤善騎射,州里少年皆附之。梁鄱陽王蕭範為合州刺史,聞其名,引置左右。 侯景之亂,忠率鄉黨數百人,隨晉熙太守梅伯龍討景將王貴顯於壽春,〔三0〕每戰卻敵。會土人胡通聚眾寇抄,範命忠與主帥梅思立并軍討平之。仍隨範世子嗣率眾入援,會京城陷,旋戍晉熙。侯景平,授蕩寇將軍。 王琳立蕭莊,署忠為巴陵太守。琳敗,還朝,授明毅將軍、安湘太守,仍隨侯瑱進討巴、湘。累遷豫寧太守,衡陽內史。華皎之舉兵也,忠預其謀。及皎平,宣帝以忠先有密啟於朝廷,釋而不問。 太建初,隨章昭達討歐陽紇於廣州,以功授直閤將軍。遷武毅將軍、廬陵內史。秩滿,入為右軍將軍。 五年,眾軍北伐,忠將兵出西道,〔三一〕擊走齊歷陽王高景安於大峴,逐北至東關,仍剋其東西二城。進軍蘄、譙,並拔之。徑襲合肥,入其郛。進剋霍州。以功授員外散騎常侍,封安復縣侯。呂梁之喪師也,忠全軍而還。尋授忠都督壽陽、新蔡、霍州緣淮眾軍,霍州刺史。入為左衛將軍。遷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加都督。率步騎趣歷陽。周遣王延貴率眾為援,忠大破之,生禽延貴。 後主嗣位,進號鎮南將軍,給鼓吹一部。入為領軍將軍,加侍中,改封梁信郡公。出為吳興內史。 及隋兵濟江、忠自吳興入赴,屯軍朱雀門。後主召蕭摩訶以下於內殿定議,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臺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言其度江將士已被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而自去。待春水長,上江周羅〈日侯〉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計矣。」後主不能從。明日欻然曰:「腹煩殺人,喚蕭郎作一打。」忠叩頭苦請勿戰,後主從孔範言,乃戰,於是據白土岡陣。及軍敗,忠馳入臺,見後主,言敗狀,曰:「官好住,無所用力。」後主與之金兩縢曰:〔三二〕「為我南岸收募人,猶可一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烜,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後主信之,敕忠出部分。忠辭云:「臣處分訖,即奉迎。」後主令宮人裝束以待忠,久望不至。時隋將韓擒自新林進軍,忠率數騎往石子岡降之。仍引擒軍共入南掖門。臺城平,入長安,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卒,年七十七。 隋文帝後以散騎常侍袁元友能直言於後主,嘉之,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云『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子幼武,位儀同三司。 樊毅字智烈,南陽湖陽人也。祖方興,梁散騎常侍、司州刺史、魚復縣侯。父文熾,梁散騎常侍、東益州刺史、新蔡縣侯。 毅家本將門,少習武,善騎射。侯景之亂,率部曲隨叔父文皎援臺城。文皎於青溪戰歿,毅赴江陵,仍隸王僧辯討河東王蕭譽,以功除右中郎將。代兄俊為梁興太守,領三州游軍,隨宜豐侯蕭循討陸納於湘州。軍次巴陵,營頓未立,納潛軍夜至薄營,大譟,軍中將士皆驚擾,毅獨與左右數十人當營門力戰,斬十餘級,擊鼓申令,眾乃定焉。以功封夷道縣伯。尋除天門太守,進爵為侯。及西魏圍江陵,毅率郡兵赴援。會魏剋江陵,為後梁所俘,久之遁歸。 陳武帝受禪,毅與弟猛舉兵應王琳,琳敗奔齊,太尉侯瑱遣使招毅,毅率子弟部曲還朝。太建初,為豐州刺史,封高昌縣侯。入為左衛將軍。 五年,眾軍北伐,毅攻廣陵楚子城,拔之,擊走齊軍。及呂梁喪師,詔以毅為大都督,率眾度淮,對清口築城,與周人相抗。霖雨城壞,毅全軍自拔。尋遷中領軍。十一年,周將梁士彥圍壽陽,詔以毅為都督北討諸軍事。〔三三〕十三年,為荊州刺史。 後主即位,改封逍遙郡公。入為侍中、護軍將軍。及隋軍濟江,毅謂僕射袁憲曰:「京口、采石,俱是要所,各須銳卒數千,金翅二百,都下江中,上下防捍。如其不然,大事去矣。」諸將咸從其議。會施文慶等寢隋兵消息,毅計不行。臺城平,隨例入關,卒。 毅弟猛字智武,幼俶儻,有幹略。及長,便弓馬,膽氣過人。青溪之戰,猛自旦訖暮,與侯景軍短兵接戰,殺傷甚眾。臺城陷,隨兄毅西上。〔三四〕梁南安侯方矩為湘州刺史,以猛為司馬。會武陵王紀舉兵自漢江東下,方矩遣猛隨都督陸法和進軍拒之。猛手禽紀父子三人,斬於〈塌,土改舟〉中,盡收其船艦器械。以功封安山縣伯。進軍撫定梁、益。還遷司州刺史,進爵為侯。 陳永定元年,周文育等敗於沌口,為王琳所獲。琳乘勝將事南中諸郡,遣猛與李孝欽等將兵攻豫章,進逼周迪。軍敗,為迪所執。尋遁歸王琳,琳敗,還朝。天嘉二年,授永陽太守。太建中,以軍功封富川縣侯。歷散騎常侍,荊州刺史。入為左衛將軍。 後主即位,為南豫州刺史。隋將韓擒之濟江,猛在都下,第六子巡攝行州事,擒進軍攻陷之,巡及家口並見執。時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領青龍八十艘為水軍,於白下游弈,以禦隋六合兵。後主知猛妻子在隋,懼有異志,欲使任忠代之,令蕭摩訶徐喻毅,毅不悅。摩訶以聞,後主重傷其意,乃止。禎明三年,入隋。 論曰:梁氏云季,運屬雲雷,陳武帝杖旗掃難,經綸伊始,胡穎、徐度、杜稜、周鐵武、程靈洗等,或感會風雲,畢力驅馳之日,或擢自降附,乃贊興王之始,咸得配享清廟,豈徒然哉。沈恪行己之方,不踐非義之跡,子隆持身之節,無失事人之道,仁矣乎!錢道戢、駱文牙、孫瑒、徐世譜、周敷、荀朗、周炅、魯悉達、廣達、蕭摩訶、任忠、樊毅等,所以獲用當年,其道雖異,至於功名自立,亦各因時。當金陵覆沒,抑惟天數,然任忠與亡之義,無乃致虧,與夫蕭、魯所行,固不同日。持此百心,而事二主,欲求取信,不亦難乎?首領獲全,亦為幸也。 校勘記 〔一〕 陳武帝征交阯乃委質焉 「征」各本作「在」,據陳書、通志改。 〔二〕 二年以父憂去職至太建五年除吳興太守 「二年」上各本有「太建」二字;「五年」上各本無「太建」二字,此蓋錯簡,今移正。按陳書廢帝紀、徐度傳並云度死於光大二年,敬成「丁父憂」不得在太建二年。 〔三〕 周鐵武 「武」本字「虎」,避唐諱改。 〔四〕 天嘉五年 「五年」各本作「三年」,據陳書改。 〔五〕 武帝召陷賊諸將子弟厚遇之 「將」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六〕 諡曰光 「光」陳書作「元」。 〔七〕 彪將沈泰吳寶真申縉等皆降 「申縉」張彪傳作「申進」。 〔八〕 除始平太守封始康縣子 「始平」、「始康」陳書作「南平」、「始興」。 〔九〕 駱文牙字旗門 「駱文牙」陳書作「駱牙」。 〔一0〕父脩道 「脩道」陳書作「循道」。脩循形似,未知孰是。 〔一一〕徵瑒為少府卿 「少府卿」陳書作「太府卿」。 〔一二〕及聞大軍敗王琳乘勝而進 「聞大軍敗」四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按大軍謂陳軍。時王琳攻陳,周乘虛攻郢。及聞陳大軍勝琳而進,乃解圍去。 〔一三〕徵為侍中領軍將軍 陳書作「徵為散騎常侍、中領軍」。 〔一四〕卿豈有意乎 「乎」上各本衍一「授」字,據陳書刪。 〔一五〕領左軍將軍 「左軍將軍」陳書作「右軍將軍」。 〔一六〕家庭穿築極林泉之致 「家庭」陳書作「庭院」。 〔一七〕時興皇寺慧朗法師該通釋典 「慧朗」各本作「朗」,據陳書、冊府元龜八二一補。按陳書陸縡傳作「惠朗法師」,慧、惠古字通。 〔一八〕西魏攻荊州世譜鎮馬頭岸 「荊州」各本作「荊門」,據陳書改。按「馬頭岸」近荊州,荊門非是。 〔一九〕父伯道衛尉卿 「伯道」各本作「伯通」。據陳書改。按羊鴉仁傳,鴉仁為荀伯道子晷所殺。 〔二0〕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 「五郡」各本作「五部」,據陳書改。按下「悉達撫綏五郡」,則「五部」訛。 〔二一〕齊遣行臺慕容紹宗來攻鬱口諸鎮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按慕容紹宗之死在齊未受禪以前,安得此時尚存。此史家傳聞之誤,南史亦仍舊聞,而未據北史以正之。 〔二二〕封彭澤縣侯 各本脫「封」字,據陳書補。 〔二三〕五年眾軍北伐 「五年」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按下所出各事,皆繫之以年,與陳書合,不應此條獨異。 〔二四〕斬其敷城王張元範 「敷城王」各本作「敷城主」。按魏書地形志,晉州有敷城郡及敷城縣,肆州秀容郡有敷城縣。大峴在合肥之南,歷陽之北,其地無名敷城者。且若是城主,當云敷城城主,不當言敷城主。蓋「主」是「王」字之訛。北齊張保洛封敷城王,張元範或是張保洛之子,襲爵為王。今訂正。 〔二五〕十二年與南豫州刺史樊毅北討 按陳書樊毅傳毅無為南豫州事,其弟猛為南豫州乃在後主至德四年。或樊毅為任忠之訛,任忠為南豫州刺史正在太建十二年。 〔二六〕周安州總管元景山征江外 「元景山」各本作「元景」,據隋書元景山傳訂正。 〔二七〕其姊夫蔡路養時在南康 「姊夫」陳書作「姑夫」。 〔二八〕摩訶因夜發選精騎八千 「精騎八千」陳書作「精騎八十」,疑南史有誤。 〔二九〕以功授車騎大將軍 「大將軍」陳書後主紀無「大」字,下「驃騎大將軍」同。 〔三0〕隨晉熙太守梅伯龍討景將王貴顯於壽春 「王貴顯」梁書侯景傳、通鑑並作「王顯貴」。 〔三一〕忠將兵出西道 「兵」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三二〕後主與之金兩縢曰 「曰」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三三〕詔以毅為都督北討諸軍事 「諸軍事」各本作「前軍事」,據陳書宣帝紀改。按都督北討前軍事者乃任忠,見本傳及宣帝紀。 〔三四〕臺城陷隨兄毅西上 「臺城陷」各本作「臺城平」,據陳書改。按臺城陷,謂侯景陷臺城;臺城平,謂王僧辯平臺城。據樊毅傳毅赴江陵即在青溪役後,景陷臺城時,猛隨兄西上自不得在臺城平時。 趙知禮 蔡景歷子徵 宗元饒 韓子高 華皎 劉師知 謝岐 毛喜 沈君理 陸山才 趙知禮字齊旦,天水隴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知禮涉獵文史,善書翰。陳武帝之討元景仲也,或薦之,引為書記。知禮為文贍速,每占授軍書,下筆便就,率皆稱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當時計畫,莫不預焉。武帝征侯景,至白茅灣,上表於梁元帝及與王僧辯論軍事,其文並知禮所製。及景平,授中書侍郎,封始平縣子。陳受命,位散騎常侍、太府卿,權知領軍事。 天嘉元年,進爵為伯。王琳平,授吳州刺史。知禮沈靜有謀謨,每軍國大事,文帝輒令璽書問之。再遷右將軍,〔一〕領前軍將軍。卒,贈侍中,諡曰忠。子元恭嗣。〔二〕 蔡景歷字茂世,濟陽考城人也。祖點,梁尚書左戶侍郎。父大同,輕車岳陽王記室參軍。景歷少俊爽,有孝行,家貧好學,善尺牘,工草隸。為海陽令,政有能名。在侯景中,與南康嗣王會理通,謀匡復,事泄被執,賊黨王偉保護之,獲免,因客游京口。 侯景平,陳武帝鎮朱方,素聞其名,以書要之。景歷對使人答書,筆不停綴,文無所改。帝得書,甚加欽賞,即日授征北府中記室參軍,仍領記室。 衡陽獻王昌為吳興太守,帝以鄉里父老,尊卑有數,恐昌年少接對乖禮,乃遣景歷輔之。承聖中,還掌記室。武帝將討王僧辯,獨與侯安都等數人謀之,景歷弗之知。部分既畢,召令草檄,景歷援筆立成,辭義感激,事皆稱旨。及受禪,遷祕書監、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 永定二年,坐妻弟受周寶安餉馬,為御史中丞沈炯所劾,降為中書侍郎,舍人如故。 三年,武帝崩。時外有強寇,文帝鎮南皖,朝無重臣,宣后呼景歷及江大權、杜稜定議,秘不發喪,疾召文帝。景歷躬共宦者及內人密營斂服,時既暑熱,須營梓宮,恐斤斧之聲聞外,乃以蠟為祕器,文詔依舊宣行。 文帝即位,復為祕書監,舍人如故。以定策功,封新豐縣子。累遷散騎常侍。文帝誅侯安都,景歷勸成其事,以功遷太子左衛率,進爵為侯,常侍、舍人如故。坐妻兄劉洽依倚景歷權勢前後姦詭,〔三〕并受歐陽威餉絹百匹,免官。 華皎反,以景歷為武勝將軍、吳明徹軍司。皎平,明徹於軍中輒戮安成內史楊文通,又受降人馬仗有不分明,景歷又坐不能匡正被收。久之獲宥。 宣帝即位,累遷通直散騎常侍、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仍復封邑。 太建五年,都督吳明徹北侵,所向剋捷,大破周梁士彥於呂梁,方進圍彭城。時宣帝銳意河南,以為指麾可定,景歷稱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遠略。帝惡其沮眾,大怒,猶以朝廷舊臣,不加深罪,出為豫章內史。未行,為飛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贓污狼籍,帝令有司案問,景歷但承其半。於是御史中丞宗元饒奏免景歷所居官,徙居會稽。 及吳明徹敗,帝追憶景歷前言,即日追還,以為征南鄱陽王諮議。數日,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復本爵封,入守度支尚書。舊式拜官在午後,景歷拜日,適逢輿駕幸玄武觀,在位皆侍宴,帝恐景歷不預,特令早拜,其見重如此。 卒官,贈太常卿,諡曰敬。十三年,改葬,重贈中領軍。禎明元年,配享武帝廟庭。二年,車駕親幸其宅,重贈景歷侍中、中撫將軍,〔四〕諡曰忠敬,給鼓吹一部,於墓所立碑。 景歷屬文,不尚雕靡,而長於敘事,應機敏速,為當時所稱。有文集三十卷。子徵嗣。 江大權字伯謀,濟陽考城人,位少府,封四會縣伯。太建二年,卒於通直散騎常侍。 徵字希祥,幼聰敏,精識強記。年六歲,詣梁吏部尚書河南褚翔,嗟其穎悟。七歲丁母憂,居喪如成人禮。繼母劉氏,性悍忌,視之不以道,徵供侍益謹,初無怨色。徵本名覽,景歷以其有王祥之性,更名字焉。 陳武帝為南徐州,召補迎主簿,尋授太學博士。太建中,累遷太子中舍人,兼東宮領直,襲封新豐侯。至德中,位太子中庶子、中書舍人,掌詔誥。尋授左戶尚書,與僕射江總知撰五禮事。後主器其才幹,任寄日重。遷吏部尚書,每十日一往東宮,於皇太子前論述古今得喪及當時政務。又敕以廷尉寺獄,事無大小,取徵議決。俄敕遣徵收募兵士,自為部曲,徵善撫卹,得物情,旬月之間,眾近一萬。位望既重,兼聲位熏灼,物議咸忌憚之。尋徙中書令。中書清簡無事,或云徵有怨言,後主聞之大怒,收奪人馬,將誅之,左右致諫,獲免。 禎明三年,〔五〕隋軍濟江,後主以徵有幹用,令權知中領軍事。徵日夜勤苦,備盡心力,後主嘉焉,謂曰:「事寧有以相報」。及決戰於鍾山南岡,敕徵守宮城西北大營,尋令督眾軍戰事。陳亡,隨例入長安。 徵美容儀,有口辯,多所詳究。至於士流官宦,陳宗戚屬,及當朝制度,憲章儀軌,戶口風俗,山川土地,問無不對。然性頗便佞進取,不能以退素自業。初拜吏部尚書,啟後主借鼓吹,後主謂所司曰:「鼓吹軍樂,有功乃授,蔡徵不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歷既有締構之功,宜且如啟,拜訖即追還。」徵不修廉隅,皆此類也。 隋文帝聞其敏贍,召見顧問,言輒會旨。然累年不調,久之,除太常丞。歷尚書戶部儀曹郎,轉給事郎,卒。子翼,位司徒屬。入隋,為東宮學士。 宗元饒,南郡江陵人也。少好學,以孝聞。仕梁為征南府外兵參軍。及司徒王僧辯幕府初建,元饒與沛國劉師知同為主簿。陳武帝受禪,稍遷廷尉卿、尚書左丞。宣帝初,軍國務廣,事無巨細,一以咨之,〔六〕臺省號為稱職。 遷御史中丞,知五禮事。時合州刺史陳褒贓污狼籍,遣使就渚斂魚,又令人於六郡乞米,百姓甚苦之,元饒劾奏免之。吳興太守武陵王伯禮、豫章內史南康嗣王方泰等,驕蹇放橫,元饒案奏,皆見削黜。元饒性公平,善持法,諳曉故事,明練政體,吏有犯法,政不便時,及於名教不足者,隨事糾正,多所裨益。遷南康內史,以秩米三千餘斛助人租課,存問高年,拯救乏絕,百姓甚賴焉。以課最入朝,詔加散騎常侍。後為吏部尚書,卒。 韓子高,會稽山陰人也。家本微賤。侯景之亂,寓都下。景平,陳文帝出守吳興,子高年十六,為總角,容貌美麗,狀似婦人,於淮渚附部伍寄載欲還鄉里,文帝見而問曰:「能事我乎?」子高許諾。子高本名蠻子,帝改名之。性恭謹,恒執備身刀及傳酒炙。帝性急,子高恒會意旨。稍長,習騎射,頗有膽決,願為將帥。及平杜龕,配以士卒。文帝甚愛之,未嘗離左右。 帝嘗夢騎馬登山,路危欲墮,子高推捧而升。 文帝之討張彪也,沈泰等先降,帝據有州城,周文育鎮北郭香巖寺,張彪自剡縣夜還襲城,文帝自北門出,倉卒闇夕,軍人擾亂,唯子高在側。文帝乃遣子高自亂兵中往見文育,反命酬答,於闇中又往慰勞眾軍。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入文育營,因共立柵。明日敗彪,彪奔松山,〔七〕浙東平。文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輕財禮士,歸之者甚眾。 文帝嗣位,除右軍將軍,封文招縣子。及王琳平,子高所統益多,將士依附之,其有所論進,帝皆任使焉。天嘉六年,為右衛將軍。文帝不豫,入侍醫藥。 廢帝即位,加散騎常侍。宣帝入輔,子高兵權過重,深不自安,好參訪臺閣,又求出為衡、廣諸鎮。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縣令陸昉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宣帝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子高預焉,執送廷尉。其夕與到仲舉同賜死。父延慶及子弟並原宥。 華皎,晉陵暨陽人也。世為小吏。皎梁代為尚書比部令史。侯景之亂,事景之黨王偉。陳武帝南下,文帝為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為吳興太守,以皎為都錄事,深見委任。及文帝平杜龕,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於撫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懷仁縣伯。 王琳東下,皎隨侯瑱拒之。琳平,知江州事。後隨都督吳明徹征周迪,迪平,以功進爵為侯,仍授都督、湘州刺史。皎起自下吏,善營產業,又征川洞,多致銅鼓及生口,並送都下。廢帝即位,改封重安縣公。 韓子高誅後,皎內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啟求廣州,以觀時主意。宣帝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亦遣使引周兵,又崇奉梁明帝,士馬甚盛。詔乃以吳明徹為湘州刺史,實欲以輕兵襲之。慮皎先發,乃前遣明徹率眾三萬,乘金翅直趣郢州,又遣撫軍大將軍淳于量率眾五萬,乘大艦繼之。 時梁明帝遣水軍為皎聲援,周武帝遣衛公宇文直頓魯山,又遣柱國長湖公元定攻圍郢州。梁明帝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陽內史任蠻奴、巴陵內史潘智虔、岳陽太守章昭裕、桂陽太守曹宣、湘東太守錢明,並隸於皎。又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因為之用。帝恐上流宰守並為皎扇惑,乃下詔曲赦湘、巴二州,其賊主帥節將,並許開恩出首。 皎以大艦載薪,因風放火,俄而風轉自焚,皎大敗,乃與戴僧朔奔江陵。元定等無復船渡,步趣巴陵,巴陵城已為陳軍所據,乃降,送于建鄴。皎遂終於江陵,其黨並誅,唯任蠻奴、章昭裕、曹宣、劉廣業獲免。 劉師知,沛國相人也。家本素族。祖奚之,齊淮南太守,以善政聞。父景彥,梁司農卿。 師知本名師智,以與敬帝諱同,改焉。好學,有當務才,博涉書傳,工文筆,善儀體,臺閣故事,多所詳悉。紹泰初,陳武帝入輔,以師知為中書舍人,掌詔誥。時兵亂後,朝儀多闕,武帝為丞相及加九錫並受禪,其儀注多師知所定。 梁敬帝在內殿,師知常侍左右。及將加害,師知詐帝令出,帝覺,遶床走曰:「師知賣我,陳霸先反。我本不須作天子,何意見殺。」師知執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報陳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於我,後莫復爾。」師知不對。武帝受命,仍兼舍人。性疏簡,與物多忤,雖位宦不遷,而任遇甚重,其所獻替,皆有弘益。 及武帝崩,六日成服,時朝臣共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人衣服吉凶之制,博士沈文阿議宜服吉,師知議云:「既稱成服,本備喪禮。案梁昭明太子薨,成服,俠侍之官,悉著衰斬,唯著鎧不異,此即可擬。愚謂六日成服,俠靈座須服衰絰。」中書舍人蔡景歷、江德藻、謝岐等同師知議。時以二議不同,乃啟取左丞徐陵決斷。陵云:「案山陵鹵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導引者,爰及武賁、鼓吹、執蓋、奉車,並是吉服,〔八〕豈容俠御獨為衰絰?若言公卿胥吏並服衰絰,此與梓宮部伍有何差別?若言文物並吉,司事者凶,豈容衽絰而奉華蓋,衰衣而升玉路邪?同博士議。」謝岐議曰:「靈筵祔宗廟,梓宮祔山陵,實如左丞議。〔九〕但山陵鹵簿,備有吉凶,從靈輿者儀服無變,從梓宮者皆服苴衰,爰至士禮,悉同此制。此自是山陵之儀,非關成服。今謂梓宮靈扆,共在西階,稱為成服,亦無鹵簿,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內,必備衰絰。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豈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一0〕而侍中至於武衛,最是近官,反鳴玉紆青,與平吉不異?左丞既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謂與成服有殊。」陵重答云:「老病屬纊,不能多說。古人爭議,多成怨府,傅玄見尤於晉代,王商取陷於漢朝。謹自三緘,敬同高命。若萬一不死,猶得展言,庶與群賢,更申揚榷。」文阿猶執所見,眾議不能決,乃具錄二議奏聞,上從師知議。 遷鴻臚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尋起為中書舍人,復掌詔誥。天康元年,文帝不豫,師知與尚書僕射到仲舉等入侍醫藥。帝崩,豫顧命。宣帝入輔,師知與仲舉等遣舍人殷不佞矯詔令宣帝還東府,〔一一〕事覺,於北獄賜死。 初,文帝敕師知撰起居注,自永定二年秋至天嘉元年為十卷。 謝岐,會稽山陰人也。父達,梁太學博士。 岐少機警,好學,仕梁為山陰令。侯景亂,流寓東陽。景平,依于張彪。彪在吳郡及會稽,庶事委之。彪每征討,恒留岐監郡知後事。彪敗,陳武帝引參機密,為兼尚書右丞。時軍旅屢興,糧儲多闕,岐所在幹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為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兼右丞如故。天嘉二年卒,贈通直散騎常侍。 弟嶠,篤學,為通儒。 毛喜字伯武,滎陽陽武人也。祖稱,梁散騎侍郎。父栖忠,中權司馬。 喜少好學,善草隸。陳武帝素知之。及鎮京口,命喜與宣帝往江陵,仍敕宣帝諮稟之。及梁元帝即位,以宣帝為領直,喜為尚書功論侍郎。及魏平江陵,喜與宣帝俱遷長安。文帝即位,喜自周還,進和好之策,陳朝乃遣周弘正等通聘。及宣帝反國,又遣喜入周,以家屬為請。周冢宰宇文護執喜手曰:「能結二國之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後主還。天嘉三年至都,宣帝時為驃騎將軍,仍以喜為府諮議參軍,領中記室,府朝文翰,皆喜詞也。 文帝嘗謂宣帝曰:「我諸子皆以『伯』為名,汝諸子宜用『叔』為稱。」宣帝以訪喜,喜即條自古名賢杜叔英、虞叔卿等二十餘人以啟之,文帝稱善。 文帝崩,廢帝沖昧,宣帝錄尚書輔政,僕射到仲舉等矯太后令,遣宣帝還東府,當時疑懼,無敢厝言。喜即馳入,謂宣帝曰:「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至重,願加三思。」竟如其策。 右衛將軍韓子高始與仲舉通謀,其事未發,喜謂宣帝曰:「宜簡人馬配與子高,并賜鐵炭,使修器甲。」宣帝曰:「子高即欲收執,何更如是?」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為杖順,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圖之一壯士之力耳。」宣帝卒行其計。 及帝即位,除給事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典軍國機密。宣帝議北侵,敕喜撰軍制十三條,詔頒天下,文多不載。論定策功,封東昌縣侯,以太子右衛率、右將軍行江夏、武陵、桂陽三王府國事。〔一二〕母憂去職,詔封喜母庾氏東昌國太夫人,遣員外散騎常侍杜緬圖其墓田,上親與緬案圖指畫,其見重如此。歷位御史中丞,五兵尚書,參掌選事。 及得淮南之地,喜陳安邊之術,宣帝納之,即日施行。帝又欲進兵彭、汴,以問喜,喜以為「淮左新平,邊人未輯,周氏始吞齊國,難與爭鋒,未若安人保境,斯久長之術也」。上不從。吳明徹卒俘于周。 喜後歷丹陽尹,吏部尚書。及宣帝崩,叔陵構逆,敕中庶子陸瓊宣旨,令南北諸軍皆取喜處分。賊平,加侍中。 初,宣帝委政於喜,喜數有諫爭,事並見從。自明徹敗後,帝深悔不用其言,謂袁憲曰:「一不用喜計,遂令至此。」由是益見親重,喜乃言無回避。時皇太子好酒德,每共親幸人為長夜之宴,喜嘗言之宣帝,太子遂銜之,即位後稍見疏遠。及被始興王傷,創愈,置酒引江總以下,展樂賦詩,醉酣而命喜。于時山陵初畢,未及踰年,喜見之不懌,欲諫而後主已醉。喜言心疾,仆于階下,移出省中。後主醒,乃謂江總曰:「我悔召毛喜,知其無病,但欲阻我歡宴,非我所為耳。」乃與司馬申謀曰:「此人負氣,吾欲將乞鄱陽兄弟,聽其報讎,可乎?」對曰:「終不為官用,願如聖旨。」傅縡爭之曰:「若許報讎,欲置先皇何地?」後主曰:「當與一小郡,勿令見人事耳。 至德元年,授永嘉內史。喜至郡,不受奉秩,政弘清靜,人吏安之。遇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郡與豐州接,而素無備,喜乃修城隍器械,又遣兵援建安。賊平,授南安內史。禎明元年,徵為光祿大夫,領左驍騎將軍,道卒。有集十卷。子處沖嗣。 沈君理字仲倫,吳興人也。祖僧畟,梁左戶尚書。父巡,元帝時位少府卿。魏平荊州,梁宣帝署金紫光祿大夫。 君理美風儀,博涉有識鑒。陳武帝鎮南徐州,巡遣君理致謁,深見器重,命尚會稽長公主。及帝受禪,拜駙馬都尉,封永安亭侯,為吳郡太守。時兵革未寧,百姓荒弊,君理總集士卒,修飾器械,深以幹理見稱。 文帝嗣位,累遷左戶尚書。天嘉六年,為東陽太守。天康元年,以父憂去職,自請往荊州迎柩。朝議以在位重臣,難令出境,乃遣長兄君嚴往焉。及還,將葬,詔贈巡侍中、領軍將軍,諡曰敬子。 太建中,歷位太子詹事,吏部尚書。宣帝以君理女為皇太子妃,賜爵望蔡縣侯,位侍中、尚書右僕射。卒,贈翊左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貞憲。君理弟君高、君公。 君高字季高,少知名,性剛直,有吏能。位衛尉卿,平越中郎將、都督、廣州刺史,甚得人和。卒,諡祁子。 君公自梁元帝敗後,常在江陵。禎明中,與蕭瓛、蕭巖叛隋歸陳,後主擢為太子詹事。君公博學有才辯,善談論,後主深器之。陳亡入隋,文帝以其叛亡,命斬于建康。 君理第五叔邁,〔一三〕亦方正有幹局,位通直散騎常侍,侍東宮。 陸山才字孔章,吳郡吳人也。祖翁寶,梁尚書水部郎。父汎,中散大夫。 山才倜儻,好尚文史,范陽張纘、纘弟綰並欽重之。 紹泰中,都督周文育出鎮南豫州,不知書疏,以山才為長史,政事悉以委之。文育南討,剋蕭勃,禽歐陽頠,計畫多出山才。後文育重鎮豫章金口,山才復為鎮南長史、豫章太守。 文育為熊曇朗所害,曇朗囚山才等,送于王琳。未至,而侯安都敗琳將常眾愛,由是山才獲反。累遷度支尚書,坐侍宴與蔡景歷言語過差,為有司所奏,免官。尋授散騎常侍,遷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卒,諡曰簡子。 論曰:趙知禮、蔡景歷屬陳武經綸之日,居文房書記之任,此乃宋、齊之初傅亮、王儉之職。若乃校其才用,理不同年,而卒能膺務濟時,蓋其遇也。希祥勞臣之子,才名自致,跡涉便佞,貞介所羞。元饒始終任遇,無虧公道,名位自卒,其殆優乎。子高權重為戮,亦其宜也。華皎經綸云始,既蹈元功,殷憂之辰,自同勁草,雖致奔敗,未足為非。師知送往多闕,見忌新主,謀人之義,可無慎哉;然晚遇誅夷,非其過也。毛喜逢時遇主,好謀而成,見廢昏朝,不致公輔,惜矣。沈、陸所以見重,固亦雅望之所致焉。 校勘記 〔一〕 再遷右將軍 「右將軍」陳書作「右衛將軍」。 〔二〕 子元恭嗣 「元恭」陳書作「允恭」。 〔三〕 坐妻兄劉洽依倚景歷權勢前後姦詭 「劉洽」各本作「劉裕」,據陳書改。按此或因當時習聞劉裕之名致誤,宋陳相去未遠,當無命名與之相同者。又各本脫「勢」字,據陳書補。 〔四〕 重贈景歷侍中中撫將軍 「中撫將軍」各本作「中撫軍將軍」,據陳書刪。 〔五〕 禎明三年 「三年」各本作「二年」,據陳書改。按隋師濟江,陳亡,事在禎明三年。 〔六〕 事無巨細一以咨之 「咨」各本作「貫」,據陳書改,通志作「責」。 〔七〕 彪奔松山 「松山」張彪傳作「若邪山」。 〔八〕 爰及武賁鼓吹執蓋奉車並是吉服 「武賁」本字「虎賁」,此避唐諱改。 〔九〕 靈筵祔宗廟梓宮祔山陵實如左丞議 「祔山陵」各本作「還山陵」,據陳書改。按陳書備載陵議本為「祔山陵」。左丞,指徐陵。 〔一0〕豈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 「皆」各本作「此日」二字,據陳書改。 〔一一〕令宣帝還東府 「東」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按後毛喜傳亦作「令宣帝還東府」,明此脫文。 〔一二〕以太子右衛率右將軍行江夏武陵桂陽三王府國事 「右將軍」陳書作「右衛將軍」。 〔一三〕君理第五叔邁 各本作「君理弟叔邁」,據陳書改。按君理兄君嚴,弟君高、君公,並以君字為名。君理父名巡,叔名邁,字並從辵。 沈炯 虞荔弟寄 傅縡章華 顧野王蕭濟 姚察 沈炯字初明,〔一〕吳興武康人也。祖瑀,梁尋陽太守。父續,王府記室參軍。 炯少有俊才,為當時所重。仕梁為尚書左戶侍郎、吳令。侯景之難,吳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鄴,以炯監郡。臺城陷,景將宋子仙據吳興,使召炯,方委以書記,炯辭以疾,子仙怒,命斬之。炯解衣將就戮,礙於路間桑樹,乃更牽往他所,或救之,僅而獲免。子仙愛其才,終逼之令掌書記。及子仙敗,王僧辯素聞其名,軍中購得之,酬所獲者錢十萬,自是羽檄軍書,皆出於炯。及簡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勸進,僧辯令炯制表,當時莫有逮者。陳武帝南下,與僧辯會白茅灣,登壇設盟,炯為其文。及景東奔,至吳郡,獲炯妻虞氏及子行簡,並殺之,炯弟攜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愍其妻子嬰戮,特封原鄉侯。僧辯為司徒,以炯為從事中郎。梁元帝徵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尚書左丞。 魏剋荊州,被虜,甚見禮遇,授儀同三司。以母在東,恒思歸國,恐以文才被留,閉門卻掃,無所交接。時有文章,隨即棄毀,不令流布。 嘗獨行經漢武通天臺,為表奏之,陳己思鄉之意。曰:「臣聞橋山雖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魯遂荒,大庭之跡無泯。伏惟陛下降德猗蘭,纂靈豐谷,漢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於海浦,禮日觀而稱功,橫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樂,豈不然歟!既而運屬上僊,道窮晏駕,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間。陵雲故基,與原田而膴膴,別風餘跡,帶陵阜而芒芒,羈旅縲臣,豈不落淚。昔承明見厭,嚴助東歸,駟馬可乘,長卿西反,恭聞故實,竊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臺之弔,空愴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煙霞,伏增悽戀。」奏訖,其夜夢有宮禁之所,兵衛甚嚴,炯便以情事陳訴。聞有人言:「甚不惜放卿還,幾時可至。」少日,便與王克等並獲東歸。歷司農卿,御史中丞。 陳武帝受禪,加通直散騎常侍。表求歸養,詔不許。文帝嗣位,又表求去,詔答曰:「當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無廢也。 初,武帝嘗稱炯宜居王佐,軍國大政,多預謀謨。文帝又重其才,欲寵貴之。會王琳入寇大雷,留異擁據東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將軍,遣還鄉里,收徒眾。以疾卒于吳中,贈侍中,諡恭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虞荔字山披,會稽餘姚人也。祖權,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檢,平北始興王諮議參軍。 荔幼聰敏,有志操。年九歲,隨從伯闡候太常陸倕,倕問五經十事,荔對無遺失,倕甚異之。又嘗詣徵士何胤,時太守衡陽王亦造之,胤言於王,王欲見荔,荔辭曰:「未有板刺,無容拜謁。」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欽重,還郡,即辟為主簿,荔又辭以年小不就。及長,美風儀,博覽墳籍,善屬文。仕梁為西中郎法曹外兵參軍,兼丹陽詔獄正。 梁武帝於城西置士林館,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館,仍用荔為士林學士。尋為司文郎,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舍人。時左右之任,多參權軸,內外機務,互有帶掌,唯荔與顧協泊然靜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見知。尋領大著作。 及侯景之亂,荔率親屬入臺,除鎮西諮議參軍,舍人如故。〔二〕臺城陷,逃歸鄉里。侯景平,元帝徵為中書侍郎。貞陽侯僭位,授揚州別駕,並不就。 張彪之據會稽,荔時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並書招之,迫切不得已,乃應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讀。尋領大著作。 初,荔母隨荔入臺,卒於臺內,尋而城陷,情禮不申,由是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雖任遇隆重,而居止儉素,淡然無營。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顧訪。荔性沈密,少言論,凡所獻替,莫有見其際者。 第二弟寄,寓于閩中,依陳寶應,荔每言之輒流涕。文帝哀而謂曰:「我亦有弟在遠,此情甚切,他人豈知。」乃敕寶應求寄,寶應終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數往臨視,令將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許,乃令住蘭臺。乘輿再三臨問,手敕中使相望於道。又以蔬食積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氣力稍減,方欲仗委,良須克壯。今給卿魚肉,不得固從所執。」荔終不從。卒,贈侍中,諡曰德子。及喪柩還鄉里,上親出臨送,當時榮之。子世基、世南,並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聰敏。年數歲,客有造其父,遇寄於門,嘲曰:「郎子姓虞,必當無智。」寄應聲曰:「文字不辨,豈得非愚!」客大慚。入謂其父:「此子非常人,文舉之對,不是過也。 及長,好學,善屬文。性沖靜,有栖遁志。弱冠舉秀才,對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國左常侍。大同中,嘗驟雨,殿前往往有雜色寶珠,梁武觀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頌。帝謂寄兄荔曰:「此頌典裁清拔,卿之士龍也,將如何擢用?」寄聞之歎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擊壤之情耳,吾豈買名求仕者乎?」乃閉門稱疾,唯以書籍自娛。岳陽王察為會稽太守,寄為中記室,領郡五官掾。在職簡略煩苛,務存大體,曹局之內,終日寂然。 侯景之亂,寄隨兄荔入臺,及城陷,遁還鄉里。張彪往臨川,強寄俱行。寄與彪將鄭瑋同舟而載,瑋嘗忤彪意,乃劫寄奔晉安。時陳寶應據有閩中,得寄甚喜。陳武帝平侯景,寄勸令自結,寶應從之,乃遣使歸誠。承聖元年,除中書侍郎,寶應愛其才,託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為僚屬,委以文翰,寄固辭獲免。 及寶應結昏留異,潛有逆謀,寄微知其意,言說之際,每陳逆順之理,微以諷諫。寶應輒引說他事以拒之。又嘗令左右讀漢書,臥而聽之,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寶應蹶然起曰:「可謂智士。」寄正色曰:「覆酈驕韓,未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識所歸乎?」寄知寶應不可諫,慮禍及己,乃為居士服以拒絕之。常居東山寺,偽稱腳疾,不復起。寶應以為假託,遣人燒寄所臥屋,寄安臥不動。親近將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懸,避欲安往?」所縱火者,旋自救之。寶應自此方信之。 及留異稱兵,寶應資其部曲,寄乃因書極諫曰: 東山居士虞寄致書於明將軍使君節下:寄流離艱故,飄寓貴鄉,將軍待以上賓之禮,申以國士之眷,意氣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彌留,愒陰將盡,常恐卒填溝壑,涓塵莫報,是以敢布腹心,冒陳丹款,願將軍留須臾之慮,少思察之,則冥目之日,所懷畢矣。 夫安危之兆,禍福之機,匪獨天時,亦由人事。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據重位而不傾,執大節而不失,豈惑於浮辭哉。將軍文武兼資,英威動俗,往因多難,仗劍興師,援旗誓眾,抗威千里。豈不以四郊多壘,共謀王室,匡時報主,寧國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願荷戟而隨將軍者也。及高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濟艱難,于時天下沸騰,人無定主,豺狼當道,鯨鯢橫擊,海內業業,未知所從。將軍運動微之鑒,〔三〕折從衡之辯,策名委質,自託宗盟,此將軍妙算遠圖,發於衷誠者也。及主上繼業,欽明睿聖,選賢與能,群臣輯睦,結將軍以維城之重,崇將軍以裂土之封,豈非宏謨廟略,推赤心於物者也。屢申明詔,款篤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將軍惑於邪說,翻然異計,寄所以疾首痛心,泣盡繼之以血,萬全之策,竊為將軍惜之。寄雖疾侵耄及,言無足采,千慮一得,請陳愚算。願將軍少戢雷霆,賒其晷刻,使得盡狂瞽之說,披肝膽之誠,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自天厭梁德,多難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勝紀,人人自以為得之。然夷凶翦亂,拯溺扶危,四海樂推,三靈眷命,揖讓而居南面者,陳氏也。豈非歷數有在,惟天所授,當璧應運,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遠被,天綱再張,地維重紐。夫以王琳之強,侯瑱之力,進足以搖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強江外,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即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厥角稽顙,委命闕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將軍以藩戚之重,擁東南之眾,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寵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其事甚明,三也。且聖朝棄瑕忘過,寬厚待人,〔四〕改過自新,咸加敘擢。至如余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無纖芥。況將軍釁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齊鄰睦,境外無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五〕亟經摧衄,聲實虧喪,膽氣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黃子玉此數人者,將軍所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其餘將帥亦可見矣。孰能被堅執銳,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六〕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將軍之強,孰如侯景?將軍之眾,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人皆厭亂,其孰能棄墳墓,捐妻子,出萬死不顧之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歷觀前古,鑒之往事,子陽、季孟傾覆相尋,餘善、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強弱逆順,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愛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子尚王姬,猶且棄天屬而弗顧,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陽之謀,張、陳井陘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軍萬里遠鬥,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梁安背向為心,修旿匹夫之力,眾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事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夫以漢朝吳、楚,〔七〕晉室穎、顒,連城數十,長戟百萬,拔本塞源,自圖家國,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八〕十也。 為將軍計者,莫若不遠而復,絕親留氏,秦郎、快郎,隨遣入質,釋甲偃兵,一遵詔旨。且朝廷許以鐵券之要,申以白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聞明者鑒未形,〔九〕智者不再計,此成敗之效,將軍勿疑,吉凶之幾,間不容髮。方今蕃維尚少,皇子幼沖,凡預宗枝,皆蒙寵樹。況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稱臣,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豈不身與山河等安,名與金石相弊?願加三思,慮之無忽。 寄氣力綿微,餘陰無幾,感恩懷德,不覺狂言,鈇鉞之誅,甘之如薺。 寶應覽書大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篤,言多錯謬。」寶應意乃小釋。〔一0〕亦以寄人望,且容之。及寶應敗走,夜至蒲田,顧謂其子扞秦曰:「早從虞公計,不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寶應既禽,凡諸賓客微有交涉者皆誅,唯寄以先識免禍。 初,沙門慧標涉獵有才思,及寶應起兵,作五言詩以送之曰:「送馬猶臨水,離旗稍引風。好看今夜月,當照紫微宮。」寶應得之甚悅。慧標以示寄,寄一覽便止,正色無言。慧標退,寄謂所親曰:「標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終。」後竟坐是誅。 文帝尋敕都督章昭達發遣寄還朝,及至,謂曰:「管寧無恙,甚慰勞懷。」頃之,帝謂到仲舉曰:「衡陽王既出閤,須得一人旦夕游處,兼掌書記,宜求宿士有行業者。」仲舉未知所對,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謝,帝曰:「所以暫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煩,乃令以師表相事也。」後除東中郎建安王諮議,加戎昭將軍。寄乃辭以疾,不堪旦夕陪列。王於是令長停公事,其有疑議,就以決之,但朔旦牋修而已。〔一一〕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後卒。 寄少篤行,造次必於仁厚,雖僮豎未嘗加以聲色。至臨危執節,則辭氣凜然,白刃不憚也。自流寓南土,與兄荔隔絕,因感氣病。每得荔書,氣輒奔劇,危殆者數矣。前後所居官,未嘗至秩滿,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及謝病私庭,每諸王為州將,下車必造門致禮,命釋鞭板,以几杖侍坐。嘗出游近寺,閭里傳相告語,老幼羅列,望拜道左。或言誓為約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制文筆,遭亂並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靈州人也。父彝,梁臨沂令。縡幼聰敏,七歲誦古詩賦至十餘萬言。長好學,能屬文。太清末,丁母憂,在兵亂中,居喪盡禮,哀毀骨立,士友以此稱之。後依湘州刺史蕭循。循頗好士,廣集墳籍,縡肆志尋閱,因博通群書。王琳聞其名,引為府記室。琳敗,隨琳將孫瑒還都。時陳文帝使顏晃賜瑒雜物,瑒託縡啟謝,詞理周洽,文無加點。晃還言之文帝,召為撰史學士。再遷驃騎安成王中記室,撰史如故。 縡篤信佛教,從興皇寺慧朗法師受三論,盡通其學。尋以本官兼通直散騎侍郎使齊,還,累遷太子庶子、僕。〔一二〕 後主即位,遷祕書監、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縡為文典麗,性又敏速,雖軍國大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沈思者亦無以加,甚為後主所重。然性木強,不持檢操,負才使氣,陵侮人物,朝士多銜之。會施文慶、沈客卿以佞見幸,專制衡軸,而縡益疏。文慶等因共譖之,後主收縡下獄。縡素剛,因憤恚,於獄中上書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愛黔黎,省嗜慾,遠諂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澤被區宇,慶流子孫。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之神,專媚淫昏之鬼。小人在側,宦豎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百姓如草芥。後宮曳綺繡,廄馬餘菽粟,兆庶流離,轉尸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人怨,眾叛親離。恐東南王氣,自斯而盡。」書奏,後主大怒。頃之稍解,使謂曰:「我欲赦卿,卿能改過不?」縡對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後主於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窮其事,〔一三〕賜死獄中。有集十卷。 縡雖強直有才,而毒惡傲慢,為當世所疾。及死,有惡蛇屈尾來上靈床,當前受祭酹,去而復來者百餘日。時時有彈指聲。 時有吳興章華,字仲宗,家本農夫,至華獨好學,與士君子游處,頗通經史,善屬文。侯景之亂,游嶺南,居羅浮山寺,專精習業。歐陽頠為廣州刺史,署為南海太守。頠子紇敗,乃還都。後主時,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辭以疾。禎明初,上書極諫,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拜妃嬪而臨軒。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絃易張,臣見麋鹿復游於姑蘇矣。」書奏,後主大怒,即日斬之。 顧野王字希馮,吳郡吳人也。祖子喬,梁東中郎武陵王府參軍事。〔一四〕父烜,信威臨賀王記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術知名。 野王幼好學,七歲讀五經,略知大旨。九歲能屬文。嘗制日賦,領軍朱异見而奇之。十二,隨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記二篇。長而遍觀經史,精記默識,天文地理,蓍龜占候,蟲篆奇字,無所不通。為臨賀王府記室。宣城王為揚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並為賓客,王甚愛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於東府起齋,令野王畫古賢,命王褒書贊,時人稱為二絕。 及侯景之亂,野王丁父憂,歸本郡,乃召募鄉黨,隨義軍援都。野王體素清羸,裁長六尺,又居喪過毀,殆不勝哀。及杖戈被甲,陳君臣之義,逆順之理,抗辭作色,見者莫不壯之。城陷,逃歸會稽。 陳天嘉中,敕補撰史學士。太建中,為太子率更令,尋領大著作,掌國史,知梁史事。後為黃門侍郎,光祿卿,知五禮事。卒,贈祕書監,右衛將軍。 野王少以篤學至性知名,在物無過辭失色。觀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厲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輿地志三十卷,符瑞圖十卷,顧氏譜傳十卷,分野樞要一卷,續洞冥記一卷,玄象表一卷,並行於時。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國史紀傳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時有蕭濟字孝康,東海蘭陵人也。好學,博通經史。仕梁為太子舍人。預平侯景功,封松陽縣侯。陳文帝為會稽太守,以濟為宣毅府長史。及即位,授侍中。太建中,歷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書,卒。 姚察字伯審,吳興武康人,吳太常卿信之九世孫也。父僧垣,梁太醫正。〔一五〕及元帝在荊州,為晉安王諮議參軍。後入周,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性,六歲誦書萬餘言。不好戲弄,勵精學業,十二能屬文。僧垣精醫術,知名梁代,二宮所得供賜,皆回給察兄弟,為游學之資。察並用聚蓄圖書,由是聞見日博。年十三,梁簡文帝時在東宮,盛修文義,即引於宣猷堂聽講論難,為儒者所稱。及簡文嗣位,尤加禮接。起家南海王國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後兼尚書駕部郎。遇梁室喪亂,隨二親還鄉里。在亂離間,篤學不廢。元帝於荊州即位,授察原鄉令。後為佐著作,撰史。 陳永定中,吏部尚書徐陵領大著作,復引為史佐。太建初,補宣明殿學士。尋為通直散騎常侍,報聘于周。江左耆舊先在關右者,咸相傾慕。沛國劉臻竊於公館訪漢書疑事十餘條,並為剖析,皆有經據。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著西聘道里記。使還,補東宮學士,遷尚書祠部侍郎。 舊魏王肅奏祀天地,設宮懸之樂,八佾之舞,爾後因循不革。至梁武帝以為事人禮縟,事神禮簡,古無宮懸之文。陳初承用,莫有損益。宣帝欲設備樂,付有司立議,以梁武為非。時碩學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經籍,獨違群議,據梁樂為是。當時驚駭,莫不慚服。僕射徐陵因改同察議。其不順時隨俗,皆此類也。 後歷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諮議參軍。丁內憂去職。俄起為戎昭將軍,知撰梁史。後主立,兼東宮通事舍人,知撰史。至德元年,除中書侍郎,轉太子僕,餘並如故。 初,梁室淪沒,察父僧垣入長安,察蔬食布衣,不聽音樂,至是凶問因聘使到江南。時察母韋氏喪制適除,後主以察羸瘠,慮加毀頓,乃密遣中書舍人司馬申就宅發哀,仍敕申專加譬抑。尋以忠毅將軍起兼東宮通事舍人,察頻讓不許。俄敕知著作郎事。服闋,除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察既累居憂戚,齋素日久,因加氣疾。後主嘗別召見,為之動容,命停長齋,令從晚食。又詔授祕書監,領著作,奏撰中書表集。歷度支、吏部二尚書。 察自居顯要,一不交通。嘗有私門生不敢厚餉,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謂曰:「吾所衣著,止是麻布蒲綀,此物於吾無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煩爾。」此人遜請,察厲色驅出,自是莫敢饋遺。 陳亡入隋,詔授祕書丞,別敕成梁、陳二史。又敕於朱華閣長參。文帝知察蔬菲,別日獨召入內殿,賜果菜,指謂朝臣曰:「聞姚察學行當今無比,我平陳唯得此一人。 開皇十三年,襲封北絳郡公。察在陳時聘周,因得與父僧垣相見,將別之際,絕而復蘇。至是承襲,愈更悲感,見者莫不為之歔欷。丁後母杜氏喪,解職。在服制之中,有白鳩巢于戶上。 仁壽二年,詔除員外散騎常侍、晉王侍讀。煬帝即位,授太子內舍人。及改易衣冠,刪定朝式,預參對問。大業二年,終于東都。遺命薄葬,以松板薄棺,纔可容身,土周於棺而已。葬日,止麤車即送厝舊塋北。〔一六〕不須立靈,置一小床,每日設清水,六齋日設齋食菜果,任家有無,不須別經營也。 初,察欲讀一藏經,並已究竟,將終,曾無痛惱,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後身體柔軟,顏色如恒。兩宮悼惜,贈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倫鑒識,沖虛謙遜,不以所長矜人。專志著書,白首不倦。所著漢書訓纂三十卷,說林十卷,西聘、玉璽、建康三鍾等記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陳史,雖未畢功,隋開皇中,文帝遣中書舍人虞世基索本,〔一七〕且進。臨亡,戒子思廉撰續。思廉在陳為衡陽王府法曹參軍、會稽王主簿。 論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繼踵前良。然仕於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及於運逢交喪,驅馳戎馬,所在稱美,用捨信有時焉。虞荔弟兄,才行兼著,崎嶇喪亂,保茲貞一,並取貴時主,豈虛得乎。傅縡聰警特達,才氣自負,行之平日,其猶殆諸;處以危邦,死其宜矣。顧、姚栖託藝文,蹈履清直,文質彬彬,各踐通賢之域,美矣乎! 校勘記 〔一〕 沈炯字初明 「初明」陳書作「禮明」。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四引何焯說,以為當作禮明。 〔二〕 除鎮西諮議參軍舍人如故 「舍人」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通志補。 〔三〕 將軍運動微之鑒 「動」疑當從文苑英華六八五作「洞」。洞微謂洞察微末。洞鑒又當時常用詞。顏延年五君詠:「識密鑒亦洞。」梁簡文帝詩:「洞鑒資我皇。 〔四〕 寬厚待人 「待人」各本作「得人」,據傅增湘文苑英華校本改。 〔五〕 且留將軍狼顧一隅 「狼顧」各本作「狼狽」,據陳書、通鑑、冊府元龜八三二改。 〔六〕 繫馬埋輪 「繫馬」各本作「擊馬」,據陳書、通鑑、冊府元龜八三二改。按此借後漢張綱故事用以表意志之堅決。「繫馬」,文苑英華六八五作「縶馬」,於文亦合。 〔七〕 夫以漢朝吳楚 「夫」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八〕 此又其事甚明 「此」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九〕 寄聞明者鑒未形 「鑒」各本作「覽」,據陳書、冊府元龜八三二、文苑英華六八五改。 〔一0〕寶應意乃小釋 「意」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一〕但朔旦牋修而已 「朔旦」陳書作「朔望」。 〔一二〕累遷太子庶子僕 「僕」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按太子僕官階高於太子中庶子,見南齊書百官志。 〔一三〕令宦者李善度窮其事 「李善度」陳書作「李善慶」。 〔一四〕祖子喬梁東中郎武陵王府參軍事 「郎」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 〔一五〕父僧垣梁太醫正 「僧垣」各本作「僧坦」,據周書本傳改。 〔一六〕葬日止麤車即送厝舊塋北 「麤車」各本作「鹿車」,據陳書改。 〔一七〕文帝遣中書舍人虞世基索本 「中書舍人」據陳書及隋書虞世基傳當作「內史舍人」。隋文帝父名忠,故中書省稱內史省,中書舍人稱內史舍人。 循吏 吉翰 杜驥 申恬 杜慧度 阮長之 甄法崇孫彬 傅琰孫岐 虞愿 王洪範李珪之 沈瑀 范述曾 孫謙從子廉 何遠 郭祖深 昔漢宣帝以為「政平訟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諸侯也。故長吏之職,號曰親人。至於道德齊禮,移風易俗,未有不由之矣。 宋武起自匹庶,知人事艱難,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職。而王略外舉,未遑內務,奉師之費,日耗千金。播茲寬簡,雖所未暇,而黜己屏欲,以儉御身,左右無幸謁之私,閨房無文綺之飾。故能戎車歲駕,邦甸不擾。文帝幼而寬仁,入纂大業,及難興陝服,六戎薄伐,興師命將,動在濟時。費由府實,事無外擾。自此方內晏安,甿庶蕃息,奉上供徭,止於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守宰之職以六期為斷,雖沒世不徙,未及曩時,而人有所係,吏無苟得,家給人足,即事雖難,轉死溝渠,於時可免。凡百戶之鄉,有市之邑,歌謠舞蹈,觸處成群,蓋宋世之極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舉境外捍,於是傾資掃蓄,猶有未供,深賦厚斂,天下騷動。自茲迄于孝建,兵連不息。以區區江東,蕞爾迫隘,荐之以師旅,因之以凶荒,向時之盛,自此衰矣。晉世諸帝多處內房,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一〕清暑方構,及永初受命,無所改作,所居唯稱西殿,不制嘉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稱。及孝武承統,制度滋長,犬馬餘菽粟,土木衣綈繡。追陋前規,更造正光、玉燭、紫極諸殿。彫欒綺節,珠窗網戶,嬖女幸臣,賜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殫人命未快其心。明皇繼祚,彌篤浮侈,恩不卹下,以至橫流。蒞人之官,遷變歲屬,突不得黔,席未暇暖,〔二〕蒲、密之化,事未易階。豈徒吏不及古,人乖於昔,蓋由為上所擾,致化莫從。 齊高帝承斯奢縱,輔立幼主,思振人瘼,風移百城。為政未期,擢山陰令傅琰為益州刺史,乃損華反樸,恭己南面,導人以躬,意存勿擾。以山陰大邑,獄訟繁滋,建元三年,別置獄丞,與建康為比。永明繼運,垂心政術,杖威善斷,猶多漏網,長吏犯法,封刃行誅。郡縣居職,以三周為小滿。水旱之災,輒加振卹。十許年中,百姓無犬吠之驚,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聲舞節,袨服華粧。桃花淥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無往非適。明帝自在布衣,達于吏事,及居宸扆,專務刀筆。未嘗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屬以魏軍入伐,疆埸大擾,兵車連歲,不遑啟居,軍國糜耗,從此衰矣。繼以昏亂,政由群孽,賦調雲起,傜役無度。守宰多倚附權門,互長貪虐,裒刻聚斂,侵擾黎甿。天下搖動,無所措其手足。 梁武在田,知人疾苦,及定亂之始,仍下寬書。東昏時雜調咸悉除省,於是四海之內始得息肩。及踐皇極,躬覽庶事,日昃聽政,求瘼卹隱。乃命輶軒以省方俗,置肺石以達窮人。勞己所先,事唯急病。元年,始去人貲,計丁為布。在身服浣濯之衣,御府無文錦之飾。太官常膳,唯以菜蔬,圓案所陳,不過三盞,蓋以儉先海內也。故每選長吏,務簡廉平,皆召見於前,親勗政道。始擢尚書殿中郎到溉為建安內史,左戶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溉等居官,並以廉潔著。又著令:小縣有能,遷為大縣令,大縣有能,遷為二千石。於是山陰令丘仲孚有異績,以為長沙內史,武康令何遠清公,以為宣城太守。剖符為吏者,往往承風焉。斯亦近代獎勸之方也。 案前史各立循吏傳,序其德美,今並掇采其事,以備此篇云。 吉翰字休文,馮翊池陽人也。初為龍驤將軍劉道憐參軍,隨府轉征虜左軍參軍,隨道憐北征廣固,賜爵建城縣五等侯。參宋武帝中軍軍事、臨淮太守。復為道憐驃騎中兵參軍,從事中郎。為將佐十餘年,清謹勤正,甚為武帝所知賞。 元嘉中,歷位梁、南秦二州刺史,徙益州刺史,加督。在任著美績,甚得方伯之體,論者稱之。 累遷徐州刺史、監徐兗二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三〕時有死罪囚,典籤意欲活之,因翰八關齋呈事,翰省訖,語令且去,〔四〕明可更呈。明旦,典籤不敢復入,呼之乃來。取昨所呈事視訖,謂曰:「卿意當欲宥此囚死命。昨於齋坐見其事,亦有心活之。但此囚罪重,不可全貸,既欲加恩,卿便當代任其罪。」因命左右收典籤付獄殺之,原此囚生命。其刑政類如此。自下畏服,莫敢犯禁。卒於官。 杜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預,晉征南將軍。曾祖耽,避難河西,因仕張氏。苻堅平涼州,父祖始還關中。 兄坦頗涉史傳,宋武帝平長安,隨從南還。元嘉中,位青、冀二州刺史,晚度北人,南朝常以傖荒遇之,〔五〕雖復人才可施,每為清途所隔,坦恒以此慨然。〔六〕嘗與文帝言及史籍,上曰:「金日磾忠孝淳深,漢朝莫及,恨今世無復此輩人。」坦曰:「日磾之美,誠如聖詔,假使出乎今世,養馬不暇,豈辦見知。」上變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請以臣言之,臣本中華高族,亡曾祖因晉氏喪亂,播遷涼土,〔七〕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傖賜隔。日磾胡人,身為牧圉,便超入內侍,齒列名賢。聖朝雖復拔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北土舊法,問疾必遣子弟。驥年十三,父使候同郡韋華。華子玄有高名,見而異之,以女妻焉。累遷長沙王義欣後軍錄事參軍。 元嘉七年,隨到彥之入河南,加建武將軍。魏撤河南戍悉歸河北,彥之使驥守洛陽。洛陽城廢久,又無糧食,及彥之敗退,驥欲棄城走,慮為文帝誅。初,武帝平關、洛,致鍾虡舊器南還。一大鍾墜洛水中,至是帝遣將姚聳夫領千五百人迎致之。時聳夫政率所領牽鍾於洛水,驥乃遣使紿之曰:「虜既南度,洛城勢弱,今修理城池,並已堅固,軍糧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眾見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鍾無晚。」聳夫信之,率所領就驥。及至城不可守,又無糧食,於是引眾去,驥亦委城南奔。白文帝:「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入城便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怒,使建威將軍鄭順之殺聳夫於壽陽。聳夫,吳興武康人,勇果有氣力,宋偏裨小將莫及。 十七年,驥為青、冀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惠化著於齊土。自義熙至于宋末,刺史唯羊穆之及驥為吏人所稱詠。後徵為左軍將軍,兄坦代為刺史,北土以為榮焉。 坦長子琬為員外散騎侍郎,文帝嘗有函詔敕坦,琬輒開視。信未及發,又追取之,敕函已發,大相推檢。上遣主書詰責驥,并檢開函之主。驥答曰:「開函是臣第四息季文,伏待刑坐。」上特原不問。卒官。 第五子幼文薄於行,明帝初,以軍功封邵陽縣男,尋坐巧妄奪爵。後以發太尉廬江王褘謀反事,拜給事黃門侍郎。廢帝元徽中為散騎常侍。幼文所蒞貪橫,家累千金。與沈勃、孫超之居止接近,又並與阮佃夫厚善。佃夫既死,廢帝深疾之。帝微行,夜輒在幼文門墉間聽其絃管,積久轉不能平,於是自率宿衛兵誅幼文、勃、超之等。兄叔文為長水校尉,亦誅。 申恬字公休,〔八〕魏郡魏人也。曾祖鍾,為石季龍司徒。宋武帝平廣固,恬父宣、宣從父兄永皆得歸晉,並以幹用見知。武帝踐阼,拜太中大夫。宣元嘉初,歷兗、青二州刺史。恬兄謨與朱脩之守滑臺。魏剋滑臺見虜。後得還,為竟陵太守。 恬初為驃騎劉道憐長兼行參軍。宋受命,辟東宮殿中將軍,度還臺,直省十年,不請休急。歷下邳、北海二郡太守,所至皆有政績。又為北譙、梁二郡太守。郡境邊接任榛,屢被寇抄。恬到任,密知賊來,乃伏兵要害,出其不意,悉皆禽殄。 元嘉十二年,遷督魯東平濟北三郡諸軍事、泰山太守,威惠兼著,吏人便之。二十一年,冀州移鎮歷下,以恬為冀州刺史,加督。明年,加濟南太守。孝武踐阼,為青州刺史,尋加督。齊地連歲興兵,百姓雕弊,恬防禦邊境,勸課農桑,二三年間,遂皆優實。 性清約,頻處州郡,妻子不免飢寒,世以此稱之。後拜豫州刺史,以疾徵還,道卒。死之日,家無遺財。 子寔,南譙太守。謨子元嗣,海陵太守。元嗣弟謙,臨川內史。 永子坦,孝建初為太子右衛率,徐州刺史。大明元年,魏攻兗州,孝武遣太子左衛率薛安都、東陽太守沈法系北捍,至兗州,魏軍已去。坦建議任榛亡命,屢犯邊人,今軍出無功,宜因此翦撲,上從之。亡命先已聞知,舉村逃走,安都、法系坐白衣領職,坦棄市,群臣為請莫得。將行刑,始興公沈慶之入市抱坦慟哭曰:「卿無罪,為朝廷所枉誅,我入市亦當不久。」市官以白上,乃原生命,繫尚方。尋被宥,復為驍騎將軍。疾卒。 子令孫,明帝時為徐州刺史,討薛安都。行至淮陽,即與安都合。弟闡時為濟陰太守,戍睢陵城,奉順不同安都,安都攻圍不能剋。會令孫至,遣往睢陵說闡,闡降,殺之。令孫亦見殺。 杜慧度,交阯朱〈截,中"隹改鳥"〉人也。〔九〕本屬京兆。曾祖元為寧浦太守,遂居交阯。父瑗字道言,仕州府為日南、九德、交阯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遜父子勇壯有權力,威制交土,聞刺史滕遯之當至,分遣二子斷遏水陸津要,瑗收眾斬遜,州境獲寧。後為龍驤將軍、交州刺史。宋武帝義旗建,進號冠軍將軍。盧循竊據廣州,遣使通好,瑗斬之。義熙六年卒,年八十四,贈右將軍。 慧度,瑗第五子也。七年,除交州刺史,詔書未到,其年春,盧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拒循於石碕,破之。循雖破,餘黨皆習兵事,李遜子孫李弈、李移、李脫等皆奔竄石碕,盤結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與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受循節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令三軍入城乃食。慧度悉出宗族私財以充勸賞,自登高艦合戰,放火箭,循眾艦俱然,一時散潰。循中箭赴水死。斬循及父嘏并循二子,並傳首建鄴。封慧度龍編縣侯。 武帝踐阼,進號輔國將軍。其年,南討林邑,林邑乞降,輸生口大象金銀古貝等,乃釋之。遣長史江攸奉表獻捷。慧度布衣蔬食,儉約質素。能彈琴,頗好莊、老。禁斷淫祀,崇修學校,歲荒人飢,則以私祿振給。為政纖密,有如居家,〔一0〕由是威惠霑洽,姦盜不起。乃至城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卒,追贈左將軍。以慧度長子弘文為振遠將軍、交州刺史。 初,武帝北征關、洛,慧度板弘文行九真太守。及繼父為刺史,〔一一〕亦以寬和得眾,襲爵龍編侯。元嘉四年,文帝以廷尉王徽為交州刺史,〔一二〕弘文被徵,會得重疾,牽以就路。親舊見其患篤,勸待病愈。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節三世。常欲投軀帝庭,以報所荷;況親被徵命,而可晏然者乎。」弘文母阮年老,見弘文輿疾就路,不忍別,與到廣州,遂卒。臨死,遣弟弘猷詣建鄴,朝廷甚哀之。 孝建中,以豫章太守檀和之為豫州刺史,和之先歷始興太守、交州刺史,所在有威名,盜賊屏跡。每出獵,猛獸伏不敢起。 阮長之字景茂,〔一三〕一字善業,陳留尉氏人也。祖思曠,金紫光祿大夫。父普,驃騎諮議參軍。 長之年十五喪父,有孝性,哀感傍人。除服,蔬食者猶積載。閑居篤學,未嘗有惰容。 初為諸府參軍,母老,求補襄垣令,督郵無禮鞭之,去職。後拜武昌太守。時王弘為江州,雅相知重,引為車騎從事中郎。 元嘉十一年,除臨海太守,在官常擁敗絮。至郡少時,母亡,葬畢不勝憂卒。 時郡田祿以芒種為斷,此前去官者則一年秩祿皆入後人。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計月分祿。長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種前一日解印綬。初發都,親故或以器物贈別,得便緘錄,後歸,悉以還之。為中書郎直省,夜往鄰省,誤著屐出閤,依事自列。門下以闇夜人不知,不受列。長之固遣送曰:「一生不侮暗室。」前後所蒞官,皆有風政,為後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稱之。文帝深惜之,曰:「景茂方堪大用,豈直以清苦見惜。」子師門,原鄉令。 元嘉初,文帝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騎常侍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將軍、陳南頓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姦盜止息。彭城內史魏恭子廉惜修慎,在公忘私,安約守儉,久而彌固。前宋縣令成浦為政寬濟,遺詠在人。前鮦陽令李熙國在事有方,人思其政。故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彌厲。應加褒賚,以勸于後。」各被褒賜。歆之字叔道,河東人。曾祖愆期有名晉世,官至南蠻校尉。歆之位左戶尚書、光祿大夫,卒官。 甄法崇,中山人也。父匡,位少府卿,以清聞。法崇,宋永初中為江陵令,在任嚴整,縣境肅然。于時,南平繆士通為江安令卒官,至其年末,法崇在聽事,士通前見。法崇知其已亡,愕然未言。坐定,云:「卿縣人宋雅見負米千餘石不還,令兒窮弊不自存,故自訴。」法崇因命口受為辭,因遜謝下席。而法崇為問,宋家狼狽輸送〔一四〕。太守王華聞而歎美之。 法崇孫彬。彬有行業,鄉黨稱善。嘗以一束苧就州長沙寺庫質錢,後贖苧還,於苧束中得五兩金,以手巾裹之,彬得,送還寺庫。道人驚云:「近有人以此金質錢,時有事不得舉而失。檀越乃能見還,輒以金半仰酬。」往復十餘,彬堅然不受,因謂曰;「五月披羊裘而負薪,豈拾遺金者邪。」卒還金。梁武帝布衣而聞之,及踐阼,以西昌侯藻為益州刺史,乃以彬為府錄事參軍,帶郫縣令。將行,同列五人,帝誡以廉慎。至彬,獨曰:「卿昔有還金之美,故不復以此言相屬。」由此名德益彰。及在蜀,藻禮之甚厚云。 傅琰字季珪,北地靈州人也。曾祖弘仁,宋武帝之外弟,以中表歷顯官,位太常卿。祖劭字彥先,員外散騎侍郎。父僧祐,山陰令,有能名。 琰美姿儀,仕宋為武康令,遷山陰令,並著能名,二縣皆謂之傅聖。賜爵新亭侯。元徽中,遷尚書左丞。母喪,鄰家失火,延燒琰屋,抱柩不動。鄰人競來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間已被煙焰。 齊高帝輔政,以山陰獄訟煩積,復以琰為山陰令。賣針、賣糖老姥爭團絲來詣琰,琰挂團絲於柱鞭之,密視有鐵屑,乃罰賣糖者。又二野父爭雞,琰各問何以食雞,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雞得粟,罪言豆者。縣內稱神明,無敢為偷。琰父子並著奇績,時云諸傅有理縣譜,子孫相傳,不以示人。 昇明中,遷益州刺史。自縣遷州,近世罕有。齊建元四年,徵驍騎將軍、黃門郎。永明中,為廬陵王安西長史、南郡內史,行荊州事。卒。琰喪西還,有詔出臨哭。 時長沙太守王沈、新蔡太守劉聞慰、晉平太守丘仲起、長城縣令何敬叔、故鄣縣令丘寂之,皆有能名,而不及琰也。沈字彥流,東海人,歷錢唐、山陰、秣陵令,南平、長沙太守,清廉戒慎,身恒居祿而居處日貧。死之日無宅可憩,故吏為營棺柩。聞慰自有傳。仲起見沈憲傳,敬叔見子思澄傳。 寂之字德玄,吳興烏程人。年十七,為州西曹,兼直主簿。刺史王彧行縣夜還,〔一五〕前驅已至,而寂之不肯開門,曰:「不奉墨旨。」彧方於車中為教,然後開。彧歎曰:「不意郅君章近在閤下。」即轉為主簿。在縣專以廉潔御下。于時丹徒縣令沈巑之以清廉抵罪,寂之聞之曰:「清吏真不可為也,政當處季、孟之間乎。 巑之吳興武康人,性疏直,在縣自以清廉不事左右,浸潤日至,遂鎖繫尚方。歎曰:「一見天子足矣。」上召問曰:「復欲何陳?」答曰:「臣坐清所以獲罪。」上曰:「清復何以獲罪?」曰:「無以承奉要人。」上曰:「要人為誰?」巑之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諸賢皆是。若臣得更鳴,必令清譽日至。」巑之雖危言,上亦不責。後知其無罪,重除丹徒令。入縣界,吏人候之,謂曰:「我今重來,當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又有汝南周洽,歷句容、曲阿、上虞、吳令,廉約無私,卒於都水使者。無以殯斂,吏人為買棺器。齊武帝聞而非之,曰:「洽累歷名邑而居處不理,遂坐無車宅死,令吏衣棺之,此故宜罪貶,無論褒恤。」乃敕不給贈賻。 琰子翽,為官亦有能名,後為吳令,別建康令孫廉,廉因問曰:「聞丈人發姦擿伏,惠化如神,何以至此?」答曰:「無他也,唯勤而清。清則憲綱自行,勤則事無不理。憲綱自行則吏不能欺,事自理則物無疑滯,欲不理得乎。」時臨淮劉玄明亦有吏能,歷山陰、建康令,政常為天下第一,終於司農卿。後翽又代玄明為山陰令,問玄明曰:「願以舊政告新令尹。」答曰:「我有奇術,卿家譜所不載,臨別當相示。」既而曰:「作縣令唯日食一升飯而莫飲酒,此第一策也。」翽天監中為建康令,復有能名,位驃騎諮議。子岐。 岐字景平,仕梁起家南康王左常侍,後兼尚書金部郎,母憂去職,居喪盡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復除始新令。縣人有因鬥相毆而死,死家訴郡,郡錄其仇人,考掠備至,終不引咎。郡乃移獄於縣,岐即令脫械,以和言問之,便即首服。法當償死,會冬節至,岐乃放其還家。獄曹掾固爭曰:「古者有此,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負信,縣令當坐。」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歎異,遽以狀聞。岐後去縣,人無老少皆出境拜送,號哭聞數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安西中記室,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對。大同中與魏和親,其使歲中再至,常遣岐接對焉。 太清元年,累遷太僕,司農卿,舍人如故。岐在禁省十餘年,機事密勿,亞於朱异。此年冬,貞陽侯蕭明伐彭城,兵敗,囚於魏。二年,明遣使還述魏欲通和好,〔一六〕敕有司及近臣定議。左衛朱异曰:「邊境且得靜寇息人,於事為便。」議者並然之。岐獨曰:「高澄既新得志,何事須和?必是設間,故令貞陽遣使,令侯景自疑,當以貞陽易景,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政是墮其計中。且彭城去歲喪師,渦陽復新敗退,今使就和,益示國家之弱。和不可許。」异等固執,帝遂從之。及遣使,景果有此疑,遂舉兵入寇,請誅朱异。 三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二月,侯景於闕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置部下,當解圍還鎮。敕許之,乃於城西立盟。求遣召宣城王出送。岐固執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宜許之。乃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與景盟訖,城中文武喜躍,冀得解圍。岐獨言於眾曰:「賊舉兵為逆,豈有求和。」及景背盟,莫不歎服。尋有詔,以岐勤勞,封南豐縣侯。固辭不受。宮城失守,岐帶疾出圍,卒於宅。 虞愿字士恭,會稽餘姚人也。祖賚,給事中、監利侯。父望之早卒。賚中庭橘樹冬熟,子孫競來取之。愿年數歲獨不取,賚及家人皆異之。 宋元嘉中,為湘東王國常侍。及明帝立,以愿儒吏學涉,兼蕃國舊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書祠部郎,通直散騎侍郎。帝性猜忌,體肥憎風,夏月常著小皮衣。拜左右二人為司風令史,風起方面,輒先啟聞。星文災變,不信太史,不聽外奏,敕靈臺知星二人給愿,常內省直,有異先啟,以相檢察。 帝以故宅起湘宮寺,費極奢侈。以孝武莊嚴剎七層,帝欲起十層,不可立,分為兩剎,各五層。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還見帝,曰:「卿至湘宮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側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賣兒貼婦錢,〔一七〕佛若有知,當悲哭哀愍。罪高佛圖,有何功德!」尚書令袁粲在坐,為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驅曳下殿〔一八〕,愿徐去無異容。以舊恩,少日中已復召入。 帝好圍碁,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議共欺為第三品,與第一品王抗圍碁,依品賭戲。抗饒借帝,曰:「皇帝飛碁,臣抗不能斷。」帝終不覺,以為信然,好之愈篤。愿又曰:「堯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雖數忤旨,而蒙賞賜猶異餘人。遷兼中書郎。 帝寢疾,愿常侍醫藥。帝尤好逐夷,以銀缽盛蜜漬之,一食數缽。謂揚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頗足不?」景文答曰:「臣夙好此物,貧素致之甚難。」帝甚悅。食逐夷積多,胸腹痞脹,氣將絕。左右啟飲數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猶至三升。水患積久,藥不復效。大漸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絕。 愿以侍疾久,轉正員郎。出為晉平太守。〔一九〕在郡不事生業。前政與百姓交關,質錄其兒婦,愿遣人於道奪取將還。在郡立學堂教授。郡舊出髯蛇,膽可為藥。有遺愿蛇者,愿不忍殺,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還床下。復送四十里山,經宿復歸。論者以為仁心所致。海邊有越王石,常隱雲霧,相傳云「清廉太守乃得見」。愿往就觀視,清徹無所隱蔽。後琅邪王秀之為郡,與朝士書曰:「此郡承虞公之後,善政猶存,遺風易遵,差得無事。 以母老解職,除後軍將軍。褚彥回嘗詣愿,愿不在,見其眠床上積塵埃,有書數袠。彥回歎曰:「虞君之清至於此。」令人掃地拂床而去。 遷中書郎,領東觀祭酒。兄季為上虞令卒,愿從省步出還家,不待詔便歸東。〔二0〕除驍騎將軍,遷廷尉,祭酒如故。 愿嘗事宋明帝,齊初,神主遷汝陰廟,愿拜辭流涕。建元元年卒。愿著五經論問,撰會稽記,文翰數十篇。 王洪範,上谷人也。〔二一〕宋泰始中,魏剋青州,洪範得別駕清河崔祖歡女,仍以為妻。祖歡女說洪範南歸。宋桂陽王之難,隨齊高帝鎮新亭,常以身捍矢。高帝曰:「我自有楯,卿可自防。」答曰:「天下無洪範何有哉,蒼生方亂,豈可一日無公。」帝甚賞之。 後為晉壽太守,多昧贓賄,為州所按。大懼,棄郡奔建鄴。高帝輔政,引為腹心。建武初,為青、冀二州刺史,悔為晉壽時貨賕所敗,更勵清節。先是青州資魚鹽之貨,或強借百姓麥地以種紅花,多與部下交易,〔二二〕以祈利益。洪範至,一皆斷之。啟求侵魏,得黃郭、鹽倉等數戍。後遇敗,死傷塗地,深自咎責。乃於謝祿山南除地,廣設茵席,殺三牲,招戰亡者魂祭之。人人呼名,躬自沃酹,仍慟哭不自勝,因發病而亡。洪範既北人而有清正,州人呼為「虜父使君」,言之咸落淚。 永明中,有江夏李珪之字孔璋,位尚書右丞,兼都水使者,歷職稱為清能。後兼少府卒。 沈瑀字伯瑜,吳興武康人也。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謀反,昶先去之,及敗坐繫獄。瑀詣臺陳請得免罪,由是知名。為奉朝請,嘗詣齊尚書左丞殷濔,濔與語及政事,甚器之,謂曰:「觀卿才幹,當居吾此職。 司徒竟陵王子良聞瑀名,引為府行參軍,領揚州部傳從事。時建康令沈徽孚恃勢傲瑀,瑀以法繩之,眾憚其強。子良甚相知賞,雖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瑀復事刺史始安王遙光,嘗使送人丁,速而無怨,遙光謂同使吏曰:「爾何不學沈瑀所為。」乃令瑀專知州獄事。 湖熟縣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侶以為艱。明帝使瑀行修之。瑀乃開四洪,斷行客就作,三日便辦。揚州書佐私行,詐稱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四十。書佐歸訴遙光,遙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有詐。明帝復使瑀築赤山塘,所費減材官所量數十萬。帝益善之。為建德令,教人一丁種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子丁半之。人咸歡悅,頃之成林。 去官還都,兼行選曹郎,隨陳伯之軍至江州。會梁武起兵圍郢城,瑀說伯之迎武帝。伯之泣曰:「余子在都。」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眾散難合」。伯之遂降。 初,瑀在竟陵王家,素與范雲善,齊末嘗就雲宿,夢坐屋梁柱上,仰見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為帝說之,帝曰:「雲得不死,此夢可驗。」及帝即位,雲深薦瑀,自暨陽令擢兼尚書右丞。時天下初定,陳伯之言瑀催督運輸,軍國獲濟。帝以為能,遷尚書駕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薦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幹,帝並納之。 以母憂去職,起為餘姚令。縣大姓虞氏千餘家,請謁如市,前後令長莫能絕。自瑀到,非訟訴無所通,以法繩之。縣南又有豪族數百家,〔二三〕子弟縱橫,遞相庇廕,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為石頭倉監,少者補縣僮,皆號泣道路,自是權右屏跡。瑀初至,富吏皆鮮衣美服以自彰別,瑀怒曰:「汝等下縣吏,何得自擬貴人!」悉使著芒屨粗布,侍立終日,足有蹉跌,輒加榜捶。瑀微時嘗至此鬻瓦器,為富人所辱,故因以報焉。由是士庶駭怨。瑀廉潔自守,故得遂行其意。 後為安南長史、尋陽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卒,仍為信威蕭穎達長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強,每忤穎達,穎達銜之。天監八年,因入諮事,辭又激厲。穎達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邪?」瑀出,謂人曰:「我死而後已,終不能傾側面從。」是日於路為人所殺,多以為穎達害焉。〔二四〕子續累訟之。遇穎達尋卒,事不窮竟。續乃布衣蔬食終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一字穎彥,吳郡錢唐人也。幼好學,從餘杭呂道惠受五經,略通章句。道惠曰:「此子必為王者師。」齊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時,齊高帝引述曾為之師友,起家宋晉熙王國侍郎。齊初至南郡王國郎中令,遷太子步兵校尉,帶開陽令。述曾為人騫諤,在宮多所諫爭,〔二五〕太子雖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號為周舍。太子左衛率沈約亦以述曾方汲黯。 齊明帝即位,為永嘉太守。為政清平,不尚威猛,甿俗便之。所部橫陽縣山谷嶮峻,為逋逃所聚,前後二千石討捕莫能息。述曾下車,開示恩信,凡諸凶黨,襁負而出,編戶屬籍者二百餘家。自是商旅流通,居人安業。勵志清白,不受饋遺。明帝下詔褒美,徵為游擊將軍。郡送故舊錢二十餘萬,一無所受,唯得白桐木火籠朴十餘枚而已。 東昏時,拜中散大夫,還鄉里。梁武帝踐阼,乃輕行詣闕,仍辭還。武帝下詔褒美,以為太中大夫。述曾生平所得奉祿,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無資。以天監八年卒。注易文言,著雜詩賦數十篇。 後有吳興丘師施亦廉潔稱,罷臨安縣還,唯有二十籠簿書,並是倉庫券帖。當時以比述曾。位至臺郎。 孫謙字長遜,東莞莒人也。客居歷陽,躬耕以養弟妹,鄉里稱其敦睦。仕宋為句容令,清慎強記,縣人號為神明。宋明帝以為巴東、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峽,恒以威力鎮之。謙將述職,敕募千人自隨。謙曰:「蠻夷不賓,蓋待之失節耳。何煩兵役,以為國費。」固辭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蠻獠懷之,競餉金寶。謙慰喻而遣,一無所納。及掠得生口,皆放還家。奉秩出吏人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恩大著。 視事三年,徵還為撫軍中兵參軍,遷越騎校尉、征北司馬。府主建平王將稱兵,患謙強直,託事遣使至都,然後作亂。及建平誅,遷左軍將軍。〔二六〕 齊初,為錢唐令,御煩以簡,獄無繫囚。及去官,百姓以謙在職不受餉遺,追載縑帛以送之。謙辭不受。每去官輒無私宅,借空車廄居焉。 永明初,為江夏太守,坐被代輒去郡,繫尚方,頃之,免為中散大夫。明帝將廢立,欲引謙為心膂,使兼衛尉,給甲仗百人。謙不願處際會,輒散甲士,帝雖不罪而弗復任焉。 梁天監六年,為零陵太守,年已衰老,猶強力為政,吏人安之。先是郡多猛獸暴,謙至絕跡。及去官之夜,猛獸即害居人。謙為郡縣,常勤勸課農桑,務盡地利,收入常多於鄰境。 九年,以老徵為光祿大夫。及至,帝嘉其清潔,甚禮異焉。每朝見,猶請劇職自效。帝笑之曰:「朕當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詔加優秩,給親信二十人,并給扶。 謙自少及老,歷二縣五郡,〔二七〕所在廉潔。居身儉素,床施蘧蒢屏風。冬則布被莞席。夏日無幬帳,而夜臥未嘗有蚊蚋,人多異焉。年逾九十,強壯如五六十者。每朝會,輒先眾到公門。力於仁義,行己過人甚遠。從兄靈慶嘗病寄謙,謙行出,還問起居,靈慶曰:「向飲冷熱不調,即時猶渴。」謙退遣其妻。有彭城劉融行乞,疾篤無所歸,友人輿送謙舍,謙開聽事以受之。及融死,以禮殯葬,眾咸服其行義。末年,頭生二肉角,各長一寸。 十五年,卒官,時年九十二。臨終遺命諸子曰:「吾少無人間意,故自不求聞達,而仕歷三代,官成兩朝,如我資名,或蒙贈諡,自公體耳。氣絕即以幅巾就葬,每存儉率。比見轜車過精,非吾志也。士安束以蘧蒢,王孫裸入后地,雖是匹夫之節,取於人情未允。今使棺足周身,壙足容柩。旐書爵里,無曰不然。旒表命數,差可停息。直僦轜床,裝之以{艹廢}。以常所乘者為魂車,他無所用。」第二子貞巧,乃織細{艹廢}裝轜,以篾為鈴佩,雖素而華。帝為舉哀,甚悼惜之。 從子廉字思約。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二八〕廉便辟巧宦,齊時已歷大縣,尚書右丞。天監初,沈約、范雲當朝用事,廉傾意奉之。及中書舍人黃睦之等,亦尤所結附。凡貴要每食,廉必日進滋旨,皆手自煎調,不辭勤劇,遂得為列卿,御史中丞,晉陵吳興太守。廣陵高爽有險薄才,客於廉,廉委以文記。爽嘗有求不遂,乃為屐謎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嗔,齧齒作步數,持此得勝人。」譏其不計恥辱,以此取名位。然處官平直,遂以善政稱。武帝嘗曰:「東莞二孫,謙、廉而已。 何遠字義方,東海郯人也。父慧炬,齊尚書郎。遠仕齊為奉朝請,豫崔慧景敗亡事,抵尚書令蕭懿,懿深保匿焉。會赦出。頃之,懿遭難,子弟皆潛伏,遠求得懿弟融藏之。既而發覺,遠踰垣以免,融遇禍,遠家屬繫尚方。遠遂亡度江,因降魏。入壽陽見刺史王肅,求迎梁武帝,肅遣兵援送。武帝見遠謂張弘策曰:「何遠丈夫,而能破家報舊德,未易及也。」〔二九〕 武帝踐阼,以奉迎勳,封廣興男,為後軍鄱陽王恢錄事參軍。遠與恢素善,在府盡其志力,知無不為。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遷武昌太守。遠本倜儻,尚輕俠。至是乃折節為吏,杜絕交游,饋遺秋毫無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遠患水溫,每以錢買人井寒水。不取錢者,則摙水還之,其他事率多如此。跡雖似偽,而能委曲用意。車服尤弊素,器物無銅漆。江左水族甚賤,遠每食不過乾魚數片而已。然性剛嚴,吏人多以細事受鞭罰,遂為人所訟,徵下廷尉,被劾十數條。當時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測,遠度己無贓,就測立三七日不款,猶以私藏禁仗除名。 後為武康令,愈厲廉節,除淫祀,正身率職,人甚稱之。太守王彬巡屬縣,諸縣皆盛供帳以待焉。〔三0〕至武康,遠獨設糗水而已。彬去,遠送至境,進斗酒隻鵝而別。彬戲曰:「卿禮有過陸納,將不為古人所笑乎。」武帝聞其能,擢為宣城太守。自縣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經寇抄,遠盡心綏理,復著名跡。期年,遷樹功將軍、始興內史。時泉陵侯朗為桂州,〔三一〕緣道多剽掠,入始興界,草木無所犯。 遠在官好開途巷,修葺牆屋,人居市里,城隍廄庫,所過若營家焉。田秩奉錢,並無所取,歲暮擇人尤窮者充其租調,以此為常。然其聽訟猶人也,不能過絕。而性果斷,人畏而惜之,所至皆生為立祠,表言政狀,帝每優詔答焉。後歷給事黃門侍郎,信武將軍,監吳郡。在吳頗有酒失。遷東陽太守。遠處職,疾強富如仇讎,視貧細如子弟,特為豪右所畏憚。在東陽歲餘,復為受罰者所謗,坐免歸。 遠性耿介,無私曲,居人間絕請謁,不造詣。與貴賤書疏,抗禮如一。其所會遇,未嘗以顏色下人。是以多為俗士所疾惡。其清公實為天下第一。居數郡,見可欲終不變其心,妻子飢寒如下貧者。及去東陽歸家,經年歲,口不言榮辱,士類益以此多之。其輕財好義,周人之急,言不虛妄,蓋天性也。每戲語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語,則謝卿以一縑。」眾共伺之,不能記也。後為征西諮議參軍、中撫軍司馬,卒。 郭祖深,襄陽人也。梁武帝初起,以客從。後隨蔡道恭在司州。陷北還,上書言境上事,不見用。選為長兼南梁郡丞,徙後軍行參軍。帝溺情內教,朝政縱弛,祖深輿櫬詣闕上封事,其略曰: 大梁應運,功高百王,慈悲既弘,憲律如替。愚輩罔識,褫慢斯作。〔三二〕各競奢侈,貪穢遂生。頗由陛下寵勳太過,馭下太寬,故廉潔者自進無途,貪苛者取入多徑,直弦者淪溺溝壑,曲鉤者升進重沓。飾口利辭,競相推薦,訥直守信,坐見埋沒。勞深勳厚,祿賞未均,無功側入,反加寵擢。昔宋人賣酒,犬惡致酸,陛下之犬,其甚矣哉。 臣聞人為國本,食為人命,故禮曰國無六年之儲,謂非其國也。推此而言,農為急務。而郡縣苛暴,不加勸獎,今年豐歲稔,猶人有飢色,設遇水旱,何以救之?陛下昔歲尚學,置立五館,行吟坐詠,誦聲溢境。比來慕法,普天信向,家家齋戒,人人懺禮,不務農桑,空談彼岸。夫農桑者今日濟育,功德者將來勝因,豈可墮本勤末,置邇效賒也。今商旅轉繁,游食轉眾,耕夫日少,杼軸日空。陛下若廣興屯田,賤金貴粟,勤農桑者擢以階級,惰耕織者告以明刑。如此數年,則家給人足,廉讓可生。 夫君子小人,智計不同,君子志於道,小人謀於利。志於道者安國濟人,志於利者損物圖己。道人者害國小人也,忠良者捍國君子也。臣見疾者詣道士則勸奏章,僧尼則令齋講,俗師則鬼禍須解,醫診則湯熨散丸,皆先自為也。臣謂為國之本,與療病相類,療病當去巫鬼,尋華、扁,為國當黜佞邪,用管、晏。今之所任,腹背之毛耳。論外則有勉、捨,說內則有雲、旻。雲、旻所議則傷俗盛法,勉、捨之志唯願安枕江東。主慈臣恇,息謀外甸,使中國士女南望懷冤,若賈誼重生,豈不慟哭。臣今直言犯顏,罪或容宥,而乖忤貴臣,則禍在不測。所以不憚鼎鑊區區必聞者,正以社稷計重而螻蟻命輕。使臣言入身滅,臣何所恨。 夫謀臣良將,何代無之,貴在見知,要在用耳。陛下皇基兆運二十餘載,臣子之節,諫爭是誰?執事皆同而不和,答問唯唯而已。入對則言聖旨神衷,出論則云誰敢逆耳。過實在下而謫見於上,遂使聖皇降誠,〔三三〕躬自引咎,宰輔晏然,曾無謙退。且百僚卿士,尠有奉公,尸祿競利,不尚廉潔。累金積鏹,侍列如仙,不田不商,何故而爾?法者人之父母,惠者人之仇讎,法嚴則人思善,德多則物生惡,惡不可長,欲不可縱。伏願去貪濁,進廉平,明法令,嚴刑罰,禁奢侈,薄賦斂,則天下幸甚。謹上封事二十九條,伏願抑獨斷之明,少察愚瞽。 時帝大弘釋典,將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條以為: 都下佛寺五百餘所,窮極宏麗。僧尼十餘萬,資產豐沃。所在郡縣,不可勝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則皆畜養女,皆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其半。而僧尼多非法,養女皆服羅紈,其蠹俗傷法,抑由於此。請精加檢括,若無道行,四十已下,皆使還俗附農。罷白徒養女,聽畜奴婢。婢唯著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如此,則法興俗盛,國富人殷。不然,恐方來處處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復國有。 朝廷擢用勳舊,為三陲州郡,不顧御人之道,唯以貪殘為務。迫脅良善,害甚豺狼。江、湘人尤受其弊。自三關以外,是處遭毒。而此勳人投化之始,但有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揚、徐之人,逼以眾役,多投其募,利其貨財。皆虛名上簿,止送出三津,名在遠役,身歸鄉里。又懼本屬檢問,於是逃亡他境,僑戶之興,良由此故。又梁興以來,發人征役,號為三五。及投募將客,主將無恩,存卹失理,多有物故,輒刺叛亡。或有身殞戰場,而名在叛目,監符下討,稱為逋叛,錄質家丁。合家又叛,則取同籍,同籍又叛,則取比伍,比伍又叛,則望村而取。一人有犯,則合村皆空。雖肆眚時降,蕩滌惟始,而監符猶下舊日,限以嚴程。上不任信下,〔三四〕轉相督促。臺使到州,州又遣押使至郡,州郡競急切,同趣下城。令宰多庸才,望風畏伏。於是斂戶課,薦其筐篚,使人納重貨,許立空文。其百里微欲矯俗,則嚴科立至,自是所在恣意貪利,以事上官。又「請斷界首將生口入北,及關津廢替,須加糾擿」;又言「廬陵年少,不宜鎮襄陽;左僕射王暕在喪,被起為吳郡,曾無辭讓」。其言深刻。又「請復郊四星」。帝雖不能悉用,然嘉其正直,擢為豫章鍾陵令,員外散騎常侍。 普通七年,改南州津為南津校尉,以祖深為之。加雲騎將軍,秩二千石。使募部曲二千。及至南州,公嚴清刻。由來王侯勢家出入津,〔三五〕不忌憲綱,俠藏亡命。祖深搜檢姦惡,不避強禦,動致刑辟。奏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捨贓罪。遠近側足,莫敢縱恣。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 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過一肉。有姥餉一早青瓜,祖深報以疋帛。後有富人效之以貨,鞭而徇眾。朝野憚之,絕於干請。所領皆精兵,令行禁止。有所討逐,越境追禽。江中嘗有賊,祖深自率討之,列陣未敢進,仍令所親人先登,不時進,斬之。遂大破賊,威振遠近,長江肅清。 論曰:善政之於人,猶良工之於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焉。漢世戶口殷盛,刑務簡闊,郡縣之職,外無橫擾,勸賞威刑,事多專斷,尺一詔書,希經邦邑。吏居官者或長子孫,皆敷德政以盡人和,興義讓以存簡久。故龔、黃之化,易以有成。降及晚代,情偽繁起,人減昔時,務殷前世。立績垂風,難易百倍。若以上古之化,御此世之人,今吏之良,撫前代之俗,則武城弦歌,將有未暇,淮陽臥鎮,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蓋化有醇薄者也。 校勘記 〔一〕 孝武末年 按此孝武謂晉孝武帝曜,下「及孝武承統」,謂宋孝武帝駿。 〔二〕 突不得黔席未暇暖 「席」各本作「灶」。按文選班固答賓戲:「孔席不〈日耎〉(同暖),墨突不黔。」突,煙囪;席,座位。宋書作「席未暇煖」,是。今據改。 〔三〕 遷徐州刺史監徐兗二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 「之」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四〕 語令且去 「令」宋書作「今」。 〔五〕 晚度北人南朝常以傖荒遇之 「北人」各本作「北入」,據宋書改。按「晚度北人」,謂北人渡江之後者。 〔六〕 坦恒以此慨然 「此」字各本並脫,據宋書、通志補。 〔七〕 亡曾祖因晉氏喪亂播遷涼土 「曾祖」各本作「高祖」,據宋書改。按坦為驥兄,上云「曾祖耽避難河西」,此不得云「亡高祖播遷涼土」,宋書是。 〔八〕 申恬字公休 「申恬」各本作「申怙」,據宋書、通志改,下同。按太平御覽六三四引徐爰宋書:「申恬字道獻。 〔九〕 杜慧度交阯朱〈截,中"隹改鳥"〉人也 「杜慧度」各本作「杜慧慶」,總目、傳目同。宋書良吏傳作「杜慧度」,本書宋武帝紀亦作「杜慧度」。王懋竑讀書記疑、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四並云「度」是「慶」非,此傳誤。今從改。 〔一0〕有如居家 「居家」宋書作「治家」,此避唐諱改。 〔一一〕及繼父為刺史 「及」各本作「乃」,據宋書改。 〔一二〕文帝以廷尉王徽為交州刺史 「王徽」宋書文帝紀作「王徽之」。 〔一三〕阮長之字景茂 「景茂」宋書作「茂景」。 〔一四〕宋家狼狽輸送 「宋家」各本作「繆家」,誤,今改正。 〔一五〕刺史王彧行縣夜還 「縣」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一六〕二年明遣使還述魏欲通和好 「二年」各本作「三年」,據梁書改。按下「三年,遷中領軍」,明此為「二年」之訛。 〔一七〕皆是百姓賣兒貼婦錢 「錢」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一八〕使人驅曳下殿 「驅」各本作「馳」,據南齊書改。 〔一九〕出為晉平太守 「晉平」各本作「晉安」,據南齊書改。 〔二0〕不待詔便歸東 「待」各本作「得」,據南齊書改。 〔二一〕王洪範上谷人也 「王洪範」各本及本書蠕蠕傳作「王洪軌」。南齊書張沖傳、芮芮傳亦作「王洪軌」。然本書齊高帝紀、江祏傳及南齊書明帝紀建武元年、柳世隆傳、江祏傳、魏虜傳悉作「王洪範」。通鑑齊高帝建元元年「帝遣王洪範約柔然寇魏」,考異云:「齊書作『王洪軌』,今從齊紀。」今依通鑑一律改為「王洪範」。 〔二二〕多與部下交易 「易」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二三〕縣南又有豪族數百家 「有」字各本並脫,據梁書、冊府元龜七0四補。 〔二四〕多以為穎達害焉 「為」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 〔二五〕在宮多所諫爭 「在宮」各本作「在官」,據梁書改。按此在宮,指在太子東宮。 〔二六〕遷左軍將軍 梁書作「左將軍」,冊府元龜七一九作「左軍參軍」。按「左將軍」或「左軍將軍」軍號資敘均甚高,謙齊初尚為錢唐令,疑當從冊府元龜作「左軍參軍」。 〔二七〕謙自少及老歷二縣五郡 按據謙傳,謙祇歷巴東、建平、江夏、零陵四郡太守,疑「五郡」有訛。 〔二八〕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云:「宋書明帝紀作南譙太守,隋書經籍志作南海太守。」未知孰是。 〔二九〕未易及也 「及」各本作「人」,據冊府元龜九四九改。 〔三0〕諸縣皆盛供帳以待焉 各本並脫「縣」字,據梁書補。 〔三一〕時泉陵侯朗為桂州 「朗」梁書作「淵朗」,此避唐諱省。 〔三二〕褫慢斯作 冊府元龜五四一作「悖慢斯作」。 〔三三〕遂使聖皇降誠 「降誠」冊府元龜五四一作「降誡」。 〔三四〕上不任信下 「不」各本訛「下」,今改正。 〔三五〕由來王侯勢家出入津 「津」冊府元龜二00作「南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