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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让数学老师人间蒸发了 我不想做混血人。如果你读者本书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可能是混血人的话,那么,我给你的忠告是,立刻阖上这本书!还有,关于你的身世,你就相信爸妈编的谎言,而且要努力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做一个混血人是危险的,随时都得提心吊胆。大部分的时候,这身份只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而且对方使出的手段绝对龌龊下流,保证让你痛苦万分。如果你是个正常的小孩,只单纯将这本书当成小说来读的话,那么恭喜你,请继续阅读下去吧。其实我很嫉妒你,因为你竟然相信这些事情都是假的。要是你往下看了几页后认出你自己,甚至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搅,这时候一定要立刻停止阅读,因为……你可能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一旦你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迟早会感觉得到,而且,他们会来找你。可别说我没警告你喔!我叫Percy·Jackson,今年十二岁。几个月前,我还是Yancy学校的住校生,这所学校位在纽约州北部,是一所专供问题学生就读的私立学校。那么,我是一个问题学生吗?嗯,可以这么说。贵族之家我可以轻易的证明这件事,虽然我不行的人生才开始没几年,但随便从哪里讲起,我都可以找出一大堆我有问题的证明。不过,更糟的事其实从今年五月开始的。我们六年级这班五月时到曼哈顿校外教学,黄色校车上总共有二十八个心理治疗个案的学生和两位老师,一起前往大都会博物馆看古希腊罗马文物展。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酷刑,不过Yancy的校外教学通常都是这样。这次因为是由拉丁文老师Mr.Brunner带队,所以我还抱着一丝希望。Brunner老师是个坐着电动轮椅的中年人。他的头发稀稀疏疏,胡子乱乱的,总是穿着一件磨到快破掉、沾有咖啡味的花呢夹克。你可别以为他是个冷酷的人,其实他很会说故事、讲笑话,还让我们在课堂上玩游戏。他也收藏可怕的罗马盔甲和武器,我只有上他的课时不会打瞌睡。我祈祷这趟校外教学一切顺利,至少这次别出事就好,这样我就不会惹上麻烦。各位,我大错特错。看吧,每次校外教学总会有坏事降临在我头上。就像五年级去参观萨拉多加战场是,我就出了个包,那是和美国独立战争的大炮有关的意外,虽然没有瞄准到校车,过我我还是被赶了出去。更早之前,我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到海洋世界进行鲨鱼饲育员体验之旅。我只不过在狭窄的通道上不小心碰错了操作杆,我们全班就被冲成了落汤鸡。而在更早更早之前呢……嗯,用我说,你应该想象得到吧。所以这次校外教学,我决定要好好表现。去市中心的整段路上,我拼命忍耐南西·波波菲这个满脸雀斑的红发偷窃狂。他拿了一块夹着花生酱和番茄酱的超厚三明治,砸在我最好的朋友Grover的后脑勺上。Grover是个很容易下手的目标,因为他瘦骨如柴,遇到挫折就会大哭。他一定被留级过好几次了,因为在六年级学生中,只有他脸上长了青春痘、下把开始长出胡须,而且他还跛脚。他的腿得了某种肌肉方面的病,这病让他此后一生都不用上体育课。他走路的姿势很滑稽,小心翼翼的,好像每一步都会受伤,不过可别让这些表相给骗了,如果学生餐厅那天的菜色是烤玉米卷饼的话,你应该会看见他飞奔过去。话说回来,这时南西·波波菲正丢出一团三明治,啪,不偏不倚黏在Grover的棕色卷发上。他如果知道我今天拿她没辙,因为我还在观察期。校长用一副要毁掉我的口吻威胁着说,如果我这趟校外教学有什么差错、出了什么糗,甚至只搞笑一下,就要遭到停课的处分。“我要杀了他。”我嘴里咕哝着。Grover想让我冷静下来,他说:“没关系,我喜欢花生酱。”他巧妙的闪开另一块南西的午餐,“够了。”我站了起来,可是Grover把我拉回位子上。“你还在观察期。”他提醒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知道责任会算在谁头上。”如今回过头来看,我真希望当时出手把南西·波波菲打扁。因为被停课这件事,和我即将让我自己卷入的那团混乱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Brunner老师带领我们参观博物馆。他乘着轮椅,在最前面引导我们穿过有回音的大展示厅、走过大理石雕像以及摆满了古老陶器真品的玻璃柜,柜子里的陶器有黑色与橙色花纹。眼前这些文物已经存在两、三千年前之久,深深打动了我。Brunner老师要我们在四公尺高的石柱下集合,石柱柱顶是个人面狮身像。他告诉我们这石柱是一个墓碑,属于一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女孩,还跟我们说每一面雕刻所述说的故事。我认真的听他解说,这的确很有趣。讨厌的是我身旁每个人都在讲话,每次我叫他们闭嘴,另一位导护老师道斯女士就会赏我一个恶毒的眼神,道斯老师来自乔治亚州,担任我们数学老师还没很久,虽然她已经五十岁了,却总是穿着黑色皮夹克,看起来脾气很暴躁,好像随时会骑着哈雷重机车去冲撞你的置物柜。他今年年中来到Yancy学校,因为我们前一任数学老师精神崩溃了。从道斯老师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很爱南西·波波菲,而我则被他当成魔鬼的后代。他会用弯弯的手指指着我说:“现在,亲爱的……”听到这个非常甜美的声音,我就知道这个月放学之后都得留下来。有一次,她叫我把旧数学习题簿上的答案擦掉,我一直擦到半夜才做完。我告诉Grover说,我觉得道斯老师不是人类。他看着我,非常认真的说:“完全正确。”Brunner老师继续解说希腊墓葬艺术。南西·波波菲吱吱喳喳的拿石柱上的裸体开玩笑。我转头对她说:“你可以闭嘴吗?”我的音量比想象中的还大。所有人都笑了,Brunner老师停止讲故事。“Jackson先生,”他说:“你有什么高见?”我的脸涨红了。我说“没有。”罗亭Brunner老师指着石柱上的一幅图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这张图象征什么?”我看那幅图后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真的认得。“是克罗诺斯在吃他的小孩。”“没错,”Brunner老师显然不太满意,“那么,他做这件事情是因为……”“嗯,”我绞尽脑汁用力想,“克罗诺斯是天神之王,而且……”“是‘天神’吗?”Brunner老师质疑。“喔,是‘泰坦巨神’之王”我自己更正,“而且……他不相信他的天神孩子,所以,嗯,克罗诺斯吃了他们,对吧?他太太把还是婴儿的Zeus藏起来,拿一个石头代替,交给克罗诺斯。Zeus长大之后打败克罗诺斯,就出哥哥和姐姐……”“咦?”这声音是从我后面那群女生中发出来的。“……所以天神们和泰坦巨神之间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我继续说:“最后是天神赢了。”一阵窃笑声从那人群之中传来。就在我后面,南西·波波菲跟她的朋友发牢骚说:“‘请解释一下为什么克罗诺斯要吃掉他的孩子’。说得像是我们在真实生活会用到,或是找工作时要回答这些问题一样。”“Jackson,回应一下波波菲同学这个很棒的问题,这样的事会不会存在于真实生活中?”Brunner老师说。“惨了。”Grover咕哝着。“闭嘴啦!”南西用气音说,她的脸已经比头发还要红。这至少让南西住嘴了,Brunner老师是唯一一个抓到她乱说话的人,他有一双雷达耳。我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然后耸耸肩:“我不知道”“好吧,”Brunner老师看起来很失望,“Jackson说对了一半。Zeus将芥末和葡萄酒混合,喂克罗诺斯吃,逼他吐出其他五个孩子,也就是我们说的天神,他们在这位泰坦巨神的胃里面生活及成长,没有被消化掉。天神打败了父亲克罗诺斯,用克罗诺斯自己的镰刀将他切成碎片,丢到塔耳塔洛斯去,那是冥界最黑暗的角落。各位,在这有趣的故事的陪伴下,午餐时间不知不觉到啦!道斯老师,请带我们回到外面去号码?”同学们往外散开,女生都笑闹成一团,男生则像笨蛋一样互相推来推去。Grover和我正要跟大家一起走出去,这时Brunner老师说:“Jackson。”我知道那个要来了。我叫Grover先走,然后转身对Brunner老师说:“有。”Brunner老师露出一副“不让你走”的表情。他明亮的褐色眼睛,看起来好像已经活了一千岁,看尽了世间沧桑。“你必须好好学习这些问题的答案。”Brunner老师告诉我。“关于泰坦巨神的故事吗?”“关于真实生活,还有你学习的结果要如何应用在真实生活中。”“喔。”“你从我这里学到的,”他说:“非常重要。Percy·Jackson,我希望你认真看待这件事,我只接受你最好的表现。”我很想发脾气,这家伙对我实在有点要求过头了。的确,他的马上竞技日是有点酷,他会全副武装穿上罗马盔甲大喊:“呀喝!”向我们挑战;他会用他的剑尖取代粉笔在黑板上飞快舞动,说出每个希腊罗马时代的人名,说出他们的母亲和他们所信奉的神,Brunner老师希望我和其他人一样行,可是我明明就有阅读障碍(dyslexia)和注意力不足过动症,而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高于C的成绩。但他不只是要我表现好而已,他希望我表现的更好,可是我办不到,我根本记不住那些名字和事情,更何况是要我正确的拼出那些字。我喃喃抱怨他要我更努力的事,这时Brunner老师用一种哀伤深沉的眼神看了石柱一眼,就像他参加过这个女孩的葬礼一样。他要我到外面去吃午餐。班上同学在博物馆前的台阶集合,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第五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我们头上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中,我不曾看过纽约的天空出现这么黑的云。我想这个能和全球暖化什么的有关,因为自从耶诞节过后,纽约州的天气一直都很怪异,超级风暴雪、洪水、雷击引发大火等等,什么怪事都发生了,所以就算这次会有飓风来袭,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有些同学把午餐盒中的饼干丢给鸽子吃,南西·波波菲正在偷一位女士皮包里的东西。当然咯,道斯老师没有看到。Grover和我坐在喷水池边缘,离其他人远远的。我们想说,或许这样做大家就不会知道我们是“那个”学校的人,那个专收无处可去的失败者和怪胎的学校。“你放学后要留下来吗?”Grover问。“没有吧。”我说:“Brunner老师没说,我只希望他有时能放我一马,我是说,毕竟我不是个天才。”Grover停了一会儿没说话,当我正以为他要给我个深度哲学评论让我感觉好过一点时,他开口了:“我可以吃你的苹果吗?”我没什么胃口,所以把苹果让给了他。看着第五大道上川而过的计程车,我想起了我妈住的公寓,从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往上层住宅区方向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从耶诞节以后我就没见过他。我很想跳上一台计程车回家去,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紧抱着我,但是也会对我很失望。他会把我再送回Yancy,要我更加努力,即使这是我六年来念的第六间学校,我还是有可能再被踢出去。我不宁愿看到她伤心的样子。Brunner老师在残障坡道的底端停好轮椅。他边吃芹菜,边读着一本平装小说,一把红伞立在他的椅背上,看起来就像个行动咖啡桌。我将三明治拿出来,这是南西·波波菲和她那堆丑怪朋友出现在我面前。我猜他可能对于偷游客东西这种游戏感到厌烦了,他现在竟然吃了一半的午餐倒在Grover腿上。“哎哟!”他咧开嘴对我笑,露出一口歪七扭八的烂牙。她的雀斑是橘黄色的,就像有人把起司条打成汁喷在她脸上一样。我努力保持冷静,学校心理辅导顾问告诉过我一百万次了:“数到十,稳住你的情绪。”但我真的很抓狂,脑子逐渐转为空白,一股怒潮席卷而来。我不记得有碰到她,但当我回过神来时,南西正一屁股坐在喷水池里大声尖叫:“Percy推我!”道斯老师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几个小孩低声交谈:“你有没有看到……”“……水……”“……一把抓住她……”我不知道他们在胡说什么,只知道我又惹上麻烦了。道斯老师上前确定可怜的小南西没事,还答应在博物馆商店买件新衬衫给她,然后,道斯老师转过了身来对着我。胜利的火焰在她眼中燃起,好像她已经等了一整个学期才等到出手的机会。“现在,亲爱的……”“我知道。”我不平的说:“擦一个月的习题簿。”我没说对。“跟我来。”道斯老师说。“等等!”Grover大喊:“是我!是我推她的!”我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想罩我。Grover怕死道斯老师了。道斯老师怒目瞪她一眼,他那长了胡子的下巴开始发抖。“我不觉得是这样,安德伍德先生。”她说。“可是……”春潮“你——留——在——这——里。”Grover绝望的看着我。“没关系的,”我告诉他:“谢谢你的努力。”“亲爱的,”道斯老师对我咆哮:“过来!”南西·波波菲嘻嘻怪笑。我狠狠瞪她一眼,对他发射出“等一下就宰了你”的超猛眼神,然后转头看道斯老师。不过她不在那里,她站在博物馆入口处最上面那阶台阶,正不耐烦地比着手势要我跟上。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到哪里?我常常陷入这种状态,像是我的脑袋突然睡着,回神时却发现已经遗失了某些片段,就像是拼图碎片掉到宇宙中,留下我茫然地盯着一块空白缺角。学校的心理辅导顾问告诉我说,这是因为我有注意力不足过动症,所以我的脑子对事情的解读会出现错误。我不确定是不是这样。我跟在道斯老师后面。爬上阶梯时,我回头瞥了Grover一眼。他脸色惨白,在我和Brunner老师之间来回张望,好像很希望Brunner老师能注意到这里,可是Brunner老师正全神贯注在他的小说上。我转头回来,道斯老师又不见了,原来他已经进到博物馆里,走到路口大厅的尽头了。好吧,我想他是要我到博物馆商店买一件新衬衫给南西。不过,这显然不是他的计划。我跟着他走向博物馆更深处,当我终于赶上她时,才发现原来我们又回到了希腊罗马展示厅。除了我们之外,展示厅里没有别人。道斯老师双臂交叉抱胸,站在希腊天神的巨型大理石雕像前,从他的喉咙里吐出的声音非常怪异,像是在低吼。假如没有这种怪声,我是不会紧张的,因为这种声音和老师组合在一起实在很怪异,尤其是道斯老师。她看着石雕的眼神,像是想摧毁它一般。“亲爱的,你已经给我们惹够麻烦了。”她说。我做了个安全的回应,我说:“是的,老师。”他用力拉扯皮夹克的袖口。“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躲得掉吗?”她的眼神已经超越疯狂的层次,那是邪恶。我很紧张的想着,她是位老师,不可能伤害我。我开口说:“我……我会更努力的,老师。”雷声撼动整座建筑物。“Percy·Jackson,我们不是笨蛋,”道斯老师说:“要找到你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承认吧,这样你可以少受一点苦。”我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我唯一能想到的是,老师们一定是发现我常在宿舍里偷卖的违禁糖果,或者是他们知道我写的那篇关于《汤姆历险记》的文章是网路上抄来的,我根本没看那本书,而他们现在想删掉我的成绩,甚至要给我更严厉的惩罚,叫我把那本书读完。“如何?”他盘问我。“老师,我不……”“时间到。”她嘶吼着。此时,最诡异的是发生了。他的眼睛如灼烧的炭火般发光;他将手指张开,然后变成爪子;他的夹克融化了,出现的是一对巨大的翅膀。她不是人!她是个面容枯槁的女巫,有着蝙蝠翅膀、尖利爪子和一嘴黄色尖牙。她即将把我切成碎片。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古怪。一分钟前还在博物馆外的Brunner老师,驾着轮椅从门廊进入展示厅,手中握着一支笔。“喂!Percy!”他大喊,同时将笔抛向空中。道斯老师向我扑过来。在吼叫声中,我躲开了,我感到爪子在我耳边猛力抓击所产生的气流。我伸手抓住啦支原子笔,但是当笔碰到我的手时,它不再是笔,它变成一把剑—就是Brunner老师在马上竞技日用的那把青铜剑,道斯老师朝我直冲而来,眼中露出凶狠的杀气。我的膝盖变成软果冻,我的手抖到差点连剑都拿不住。她狂吼:“去死吧,亲爱的!”他向我飞扑过来。极度的恐惧笼罩全身,我只做了一个自然的反应动作,挥剑。金属剑身碰到她的肩膀,然后完全穿过她的身体,好像她是水做的一样。嘶——嘶!道斯老师像被电扇吹散的沙堡,她的身体爆开,变成一堆黄色粉末,然后当场蒸发,尸骨无存。空气中残存一点硫磺的味道和垂死的尖叫声,还有邪恶的寒意,仿佛那对发光的红眼人死盯着我一般。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我的手上我这一支原子笔。Brunner老师不在,除了我之外,这里没有任何人。我的手还在发抖,我的午餐里一定被人下了毒,放了些魔法蘑菇之类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我转身走出去。雨开始下了。Grover坐在喷水池旁,头上盖着博物馆地图。南西·波波菲仍然站在那里,因为泡进喷水池有了一下而全身湿透。他正在向那些丑怪朋友们抱怨,一看到我就说:“希望克尔老师有揍你一顿。”我说:“你说谁?”“我们老师啦,笨蛋!”我大吃一惊。我们并没有一位叫做克尔的老师啊,我问南西她在胡扯什么。她只是翻一翻白眼,掉头就走。我问Grover,道斯老师在哪里。他说:“谁啊?”初恋但他在回答前先停顿了一下,而且没有看着我的眼睛,所以我以为他是故意在耍我。“不好笑喔,先生,”我告诉他:“我是说真的。”头顶上,雷声轰轰作响。我看到Brunner老师坐在他的红伞下读书,好像不曾移动过。我上前向他查证。他抬起头,有点心不在焉,“喔,那应该是我的笔。Jackson,以后请记自己带文具。”我将Brunner老师的笔递给他,他如果没说,我甚至没注意到手上仍握着这支笔。“老师,”我说:“请问道斯老师在哪里?”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你说谁?”“另外一位导护老师,道斯老师,就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他皱起眉头,身体往前倾,看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Percy,这次校外教学并没有道斯老师,就我说知,Yancy学校从来没有一位叫道斯老师的人。你还好吗? 第二章 编织死亡之袜的三个老妇人 我以前很习惯遇到怪事,不过那些事都很快就过去了,但这次仿佛无休无止的幻觉却远超越我所能负荷。这学年能下的时间,整个学校仿佛联手上演一场骗局,只瞒着我一个人。所有学生好像真的完全相信,这位一头金发、个性活泼的克尔老师,从耶诞节以来就一直是我们数学老师。可是在校外教学最后他踏上我们校车之前,我根本没见过她。 我偶尔会突然间想某个人问起道斯老师的是,想试试看他们会不会不小心露出破绽,可是他们都只是瞪我一眼,当我有精神病一样。 我差一点就相信他们,相信道斯老师不曾存在。 差一点。 可是,Grover骗不了我,我向他提起道斯这个名字时,他会迟疑一下才说没这个人。我知道他在说谎。 有件事正在发生。有件事曾经在博物馆中发生过。 白天时,我没什么时间去想,但每当黑夜降临,有着爪子和蝙蝠翅膀的道斯老师总让我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反常的气候持续着,这对我的心情一点帮助也没有。有天晚上,暴风雨吹破我宿舍房间的窗户。后天后,哈德逊河谷出现史上最强的龙卷风。距离Yancy学校大约只有八十公里。我们在上社会课时还听到一个消息说,突来的风暴使得坠落在大西洋的小飞机异常增多。 大部分的时间,我感到不安和烦躁,我的成绩因而掉到D和F之间。我更常和南西·波波菲那一票人吵架,几乎每节课都会被赶到走廊上。 终于,当英文老师尼克先生第一百万次指责我因为太懒惰而做不好拼字测验时,我崩溃了。我骂他老酒鬼,虽然我不确定这个词用得对不对,可是念起来还挺顺的。 隔周,校长寄了一封正式信函给妈妈,上面写说,明年不让我继续念Yancy学校。 好吧,我告诉自己,没事。 反正我超想家的。 我想和妈妈一起住在我们上东区的小公寓里,虽然我必须去念公立学校,还得忍耐讨厌的继父和他那群蠢扑克牌友。 但是……我会想念在Yancy所拥有的一切,我宿舍房间窗外的树影、远处的哈德逊河、松树林的芬芳。我会想念格罗佛这个好朋友,虽然他有点怪,但我担心明年没有我在的话,他要怎么在学校活下去。 我也会想念拉丁文课、Brunner老师的疯狂马上竞技日,还有他对我的信任。 每次准备考试时,我都只念拉丁文这一科。我不曾忘记Brunner老师说过,对我而言这个科目攸关生死。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相信他说的了。 待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我看到很灰心,于是我把《剑桥版希腊神话指南》摔倒宿舍房间的另一头。文字开始游出书页,绕着我的头打转,字母像在玩滑板一样转了一百八十度。我不可能记得“Chiron”和“卡戎”,还是“波利德特斯”和“波利窦色斯”之间有什么差别,至于拉丁文的动词变化就更别提了。 我在房间里踱步,感觉像有一堆蚂蚁在我的衬衫里爬。 我记起Brunner老师认真的神情和他那仿佛经历千年沧桑的眼睛,他曾说过:“Percy·Jackson,我只接受你最好的表现,”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神话书。 我从来没有请求老师帮忙过,但也许我可以和Brunner老师谈谈,请他给我一点指点,不然至少可以向他道歉,因为拉丁文考试成绩我大概只能得到F,我不希望他认为我没有努力过,我不想就这样离开Yancy学校。 我走下楼到教职员办公室去。大部分办公室都关了灯没半个人,只有Brunner老师办公室那扇门半开着,光线从窗户透出,照在走廊的地板上。 我距离门把还有三部的距离,这时办公室里面有声音传出,Brunner老师问了一个问题。接着百分之百是Grover的声音说:“……担心Percy,老师。” 我僵住了。 我不太偷听别人说话,不过我敢说,如果你最好的朋友正在和一个大人谈论你的事,你一定忍不住要听。 我慢慢靠近。 “……整个夏天,”Grover正在说:“我是说,有一个‘仁慈女神’在学校里!既然我们很确定,而他们也知道……” “我们催促他只会让事情更糟糕,”Brunner老师说:“我们必须让这个孩子更成熟些。” “可是他可能没时间了,夏至的最后期限……” “没有他,事情还是会解决。Grover,让他好好享受此刻的无知吧。” “老师,他看到她了……” “那是他的想象而已。”Brunner老师很坚决,“学生和老师所形成的迷雾足够说服他了。” “老师,我……我不能再失败了。”Grover哽咽的说,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Grover,你没有失败,”Brunner老师慈祥的说:“我应该要看出她是为什么而来的才对。”现在我们只需要担心一件事,要保护波西,让他活到即将来临的秋天……” 神话书从我的手中落下,碰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Brunner老师不说话了。 我的心脏怦怦跳着。我赶紧捡起书,走回大厅。 一个黑影闪过Brunner老师办公室门上的玻璃,黑影的身形比坐在轮椅上的老师高多了,他赶紧握这一个东西,看起来很像射箭手拿的弓。 我打开离我最近的一扇门溜进去里面多起来, 几秒钟后,我听到缓慢的“叩、叩、叩”声,听起来想是用布包着木块敲击的声音,接着有个很像动物鼻息的声音在我这扇门外,一个很大、很黑的身影在玻璃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移动。 一颗汗珠缓缓流过我的脖子。 走廊的某处传来Brunner老师的说话声。“没事,”他喃喃自语:“只从冬至之后,我的神经就不太正常。” “我也是,”Grover说:“可是我敢发誓……” “回去宿舍吧,”Brunner老师告诉他:“你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考试呢。” “别提这件事啦。” Brunner老师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 我在黑暗中等待,这一刻仿佛永无止境。 终于,我溜了出来到走廊上,沿原路回到宿舍。 Grover躺在他的床上,读者拉丁文考试的笔记,好像整夜都没有出门过一样。 “嘿,”他睡眼惺忪的说:“你考试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回答。 “你脸色不太好看,”他皱着眉说:“还好吧?” “只是……累了。” 我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然后准备上床睡觉。 我想不透刚才在楼下听到的一切,我很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是有件事很清楚,Grover和Brunner老师在我背后谈论我,他们认为我身陷某种危机。 第二天下午,我刚考完三个小时的拉丁文考试,眼前游动的全是我拼错的古希腊罗马人名。这时Brunner老师把我叫去。 一开始,我很担心他发现我前一晚偷听的事,不过看来不是。 “Percy,”他说:“别因为离开Yancy的事灰心丧志,这……是最好的方式。” 他的声音很仁慈,可是这些话还是让我感到困窘,虽然他说得很小声,但其他考完试的同学还是听得到。南西·波波菲对我嘻嘻怪笑撅起嘴做了个充满嘲弄意味的飞吻。 我低声说:“好的,老师。” “我是说……”Brunner老师来回转动他的轮椅,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我的眼睛有点刺痛。 眼前这位我最喜欢的老师,在全班面前说我没能力做好这件事。之前他一整年都说相信我,而现在他却说,我注定被开除。 “是的。”我说,声音颤抖。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Brunner老师说:“喔,你完全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说……你不是普通人,Percy,这不是说……” “谢谢,”我脱口而出:“非常谢谢您,老师,谢谢您的提醒。” “Percy……” 我早就走掉了。 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我把衣服塞进行李箱。 其他人打打闹闹,聊着他们的暑假计划。有一个人要去瑞典露营,另一个说要去加勒比海航行一个月。他们都是不良少年,和我一样,可是他们是有钱的不良少年,他们的爸爸是官员、大使、名流,而我则是无足轻重,来自一个小人物家庭。 他们问我今年夏至要怎么过,我说我要回纽约市。 我没告诉他们,我得找一个暑假的打工工作,像是帮忙遛狗,或是推销杂志,而其他的空闲时间都要担心接下来的秋天要念哪间学校。 “喔,”有个家伙说:“酷耶!” 他们回到原来的聊天话题中,好像我不曾存在过。 我唯一还怕说再见的人是Grover,结果我根本不用这样做,因为他定了一张去曼哈顿的灰狗巴士车票,跟我同一班车,所以我们又聚在一起,出发前往纽约市。 整趟旅程中,Grover一直紧张的扫视走道,观察其他乘客。我想起来了,每次我们离开Yancy学校,他就会紧张不安,好像预感会发生什么坏事一样。之前我总以为他一定是担心被欺负,可是灰狗巴士上根本没有人会欺负他。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你在找‘仁慈女神’吗?” Grover差点从位子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啊?” 我坦白跟他说,考试前一晚偷听到他和Brunner老师的谈话。 Grover的眼睛抽蓄着说:“你听到多少?” “喔……不是很多。什么是夏至最后期限?” 他脸部肌肉开始抽动。“Percy,你听好……我只是担心你,明白吗?我是说,关于魔鬼数学老师的幻觉……” “Grover……” “我告诉Brunner老师,你可能压力太大了,因为根本没有什么道斯老师,而且……” “Grover,你真的、真的很不会说谎。” 他的耳朵变红了。 他从衣口袋掏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名片。“拿着,如果你暑假时需要我的话。” 这张名片上的字很花俏,让我这阅读障碍(dyslexia)的眼睛看得很吃力,最后终于解读出来: 守护者 Grover·安德伍德 纽约州,长岛混血之丘 (800)009-0009 “什么是混……” “小声一点!”他大喊。“那是我……嗯……暑假住的地方。” 我的心情大受打击,原来Grover家还有避暑的房子。我从来不认为他家和Yancy学校其他人一样有钱。 “好吧,”我闷闷不乐的说:“所以,如果我想去参观你家的房子的话,可以去找你。” 他点点头说:“或是……或是你需要我的话。” “为什么我会需要你?” 我没意思要说这么难听的话。 Grover的脸红得像亚当的苹果。“Percy,你听好,事实上,其实我……我必须保护你。” 我睁大眼看着他。 这一年来,我和别人吵架,把欺负他的人赶走。还因为担心他在没有我的明年会遭人痛打而失眠,但现在,他却表现得像在保护我。 “Grover,”我说:“你到底要保护我什么?” 从我们脚下传来很大声的嘎嘎噪音,汽车仪表板冒出大量黑烟,整个车子里充满着鸡蛋臭掉的味道。司机咒骂了几声,将灰狗巴士慢慢开到大马路边。 几分钟后,引擎传来铿铿锵锵的声音,司机宣布全部的人都得下车,于是我们跟其他人一起排队下了车。 我们站在往外延伸的乡间小路上,假如你的车子没有抛锚,你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在我们停车的大马路这一侧,除了枫树林和乱丢的垃圾外,没有别的了。另一侧呢,穿过四条因为午后高热而闪闪发光的柏油路后,有一个旧式的水果摊。 那些特价的水果看起来棒极了。有整箱暗红色的樱桃,还有苹果、胡桃和杏仁,苹果西打躺在高脚冰桶中。此时没有顾客上门,在枫树的树荫底下,只有三位老太太坐在摇椅上,编织着我所见过最大双的袜子。 解释一下,这些袜子的尺寸是毛衣的大小,可是的确是袜子没错。右边那位老太太编一只,左边的老太太编另一只,中间的老太太抱着一个超大的篮子,里面放着蓝色毛线。 这三位老太太看起来都很老了,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像是皱缩的水果皮一样。他们银色的头发用一条白手巾绑在后面,褪色的棉布衣中伸出的手臂十分细瘦。 最诡异的是,他们好像正在看我。 我想跟Grover讲这件事,却看到鲜血从他脸上流了下来,他的鼻子正在抽动。 “Grover?”我说:“喂,你……” “你最好跟我说她们没有在看你,但她们真的在看你吧?” “是啊,很怪。你觉得这些袜子跟我很配吗?” “Percy,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中间的老太太拿出一把大剪刀,金银相间、刀刃很长,像是剪头发用的那种长剪刀。我听到Grover倒抽了一口气。 “我们回巴士上吧,”他对我说:“走吧。” “什么?那里面的温度至少有一千度耶!” “走啦!”他把门扳开,上了车,可是我还留在原地。 路的另一边,老太太仍然在看我,中间那位剪短了毛线,我发誓我真的听到见到的剪刀的喀嚓声从四个车道外传了过来。另外两位将湛蓝色袜子卷成球。我忍不住怀疑那袜子可能是要编给传说中的大脚野人或是怪兽酷斯拉穿的。 在巴士后面的司机引擎扳开一大块冒烟的金属,巴士开始震动,引擎怒吼着,巴士终于恢复了生气。 乘客们一起欢呼。 “好啦!”司机打搅,用帽子拍拍巴士。“大家回车上咯!” 当我们陆续上车时,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发烧,好像得了流行性感冒。 Grover看起来没有好多少,他在发抖,抖到牙齿咯咯作响。 “Grover?” “怎样?” “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他用袖子擦擦额头。“Percy,你在水果摊看到什么?” “你说那位老太太拿起剪刀,然后剪断毛线。” 她闭上眼睛,用手在胸前画个十字,不,那不是十字,是别的,像一种更古老的符号。 他说:“你看到他剪短毛线?” “是啊,所以呢?”虽然我便面上说得轻松,其实我知道事情大条了。 “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Grover喃喃的说,他开始咬自己的手指。“我不希望这是最后的时刻。” “什么最后的时刻?” “每次都是六年级,他们从来没超过六年级。” “Grover,”我叫他,因为他真的吓到我了。“你在说什么?” “让我跟你一起从车站走回家,答应我。” 这对我来说是个奇怪的请求,不过我还是答应她了。 “这是迷信,还是……?”我问。 他没有回答。 “Grover……那个喀嚓剪断毛线的动作,是指某个人会死吗?” 他悲伤的看着我,那神情就像是他正在拿着一束我最爱的花,放在我的棺木上。 第三章 Grover弄丢了他的裤子 告解时间:在我们到了巴士总站之后,我甩掉了Grover。 我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是Grover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个死人一样,还一直喃喃自语说着“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为什么一定是六年级”这些话。 每当Grover觉得沮丧时,他的膀胱就会失常,所以我们在下车之后,Grover说要去上厕所,我一点都不意外。他要我答应一定要等他,然后就抄最近的路从去厕所。我并没有等他,反而拿了行李箱溜出去,叫了一辆计程车往上城住宅区前进。 “东一零四街和第一大道交叉口。”我告诉司机。 在你见到我妈之前,我先讲一些她的事。 她的名字叫Sally·Jackson,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要证明我说的没错其实很简单,因为最好的人总是会有最差的运气。她五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于一场空难,然后被不太照顾她的叔叔收养。她想成为小说家,因此整个高中生活都在努力打工存钱,想念一所有开设创意写作课程的大学,但这时她叔叔却得了癌症,她必须休学照顾他。叔叔过世之后,她的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家人、没有学位。 她人生中唯一拥有过的好运,就是和我爸相遇。 我的脑子里关于我爸的记忆,只有某种温暖的亮光,或许里面有他笑容的痕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妈不喜欢提起他,因为这样会让她感到悲伤,她也没有留下他的照片。 他们没有结婚。妈妈说,我爸是个富有且重要的人,而他们的关系是秘密。有一天,我爸为了一趟重要的旅程搭船越过大西洋,之后就不曾回来过。 他在大海中失踪了,妈妈这样告诉我,他没有死,只是在海中迷了路。 她白天打零工,晚上到夜校上课完成高中学业,并且独立抚养我。她不曾抱怨或发怒,一次都没有,不过,我知道我并不是乖小孩。 后来,她和盖柏·亚力安诺结了婚,那个人在我们刚认识他的前三十秒还很好,之后就露出他那世界级蠢蛋的本色。我小时候还帮他取了个“臭盖柏”的绰号。虽然这么没礼貌很不应该,不过我是说真的,那家伙的臭味活像是包在穿过的体育裤里的发霉大蒜披萨。 我妈夹在我和他之间,过得十分辛苦,不管是臭盖柏对待她的方式,还是他和我的相处方式等等。嗯,就拿我回家之后的事情当例子好了。 我走进我们小小的公寓,希望此时妈妈已经工作完回到家了。但很不幸,一进门就看到臭盖柏正在客厅和他的哥儿们玩扑克牌,电视开得很大声,是ESPN运动频道,洋芋片和啤酒散落在地毯上。 他几乎没有抬头,叼着雪茄说:“喔,你回来了。” “我妈呢?” “在工作,”他说:“你身上有钱吗?” 就是这样,没有“欢迎回来”或“看到你真高兴”或“这半年过得如何”之类的问候。 盖柏变胖了,看起来像只穿着二手衣的短牙海象。他头上只有三撮头发,全都梳过来盖住他光秃的头皮,好像这样会比较帅一样。 他在皇后区一家电器行工作,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我一直很纳闷他为什么不会被开除。他把领到的薪水都花在让我作呕的雪茄,当然还有啤酒上,永远都有啤酒。不论如何时,只要我在家,他就要我提供他一些赌金。他把这件事称为“男人的秘密”,也就是说,如果我告诉我妈,他就会把我打得眼冒金星。 “我没钱。”我说。 他挑起邋遢的眉毛。 盖柏像猎犬一样可以嗅出钱的味道,这点倒是很让人惊讶,因为他身上的臭味应该会盖过所有味道才对。 “你从巴士站坐计程车回家,”他说:“应该会拿出一张二十美元钞票付钱,然后找回六到七块钱。如果有人想住在这里,就要秤秤自己有几两重。艾迪,我说的对不对?” 艾迪是这间公寓的管理员,他带着一点不安与同情的表情望着我说:“盖柏,别这样,他才刚回来而已。” “我说的对不对?”盖柏又重复一次。 艾迪把头埋进一碗脆饼里,另外两个人则同时放屁。 “好吧,”我说。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纸钞,丢在桌子上说:“希望你输钱。” “你的成绩单来了,聪明的孩子!”他在我身后大吼:“我要是你,才不会这么傲慢。” 我走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这已经不是我的房间了,在我住校这几个月,这里变成盖柏的“研究室”;其实除了古董车杂志之外,他也没研究什么。他喜欢把我的东西乱塞进衣柜里,把他沾满烂泥的短靴摆在我的窗台上,用尽全力让这个地方闻起来就像他那令人作呕的古龙水、雪茄和走味的啤酒一样。 我将行李丢在床上。到家了,甜蜜的家。 盖柏的臭味几乎比道斯老师的恶梦、水果摊老太太剪断毛线的喀嚓声更糟糕。 不过,当我想起那些事,还是会脚软。我记得Grover惊慌的脸,还有他叫我答应一定要让他陪我回家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好像有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正在看我,而那东西可能正踩着沉重的脚步上楼,手脚渐渐变成长长的恐怖魔爪。 接着,我听到妈妈的声音。“Percy?” 她打开卧室的门,我的恐惧消失了。 只要妈妈走进来,我就觉得好多了。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流转着光彩,她的笑容给我被窝中的温暖,而她的棕发中参杂着几丝灰发,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变老。当她看着我时,好像永远见到我的好,没有其他坏事。我不曾听到她大声呼喝或是对任何人说一个刻薄的字,即使对我和盖柏都一样。 “喔,Percy,”她紧紧抱住我。“真不敢相信你长这么快,不过是耶诞节到现在而已!” 她身上穿着红白蓝三色的“美国甜蜜蜜”糖果店制服,制服闻起来的味道像是全世界最棒的东西:巧克力、甘草,还有她在中央车站糖果店里卖的糖果。每次我回家,她都会从店里带回一大袋“免费试吃品”给我。 我们一起坐在床边。当我想蓝莓糖果棒进攻时,她用手梳着我的头发,要我把所有没写在信里的事情都告诉她。她没有提到我被开除的事,好像她一点都不在意一样。她只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想知道我是不是一切平安。 我告诉她,再问下去我都快窒息了,可不可以停一下。不过说实在的,我真的真的非常高兴看到她。 从别的房间里传来盖柏的吼叫声:“嘿,Sally,青豆沙拉酱好了没?” 我咬牙切齿。 我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她应该嫁给百万富翁,而不是盖柏这种蠢蛋。 为了让她安心,我努力表现出并没有被Yancy学校最后那段日子击倒的样子。我跟她说,我没有因为被开除而太过消沉,这一次我几乎快撑过一整年,还交了几个新朋友,拉丁文也学得很好。而且老实说,骂老师那件事并没有像校长说的那么糟糕。我很喜欢Yancy学校,真的,这一年来我的表现得这么好,让我几乎相信自己能做到。我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想起Grover和Brunner老师,甚至连南西·波波菲也没那么讨人厌。 接着,我想起博物馆校外教学那天…… “怎么了?”妈妈问我。她的眼神拉扯着我的内心,要把我的秘密拉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吓到你了?” “妈,没有。” 我讨厌说谎的感觉,我想告诉她关于道斯老师,还有三个织毛线老太太的事,可是这些听起来一定很可笑。 她抿一抿嘴。她知道把我话吞回去了,可是并没有强迫我说。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她说:“我们去海边度假吧。” 我睁大眼睛说:“去蒙淘克吗?” “到那间小木屋住三天。” “什么时候?” 她微笑着说:“等我换好衣服就出发。” 真是不敢相信。妈妈和我前两年夏天都没有去蒙淘克,因为盖柏说钱不够。 盖柏出现在走廊大吼:“Sally,青豆沙拉酱,你听到没有?” 我真想揍他一顿,可是看到妈妈的眼神,我知道她要那这件事和我交换条件,她希望我对盖柏好一点点,知道她收拾好前往蒙淘克为止。那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要去做了,亲爱的。”她告诉盖柏:“我们正在讨论旅行的事。” 盖柏的眼睛眯起来。“旅行?你的意思是,你是认真的?” “他一定会的,”妈妈平静的说:“你的继父只是担心钱的事,只是这样而已,还有,”她继续说:“盖柏不必勉强接受阳春的青豆沙拉酱,我会帮他准备超豪华的综合沙拉酱,够他整个周末吃,里面会加墨西哥酪梨酱、酸奶油,全都准备好。” 盖柏的态度软化了些。“那你们这趟旅行的钱……从你买衣服的预算里扣,对吧?” “好的,亲爱的。”妈妈说。 “而且你不能把我的车开到别的地方去,就是开过去再开回来而已。” “我们会很小心。” 盖柏抓了他的双下巴。“如果你可以赶快做出综合沙拉酱……还有,如果你这小子因为打扰我玩牌而跟我道歉的话。” 如果我能踢中你的要害,让你哀嚎一个星期的话。我想。 可是妈妈用眼神警告我,叫我不要激怒他。 为什么她要忍耐这家伙?我想大喊,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 “我很抱歉,”我低声说:“真的很抱歉打扰你那非常重要的牌局,请立刻回去继续。” 盖柏的眼睛眯起来,他那贫乏的脑袋可能想侦测出我言词中对他的挖苦。 “好吧,算了。”他决定了。 他回去玩他的扑克牌。 “Percy,谢谢你,”妈妈说:“这次我们去蒙淘克,可以多聊一些……一些你忘了跟我说的事,好吗?” 这一刹那,我似乎看到她眼中的忧虑,好像她感觉到空气中有怪异的寒意。在巴士上我也看过Grover眼中有同样的忧虑。 但她很快就恢复笑容,我想是我看错了。她拨乱我的头发,去帮盖柏做综合沙拉酱。 一小时后,我们准备出门。 盖柏暂停他的扑克牌局,看着我把妈妈的袋子提到车上。他继续咀嚼食物,抱怨整个周末吃不到妈妈做的菜,更重要的是他那台一九七八年份的卡麥隆爱车。 “别刮到我的车,聪明的孩子。”当我放进最后一件行李时,他这样警告我。“一点点刮痕都不行。” 说的好像是我要开车一样。我已经十二岁了,可是这对盖柏来说并不重要,假如一只海鸥刚好在他车子的烤漆上大便,他就会逮到机会臭骂我一顿。 看着他拖着脚步转身回公寓,我快气疯了,我做了件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事。当盖柏走道门口时,我比了个手势,就是Grover在巴士上比的那个驱邪手势。一只爪形的手从我心脏升起,然后往盖柏冲过去。纱门啪的一声用力关上,同时也重重的打中他的屁股,他像是被轰出去的炮弹一样飞到楼梯上。或许是风,还是门轴的铰链出了什么问题,我并没有留下来将原因弄清楚。 我走进卡麥隆,跟妈妈说可以开车了。 我们租的那间小木屋在南方海岸,就在长岛的尖端出口位置。那是个小小的浅色方盒子空间,窗帘已经褪色,一半的屋子陷进沙丘中,屋子里的床单上永远有沙子和蜘蛛,大部分的时间海水都太冷,没办法游泳。 但我爱这个地方。 从我婴儿时期开始,我们就会去那里。我妈去那里的时间是更久以前,她没真的提过,但我知道为什么这篇海滩对她而言如此特别,因为这里就是她和爸爸邂逅的地方。 当我们愈接近蒙淘克,她似乎变得愈年轻。经年的烦恼和工作压力从她脸上消失,她的眼睛变成海水的颜色。 我们在黄昏时抵达,一进去就先打开木屋所有的窗户。在例行的清扫工作之后,我们到海边散步,把蓝色的玉米篇丢给海鸥吃,并喀滋喀滋嚼着蓝色软糖和蓝色盐水太妃糖,还有很多我妈从工作的地方带来的免费试吃品。 我想我应该解释一下这些蓝色的食物。 是这样的,盖柏曾经跟我妈说不会有那种东西,他们为此争吵,当时似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从那次开始,我妈用她的方式找出蓝色的食物。她烘焙蓝色的生日蛋糕,制作蓝莓冰砂,买到蓝色的墨西哥玉米薄饼,还从店里带蓝色糖果回家。她保留婚前的性“杰克森”,而没有冠上夫姓“亚力安诺”,从这些事都能证明她并不是盲目的顺从盖柏,她有叛逆的倾向,和我一样。 夜晚来临,我们生起火,烤着热狗和棉花糖。妈妈说起她小时候的故事,是在她爸妈找到空难之前的事。她说有一天当她存够钱可以离开糖果店时,她要写作。 最后,我绷紧神经,问起了每当我们到蒙淘克时总是存在我脑海中的事——爸爸。妈妈泪眼迷蒙,我知道她会和以前说的一样,可是我永远听不腻。 “Percy,他是个很好的人,”她说:“他又高又帅,又很有气势,可是有很温柔。你的一头黑发和绿眼睛跟他一样。” 妈妈从糖果袋里找出一粒蓝色软糖说:“Percy,我希望他能见见你,他一定会以你为荣。” 我不了解她怎么能这样说,我哪有什么伟大的事值得骄傲?一个有阅读障碍(dyslexia)、过动的男孩,成绩单上只有D+。六年内被学校开除了六次。 “我几岁?”我问:“我是说……他离开的时候。” 她看着火光,“Percy,他只是和我在一起一个夏天,就在这里,在这个海岸,这件小木屋。” “可是……他在我是婴儿的时候来看过我。” “并不是这样。亲爱的,他只知道我想要一个宝宝,可是他从来没见过你,在你出生之前,他就必须离开了。” 我试着将这个说法和我记忆中的爸爸拼揍在一起,我记得的……那温暖的亮光和笑容。 我一直以为他看过还是婴儿的我,虽然妈妈不曾说过,但我仍感觉着一定是真的,可是现在妈妈却说他从来没见过我…… 我对爸爸感到生气,或许这样很蠢,可是我怨恨他继续航海,恨他没胆和妈妈结婚。他离开我们,还我们现在被臭盖柏困住了。 “你会再把我送走吗?”我问她:“送去另一间寄宿学校?” 她从火上拉起棉花糖。 “亲爱的,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沉重,“我想……我想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你不想我在你身边?”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妈妈的眼睛涌出泪水,她抓起我的手紧紧握着。“喔,Percy,不是这样,我……我必须这么做,亲爱的,这是为了你好,我必须把你送走。” 他的话让我想起Brunner老师说的,离开Yancy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方式。 “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我说。 “听起来你好像觉得这样很糟,但你不明白你有多重要。我以为Yancy学校已经够远了,我以为你终于安全了。” “安全?怎么说?” 当他看着我的眼睛,回忆像洪水般涌现,那些曾发生在我身上不可思议、让人惊慌失措、努力想忘掉的事,又通通回来了。 三年级时,一个穿着黑色军用雨衣的男人在学校操场跟踪我。有位老师威胁着说要叫警察来,他才咆哮着离开。可是当我告诉别人他的宽边帽下只有一只眼睛,而且还是在脸的正中央时,没人相信我。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真的非常久远的记忆。我念幼稚园时,一位粗心的老师把我放在吊床中休息,结果有一只蛇溜了进来。妈妈来接我时吓得尖叫,他看到我正和一条看起来软软的、有鳞片的绳子在玩耍,而且一副要用我的小肥手将这东西勒死的样子。 在每一间学校都发生几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都是一些危险的事,而我被迫转学。 我知道应该跟妈妈说水果摊老太太的事,都是一些危险的事,还有我在博物馆用剑八数学老师切碎,让她化为尘土的幻觉,可是我说不出口。很奇怪的是,我觉得这些消息会让这趟蒙淘克之旅终止,而我不要这样。 “我用尽全力想把你安排在靠近我的地方,”妈妈说:“但他们跟我说不能这样,我只能有一个选择。Percy,你爸爸想要送你去一个地方,而我……我就是没有办法这么做。” “爸爸要我去念特殊学校?” “不是学校,”她轻声的说:“是夏令营。” 我感到一阵晕眩。为什么我的爸爸,这个甚至没时间留下来看着我出生的人,却要妈妈送我去参加夏令营?如果这件事这么重要,为什么她以前从来没提过? “Percy,对不起,”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真的说不出口,我没办法将你送去那里,因为那里表示我必须和你说再见,虽然那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可是假如那只是一次夏令营……” 她转头看着火焰。从她的表情,我知道此时只要再多问一个问题,她就会掉下眼泪。 那晚我做了个很逼真的梦。 海边下了场暴风雨,有两只美丽的动物,一匹白马和一只金色老鹰,正在海浪的边缘厮杀。金鹰俯冲而下,用巨大的爪子猛抓白马的鼻子,白马跳起来踢金鹰的翅膀。当他们争斗时,大地隆隆作响,一阵骇人的笑声从地底传来,刺激这两只动物更奋力作战。 我跑向他们,必须阻止他们杀死对方,可是我却只能用慢动作跑。太迟了,金鹰正往下俯冲,鹰嘴对准白马长大的眼睛。我大叫:“不要啊!” 我突然惊醒,跳了起来。 外面真的刮起狂风暴雨,这种风雨能折断大树、吹垮房屋。海边并没有白马或金鹰,只有向日光一般的闪电,还有五、六公尺高的大浪像大炮一样重击着沙丘。 下一声雷击惊醒了妈妈,她坐起来,睁大眼睛说:“是飓风。” 这实在很疯狂,因为长岛的初夏不曾刮过飓风,不过大海似乎不记得这回事。在狂风怒号中,我听到远方隐约的低吼,愤怒而痛苦的声音使我毛发直竖。 这时,出现了一个比较近的声音,像在捶打着沙滩。是一个很着急的声音……有人在喊叫,而且用力敲着小木屋的门。 妈妈从床上弹起,传者睡袍去开门。 Grover站在门廊,背对着倾泻而下的大雨,可是他……他不完全是Grover。 “找了一整晚,”他喘着气说:“你在想什么啊?” 妈妈充满惊恐地看着我,不是害怕Grover,也不是奇怪他怎么会来。 “Percy,”她含着,声音大到雨中都听得到:“你在学校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我愣住了,看着Grover,我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形。 “OZeukaialloitheoi!”他大喊:“那就在我后面!你告诉她了吗?” 我惊骇莫名,吓到忘记他刚刚是用古希腊语在咒骂,也忘记了我跟他很熟这件事。我太震惊了,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格罗佛怎么能在半夜一个人来到这里,而且Grover没穿长裤,我看到他的腿……竟然…… 妈妈严厉的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语气说:“Percy,快说!” 我结结巴巴的说出水果摊老太太和道斯老师的事,妈妈盯着我,在闪电的映照下,她的脸色非常惨白。 她抓起包包,把雨衣丢给我,说:到车子里去,你们两个,快去!“ Grover跑向卡麥隆,正确的说,他不是在跑步,而是摆动满布粗毛的臀部奔驰而去。突然间,我了解他脚上为什么有那么不合理的粗壮肌肉,也明白为什么可以跑得这么快,但走路却又一跛一跛的原因。 因为他那本来应该视角的地方,并不是人类的脚,而是动物的偶蹄。 第四章 斗牛 我们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疾驶,狂风拍击着卡麥隆,暴雨猛打在挡风玻璃上。我不知道妈妈怎么看得到前面的路,不过她的脚确实一直踩着油门。 每次闪电出现时,我就籍着闪光偷瞄和我一起坐在后座的格洛佛,我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精神病,或者是他穿了一件上面封着粗毛毛皮的裤子。可是都不是,这个味道我记得,是我们幼稚园时到可爱动物园校外教学时……是羊毛脂,是羊毛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只湿漉漉牧羊场动物的味道。 我能吐出的话只有:“所以你……认识我妈妈?” 格洛佛的眼睛飞快扫过照后镜,其实并没有车子跟在后面。“也不算认识,”他说:“我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不过她知道我一直看着你。” “看着我?” “密切注意你,确定你没事,可是我并没有假装是你的朋友,”他急忙补充:“我真的是你的朋友。” “嗯,那你到底是什么?” “现在这不重要。” “不重要?从腰部以下,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只驴子……” 格洛佛发出一个尖尖的喉音:“咩——咩——” 我以前就听过他发出这种声音,但我总以为这是他紧张时的笑声,现在我才知道这更像是恼怒的羊叫声。 “是山羊啦!”他大喊。 “什么?” “我的腰部以下是山羊。” “你刚刚说这不重要。” “咩咩咩!其他半羊人(satyr)如果听到这样的侮辱,早就一脚踩扁你了!” “什么?等等,半羊人(satyr)?你是说……Brunner老师说的那些希腊神话吗?” “Percy,难道那些水果摊老太太和道斯老师也都是神话吗?” “所以你承认有道斯老师了!” “当然。” “那为什么……” “你知道的愈少,引来的怪物就愈少,”格洛佛说得好像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一样。“我们用迷雾遮住人类的眼睛,希望让你以为仁慈女神是幻觉,不过效果却一点也不好,你开始明白你是谁了。” “我是……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吼叫声又在我们背后响起,比上次更接近。不管那是什么,它仍然紧跟着我们。 “Percy,”妈妈说:“要解释的太多,我们没时间了,必须赶快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会有什么危险?谁在追我?” “喔,没有,没有很多。”格洛佛说。他显然还在为驴子的事情光火。“只有死神和几个嗜血的奴才。” “格洛佛!” “对不起,Jackson太太。你能开快一点吗?拜托。” 我试着想通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这一切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我从来没有梦过这么诡异的事。 妈妈来了个大左转,我们转进一条窄路,加速经过漆黑的农舍、树林遍布的山丘,还有挂着“草莓自采”牌子的白色栅栏。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我跟你说过的夏令营,”妈妈的声音很严肃。为了我好,她试着表现出没受到惊吓的样子。“就是你爸爸想送你去的地方。” “可是你不想让我去那里。” “拜托,亲爱的,”妈妈恳求的说:“现在情况够困难了,你要明白,你现在很危险。” “就因为几个老太太剪断毛线。” “她们不是老太太,”格洛佛说:“那是命运三女神,你知道她们在你面前现身表示什么吗?她们只有在你……在某个人快要死的时候,才会出现。” “噢,你刚刚说‘你’。” “不,我没有,我是说‘某人’。” “你说的‘你’就是指我。” “我说的‘你’,是说‘某人’的意思,不是指你。” “孩子们!”妈妈说。 她用力将方向盘往右转,我隐约明白她在风暴雨中的大转弯是为了甩开……我们身后那个飘动的黑暗影子,现在不见了。 “那是什么?”我问。 “我们快到了,”妈妈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再两公里,拜托,拜托,拜托啊。” 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可是却不由自主将身体前倾斜想帮忙驾驶,希望能顺利抵达。 车外除了大雨和黑夜没有别的东西,这么空旷的乡村就位在长岛的顶端,我想起道斯老师变出尖牙和蝙蝠翅膀的那一刻,我的四肢因这迟来的惊吓麻痹了,她真的不是人,她是真的要杀我。 然后我想到Brunner老师……还有他丢给我的剑。我还没开口问格洛佛这件事,脖子后面的汗毛就已经竖起。一道刺眼的闪光出现,轰!我们的车子爆炸了。 我只记得自己全身变轻,还被碾碎、油炸、痛打,全在同一时间发生。 “Percy!”妈妈大叫。 “我没事……” 我试着从恍惚中回神,我没有死,车子没有真的爆炸。我们的车冲进水沟里了,驾驶座那侧的车门卡在泥巴中,车顶像蛋壳一样爆开,大雨灌了进来。 闪电,这是唯一的解释。我们的车被轰出路面,我仍在后座,旁边是一大团动也动不了的东西。“格洛佛!” 他整个瘫了,血从嘴角流出来。我摇着他毛茸茸的臀部,心里喊着:“不要啊!即使你有一半是动物,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你死! 这时他发出呻吟:“好饿。”我知道有希望了。 “Percy,”妈妈说:“我们必须……”她的声音颤抖。 我回过头,在闪电的亮光中,我们透过溅满泥巴的后档风玻璃看到路肩上有个人影,正蹒跚的往我们这边走来,这景象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那是一个大家伙的黑色轮廓,他的身材像美式足球员一样壮硕。他似乎将毯子举在头上,上半身毛茸茸而且体积庞大,高举的手看起来像头上长了角。 我用力吞了一口水。“那是……” “Percy,”妈妈几度严肃的说:“快到车子外面。” 妈妈全力对付驾驶座那边车门,但车门已经被外面的泥巴卡的死紧,我试试我这边的车门,一样卡住了。情急之下,我仰头望着车顶的洞,或许那是逃生出口,可是洞口边缘烧得滋滋响,还冒着烟。 “从另一边的门爬出去!”妈妈告诉我:“Percy!快跑!你看到那颗大树了吗?” “什么?” 籍着另一道闪电的亮光,我从车顶冒烟的洞看出去,看到妈妈说的那棵树,一颗像白宫的耶诞树那么大的松树,矗立在离我们最近的山顶上。 “那是分界线,”妈妈说:“越过那座山丘,你会看到山谷里有一栋大农庄。快跑,不要回头看。大声求救,在你到达农庄那扇门之前,不要停下来。” “吗,你跟我一起去。” 她的脸色惨白,眼里满是悲伤,和她每次看着大海的神情一样。 “我不管!”我大喊:“你要跟我一起,帮我抬出格洛佛。” “好饿!”格洛佛呻吟着,音量变大了些。 头上顶着毛毯的男人继续朝我们走来,他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和鼻息的巨响。当他更靠近时,我才明白他并没有将毛毯举到头上,因为他粗壮多肉的手正在两侧摆荡。他的头上并没有毛毯,可是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实在太过巨大,也不可能是他的头……不,那真的是他的头,而上面尖尖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牛角…… “他的目标不是我们,”妈妈告诉我:“他要找的是你,而且,我不能越过分界线。” “可是……” “我们没时间了,Percy!快去,求求你。” 我生气了,对妈妈、对格洛佛那只山羊、对那个长着角朝我们咚咚而来的东西生气。那个东西行动缓慢而纵容,很像是……像是一只公牛。 我爬过格洛佛身上,将车门推开,雨淋了进来。“我们要在一起,来吧,妈。” “我跟你说过了……” “妈!我不要离开你,帮我搬格洛佛。” 我没有等她回答就爬到外面,将格洛佛拖出车子。他比我想象的轻,可是如果妈妈没有帮我的话,我还是没有办法扛着他走太久。 我们一起将格洛佛的手放在我们肩膀上,开始穿过高度及腰、被雨湿透的草地,步履蹒跚的山丘上前进。 我回头瞥了一眼,第一次看清楚这个怪物。他身高超过两百公分,像肌肉男杂志的封面人物一样,他的手脚有隆起来的二头肌和三头肌,还有其他突起的肌肉,很像在静脉血管下塞了棒球似的。除了白色内裤之外,他什么都没穿,如果不看他壮得吓人的上半身,其实还满滑稽的。棕色的粗毛从他肚脐的位置开始出现,往上长到肩膀时更加浓密。 他的脖子是一团肌肉和毛,往上是他巨大的头,他的鼻子和我的手臂一样长,流着鼻涕的鼻孔戴着闪闪发亮的黄铜环。他有一双冷酷的黑眼睛,头上是黑白相间的巨大尖角,尖到你用电动削铅笔机都削不出来。 好吧,我认得这个怪物,他就是Brunner老师说的第一个神话故事里的角色,可是他应该不是真的啊。 我眨眨眼睛,想把眼睛里的雨水挤出去。“那是……” “他是帕西法埃的儿子,”妈妈说:“我早该知道他们这么想杀你。” “可是他是弥……” “不要说出他的名字,”她警告我:“名字具有力量。” 松树还在远方,到山顶的路至少还有一百公尺。 我又往后瞥了一眼。 公牛男在我们的车上,弓着背从车窗往里面看,其实不能说是“看”,他比较像是在用鼻子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因为我们离他只有十五公尺远而已。 “有吃的吗?”Grover呻吟着。 “嘘——”我对他说。“妈,他在做什么?他没有看到我们吗?” “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很遭,”她说:“他完全靠嗅觉,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哪里。” 公牛男好像得到了线索,他发出怒吼,抓住裂开的卡麥隆车顶,将车子举起来,地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将车子高举过头,往路上丢去。车子砰的一声掉在湿湿的柏油路上,滑行了大约七、八百公尺才停止,还刮擦出阵阵火花。接着,油箱爆炸了。 别刮到我的车,我记得盖柏这样说过。 惨了。 “Percy,”妈妈说:“当他看到我们时,他会冲过来,你等到最后一秒跳出马路,就直接跳到马路外面。因为他发动攻击时,无法瞬间改变方向。这样懂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一直担心你会遭到攻击,我应该早点料到的。我很自私,一直将你留在身边。” “将我留在身边?可是……” 又一声怒吼,公牛男开始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山顶走。 他问道我们了。 松树只有几公尺远,但是山丘愈来愈陡,地愈来愈滑,而Grover并没有变轻一点点。 公牛男接近了,再过几秒他就会赶上我们。 妈妈一定精疲力竭,不过她仍然扛着Grover。“走,Percy!分头走!记住我说的话。” 我不想和她分开,但我认为她是对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往左边全速冲出去,转身看到那个生物向我逼近。他的黑眼睛发出仇恨的亮光,全身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像一块臭掉的生肉。 他低头冲过来,拿剃刀般锐利的尖角直直对准我的胸膛。 我体内涌起的恐惧让我想逃走,但是没有用,我绝对跑不赢这家伙,于是我停下脚步,在最后一刻,我跳到马路外面。 公牛男猛力冲了过去,像是一列载货火车,然后他发出挫折的怒吼,转过身,不过这次不是冲着我来,而是对着妈妈,她把Grover放在草地上。 我们已经到了山顶,往另一侧的山谷看过去,就像妈妈说的,我看到雨中农庄闪烁的黄色灯光,可是那个才几百公尺远的地方,我们却到不了。 公牛男发出呼噜声,脚用力趴着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妈妈。妈妈缓缓的往山丘下退后,回到原来的路上,想要引怪物远离Grover。 “跑啊,Percy!”她说:“我不能再往前了,快跑!” 可是当怪物冲向她时,我只是站在那里,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她试着往旁边跳,像她教我的那样,当怪物已经学到教训。当她想逃跑时,怪物伸手抓住她的脖子,她被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拳打脚踢的挣扎着。 “妈!” 她看着我,勉强挤出最后一个字:“跑!” 这是,在愤怒的吼声中,怪物勒紧妈妈的脖子。她在我眼前融化成光点,金光闪闪的,像是镭射立体图案的光点一样。一阵刺眼的强光后,她……不见了。 “不要啊!” 愤怒取代了恐惧,新生的力量在我四肢熊熊燃起,我全身的能量都一涌而出,和当时看到道斯老师长出爪子时一样。 公牛男逼近Grover,他无助的躺在草地上,这个怪物弓着背,嗅出我最好的朋友,他好像即将要举起Grover,让他也融化消失。 绝不允许。 我剥去身上的红色雨衣。 “嘿!”我大吼,一边挥动雨衣,一边跑到怪物旁边。:“嘿!蠢蛋!牛绞肉!” “哞哞哞!”怪物转向我,挥舞着多肉的拳头。 我有个主意,很蠢的注意,不过总强过脑袋一片空白。我背对大松树,在公牛男面前挥舞着红色雨衣,打算在最后一刻跳开。 但接下来我没有找剧本演出。 公牛男冲得太快,他将手臂伸到我想躲开的方向,眼看就要抓住我了。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我的腿紧绷着,没办法跳到旁边去,只好直直跃起,把这生物的头当跳板往上踩,然后在空中转身,降落到他的脖子上。 我是怎么办到的?我时间想了,千分之一秒后,怪物的头砰的一声撞在树上,力道之大,几乎可以把我的牙齿震出去。 公牛男摇来摇去,想把我晃下来,我这死命的抓住他的角,以免被抛出去。雷声和闪电持续着,雨水打进我的眼睛,生肉的腥臭味塞满我的鼻孔。 这怪物不断的甩动身体,弯着背跃起,像公仔竞技比赛的公牛一样。他刚才应该后退撞树,把我压扁才对,此刻我也发现,这家伙原来只会一招:向前冲。 这是我在草地上的Grover开始呻吟,我真想大声叫他住嘴,可是现在我的身体正上下左右摇晃,如果张开嘴巴,一定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饿!”Grover呻吟着。 公牛男突然转身对准他,脚又开始扒地,准备往前冲。想到这怪物将妈妈的生命捏碎,让他消逝于光束中,我的愤怒就像完全燃烧的汽油注满全身。我用两手紧抓着一支角,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后拉,怪物全身绷紧,发出一个惊讶的咕噜声,然后……喀嚓……折断了! 公牛男发出惨叫,将我甩到空中。我面朝上降落在草地,头砰的一声撞在石头上。当我坐起身时,眼前一片模糊,不过手中却握着一支牛角,这是一支和匕首差不多大小的武器。 怪物冲了过来。 来不及细想,我滚向一边,身体立起来高跪着。怪物高速通过时,我拿起断角从侧面刺入他的身体,正中他的胸膛。 公牛男发出濒死的绝望吼叫声,他抓住自己的胸部,身体开始碎裂分解。他不想妈妈一样变成一闪闪金光,而是粉碎成沙粒,被风碎成沙粒,被风一阵阵吹散,和道斯老师一样。 怪物消失。 雨停了,但暴风雨仍在远处隆隆作响。空气中有牲畜的味道,而我的膝盖仍然簌簌发抖,头好像快爆裂了。我很虚弱,很惊恐,在悲愤中全身颤抖。我刚刚眼睁睁看着妈妈在眼前消散,我想要躺下大哭,可是还有Grover需要我帮忙,于是,我想办法拉起她,跌跌撞撞的朝山谷农庄的灯光走去。我一边哭,一边呼喊着妈妈,不过我仍紧紧抓着Grover,我不能再失去他。 我记得最后一件事情是,我倒在一个木门廊上,往上看到天花板的风扇转啊转,飞蛾绕着黄色灯光飞舞着。接着出现了一个很熟悉、蓄着胡子的严肃面孔,还有个像公主般的美丽女孩,有着一头金色卷发。他们低头看着我,那女孩说:“他就是那个人,一定是。” “Annabeth,安静,”男人说:“他还有知觉,快带他进去。” 第五章 我和一匹马玩匹诺克纸牌 我做了个怪梦,梦里满是牧场的动物,它们大部分都想杀我,只有少部分想要食物。 我一定醒了好几次,可是醒来时听到和看到的都很不真实,所以我只是继续昏睡着。我记得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有人用汤匙喂我吃东西,拿东西的味道很像奶油爆米花,可是却是布丁。那位金色卷发女孩在我面前,用汤匙刮掉滴落在我下巴的东西,还一边嘻嘻笑。 当她看到我眼睛睁开时,她问:“夏至时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声音沙哑的说:“什么?” 她看看四周,好像怕有人偷听。“发生什么事?什么被偷了?我们只剩下几个星期了!” “对不起,”我含糊的说:“我不……” 有人敲门,女孩迅速塞了我一嘴布丁。 我再次醒过来时,女孩不见了。 一个高大健壮的金发男子,像个冲浪人,正站在房间的角落观察我。他有很多蓝眼睛,至少十几个吧。分布在脸颊、额头和手背上。 当我终于完全清醒时,除了周遭一切比我待过的任何地方还棒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我坐在大阳台的摇椅上,看着远处青翠山丘上的草地,微风里有草莓的味道。我的腿上盖了件毛毯,脖子后面有一个枕头。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美好,只是我的嘴里好像有蝎子在筑巢一样,舌头干得难受每一颗牙齿都在痛。 桌上靠近我的这边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装着看起来像是冰苹果汁的饮料。杯里摆着一根绿色吸管,一支小纸伞插在酒渍黑樱桃上。 我的手虚弱无力,虽然握着玻璃杯,却无法使力,玻璃杯差点就掉下去了。 “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Grover倚着阳台的栏杆,看来他没有昏睡一个星期。他的手臂下夹着一只鞋盒,穿着蓝色牛仔裤、Converse高筒鞋和一件深橙色的T恤,T恤上写着“混血营”三个字。我眼前这位是平凡的好好先生Grover,不是山半羊人(satyr)孩。 那么,也许我只是做了个梦,也许妈妈没事,我们仍然在度假。我们待在这间大房子里只是因为某个理由,而且…… “你救了我一命,”Grover说:“我……嗯,至少我可以……我回去山丘一趟,我猜你会想要这个。” 他很恭敬的将鞋盒放在我的膝上。 这里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牛角,底端有折断的缺口,干掉的血迹散布在牛角尖。原来,这不是梦。 “弥诺陶。”我说。 “嗯,Percy,别说……” “那是他在希腊神话中的名字,不是吗?”我向他查证。“弥诺淘,半人半牛。” Grover不安的改变话题。“你已经脱身两天了,你还记得多少?” “我妈妈,她真的……” 他低头不语。 我望向蓝天下的那片草地,草地尽头有小树丛、蜿蜒的小溪、广布的草莓园。这个山谷有群山环绕,最高的山,就是山顶有大松树那座,正矗立在我们面前。这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美丽。 妈妈走了,全世界都应该黑暗而寒冷,不应该有什么是美丽的。 “我很抱歉,”Grover吸着鼻子说:“我是个失败者,我……我是全世界最糟的半羊人(satyr)。” 他悲伤的说着,用力跺着脚,那个因此脱落了,我是说,那只高筒鞋脱落了。鞋子里面装满了保丽龙,上面是一个蹄形的空洞。 “喔,冥河!”他咕哝着。 雷声隆隆,回荡在明亮的天空。 当他奋力讲蹄传进假脚时,我想,哦,原来他是这样搞定的。 Grover是牧神半羊人(satyr)。我敢打赌如果剃掉他的棕色卷发,一定可以在他头上找到小小的羊角,可是我实在太过悲伤,以至于我根本不在意半羊人(satyr),甚至是弥诺淘的存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妈妈是真的被紧紧勒住,融化在黄色闪光中。 我好孤独,我变成一个孤儿,之后我要和谁住?臭盖柏吗?不要,绝不要!我要先住在街上,我要假装年满十七岁加入军队。我必须为生存做些努力。 Grover还在吸着鼻子,这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山羊,可怜的半羊人(satyr)……管他叫什么,他看起来很需要安慰。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应该要保护你。” “是我妈要求你保护我吗?” “不是,但那是我的工作,我是个守护者,至少……我曾经是。” “可是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头昏,眼前的景象在游动。 “别想太多。”Grover说:“快喝。” 他帮我拿着杯子,将吸管放入我口中。 那味道让我缩了一下,我原先以为是苹果汁,结果完全不是。这是巧克力豆饼干,液体的,而且是妈妈烘焙的蓝色巧克力豆饼干,热腾腾散发着奶油香,巧克力豆还有点融化了。我喝下去后全身暖烘烘的,很舒服,充满了精力。我的悲痛没有消失,但却感觉到妈妈正用手轻抚我的脸颊,那一片饼干给我,就像小时后那样,然后对我说事情总会解决的。 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已经把饮料喝光了。我看着杯子。刚刚明明喝的是一杯暖呼呼的饮料,可是杯子里的冰块却还没融化。 “好喝吗?”Grover问。 我点点头。 “喝起来什么味道?”他好像很想喝,这让我有点愧疚。 “抱歉,”我说:“应该让你喝喝看。” 他睁大眼睛。“喔,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 “像巧克力豆饼干。”我说:“我妈亲手做的。” 他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可以把南西·波波菲丢到一百公尺外。” “这样很好,”他说:“这样很好,那玩意儿你一滴都别再喝了。” “什么意思?” 他小心翼翼的从我这里拿走空杯子,好像是炸药一样,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来吧,Chiron和Mr.D在等你。” 农庄的建筑物四周都围绕着走廊。 我的脚还站不稳,吃力地往对面走去。Grover帮我拖着弥诺淘的角,不过我还是紧握着它。这东西是我付出代价得来的,为了纪念那段艰辛的路程,我不会让这东西离开我。 当我们到达房子的另一端,我屏住呼吸。 这里必定是长岛的北岸,因为在房子的这一边,看到的是山谷和水相连,一、两公尺外的地方波光粼粼。放眼望去,我没办法理解眼前所见的这篇景象。这里满布的建筑物看起来像古希腊建筑,有凉亭、圆形露天剧场、圆形竞技场,除此之外,这些建筑看起来都很新,白色大理石圆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近处的沙坑中,有十二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孩子和羊男们在玩排球。独木舟在一个湖上划过。树林中隐约可见几个小屋,一群穿着Grover那种橙色T恤的小孩在小屋旁嬉闹追逐。有些小孩在射箭场射箭,其他的人骑着马在林木茂密的小径中奔驰,除非我出现幻觉,不然我真的有看到有些马长了翅膀。 在阳台的底端,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牌桌前。牌桌旁是那个用汤匙喂我吃爆米花口味布丁的金发女孩,她正靠在阳台栏杆上。 面向我的男人矮小肥胖,鼻子红红的,他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的卷发带点紫色光泽,看起来很像画里长翅膀的小孩,那叫什么来着?吵闹鬼?不对,是小天使。对,就是小天使,他看起来很像在拖车停车场走动的中年小天使。他穿着印有老虎图案的夏威夷衫,看起来很适合加入盖柏的扑克牌俱乐部,而且感觉上连我继父都可以赢过他。 “那是Mr.D。”Grover小声的对我说:“他是混血营营长,要对他有礼貌。这个女孩叫Annabeth·雀斯,她是学员,不过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其她学员来得久,还有,你已经认识Chiron了……” 他指着背对着我的那个人。 首先,我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然后我认出了他的花呢夹克、稀疏的棕色头发,还有那乱乱的胡子。 “Brunner老师!”我大叫。 我的拉丁文老师转头对我微笑,他的眼中山路调皮的神色,这样的神情在课堂上也曾出现过,就是当他毫无预警来个随堂测验,还把所有复选题答案都设成B的时候。 “啊,Percy,很好。”他说:“现在我们有四个人,可以玩皮纳克尔扑克牌了。” 他拉开Mr.D的椅子给我做,此时Mr.D用那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并且叹了一大口气。“喔,坐吧,我想应该说‘欢迎来到混血营’,但别以为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 “嗯,谢谢。”我赶紧从他身边挪开一点。在与盖柏共同生活的过程中,如果我有从他身上学到什么事,那就是学会分辨一个人有没有碰过酒。假如Mr.D是个滴酒不沾的人,那我就是个半羊人(satyr)了。 “Annabeth?”Brunner老师叫金发女孩。 她走过来,Brunner老师介绍我们认识。“Percy,是这位小姐负责照顾你,让你恢复健康的。亲爱的Annabeth,去确定一下Percy的床位号码?我们现在安排他住十一号小木屋。” Annabeth说:“好的。” 她的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可能比我高五公分,看起来很有运动细胞。她有晒黑的皮肤和金色卷发,和我印象中的加州女孩一模一样。不过她的眼睛就打破了这个印象,她的眼睛是让人看了会吓一跳的灰色,很像暴风雨的乌云,虽然美丽却很吓人,看起来就像她已经完全掌握在战斗中一举制伏我的最佳方法。 她瞥了一眼我手上那个弥诺淘的角,然后背对着我,我想她会对我说些“你杀了弥诺淘!”或是“哇,你好厉害!”之类的话。 不过,她说的却是:“你睡觉时会流口水。” 然后她快速跑下楼到草坪上,金发在她身后飘舞着。 “所以,”我赶紧转移话题:“嗯,Brunner老师,你在这里工作吗?” “不是Brunner老师。”这位不是Brunner老师的人说:“那其实是假名,你可以叫我Chiron。” “好吧。”我完全搞糊涂了,我看着营长说:“那Mr.D……代表什么意思?” Mr.D停止洗牌,抬头看着我,好像我刚刚打了个很大声的嗝似的。“小子,名字是有力量的,你不应该随口就说,任意使用。” “喔,好的,抱歉。” “Percy,我得告诉你,”这位ChironBrunner插嘴说:“我很高兴看到你活着,我为潜力学员出诊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讨厌自己浪费时间的感觉。” “出诊?” “我到Yancy学校教了你一年。其实我们在大部分学校都安排了半羊人(satyr),当然是为了守护的工作,不过,Grover在遇到你之后通知我说,他觉得你很特殊,所以我决定到纽约北部去。我相信原来的拉丁文老师是去……嗯,休假去了。” 我努力回忆这学年刚开始的时候,但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在Yancy第一周时的拉丁文老师,我只有些许模糊的记忆。然后他就消失了,没有任何解释,而Brunner老师随时间已经很久了,我讨厌自己浪费时间的后出现教这堂课。 “你去Yancy只是为了要教我?”我问。 Chiron点点头。“老实说,一开始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我们去找你妈妈,让他知道我们正在照顾你,等你做好来混血营的准备,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学习的事情还很多。然而你做到了,你或者到达这里,这是第一个实验。” “Grover,”Mr.D不耐烦的说:“你到底要不要玩?” “是!长官!”Grover发抖着说,他赶紧拉开第四张椅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怕这个穿老虎图案夏威夷衫的矮胖男人。 “你会玩皮纳克尔扑克牌吗?”Mr.D怀疑的瞄着我。 “恐怕不会。”我说。 “恐怕不会,‘长官’。”他说。 “长官。”我重复一次,我对这位营长的观感愈来愈差了。 “是这样子的,”他告诉我:“这是在剑术格斗和小精灵电玩之外,人类所发明最伟大的游戏了,我希望所有‘文明的’年轻人都明白游戏规则。” “我确定这孩子学得来。”Chiron说。 “拜托,”我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在这里做什么?布鲁……Chiron,为什么你只是为了教我就去Yancy学校?” Mr.D轻蔑的说:“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营长开始发牌,每当扑克牌丢到Grover的面前时,Grover就会说一下。 Chiron疼惜的对我笑了笑,何在拉丁文课时一样,好像要让我知道不论我成绩高低,都是他心目中的明星学生,他预期我会说出正确的答案。 “Percy,”他说:“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吗?” “她说……”我记起她看着大海的悲伤神情,“她告诉我,她很怕把我送到这里,即使我爸爸想要她这么做。她说一旦我到这里,可能不能再离开,她想要把我留在身边。” “很典型,”Mr.D说:“他们常常因此被杀。年轻人,你叫牌了没?” “什么?”我问。 他不耐烦的解释皮纳克尔中要怎么叫牌,然后我照做。 “我想该讲的实在太多了,说不完。”Chiron说:“恐怕我们一般的介绍影片是不够的。” “影片?”我问。 “用不着那个。”Chiron决定了。“Percy,你知道你的朋友Grover是一个牧神半羊人(satyr),”他指着鞋盒中的角,“你杀了弥诺淘,那不是雕虫小技。孩子,也许你自己不明白,但这伟大的力量会在你一生中持续运作,天神,也就是你说的希腊天神,他们的力量非常真实活跃。” 我睁大眼睛看着桌子旁边其他的人。 我在等着会有某个人喊说:“不对!”可是我只听到Mr.D大吼:“喔,K加Q,一组王室婚礼牌,骗到了!骗到了!”他一边清点自己的分数,一边咯咯笑着。 “Mr.D,”Grover胆小的问:“假如你不吃的话,我可以拿走你的健怡可乐罐吗?” “咦?喔,好。” Grover要下一大片空铝罐,不太起劲的咀嚼着。 “等等,”我对Chiron说:“你是在告诉我向上帝之类的神是存在的。” “这么说吧,”Chiron说:“上帝和天神完全是不同的事,我们不处理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可是你刚刚说……” “喔,天神有很多位,这些伟大而不朽的奥林帕斯天神们,同时掌握着自然的力量与人类的努力。但这不太重要。” “不太重要?” “是的,不重要。我们在拉丁文课堂上有讨论过天神。” “Zeus,”我说:“希腊、阿波罗,你说的是他们。” 突然再次发生了……明明是无云的天空,远方竟然出现雷声。 “年轻人,”Mr.D说:“假如我是你,我真的会减少随便将那些名字丢出口的次数。” “可是他们只是故事,”我说:“他们是……神话,用来解释闪电、季节等现象,因为科学还没出现,人们才会这样想。” “科学!”Mr.D嘲笑着说:“那你告诉我,柏修斯·Jackson,”当他说出我本名时,我缩了一下,但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Mr.D继续说:“两千年后的人类会怎么想你们所谓的‘科学’?怎么想啊?他们将会说科学是原始的迷信,就是这样。哦,我爱凡人,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见识,他们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找到解答了,是吧?Chiron,看看这男孩,告诉我答案。“ 我非常不喜欢Mr.D,不过他说我是凡人的语气里,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好像……他不这么认为。但他说话让我哑口无言,我明白Grover为什么这么毕恭毕敬的全力玩牌、啃着汽水罐,还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Percy,”Chiron说:“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不过事实只有一个:天神就是天神,天神永远存在。你可以花点时间想象一下,他们永远不死、永远不老,像你现在这样活着的状态是永恒不变的。” 我本来要脱口说出,听起来不错嘛,可是Chiron的声调让我迟疑了。 “你是说,不管人们相信不相信……”我说。 “没错,”Chiron同意,“假如你是天神,你会喜欢被说成是神话或只是用来解释闪电的远古传说吗?帕修斯·Jackson,假如我说有一天人们会说你的存在只是一个神话,只是用来解释小男孩如何克服失去妈妈的痛苦,你会怎么想?” 我的心砰砰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让我生气,不过我不会顺他的意。我说:“虽然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我不相信天神的事。”“喔,最好是这样,”Mr.D喃喃自语:“等你被其中一个天神烧成灰再相信吧。” Grover说:“拜……拜托,长官,他刚失去母亲,他被吓坏了。” “也很幸运哪,”Mr.D开始挽起手中的一张牌,一边咕哝着:“我被派来做这么痛苦的差事才叫烂透了,还要和这些不相信的小男孩一起工作!” 他挥挥手,一个高脚杯出现在桌上,阳光好像突然玩去,交织着空气注入玻璃杯中,高脚杯里自动装满了红酒。我张大嘴,不过Chiron没有察觉。 “Mr.D,”Chiron警告说:“别忘了你的禁酒令。” Mr.D看着红酒,假装很惊讶。 “哎呀,”他看着天空大喊:“老习惯了!对不起呀!” 更多的雷声响起。 Mr.D有挥挥手,酒杯变成一罐健怡可乐。他不开心的叹口气,啪的一声拉开拉环,回到他的扑克牌游戏中。 Chiron对我是个眼色。“Mr.D之前触怒了他的父亲,因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我重复着,眼睛仍然盯着健怡可乐,好像那是外太空来的东西。 “是的,”Mr.D承认,“父亲喜欢惩罚我,第一次禁令真是糟透了,超级恐怖的十年!第二次,唔,她真的非常美丽,我真的没办法离开。也就是第二次,他送我到这里来,就是这里,混血之丘,为你这种小鬼办夏令营。他这样告诉我:‘发挥一些好的能力,和年轻人一起工作总比撕裂他们好多了。’哈!真不公平。” Mr.D很像个只有六岁、嘟着嘴使性子的小小孩。 “那……”我结结巴巴的说:“你父亲是……” “天神哪!”Mr.D说:“Chiron,我以为你教过他初级课程了,我爸爸当然是Zeus。” 我从希腊神话中搜寻跟戴有关的名字,嗯,他爱红酒、穿虎皮纹,还有半羊人(satyr)都在这里工作,加上Grover很怕他,好像Mr.D是他的主人一样。 “你是Dionysus。”我说:“酒神。” Mr.D翻了个白眼:“Grover,这段时间,他们都怎么说来着?这孩子是用‘废话’这个词吗?” “是……是的,Mr.D。” “Percy·Jackson!废话!难道你以为我是阿佛洛狄忒吗?” “你是天神。” “是的,孩子。” “天神,你是天神。” 他立刻转头直视我,眼中透着紫色的火焰,从这火焰中我看到一个暗示,暗示着这位爱发牢骚的矮胖男人,现在只不过露出极些微的一点本性。我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是:不相信天神存在的人被葡萄藤勒死;醉酒的战士为渴求战争而疯狂;水手惨叫着,因为他们的手变成蛙蹼,而脸拉长成海豚的口鼻部。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刺激Mr.D,他会让我体验更糟的事,他会将疾病植入我的大脑,让我被关进橡胶房间中,穿着约束衣度过余生。 “想要试试吗?孩子?”他轻轻的说。 “不,长官,不用了。” 火稍微熄了一点,他转头回到扑克牌。“我想我赢了。” “Mr.D,不见得喔,”Chiron说着,他放下五张顺牌,计算点数后说:“这一局归我。” 我以为Mr.D会让Chiron从轮椅上蒸发掉,不过他只是从鼻孔里喷漆,好想他已经习惯被拉丁文老师打败了。他站起来,Grover也起身。 “我累了,”Mr.D说:“我想,在带动唱晚会以前,我会去午睡一下。不过在此之前,Grover,我们必须再谈谈关于你在这趟任务中错误百出的表现。” Grover的脸上有成串的汗珠。“是……是的,长官。” Mr.D转头对我说:“十一号小木屋,Percy·Jackson,注意你的礼貌。” 他猛然走进屋内,Grover一脸悲惨的跟进去。 “Grover不会有事吧?”我问Chiron。 Chiron点点头,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忧虑。“老Dionysus不是真的发疯,他只是很讨厌他的工作,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嗯,死性难改吧,我想你会这样说,而且他不能忍受还要再多等一个世纪,才被允许重回奥林帕斯。” “奥林帕斯山,”我说:“你是说,那个地方真的有一座宫殿吗?” “嗯,这样说好了,现在的希腊有一座奥林帕斯山,当时那里的确是诸神的居所,也是诸神力量的汇聚地,由于对远古天神的尊敬,现在那里仍然被称为奥林帕斯山。可是,Percy,宫殿搬家了,天神也一样。” “你是说希腊天神在这里?在……美国?” “的确如此,天神搬到西方文明的中心了。” “中……中什么?” “Percy,好好想一想,大家口中的‘西方文明’,你以为那只是抽象的概念吗?不,那是活生生的真实力量,是一种集体的觉醒,着凉了数千年的历史。天神参与其中,你甚至可以说,天神是源头,至少他们与此紧紧相繫,以至于不可能脱身,若他们离去,整个西方文明将被一举抹灭。圣火开始于希腊,然后,就像你熟知的,应该说是我希望你知道的,因为我的课你是及格的,圣火的核心移到罗马,天神也是。喔,只是换了不同的名字,像是Zeus变成朱彼得,阿佛洛狄忒变成维纳斯……等等,可是,是同样的力量,同样的天神。” “然后他们被遗忘了。” “被遗忘?没有。难道西方文明被遗忘了吗?天神至是迁移到德国、法国、西班牙等地短暂停留,文明的光辉最耀眼的地方,就是天神所在,比如他们在英国就待了几个世纪,你只需要去看看建筑就知道了,人们并没有忘记天神,在最近的三千年中,只要是他们统治过的地方,他们都会出现在绘画、雕像,还有最重要的建筑商。Percy,是的,他们现在当然是你的美国,你看看美国的象征是Zeus的老鹰,看看洛克斐勒中心的普罗米修斯雕像,还有你们华盛顿政府建筑的希腊式门面。我倒想问问你能不能找到美国有哪座城市没有展现任何奥林帕斯天神的特色。不论你喜不喜欢,美国现在的却是圣火的核心,还有,相信我,很多人也不太喜欢罗马。美国史西方的伟大力量,所以奥林帕斯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 这负荷太沉重,特别是我似乎也被包含在Chiron的‘我们’里面,好像我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一样。 “Chiron,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Chiron微笑,他移动了身体的重心,好像要从轮椅上站起身一样,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腰部以下是瘫痪的。 “你是谁?”他若有所思地说:“嗯,这个问题我们都很想回答,不是吗?不过眼前我们该做的事把你带到十一号小木屋的床位去,哪里会有新朋友。明天有很多课要上,还有,今晚的营火晚会有巧克力棉花糖夹心饼喔,我超爱巧克力的。” 这是,他真的从轮椅上起身,不过他站起来的方式有怪异。他的毛毯从腿上掉下去,可是腿没有移动,而是腰身超过腰带的位置继续往上长。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穿着一件很长的白色天鹅绒内衣,可是当他上升到超出椅子,比其他人都还高的时候,我明白天鹅绒内衣并不是内衣,那是某种动物的正面,肌肉和肌腱被白色粗毛所覆盖。那张轮椅也不是椅子,那是一种容器,一个巨大的、有轮子的箱子,而且上面一定施了魔法,若非如此,不可能装得下他全部的身体。他的一只脚从箱子伸出来,长长的、膝盖上有节,还有光滑的蹄,接着是另一只前脚,然后是臀部和后脚,最后箱子空空如也,只剩金属外壳挂着两只人类的假脚。 我瞪大眼睛看着马从轮椅上跃起,一匹白色骏马,不过脖子以上应该还是我认识的拉丁文老师,稳稳地种在马的躯体上。 “轻松多了,”这位半人半马说:“关在那里太久,关节都睡着了。好啦,Percy·Jackson,来吧,我们去认识其他学员。” 第六章 浴室之王 一旦我能接受拉丁文老师是一匹马的事实,我们一路上就想出的很愉快了,然而我还是很不小心不要走在他后面。我曾在梅西百货的感恩节游行时,担任过几次马粪清洁队员,所以咯,我要很抱歉的说,我对于Chiron“后面”的信任度,不想对他的前面那么高。 我们穿过排球场,几个学员用手肘推来推去,其中一个人指责我手上拿的弥诺淘牛角,另一个人说:“是他。” 大部分学员都比我年长,他们的半羊人(satyr)朋友也都比Grover大。半羊人(satyr)们穿橙色混血营T恤,绕着球场慢跑,长满粗毛的臀部和后腿大刺刺的裸露在没有遮掩。我平常不是很容易害羞的人,可是他们盯着我瞧的方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觉得他们好像在期待我会来个前后空翻之类的表演。 我回头看农庄,那房子比我想的大多了。四层楼高,天蓝色为底,点缀着白色的装饰,像是海边的高级度假别墅。我正在看山墙顶部的铜鹰风向标时,有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在阁楼山墙的高窗有个黑影正在拨窗帘,突然间,我很确定自己正被注视着。 “那是做什么的?”我问Chiron。 他往我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笑容顿时僵住。“只是阁楼。” “有人住在那里吗?” “没有,”他坚决的说:“没有半点活着的东西。” 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也确定有东西在拨动窗帘。 “走吧,Percy。”Chiron说,他原来带着轻微威胁感的声调现在有一点强迫的味道,“还有很多要了解的呢。” 我们穿过草莓园,学员们采了好多好多草莓,还有半羊人(satyr)用芦笛吹奏者曲子。 Chiron告诉我,营区的作物品质很好,可以供应奥林帕斯山和纽约的餐厅。“这里提供了我们经费的来源。”他解释:“草莓呢,几乎不用照顾就能收成。” 他说Mr.D会对果园的植物产生影响,当他在附近时,植物会疯狂的生长,长得最好的是制酒用的葡萄,可是Mr.D被禁止种植,于是这影响力就发生在草莓身上。 我看着一个半羊人(satyr)吹笛子,他的音乐使一条条的虫往四方八面散开,远离了草莓的斑点表面,虫子看起来很像逃离火灾现场的灾民。我怀疑Grover能不能吹奏出这样的魔法,不知道他是不是仍然在农庄里,正被Mr.D骂到臭头。 “Grover不会有麻烦吧?”我问Chiron,“我是说……他是个很好的守护者,真的。” Chiron叹了一口气,他脱下花呢外套挂在自己的马背上,看起来像马鞍一样。“Percy,Grover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也许大到超越常理的程度。为了达到他的目标,他必须先成功的成为守护者,来证明他有足够的勇气,也就是说,他必须找到一个新学员,而且要安全的带他到达混血之丘。” “可是他做到啦!” “我可能会同意你的话,”Chiron说:“可是这不是由我来判断,半羊人(satyr)长老会和Dionysus会做出决定,但恐怕他们不认为这次任务是成功的。逼近,他在纽约把你弄丢了,然后又发生了你母亲的,嗯……不幸事件。而且,当你把Grover拖上来越过分界线时,他是在不省人事的状态。这样的话,长老们可能会质疑Grover的勇气。” 我很想抗议,这其中没有一件是Grover的错。对此我也深感罪恶,假如我当时在巴士站没溜走,他可能不会惹上麻烦。 “他会有第二次机会吧?” Chiron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Percy,这恐怕已经是Grover的第二次机会了,只从五年前他第一次任务出事后,长老们本来就不急着给他另一次机会。奥林帕斯的天神都知道,我曾劝他等久一点再试一次,毕竟他年纪还小……” “他今年几岁?” “哦,他二十八岁。” “什么?他却念六年级?” “Percy啊,养男的成熟度是人类的一半,在过去六年,Grover和中学生的程度差不多。” “真可怕。” “的确,”Chiron同意,“无论如何,Grover是个晚熟的,还没发挥潜力的孩子,即使以半羊人(satyr)的标准来看,他连森林魔法都还没学好。唉,他太渴望去追求梦想了,或许他现在得去找别的工作……” “那不公平。”我说:“他第一次发生了什么事?真的那么糟吗?” Chiron很快的将目光移开说:“我们去绕一绕,走吧?” 我并没有准备好要转移这个话题,这是,有个想法突然在脑中涌现,当Chiron说到妈妈的不幸时,似乎刻意要避开“死”这个字。这个想法在我脑中萌芽,原本是一点微弱的、希望的火光,然后逐渐成形。 “Chiron,”我说:“假如天神和奥林帕斯,还有着一起都是真的……” “是的,然后呢?” “那表示冥界也是真的咯?” Chiron的脸色一沉。 “是的,孩子。”他停顿一下,好像在谨慎的选择遣词用字,“有一个地方是死后灵魂会去的地方,不过现在……在我们知道更多之前……我劝你将这件事赶出你的脑子。” “‘在我们知道更多之前’是什么意思?” “Percy,走吧,我们去森林看看。” 接近森林后,我才了解森林有多大,至少占了山谷四分之一的面积。这里的树木如此高大繁茂,想象一下,这景象就像是从印第安人之后就没有人类在这里生活过。 Chiron说:“这个森林藏了些东西,假如你想试试运气,记得要带武器防身。” “藏着什么?”我问:“武器要防什么?” “你会明白的。星期五晚上是夺旗大赛之夜,你有自己的剑和盾牌吗?” “自己的?” Chiron说:“啊,你应该没有。我想五号大小或许可以,等一下我会去兵工厂一趟。” 我想问他,那种夏令营会有兵工厂啊?不过是在还有太多事情要想,所以我没打断他。我们继续走着,看了射击场、独木舟湖、马厩(Chiron似乎不太喜欢这里)、掷标枪场、带动唱圆形露天剧场、还有圆形竞技场,Chiron说他们在这里举行剑与长枪的竞技。 “竞技?”我问。 “以小屋成员为单位,组成队伍互相挑战。”他解释:“这通常不会有生命危险。喔,当然,我们也有餐厅。” Chiron指着一个露天凉亭,是由白色希腊圆柱构成主要结构,位于山丘上。从凉亭还可以俯视大海,里面有十二个石制的野餐桌。这个凉亭没有屋顶,也没有墙壁。 “下雨时怎么办?”我问。 Chiron看着我,好像这个问题有点怪。“我们还是得吃东西,不是吗?”我决定转移话题。 最后,他带我去看小屋,一共有十二栋,坐落在湖边森林中。小屋排列成U字型,两栋在U型底部,两边各有一排,每排都有五栋。这些小屋,无疑是我有生以来所看过最奇特的建筑群了。 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大大的黄铜号码牌,奇数小屋在左边,偶数小屋在右边,除了这点之外,这些屋子没有其他的共同点。九号有支烟囱,像一件小工厂;四号的墙上爬着番茄藤,屋顶铺着真的草皮;七号看起来似乎纯金打造的,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几乎无法直视。所有的屋子都面向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广场,起见散布着希腊雕像、喷水池、花坛和一对篮球框(这使我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在广场中央是一个由石条框起的巨大火炉,即使现在是温暖的下午,炉火仍然闷烧着。一个大约九岁的女孩正在照料炉火,用棍子戳着炉里的煤炭。 广场最前端的一对小屋,一号和二号,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夫妻的陵墓,那巨大的白色大理石箱前面还有沉重的圆柱。一号是十二间小屋中最庞大、最厚重的一间,光滑的青铜大门就像镭射立体图一样闪闪发光,仿佛来自不同角度的闪电在门上留下了光的痕迹。相较之下,二号小屋就显得优雅些,搭配着较细的圆柱,圆柱上环绕着石榴和花朵组成的花环,墙上则是孔雀的雕饰。 “Zeus和希拉?”我猜。 “答对了。”Chiron说。 “他们的小屋看起来是空的。” “没错,有几栋小屋是空的,其中有一、两间根本从来没人住过。” 我懂了,每间小屋都有专属的天神,十二栋小屋就有十二位奥林帕斯天神。可是为什么有些小屋是空的呢? 我在左边第一栋小屋前停下脚步,是三号。 这栋屋子没有一号那么高大,是比较细长低矮的立方体。外墙是粗糙的灰色石材,上面装饰着一片片的贝壳和珊瑚,好像厚石板是直接从海床挖起来的一样。我从开着的门偷偷望进去,Chiron说:“喔,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在他将我拉回来前,我闻到里面传来盐的咸味,像是蒙淘克海边吹的风。内墙散发着珍珠光泽,里面有六个床位,上面铺着丝质床单,但完全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这地方的气氛如此哀伤寂寞,所以当Chiron将手放在我肩上时,我很高兴听到他说:“Percy,走吧。” 其他大部分的小屋都挤满了学员。 五号小屋是鲜红色的,那栋屋子的油漆工真是乱七八糟,就像直接将桶子里的油漆泼上去一样。屋顶上有成排带着鉤刺的线,有颗野猪头的标本挂在门廊上,它的眼睛似乎跟着我转。我往里面看,是一群看起来很叛逆的小孩,有男有女。刺耳的摇滚声响着,他们在比腕力、吵嘴。最大声的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大约十三、十四岁,她在迷彩夹克里面穿着特特特大号的混血营T恤。她给了我一个邪恶的冷笑,这让我想起了南西·波波菲,不过这女孩更高大,看起来更粗暴,而且她是棕色的长直发,不是红发。 我继续走,小心避开Chiron的蹄。“我们没有看到别的半人马。”我观察到这件事。 “的确没有,”Chiron难过的说:“我们的亲戚通常个性比较粗野,你可能在野外或重要的运动赛事中遇见他们,不过绝不会在这里看到。” “你说你的名字是Chiron,你真的是……” 他低头对我笑了笑,“故事里的Chiron吗?是海克力士的驯马师或其他传说中的Chiron吗?是的,Percy,我确实是。”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Chiron停了下来,好像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困惑。“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应该会怎样,但事实上,我不会死。万古之前,天神同意实现我的愿望,让我可以继续我最喜爱的工作,只要人类需要我,我可以一直当英雄的老师。因为这个愿望我获得了许多……但也放弃了许多。不过,既然我还在这里,我就觉得我仍然是被需要的。” 想一想当了三千年老师的滋味,这绝对不会被我列入志愿清单的前十名。 “难道你从不觉得厌烦吗?” “从来没有,”他说:“偶尔会觉得非常灰心,不过从不曾觉得烦。” “为什么会灰心?” Chiron似乎完全不想再听到这件事。 “喔,你看”他说:“Annabeth正在等我们。” 我在主屋遇到的金发女孩正在看书,就在左边最后一栋编号十一的小屋前。 当我们走到她面前时,她用一种挑剔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还在想我流了多少口水一样。 我想要看她正在读什么书,可是却看不懂标题,我想是阅读障碍(dyslexia)的问题。后来我发现这个标题根本不是英文,看起来很像希腊文的字母,没错,就是希腊文。书里有庙、雕像和各种圆柱的图片,很像建筑书里会出现的那些东西。 Chiron说:“Annabeth,下午我有一堂射箭菁英课程,你可以带Percy去吗?” “好的,老师。” “这是十一号小屋。”Chiron告诉我,手比向门廊。“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在所有小屋中,十一号最像正常的老旧夏令营小屋,我特别强调“老旧”这两个字,是因为门槛已经磨损,褐色油漆斑驳。在门廊上方有一个医生的象征标识:一只有翅膀的竿子上缠绕着两只蛇。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双蛇杖。 室内塞满了人,男生女生都有,看样子人数比床位数量还多,因为地板上到处都是摊开的睡袋,看起来很像红十字会临时用来安置难民的体育馆。 Chiron没有进来,门对他来说太矮了,不过学员看到他都十分尊敬的站起来鞠躬。 Chiron说:“那么,Percy,祝你好运咯,晚餐时见。” 他往射箭场方向疾速奔去。 我站在门廊看着屋里的小孩,他们不再鞠躬了,所有人都盯着我、打量着我。我很了解这种惯例,我已经在够多学校里经历过了。 “喂,”Annabeth催促着我说:“进去吧。” 我进门时很自然的跌了一下,让自己完全像是一个笨蛋。学员中传来一阵窃笑声,不过没人开口说话。 Annabeth宣布:“这位是Percy·Jackson,刚到十一号报道。” “他是确定的,还是不确定的?”某人问。 大家开始吱吱喳喳交头接耳。 一个比其他人年长点的人往前走出来说:“注意,各位学员,这是我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Percy,欢迎你,你的位子在地板上的那个地方,就在那里。” 这个人大约十九岁,看起来很酷。他个子很高、肌肉发达,黄棕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带着亲切的笑容。 他穿着橘色宽条纹背心、裤管剪短的裤子和罗马式的绑带凉鞋。他的外表只有一个地方让人有点不安,从他的右眼下方到下巴有一道粗粗的白色疤痕,很像曾被一把旧匕首划过。 “这是Luke。”Annabeth说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我瞥了她一眼。我发誓她脸红了,她发现我在看她,马上回复严肃冷酷的表情。“他现在是你的指导员。” “现在?”我问。 “你现在还不是确定的。”Luke耐心解释:“他们不知道该把你放在哪间小屋,所以先让你到这里来。十一号小屋是给向我们这些新生或是访客住的地方。我们的守护神是Hermes,旅行之神。” 看着他们分配给我的那一小块地板,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在那里表示我的床位。我没有行李、衣服或是睡袋,只有这支弥诺淘的角。本来我想把角放下,可是我马上想起Hermes也是偷窃之神。 我环顾着学员的脸,有些人看起来阴沉而多疑,有些人呆呆傻笑,还有些人看着我的样子,好像在等待机会从我口袋里捞钱。 “我会在这里待多久?”我问。 “问得好,”Luke说:“待到你被确定为止。” “这会花多少时间?” 学员全部哄堂大笑。 “来吧,”Annabeth对我说:“我带你去看排球场。” “我刚刚看过了。” “走啦。” 她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拖出去,我听到背后传来十一号小屋的笑声。 当我们走出去几公尺后,Annabeth说:“Jackson,你必须表现得好一点才行。” “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以为你就是那个人。” “你有什么问题啊?”我开始生气了,“我只知道我杀了某个公牛男……” “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Annabeth对我说:“你知道这个营里面有多少小孩希望获得和你一样的机会吗?” “被杀的机会吗?” “和弥诺淘战斗的机会!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训练?” 我摇摇头。“你听好,如果我打败的那个东西真的是弥诺淘,是故事里的那个怪物……” “就是他。” “那么怪物只有一个。” “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啊,几百万年前就死了不是吗?是铁修斯在迷宫里杀了他,所以……” “Percy,弥诺淘不会是,他们可以被杀掉,但是他们不会死。” “喔,谢谢你喔,你说的可真清楚。” “他们并不像你或我,他们没有灵魂。幸运的话,你可以除掉他们一阵子,这阵子或许可以像你的一生那么长。可是,他们是原始的力量,Chiron称他们为‘原形’,因为最后他们还是会重生。” 我想起了道斯老师。“你是说,假如我一剑杀了一个……” “你说的是复……嗯,你的数学老师?没错,她仍然在某处活动,你只是让她非常非常非常火大而已。” “你怎么知道道斯老师的事?” “你睡觉时说梦话。” “你刚刚差点叫她……复仇女神吗?他们是冥王Hades的施刑者,对吧?” Annabeth紧张的看着地上,好像地面会裂开来吞噬她一般。“你不应该叫她的名字,即使在这里也不行。真的需要提到她的话,我们就她们是仁慈女神。” “那到底有什么说出口当不会出现雷声?”我像在对自己发牢骚,不过其实我不在乎这件事。“先不管那些,为什么我必须待在十一号小屋?为什么大家要挤在一起?那里明明还有很多空床啊。” 我指着前几间小屋,Annabeth的脸色变得惨白。“Percy,这不单纯是选择小屋的问题,这还要看你的父母是谁才能决定,应该说……你的父母之一。” 她凝视着我,等我自己想通。 “我妈妈是Sally·Jackson,”我说:“她在中央车站的糖果店工作,应该说她曾经在那边工作过。” “Percy,你妈妈的事情我觉得很遗憾,不过我指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位,你的爸爸。” “他死了,我对他一无所知。” Annabeth叹了一口气,看来她得在其他小孩不在场时赶快把这件事说完。“你的爸爸没有死,Percy。” “你说什么?你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 “那你怎么能说……” “因为我知道你这个人,假如你不是我们的一份子,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并不知道我的事。” “是吗?”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说:“我敢打赌你换过一间又一间学校,而且还被很多学校开除过。” “你怎么会……” “你被诊断出有阅读障碍(dyslexia),可能还有注意力不足过动症。” 真想把我一脸糗相吞下肚。“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将这些事兜在一起,就是一个明显的征兆。当你阅读的时候,书页上的字母在飘动,对吧?那是因为你的脑袋被古希腊文紧紧地绑住了。至于你的过动症吗,你很好动,不能好好坐在教室里,那其实是你战斗力的本能反应,这在真正的战斗中让你存活下来。你的注意力不集中是因为知道太多,不是因为知道太少。此外,你的感官能力也比普通人好。当然,很多老师会用药物治疗你,但他们大部分都是怪物,而且不想让你知道他们是谁。” “听起来,你……好像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这里大部分的小孩都经历过,假如你和我们不一样,像你这样只吃了一点点神食和神饮,不可能在弥诺淘手中活下来。” “神食和神饮?” “就是那些让你好起来的食物和饮料。那些天神的食物足以杀死一个普通孩子,它会让普通人类的血液变成火焰、骨头化为沙尘而死去。所以,面对现实吧,你是个混血人。” 混血人。 我被许多的问题纠缠着,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一个嘶哑的声音大喊:“哇!新来的!” 我看了四周,一个粗壮的女孩从那间丑陋的红色小屋朝我们慢步走来,三个女孩跟在她后面,全都和她一样粗壮、丑陋、刻薄的样子,四个人都穿着迷彩夹克。 “克蕾莎,”Annabeth叹口气说:“问什么你不去擦亮你的长枪或做点别的事?” “当然要咯,亲爱的公主,”粗壮的女孩说:“这样星期五晚上我就可以用那把长枪刺穿你的身体啊。” “Erreeskorakas!”Annabeth说。据我所知,那是希腊文的“下地狱去吧!”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好像有比字面上更严厉的诅咒意味。“你想都别想!” “我们会彻底摧毁你们。”克蕾莎说,不过她的眼皮抽搐着,也许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办得到。她转向我说:“这矮冬瓜是谁?” “Percy·Jackson。”Annabeth说:“这位是克蕾莎,她是阿瑞斯的女儿。” 我惊讶的眨着眼,“是那个……战神?” 克蕾莎轻蔑的冷笑着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恢复冷静。“怪不得有股难闻的味道。” 克蕾莎开始咆哮:“我们有一个新生入会仪式,匹西。” “是Percy。” “什么西都一样啦!来吧,我带你去。” “克蕾莎……”Annabeth想说些什么。 “在外面等,聪明的女孩。” Annabeth看起来很苦恼,不过她真的乖乖待在外面,我也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我是新来的,必须开自己闯出一片天。 我把弥诺淘的角交给Annabeth,准备好要大家,可是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就被克蕾莎勾住脖子,一把拖进煤渣砖块砌成的房子里。我立刻会意过来,这是间浴室。 我拳打脚踢,虽然以前有很多打架经验,可是这个粗壮的克蕾莎有钢铁般的手,把我直拖进女生浴室。浴室一边是一整排厕所,另一边是整排淋浴间,闻起来和其他公共浴室的味道差不多。在克蕾莎扯着我头发的同时,我竟然还能这样想:如果这地方属于天神的话,他们应该用得起更漂亮的洗手间才对。 克蕾莎的朋友都在大小,我尝试找出和弥诺淘对战时的力气,不过那股力气不存在。 “好像他是‘三大神’那块料一样。”克蕾莎边说边把我推向一间厕所,“对拉,弥诺淘当时可能是笑到跌倒,他看起来笨死了。” 她朋友在偷笑。 Annabeth站在角落,从指缝中看着这一幕。 克蕾莎硬压着我,让我双膝跪地,然后把我的头往马桶里推。那里有水管生锈的浓厚臭味,再加上,嗯,回到马桶里去的东西的味道。我拼命把头拉起来,看着脏水想着:我不要进去,不要。 这是,有件事发生了,我感到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拉力,而且听到抽水马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连水管也在震动。克蕾莎紧抓我头发的手松开了。一道水柱从马桶射出,在我头上形成一道弧线,接下来,我只知道我瘫坐在浴室地砖上,而我身后的克蕾莎正在惨叫。 当水再次从马桶里喷出时,我转头看。水直接打在克蕾莎的脸上,力量之大让她一屁股摔在地上,而水柱像是从消防软管喷出一样持续射向她,将她往后推到淋浴间。 她挣扎着,气喘吁吁,她的朋友开始朝她那里跑去。这时其他马桶也爆发了,又多了六道水柱将她们击退。连淋浴间也开始动了起来,所有的设备一起喷水,将这些迷彩女孩喷出浴室。水柱让她们身体旋转着,很像正被水冲走的垃圾。 当她们都被冲出门外时,我感觉到身体力的力量顿时消退,而水关掉的速度和开始的速度一样快。 整个浴室都淹水了,Annabeth也躲不过,一身湿淋淋的,不过她并没有被喷出门外。她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惊讶的等着我。 我低头看,原来我坐在整间浴室唯一干燥的地方,有一圈干的地板围着我,衣服上没沾到一滴水,完全没有。 我站起来,脚在发抖。 Annabeth说:“你是怎么……” “我不知道。” 我们往门的方向走去。门外面,克蕾莎和她的朋友在泥泞中四肢摊开躺平,一堆学员围在旁边,个个目瞪口呆。克蕾莎的头发披散在脸上,迷彩夹克湿透了,整个人散发出大便的臭味。她狠狠的瞪我一眼,眼里充满仇恨。“你死定了,新来的,我要让你死个彻底。” 或许我应该就此作罢,可是我却开口说:“克蕾莎,你还想要来点马桶水漱口吗?不想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她的朋友把她按住,将她拖回五号小屋,其他学员纷纷离开她拖行过的地方。Annabeth瞪大眼看着我,我分辨不出她是觉得我有点讨厌,还是在气我害她全身湿透。 “怎样?”我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线,”她说:“我希望你加入我这一队,一起参加夺旗大赛。” 第七章 天神的晚餐 浴室事件马上被传开,不论走到何处,学员总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说着马桶水什么的,也或许他们只是盯着Annabeth看,因为她还是全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她带我去看几个地方。打铁铺里,几个小孩正在打造自己的剑;艺术与工艺坊中,半羊人(satyr)们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羊男雕像喷砂;攀岩场里,两面像真的山一样的墙剧烈摇晃着,石块掉落、岩溶喷发,假如你爬到山顶的速度不够快,就会被击中。 最后我们回到独木舟湖,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小屋去。 “我要去上训练课程,”Annabeth的语调很平淡,“晚餐时间是七点半,到时你就跟同屋你的学员到餐厅去。” “Annabeth,厕所的事情我很抱歉。” “那不是我做的。” 她怀疑的看着我,我这才知道那的确是我做的,是我让浴室设备射出水柱。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厕所的确有回应我。在大家眼中,我跟抽水马桶分不开了。 “你需要去求个神谕。”Annabeth说。 “什么?” “不是‘什么’是神谕。我会去问Chiron。” 我盯着湖里面,真希望有人能一次直接回答我。 但我没料到真的有人从六公尺深的湖底回看我,所以当我看到两个少女翘脚坐在水底的码头基座时,心脏猛然跳了一下。她们穿着蓝色牛仔裤和闪闪发光的绿T恤,棕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随水漂留着,还有小鱼在发间穿梭。她们对我微笑,向我挥挥手,好像我是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般。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也向她们挥挥手。 “别鼓励她们,”Annabeth警告我:“水精灵老是乱放电。” “水精灵。”我重复一次,感觉自己完全崩溃。“够了,我现在想回家。” Annabeth皱起眉头说:“Percy,你还没抓到重点吧?你现在就是在家里,对我们这样的小孩来说,这里是地球上唯一安全的地方。” “你是指精神错乱的小孩吗?” “我说的不是人类的小孩,应该说,不完全是人类的小孩,是混血人。” “一般是人类,那另一半呢?” “我想你知道。” 我不愿意承认,但恐怕我得点点头。我感到四肢一阵震颤,有时候当妈妈提到爸爸时,也会这样。 “天神。”我说:“一半是天神,混血的天神。” Annabeth点点头。“Percy,你爸爸没有死,他是奥林帕斯众神之一。” “这……太疯狂了。” “很疯狂吗?想想神话里的天神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他们跑到凡间和人类坠入爱河,然后生下孩子。你以为他们最近几千年会改变这个习惯吗?” “可是那只是……”我几乎将“神话”两字说出口,当我想起Chiron的警告,他说两千年后的人可能也会把我当成神话。“可是如果里面所有孩子都是混血的天神……” “半神半人。”Annabeth说:“这是正式用语,或者也可以叫混血人。” “那你爸爸是谁?” 她的手紧紧握住码头的栏杆,我的问题一定踩到地雷了。 “我爸爸是西点军校的教授。”她说:“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见过他了,他教美国史。” “他是人类。” “拜托,你以为一定是男天神跑去找有魅力的女人吗?你根本歧视女性嘛!” “那你妈妈是谁?” “六号小屋。” “谁啊?” Annabeth直接讲了:“雅典娜,智慧与战技之神。” 好吧,我想着,有何不可呢? “那我爸爸是?” “不确定。”Annabeth说:“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 “除了我妈以外,她知道。” “Percy,或许她也不知道。天神不常显示出他们的身份。” “我爸会的,他爱我妈。” Annabeth的表情很谨慎,他不想让我幻象破灭。“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他会留下记号,这是唯一能确认你身份的方法。你爸爸必须留个记号给你,宣示你是他儿子。有时候会这样。” “但有时候不会?” Annabeth抓着栏杆的手掌开始来回转动。“天神很忙,他们有很多小孩,所以不一定每一次……嗯……有时候他们并不在乎我们。波西,他们不会管我们。” 我想起来Hermes小屋的小孩,那些阴郁消沉的青少年,像是在等一通从没打来的电话。我在Yancy学校也认识这样的小孩,富有的爸妈把他们推给寄宿学校,因为太忙而没时间理他们。可是,天神应该要表现得好一点吧。 “所以,我被困在这里了。”我说:“就这样吗?我要在此度过余生吗?” “不一定。”Annabeth说:“有些人只有暑假待在这里,假如你是阿佛洛狄忒或狄蜜特的孩子,你可能没有战斗力,所以怪物或许会放过你,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只在这里接收几个月的暑假训练,其他时间住在凡人的世界。不过,我们之中有些人一离开这里就会非常危险,所整年都住在这里。在凡人世界中,我们会吸引怪物前来,怪物能感觉到我们,向我们挑战。很多时候他们会在我们长大到足以引起麻烦时才出现,大约是十岁到十一岁时。过了这个年龄,大部分半人半神不是到这里来,就是被杀了,只有少数几个在外面世界成功存活下来,而且变成有名的人。相信我,如果我说出他们的名字,你一定知道是谁。他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半人半神,不过这种例子非常非常少。” “怪物不能进来这里?” Annabeth摇摇头。“不能,除非他们是故意被放入森林,或是被营里的人召唤进来。” “为什么会有人想召唤怪物?” “练习打斗,或是恶作剧。” “恶作剧?” “重点是,分界线吧凡人和怪物隔绝在外。从外面往这里看,凡人只会看到山谷,不会发现不寻常的景象,他们只会看到一个草莓园而已。” “所以……你是整年都住在这里的人?” Annabeth点点头,她从T恤的领口里拉出一条皮项链,上面有五颗不同颜色的珠子,很像Luke的项链,不过Annabeth的还串着一只很大的金戒指,看起来很像大学纪念戒指。 “我从七岁就在这里了。”她说:“每年八月暑假课程的最后一天,我就会得到一颗珠子,代表我有多活了一年。我在这里的时间比大部分指导员还久,他们都已经上大学了。” “为什么你那么小就来这里?” 她搓搓项链上的戒指,“不关你的事。” “喔。”在尴尬的沉默中,我呆站了约一分钟。“所以……我也可以马上走出这里,假如我想这么做的话,是吗?” “那是自杀的行为,不过如果Mr.D或Chiron允许的话就可以。话说回来,他们在暑期课程结束之前是不会允许的,除非……” “除非?” “除非你被指派寻找任务,可是这很少见,最后一次的……” 她的声音变小了,从她的语调中,我知道最后一次的状况一定不太好。 “话说回来,在病房中,”我说:“当你喂我那个什么东西……” “那是神食。” “嗯,那时你有问到夏至的事。” Annabeth的肩膀紧绷起来。“你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嗯……不是,以前我在那间学校时,无意间听到Grover和Chiron讲到这个。Grover有说到夏至,还说什么我们时间不多了、期限快到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握拳头说:“我也想知道。Chiron和半羊人(satyr)知道,可是他们不告诉我。奥林帕斯有了麻烦,而且非常严重。但上次我去那里时,看起来都很正常。” “你去过奥林帕斯?” “我们这样整年长住的人,比如Luke、克蕾莎、我,还有少数几个人,会在冬至时去那里校外教学,那也是天神召开年度会议的时候。” “可是……你怎么去呢?” “当然是坐长岛铁路,在宾州车站下车,然后到帝国大厦搭乘特殊电梯到六百楼。”她看着我,像是很确定我早就知道了。“你真的是纽约客吧?” “喔,当然。”据我所知,帝国大厦只有一百零二层,可是我决定不要说出来。 “就在我们去参观之后,”Annabeth继续说:“天气变得很怪异,好像天神们开始打斗一样。从那次到现在,有两次我偷听到半羊人(satyr)说的对话,我能解读出来的只有某个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如果夏至前没归还的话就会有麻烦事发生。你来的时候我原本希望……我是说,除了阿瑞斯以外,雅典娜和谁都能和睦共处,不过她也曾和Poseidon互相竞争。可是我的意思是说,撇开那些不谈,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工作,所以我猜你应该知道一些事。” 我摇摇头,希望能帮上她的忙,可是这时真的又饿又累,精神不堪负荷,没办法再问更多问题了。 “我必须获得寻找任务,”Annabeth喃喃自语:“我已经够大了,加入他们能够把问题告诉我……” 我问道附近传来烤肉的香味,Annabeth一定听到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她叫我继续走,说晚一点再来找我。我让她一个人留在码头,她的手指着栏杆的另一边,想在策划一个作战计划一样。 回到十一号小屋,每个人都在讲话、起哄、等待晚餐时间到来。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很多学员的五官很相像:尖尖的鼻子、上扬的眉毛、调皮的笑容,他们是那种会被老师牢牢贴上问题学生标签的小孩。谢天谢地,当我走到我在地板上的床位,还把弥诺淘的角砰一声掉在地上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指导员Luke走过来,他也有荷米斯家族的外貌特征,虽然右脸的伤疤影响了他的样貌,但他的笑容仍完美无缺。 “我帮你找了一个睡袋。”他说:“还有这个,我从营队商店偷了些盥洗用品给你。” 我无法分辨他说偷东西时是不是开玩笑。 我说:“谢谢。” “不客气。”Luke坐在我旁边,背靠着墙壁。“第一天很难熬吧?” “我不属于这里,”我说:“我甚至不相信天神的存在。” “嗯,”他说,“我们刚开始时都是这样,可是一旦你开始相信了他们,事情也不会变的比较简单。” 他的声音中的苦涩让我很惊讶,因为Luke看起来似乎是个很随和的人,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的样子。 “那你爸爸是荷米斯?”我问。 他从背后的口袋拉出一把弹簧刀,这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挖出我的内脏,不过他只是把自己的凉鞋上的泥巴刮掉而已。“是啊,荷米斯。” “脚上有翅膀的信差。” “就是他,信差、医生、旅人、商人、小偷,其实就是所有使用道路的人。这也是你待在这里的原因,好好享受十一号小屋的好客与热情吧,荷米斯对于他守护的谁并不挑剔。” 我明白Luke并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是脑子里塞满太多事情。 “你有看过你爸爸吗?”我问。 “看过一次。” 我等着,想看他是否愿意告诉我,显然他不想说。我猜这故事和他脸上的疤可能有关。 Luke抬头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Percy。这里的学员绝大多数是好人,毕竟我们是个大家族,大家都互相照顾。” 他似乎了解我的失落感,而我也很感激他,即使他是我的指导员。像他这样比我年长的学长,大可以用高高在上的态度知道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学弟,可是Luke却欢迎我加入这小屋,还偷盥洗用品给我。这一整天下来,对我最好的就是他了。 我决定问他最后一个大疑问,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一下午了。“阿瑞斯那边的克蕾莎嘲笑我是什么‘三大神’的料。然后Annabeth说了两次……她说我可能是‘那个人’,还说我应该去求个神谕。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Luke折起刀子说:“我讨厌神谕的语言。” “你的意思是?” 他脸上伤疤旁的肌肉抽搐着。“我只能说我搞砸了大家的事。过去两年,只从我那趟令大家失望的赫斯珀里德斯果园之旅后,Chiron再也没有指派我新的寻找任务。Annabeth非常想去外面的凡人世界,她死缠着Chiron,最后Chiron告诉她,他从神谕的预言中知道她的命运。他没有说出全部的事情,不过他说Annabeth命中注定还不能参加寻找任务,她必须等到……某个特别的人来到营里面。” “某个特别的人?” “别担心这个。”Luke说:“Annabeth把每个新来的学员都想成她在等待的那个预言。现在走吧,晚餐时间到了。” 他说话的同时,远方号角响起,不知为何,虽然我没听过这种声音,却知道那是海螺。 Luke大喊:“十一号,排队!” 我们这个小屋大约有二十个人,排成纵队往餐厅前进。我们依据年资来排先后顺序,所以我当然是最后一个。别间小屋的学员也出来了,除了那最尾端那三间以及八号小屋。那间白天看起来很普通的八号小屋,在太阳下山后竟开始闪耀着银色光芒。 我们往山丘上走,到凉亭餐厅里去。半羊人(satyr)从草地走过来加入我们,水精灵从独木舟湖中浮出水面。几个女孩从树林中出现,我说的出现是指“直接”从树里面跑出来。我看到一个大约九或十岁的女孩,从枫树树身慢慢浮出来,又蹦蹦跳跳跑上山丘。 这里大约有一百个学员,几十个半羊人(satyr),十几个森林精灵和水精灵。 凉亭的大理石圆柱周围有点燃的火炬,中央那浴缸般大小的青铜火炉里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每间小屋都有专属的桌子,覆盖着紫色镶边的白桌布。有四张桌子是空的,但我们这桌却挤满了人。我在长椅一端挤出一小个位子,但屁股的另一半仍悬在椅子外面。 我看到Grover坐在十二号桌,同桌的还有Mr.D、几个半羊人(satyr)、两个胖嘟嘟的金发男孩,看起来和Mr.D很像。Chiron站在旁边,因为这野餐对半人马而言实在太小了。 Annabeth坐在六号桌,和一群表情严肃、运动员型的小孩坐在一起,所有的小孩都和她一眼有着灰色的眼睛和金黄色的头发。 克蕾莎坐在我后面的阿瑞斯那桌。她显然已经克服被水柱痛击的阴影,因为她正对着朋友大笑、打嗝。 终于,Chiron的蹄重重踏在凉亭的大理石地板上,蹄声使得在场每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他举起玻璃被说:“敬天神!” 大家都举起玻璃杯说:“敬天神!” 森林精灵往前走,手中托着一大盘食物:葡萄、苹果、草莓、起司、新鲜面包,还有这个,烤肉!我的玻璃杯已经空了,不过Luke说:“说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除了酒以外。” 我说:“樱桃可口可乐。” 玻璃杯里装满了焦糖色的气泡饮料。 这时我想到一个注意。“蓝色樱桃可口可乐。” 汽水变成深深的蓝色。 我小心的啜饮一小口,十分完美。 这一杯敬我的妈妈。 我告诉自己,她并没有离开。这不是永远的,她现在只是在冥界,假如那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总有一天…… “Percy,这是你的。”Luke说。他递给我一盘熏鸡肉。 我接过盘子,正张大口准备咬下食物时,却看到每个人都站起来,拿起手中的盘子走向凉亭中央的炉火,我以为他们要去那里拿个点心。 “来吧。”Luke对我说。 走近之后,我看到每个人都把盘中一部分食物丢进火中,有最成熟甜美的草莓、最鲜嫩多汁的牛排、热乎乎的奶油卷。 Luke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献给天神的祭品,他们喜欢这种味道。” “你在开玩笑。” 他的眼神警告我,不要轻蔑以对,可是我忍不住怀疑:为什么不死的天神、拥有万能力量着会喜欢食物燃烧的味道。 Luke靠近火焰,鞠躬,将一串硕大的红葡萄丢进去说:“荷米斯。” 我是下一个。 真希望我知道该说哪个天神的名字。 最后,我做了一个沉默的恳求:不论你是谁,请告诉我。 我丢了一大片熏鸡肉到火里去。 当我闻到一点点烟的味道时,我张大了嘴合不起来。 那味道一点都不像食物燃烧的味道,而是热巧克力、现烤的布朗尼蛋糕、火烤汉堡、野花,还有上百种美好的味道。这些味道不可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我差点相信天神没有这阵烟会活不下去。 在每个人都回到位子并吃完餐点后Chiron的蹄又重重踩着,唤起大家的注意。 Mr.D边大声叹气边起身说:“好的,我想我最好跟你们这些小鬼头打声招呼,嗯,大家好。我们的活动主人Chiron说,下一次的夺旗大赛就在星期五,目前领先的是五号小屋。” 一阵讨人厌的欢呼声从阿瑞斯那一桌传出来。 “我个人哪,”Mr.D继续说:“可是一点也不在乎,不过还是恭喜你们。还有,我应该告诉你们,我们今天又一个新学员加入,彼得·强森。” Chiron小声说了些话。 “呃,Percy·Jackson。”Mr.D更正,“对啦对啦,就这样,现在快到你们愚蠢的营火晚会会场去吧。” 大家一起欢呼,然后往圆形露天剧场走去。阿波罗小屋的学员在那里带领大家唱歌,我们唱着和天神有关的营队之歌,吃着烤棉花糖夹心饼,说说笑笑。最有趣的是,我不再觉得每个人都盯着我看,我觉得我回到家了。 夜深了,营火的烈焰被卷进夜空化为点点星光,海螺号角在次响起,于是我们排队回到小屋。当我倒在借来的睡袋上时,才知道我真的累坏了。 我的手指环绕着弥诺淘的角,想着妈妈,脑中浮现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她的笑容、孩提时代的床边故事时间,还有她教我不被床上虫子咬的方法。 一闭上眼,我马上睡着。 这是我在混血营的第一天。 真希望此时我已经了解到,在新家享受的时光竟然如此短暂。 第八章 夺旗大战 接下来几天,我适应了这里的作息,如果不管授课老师是半羊人(satyr)、精灵和半人马的话,这些课程近乎正常。 每天早上,Annabeth教我古希腊文,我们会用现在式谈论天神们,但用现在式实在有点怪。Annabeth对我阅读障碍(dyslexia)的解释是对的,因为我读古希腊文并没有那么难,至少比英文简单。上了两个上午的课之后,我可以不太流利的念出几行荷马的诗,而且不会觉得头痛。 上完希腊文后,接着上户外课,并尝试找出我擅长的运动。Chiron教我射箭,但很快就发现我对弓箭完全不在行。尽管Chiron得把我不小心射在他尾巴上那支箭拔掉,他也毫无怨言。 赛跑呢?也完全不行。森林精灵教练把我远远抛在她们扬起的灰尘后。她们叫我别担心,说她们是为了逃离得到相思病的天神追逐,练了好几世纪才能有这种速度。不过,跑得比一颗树还蛮,挺丢脸的。 那摔跤呢?别提了。每当我站上摔跤垫,克蕾莎就会彻底击倒我。 “我还没使出全力了,笨蛋。”她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唯一擅长的是划独木舟,而这个项目了,绝对不是大家所期待那个打到弥诺淘的英雄应有的技能。 我知道资深的学员和指导员都在观察我,想确定我的爸爸是谁,可是这并不容易。我没有阿瑞斯的小孩那么强壮,也不像阿波罗的小孩那么擅长射箭。我没有赫菲斯托斯的打铁技术,也没有Dionysus让葡萄藤生长的本事。Luke说我可能是荷米斯的小孩,没有特别厉害的项目,各行各业都适用。不过,我觉得他只是想让我好过一点,他是再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撇开这件事不谈,我还是很喜欢营队。我习惯了早晨海边的雾气,以及在午后高温下草莓园所散发的热气,甚至是夜晚森林中回荡的诡异怪物吼声。我和十一号小屋学员一起吃晚餐,切下一些食物丢进火中,然后尝试去感受和我亲生父亲的连结。可惜完全连结不到。一直以来,我只拥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那仿佛是记忆中他的笑容所带给我的温暖。我努力不去想妈妈的事,可是仍一直抱持着这样的怀疑:假如天神和怪物是真的,假如魔法是存在的,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可以将她带回来…… 我开始了解Luke的苦涩,还有他对父亲荷米斯的怨恨。好吧,或许天神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可是他们难道不能偶尔来打个招呼,甚至打个雷什么别的表示也行啊。Dionysus可以将稀薄的空气变成健怡可乐,那么我的爸爸,不管他是谁,为什么不能打个电话来? 星期四下午是我到混血营的第四天,这天我第一次上剑术课。十一号小屋全体学员都来到圆形竞技场集合,Luke是我们的教练。 我们开始做基本的刺和砍得动作,对着床上希腊式盔甲的麥杆假人练习。我猜我表现的还算不错,至少我了解该做些什么动作,而且我反应还挺快的。 唯一的困扰是找不到合手的剑,不是太重就是太轻,要不然就是太长。Luke努力帮我找合适的剑,结果他也同意没有一把合我用。 我们进展到双人决斗练习,Luke宣布他会和我对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练习。 “祝你好运。”其中一个学员告诉我:“Luke是近三百年来最好的剑手。” “或许他会对我放水。”我说。 这个学员不屑的哼了一声。 Luke示范伸手、拨挡、盾牌格挡等招式,每挥击一次,我身上就多了些淤血和挫伤。“Percy,防守。”他说完立刻用剑身的平面痛击我的肋骨。“不对,太上面了!”啊!“长刺!”啊!“后腿!快!”啊! 到他喊休息的时候,我已经满身大汗了,大家都挤到冷饮机那边去。Luke把冰水倒头上,这方法看起来很棒,我也照做。 过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力量涌入我的手臂,剑好像也没这么难控制了。 “好了,大家围成一圈。”Luke下令:“假如Percy不介意,我想找你做几个示范动作。” 很好,我想,大家一起来看Percy被痛宰吧! 荷米斯的小孩过来集合,他们都忍着笑意。我明白他们以前一定有和我一样的经验,而他们现在等不及要看Luke把我当成拳击沙包打。他告诉大家,他要示范一种让敌人自动缴械的技巧:用剑的平面去缠绕敌人的剑身,逼使敌人别无选择只能弃剑投降。 “这很困难,”他强调:“我要Percy用这个技术来和我对打。注意,不可以嘲笑Percy,大部分剑手都必须修习多年才能练成这一招。” 他对我用慢动作示范攻击招式,一如预期,哐当一声,剑从我手中脱出。 “这次来真的。”在我重新拿好剑之后,他说:“我们一直对打到其中一人的剑脱手。Percy,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Luke紧接着开始。我一直闪避,以免被他击中剑柄。此时我突然开窍,一看到他攻击上来,就立刻加以回击。我将脚步往前,试着做出伸手的动作。Luke身体一偏,轻松多开,不过他的表情变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开始使出更大的力气往下压。 我手中的剑变重了,而且还失去平衡。我知道只要再几秒钟,Luke就会把我撂倒。我心想:搞什么嘛? 我开始试着使出那招让敌人缴械的技巧。 我用剑身攻击Luke的剑底端,旋转缠绕,将全部的重量灌注在往下突刺的动作中。 哐当。 Luke的剑撞在石头上,而我的剑尖距离他毫无防护的胸部只有三公分。 所有学员都鸦雀无声。 我垂下剑说:“嗯,对不起。” 此时Luke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对不起?”他的刀疤脸露出了笑容,“Percy,看在天神的分散,干嘛说对不起,再做一次给我看!” 我不想做,这短暂的爆发力完全离我而去,可是Luke坚持。 这次我毫无招架能力。当两把剑相碰时,Luke击中我的剑柄,把我的武器打飞出去,还在地上滑行。 在一阵长长的安静后,一个学员说:“刚刚那只是新手的好运吧?” Luke抹掉额头的汗,用一种全新的观点来评价我。“或许吧,”他说:“不过我倒很好奇如果Percy的剑没有失去平衡的话……” 星期五下午,再快类似的攀岩体验之后,我和Grover一起坐在湖边休息。Grover像只山羊蹦蹦跳跳跃上山顶端,而我却几乎快被火山熔岩吞没。我的衣服上有几个冒烟的洞,手臂上还有几根烧焦的头发。 我们坐在码头边,悠闲的看着水底的精灵编竹篮。我忍不住要挑起紧张的气氛,问了Grover他和Mr.D谈些什么。 他的脸色变成黯淡的土黄色。 “很好,”他说:“就是很好。” “所以你的工作仍然正常运作?” 他紧张的瞥了我一眼说:“Chiron有告……告诉你我想要得到探查者执照吗?” “嗯……没有。”我完全搞不清楚探察者执照是什么,不过现在似乎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只说你有个伟大的计划……还有你必须完成守护者任务来取得信任。你完成了吗?” Grover低头看着水精灵。“Mr.D暂缓做出判定,他说我在保护你的这趟任务上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所以我们的命运仍然连在一起。假如你被指派寻找任务,而我去保护你,然后我们都活着回来,这样或许他就会认为工作完成了。” 我精神一振。“那,事情不算太糟,对吧?” “咩——咩!他还是可能会把我调去清理马厩,如果你有被指派寻找任务的机会……或是真的得到任务,你怎么会想要找我一起去?” “我当然想找你一起去。” Grover闷闷不乐的看着水里。“会编竹篮啊……拥有一项有用的技能真好。” 我想要让他放心,我告诉他其实他也很有才华,不过他看起来反而更加痛苦。我们改变话题,聊了一下划独木舟和剑术的事,然后讨论不同天神的正反两面,最后,我问他那四栋空着的小屋是怎么回事。 “八号,就是银色那栋,属于阿蒂蜜丝。”他说:“她发誓要永远当处女,所以当然没有小孩,小屋其实是……一种荣耀,假如她没有小屋的话,她会生气。” “喔,原来是这样。那其他三栋呢?就是‘三大神’的吗?” Grover紧张起来,这表示我们接近敏感话题了。“不是,二号那一栋是天后希拉的。”他说:“那是另一栋象征荣耀的小屋,她是已婚的女神,所以当然不能四处游走,和凡人发生恋情,这是她丈夫会做的事。我们所说的三大神是指三位威力强大的兄弟档,也就是克罗诺斯的三个儿子。” “Zeus、Poseidon和Hades。” “答对了。你也知道,在和泰坦巨神大战之后,他们打败克罗诺斯赢得了全世界,并以抽签决定谁得到哪一部分。” “Zeus得到天,”这我记得。“Poseidon得到海洋,而Hades得到冥界。” “嗯嗯。” “可是Hades在这里并没有小屋。” “他没有,他在奥林帕斯也没有王座,他有点像是在冥界做自己的事。假如他在这里有小屋的话……”Grover开始发抖,“嗯,这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别再说这个了。” “可是Zeus和Poseidon在神话中都有数不清的小孩,为什么他们的小屋是空的?” Grover不自在的转着他的蹄。“大约六十年前,二次世界大战后,三大神决定他们不再成为任何混血英雄的父亲,因为他们的小孩力量太强大了,对人类大事的影响太深,引起太多大屠杀。像二次世界大战,基本上就是Zeus和Poseidon的孩子在同一阵线,去对抗Hades孩子的战争。赢的一方是Zeus和Poseidon,他们逼着Hades和他们一起在冥河上发下重誓,不再和凡人女子恋爱。” 雷声隆隆。 我说:“那是史上最严重的誓言了。” Grover点点头。 “那三兄弟有遵守诺言,不再有孩子吗?” Grover的脸一沉。“十七年前,Zeus脱队了。有一个没名气的电影女星,留着一头八零年代蓬松的发型,让Zeus神魂颠倒,无法控制自己。他们的小孩出生了,是个名叫泰丽雅的小女孩。嗯,冥河对这个承诺严肃以对,虽然Zeus因为是天神而逃过了惩罚,可是却给女儿带来了悲惨的命运。” “这太不公平了!根本不是那女孩的错。” Grover迟疑了一下说:“Percy,三大神的孩子所拥有的力量远超过其他混血人,他们气味强烈,会引来怪物前来。当Hades发现那个女孩时,他对于Zeus打破誓言非常恼怒,于是放出塔尔塔洛斯最凶猛的怪物去纠缠泰丽雅。在她十二岁时,一个半羊人(satyr)被指派去当她的守护者,可是却帮不上忙。他试着护送她和她的两个混血人朋友到这里来,他们想尽办法到达山顶,只差一点点就到了。” 他指着山谷的另一端的松树,那是我和弥诺淘打斗的地方。“三个仁慈女神全都出动追着他们,再加上一群地狱犬。在他们快被追上时,泰丽雅要半羊人(satyr)保护另外两个朋友安全到达,她自己留下来拖延怪物。她当时受了伤有非常疲惫,而且不想一直像个猎物般活下去。半羊人(satyr)不想离开她,却无法改变她的心意,而且他必须保护其他两个人。所以,泰丽雅最终独自一人站在山顶。她死后,Zeus怜悯她,将她变成那棵松树,她的灵魂仍然继续保护山谷的边界,这也是那个山丘之所以叫做‘混血之丘’的原因。” 我望着远方那棵松树。 这故事让我感到茫然与愧疚。一个和我同年的女孩为了救朋友而牺牲自己,她面对的是怪物大军。与她相比,我打败弥诺淘的胜利似乎不算什么。我忍不住想,假如当时采取不同的行动,我是不是能救出妈妈? “Grover,”我说:“英雄真的会前往冥界进行寻找任务吗?” “有时候会,”他说:“像是奥菲斯、海克力士、胡迪尼。” “那他们有没有让人起死回生过?” “没有,从来没有,奥菲斯差一点点……Percy,你该不是认真的……” “没有啦,”我说谎,“我只是好奇而已,那么……半羊人(satyr)一定会被指派去保护混血人吗?” Grover仔细的打量我,他不相信我抛开了闯入冥界的念头。“不一定,我们潜伏在很多学校,试着发掘出有潜力成为伟大英雄的混血人。加入我们找到气味强烈的混血人,例如三大神的小孩,就会去通知Chiron。他会紧盯着他们,因为他们会引发真正的大问题。” “而你找到我,Chiron说你认为我可能是特别的人。” Grover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我刚刚挖了一个陷阱让他跳下去。“我没有……喔,你挺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假如你是……总之,你就不会被允许进行寻找任务,那我就无法拿到执照。你有可能是荷米斯的小孩,或是哪个位阶较低的天神的小孩,好比涅梅西丝之类的天神。所以别担心了,好吗?” 我觉得,他在说服自己的成分,远超过说服我。 在晚餐之后,这一夜比平常还要刺激得多。 终于到了夺旗大赛的时刻。 盘子收走后,海螺号角响起,我们全都站在桌子旁边。 当Annabeth和她的两个兄弟姐妹举着一面丝质队旗跑进凉亭时,所有学员高声呐喊、欢呼。旗帜大约三公尺长,闪着灰色的光泽,上面的图案是橄榄树上立着一只仓鸮。凉亭的另一边,克蕾莎和她的伙伴带着另一面队旗跑进场,旗子大小相同,不过是俗气的红色上面画着血淋淋的长枪和野猪的头。 在一片吵杂声中,我转头对着Luke大喊:“就是要夺那两面旗子吗?” “对。” “阿瑞斯和雅典娜每次都是领队?” “不是每次,”他说:“但经常是。” “如果由其他小屋领队夺得旗子,会怎样呢?重画一面新的旗子吗?” 他笑了出来。“到时你就明白了,首先,我们必须夺得旗子才行。” “我们是哪一边?” 他用神秘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好想他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脸上的伤疤让他在火炬的光线下看起来有点邪恶。“我们暂时和雅典娜联盟。今晚,我们要从阿瑞斯那里夺下旗子,你要一起来帮忙。” 小队的组合方式宣布了,雅典娜和阿波罗、荷米斯这两个人数最多的小屋联盟,几个小屋间显然很会根据这回的功劳多寡来分配洗澡次数、打杂班表和活动的最佳座位等等。 阿瑞斯和剩下的其他小屋结盟,包括Dionysus、狄蜜特、阿佛洛狄忒、赫菲斯托斯。在我看来,Dionysus的孩子是非常棒的运动员,不过他们只有两个人。狄蜜特的孩子拥有野外技能的优势,不过他们不太有冲劲。于是阿佛洛狄忒的儿女们不用太担心,因为他们几乎每个活动都只是坐在一旁,对着湖面照看他们的容貌、梳头发、闲聊。赫菲斯托斯的孩子长得很不漂亮,只有四个人,但因为整天在打铁铺工作,个个体型粗壮,可能会是阻碍。当然,最后还有阿瑞斯小屋那十二个全长岛,不,是全地球最粗壮、最丑陋、最刻薄的小孩。 Chiron用蹄敲击大理石。 “英雄们!”他宣布:“大家都知道规则,小河是界限,整个森林都是比赛的场地,各种宝物的使用都是被允许的。旗子必须明显展示出来,而且守旗者不能超过两个人。可以让俘虏缴械,但不能绑住俘虏或塞住他们的嘴,也不准杀人或害人残废。由我来担任裁判和战地医生。现在,开始武装!” 他摊开手,桌子上突然出现满满的武器装备,有头盔、青铜剑、长枪,还有包覆着金属的牛皮盾牌。 “哇!”我说:“我们真的要用这些东西?” Luke看着我,好像我已经疯了。他说:“除非你很想被五号小屋的朋友叉起来,不然就快拿去用吧!来,这个,Chiron认为这些应该适合你。你这次担任边界巡逻的工作。” 我的盾牌和一个NBA篮板的大小差不多,中间有个很大的双蛇杖图案。这大概有一百万斤那么重,要我好好拿稳这块滑雪板没问题,但我希望没有人会认真的要求我跑很快。我的头盔和其他雅典娜队的人一样,顶部装饰着蓝色的马鬃,而阿瑞斯的联盟则是红色的。 Annabeth大喊:“蓝队,前进!” 我们高声欢呼,挥舞着手中的剑,跟她后面往南方森林前进。红队便嘲笑我们,边向北方进攻。 我设法赶上Annabeth,还要小心不被我的装备绊倒。“喂!”我叫她。 她继续前进。 “你的计划是什么?”我问:“可以借我什么魔法宝物吗?” 她的手移到口袋的位置,好像怕我偷了什么一样。 “你只要注意克蕾莎的长枪就可以了。”她说:“其他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一定会夺得阿瑞斯的旗子。Luke有分配工作给你吗?” “边界巡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简单,在小河旁戒备,把红队的人赶走,其他的就交给我吧,雅典娜总会有计划。” 她往前推进,把我留在扬起的沙尘中。 “好吧。”我喃喃自语:“很高兴你要叫我加入你这一队。” 这是个温暖潮湿的夜晚,黑暗的森林中有只萤火虫的闪光一明一灭。Annabeth将我部署在小溪边,溪水在岩石上汨汨流着,这时她和其他队友分散在树林中。 独自站在这里,带着笨重蓝毛头盔,拿着超大盾牌,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手中的青铜剑仍然不怎么合手,皮制的剑柄握在手中像颗保龄球。 不可能有什么人真的来攻击我吧?我是说,奥林帕斯一定有责任问题的规定吧? 远方,海螺号角吹起,我听到森林中传出呐喊声、金属相碰的铿锵声,学员们正在打斗。一个蓝毛的阿波罗盟友像鹿一样从我身边跑过,跳过小溪,消失在敌军的阵营里。 很好,我想,跟平常一样,我将错过所有好玩的事。 这是我听到一个声音,让我背脊发寒,是一种低沉的狗嚎声正向我接近中。 我本能的举起盾牌,感觉有东西悄悄接近。 接着,狗嚎声停止,我觉得鬼怪走了。 接着,小河另一边的灌木丛传来爆炸声,五个阿瑞斯战士在黑暗中大喊、尖叫。 “击败那些笨蛋!”克蕾莎大吼。 她那丑怪的猪眼从头盔缝隙中怒目瞪视。她挥舞着一百五十公分的长枪,尖端附的金属鉤闪着红光。她的兄弟姐妹只有一般的青铜剑,没有长枪,不过这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越过小溪进攻,眼前没什么人能帮我。我可以选择逃跑,或是独自对抗阿瑞斯小屋一半的成员。 我设法向旁边闪,躲开第一个小孩挥来的剑,不过这些家伙不想弥诺淘那么笨。他们包围我,克蕾莎举起长枪往我刺过来。我用盾牌抵挡,枪尖偏斜了,但却感到一阵震动引起全身疼痛。我毛发直竖,拿着盾牌的手臂逐渐麻木,空气灼热。 实店,她那支超蠢的长枪有带电,我回过身来。 另一个阿瑞斯小子用剑柄重击我的胸部,我倒在地上。 他们可以把我踢成一团烂果冻,但他们这时正忙着大笑。 “剪他的头发。”克蕾莎说:“抓住他的头发。” 我费力站了起来,举起剑,却被克蕾莎用长枪猛力打到一边,登时火花四溅。现在我两只手臂都麻掉了。 “喔哦。”克蕾莎说:“我好怕这小子,真的好怕喔。” “旗子在那边。”我想转移她的注意,还装出愤怒的声音,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是啊。”她的一个伙伴说:“可是呢,我们不在意那面旗子,我们比较在意有个家伙害我们想笨蛋一样。” “就算没有我,你们也够笨啦。”我说。这样会话可能不是聪明的决定。 他们之中的两个人靠近我,我站了起来,一边往小溪后退,一边举起盾牌,不过,克蕾莎速度飞快,她的长枪直直撞击我的肋骨,加入没穿盔甲的话,我现在已经变成烤肉串了。在此同时,带电长枪的撞击,几乎把我的牙齿震出嘴外,他们的一个同伙用剑划过我的手臂,一下一道明显的伤口。 看到自己的血我感到一阵晕眩,温暖和寒冷的感觉同时袭来。 “禁止伤害别人。”我勉强说。 “喔。”那家伙说:“我想顶多被罚不能吃点心吧。” 他把我推进小溪,我掉下去时溅起一片水花。他们大笑着。我知道当他们娱乐时间一结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不过,这时奇妙的是发生了。水似乎唤醒了我的能量,好像刚吃下一袋妈妈拿的双倍浓缩咖啡软糖。 克蕾莎和她的同伙追进小溪里,我起身迎敌。我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挥动手中的剑,用剑身的平面攻击低一个家伙的头,把他的头盔桥出去,然后我用力撞他,当他跌到溪里时,我看到他眼角在抽动。 丑怪二号和三号朝我而来。我正面迎击,用盾牌猛敲一个,在用剑削去另一个家伙头上的马鬃装饰,他们两个快速起身后腿。丑怪四号看起来不太想攻击,只有克蕾莎还是继续接近,她的枪尖带有能量,劈啪作响。当她向我刺过来时,我用盾牌和剑缘卡住她的剑柄,然后把长枪当小树枝般啪的一声折断。 “啊!”她大吼:“你这白痴!你这吸血虫!” 她可能还想骂更难听的话,可是终究没骂出口,因为我用剑柄往她鼻梁敲下去,送给她一个四脚朝天。她掉进溪里面。 这时我听到呐喊声和兴奋的尖叫声,Luke举着红队的旗子跑向分界线。两个荷米斯小子在他两侧护卫,掩护他撤离,几个阿波罗小子在他们后面,大腿赫菲斯托斯的人马。阿瑞斯那伙人站起来,克蕾莎嘴里继续吐出一连串的咒骂。 “诡计!”她大喊:“奸诈的诡计!” 他们摇摇晃晃的去追Luke,可是已经太迟了。每个人都聚集到河边,当Luke跑过边界,进入我方的领土时,我们这边爆出一阵欢呼。红色的旗子闪闪发光,然后变成银色,野猪和长枪的图案被一只巨大的双蛇杖取代了,这是十一号小屋的象征。蓝队的伙伴举起Luke,将他往空中抛。Chiron从树林中慢跑而出,吹起海螺号角。 比赛结束,我们赢了。 我也要过去加入庆祝活动,这时Annabeth的声音从我附近的溪中出现,她说:“不错喔,英雄。” 我往那边看,可是她不在那里。 “你是从哪里搞出那种怪招?”她问。空中出现一点闪光,然后她突然现身了,手里拿着一顶洋基棒球帽,好像刚从头上脱掉帽子一样。 我生气了,连她刚刚隐形的事都显得不重要,我说:“你摆了我一道,故意把我放在这个位置,因为你知道克蕾莎会来追我,然后你要Luke绕过这里。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 Annabeth耸耸肩说:“我告诉过你了,雅典娜总会有计划。” “你的计划就是要害死我。” “我尽全力赶过来了,我本来要加入的,可是……”她耸耸肩说:“你根本不需要帮忙。” 这时他注意到我手臂上的伤口,“怎么弄的?” “是剑伤。”我说:“你说呢?” “不对,应该说,曾经是剑伤,你看。” 鲜血不见了,原来裂开的大伤口变成一条细长的白色擦伤,而且颜色正在逐渐变淡,在我眼前化为一个小小的疤痕,然后消失无踪。 “我……我不明白。”我说。 Annabeth努力的思考,几乎可以看到她脑子里的齿轮在转动。她低头看我的脚,然后望向克蕾莎断掉的长枪,说:“Percy,走出水中。” “什么……” “照做就是了。” 我离开小溪后立刻感到筋骨酸痛,手臂又开始麻木,肾上腺素迅速流失。我差点摔倒,还好Annabeth过来扶我一把。 “喔,冥河。”她咒骂着:“这不好,我不想……我原本猜是Zeus……” 在我还来不及开口问她是什么意思之前,又听到狗的嚎叫声,不过这次比上次近得多。一声嚎叫划破森林的夜空。 学员兴奋的欢呼立刻沉寂下来,Chiron用古希腊语大喊,这我应该听得懂,才一会儿的功夫,我完全解读出来了。他说:“准备好!我的弓!” Annabeth拔剑。 就在我们上方的岩石,出现了一只犀牛般大小的猎犬。它的双眼如熔岩般火红,尖牙像匕首般锐利。 它直视着我。 没有人在动,除了Annabeth以外,她大喊:“Percy,快跑!” 她试图跑到我前面,但猎犬实在太快了。一个庞大的、带着尖牙的影子跃过她,直接撞在我身上,当我向后仰倒时,感觉它剃刀般的利爪撕裂了我的盔甲。此时,出现了一连串咻咻声。猎犬的脖子上被射了一堆箭,这怪物就死在我脚旁。 真是奇迹,我仍然活着。我根本不想看我那碎盔甲下的身体究竟怎么了,我只感觉胸口湿湿热热,应该是受伤严重吧。只要在一秒钟,我想怪物就会把我变成一盘美味的熟肉。 Chiron快步跑到我们旁边,他手上仍握着弓,面色凝重。 “天神啊!”Annabeth说:“那是从冥界刑狱来的地狱犬,他们……他们该不会是……” “有人召唤它们前来。”Chiron说:“某个在营里的人。” Luke从远处跑过来,他手中的旗子已经被众人遗忘,他的光荣时刻已经远去。 克蕾莎大吼:“都是Percy!是Percy将它召唤来的!” “安静,孩子。”Chiron对她说。 我们看着地狱犬的躯体融化成黑影,被土地吸收,直至消失无踪。 “你受伤了。”Annabeth对我说:“Percy,快,快到水里去。” “我没事。” “才怪,你有事。”她说:“Chiron,你看他啦!” 我太累了,不想跟她争辩,我走入小溪中,整个营队的学员都围着我。 马上就好多了。我感觉胸部的伤口正在愈合,这是有些学员倒吸了一口气。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想跟大家道歉,“我很抱歉……” 但他们并不是在看我愈合的伤口,而是瞪大眼睛盯着我头上的东西。 “Percy,”Annabeth边说边指着,“那是……” 我往上看,这个记号正在消失,不过我仍然清楚看到有个绿色镭射光点组成的图案正闪闪发光的旋转着,那是有着三个尖头的长枪,是一支三叉戟。 “你爸爸是……”Annabeth喃喃自语:“这样真的不太好。” “确定了。”Chiron宣布。 绕着我的学员开始跪了下来,连阿瑞斯那些人也一样,虽然他们不太情愿。 “我爸爸?”我完全被搞糊涂了。 “Poseidon,”Chiron说:“撼动大地者、呼风唤雨者、骏马之王。啊!帕修斯·Jackson,海神之子。” 第九章 分配任务 第二天早上,Chiron将我移到三号小屋。 我不必再和别人抢空间,现在有很大的位置可以放行李。我的行李总计有弥诺淘的角、一套换洗衣服和一袋盥洗包。晚餐时间我可以坐在专属的餐桌,自由挑选想做的活动,只要我想就可以喊“关灯”,完全不用配合别人。 但我陷入完全的迷惑中。 当我正开始接受十一号小屋是我的家,而我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应该说,只是普通的混血人时,我却被隔离了,好像得到了什么罕见疾病一样。 没有人提起地狱犬的事,可是我觉得他们都在背后讨论着。这次的攻击吓到每个人,而且显示出两个讯息:第一,我是海神之子;第二,怪物决不会停止追杀我,而且它们甚至能入侵一直被认为是安全无虞的营地。 其他学员尽量离我远远的,因为看到我在森林里对阿瑞斯那批家伙的举动,让十一号小屋的人很紧张,不敢和我一起上剑术课。所以现在变成我和Luke一对一上课,他对我的要求比以前严格许多,而且一点都不怕在过程中弄伤我。 “你需要全套的训练,你做得到的。”我们挥剑练习,并点燃火炬的时候,他这样保证着,“现在我们再试试斩蛇击,练习五十次。” 每天早上Annabeth仍然教我古希腊文,可是她似乎有点苦恼。每次我讲了几句之后,她就会苦着一张脸,好像我刚才在她脸上打了一拳。 上完课后,她会一边离开,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寻找任务……Poseidon?……烂透了……我得计划一下……” 甚至连克蕾莎都对我保持距离,虽然她那恶毒的眼神仍清楚传达出想杀了我,因为我弄坏了她的魔法长枪。我多么希望她对我大吼或用力揍我一顿,我宁愿每天和她打架也不要被忽略。 我知道营里有人对我很不满,因为有天晚上我走进小屋时,发现一张外面世界的报纸掉在门廊上,是《纽约日报》的影印本,摊开的这面是地铁版。这篇文章花了我几乎一小时才读完,因为我愈生气,就有愈多的字在纸上飘舞着。 离奇车祸至今 男孩和母亲依旧行踪成谜 (艾琳·史密森/报导) Sally·Jackson和她的儿子Percy在神秘消失一星期后,至今仍然行踪不明。两人所驾驶的一九八年份的卡麥隆汽车严重烧毁。上星期六,这辆汽车在长岛北部的公路被发现时,车顶裂开且前轮轴断裂,整台车在爆炸前曾翻倒滑行约一百多公尺。 这对母子预定在蒙淘克度过周末假期,不过他们基于不明原因而匆忙离开。车内和事故现场附近发现少量血迹,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失踪的Jackson母子所留下的线索。农庄的居民表示,在意外发生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事情。 Jackson女士的先生盖柏·亚力安诺声称,他的继子Percy·Jackson是一个问题学生,曾被许多寄宿学校开除过,而且有暴力倾向。 警方并未表示Percy是他母亲失踪事件的嫌犯,但并不排除他方案的可能。以下是Sally·Jackson和Percy的照片。警方希望民众若有任何相关消息,请立刻拨打以下犯罪终结免付费专线。 电话号码用黑色奇异笔圈了起来。 我将报纸揉成一团丢掉,然后倒在空寂小屋中央的床上。 “关灯。”我痛苦地对自己说。 那晚,我做了有史以来最糟的恶梦。 暴风雨中,我沿着海滩奔跑。梦中有一个城市在我身后,但不是纽约。这城市的组成不一样,建筑物相隔较远,远方有棕榈树和低矮的山丘。 从距离海岸大约一百公尺的海浪上,有两个男子正在打架。他们蓄着胡子,留长发,看起来很像电视上的摔角选手和肌肉猛男。他们都穿着飘逸的希腊长袍,一个人的装扮是蓝色的,另一个是绿色。他们扭打在一起,摔角、互踢、用头猛撞,每次他们扭打在一起时,闪电就会落下,天空变得更黑,还刮起大风。 我必须阻止他们,但不知道为什么,愈是使力跑,风就吹得我愈后退,当我终于停下来时,脚跟却在沙地上无意义的挖着。 在暴风雨的怒吼中,我听到蓝袍人对着绿袍人大吼:“还我!还我!”很像两个幼稚园小孩为了抢玩具在打架。 浪愈来愈大,猛力拍打着海岸,溅起的浪花打到我脸上,有盐的咸味。 我大喊:“停!别打了!” 大地震动,笑声从地底的某处传上来。接着有个声音,如此的深沉且邪恶,让我的血液顿时冻结。 “下来吧,小英雄。”声音低吟着:“下来吧!” 沙滩在我脚下裂开,出现一道直通地心的裂口,我失足滑了一跤,黑暗就此吞噬了我。 我醒了过来,向下坠落的感觉很真实。 我还躺在三号小屋的床上,生理时钟告诉我现在是早上了,可是外面仍然一片漆黑,雷声隆隆回荡在山间。一场风暴雨正在酝酿,我不是在做梦。 我听到门口一阵蹄声,一只蹄正在敲着门槛。 “请进?” Grover快步跑进来,满脸忧心。“Mr.D找你。” “为什么?” “他想杀了……我是说,最好让他自己告诉你。” 我很紧张的穿好衣服跟他走,我一定惹上大麻烦了。 这几天,我心里有点期望被主屋召唤。我现在被宣布是Poseidon的儿子,而他是三大神之一,被认定不应该有混血小孩。 我明白我就算只是活着都是罪恶,其他天神可能都在讨论惩罚我存在的最好方式,而现在Mr.D正准备要宣布他们的判决。 在长岛海峡上方,天空像快煮沸的墨汁一样搅动着,蒙蒙的雨水朝我们这方向打过来,我问Grover需不需要带把伞出门。 “不用,”他说:“这里不会下雨,除非我们想要雨水。” 我指着暴风雨的云层。“那么,那个是什么啊?” 他心神不宁的瞥了一下天空。“那会跳过我们,坏天气一向如此。” 我知道他是对的。待在此地的这个星期从来没有半朵乌云飘过这里的天空,我只看过一点点乌云从山谷边缘绕过去。 但是这次的暴风雨……看起来很猛烈。 排球场上,阿波罗小屋的孩子们正和半羊人(satyr)进行一场球赛;戴欧尼斯的双胞胎在草莓园里散步,让植物生长。每个人都在进行平常的工作,可是大家都面露紧张神色,眼睛全盯着暴风雨的云层。 Grover和我上楼到主屋前的阳台,戴欧尼斯坐在扑克牌桌前,穿着虎纹夏威夷衫,拿着健怡可乐,和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Chiron坐在桌子对面的假轮椅上。他们在和两个隐形的对手玩牌,有两组牌停在半空中。 “哎呀呀!”Mr.D说着,但没有抬头看我,“我们的小名人哪。” 我等着。 “你可以靠近一点嘛,”Mr.D说:“凡人哪,别以为你老爸是那个藤壶大胡子,我就会向你磕头。” 闪电的强光交织成网状穿透过云层,雷声隆隆摇撼着主屋的窗户。 “废话,废话,废话!”戴欧尼斯说。 Chiron假专心看着自己的牌,Grover身体说了一下,靠近栏杆,他的蹄来回踱着。 “照我的做法啊,”戴欧尼斯说:“我应该让你的细胞自己喷火出来,然后把灰烬清干净,这样就可以免除一切麻烦。可是呢,Chiron好像觉得这违反我在这该死营队里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你们这些小捣蛋不受伤害。” “Mr.D,自燃也算是一种伤害。”Chiron插嘴。 “胡扯,”Dionysus说:“小男生不会当一回事,不过,我也同意要控制自己一下,这样好了,我把你变成海豚,送你回你爸爸身边去吧。” “Mr.D——”Chiron警告他。 “好啦,好啦。”Mr.D的语气和缓很多了。“没别的选择啦,不过这样真是超级愚蠢。”Dionysus起身,隐形玩家的牌掉在桌上。“我要去奥林帕斯开紧急会议,假如我回来时,这小子还在的话,我会把他变成大西洋的瓶鼻海豚,懂吗?还有,柏修斯·Jackson,假如你还有点脑袋,你就会知道比起去做Chiron等会交代的事,不如选择当海豚聪明些。” Dionysus拿起一张牌,扭一扭,扑克牌变成一张长方形塑胶卡片。是信用卡吗?不,是张通行证。 他弹弹手指。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形、弯曲了,然后他变成一团镭射光点,一阵风出现,他离开了,空气只留下鲜榨葡萄的气味。 Chiron对我微笑,不过他看起来很疲惫,而且压力沉重。“Percy,请坐,Grover也坐下。” 我们坐了下来。 Chiron把手上的牌放在桌上,他刚刚没有亮出这组赢牌。 “Percy,告诉我。”他说:“你对地狱犬做了什么?” 光听到这名字就让我发抖。 Chiron可能想听到我说:“什么嘛,那没什么,地狱犬被我当成早餐吃下肚了。”可是我不想说谎。 “我很怕它,”我说:“假如你没有射死它,我早就死了。” “Percy,在你完成任务之前,你会遇到更厉害的,更难对付的怪物。” “完成什么任务?” “当然是寻找任务,你愿意接受吗?” 我瞪着Grover,他手指交叠。 “嗯,老师。”我说:“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事?” Chiron扮了个鬼脸,“喔,最难说明的就是那细节的部分了。” 雷声隆隆穿过山谷,暴风雨的乌云现在飘到海岸边,放眼望去,天空和海水同时滚沸了起来。 “Poseidon和Zeus,”我说:“他们为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在争吵……而那个东西被偷了,是这样吗?” Chiron和Grover交换眼神。 Chiron坐在轮椅上,身子往前倾,“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脸发热,真希望刚才没有这么大嘴巴。“从耶诞节以来,天气变得很怪异,很像大海和天空在大家,后来我和安娜贝斯聊天时,她说无意间听到偷窃的事,还有……我也做了这样的梦。” “我就知道。”Grover说。 “嘘,半羊人(satyr)。”Chiron下令。 “可是,这是他的寻找任务!”Grover很兴奋,双眼发亮,“一定是!” “只好请求神谕来确定此事。”Chiron顺了一下他的马鬃。“话说回来,Percy,你是对的,你父亲和Zeus正陷入几世纪以来最严重的争执,他们为了某件重要的东西被偷而争吵,挑明了说,就是为了Lightningbolt。” 我笑了出来。“什么?” “认真点,”Chiron警告我:“我说的不是在二流舞台表演中那种包着锡箔纸的闪电形道具。那是一个六十公分高的圆筒,用最高级的天神青铜所铸成,两端装满了天神级的炸药。” “喔。” “天神Zeus的Lightningbolt,”Chiron愈说愈激动,“是他的权力象征,也是所有闪电的原形。为了与泰坦巨神作战,独眼巨人帮Zeus铸成的第一件武器就是Lightningbolt,当时Lightningbolt离开了埃特纳火山顶,猛力投向克罗诺斯,才能将他从王座上赶下来。和Lightningbolt所装载的威力相比,凡人的氢弹就像个小鞭炮。” “它不见了吗?” “被偷走了。”Chiron说。 “被偷走谁?” “是‘被谁偷走’。”Chiron纠正我的语法错误,他可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啊。他说:“被你偷走了。” 我惊讶到合不拢嘴。 “至少,”Chiron举起一只手说:“Zeus是这么想的。在冬至那天,就是最近一次的天神会议,Zeus和Poseidon吵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像平常那样斗嘴而已,说些瑞雅妈妈总是最喜欢你、空难比海难壮观这类无聊的话。然后Zeus发现他的闪电火不见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从王座厅中被偷走,他立刻怪到Poseidon头上。其实,自古以来天神法律就禁止天神亲手盗取另一位天神的权力象征,所以Zeus认为你父亲派出了混血人去偷。” “可是我没有……” “耐心听我说完,孩子。”Chiron说:“Zeus会怀疑你爸爸的理由很充分。独眼巨人的打铁炉在海底,这使得Poseidon对帮Zeus制造Lightningbolt的独眼巨人有些影响力。Zeus相信Poseidon拿走了Lightningbolt,并秘密指使独眼巨人建立一个非法仿造的兵工厂,想用来篡夺Zeus的王位。Zeus唯一不能确定的是,Poseidon到底找了哪个混血人去偷。而现在Poseidon公开宣布你是他儿子,你整个寒假又都在纽约,可以轻易的溜到奥林帕斯。于是Zeus相信他找到小偷了。” “可是我从来没去过奥林帕斯!Zeus疯了!” Chiron和Grover紧张的看着天空,围绕着我们的云并没有像Grover说的那样消散,而是直接涌入进山谷,像棺材盖一样把我们封在里面。 “呃,Percy……?”Grover说:“我们不会用‘疯’这个字来说天神。” “或许可以说是偏执吧。”Chiron说:“我们继续。Poseidon以前曾试图逼Zeus退位,我确定这一段是你期末考的第三十八题……”他看着我,好像真的希望我记得三十八题的题目。 怎么会有人指控我偷了天神的武器?我连盖柏的扑克牌派对上偷一片比萨都会被抓到也。Chiron正在等我的答案。 “你指的是有关金网的事?”我猜。“Poseidon和希拉,还有其他几个天神……他们好像曾设陷阱抓住Zeus,要他答应做一个更好的统治者,否则不放他出来,对吗?” “正确。”Chiron说:“从此,Zeus不再相信Poseidon。当然,Poseidon否认偷走Lightningbolt,因为这等于是指控他犯了重罪。这辆来来回回吵了好几个月,互相威胁要发动战争。而这时,你出现了,正是俗话所说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我只不过是个小孩!” “Percy,”Grover插嘴:“假如你是Zeus,而且就在你认为哥哥密谋要推翻你时,他突然承认自己打破二次大战后所发的誓,声明自己是个混血人的父亲,而这个混血人可能被他当做武器来对付你……要是你,你会不会误会你哥哥?”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Poseidon……我爸爸,他没有真的偷走Lightningbolt吧?没有吧?” Chiron叹了口气说:“大部分理智的旁观者都会同意,偷窃的却不是Poseidon的风格。可是海神太自负了,他不想向Zeus解释。Zeus要求Poseidon在夏至前归还Lightningbolt,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距离现在还有十天。Poseidon也要求Zeus在同一天为诬赖他是小偷而道歉。我希望和平的外交方式可以奏效,希拉、狄蜜特、荷丝提雅都愿意出面帮助这个两兄弟恢复理智,可是你的出现却让Zeus的火气整个爆发。现在这两位天神都无意退让,除非有谁可以介入调停,或者在夏至之前将闪电找回来还给Zeus,否则的话,战争不可避免。Percy,你知道完全战争是什么情形吗?” “很糟吗?”我猜。 “想象一下世界完全陷入混乱,自然界本身都发生战争,奥林帕斯众神被迫在Zeus和Poseidon之间选边站。毁灭、屠杀、数百万人死亡,西方文明世界变成战场,战争规模之大,将使特洛伊战争就像对水球般微不足道。” “那真的很糟。”我说。 “而你,Percy·Jackson,会是第一个遭到Zeus报复的人。” 开始下雨了,排球场的球员停止晚秋,目瞪口呆,静静的盯着天空。 我将这场暴风雨带到混血之丘来。因为我,Zeus要惩罚整个营队。我怒不可遏。 “所以我的任务是去找出那愚蠢的Lightningbolt,”我说:“然后还给Zeus。” “有Poseidon的儿子归还Zeus财产,还有比这方式更和平呢?”Chiron说。 “如果Poseidon没有啦,这东西会在哪里?” “我确定我知道。”Chiron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我在几年前得到一个预言……嗯,我从中取得一些合理的线索。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正式接受这个寻找任务,你必须去请求神谕的忠告。” “为什么你不能先告诉我Lightningbolt在哪里?” “我怕一旦说出来,你会因为太害怕而拒绝接受挑战。” 我吞了一口口水。“真是个好理由。” “那么,你答应了?” 我看看Grover,他点点头鼓励我。 对他来说可轻松了,我才是Zeus要杀的那个人。 “好吧。”我说:“总比变成海豚来得好。” “那么,现在是你请求神谕的时刻了。”Chiron说:“Percy·Jackson,上楼吧,到阁楼去。假使你下楼后仍然神智清楚的话,我们再来谈。” 往上走了四段楼梯,尽头是一道绿色活板门。 我拉了绳子,们往下打开,一座木梯哐当一声就位。 温暖的空气从上面流出,问题来像是发霉的烂木头,还有另一种味道……我记得在生物课时有闻过。是爬虫类,蛇的味道。 我憋住呼吸爬上梯子。 阁楼里堆满希腊英雄的破旧装备:立着的盔甲覆满蜘蛛网,曾经发亮的盾牌长满铁锈,一只老旧的皮制行李箱上面贴着以萨卡、赛西住的小岛、亚马逊之地的标签。有张桌上堆着玻璃罐,罐子里装满了浸泡物:切下来的毛茸茸脚爪、巨大的黄色眼睛,还有怪物的其他部位。墙上挂着一件满是灰尘的战利品,看起来像是巨蛇的头,但是却长了角,而且有着鲨鱼的利齿。说明牌上写着:许德拉的头,一号,伍斯塔克,纽约,一九六九年。 窗户边,坐在木头三脚凳上的是最可怕的古物——木乃伊。这不是有布条缠住在外面的那种埃及木乃伊,而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干枯皱缩成一个皮囊。她穿着一件扎染的背心裙,脖子上戴着好几串珠链,一条头巾覆盖在她长长的黑发上。她脸部的皮很薄而有韧性,贴附在头骨上;眼睛则是光滑的白色缝隙,好像原来的眼睛换成大理石了。他一定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看着她,我的背脊感到阵阵寒意。突然她坐直身子,打开了嘴巴。一阵绿色的烟雾从木乃伊嘴里倾泻而下,在地板上似乎厚厚的卷发般盘卷着,瞬间嘶声大作,仿佛两万条蛇一同发出声音。我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活板门那里,门却“碰”的一声关上了。有个声音从我一边的耳朵滑入头颅,回荡在整个脑中:“我是德尔菲的神灵,阿波罗的预言家,杀死巨蛇匹松的凶手。靠过来,寻找的人,问吧。” 我很想回说:“不,谢了,我走错房间了,其实我是在找洗手间。”可是不行,我强迫自己做个深呼吸。 木乃伊没有活过来,她是某种阴森力量的容器,现在那个力量在绿色烟雾中围绕着我旋转。但是这力量感觉并不邪恶,不像是恶魔数学老师道斯,也不想弥诺淘。比较像是大马路旁水果摊鉤毛线的命运三女神,远古而具有力量,确定不是人类。而这股力量对于杀死我这档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我鼓起勇气问:“我的命运是什么?” 雾愈来愈厚,聚集在我面前以及放着腌怪物罐的桌子周围。刹那间,出现四个男人围着桌子坐着,正在玩扑克牌。他们的脸愈来愈清楚,是臭盖柏和他的狐群狗党。 我的拳头紧握着,虽然明知道牌局不是真的,是幻觉,是雾制造出来的。 盖柏转过头,用刺耳的声音说出神谕:“你将往西走,面对变身的天神。” 他右边的家伙抬起头,用同样的声音说:“你将找到被偷的东西,看着它安全归还。” 左边那人丢出两张扑克牌,然后说:“你将被一个称你为朋友的人背叛。” 最后,我们那栋房子的管理员艾迪,传递出最糟的一条:“而且最后,你会失败,救不出最重要的。” 人形开始溶解。一开始我因为太吃惊而说不出话,然后,雾收卷成一只绿色的巨蛇,钻进木乃伊的嘴里时,我回过神大喊:“等等!什么意思?什么朋友?什么会失败?” 雾蛇的尾巴消失在木乃伊的嘴里,她的身体向后一瘫,斜倚在墙上。她的嘴紧闭着,仿佛一百年没有张口过。阁楼再度陷入寂静,被众人遗忘,除了整屋的古物外,再没别的。 我觉得,就算我在这里站到我全身长满蜘蛛网,也不可能再多知道一点点。 请求神谕这件事结束了。 “怎么样?”Chiron问我。 我跌坐在牌桌钱的椅子里。“她说我会取回被偷的东西。” Grover往前坐,兴奋地嚼着剩下的建议可乐罐。“太棒了!” “神谕的完整说法是什么?”Chiron强调:“这很重要。” 我的耳朵仍然被那只爬虫的声音震动着。“她……她说我将往西走,面对变身的巨神,而且我将取回被偷的东西,看着它安全归还。” “我就知道。”Grover说。 Chiron看来不甚满意的说:“还有别的吗?” 我不想告诉他。 那个朋友会背叛我?我没有很多朋友。 还有最后一项,我会失败,救不出最重要的。这是什么神谕啊,指派给我任务,然后跟我说:“喔,顺便说一下,你会失败。” 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没有。”我说:“就这样了。” 他仔细审视我的表情。“Percy,非常好,不过你要知道,神谕的用词通常有双重意义,别想太多。在事情真正发生前,真相总是不太清楚。” 我想他知道我隐瞒了一些坏消息,所以试着让我还过一点。 “好吧,”我急着转移话题,“所以我该去哪里?这个西方的神是谁?” “啊,Percy,你想想,”Chiron说:“如果Zeus和Poseidon在战争中耗掉彼此的力量,谁从中得利?” “想要取代之德神吗?”我猜测。 “十分正确。那个神心怀怨怼,那个神从万古之前划分世界时就对自己的运气感到不悦,那个神的王国会随着数百万人死亡而全力大增,那个神恨他的兄弟强迫他发誓不在生混血小孩,但两个兄弟却毁了誓言。” 我想到我的梦,那个邪恶的声音从地底冒出来。我说:“Hades。” Chiron点点头说:“冥王Hades是唯一的可能。” 有些铝罐碎片从Grover嘴里掉出来。“哇,等等,什……什么?” “有一个复仇女神跟着Percy。”Chiron提醒他,“她观察这个小男生,确定他的身份后就动手要杀掉他。复仇女神只听一个天神的命令,就是Hades。” “是这样没错,但是……或许是因为Hades讨厌所有的英雄。”Grover争辩:“尤其在他发现Percy是Poseidon的儿子之后……” “地狱犬进到森林里,”Chiron继续说:“但那东西只能从冥界的刑狱召唤出来,而且必须由营里的人发出召唤,所以Hades一定在这里安排了一个间谍。Hades必须假设Poseidon会让Percy帮他洗清名誉,所以他非常想在这个小混血人进行寻找任务之前杀掉他。” “太好了。”我喃喃自语:“有两个大神想杀掉我。” “可是要去……”Grover咽了一口口水,“我是说,Lightningbolt不会在缅因州之类的地方出现吗?这个季节的缅因州非常棒耶。” “Hades派他的爪牙偷走Lightningbolt,”Chiron坚持他的看法,“他把Lightningbolt藏在冥界,而且完全料中Zeus会责怪Poseidon。我不敢说我能完全猜中冥王的动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这个时机挑起战争。可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Percy必须前往冥界找出Lightningbolt,并且揭开真相。” 一把奇特的火焰在我的身体燃烧着。最诡异的是,那不是恐惧的感觉,而是期盼、渴望报仇。Hades至今已经试图杀我三次,派出了复仇女神、弥诺淘和地狱犬前来;他害我妈妈消逝在光点中,现在又要诬陷我爸爸是贼。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做过那件事。 我准备好了,要与他正面交锋。 此外,加入妈妈在冥界的话…… 我脑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地方是清醒的,它告诉我:“哇,小子,你只是个小孩,Hades是天神呢。” Grover吓得发抖,他开始吃起扑克牌,像在吃洋芋片一样。 这可怜的小孩必须跟我一起完成寻找任务,这样他才能拿到探查者执照。不管那是什么执照,我怎能要求他出这次任务,尤其是神谕已经告诉我注定会失败。这是在自杀。 “那么,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Hades干的,”我对Chiron说:“为什么我们不去告诉其他天神就好了?Zeus或是波塞顿可以到冥界去逮捕那几个头头啊” “怀疑和确定是两回事。”Chiron说:“此外,就算是其他天神包括Poseidon都怀疑是Hades所谓,他们也不能自己取回Lightningbolt。因为除非受到邀请,否则天神不能跨到其他天神的领域,这是另一条远古的法律。但是,混血英雄就拥有一定的特权,他们可以到任何地方,挑战任何天神,只要他们够大胆、够强壮。天生不需要为混血英雄的行为负责。你为什么会认为天神是透过人类操控世界呢?” “是你说我被利用了。” “我的意思是,现在Poseidon会这样要求你并不令人意外。这是一趟困难重重的冒险没错,可是他身处险境,他需要你。” 我爸爸需要我。 种种情绪在我身体里翻搅,像是万花筒里滚动的玻璃碎片。我不知道该怨恨,还是感激;该快乐,或是生气。Poseidon不理我十二年了,现在他却突然需要我。 我看着Chiron。“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Poseidon的儿子,是不是?” “我是有怀疑,就像我说的……我也是请求神谕才知道的。” 我有个感觉,他隐瞒了很多他听到的预言,但我决定现在不去烦恼那些,毕竟,我也隐瞒了一些讯息。 “所以,让我把事情搞清楚,”我说:“我要去冥界迎战冥王。” “没错。”Chiron说。 “要找到宇宙间最强的武器。” “没错。” “然后再夏至之前把它带回奥林帕斯,就在这十天内。” “正确。” 我看着Grover,他正狼吞虎咽的吃下红心A。 “我刚刚有没有提到这个季节的缅因州非常棒?”他有气无力的问。 “你不必去。”我告诉他:“我不能要求你去。” “喔……”他的蹄在地上转来转去,“不是的……只是半羊人(satyr)和冥界……” 他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拍掉T恤上的扑克牌和铝罐碎片。“Percy,你救了我一命。如果……如果你真的要我跟随,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觉得很感动,很想放声大哭,虽然我不认为这样很有英雄气概。Grover是我曾经拥有的朋友中,唯一交往超过几个月的。我不确定在和冥王对抗时,半羊人(satyr)会有什么帮助,不过知道他愿意和我在一起,让我觉得好多了。 “那么,指挥官,”我转向Chiron,“所以我们要去哪里?神谕只说往西。” “冥界的入口一直在西方,跟奥林帕斯一样,每个时代都在搬家。现在当然也在美国。” “在哪里?” Chiron看来很惊讶,“我觉得这已经够明显了,冥界的入口在洛杉矶啊。” “喔,当然。”我说:“所以我们只要坐上飞机……” “不行!”Grover尖叫:“Percy,你在想什么?你这辈子有搭过飞机吗?” 我摇摇头,觉得很糗。妈妈从来没有带我搭过飞机,她总是说我们没有钱,还有,因为她的父母死于空难。 “Percy,你想想,”Chiron说:“你是海神之子,你爸爸的死对头是Zeus,天空之王。你妈妈知道最好别让你做进飞机里面,一旦让你进入Zeus的领空,你不可能活着下飞机。” 我们头上突然闪电大作,雷声隆隆。 “好,”我决定不要理会那些暴风雨,“所以我们要走陆路。” “正确。”Chiron说:“你可以有两个同伴和你一起去,Grover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已经有自愿者了,如果你愿意接受她的协助的话。” “咦,”我假装很惊讶的说:“还有谁会笨到自愿参加这种寻找任务?” Chiron后面的空中发出闪光。 Annabeth现形了,她把洋基棒球帽塞到背后的口袋。 “我等这个寻找任务很久了,海藻脑袋。”她说:“雅典娜虽然不稀罕Poseidon,可是假使你要去拯救世界,我是帮助你别把事情搞砸的最佳人选。” “既然你敢这样说,”我说:“我猜你已经计划好了吧,聪明的女孩?” 她的脸颊涨红着说:“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事实是,我要,我需要所有可能的帮助。 “三人组。”我说:“可行。” “很好。”Chiron说:“今天下午会有人带你们去曼哈顿车站,之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闪电大作,倾盆大雨泼洒在草地上,这是出人意料的恶劣天气。 “不能再浪费时间。”Chiron说:“我想你们应该去打包了。” 第十章 我毁坏了一辆公交车 我没有花很多时间打包。我决定把弥诺淘的角留在小屋里,所以只将一套换洗衣服和一支牙刷塞进背包就完成了,者背包是Grover找给我的。 营队商店借给我凡人的一百美元和二十个古希腊金币。这些金币和女童军饼干一样大,一面印着希腊天神像,另一面是帝国大厦。Chiron说,凡人的古希腊币是银制的,但奥林帕斯天生不使用价值低于纯金的钱币。他还说这些金币到时可以用在凡人的交易商。这什么意思?先不管了。他给Annabeth和我每个人一壶神饮,和一袋装满了方形神食的密封袋,但这些只能在紧急情况使用,例如受重伤时。Chiron提醒我们,这是天神的食物,几乎所有伤都能治,但对凡人来说会致命,而混血人吃太多会全身发烫,甚至起火燃烧,一点都不夸张。 Annabeth带着她的魔法洋基帽,她说那是十二岁时妈妈送她的礼物。她带了一本古希腊知名建筑的书,无聊的时候就可以看一下;还有一把长长的青铜匕首,藏在她的袖子里,我很确定这把刀会让我们一经过金属探测器,就马上被逮捕。 Grover穿着假脚和长裤伪装成一般人。他戴着一顶牙买加风格的绿帽子,避免下雨时卷发贴在头上会露出山羊尖角。他的鲜橙色背包装满金属碎片的苹果,那是他的零嘴。他的口袋里还有支芦笛,那是他山羊爸爸亲手制作的,不过他只会吹两首曲子:莫扎特的《第十二号钢琴协奏曲》和希拉蕊·朵芙的《爱情过去式》,这两首曲子用芦笛吹起来都很难听。 我们想其他的学员挥手道别,最后再看一眼草莓园、大海和主屋,然后登山混血之丘,来到以前是Zeus女儿泰丽雅的那颗大松树。 Chiron坐在轮椅上等我们,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冲浪手装扮的人,我在病房时看过他。照Grover的说法,这个人是营队的警卫队长,据说他全身都长了眼睛,所以从来不会被吓到。不过他今天穿着一身司机的制服,所以我只能看到他手上、脸上和脖子上的眼睛。 “这是阿古士。”Chiron对我说:“他会开车送你们到市区,而且,嗯,会用眼睛随时注意四周情况。” 我听到我们后面的脚步声。 Luke跑上山丘,拿着一双篮球鞋。 “嘿!”他气喘吁吁,“还好我赶上了。” Annabeth的脸红了起来,只要Luke出现时,她都会这样。 “只是来跟你说声祝你好运。”Luke对我说:“而且我想……嗯,或许你会用得到。” 他把球鞋递给我,看起来很普通,连问起来都很普通。 Luke说:“玛亚!” 鞋后跟长出了白鸟的翅膀,我吓了一跳,鞋子从手中掉落。鞋子拍动着翅膀缓缓降落在第上,翅膀在折叠收起后消失。 “太棒了!”Grover说。 Luke微笑着说:“在我的寻找任务中,这帮了我很大的忙,是我爸爸给我的礼物。当然,这些日子我怎么用到……”他的表情转为悲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Luke道别的方式真是太酷了。我原本很怕他会怨我,因为过去这几天我抢了太多锋头,可是他现在送我这个魔法礼物……我整个脸涨红,和Annabeth差不多。 “嘿,好家伙。”我说:“谢啦!” “Percy,你听好……”Luke看起来不太自在。“我们将很多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所以……帮我杀几只怪物,好吗?” 我们握握手。Luke还轻拍了Grover两角之间的头,然后拥抱Annabeth道别。Annabeth看起来快昏倒了。 Luke离开后,我告诉她:“你呼吸很急促喔。” “才没有!” “是你让他代替你夺旗的吧?” “喔……Percy,早知道就不要跟着你到处跑了。” 她用力踱着脚,往山丘另一边走下去,那里有部白色休旅车停在路肩。阿古士走上前去,车钥匙发出叮叮当当声。 我拿起飞鞋,突然涌起一个不好的感觉。我看着Chiron问说:“我不能用这个吧?” 他摇摇头说:“Percy,Luke是一片好意,不过飞到空中……对你而言可能不太聪明。” 我点点头,有点失望,不过这时我有了个注意。“嘿!Grover!你要魔法宝物吗?” 他的眼睛亮起来。“我吗?” 我们飞快将运动鞋绑在他假脚上,接着,全世界第一位飞天半羊人(satyr)准备升空。 “玛亚!”他大喊着。 离地没有问题,不过接下来就歪向一边,整个背包还在草地上拖行。这双长了翅膀的鞋子上下乱冲,像匹迷你小野马。 “练习,”Chiron跟在后面叫:“你只需要多加练习!” “啊啊啊!”Grover歪着飞下山丘,像一部疯狂割草机往休旅车冲去。 在我跟上之前,Chiron抓住我的手臂说:“Percy,我应该把你训练得更厉害写,”他说:“要是有更多时间就好了,想海克力士和杰生,他们都受过更多训练。” “没关系,我只希望……” 我停住了,因为再讲下去会很像任性的小孩。其实我只希望爸爸能送我一个很酷的魔法宝物,可以在寻找任务中帮助我,就像Luke的飞鞋或Annabeth的隐形帽那样。 “啊,我这个笨蛋,”Chiron大叫:“怎么可以忘了让你带这个。” 他从外套口拿出一支笔交给我。那是一支普通的黑色原子笔,不能换笔芯的那种,还有个笔盖,一只大约三十分钱吧。 “哇。”我说:“谢谢。” “Percy,那是你爸爸的礼物。我保管它很多年了,这些年我不知道你正是我等待的那个人,不过当年我听到的预言如今已成真,你就是那个人。” 我想起到大都会博物馆校外教学时,我将道斯老师蒸发掉的那一次,Chiron曾丢给我的一支会变成剑的笔。难道……? 我拿下笔盖,笔在我手中逐渐变长、变重。半秒钟后,我手中拿的是一把有着双面剑刃和皮质握柄的青铜剑,平滑的剑柄上钉着金饰钉。这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合手的武器。 “这把剑有着长远而悲惨的历史,这我就不多说了。”Chiron告诉我说:“它的名字叫做Anaklusmos。” “波涛。”我翻译出来,想不到古希腊文这么简单。 “只有紧急时才能使用它。”Chiron说:“而且只能对付怪物。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不能伤害凡人,虽然这把剑其实也伤不到他们。” 我看着锐利无比的剑刃。“你说不会伤到凡人,怎么可能?” “这把剑的剑身是由天神的青铜所制成,是独眼巨人在埃特纳火山锻造出来后,再放进勒特河冷却。它可以让你在怪物和冥界生物下手之前,先一步取他们的性命。不过。这把剑穿过凡人的身体时,会像幻影一样,对这把剑而言,凡人无关紧要,用不着它出手。另外要警告你,身为半身半人,神界和凡间的武器同时都可以杀害你,所以你受伤的可能性是两倍大。” “谢谢你提醒我。” “现在,把笔盖回去。” 我把笔盖放到剑尖上,波涛剑快速缩小回原子笔的样子。我把它塞进口袋,心里有点紧张,因为我在学校时,是以一天到晚把笔弄丢而闻名。 “别担心。”Chiron说。 “担心什么?” “会弄丢这支笔。”他说:“它被施了魔法,会一直回到你的口袋,试试看。” 我有点胆颤心惊,不过还是使出全力把笔往山丘下丢,看着它消失在草地中。 “可能要花一点点时间。”Chiron对我说:“好,检查一下你的口袋。” 笔确确实实躺在里面。 “好棒,这很酷。”我承认。“可是如果有凡人看到我拔出这支剑怎么办?” Chiron微笑着说:“Percy,雾是很有力的东西。” “雾?” “是的,去读读《伊里亚德》,里面有很多可以参考。每当天神、怪物和凡人的世界混在一起时,雾就会模糊人类所见的景象。作为一个混血人,你看到的是他们原本的样子,可是人类的解释却大不相同,人类将这段期间看到的事物解释成他们以为真实的版本。” 我将波涛剑放回口袋。 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寻找任务是真实存在。我真的要离开混血只求朝西方去,没有大人监护,没有备用计划,甚至连一支手机都没有(Chiron说怪物能追踪手机,用手机比用闪光信号还遭)。除了一把剑,我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武器可以击退怪物,好到达死神的领土。 “Chiron……”我说:“你说过天神不会死……所以在天神之前还有其他时代吗?” “正确来说,在他们之前还有四个时代。泰坦巨神是第四时代,有时被称为黄金时代,不过这完全是错误的名称。而现在这个西方文明时代是由Zeus统治的第五时代。” “那么,在天神之前……是什么样子?” Chiron抿一抿嘴。“孩子啊,即使我也没老到知道答案,不过我知道对凡人来说,那是个野蛮的黑暗时代。泰坦巨神之王克罗诺斯自称他统治的是黄金时代,他说那时的人类纯真自由的生活着,但那只是他的宣传手法而已。除非想吊吊胃口或是找点廉价娱乐,否则泰坦之王根本不重视人类。到了道斯玩统治的早期,有位仁慈的泰坦巨神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带来火之后,人类才开始进步。也因如此,当时普罗米修斯甚至被丑化成思想偏激份子,你应该记得,Zeus曾严厉的惩罚他。当然,最终天神仍然让人类得到温暖,西方文明因此而诞生。” “不过,现在的天神是不会死的吧?我是说,只要西方文明还存在,他们就会活着。所以……即使我失败也不会让一切都变得乱糟糟吧?” Chiron给我一个苦笑。“Percy,没人知道西方文明的时代会持续多久。天神的确不是,但别忘了,泰坦巨神也一样,他们仍然存在,被分别关在不同的牢狱里,被迫忍受无止境的痛苦和惩罚。他们力量虽弱,但生命力仍在。或许是命运女神阻止了天神去承受那样的厄运,或者说让我们不必回到黑暗与混乱的过去。孩子,我们能做的只是听从命运的安排。” “听从命运啊……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命运的话……” “放轻松,”启荣告诉我:“保持头脑清醒。记住,你可能阻止史上最大一场战争。” “放轻松?”我说:“我已经放松到不行了。” 走到山脚时,我回头看,在那棵原是Zeus之女泰丽雅的松树下,Chiron以半人马的完整形象伫立着,高举着弓向我们致意。真是经典的半人马,经典的夏令营送别式。 阿古士载着我们穿过农村,进入长岛西部。重新回到公路的感觉很怪,Annabeth和Grover坐在我旁边,好像我们只是普通的供乘乘客,经过两星期的混血营生活后,真实的世界反而像幻境一样。我察觉自己正盯着每间麦当劳、每个坐在爸妈车子后座的小孩、每面广告看板和每间购物中心。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我对Annabeth说:“十几公里下来,没半只怪物。” 她火大的看我一眼,“你这海藻脑袋,那样说会带来恶运的。” “这倒提醒了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 “你可以继续说谎啊。” 她将隐形帽收好。“听我说……我们本来就无法和平相处好吗?我们的爸妈是敌人。” “为什么?” 她叹口气说:“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停止问为什么?有一次,我妈妈在雅典娜神殿抓到Poseidon和他的女朋友在幽会那对我妈真是大不敬。还有一次,雅典娜和Poseidon为了要成为雅典城的守护神而互相竞争,你爸爸创造了愚蠢的海水喷泉当礼物,而我妈妈创造的是橄榄树。雅典人认为我妈妈送的礼物比较好,所以用她的名字为那个城市命名。” “他们一定很喜欢橄榄。” “喔,别再说了。” “如果她发明披萨的话,我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我说,别再说了!” 前座的阿古士在微笑,他没说半个字,不过他后颈的一只蓝眼睛对我眨了一下。 皇后区的交通让我们速度减慢,到达曼哈顿时已经是黄昏了,而且开始下起雨来。 阿古士放我们在上东区的灰狗巴士车站下车,离妈妈和盖柏的房子不很远。邮筒上贴着一张湿掉的传单,上面有我的照片,还写着一排字:看过这男孩吗? 在Annabeth和Grover看到之前,我把传单撕掉。 阿古士卸下我们的行李,确定我们都拿到车票后才开车离去。当他驶出停车场时,他手背的眼睛睁开来看着我们。 没想到我们老家竟是如此接近。平常这个时候,妈妈已经从糖果店回家,而臭盖柏一定在那里玩扑克牌,但也绝对不会让妈妈好过。 Grover吧背包背好,顺着我的视线往街的那头望过去。“Percy,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你继父结婚吧?” 我睁大眼看他。“你会读心术吗?” “只能读出你的情绪。”他耸耸肩,“我应该是忘了告诉你,半羊人(satyr)有这个能力。你正在想你妈妈和你继父的事,对吧?” 我点点头,有点怀疑Grover是不是还忘了告诉我什么。 “你妈妈和盖柏结婚,是为了你。”Grover对我说:“你不是都叫他‘臭’盖柏吗?但你却没想到,这个人的气味……很恶心,我从这里就能闻到了,我还能从你身上闻到他,虽然你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接近他了。” “多谢了。”我说:“最近的浴室在哪里?” “Percy,你应该心怀感激,你继父的味道这么可怕,他可以掩护任何一个半身半人的存在。我只要在他车里吸口气就知道了。这些年来,是盖柏掩盖了你的味道。假如你每年暑假没有和他一起住,你可能早就被怪物发现了。你妈妈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保护你。她是一位聪明的女士,她一定非常非常爱你,才能忍受那个家伙。不知道这样有没有让你好过一点。” 没有,可是我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来。我会再见到妈妈,我这样想着,她并没有离去。 如果我将各种情绪都混在一起的话,不知道Grover是否还能读得出来。我很高兴他和Annabeth都在我身边,不过却深感愧疚,因为我对他们不够坦白。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答应接受这疯狂任务的真正原因。 真相是,我并不在我取回Zeus的Lightningbolt、拯救世界,或是帮我爸爸解决麻烦这些事。我愈想到这点,就愈是怨恨波塞顿从没来看过我、从没帮助过妈妈,甚至从没寄给我一张高额支票好支付我的抚养费。他只是要求我,因为他需要完成那件事。 我唯一关心的只有妈妈。Hades用不正当的手段抓走她,那么Hades就该放她会来。 “你将被一个称你为朋友的人背叛。”神谕在我脑海中低语。“最后,你会失败,救不出最重要的。” 闭嘴,我说。 雨继续下着。 我们等巴士等得很烦,决定把Grover的苹果拿来玩。Annabeth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论是膝盖、手肘、肩膀……任何部位都可以让苹果弹起来,而我也不算差。 在我将苹果丢向Grover,却落在他嘴巴附近时,这游戏结束了。山羊的超级大嘴一咬,我们的玩具消失,连苹果核、苹果梗、整个苹果,通通不见。 Grover脸红了起来,他想要道歉,可是Annabeth和我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巴士终于来了,我们排队等上车时,Grover开始东张西望,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很想在闻他最爱的学生餐厅美味佳肴——烤玉米卷饼。 “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他紧张的说:“或许没事。” 听得出来绝对有事,我也开始东看西看。 终于上了车,我们在巴士后面找到一整排位子之后,才放心下来。我们把背包放在行李箱内。Annabeth还是很紧张,一直用洋基棒球帽轻拍她的大腿。 最后一批乘客上车时,Annabeth用手掐我的膝盖说:“Percy。” 一位老太太刚上车,她穿着一件皱皱的天鹅绒洋装,戴着蕾丝手套,头上戴了顶形状不对称的橘色编织帽,帽沿的阴影遮住她的脸,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草履虫纹手提包。当她抬起头,将头歪向一边时,露出了闪闪发光的黑眼睛。这时我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那是道斯老师,但是更老、更干瘦,不过那张邪恶的脸一模一样,确实是她。 我往下缩进位子里面。 在她后面又有两个老太太上车。一个戴绿帽子,一个戴紫帽子,除此之外,她们看起来和道斯老师一模一样,同样长满小肉瘤的手,草履虫纹手提包,皱皱的天鹅绒洋装。她们是三胞胎恶魔老奶奶。 她们坐在第一排,就在司机后面。坐在走道边的两个伸出脚跨在走道上,形成一个X形,这未免太巧了吧。她们的出现传递出一个清楚的讯息:谁都不准走。 巴士驶出车站,我们往整齐的曼哈顿街道前进。“她没有死很久嘛,”我努力使声音不要发抖。“我以为你说在我这一辈子中,他们都会处于消失的状态。” “我是说,假如你够幸运的话。”Annabeth说:“很显然你没有那个命。” “三个全到齐了。”Grover呜咽着说:“天神啊!” “没事的,”Annabeth显然在努力想办法。“复仇山女神,冥界里最坏的怪物。没问题,我们只要溜出窗外就行了。” “窗子不能开。”Grover呻吟。 “从后门了?”她提议。 没有后门,就算有也没用。这时,我们在第九大道,正往林肯隧道前进。 “他们不会再有目击者的敌方攻击我们吧。”我说:“会吗?” “凡人的眼力不好。”:Annabeth提醒我:“他们的脑子只能处理他们透过雾看到的东西。” “他们会看到三个老太太杀了我们,不是吗?” 她想了一下,“很难说,但我们不能依赖凡人帮忙,或许紧急出口在车顶……?” 我们进入了林肯隧道,除了脚下的走道灯还亮着之外,巴士里陷入黑暗,雨声消失,车子里只有骇人的安静。 道斯老师起身,发出像是排演过的单调的声音,对全巴士的人宣布:“我要去一下厕所。” “我也要。”第二个姐妹说。 “我也要。”第三个姐妹说。 他们同时起身到走到走道上。 “有了,”Annabeth说:“Percy,拿着我的帽子。” “什么?” “你才是她们要找的人,你隐形之后到走道上,让她们从你旁边过去,然后你就可以走到最前面下车离开。” “可是你们……” “她们不太会注意我们,”Annabeth说:“你是‘三大神’之一的儿子,你气味很强。” “我不能丢下你们。” “别担心我们。”Grover说:“快走!” 我的双手发抖。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胆小鬼,可是还是拿了洋基帽戴上去。 这时我往下看,发现身体已经不见了。 我蹑手蹑脚到走道上,努力走到前十排,然后再复仇女神经过时,找了个空位将头低下。 道斯老师停下来闻着,直视着我,还我的心脏怦怦狂跳。 显然她没看到什么东西,她和姐妹们继续走。 我自由了,继续走到最前面,现在车子快穿过林肯隧道了。我伸出手要压下紧急停车按钮,这时却听到后排传来恐怖的哀嚎声。 老太太不再是老太太。她们的脸还是一样,那种脸已经没办法更丑了,可是她们的身体皱缩成棕色毛皮的女巫身躯,长出蝙蝠翅膀,手脚看起来像旧建筑上吐水怪的脚爪,手提包则变成燃烧的鞭子。 复仇女神围住Grover和Annabeth,抽着鞭子嘶吼:“那个在哪里?在哪里?” 车上其他人大声尖叫,缩在位子上发抖,他们也看到了。 “他不在这里!”Annabeth大叫:“他走了!” 复仇女神举起鞭子。 Annabeth抽出青铜匕首,Grover则从零食包里抓起铝罐,准备朝她们丢过去。 接下来,我的行动很冲动,而且很危险。我应该要被封为本年度经典阅读障碍(dyslexia)与注意力不足过动儿才对。 巴士司机分心了,努力看后照镜,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保持隐形,从他手中抓过方向盘,用力的往左转。车上的人被抛向右边时发出一阵惨叫,同时我也听到最想听到的声音——复仇女神被重重撞在窗子上。 “嘿!”司机大喊:“嘿!哇喔!” 我们互抢方向盘,巴士擦撞着隧道壁滑行而出,壁面与车身金属摩擦出叽嘎声,在我们车子后方擦出超过一公里长的火花。 我们从林肯隧道里斜斜冲出,回到暴雨中。人类和怪物在巴士里被抛上抛下,旁边的车则像保龄球瓶被撞的东倒西歪。 不知怎么的,司机找到一条叉路,我们冲离高速公路,穿过六个红绿灯,在一条纽泽西的乡村小路上放慢速度。你绝不会相信出纽约市后只穿过一条河,眼前景象竟然变得如此荒凉,一栋房子也没有。森林在我们的左边,哈德逊河在我们右边,而司机似乎想将巴士往河边那边开过去。 另一个好主意涌现,我启动紧急刹车。 巴士发出尖锐的声音,在湿滑的柏油路上三百六十度打转,然后撞进树林里。紧急灯号亮起,门打开了。司机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人,乘客们边大叫边跟在他后面。我走到司机的位子上让乘客顺利通过。 复仇女神重新站稳,她们对着Annabeth甩出鞭子。Annabeth挥舞着匕首,口中大喊古希腊语。要她们退后离去。格罗佛则丢出了铝罐。 我看着敞开的前门。其实我可以任意你去,但我不能丢下我的朋友,我脱下隐形帽,大叫:“嘿!” 复仇女神转身,对我露出黄色尖牙,这时从出口逃走突然又变成很棒的点子。道斯老师昂首阔步沿着走道前进,就像她在课堂上一样,要过来送我一个F,正是我的数学成绩。每当她轻抽一下鞭子,红红的火花就在带刺的鞭子周围跳动着。 她那两个丑恶的姐妹,一人一边,在她那两旁的座位上方移动,缓慢往我这里爬过来,像是两只恶心的大蜥蜴。 “帕修斯·Jackson,”道斯老师说,我确定她的口音是乔治亚州以南某地的腔调。“你触怒了天神,你必须死。” “我比较喜欢你当数学老师的时候。”我告诉她。 她咆哮着。 Annabeth和Grover小心的移动到复仇女神后面寻找出口。 我从口袋里拿出原子笔,把笔盖拿下来,伸长成一支闪闪发亮的双刃剑。 复仇女神迟疑了一下。 道斯老师曾经尝过波涛剑的威力,显然她不想在看到它。 “屈服吧,”她嘶嘶低吼:“这样你就不会遭受永恒的痛苦。” “说得好。”我对她说。 “Percy,小心!”Annabeth大喊。 道斯老师挥动鞭子缠住我持剑的手,在她两边的复仇女神也同时直扑而来。 我的手像是被熔化的铅固定住,但我努力稳住不让波涛剑掉下。我用剑柄刺向左边的复仇女神,她向后倒进座位中;接着,我转身劈开右边的复仇女神,当剑刃接触到她的脖子时,她尖叫着,身体爆开化成灰。Annabeth像摔角手一样从背后抓住道斯老师,猛力将她往后拉,这时Grover扯掉她手上的鞭子。 “噢!”他大叫:“哇!好烫!烫!” 方才我用剑柄猛击的那个复仇女神又起身朝我而来。她伸出爪子,我挥起波涛剑,而她向被击中的陶罐一样爆碎开。 道斯老师努力想将背上的Annabeth甩下来。她又踢又抓,嘶吼乱咬,不过Annabeth仍然紧抓不放,这时Grover将道斯老师的脚用她自己的鞭子绑起来。最后,他们两个用力从她背后一拉,将她拉倒在走道上。道斯老师想要爬起来,但她没有足够空间展开蝙蝠翅膀,只能继续倒在第三。 “Zeus将毁灭你!”她诅咒着:“Hades将抓走你的灵魂!” “Braccasmeasvescimini!”我大喊。 我不知道这句拉丁话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才这句话的意思是:“吃我的裤子吧!” 闪电摇撼着巴士,我脖子后的汗毛直竖, “快出去!”Annabeth对我大吼。“马上!”这不用她说我也知道。 我们冲出巴士,发现有的乘客恍惚的走来走去,有的在和司机吵架,有的绕着圈圈边跑边喊:“我们快死了!”还有一个穿夏威夷衫的旅客,在我还来不及将笔盖盖回剑上时,对着我拍了张照片。 “我们的包包!”Grover突然回过神,“我们留在……” 轰!巴士的车窗爆裂,乘客四散奔逃找寻找掩蔽。闪电将车顶轰出一个大洞。此时车内传出愤怒的哀嚎声,那表示道斯老师还没死。 “快跑!”Annabeth说:“她在召唤救兵!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们跳进森林中,大雨滂沱而下,巴士在身后熊熊燃烧。往前行去,只有一片黑暗。 第十一章 花园侏儒商店 就某方面来说。知道有希腊天神存在其实不错,因为只要出了状况就可以怪到他们头上。比如说,当你步行离开巴士,而那部巴士刚遭受女巫怪物攻击,又被闪电打爆,现在还下着雨害你被淋个一身湿等等。大部分的人可能会认为是自己运气太差,可是当你是混血人时,你就会明白有些神的力量,真的可以把你的日子搞得一团糟。 Annabeth、Grover和我,沿着纽泽西的河岸步行穿过森林。纽约市的灯光使我们身后的夜空一片晕黄,而哈德逊河的味道一直灌进我们的鼻子里。 Grover发抖着,他大大的眼珠缩成一条瞳孔线,看起来充满了恐惧。他用驴叫般粗哑声音说:“三个仁慈女神,一次三个,全都来了。” 我心里很震撼,巴士车窗的爆裂声还在响着,不过Annabeth仍继续拉着我们前进。她说:“走吧!走得愈远愈好。” “我们所有的钱都留在车上,”我提醒她说:“我们的食物、衣服、所有的东西。” “喂,假如你没有决定跳进来打斗……” “那你要我怎么做?看着你们被杀吗?” “Percy,你不需要保护我,我会好好的。” “对啊,像潜艇堡一样被切一刀,”Grover插嘴:“但还是好好的。” “闭嘴,臭山羊。”Annabeth说。 Grover消沉的发出驴叫声。“铝罐……我塞满铝罐的完美包包。” 我们踩过烂泥地,穿过恶心的怪树,那闻起来像发臭酸的脏衣服。 几分钟后,Annabeth过来和我并排走。她说:“喂,我……”她的声音颤抖。“很感谢你为了我们回来,你真的很勇敢。” “我们是伙伴啊,对吧?” 她沉默的走了几步。“只是,如果你死掉了……撇开这样对你来说实在很烂之外,也等于结束了这次的寻找任务。这或许是我见到真实世界的唯一一次机会。” 大雨终于停了,我们后方的城市灯光逐渐消失,使我们几乎身处全然的黑暗中。我几乎看不到Annabeth,除了她金发上的一点点闪光。 “你七岁之后就没有离开过混血营了吗?”我问她。 “没有……只有短暂的校外教学而已。我爸爸……” “史学教授。” “嗯,我不想一直都被绑在家里,我是说,混血营是我的家,”她焦急的将话吐出来,好像深怕有人会阻止她。“在营里面,你一次又一次受训练,那些事都很酷,可是真实世界才是有怪物存在的地方。在真实世界中,你才能知道自己学得好不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缺乏信心,可是我知道她的能力如何。 “你真的很会用那个匕首啊。”我说。 “你这么觉得吗?” “可以骑在复仇女神肩上驾驶她的人,都会让我这么觉得。” 我看不清楚,但我想她可能在微笑, “跟你说,”她说:“也许我该告诉你……在巴士后面有件事很好笑……” 不论她想说什么,被刺耳的“嘟!嘟!嘟!”声打断了,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猫头鹰遭到严刑拷打的惨叫声。 “嘿,别忘了我的芦笛仍然有用!”Grover大叫:“如果我记得《找对路》这首歌,我们就能走出森林了!” 他吹一阵音符,可是这旋律听起来仍然很像希拉蕊·朵芙的歌。 我们不但没找到路,我还重重的撞上一棵树,头上肿了个大包。 我要把这项加入“我多没有的超能力”清单中:红外线夜视。 在跌倒、咒骂和一堆不幸感觉的伴随下,我们又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半的路,我开始看到前面有灯光,是霓虹灯的颜色。我闻到食物的香味,是油炸的、肥美的、超棒的食物。自从到混血之丘后,我没吃过任何不健康的东西,我们吃的是葡萄、面包、起司,还有精灵准备的去油脂烤肉。而现在,这个男孩需要来一份双层起司汉堡。 我们继续走着,直到看见一条穿过树林的两线道公路,路上完全没有人,也没有车。路的对面有间倒闭的加油站,以及一九九零年代的电影看板,还有一间营业中的商店,那就是霓虹灯和食物香味的来源。 那不是我想要的速食店,而是那种在公路边会出现的怪怪艺品店,卖些草编红鹤、印第安人木雕、水泥灰熊雕刻品之类的东西。主建筑是一间长条型的低矮仓库,周围摆着多雕像。我不可能读出入口上方的霓虹灯招牌写什么,如果要说有什么比标准英文字体更能引发我阅读障碍(dyslexia)的话,那一定是红色霓虹灯上的艺术字了。 “这上面写什么鬼?”我问。 “我不知道。”Annabeth说。 她这么热爱阅读,让我完全忘记她也有阅读障碍(dyslexia)。 Grover翻译着:“米耶阿姨的花园小矮人艺品店。” 就像招牌上写的,入口两侧的确立着两个水泥做的花园小矮人,留着丑丑的胡子。他们正在微笑、挥手,好像有人要帮他们拍照一样。 我穿过街道,跟着汉堡的香味走。 “嘿……”Grover警告我。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Annabeth说:“或许还开着。” “是餐厅。”我渴望的说。 “是餐厅。”她同意。 “你们两个疯了吗?”Grover说:“这个地方很古怪耶。” 我们不理他。 放在前花园的是好几个雕像,有水泥动物、水泥小孩,还有一个正在吹笛的水泥半羊人(satyr),这东西让Grover毛骨悚然。 “咩——咩!”他咩咩说着:“这看起来很像我叔叔斐迪南!” 我们停在仓库门口。 “别敲门,”Grover哀求着,“我闻到怪物的味道了。” “你的鼻子被复仇女神塞住了,”Annabeth说:“我只问到汉堡的味道,难道你不饿吗?” “那是肉!”他轻蔑的说:“我吃素。” “你吃起司玉米卷饼和铝罐。”我提醒他。 “那些都是素食,好啦,我们快走啦,这些雕像……在看我耶。” 这时,门吱吱嘎嘎的打开啦,站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高高的中东女子,至少我觉得是。因为除了手以外,她全身都罩在黑色长袍里,头和脸完全用薄纱包住,我只能看到她黑色面纱后面的眼睛闪闪发光。她褐色的手看起来很老了,但指甲修得很漂亮,动作优雅,我想她年轻时一定很美丽。 她的声音也带点中东腔。“孩子,现在很晚了,不能在外面游荡。你们的爸妈呢?” “他们……嗯……”Annabeth开始说。 “我们是孤儿。”我说。 “孤儿?”这位女士说,听起来很像外国人的口音。“喔,亲爱的孩子!不会吧!” “我们和车队分开了,”我说:“我们的马戏团车队。团长说如果我们迷路的话,就到加油站等他,可是他可能忘记了,还是他说的是另一个加油站。不管怎么样,我们迷路了。请问我闻到的味道是食物吗?” “喔,亲爱的孩子,”女士说:“你们一定要进来,可怜的孩子,我是米耶阿姨,请问你们直直走道仓库后面,那里面有用餐区。” 我们谢谢她,走进屋子里。 Annabeth小声对我说:“马戏团车队?” “永远要有策略,对吧?” “你的脑袋塞满了海藻。” 仓库里摆着更多雕像,姿势和服装都不同,脸上的表情也不一样。一定得有个非常大的花园才放得下这些雕像,因为它们全是真人大小。不过,其实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食物。 只因为肚子饿就走进一个奇怪女人开的店,你可以叫我白痴没关系,可是有时我就是会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而且,那是因为你没闻到米耶阿姨的汉堡香,这味道像牙医会使用的笑气,让人将其他的是都抛在脑后。我没注意到Grover紧张的呜呜声,也没察觉雕像的眼睛似乎跟着我转,更没看到米业阿姨在我们身后将门锁上。 此时的我全副心思只放在寻找用餐区,当然啦,就在仓库后面,一整条速食柜台上有烤肉架、汽水机、脆饼加热机,还有起司酱供应机,有各种你想要的食物。在我们前面有几张不锈钢材质的野餐桌。 “请坐。”米业阿姨说。 “好酷喔。”我说。 “嗯。”Grover勉强说:“可是我们没有钱,夫人。” 在我戳他胸口之前,米耶阿姨说:“不用,不用,孩子们,不用付钱。这是特殊情况啊,这次我招待,送给乖巧的孤儿。” “谢谢你,夫人。”Annabeth说。 米耶阿姨僵住了,好像Annabeth做错了什么似的,不过老太太很快就恢复正常,所以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Annabeth,没问题的,”她说:“孩子,你的灰眼睛很漂亮。”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她怎么会知道Annabeth的名字,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呢。 女主人消失在柜台后烹煮食物,我们还来不及看清楚,她就已经拿出了一大盘,上面有双层起司堡、香草奶昔,还有超级特大份的炸薯条。 在我记起来还得呼吸之前,已经啃掉了一半的汉堡。 Annabeth吸干奶昔。 Grover拿起薯条,看着盘子上的油纸衬垫。他好像想要吃,不过还是紧张到没去吃。 “那嘶嘶声是什么?”他问。 我听着,可是没听到什么声音,Annabeth也摇摇头。 “嘶嘶声?”米耶阿姨说:“或许你听到的是油炸锅里的热油滋滋响,Grover,你的耳朵很灵敏喔。” “我有吃增进听力的维他命。” “真让人羡慕。”她说:“不过,请放松些。” 米耶阿姨没有吃东西,也没有拿下头纱,连煮菜的时候都包着。现在她坐下来,身体微往前弯,手指交叠,看着我们吃东西。有个人盯着我看,我却看不到她的脸,这让我有点不安,虽然如此,吃下汉堡后我仍然感到心满意足,而且有点想睡。不过我知道至少应该和女主人稍微聊一下天。 “那么,你卖的是花园小矮人。”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喔,是的。”米耶阿姨说:“还有动物、人像,摆在花园里的东西都有在卖。我是根据顾客的订单来制作,雕像很受欢迎的。” “店开在这条公路旁,生意好吗?” “顾客没那么多了,状况不太好,自从高速公路建好之后……大部分车子都不走这条路,因此我很珍惜每个顾客。” 我的脖子有点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看我。我转过头,后面有一个年轻女孩的雕像,她手上拿着复活节篮子,细节做到不可思议的逼真,比大部分公园里看到的雕像都来得好。不过她的脸不太对,因为她看起来很像受到惊吓,甚至可以说很害怕的样子。 “啊。”米耶阿姨难过的说:“你注意到我有些作品没有做的很好,那些有瑕疵,是非卖品。脸是最难做好的地方,每次都是脸出状况。” “你自己一个人做这些雕像?”我问。 “喔,是啊。以前我有两个姐妹帮我一起照顾生意,不过她们都过世了,现在米耶阿姨是孤单一个人。我所拥有的只有雕像了,这也是我制作他们的原因。你明白吧,他们是陪着我的同伴。”她声音里的悲伤如此深刻、真诚,使我忍不住为她感到遗憾。 Annabeth停止吃东西,身体往前倾说:“两个姐妹?” “那是个悲惨的故事,”米耶阿姨说:“不适合孩子听,真的。是这样的,Annabeth,很久以前,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有个坏女人嫉妒我。我有一个……男朋友,可是这个坏女人想拆散我们,她做了可怕的事。我的姐妹们很支持我,她们尽力分担我的厄运,可是最后都死了,她们离我而去。我孤单的活下来,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唉,如此的代价。”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替她难过。我的眼皮愈来愈重,整个身体都逐渐睡去。可怜的老太太,谁会想伤害这么好的人呢? “Percy?”Annabeth摇醒我,“我想我们该走了,马戏团团长还在等我们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Grover正把油纸拿出盘子吃掉,不知道米耶阿姨有没有发现这件怪事,不过她没说什么就是了。 “好漂亮的灰眼睛。”米耶阿姨又对Annabeth说一次。“我啊,对,在很久以前看过像你这样的灰眼睛。” 她伸出手好像要拍拍Annabeth的脸颊,这是Annabeth突然站起来。 “我们真的该走了。” “对!”Grover吞掉油纸,站了起来。“团长在等!没错!” 我不想走,我觉得很饱而且很满足。米耶阿姨人这么好,我想在她这边多待一会儿。 “拜托,亲爱的,”米耶阿姨恳求我们说:“我很少和孩子在一起,在你们离开之前,至少坐着摆个姿势好吗?” “摆个姿势?”Annabeth谨慎的问。 “拍张照片,我想用你们的样子做一组新雕像。小孩的雕像很受欢迎,大家都爱小孩。” Annabeth动了一下身体,突然她说:“夫人,我想我们办不到。Percy,走吧。” “我们当然办得到。”我对Annabeth很火大,她对刚才免费招待我们的老太太这么跋扈、粗鲁。“Annabeth,只是拍张照片,又不会怎么样!” “是啊,Annabeth,”米耶阿姨很开心的说:“不会怎样的。” 我发现Annabeth不喜欢这样,但她还是让米耶阿姨领着我们从前门走到雕像花园中。 米耶阿姨带我们到一张公园长椅前,旁边是一个半羊人(satyr)石雕。“现在,”她说:“我来帮你们调整位置。我想想,小淑女在中间,两位小绅士各站一边好了。” “在这边拍照的话,光线不太够。”我注意到这件事。 “喔,够的。”米耶阿姨说:“我们都看得到彼此,不是吗?” “你的相机在哪里?”Grover问。 米耶阿姨往后退一点,好像准备要拍了。“现在,脸是最难的部分,请你们对着我笑好吗?每个人都要开心的笑喔。” Grover瞥了一眼他旁边的水泥半羊人(satyr),低声咕哝:“这真的很像斐迪南叔叔。” “Grover,”米耶阿姨斥责他:“亲爱的,看这边。” 她手上仍然没有相机。 “Percy……”Annabeth说。 本能告诉我应该听Annabeth的,但我正在和随意搏斗,这舒适的睡意来自于食物和老太太的声音。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米耶阿姨说:“是这样的,我包着面纱看不太清楚你们……” “Percy,事情不对劲。”Annabeth坚持。 “不对劲?”米耶阿姨说,开始解开她的头纱。“亲爱的,怎么会呢?我今晚有了这么高贵的同伴,怎么可能不对劲?” “他是斐迪南叔叔!”Grover倒抽了一口气。 “不要看她!”Annabeth大喊,她抽出洋基棒球帽戴到头上,隐形起来,用她的隐形手把Grover和我推出长椅。 我倒在地上,看到米业阿姨穿着绑带凉鞋的脚。 我听得出来Grover爬了出去,Annabeth往另一个方向,可是我头好昏,完全动不了。 这是,我听到上方有一个陌生的、刺耳的声音,我的眼睛往上看到米耶阿姨的手,她的皮肤长出了许多小瘤,指甲是尖锐的铜爪。 我几乎要往更上方看了,但左边传来Annabeth的尖叫:“不,不要!” 更多刺耳的声音,是小小的蛇,就在我上方,从……好像是在米耶阿姨的头上吧。 “快跑!”Grover咩咩叫,我听到他快速跑过碎石路的脚步声。他大喊:“玛亚!”启动了他的飞鞋。 我无法动弹,只能瞪着米耶阿姨长瘤的爪子,试着和恍惚的昏睡状态搏斗。 “毁了这么一张英俊年轻的脸庞实在太可惜了。”她轻柔的安慰我说:“Percy,留在我身边吧,你只要往上看就可以了。” 我抵抗着,努力不去遵从这个劝说。我往旁边看,看到一颗放在花园当装饰的玻璃球,这是镜面球。我可以在橘色玻璃球上看到米耶阿姨黑黑的人影反射在上面,她的头纱不见了,露出的脸是一闪一闪的灰圆圈,她的头发像蛇一样扭动着。 “米耶”阿姨。 念快一点就变成“梅”阿姨。 我怎么这么笨! 快想起来,我告诉自己,快想想梅杜莎(Medusa)在神话是怎么死的。 可我想不出来。有个声音告诉我,在神话里,梅杜莎(Medusa)是在睡梦中被和我同名的英雄柏修斯杀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睡,甚至可以立刻举起爪子抓破我的脸。 “Percy,那个灰眼睛的人这样对待我,”梅杜莎(Medusa)说着。她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怪物,她的声音邀请我往上看,请我怜悯一个可怜的老奶奶。“Annabeth的妈妈,那个该死的雅典娜,把我从美女变成这样。” “别听她的!”Annabeth的声音从某个雕像传出:“Percy,快跑!” “安静!”梅杜莎(Medusa)咆哮着。然后她和缓下来,回复到令人愉悦的声音。“Percy,你明白我必须毁了这女孩的原因,她是我敌人的女儿,我会粉碎她的雕像,让她化为尘土。至于你,亲爱的Percy,你不需要受到那种待遇。” “不。”我呻吟着,试着活动我的脚。 “你真的想帮忙天神吗?”梅杜莎(Medusa)问:“Percy,你知道在这愚蠢的任务中,等待你的是什么吗?假如你到冥界去,会遇到什么事?亲爱的,别当奥林帕斯天神的人质。你变成雕像,远离这件事,对你会比较好。不再痛苦,不再痛苦啊。” “Percy!”我听到后面传来嗡嗡声,像有一群蜂鸟一起俯冲。Grover大吼:“闪!” 我转头,他在夜空中,从十二点钟方向飞过来,脚上的鞋拍动着翅膀。Grover包着一支球棒大小的树枝,眼睛紧闭,头转来转去,他只靠耳朵和鼻子辨识方向。 “快闪!”他再次大叫:“我要打她!” 我总算能动了。Grover一定打不中梅杜莎(Medusa),反而会打到我。我赶紧闪到另一边。 砰! 一开始我以为是Grover撞到树的声音,这时传来梅杜莎(Medusa)狂怒的吼叫声。 “你这讨厌的半羊人(satyr),”她咆哮着:“我要把你加进我的收藏品!” “这一下是为了斐迪南叔叔!”Grover吼回去。 我爬着离开,躲在雕像群中。这时Grover俯冲而下,发动新一波攻击。 砰砰! “啊!”梅杜莎(Medusa)大吼,她的蛇发嘶嘶吐着舌信。 就在我旁边,Annabeth的声音响起:“Percy!” 我跳了起来,差点跳得比花园小矮人的头还高。“嘘!小声点!” Annabeth脱下棒球帽现身,“你必须将她的头砍断。” “什么?你疯了吗?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梅杜莎(Medusa)是个讨厌鬼,她很邪恶,我很想亲自杀了她,可是……”她吞了一口口水,像是要做一个重大决定。“可是你有更好的武器,而且因为我妈妈的关系,我没办法靠近她,她会把我切成碎片。可是……你还会有机会。” “什么?我不会……” “听好,你希望她把更多无辜的人变成雕像吗?” 她指着一对情侣雕像,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挽着手,他们被怪物变成了石头。 Annabeth从最靠近的花台上抓起一个绿色的镜面球。“用打磨光亮的盾牌会更好。”她挑剔的打量着这个球,“凸面会造成变形,反射的成像尺寸应该会随着改变……” “你是在说英文么?” “我是!”她把玻璃球丢给我,“只能透过玻璃看,千万不要直接看她。” “嘿,你们!”Grover在我们上空大喊:“我想她应该不省人事了!” “吼!” “也许还没。”Grover更正。他准备用树枝进行另一次攻击。 “快点。”Annabeth对我说:“Grover的鼻子虽然很灵敏,可是有可能撞错。” 我拿出笔,将笔盖拿下,波涛剑在我手中伸长。 我随着梅杜莎(Medusa)头发的嘶嘶吐信声走过去。 我的眼睛死盯着镜球,所以只能看到梅杜莎(Medusa)的反映成像,不是真的实体。这时,我在绿色的玻璃中看到她了。 Grover正发动新一轮的攻势,不过这次他非得有点低。梅杜莎(Medusa)抓住棒子,把他的方向拉偏,他从空中踉跄跌下,一头撞在一个石头灰熊的手臂上,发出很痛的叫声:“哎唷!” 梅杜莎(Medusa)即将扑向他,这时我大喊:“嘿!” 我朝她前进,但这不太容易,因为手上拿着一把剑河一个玻璃球。假如此时她从过来,我很难防御。 但她却让我靠近,六公尺、三公尺。 我现在可以看到她脸的反射影像。并不是真的那么丑陋,一定是这绿色卷卷头扭曲了她的样子,使她看起来比较糟。 “Percy,你不会伤害老太太。”她轻声低语:“我知道你不会。” 我迟疑了,玻璃中反射出来的脸庞使我难以动弹。透过绿色玻璃,那仿佛燃烧起来的眼睛让我的手臂软弱无力。 石头灰熊那边传来Grover的呻吟:“Percy,别听她的!” 梅杜莎(Medusa)冲过来说:“太迟了!” 她的爪子扑向我。 我拿起剑朝上砍,听到一声恶心的:“唰!”,然后是风从山洞疾吹而出的嘶嘶声,那是怪物崩解的声音。 有东西掉到我脚边,我使出全部的意志力不要去看。我可以感觉到热热黏黏的液体渗进了我的袜子,垂死的小蛇用力拉扯我的鞋带。 “喔,好恶。”Grover说。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可是我猜到他听得到这东西流出液体和蒸发成气体的声音。“超恶的。” Annabeth走到我旁边,她的眼睛盯着天空,手拿着梅杜莎(Medusa)的黑头纱对我说:“别动。” 她非常小心,绝不往下看。她跪着用黑布将怪物的头盖住,然后拿起来。那东西还滴着绿色的汁液。 “你没事吧?”她问我,声音发抖。 “嗯。”我确定的说,虽然现在我感觉上像是被迫放弃双层起司汉堡一样。“为什么……她的头没有蒸发?” “一旦你切断它,它就会变成战利品,”她说:“和弥诺淘的角一样。不过千万不要掀开头巾,这个头仍然能让你石化。” Grover边哀嚎,边从灰熊雕像爬下来。他的额头像被打了一拳,绿色的牙买加帽挂在其中一只小羊角上。他的假脚从蹄上脱落了,魔法运动鞋在头上漫无目标的绕圈圈。 “空中战士。”我说:“干得好,好家伙。” 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不好玩,嗯,用棒子打她的那一段还算不错啦。可是撞上水泥熊真是一点也不有趣。” 他抓住飞在头上的鞋子,我把笔盖盖回剑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到仓库里。 我们在柜台后面找到几个旧旧的杂货店塑胶袋,把梅杜莎(Medusa)的头再多包一层,丢到我们吃晚餐的桌上。然后我们围着它坐下,累到说不出话来。 终于我开口说:“所以,我们应该为了这怪物好好谢谢雅典娜咯?” Annabeth火大的看着我。“谢谢你爸爸啦!你不记得吗?梅杜莎(Medusa)是Poseidon的女朋友,他们在我妈妈的神殿约会,那是雅典娜将她变成怪物的原因。梅杜莎(Medusa)和她那两个帮助她进入神殿的姐妹变成了三个蛇发的女怪。这就是为什么梅杜莎(Medusa)想把我剁碎,却想把你保存下来变成完美雕像的原因。她仍然对你爸爸一往情深,你可能让她想起了他。” 我的脸在发烫。“喔,所以遇到梅杜莎(Medusa)都是我的错咯。” Annabeth坐直身子,模仿我说话的样子,“Annabeth,只是拍张照片,又不会怎样!”她模仿得真差。 “别说了,”我说:“一点都不像。” “你才叫人受不了呢。” “你是……” “嘿!”Grover打断我。“你们两个害我偏头痛啦,本来半羊人(satyr)根本不会偏头痛的。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颗头?” 我瞪着塑胶袋里这东西,一只小蛇挂在小洞外。袋子一边印了一排字:鸣谢惠顾。 我很生气,不是针对Annabeth或是她妈妈,而是针对天神,针对于这个任务的全部,针对把我们炸出公路,还有针对我们离开营队第一天就身陷两场大战而生气。照这样下去,我们绝对没办法活着到达洛杉矶,更不用说要在夏至之前了。 梅杜莎(Medusa)怎么说来着? 她说:“亲爱的,别当奥林帕斯天神的人质。你变成雕像,远离这件事,对你会比较好。” 我起身说:“等我一下。” “Percy,”Annabeth在后面叫我:“你说什么……” 我在仓库后面搜寻,找到了梅杜莎(Medusa)的办公室,她的账簿显示她最新的六笔交易,所有的货品都是运送到冥界装饰黑帝斯和泊瑟芬的花园。根据其中一笔运费账单显示,冥界的寄送地址是DOA录音室,位于加州的西好莱坞。我将账单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我在收音机里找到二十美元、几个古希腊金币,还有几张荷米斯二十四小时快递的寄送单,每张都系着一个硬币的小皮袋。我仔细的翻找办公室其他地方,终于找到一个大小刚好的盒子。 我回到晚餐桌,把梅杜莎(Medusa)的头放进盒子,将地址条填好。 纽约州纽约市帝国大厦六百楼 奥林帕斯山的天神收 祝福大家 Percy·Jackson “他们不会喜欢这样的。”Grover警告我:“他们会认为你傲慢无礼。” 我倒出几个古希腊金币到邮袋中,当我关上袋子时,出现一个像是收银机的声音。这个包裹往上飘离桌子。碰!消失了! “我就是傲慢无礼。”我说。 我看着Annabeth,准备面对她的批评。 但她没有,她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最重要的天分就是骂天神。“走吧。”她低声说:“我们需要新的计划。” 第十二章 狮子狗的建议 那天晚上,我们真的很惨。 我们在森林里的潮湿土地上露营,离主要公路大概有一百公尺远,附近的小孩显然常到这里办派对,因为地上到处都是踩扁的汽水罐和速食包装纸的垃圾。 我们从米耶阿姨那里拿了一些食物和毯子,不过不敢生火烤干湿衣服。复仇女神和梅杜莎(Medusa)已经让这一天够刺激了,我们不想再引来任何东西。 我们决定轮流睡,我自愿第一个守夜。 Annabeth在毯子上卷缩着,每次头碰到地上时她就会打呼。Grover穿着飞鞋,飞到最低的大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凝视夜空。 “你先睡一下吧。”我告诉他:“有麻烦的话,我会叫醒你。” 他点点头,可是仍然没有闭上眼睛,“Percy,我觉得好难过。” “为什么?你是说报名参与这个愚蠢的寻找任务吗?” “不是,是这个让我难过。”他指着满地的垃圾说:“还有天空,你甚至看不到星星,因为他们已经污染了天空,对半羊人(satyr)来说,这是个糟糕的时代。” “喔,这样啊。我猜你是个环保人士。” 他瞪了我一下。“只有人类不环保,你们这个物种快速的将世界塞满……啊,别在意,对一人类讲这些是没有用的,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会永远找不到潘。” “盘?吃饭用的盘子吗?” “是潘!”他生气的大叫,“伟大的天神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拿到探查者执照?” 一阵奇特的微风吹来,将垃圾和脏东西恶臭暂时吹走,带来了清新的气味,这股味道混合着莓果、野花和干净雨水,都是应该出现在森林你的东西。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涌起了一股乡愁。 “告诉我寻找潘的事情。” Grover谨慎的打量我,好像怕我只是说好玩的而已。 “野地之神在两千年前消失了。”他告诉我:“有一个离开伊芙索斯海岸的水手听到一个悲惨的声音从海岸传来:‘告诉他们伟大的天神潘已经死去!’人类相信了这个消息。自从此之后,人类侵占了潘德领土。可是对半羊人(satyr)来说,潘是我们的主人和导师,他保护我们以及地球的野地。我们拒绝相信他死了,每一代中都有最勇敢的半羊人(satyr)们誓言不惜生命去寻找潘。他们要找遍地球,到所有最原始的荒野探险,希望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所以你想要当探查者。” “这是我此生的梦想。”他说:“我爸爸是探查者,还有我叔叔斐迪南……就是你在那里看到的雕像。” “喔,我很遗憾。” Grover摇头说:“斐迪南叔叔知道这工作有危险,我爸爸也是。不过,我会成功的,我会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探查者。” “等等,你说第一个?” Grover从口袋里拿起芦笛。“从来没有探查回来过,他们一出发就消失不见,从来没有活着回来。” “两千年来一个都没有?” “没有。” “那你爸爸呢?你完全不知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 “可是你还是想去。”我很惊讶,“我是说,你真的认为你会是那个找到潘德探查者吗?” “Percy,我必须相信我是,每个探查者都是这样想的。当我们眼睁睁看着人类对这世界的所作所为时,唯有这件事能让我们不至于陷入绝望。我必须相信潘仍然可以被唤醒。” 我盯着天空中橘色的薄雾,试图理解Grover怎能追求一个几乎没有希望的梦想。这时我又想到,我的情况有比较好吗? “那我们去冥界的事又如何?”我问他:“我是说我们和天神对抗,成功的机会多大?” “我不知道?”他坦白承认。“不过梅杜莎(Medusa)那件事,你在她办公室找东西的时候,Annabeth告诉我……” “喔,我倒忘了,Annabeth总是能想出计划的。” “Percy,别对她这么严苛,她很强硬固执,不过她是好人。毕竟她原谅了我……”他的声音颤抖。 “你说什么?”我问:“原谅你什么?” Grover突然很专心的吹起芦笛。 “等一下。”我说:“你第一个守护者的工作是在五年前,Annabeth也是五年前到营队来的。她该不会就是……我是说,你第一次工作时出错的……” “我没办法谈这件事。”Grover说,他的下唇颤抖着,看样子我再继续逼他的话,他就要哭了。“我刚刚说,在梅杜莎那里时,Annabeth和我都觉得这个寻找任务中有件事有点奇怪,和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样。” “嗯,那当然啊,表面上我因为偷了Lightningbolt被责怪,事实上是Hades拿的。” “我不是说这件事。”Grover说:“那些复仇……仁慈女神好像有点保留,就像Yancy的道斯老师……为什么她要等那么久才杀你?还有在巴士上,她们没有使出全部的战斗力。” “对我而言,她们已经使出全力了。” Grover摇摇头说:“她们那时对我们大叫:‘那个在哪里?在哪里?’” “她们是在找我啊。”我说。 “或许吧……可是Annabeth和我都觉得她们找的不是一个人,她们是说‘那个’,似乎是在找一个东西。” “那不合理。” “我知道,可是我们如果误判了,而我们又只剩九天的时间可以去找出Lightningbolt……”他看着我,像是希望得到答案,可是我没有答案。 我想起梅杜莎(Medusa)说的,我被天神利用,前方等着我的事情比变成石头还要糟糕。“我没有对你坦白,”我告诉Grover:“我不在意Lightningbolt的事。我答应去冥界,是为了带我妈回来。” Grover用芦笛吹出温柔的音符,他说:“我知道,可是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原因吗?” “我不是为了帮我爸爸,他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 Grover从树枝往下看。“Percy你听着,我不想Annabeth那么聪明,也没有你勇敢,但是我很擅长读情绪。其实你很高兴爸爸还活着,他认你的时候,你很高兴。有部分的你想让他以你为荣,那是你把梅杜莎(Medusa)的头寄到奥林帕斯的原因,你想让他看看你完成了哪些事。” “是吗?或许半羊人(satyr)的情绪和人类的不一样,因为你错了,我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 Grover把他的脚拉到树枝上。“好吧,Percy,无所谓。” “另外,我也没有完成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我们勉强离开了纽约,而且被困在这里,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办法往西走。” Grover看着夜空,像是在想这个问题。“我先来守夜怎么样?你先睡一下。” 我想要反对,可是他开始吹起莫扎特,轻柔而甜美。我转过身,眼睛有点酸,在第十二号钢琴协奏曲的几个小节之后,我睡着了。 梦里的我站在黑暗的山洞中,前面是一个裂开的肯,灰雾状的生物在我四周翻腾,不知怎的,我知道这些低语的烟是死者的亡魂。 他们用力拉扯我的衣服,想把我往后拉,可是我又被迫往前走到深渊的边缘。 往下看让我头晕。 裂缝的开口很宽,而且是全然的漆黑,我知道那一定是个无底洞。而且,我感觉到一个东西正试着从深渊底往上爬,是一个很巨大、很邪恶的东西。 “小英雄,”有个声音在黑暗的深处回荡,它得意的说着:“太弱小,太年轻,不过或许你能做得到。” 这个声音感觉很古老、很冰冷、很沉重,像铅做的被单一样将我包裹起来。 “他们欺骗你,孩子。”这声音说:“和我交易,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一个闪闪发亮的影像停在裂缝是,是妈妈,是她融化成金光的那一刻。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好像弥诺淘仍然勒住她的脖子一样。她的眼睛直视着我,说:“快走!” 我试着大喊,但声音出不来。 冰冷的笑声回荡在深渊里。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我往前推,要不是我已经站稳,那力量就要把我拉进坑里去了。 “孩子,帮我升起来。”这声音变得很渴望,“把Lightningbolt给我,打击奸诈的天神!” 死者的亡魂在我周围低语:“不要!醒醒!” 妈妈的影像开始褪去,坑里的东西将夹住我的隐形钳子收紧。 我明白它不是想拉我进去,它是想利用我把它拉出来。 “很好。”它低声咕哝:“很好。” “醒醒!”死者低语:“醒醒!” 有人再摇我。 我的眼睛张开,天已经亮了。 “喔,”Annabeth说:“原来你这僵尸是活的。” 我因为这个梦而发抖,我的胸部还能感觉到深渊怪物钳住我。“我睡了多久?” “久到够我做好一顿早餐了。”Annabeth丢给我一袋起司口味的玉米片,是从米耶阿姨的柜台拿来的。“而且Grover刚刚去探险,你看,他叫了一个朋友。” 我的眼睛不太能对焦。 Grover双脚交叠坐在毯子上,膝盖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一只脏脏的、不太自然的粉红色填充玩具。 不,那不是填充玩具,那是只真的粉红狮子狗。 狮子狗很多疑,对着我狂吠。Grover说:“不,他不是。” 我眨眨眼。“你……你在对那东西说话吗?” 狮子狗吠叫着。 “这东西,”Grover警告我:“是我们往西的车票,要对他好一点。” “你能和动物说话?” Grover没理会这个问题。“Percy,这位是葛雷迪欧拉。葛雷迪欧拉,他是Percy。” 我看着Annabeth,猜想她会因为和Grover一起耍我而乐不可支,但她看起来超级认真。 “我不跟粉红狮子狗打招呼。”我说:“别闹了。” “Percy,”Annabeth说:“我已经向狮子狗说哈咯了。你也快跟狮子狗说哈咯。” 狮子狗大声吠着。 我想狮子狗说了哈咯。 Grover解释,他偶然在森林里碰到葛雷迪欧拉,然后他们聊了一下。狮子狗是从当地一个有钱人的家里跑出来,为了将他找回去,那一家人公告提供两百美元的谢礼。葛雷迪欧拉不太想回家,但是假如能帮助Grover的话,他愿意回去。 “葛雷迪欧拉怎么知道谢礼的事?”我问。 “他看到告示。”Grover说:“废话。” “当然是废话。”我说:“你当我白痴喔。” “那么,我们将葛雷迪欧拉送回去,”Annabeth用她拿最佳策略语气说:“我们会拿到钱,然后买车票去洛杉矶,就这么简单。” 我想到我的梦,死者的低语声,深渊里的东西,还有妈妈融化成金光时的脸。这些可能全都在西方等着我。 “别再坐巴士了。”我小心意义的说。 “不坐巴士。”Annabeth赞成。 她指着山丘下的火车铁轨,昨晚在黑夜中看不到它。“往那里走约八百公尺,就有全美铁路的火车站,根据葛雷迪欧拉所说,西行的火车站在中午开车。” 第十三章 坠入死亡 我们在全美铁路的火车上花了两天时间往西行,穿过群山和溪河,还有琥珀色的麦浪。 我们没有再遭到攻击,但我还是无法放松心情。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透明展示箱中旅行,无论上面或下面都有人在注视我们,而某个东西正在等待现身的最佳时机。 我试着保持低调的穿着,因为我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东岸几分报纸的前几版。像是《特伦顿新闻报》有登出一名旅客拍的照片,就在我刚刚离开灰狗巴士时。我的表情看起来很疯狂,手中的剑拍起来很模糊,但看得出是金属,比较像是一支棒球或曲棍球棒。 图片旁的说明写着: 目前正在通缉中的Percy·Jackson在这里现身。他今年十二岁,疑似犯下两个星期前发生在长岛的失踪案,失踪者是他的母亲。照片拍摄到他刚从巴士逃出来的样子。他在巴士上曾与几位年长的女性乘客攀谈。在Jackson逃离现场后不久,这部停在纽泽西东部公路边的巴士随即发生爆炸。根据目击者的说法,警方相信这名男孩可能和另外两名青少年同伙一起旅行。他的继父盖柏·亚力安诺愿意发放悬赏金给提供逮捕线索的民众。 “别担心,”Annabeth告诉我:“凡人警察从来没能找到我们。”但她的口气听起来并不是很肯定。 这天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重复用步长来测量火车车厢的长度,因为我真的坐不住,其他时候就看看窗外的风景。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半人马家族在麦田里来回奔驰捕猎午餐,弓已经拉开准备着。其中那匹小人马依身材推断大约是二岁,他看到我在看他,向我挥挥手。我看看左右车厢的旅客,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所有大人都把头埋在笔记型电脑或杂志里。 还有一次是在快傍晚的时候,我看到某个巨大的东西在森林里穿梭。我发誓那是一只狮子,可是美国根本没有野生的狮子,而且它有一台军用越野车那么大。它的毛在黄昏的夕阳下金光闪闪,接着跳进树丛中消失了。 我们归还狮子狗葛雷迪欧拉的谢礼只够我们买到丹佛的车票,当然也买不起卧铺,只能坐在座位上打瞌睡。我的脖子睡到僵硬,而且因为Annabeth坐在我的右边,我还得努力避免在睡着时流口水。 Grover一直打呼又咩咩叫,吵醒我好几次。有一次,因为他的脚在地上拖来拖去,以至于鞋子掉了出去,趁其他乘客还没注意到之前,Annabeth和我赶快帮他把鞋子传回去。 另一次,在我们帮Grover穿好飞鞋时,Annabeth问我:“所以,是谁想要你帮忙?” “什么意思?” “你刚刚睡着的时候碎碎念说:‘我不会帮你的。’你梦到谁了?” 我本来不想说,但这是我第二次梦到裂缝你那个邪恶的声音。这实在太令我困扰,所以最后我还是告诉她了。 她沉默许久后说:“听起来不像Hades,他出现时都坐在黑色王座上,而且从来不笑。” “他要用我妈妈跟我做交易,有谁会做这种事?” “我猜……如果他说‘帮我从冥界升起来’,那是不是表示他想和奥林帕斯众神大战?可是,假使他已经有了Lightningbolt,为什么还要你带给他?” 我摇摇头,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我想起Grover说的,复仇女神在巴士上的时候,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在哪里?在哪里? Grover可能感觉到我的情绪,在睡梦中哼一声,喃喃说着蔬菜什么的,还转了转头。 Annabeth帮他调整一下帽子,让帽子盖住他的角。“Percy,你不能和Hades交易。他是骗子,既冷酷又贪婪。我不管仁慈女神这次是不是那么好解决……” “这次?”我问:“你是说你以前遇过她们?” 她不自觉的抬起手摸着她的项链。她用手指拨弄一科白色釉面珠子,珠子上画着一棵松树,那是她每年暑期结束时的纪念陶珠。“我只是要说,我非常不喜欢冥王,你不可以为了你妈妈去做交易。” “假如是你爸爸的话,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她说:“我会让他在那里放到烂。” “你不是说真的吧?” Annabeth灰色眼睛注视着我。在营区的森林里,她拔剑对付地狱犬的那一刻,也是这个表情。“Percy,我爸从我出生那一天起就怨恨我。”她说:“他根本不想要小孩,当我出生后,他问雅典娜可不可以把我抱回奥林帕斯养育,因为他工作太忙了。我妈很不高兴的对他说,英雄必须由凡人的一方照顾。” “可是那你怎么……我是说,我猜你不是在医院出生的吧?” “我出现在我爸爸家门口的台阶上,放在一个金摇篮里,是西风从奥林帕斯把我送过去的。你一定以为我爸会把这件事当成奇迹,拿起数位相机拍几张照片做纪念。可是他没有,只要一说起我的出现,就好像这是他这辈子碰过最麻烦的事。在我五岁时,他结婚了,完全忘了雅典娜。他有了‘正常’的凡人妻子,还生了两个‘正常’的凡人小孩,而且装作一副我不存在的样子。” 我望着车窗外,沉睡小镇的几点灯光从眼前漂流而去。我想安慰Annabeth,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妈和一个很糟糕的家伙结婚。”我告诉她:“Grover说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要把我藏在人类家庭的气味里,或许这也是你爸的想法。” Annabeth继续拨弄她的项链,她捏着挂在上面的大学纪念金戒指。我猜那个戒指一定是她爸爸的,如果她真这么恨她爸爸的话,为什么要戴着那个戒指。 “他才不在乎我。”她说:“他的妻子,就是我的后母把我当成怪胎。她不让我和她的小孩一起玩,我爸也都随她。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你也晓得,就是那些怪物的事,他们两个都会用怨恨的表情看我,好像在跟我说:‘你好大胆子,竟然将我们家推入危险中。’终于,我接受了他们的暗示,他们不想要我,所以我离开了。” “和我到混血营同一年,七岁。” “可是……你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到混血营吧?” “不是一个人,有雅典娜照顾我,引导我得到帮助。我意外交到两个朋友一路陪伴我,尽管时间很多。” 我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Annabeth似乎陷入悲伤的回忆中,所以我只是听着Grover的打呼声,看着车窗外俄亥俄州的黑暗田野向后方远去。 我们的两天火车之旅已经接近尾声,六月十三日,夏至前八天,我们穿过几座金色的山丘,越过密西西比河进入圣路易了。 Annabeth伸长脖子看着大拱门,那东西啊,我会说它看起来像是超大购物袋的提把钉在这个城市上。 “我想做那个。”她叹口气。 “什么?”我问。 “建造一个像那样的东西。Percy,你见过帕德嫩神殿吗?” “只有看过照片。” “有一天,我要亲眼看到它,我要建造最伟大的世纪建筑献给天神,这一座能矗立一千年的建筑。” 我笑了出来。“你?建筑师?”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Annabeth这种人要安安静静坐着整天画图,我就觉得很好笑。 她的脸涨红了。“是啊,我想当建筑师。雅典娜期待她的孩子能够创造,而不是只是摧毁东西,不要想那个掌管地震的天神一样。” 我看着下方密西西比河翻腾的褐色河水。 “对不起。”Annabeth说:“这样说很过分。” “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我恳求她:“雅典娜难道没有和Poseidon合作过?” Annabeth想了一下。“我想……双轮战车,”她犹豫的说:“我妈妈发明了它,不过Poseidon用浪花创造了马,所以他们得一起完成战车。” “那我们也可以合作,是吧?” 我们的车开进市区,Annabeth一直看着拱门,直到拱门消失在一栋旅馆后面。 “我想是吧。”最后她这样说。 我们往市中心的火车站前进。车内的广播告诉我们,在开往丹佛之前,会在这里临时停车三小时。 Grover伸伸懒腰。在他刚醒来时,他吐出了两个字:“好饿。”。 “羊小子,走吧。”Annabeth说:“观光去。” “观光?” “大拱门,”她说:“这可能是唯一可以到拱顶的机会耶,你们要不要来啊?” Grover和我交换个眼色。 我想说不要,可是假如Annabeth一定要去的话,我们不能让她单独行动。 Grover耸耸肩说:“只要那里有点心吃,而且没有怪物,就去吧。” 拱门距离火车站大约有一公里半。已经傍晚了,所以要排队进去参观的队伍并没有很长。一路上我们经过地下博物馆,看到加盖的载货马车和一些十九世纪以来的旧东西。看这些东西实在不怎么让人兴奋,不过Annabeth还是兴冲冲的告诉我们建造拱门过程中的趣事。还好Grover一直递给我软糖,所以我觉得还可以忍受。 虽然如此,我还是东张西望的观察排队的人。“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我对Grover低声嘀咕。 他把鼻子从软糖袋子里抽出来,问问空气的味道,然后有点反胃的说:“地下室的空气闻起来总是和怪物味道很像,可能没什么吧。” 可是我觉得有些事不太对劲,我们不应该待在这里。 “两位,”我说:“你们知道每位天神力量的象征物是什么吗?” Annabeth正沉浸在那些建造大拱门时所使用的设备中,不过她还是抬起头。“什么?” “那个,黑帝……” Grover清了清喉咙。“我们现在是在公开场合……你是说,我们楼下的朋友吗?” “嗯,对啦。”我说:“我是说,我们楼下的朋友啦,他有没有像Annabeth那种帽子?” “你是说黑暗之舵。”Annabeth说:“那是他权力的象征没错,我在冬至会议上看过,放在他的座位旁边。” “他有去参加会议?”我问。 她点点头。“那是唯一允许他拜访奥林帕斯的日子,也是一年中最黑暗的一天。不过黑暗之舵的力量远大过我的隐形帽,如果我听说的没错的话……” “他的舵使他可以变模糊,”Grover肯定的说:“让他可以融进阴影中或是穿透墙壁,别人摸不到、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他还能散布极度的恐惧,令人发疯或停止心跳,不然你以为所有理性的动物为什么都害怕黑暗?” “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在这里,没有在看着我们?”我问。 Annabeth和Grover交换眼神。 “我们没办法知道。”Grover说。 “谢谢,这样让我觉得好多了。”我说:“你那边还有蓝色的软糖吗?” 当我看到那台我们即将要搭到拱顶的小小电梯时,我顿时神经紧绷。麻烦大了,我讨厌密闭空间,这会让我抓狂。 我们和一个体积庞大的女士还有她的狗一起挤进电梯里。她的狗是只吉娃娃,脖子上戴着水” “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在这里,没有在看着我们?”我问。<钻项圈,我猜它或许是只导盲犬,因为警卫竟然没说什么。 我们开始在拱门里上升,我从来没做过这种顺着弧形爬坡的电梯,而我的胃显然也不太愉快。 “爸妈没来吗?”胖女士问我们。 她目光锐利,有着被咖啡染色的尖牙,戴着丹宁牛仔帽,一身丹宁牛仔洋装被撑得鼓鼓的,整个人就像一个丹宁热气球。 “他们在下面。”Annabeth告诉她:“他们有惧高症。” “喔,真可怜。” 吉娃娃开始狂吠,女士说:“嘿,嘿,宝宝,乖。”这狗和主人一样,有着锐利的目光,透着聪明与邪恶的感觉。 我说:“宝宝是他的名字吗?” “不是。”女士告诉我。 她微笑,好像已经说清楚了。 拱门顶端的密闭式观景台很像一个铺着地毯的超大罐头,从成排小景观窗看出去,一边可俯瞰这个城市,另一边可以看到河。景观不错,可是若要说有什么事情比密闭空间更讨人厌,那就是待在近两百公尺高的密闭空间中。我已经准备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Annabeth继续讲结构支撑的事,还有她想怎么将窗子做大一点,还要设计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全景观景层。她可能可以在那里继续熬几个小时,还好我很幸运,因为电梯管理员宣布观景台将在几分钟后关闭。 我拉着Grover和Annabeth往出口走,然后把他们推进电梯里。当我正要进电梯时才发现原来已经有另外两个旅客在里面。我挤不进去。 电梯管理员说:“先生,请搭下一台。” “我们出去,”Annabeth说:“我们和你一起等下一台。” 可是这样会搞乱大家的秩序,而且会浪费很多时间,于是我说:“没关系啦,等一下我和你们在一楼碰面。” Grover和Annabeth都很紧张,但还是让电梯门关上。电梯箱沿斜坡道下滑,逐渐消失。 现在留在观景台的人只剩下我、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父母、电梯管理员,以及胖女士和她的吉娃娃。 我不太自在的向胖女士笑一笑,她也回了我一个微笑。她分叉的的舌头在牙齿间若隐若现的颤动着。 等一下。 分叉的舌头? 在我还没能再次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那东西时,她的吉娃娃跳下来,开始对我狂吠。 “嘿,嘿,宝宝。”女士说:“现在这时间好吗?我们这里有这么多好人呢。” “狗狗!”小男孩说:“看,狗狗耶!” 他的爸妈把他拉回去。 吉娃娃对我露出牙齿,口水从它的黑嘴边流了出来。 “好吧,儿子,如果你坚持的话。”胖女士叹了口气。 我的身体开始结冰。“嗯,你刚刚叫这只吉娃娃‘儿子’吗?” “亲爱的,它是凯迷拉。”胖女士更正:“不是吉娃娃。这种错很容易犯的。” 她卷起丹宁衣袖露出手臂,她的皮肤有鳞片,而且是绿色的。她笑开嘴时,我看到她有尖尖的牙齿。她瞳孔的形状细细斜斜的,像蛇一样。 这只凯迷拉愈叫愈大声,每吠一次就长得更大。一开始变成贵宾狗大小,然后变成狮子大小,它的犬吠声也随之变成狮吼。 小男孩尖叫起来,他的父母拉着他赶紧往出口走,结果和电梯管理员撞在一起,管理员已经吓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怪物。 凯迷拉现在已经高到背脊贴着天花板。它的狮子头有着血褐色的鬃毛,身体和蹄这是特大号的山羊,长满粗毛的背上有一排菱形背板,长达三公尺,还有一根蛇尾巴。水钻项圈仍然在它脖子上,大如盘子的狗牌上面的字,现在很容易看清楚,上面写着:凯迷拉,凶猛、喷火、有毒,发现它时请电恰塔耳洛斯,分机九五四。 我已经没办法把剑上的笔盖拿下来,因为我的手麻掉了。我距离凯迷拉的血盆大口只有三公尺。只要我一动,怪物就会扑过来。 蛇女发出嘶嘶声,可能是在笑吧。“Percy·Jackson,你该引以为荣啊,Zeus王很少允许我出动我的小宝贝一起来测试英雄呢。我可是怪物之母,最可怕的艾奇娜!” 我盯着她看,只好将所想的说了出来:“艾奇娜不就是针鼹吗?就是一种食蚁动物啊。” 她嚎叫着,蛇脸因为愤怒而变成褐色和绿色。“我讨厌人类这样说!我恨澳洲!竟然将那种可笑的生物取了和我一样的名字!Percy·Jackson,我的儿子将因此而消灭你!” 凯迷拉准备进攻,亮出它的狮牙咬了过来。我跳到旁边,躲开它这一咬。 我刚好跳到那家人和管理员身旁,他们大声尖叫,拼命想扳开紧急逃生门。 我不能害他们受伤,我拿掉笔盖,跑到观景台的另一头大叫:“嘿,吉娃娃!” 凯迷拉飞快转身,速度之快完全出乎我意料。 在我挥剑之前,它张开大嘴,一股世界最大烤肉窑的味道飘散出来。此时,一束火焰直往我喷射过来。 我冲过爆炸点,地毯烧了起来,温度高到几乎连我的眉毛都烧焦了。 我刚才站着的地方,是大拱门侧面的一个凹洞,现在凹洞边缘熔化的金属正在冒烟。 这下可好,我们刚才对着这座国家纪念建筑喷火。 在我手上的波涛现在是闪闪发光的青铜剑了。当凯迷拉转身时,我砍向它的脖子。 这是我致命的食物,剑身与狗项圈擦出火花后弹开,对项圈并没造成什么伤害。我努力稳住重心,全心全意避开喷火的狮嘴,却忘记蛇尾正往我抽过来,并将牙插入我的小腿, 我整只脚开始着火。我伸手将波涛剑刺向凯迷拉的嘴,可是它的蛇尾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拉倒。我的剑脱手从拱门的洞飞旋而出,往密西西比河掉落。 我设法站起来,但我知道我输了,我失去了武器,而且感觉到剧毒已经往上窜入我的胸膛。我记起Chiron曾说过波涛剑会回来,可是我的口袋就是摸不到笔。或许是掉得太远,或许只有在它是笔的时候才回得来。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活不了那么久去弄清楚这件事。 我退回墙上的凹洞,凯迷拉继续逼近、大吼,烟从它的嘴缓缓升起。蛇女士艾奇娜咯咯笑着:“他们的英雄不如以往咯,是吧,儿子?” 怪物嚎叫着,既然我已经被打败了,它似乎不急着解决我。 我看着电梯管理员和那一家人,小男孩正躲在爸爸的脚后面。我必须保护这些人,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努力想着,但我全身着火,头晕目眩,而且没有剑。我面对的是一只巨大的喷火怪物和它的妈妈,我很害怕。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闪了,我只好退到洞口,在很远很远的下方,河水闪着粼粼的波光。 假如我死了,怪物就会离开吗?他们会放过人类吗? “如果你是Poseidon的儿子,”艾奇娜嘶吼着:“你不必怕水,Percy·Jackson,跳吧,水不会伤害你,证明给我看吧。跳下去收回你的剑,证明你的血统。” 是喔,我这样想。我曾在哪里读过,从两层楼以上的地方跳水,就像是条在坚硬的柏油路一样。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在强大的撞击力道下,必定会粉身碎骨吧。 凯米拉的嘴发出红光,它正准备再喷一次火。 “你缺乏信仰,”艾奇娜对我说:“你不信任天神。但这也不能怪你啦,胆小鬼。你死了最好,天神不可信啊。凯米拉的毒液会直攻你的心脏。” 她说对了,我正在死去,我可以感到呼吸变慢。没人可以救我,甚至连天神也不能。 我撑起身子往下看着河水,想起婴儿时期看到的,在那温暖光线中爸爸的微笑。他一定看过我,当我还在摇篮里时,他一定来看过我。 我想起夺旗之夜在我头上旋转的绿光三叉戟,Poseidon宣布我是他儿子的那一刻。 可是这里不是大海,这是密西西比州,是美国的正中心。这里没有海神。 “死吧,不信天神的家伙。”艾奇娜严声说。凯迷拉送出一束火焰往我脸上而来。 “爸爸,救我。”我祈祷着。 我转身一跃而下。衣服着了火,毒液在血管里流窜,我笔直的坠入河中。 第十四章 我成了著名通辑犯 我很想告诉你我在下坠当时的心路历程,像是对人生有些新的体认或是学到会微笑面对死亡这类的心情。 但实际上呢?我当时唯一的念头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密西西比河以火车般的速度,全速迎向我。疾风令我几乎无法呼吸,尖塔、摩天大楼、大桥在我眼前快速闪过,然后消失。 接下来是:噗通!噗——噗——噗——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气泡,我下沉到一片黑暗中。我一定会栽进几十公尺深的淤泥中,永远迷失了。 不过我撞进水里时并没有受伤。现在的我缓慢下沉,泡泡从我指间轻轻流过。我安静的降落在河床上,一只有我继父身体那么大的鲶鱼漫游而过,没入黑暗中。在我身边打转的是一团团淤泥和恶心的垃圾,有瓶子、旧鞋子、塑胶袋等等。 此刻,我发现了几件事:首先,我没有被压成松饼,也没有被做成烤肉,甚至感觉不到凯迷拉的毒液在我的血管里沸腾。我活着,而且状况很好。 第二件事:我没有湿,我可以感觉到水的冰凉,也看得到衣服上的火熄灭了,可是当我摸到衣服时,我发现它完全是干的。 我看着漂浮在周围的垃圾,抓住了一个旧打火机。 不会吧,我想。 我轻轻弹着打火机,擦出了火花,然后一点细细的火苗出现,在这密西西比河底。 我从水流中抓起一片湿透的汉堡包装纸,这张纸立刻变干了,将它点燃也毫无困难。然后我放开它,火焰哔哔剝剝的纸片。怪了。 不过最怪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正在呼吸,虽然在水底,却像在陆地上一样正常呼吸。 我站起来,大腿深陷淤泥中,我的脚摇摇晃晃,双手发抖。照理说,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是我没有死,这像是,嗯,一个奇迹。我想象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和妈妈有点像,她对我说:“Percy,你该说什么?” “嗯……谢谢。”在水底说话的感觉很像在录唱片一样,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小孩。“谢谢你……爸爸。” 没有回答,只有黑黑的垃圾往下游流去,巨大的鲶鱼滑过身边。远远的上方,河面的夕阳余晖将所有东西都变成奶油糖果的颜色。 为什么Poseidon要救我?愈想下去我就愈羞愧。所以,我前几次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要对付凯迷拉那种东西,我一点胜算都没有。那些拱顶上可怜的人可能已经被烤熟了,我没办法保护他们,我不是什么英雄。或许我应该和鲶鱼一起待在这里,加入水底觅食者的行列。 唰啦!唰啦!唰啦!一艘船的船桨在我头上搅动,将淤泥搅得四处飘散。 在那里,我前方不到两公尺的地方,我的剑半插在淤泥中,闪闪发亮的青铜剑柄在上方露了出来。 我又听到女子的声音,她说:“Percy,拿起那把剑,你的爸爸信任你。”这次,我知道声音不是在我的头里面,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她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涟漪般在水中扩散,就像海豚的声纳。 “你在哪里?”我大叫。 这时,我在黑暗中看到她了,是一个和水色相同的女子身影,是河水的精灵在剑的上方飘动着。她有着长长地波浪卷发,我勉强看得见她的眼睛,和我一样是绿色的。 仿佛又块东西梗在我的喉咙,我说:“妈?” “不,孩子,我是信差,不过你妈妈的命运并不是那么绝望,到圣塔莫尼卡海滩去吧。” “什么?” “这是你爸爸的心愿。在你到冥界之前,你必须去圣塔莫尼卡。Percy,拜托,我没办法待太久,这条河太污浊了,对我有害。” “可是……”我确定这个女子是我妈妈,或者是妈妈的幻象。“谁……你怎么……”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是所有字都卡在我的喉咙。 “勇士啊,我没办法待下去了。”这女子说。她伸出手,我感觉到水流轻抚我的脸颊,像是轻吻一般。“你必须去圣塔莫尼卡!还有,Percy,别相信礼物……”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 “礼物?”我问:“什么礼物?等等!” 她试着想继续说,可是声音不见了,她的影像溶解消失。如果真是我妈妈,我又再次失去她了。 我觉得自己溺死了,但是问题在于,我根本不可能溺死。 “你的爸爸信任你。”她是这样说的。 她叫我勇士……这应该不是指鲶鱼吧。 我举步艰难的走向波涛剑,握住剑柄。凯迷拉可能还在那里和它的胖蛇妈等着杀我。而且,凡人警察会到那里,试着找出是谁从拱门的洞掉了出去。假如他们发现我的话,他们会感到疑惑。 我盖上剑,将原子笔放进口袋。“谢谢你,爸爸。”我对着黑暗的河水又说了一次。 然后,我往上踩水穿过淤泥,向着水面游去。 我和一个漂流的麦当劳汉堡一起上了岸。 一条街外,圣路易所有的救护车都围着大拱门。警察的直升机在上方绕圈圈,围观的人群多到像跨年夜的时代广场。 一个小女孩说:“妈!那个男孩从河里走出来。” “亲爱的,很好。”她的妈妈边说着,边伸长脖子看救护车。 “可是他是干的!” “亲爱的,那很好。” 一个记者小姐正对着镜头讲话:“据我们所知,这件事可能不是恐怖袭击,不过这只是非常初步的调查。就像大家看到的,损坏十分严重。我们正试着找到生还者,询问他们目击坠落拱门者的现场情况。” 有生还者,我放心不少,也许电梯管理员和那一家人都安全无虑,希望Annabeth和Grover也没事。 我努力拨开人群往前挤近,观望着警察封锁线里的情形。 “……一个青少年,”另一个记者先生正在播报:“五号频道由监视器画面得知,一个青少年在观景台里发狂,接着发生了这起不明原因的怪异爆炸事件。约翰,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不过这是我们目前为止所掌握的最新状况。重复一次,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死亡……” 我转身离开,努力把头低下,我必须在警察封锁区外绕一大圈的路,因为到处都是制服警察和新闻记者。 就在我几乎放弃找到Annabeth和Grover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咩咩响起:“Percy!” 我转身,Grover给了我一个熊抱,应该说是羊抱才对。他说:“我们还以为你用这种方法去见Hades了!” Annabeth站在他后面,想要摆出生气的样子,不过她似乎因为看到我而放下心来。“我们真的不能放你一个人超过五分钟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掉下去而已。” “Percy!从一百九十几公尺高的地方吗?” 我们后面有个警察大喊:“让出通道!”群众分开来,两个救护人员急速往外冲,将担架上的女子推上去。我立刻认出她来,她是观景台上的那个小男孩的妈妈。她正在说:“还有,那时有一只大狗,会喷火的巨大吉娃娃……” “没事的,女士。”救护人员说:“冷静一点,你的家人都平安,药物要开始生效了。” “我没有发疯!一个男孩跳出洞外,然后怪物消失了。”这时她看到我。“他在那里!就是那个男孩!” 我快速转身,拉着Annabeth和Grover消失在人群中。 “发生了什么事?”Annabeth盘问:“她讲的是电梯里的吉娃娃吗?” 我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关于凯迷拉、艾奇娜,还有我的高空跳水行动,以及水底女士的讯息。 “哇。”Grover说:“我们必须带你到圣塔莫尼卡!你不能不理会你爸爸的召唤。” 在Annabeth还没回答之前,我们经过另一个正在确认消息的记者,听到他说的话让我整个人几乎结冰。他说:“Percy·Jackson。对,可恶,十二频道已经得知这个可能引发大爆炸的男孩,和三天前在纽泽西造成严重巴士意外被通缉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还有,据说这个男孩正在往西移动,快让观众看这张Percy·Jackson的照片。” 我们低下身子绕过新闻采访车,溜进小巷。 “首先,”我告诉Grover:“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不知怎么搞的,我们回到全美铁路车站的一路上竟然都没被认出来,我们在即将出发到丹佛的前一刻赶上火车。在黑夜降临之际,火车开始往西行驶,而警车上的灯光在我们身后的圣路易地平线上闪烁着。 第十五章 骑摩托的战神 第二天下午是六月十四日,夏至前七天,火车驶进了丹佛。自从火车开到堪萨斯那一晚在餐车上吃过一顿后,我们就再也没吃东西了。当然,在离开混血之丘以后,我们也都不曾洗过澡。 “我们得想办法和Chiron联络。”Annabeth说:“我想告诉他,关于你和河里精灵的对话。” “我们不能用电话吧?” “我不是指电话。” 我们在市区逛了大约半小时,我还是不知道Annabeth到底在找什么。空气很干热,在经历圣路易的潮湿后,现在不太能适应这种感觉。不管我们走到哪里,落矶山脉似乎都在盯着我,山形看来像是即将粉碎这个城市的海啸。 终于,我们找到一个没人的自助洗车场,选了个离街道最远的车位,并且持续注意有没有巡逻车经过。我们三个没开车的青少年在洗车场里探头探脑,比较精明的警察一定会觉得我们想干坏事。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我问,这时Grover拿出喷水枪。 “这要七十五分钱。”他抱怨着:“我只有两个二十五分硬币,Annabeth?” “别看我,”她说:“我已经全部贡献给餐车了。” 我捞出最后一点零钱,给Grover一个二十五分硬币,现在只剩下两个十分钱硬币,和一个从梅杜莎(Medusa)那里拿来的古希腊金币。 “太好了,”Grover说:“我们当然也可以用喷水瓶来做啦,不过喷水瓶的持续性没那么好,而且会害我按得手很酸。”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投下硬币,把旋转按钮转到细喷雾选项,然后说:“请求伊丽丝。” “一定湿?” “是伊丽丝啦。”Annabeth更正,“彩虹女神伊丽丝专门为天神传送讯息,如果你知道怎么请求,加上她不是很忙的话,她也会帮混血人送。” “你用喷水枪召唤女神?” Grover指着空中的喷嘴,这时水嘶嘶喷出,形成厚厚的白色水雾。“除非你知道更简单的办法可以制造出彩虹。” 傍晚的阳光在小水滴的过滤下,形成七彩的颜色。 Annabeth将手掌打开,向我伸过来后说:“请给我古希腊金币。” 我交给她。 她将金币举高过头说:“喔,女神啊,请接受我们的供奉。” 她将金币丢向彩虹,金币化为金色的闪光,消失了。 “混血之丘。”Annabeth请求。 过了一会儿,没有事情发生。 但接下来,我从水雾中看到草莓园,还有远方的长岛海湾。我们似乎到了主屋的阳台,站在栏杆旁的人背对着我们,黄褐色头发,穿着短裤和橘色的无袖背心,他手上拿着青铜剑,似乎专心的盯着下方的草地。 “Luke!”我叫他。 他转身,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敢发誓他站的地方离水幕大约一公尺远,虽然在彩虹里我只能看到他的一部分样子。 “Percy!”他带了疤的脸露出笑容。“那是Annabeth吗?感谢天神!你们都好吗?” “我们……嗯……很好。”Annabeth结结巴巴的说,她疯狂的拉平她的脏T恤,将披散的头发从脸上拨开。“我们想……Chiron……我是说……” “他在小屋那边。”Luke收起笑容,“我们学员间有些问题。嘿,你们遇到的事情都很酷吧?Grover好吗?” “我在这里。”Grover说,他让喷嘴维持向同一边,然后走到Luke的视线中。“发生了什么问题?” 就在此时,一部大型的福特林肯轿车开进洗车区,音响大声播放着嘻哈音乐。当这台车开进我们旁边的车位时,重低音喇叭发出的声音甚至使路面都震动了起来。 “Chiron必须……那个噪音是什么?”Luke大喊。 “我去处理!”Annabeth喊回去,因为有藉口可以离开Luke的视线,让她看起来大大松了口气。“Grover,你过来!” “什么?”Grover说:“可是……” “把喷嘴给Percy,然后过来!”她命令着。 Grover喃喃自语的说:“女生比德尔菲的神谕还难懂。”然后他把喷嘴枪给我,跟着Annabeth过去。 我调整了一下软管,保持彩虹持续出现,又可以看到Luke。 “Chiron必须解决一场争端。”Luke对着我大吼,好盖住音乐声,“Percy,这里的情况很紧张。Zeus和Poseidon僵持不下的事情泄露出去了,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可能和召唤地狱犬前来的讨厌鬼是同一个人。现在学员都开始选边站,很像第二次特洛伊战争要开始了。大约是这样,阿佛洛狄忒、阿瑞斯和阿波罗都支持Poseidon,而雅典娜支持Zeus。” 想到克蕾莎的小屋会站在爸爸这一边,我打了个寒颤。这时我听到隔壁车位传来Annabeth和某个人的吵架声,接着音乐迅速变小声。 “那么,你们那边情形怎么样了?”Luke问我:“Chiron会很遗憾错过和你说话的机会。” 我告诉他很多事,包括我做的梦。我很高兴看到他,好像又短暂回到营队几分钟,其实我不知道到底讲了多久,直到喷水机发出哔哔声。我知道在停止喷水前,我只剩一分钟, “真希望我能在那里。”Luke说:“我们在这里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听好……一定是Hades偷走Lightningbolt,他冬至时在奥林帕斯,就是校外教学那时,我们都看过他。” “可是Chiron说,天神不能亲手拿走其他天神的宝物。” “没错。”Luke看起来很困扰,“应该是他吧……Hades有黑暗之舵,除了他,有谁可以溜进王座偷走Lightningbolt?必须隐形才行吧。” 我们都没出声,Luke突然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 “喔,嘿。”他辩解着说:“我不是说Annabeth,她和我都很了解彼此,不可能是她,我是说,对我来说,她就像是我的小妹妹啊。” 我怀疑Annabeth会不会喜欢这句话。我们旁边车位的音乐完全静止了,一个男孩惊骇的大叫,车门啪的关上,林肯车冲出洗车场。 “你们最好去看看是怎么回事,”Luke说:“还有,你有穿着飞鞋吗?假如那对你有帮助的话,我会很高兴。” “喔……嗯,有啊!”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心虚的说谎者,“鞋子很好用。” “真的?”他笑了。“鞋子很合穿吧?” 水关上了,水雾开始消失。 “你们在丹佛那里要保重喔。”Luke的声音逐渐微弱,“告诉Grover,这次会比较好!没有人会变成松树,如果他还……” 水雾消失了,Luke的样子也完全消散。我一个人站在湿漉漉、空荡荡的洗车场中。 Annabeth和Grover从附近笑着跑过来,不过当他们看到我的脸时,笑声停止了。Annabeth收起了笑容说:“Percy?发生了什么事?Luke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说谎,而我的肚子现在和三大神的小屋一样空荡。“走吧,我们去找晚餐吧。” 几分钟后,我们坐在灯光昏黄的小餐厅你,附近的人都在吃着汉堡,喝着麦汁和汽水。 终于,女服务生走了过来,她怀疑的挑起眉毛说:“咦?” 我说:“我们,嗯,想要点晚餐。” “你们几个小孩有带钱吗?” Grover下唇颤抖着。我很害怕他开始咩咩叫,或者更糟的是,他会吃起亚麻地毯,而Annabeth看起来已经饿昏了。 我正努力想出一个赚人热泪的故事,好讲给女服务生听,这时整栋房子隆隆震动,一部有小象那么大的重型机车在路边停下来。 餐厅里所有的对话都停止了。重型机车的头灯发出炫目的红光,油箱上画着火焰,车子两侧各有一支猎枪枪套,枪已经在里面了。机车座位是皮制的,可是这张皮却很想,嗯,很像白种人的皮肤。 机车上那个人壮硕得可以让职业摔跤选手哭着找妈妈,他穿着无袖上衣和黑色牛仔裤,还有黑色的皮衣,大腿上用带子绑着一把猎刀。他戴着红色运动型太阳眼镜,有一张我所见过最残忍野蛮的脸。他很帅,但是很邪恶,有着一头又黑又油的小平头,脸颊上因多次打架而留下一条条伤疤。最古怪的是,我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当他走进餐厅时,一阵干热的风吹了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好像被催眠一样,而这个骑士只是轻蔑的挥挥手,他们又都坐了下来,继续刚刚的谈话。女服务生眨眨眼,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按下倒带键,又问了一次:“你们几个小孩有带钱吗?” 骑士说:“我帮他们付。”他挤进我们的位子,这里对他来说太小了些,害Annabeth被挤到窗边。 他抬头看着女服务生,这时女服务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指着她,于是她全身僵硬,像是被人旋过去一样向后转,直直走进厨房。 骑士看着我,我看不到他在太阳眼镜后的眼睛,但很差的感觉开始在我肚子里沸腾,那是生气、狂怒与苦涩的情绪。我想要捶墙壁,想找个人打架。这个人以为他是谁啊? 他给我一个邪恶的笑容说:“你是老海藻的小孩吧?” 我应该感到惊讶或害怕,但相反的,我却觉得好像正面对着我的继父盖柏,我想劈开这家伙的头。我回他说:“关你什么事?” Annabeth丢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Percy,这位是……” 骑士举起手。 “没关系。”他说:“我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时间久了你就会记得谁是老大。你知道我是谁把,我的小堂弟?”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眼熟,他那种恶毒的嘲讽就和混血营里的几个小孩一样,五号小屋的小孩。 “你是克蕾莎的爸爸。”我说:“战神阿瑞斯。” 阿瑞斯轻蔑的笑了。他脱下眼睛,本来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火,空空的眼窝里是小型的闪光。“答对了,笨蛋!听说你弄断了克蕾莎的长枪。” “她自找的。” “很有可能,那很酷。我不是来跟你吵我孩子的事,我来这边是因为……听说你来到这个小镇,我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提议。” 女服务生端来一盘盘食物,有起司汉堡、薯条、洋葱圈和巧克力奶昔。 阿瑞斯递给她几个古希腊金币。 她紧张的看着硬币。“可是,这不是……” 阿瑞斯拿出猎刀,开始清指甲。“甜心,有问题吗?” 女服务生吞了口口水,带着金币离开。 “你不可以这样子。”我告诉阿瑞斯:“你不能用刀子威胁别人。” 阿瑞斯笑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吗?我爱这个国家,这里是除了斯巴达以外最棒的地方了。你不也带了武器吗,笨蛋?你是该带武器,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有这个提议。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能帮一位天神什么忙?” “有些事天神没时间自己处理。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只是我把盾牌掉在这个镇上的一个废弃水上乐园里。我那时正在……和我的女朋友约会,我们被打断了,所以我的盾牌留在那里。我要你帮我拿回来。” “为什么你不自己回去拿就好?” 他眼窝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些。 “为什么我不把你变成牧羊犬,用我的哈雷将你碾过去?因为我不想这样做。Percy·Jackson,现在有位天神给你机会证明你自己,你想证明你是胆小鬼吗?”他身体往前倾,“还是你只会在有河流可以潜水的地方打斗,好让你老爸保护你。” 我真想揍这个家伙,不过不知怎的,我知道他正在等我这样做。阿瑞斯的力量引起我的怒气,假如我出手就顺了他的心,我可不想如他的意。 “我们没兴趣,”我说:“我们有任务在身。” 阿瑞斯的火眼让我看到我不想看的事——战场上的鲜血、烟硝和尸体。“你们的任务我清楚的很,笨蛋。那个东西一被偷,Zeus就派出最厉害的天神去找了,有阿波罗、雅典娜、阿蒂蜜丝,当然还有我。假如我没办法找到那个威力强大的武器……”他舔舔嘴唇,好像想到Lightningbolt就很饿一样,“嗯,假如我找不到,你就更是毫无希望。就算这样,我还是试着给你点好处,解决你的疑问。你爸爸和我一起回来,其实就是我告诉他,我怀疑是Hades那个死人骨头干的好事。” “你告诉他Hades偷了Lightningbolt?” “当然,煽动别人开展,这是书上最老套的手法,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光凭这一点,你就该感谢我为你这小小任务做的好事。” “谢谢喔。”我低声咕哝。 “嘿,我这个人很大方的,只是我帮点小差事,我就会帮助你继续上路,帮你和朋友安排去西方的交通工具。” “我们可以自己来。” “是啊,没有钱,没有车,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一点线索也没有。帮我完成这件事,也许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一些和你妈妈有关的事。” “我妈妈?” 他轻笑着。“有兴趣了吧。那个水上乐园在往德纳西的路上,往西走一公里多就会看到。去里面找‘爱情隧道’。” “什么事中断了你的约会?”我问:“那件事让你惊吓得落荒而逃吗?” 阿瑞斯露出牙齿,不过我早在克蕾莎脸上看过这种威胁的表情呢,这表示一定出了什么差错,而且他应该很不安。 “遇到我算你好运,笨蛋,其他奥林帕斯天神可没这么好说话,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原谅你的粗鲁无礼。你办好事之后,我会回来这里和你见面,别让我失望。” 在那之后我一定是昏迷或晃神了,因为我当再次睁开眼睛时,阿瑞斯不见了。我想这场对话可能只是梦,但是安娜贝斯和Grover的表情告诉我那是真的。 “不太妙,”Grover说:“阿瑞斯冲着你来,Percy,这不是好事。” 我看着窗外,重型机车已经消失。 阿瑞斯真的知道妈妈的事情吗?还是只是在唬我?现在他走了,我所有的愤怒情绪也随之离去。我明白了,阿瑞斯一定很爱扰乱人的情绪,那是他的力量,让我负面的情绪急剧增加,让你陷入一片混乱,失去判断能力。 “这可能是一场骗局。”我说:“忘掉阿瑞斯,我们走吧。” “不行。”Annabeth说:“我也很讨厌阿瑞斯,可是我们不能忽视天神,除非你想得到厄运。假如他说要把你变成啮齿动物,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我低头看着我的起司汉堡,突然感觉汉堡不太美味了。“为什么他会需要我们呢?” “也许发生了需要用头脑解决的问题。”Annabeth说:“阿瑞斯很强壮,那是他的全部,但蛮力有时得向智慧低头。” “可是这个水上乐园……他看起来很怕去那里。有什么能吓跑战神?” Annabeth和Grover紧张的对看一眼。 Annabeth说:“恐怕我们得去找出来。” 等我们找到乐园时,太阳已经沉到山后面了。从招牌看来,这里曾经叫做“水世界”,不过现在字有点剝落了,看起来很像“小一田”。 水上乐园的大门用链条锁起来,门上有倒钩的铁丝网。园区内到处蜿蜒环绕着干燥的滑水道、隧道、管道,所有管道的开口都朝向空空的游泳池。旧门票和广告单在柏油路上飘飞着。随着夜晚来临,这地方透着悲凉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要是阿瑞斯带他的女朋友来这里约会,”我抬头看着有刺的铁丝网说:“我才不想看她长什么样子。” “Percy。”Annabeth警告我说:“要尊敬一点。” “为什么?我以为你讨厌阿瑞斯。” “怎么说他都是天神,而且他的女朋友非常情绪化。” “你不会想批评她的长相。”Grover补充。 “她是谁?艾奇娜?” “不,她是爱神阿佛洛狄忒。”Grover的表情有点朦胧。 “我以为她和赫菲斯托斯结婚了。”我说。 “所以呢?”他问。 “喔。”我突然觉得应该改变话题。“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玛亚!”Grover的鞋子抽出翅膀。 他飞过栅门,在半空中以为翻个跟斗,然后摇摇晃晃往门里面跌下去。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好像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你们也进来吧?” Annabeth和我得用老法子,我们爬到门上面,在跨越顶部时轮流帮对方压下铁丝网。 当我们在园区里面走来走去的时候,影子愈拉愈长。我们看着这些有趣的游乐设施,像是“搞怪小孩岛”、“整人游戏区”和“泳衣在哪里”等等。 没有怪物来找我们,也没有什么细小的怪声。 我们发现一间纪念品专卖店,门是开着的,商品仍然排在架子上,有雪花球、铅笔、明信片,还有一整架的…… “衣服。”Annabeth说:“干净的衣服。” “是啊,”我说:“可是你不能就这样……” “看着。” 她将整排架子上的东西都抓起来,一溜烟跑进试衣间里面。几分钟后她再次出现,穿着水世界印花短裤、宽松的红色水世界T恤,脚上是水世界冲浪鞋纪念款,肩上背的水世界背包里显然塞满了更多东西。 “搞什么。”Grover耸耸肩。不一会儿,我们三个人都打扮成这间废弃乐园的活广告。 我们继续找“爱情隧道”。我有个感觉,好像整个游乐园都屏住了呼吸。“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我努力不去注意愈来愈深的夜色,“他们之间有什么吗?” “Percy,这是老掉牙的八卦了。”Annabeth告诉我:“已经流传了三千年。” “阿佛洛狄忒的丈夫怎么想呢?” “这个嘛。铁匠之神赫菲斯托斯从婴儿时就是跛脚,因为他被Zeus从奥林帕斯山丢出去。他长得不帅,可是手很巧,也很聪明。不过,阿佛洛狄忒对脑筋好和有才华的人似乎没什么兴趣,这样你懂了吧?” “她喜欢飞车族。” “也许吧。” “赫菲斯托斯知道吗?” “喔,当然知道。”Annabeth说:“有一次他抓到他们在一起,是真的‘抓到’喔,用金网抓的,然后他邀请了所有天神来嘲笑他们。赫菲斯托斯一直想让他们出糗,这应该是他们选在不寻常地方约会的原因,就像……” 她停下来,直直看着前面说:“就像那个。” 我们前面是一个空的游泳池,直径至少有四十多公尺,形状像个大碗,在里面玩滑板一定很刺激。 池边有十二个丘比特青铜像,翅膀张开,箭已经搭在弓上。在我们的对面有一个隧道开口,可能是让游泳池水满了之后流出去的地方。隧道入口上方写着:恐怖爱之旅,这可不是你爸妈的爱情隧道! Grover慢慢的走向到池边,“你么看。” 孤单躺在池底的是一艘粉红和白色相间的双人座小船,船上面有顶篷,整艘船画满小小的爱心。左边的座位上,阿瑞斯的盾牌闪着微弱的光芒,是磨得光亮的圆形青铜盾牌。 “这太容易了,”我说:“我们只要走下去那里那就好了吧?” Annabeth的手指在丘比特铜像的基座上摸着。 “这里刻着希腊字母。”她说:“Eta,我怀疑是……” “Grover,你有闻到怪物的味道吗?”我说。 他嗅一嗅空气中的味道说:“没有。” “没有?和你在大拱门时说没闻到艾奇娜的‘味道’一样吗?还是真的没有?” Grover感到很受伤。“我告诉你,那是地下室。” “好啦,对不起。”我做了个深呼吸。“我要下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Grover听起来不太热心,我觉得他是为了补偿在圣路易大拱门发生的事才会这么说。 “不行。”我告诉他。“我要你穿着飞鞋待在上空。你是空战战士耶,记得吧?我要你做我的后盾,以防出了什么问题。” Grover挺起胸膛说:“当然好,可是会有什么问题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而已。Annabeth,跟我来……” “你开玩笑吧?”她惊讶的看着我,好像我刚从月球掉下来一样。她的脸整个涨红了。 “现在又是什么问题?”我质问她。 “我,和你一起去……‘恐怖爱之旅’吗?太糗了吧!假如被看到怎么办?” “谁会看到啊?”其实我的脸也开始发热,和女生一起去让事情变得很复杂。“好啦,我自己去。”不过当我开始往游泳池里走时,她还是跟了过来,嘴里喃喃念着男生老是将事情搞到一团糟什么的。 我们到达船的旁边,盾牌立在椅子上,旁边有一条女用丝巾。我试着想象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在这里,这对天神相约在废弃乐园里乘坐小船,为什么呢?这时我注意到上面有些之前没看到的东西。游泳池边挂满镜子,镜面全朝向这个地方,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可以看到自己。这就对了,当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拥抱时,还是可以看着他们最好的人,就是自己。 我拿起丝巾。它闪着红色的光泽,上面的香味十分难以形容,好像是玫瑰或三月桂的香气,总之是个好闻的味道。我微笑着,感觉有一点点梦幻。当我正要拿起丝巾轻抚我的脸时,Annabeth却把丝巾抽走,塞进她的口袋。“嘿,你不能这样做,离爱情魔法远一点。” “什么?” “海藻脑袋,拿起盾牌,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当我碰到盾牌的那一刻,麻烦来了。我的手弄断了连接到仪表板的东西,我想是蜘蛛网吧。可是我随后看到手掌上黏着一条金属丝,细到几乎看不见。这是个机关。 “等等。”Annabeth说。 “太迟了。” “船的侧边也有古希腊字母,这是陷进。” 我们周围突然响起百万个齿轮运转的噪音,整个游泳池仿佛成了一台巨大的机器。 Grover大喊:“喂!” 池边的丘比特铜像将弓拉满,在我还没来得及要大家寻找掩蔽时,箭发射出去,但不是对着我们。他们互往泳池对面的铜像射箭,箭尾绑着柔亮光滑的缆线,在泳池上方形成弧形。当箭射到泳池对面后,在射入点形成一个很大的金色星形,将缆线固定住。更神奇的是,两股缆线间开始出现许多细细的金属线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网。 “我们得出去才行。”我说。 “可恶!”Annabeth说。 我抓起盾牌。我们开始跑,可是在这个游泳池中,往上爬并不像往下溜那么容易。 “快上来!”Grover大喊。 他试着帮我们拉开一小片网子,可是只要他一碰到网子,金线就开始缠住他的手。 丘比特的头啪的一声打开来,出现了摄影机,游泳池四周的聚光灯升起,照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接着,扩音喇叭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一分钟后,奥林帕斯现场直播……五十九、五十八……” “是赫菲斯托斯!”Annabeth叫着:“我真是笨蛋!Eta就是H,他设下这个陷阱要抓他的妻子和阿瑞斯。现在我们要被实况转播到奥林帕斯了,看起来一副蠢相!” 我们快爬到泳池边缘时,整排镜子突然像舱门那样打开,然后几千只小小的金属……东西倒了出来。 Annabeth开始尖叫。 那是一队会让人情绪失控、毛骨悚然的蜘蛛打军,它们有着青铜身体、细长的脚扣钳子般的小尖嘴,在哔哔嗡嗡的金属声浪中朝我们快速袭来。 “蜘蛛!”Annabeth喊着:“蜘……蜘……啊啊啊!” 我从来没看过她这样。她吓得往后退,几乎完全被蜘蛛机器人击溃。我把她拉起来,拖着她往船的方向退回去。 那东西现在不断的从泳池边缘涌出,大概有数百万只像洪水般往泳池中心进逼,将我们团团包围。我告诉自己,它们也许不是设计来杀我们的,只是要赶我们走,或是要我们几口,让我们看起来像笨蛋而已。再说,这是为天神设计的陷阱,而我们并不是天神。 Annabeth和我爬进船里,我开始将挤上船的蜘蛛踢下去。我大叫Annabeth帮我一起踢,可是她吓傻了,只能瘫在那里尖叫。 “三十、二十九……”扩音喇叭的声音响着。 蜘蛛开始吐出金属丝,想把我们捆起来。一开始这些丝很容易拉断,可是丝线却愈来愈多,而蜘蛛又持续涌上来。我踢下一直Annabeth脚上的蜘蛛,它的钳子嘴把我的新冲浪鞋咬下一大块。 Grover穿着飞鞋在泳池上空盘旋,试着拉松开网子,可是完全没有用。 快想办法,我告诉自己,快想。 爱情隧道的入口在网子下面。我们可以从隧道逃出,但入口现在已经被一百万只机器蜘蛛封锁了。 “十五、十四……”扩音喇叭的声音响着。 水,我想着,这趟水上之旅的水从哪里来? 此时我看到了镜子后面的大水管,就是蜘蛛涌出来的地方,而在网子上面,一个丘比特铜像的旁边有座玻璃窗岗哨亭,那一定是控制室。 “Grover!”我大喊:“到岗哨亭去!去找‘开’的按钮!” “可是……” “快去!”这是个很疯狂的希望,可是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现在蜘蛛已经攀上我们船头,Annabeth全心尖叫,而我必须设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现在Grover在控制室里猛敲着按钮。 “五、四……” Grover抬头,绝望的看着我,而且举了举手。他要让我知道已经按下了所有按钮,可是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闭上眼睛想着波浪、奔腾的水,还有密西西比河。我的体内涌出一股熟悉的拉力,我努力想象着将整个海拉倒丹佛来。 “二、一、零!” 水从水管喷出,怒吼着冲进泳池,冲掉了蜘蛛。我把Annabeth拉进我旁边的座位中,帮她系上安全带。这时波浪冲进船中,水淹过顶部,将我们周围的蜘蛛瞬间冲走,也是我们一下子全浸在水中。不过船没有翻覆,还在洪流中转弯、上升,在游泳池里绕圈圈。 水中满是打转的蜘蛛,有些冲向泳池的混凝土墙撞成碎片。 聚光灯下照着我们,丘比特摄像机正在拍摄,对奥林帕斯实况转播。 不过此时我只能专心开船。我用意志力控制水流,避免让船撞到墙壁。也许只是我的想象,不过我觉得船似乎有所回应,至少它没有撞成一百万个碎片。我们转了最后一圈,现在水的高度几乎可以让金属网把我们切碎。接着船头转向隧道口,我们飞快驶进黑暗中。 Annabeth和我紧紧抱着,每当船转个大弯,或者紧贴着角落,或是以四十五度角擦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图片和一堆情人节玩意儿时,我们就放声大叫。 随后我们出了隧道,夜晚的空气呼啸着穿过我们的头发,这时船直直朝出口高速前进。 照正规的走法,我们会从斜坡上往下滑,通尽头的金色“爱之门”出口,在安全落在出口水池中,溅起一堆水花。不过现在有个问题,“爱之门”上了链条。有两艘船在我们之前被冲出隧道,现在变成高起的路障,一艘船沉了一半,另一艘断成两截。 “解开安全带。”我对Annabeth大喊。 “你疯了吗?” “除非你想变成一堆碎片。”我将阿瑞斯的盾牌绑在手臂上。“我们必须要跳过去。”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疯狂,当船撞在一起时,我们利用撞击的力量当跳板,跳过闸门。我听说有人在撞车时就是这样被抛到事故现场十几公尺之外,因而保住一命。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就能降落在水池中。 Annabeth似乎理解了,当出口愈来愈接近时,她紧抓着我的手。 “听我口令。”我说。 “不!我来喊!” “什么?” “初级物理学!”她大喊:“力的大小乘以抛射仰角……” “好啦!”我大吼:“你喊!” 她等着……等着……然后大喊:“跳!” 砰! Annabeth是对的,如果照我想的那个时间跳,我们应该会撞上闸门,她让我们取得最大的上升值。 不幸的是,这比我们需要的多了一点点。我们的船连环撞,而我们被抛向天空,越过了闸门,也越过了水池,往坚硬的柏油路坠落。 有东西抓住我。 Annabeth大叫:“哎呀!” Grover! 他在半空中抓住我的上衣和Annabeth的手臂,努力把我们拉起来,不然我们坠机,不过我和Annabeth冲力十足。 “你们太重啦!”Grover说:“我们要掉下去了!” 我们往地面盘旋降落,Grover用尽全力减慢下坠的速度。 我们撞到一块供游客拍照的立板,Grover的头直直撞进了板上的洞,这是游客用来放头的地方,好假装自己是只可爱的鲸鱼。Annabeth和我跌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不过我们都活得好好的,阿瑞斯的盾牌还在我手臂上。 回过神后,Annabeth和我把Grover从照相立板中拉出来,感谢他救了我们一命。我回头看看这个“恐怖爱之旅”。水正在消退,我们的船已经在出口处撞成碎片了。 将近一百公尺远的地方,在入口的游泳池,丘比特仍然在拍摄。铜像转动着,好让镜头对准我们,聚光灯打在我们脸上。 “表演结束了!”我大喊:“谢谢!晚安!” 丘比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灯光霎时熄灭。园区又恢复到寂静与黑暗,除了一点细细的水流正流进“恐怖爱之旅”的出口水池中。不知道奥林帕斯有没有广告插播,不知道我们这段节目的收视率好不好。 我讨厌被欺负,讨厌被欺骗,而且我有充分的经验处理欺负我的恶霸。我掂掂手臂上的盾牌,转头对我的朋友说:“我们必须找阿瑞斯谈一谈。” 第十六章 带斑马进赌城 战神正在餐厅停车场等我们。 “哟哟,”他说:“你们还活着啊。” “你明知道那是陷阱。”我说。 阿瑞斯露出邪恶的笑容。“我打赌那打铁的跛脚看到网住一对笨小孩时,一定很惊讶,你们很上相呢!” 我将盾牌塞给他,“你这蠢蛋。” Annabeth和Grover屏住呼吸。 阿瑞斯抓起盾牌,像做披萨皮一样将盾牌抛到半空旋转,盾牌在旋转中变成一件防弹背心。当背心落下时,他举起手将背心穿到身上。 “那里的卡车,有没有看到?”他指着一台有十八个车轮的大卡车,正停在餐厅对街的路边。“那就是你们的交通工具,往洛杉矶的直达车,中途会在拉斯维加斯休息。” 十八轮卡车后面有个标语,我能够读懂那些字只因为它是黑底白字,对于有阅读障碍(dyslexia)的我来说,这颜色是很好的组合。上面写着:“仁慈国际机构:人道动物运输。警告:内有野生动物!”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 阿瑞斯弹弹手指,卡车后门的插栓拉开了。“免费的西行车耶,笨蛋,别抱怨了,这是你们完成任务的一点谢礼。” 他拿起吊在他机车把手上的蓝色尼龙背包,丢给我。 里面是给我们三个人的干净衣服、二十美元现金、一小袋古希腊金币,还有一包奥利奥双层夹心饼干。 我说:“我才不要你的脏……” “谢谢,阿瑞斯天神。”Grover打断我,并且用终极警告的眼神瞪我一眼,“非常感谢。” 我气得牙痒痒的。拒绝天神的东西可能对天神是极大的羞辱,但我真的不想任何阿瑞斯碰过的东西。我不情愿的将背包背上肩。只要战神一出现我就满肚子火,真的好想揍他鼻子一拳。他让我想起了曾经遇过的所有恶霸:南西·波波菲、克蕾莎、臭盖柏,还有那几个羞辱我的老师,包括学校里那些说我很笨的蠢蛋,还有我被退学时嘲笑我的人。 我回头看餐厅,店里只有两个顾客。上次帮我们点餐的女服务生很紧张的往窗外看,好像很怕阿瑞斯会伤害我们一样。她把厨师从厨房里拉出来看,然后跟厨师说了些话。厨师点点头,举起一台小小的即可拍相机,对着我们拍了一张照片。 这些好了,我想,我们明天又要上报了。 我猜明天新闻的标题应该是:十二岁逃犯痛打毫无抵抗能力的骑士。 “你还欠我一个东西。”我对阿瑞斯说,一边努力让声音保持冷静。“你答应过我,要告诉我关于我妈妈的事。” “你确定你可以承受这些消息吗?”他用脚踩着,发动摩托车。“她没有死。”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在将死之际被弥诺淘带走了。那时她变成一束金光,对吧?那表示她在变形,不是死亡。她被抓走了。” “为什么要抓她?” “你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战术,笨蛋!当人质啊,抓住一个人去控制另一个人。” “没有人能控制我。” 他大笑。“是吗?后会有期啦,孩子。” 我握紧拳头。“你很得意嘛,阿瑞斯天神,从丘比特铜像那里仓皇逃跑的家伙。” 他的太阳眼镜后面燃起了火光,我感觉到一阵热风吹在头皮上。“Percy·Jackson,我们会再见面的。下次你将会身陷战争,自己小心点啊。” 他催着油门,哈雷机车呼啸离开,消失在德纳西街的尽头。 Annabeth说:“Percy,那样做不太聪明。” “我不在乎。” “你不会想与天神为敌的,尤其是那一位。” “嘿,两位,”Grover说:“我不想插嘴,可是……” 他指着餐厅的柜台,最后两个客人正在买单。这两名男子穿着一样的黑色连身工作服,背上的白色标志和仁慈国际的卡车相同。 “假如我们要搭这班动物直达车的话,”Grover说:“得赶快了。” 我不喜欢那台卡车,可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况且,丹佛这地方我也真的看够了。 我们跑到对接,从大货柜后面爬上去,然后转身关上门。 迎面袭来的是一阵恶臭,这里活像是世界最大的猫砂盆。 拖车里面一片漆黑,于是我将波涛剑的笔盖拿下,它的金属身发出微弱冷光,找出一个凄惨的现场。我从没看过这么悲惨的生物,被关在污秽的金属笼里的动物有三只:斑马、公的白狮子,还有某种不知名的野生羚羊。 有人丢给狮子一袋芜菁,显然它不想吃,而斑马和羚羊各有一个保丽龙盘子,里面装的是绞肉。斑马的马鬃被嚼过的口香糖黏得乱七八糟,像是有人闲闲没事就朝着它乱吐一通。羚羊的一支角上绑着一个愚蠢的银色生日气球,气球上还写着:“超越巅峰!” 显然没人敢靠狮子太近,以免成为它的大餐。但这可怜的东西正在沾满粪便的毯子上来回踱步。笼子对它而言是在太小,货柜里又闷又热,它痛苦的喘着气。苍蝇嗡嗡盘旋在它粉红色眼睛周围,而在白色的毛皮下,它的肋骨轮廓清晰可见。 “这叫仁慈吗?”Grover大喊:“这是人道动物运输?” 他可能打算直接开门出去用芦笛痛打运货的人,而且我会过去帮忙他,但就在此时,卡车的引擎轰轰响起,车子开始震动,我们不由得坐了下来,或者说是跌了一跤。 我们卷缩在角落几个发霉的饲料袋上,努力不去理会眼前的恶臭、闷热和苍蝇。Grover发出咩咩声和动物们说话,不过它们只是悲伤的凝视着他。Annabeth赞成撬开铁笼,救他们脱离困境,不过我认为在卡车停下来之前做这件事并不明智。此外,我觉得对狮子来说,我们比那些芜菁更加美味可口。 我找到水罐,在它的碗里注满水,然后用波涛剑把不合的食物拉出它们的笼子,将肉换到狮子那边,把芜菁给斑马和羚羊。 当Annabeth用刀子将羚羊角上的气球线割断时,Grover负责让羚羊保持冷静。她本来还想接着把斑马马鬃上的口香糖割掉,可是我们觉得在颠簸的卡车上这样做太危险。我们要Grover对动物说,明天早上将会给它们更多协助,于是我们今晚就先休息了。 Grover卷缩在芜菁袋上,Annabeth则是打开一包奥利奥双层夹心饼干,心不在焉的拿出一小片,小口小口吃着。我努力安慰自己,专心想着我们已经在往拉斯维加斯的路上了,距离目的地只剩一半的路程,而现在才六月十四日,夏至则是二十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但另一方面,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毫无头绪。天神们一直在耍我,只有赫菲斯托斯挺起胸膛承认他设下摄影机拍我,还当做娱乐节目一样播送。不过,虽然此时已经没有摄影机在拍了,我还是觉得在这趟任务中一直被观看着。我就是天神们娱乐的来源。 “嘿,”Annabeth说:“Percy,很抱歉,我在水上乐园失态了。” “没关系。” “那是因为……”她发抖着说:“蜘蛛。” “是因为阿拉克尼的故事,”我猜,“她因为向你妈妈挑战,比赛编织,所以被变成了蜘蛛,对吧?” Annabeth点点头。“自从之后,阿拉克尼的小孩把仇报在雅典娜的小孩身上,所以距我一、两公里内的蜘蛛都会早上我。我痛恨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总之,我欠你一次。” “我们是同一队的,记得吧?”我说。“再说,好在有Grover的花式飞行啊。” 我以为他已经睡了,不过他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我真的很棒,对吧?” Annabeth和我都笑了。 她把一片奥利奥饼干扳开,递给我一半。“在请求伊丽丝传讯息时……Luke真的没有说什么吗?” 我喀滋喀滋嚼着饼干,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透过彩虹那场对话已经困扰了我一整晚。 “Luke说你和他认识很久了,他也说Grover这次一定不会失败,没有人会变成松树。” 在黯淡的青铜剑微光下,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 Grover发出一个悲凄嘶哑的叫声。 “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真相。”他的声音颤抖着,“如果你知道我犯了这么严重的错,你不会想让我跟你一起来。” “你就是去援救Zeus女儿泰丽雅的那个半羊人(satyr)。” 他闷闷不乐的点着头。 “而泰丽雅的朋友,那另外两个安全到营区的混血人……”我看着Annabeth,“就是你和Luke,是吗?” 她放下手上的奥利奥饼干。“Percy,如你所说,一个七岁的混血人没办法独自长途跋涉。雅典娜引导我得到协助,那时泰丽雅十二岁,Luke十四岁,他们和我一样从家里跑出来。他们很高兴带我一起走,他们是……是与怪物战斗的绝佳战士,即使从来没受过训练。我们毫无计划的从维吉尼亚一路往北,在被Grover找到前的两星期内,我们还击退了几只怪物。” “我的任务是要护送泰丽雅到营区。”Grover边说边吸着鼻子,“只有泰丽雅一个人。Chiron对我下了严厉的命令,叫我不准做任何耽误救援任务的事。我们知道Hades在后面追她,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放着Luke和Annabeth不管。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护送他们三个人全部安全抵达。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仁慈女神追上了,那时我呆住了。回到混血营途中,我很害怕,而且还走错路。假如那时能再快一点……” “别说了,”Annabeth说:“没人责怪你,泰丽雅也没有怪你。” “她牺牲自己救了我们,”他悲凉的说:“她的死是我的错,半羊人(satyr)长老会也这么说。” “难道他们因为你没丢下其他两个混血人而责怪你吗?”我说:“这不公平。” “Percy说的对。”Annabeth说:“Grover,假如没有你,我今天不会在这里,路可也是。我们才不会在乎长老会说了什么。” Grover在黑暗中继续吸着鼻子。“我只是运气好,我是最不中用的半羊人(satyr),而我却找到本世纪最有力量的两个混血人,泰丽雅和Percy。” “你哪有不中用,”Annabeth坚持,“你是我所见过最勇敢的半羊人(satyr),不然你说有哪个半羊人(satyr)敢去冥界。我打赌Percy很高兴你现在和他一起。” 她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是啊,”我说,即使她没踢这一下我也会这样说。“Grover,你找到泰丽雅和我绝不是因为好运,你是史上最有勇气的半羊人(satyr),是天生的探查者,你一定会成为找到潘的半羊人(satyr)。” 我听到一个长长的、满足的叹息声。我等着Grover开口说话,不过他只是呼吸声愈来愈重,当转变成鼾声时,我知道他睡着了。 “他怎么做到的?”我感到很惊讶。 “不知道,”Annabeth说:“不过你对他说的话真的很棒。” “我是真的这么想啊。” 我们在沉默中旅行好几公里,在饲料袋上随着车子上下晃动。斑马喀滋喀滋嚼着芜菁;狮子舔光嘴边最后一点绞肉后,充满希望的看着我。 Annabeth搓着项链,好像在想长远的战略。 “那颗松树珠子,”我说:“是你第一年的时候拿到的吗?” 她看着珠子,原先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 “是啊,”她说:“每年八月,指导员会选出那年夏天最重要的事件,画在那一年的珠子上。我有泰丽雅松树、希腊战船失火,还有半人马穿舞会装,那是个奇怪的夏天……” “那个大学戒指是你爸爸的?” “这和你无……”她停了一下说:“是啊,是我爸爸的。” “你不用告诉我没关系。” “没关系,”她的呼吸声有点颤抖,“两年前的暑假,我爸把它放在一封信里面寄给我,这个戒指好像是和雅典娜有关的重要纪念品。假如没有雅典娜,我爸可能没办法从哈佛博士班毕业……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不管怎样,他要我留着这个戒指,他说自己是笨蛋,说很抱歉,说很爱我而且很想念我。他要我回家和他一起生活。” “听起来不错。” “是啊,嗯……问题就在于我相信了他,所以暑假结束后我回家上普通学校。可是我继母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因为和怪胎一起生活而陷入危险。只要有怪物来攻击,我们就吵架;怪物又来攻击,我们又吵架。我甚至没办法耐到寒假,于是我要Chiron马上带我回到混血营。” “你觉得以后还会再回去和你爸爸住吗?” 她没有看我的眼睛。“拜托,我可不想自讨苦吃。” “你不应该放弃。”我告诉她:“你应该写封信给他。” ““听起来不错。” “是啊,嗯……问题就在于我相信了他,所以暑假结束后我回家上普通学校。可是我继母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因为和怪胎一起生谢谢你的忠告。”她冷淡的说:“不过我爸已经选择了要和谁住。” 我们又陷入几公里的沉默中。 “那么,如果天神开战了,”我说:“事情会发展成特洛伊战争那样吗?雅典娜会和Poseidon对抗吗?” 她将头枕在阿瑞斯给我们的包包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妈会怎么做,不过我知道我会和你并肩作战。”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朋友啊,海藻脑袋。还有什么蠢问题吗?” 我想不到要回答她什么,还好也不需要,因为Annabeth睡着了。 我没办法跟她马上入睡,因为Grover鼾声大作,再加上白狮子饥饿的目光,但我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恶梦一开始有时我已经梦过一百万次的旧梦。我穿着约束衣,被强迫考试。其他小孩全都考完出去休息了,而老师一直说着:“Percy,快写。你不笨啊!拿起你的铅笔。” 这时梦境偏离常轨,出现了不同的发展。 我看着隔壁的位子,一个女生坐在那里,也穿着约束衣。她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有一头庞克头乌黑乱发,黑色眼线框住她狂暴的绿眼睛,鼻梁上有雀斑。不知怎么的,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泰丽雅,Zeus的女儿。 她努力想挣脱约束衣,然后用一种挫折的眼神瞪着我,厉声对我说:“喂,海藻脑袋吗?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须离开这里。” 她是对的,我在梦里这样想。我要回到山洞,想Hades说清楚我的想法。 我身上的约束衣融化了,我往下掉,穿过教师地板。老师的声音变得冰冷且邪恶,回荡在巨大深渊的深处。 “Percy·Jackson,”那声音说:“是的,交易顺利,我知道了。” 我回到黑暗的山洞中,亡魂绕着我旋转。坑里面看不见得怪东西正在说话,不过这次不是对我说。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似乎正朝着其他方向。 他问说:“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吗?” 另一个声音,我好像认得,就在我旁边的回答:“没有,主人,他和其他人一样无知。” 我转头看,可是没有人,发话者是隐形的。 “骗局中的骗局。”坑里的东西若有所思的说着:“太棒了。” “我的主人,确实如此。”我旁边的声音说:“您是著名的设局者啊,不过这真的有必要吗?我能直接给您我偷走的……” “你?”怪物不屑的说:“你的表现已经到了极限,这次如果没有我插手的话,你早就一败涂地了!” “可是,主人……” “安静,小奴才,我们这六个月收获很多。Zeus的怒火上升,而Poseidon已经使出最后一张牌,现在我们即将用那东西和他对抗。简单地说,你会得到你希望的酬劳与报仇。当两样宝物都传到我手上……等一下,他在这里。” “什么?”隐形仆人突然很紧张。“主人,是您召唤他吗?” “不是。”怪物的力量现在完全灌注到我身上,立刻将我冻结。“宰了他,他太善变、太不可预料了。这男孩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怎么可能!”仆人大喊。 “他可能比你这懦夫有种。”那声音咆哮着,然后冰冷的力量又回到我身上,“那么……你希望梦到你的寻找任务吗,混血小子?是的话,我会帮你一把。” 场景换了。 我站在一个巨大的王座厅里。黑色大理石墙面,青铜地板,大厅里摆着一个空的恐怖王座,是由人类骨头熔接而成。站在王座高台下方的是妈妈,她冻结在金光中,手臂往前伸。 我想走向她,可是脚不能动。我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发现我的手正变成枯骨。这是穿着希腊盔甲的白骨人咯咯笑着包围住我,他们将丝质长袍披在我身上,在我头上放了一顶冒着凯迷拉毒烟的月桂冠。我的头皮灼烧了起来。 邪恶的声音笑着说:“啊哈,凯旋的英雄啊!” 我从梦中惊喜。 Grover摇着我的肩膀。“卡车停了。”他说:“他们应该回来检查动物。” “快躲起来!”Annabeth用气音说。 对她来说可简单了,只要把魔法帽戴上就马上消失。Grover和我就得躲在饲料后面,而且还要祈祷自己看起来跟芜菁一样。 货柜门吱吱嘎嘎打开了,阳光和热气涌进。 “可恶!”其中一个货运员咒骂着,一只手在他丑陋的鼻子前搧动。“真希望我载的是电器。”他爬进来,从水罐里倒了一些水在动物的碗里。 “大家伙,你很热吧?”他问狮子,然后把剩下的水泼到狮子脸上。 狮子愤怒的大吼。 “好好好!”这个人说。 我旁边的芜菁袋底下,Grover全身紧绷。以一个爱好和平的草食动物而言,他现在的模样凶狠无比。 货运员丢给羚羊一个捏烂的速食店儿童餐纸袋,然后对着斑马怪笑几声说:“条文小子,你好呀!我们将会在这一站拜托你喔。你喜欢魔术秀吗?你一定很喜欢的,观众将会看到你被切成两半呢!” 斑马急切的眼神中充满恐惧,直直盯着我看。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但我却清楚听到它说:“主人,救救我,拜托。” 我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货柜一侧传来很吵的砰砰声。 卡车里面那个人大喊着:“艾迪,要干嘛?” 一个声音从外面吼进来,他一定就是艾迪。“莫里斯,你说什么?” “你敲个什么劲啊?” 砰!砰!砰! 在外面的艾迪大叫:“你说敲什么啊?” 我们这位莫里斯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外面去,一边咒骂着艾迪是白痴。 不一会儿,Annabeth出现在我旁边。一定是她敲的,好引莫里斯走到外面去。她说:“这一定是非法的勾当。” “没错。”Grover说。他停了一下,像在听着什么。“狮子说他们是走私动物的人!” “是真的。”斑马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一定要救他们!”Grover说。他和Annabeth都看着我,等我指挥。 我听得到斑马说话,可是却听不到狮子的话,为什么?这或许是另一项学习障碍……所以我只听得懂斑马说话?啊,我想到了,是马,Annabeth好像说过是Poseidon创造了马。但是斑马和马血缘很近吗?难道这是我听得懂的原因? 斑马说:“主人,请打开我的铁笼,我之后会没事的。” 外面的艾迪和莫里斯仍然大声吵架,我知道他们随时都会进来继续折磨这些动物。我握着波涛剑,将斑马铁笼上的锁劈开。 斑马冲出笼子,转身对我一鞠躬说:“主人,谢谢你。” Grover举起手,用羊语对斑马说话,像是在祝福它。 正当莫里斯抓抓头准备回到货柜里检查怪声时,斑马跃过他头顶冲到街道上,接着出现了大喊、尖叫和汽车喇叭声。我们及时冲到货柜门边,看到斑马沿着满是饭店、赌场和霓虹灯的大街奔驰而去。我们刚刚在拉斯维加斯放走了一只斑马。 莫里斯和艾迪在斑马后面追赶,还有几个警察也追在他们后面大喊:“嘿!你们要有许可证才行!” “现在是你开的好时机。”Annabeth说。 “其他动物优先。”Grover。 我用剑切断大锁,Grover举起手并给了它们山羊的祝福,像刚刚对斑马那样。 “祝你们好运。”我对动物们说。羚羊和狮子冲出铁笼,一起进入大街。 有些游客开始尖叫,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后退几步拍照,他们可能以为是赌场的新噱头。 “动物们没事吗?”我问Grover:“我是说,这里是沙漠,而且……” “不用担心。”他说:“我在它们身上放了半羊人(satyr)的庇护魔法。”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它们会安全抵达野地。”他说:“它们会找到水、食物、遮蔽物等所有它们需要的东西,直到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为止。” “为什么你不把庇护魔法也放在我们身上?”我问。 “这只对野生动物有用。” “所以只对Percy有用咯。”Annabeth推论。 “嘿!”我抗议。 “开个玩笑嘛!”她说:“走吧,我们离开这肮脏的卡车吧。” 我们蹒跚的走出卡车,进入沙漠午后的艳阳中。现在的气温超过摄氏四十度,而我们看起来一定很像游民。不过街上的人都在看野生动物,因此我们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我们经过蒙地卡罗饭店、米高梅饭店,还有金字塔、海盗船,以及自由女神雕像。这雕像虽然只是迷你版的复制品,却仍然引起了我的思想病。 我不确定我们在找什么,也许只是找y有用咯。”Annabeth推论。 “嘿!个躲避酷热几分钟的地方,可以来份三明治和一杯柠檬汁,然后再想想往西行的新计划。 我们必须是转错方向,因为走到了一条死路,来到莲花赌场饭店前。饭店入口是一朵巨大的霓虹灯花,花瓣闪闪发光。虽然现在没有人进出,不过光亮的镀铬大门仍敞开着,向外溢出的冷气闻起来有花的香气,或许是莲花吧。我从来没闻过莲花的味道,所以也不确定。 门口的服务生对我们微笑。“嘿,孩子,你们看起来累坏了,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这个星期以来,我已经学到要凡是怀疑,任何人都可能是怪物或天神,只是你没认出来而已。不过这个人是正常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外,听到有人这么有同情心,我顿时心情放松许多。我对他点点头,告诉他我们很乐意进去坐坐。进到里面后,我们环顾四周,Grover说:“哇!” 整个大厅就是个巨大的游乐室,里面摆的可不是那种烦人的旧式小精灵电玩或吃角子老虎机。这里有室内滑水道,蜿蜒围绕着那至少上达四十楼的玻璃电梯。角落有一个正面攀岩墙,还有一个室内的高空弹跳桥。虚拟实境的电玩配有镭射枪配备,数百种影音电玩都配备着一台宽荧幕电视。简单的说,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电玩,这里都找的到。有几个小孩正在往,不过人并不多,想玩游戏不用等。到处都是女服务生和甜心吧,提供各种你想吃的食物。 “嘿!”有一个服务生说。我猜他是服务生,因为他穿着白黄相间、印有莲花图案的夏威夷衫,还穿着短裤和夹脚拖鞋。“欢迎来到莲花赌场,这是你们的房间钥匙。” 我结结巴巴的说:“嗯,可是……” “啊,不用。”他笑着说:“账单已经处理好了,没有额外的费用,也不用付小黑。请直接上到顶楼4001房。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像是现在洗澡水里加泡泡,或是需要射箭区的飞耙,只需要拨电话给柜台就可以了。这是你们的莲花现金卡,在餐厅、所有的电玩和游乐设施都可以使用。” 他递给我们每个人一张绿色塑胶卡片。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显然以为我们是某个百万富翁的小孩。不过我还是结果卡片说:“这里面有多少钱呢?” 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卡里的现金什么时候会用完?” 他笑了笑。“喔,你在开玩笑吧,很酷喔。祝你们玩得开心。” 我们搭电梯上楼,打开房门。这是一个豪华的客房,里面有三个分开的卧室和一个摆满糖果、汽水、洋芋片的吧台。有客房服务专线电话、松软的毛巾、羽毛枕头、水床、接了卫星节目的大荧幕电视,还有高速上网。阳台上有可泡热水的独立浴缸,还有飞耙射击机和一支猎枪,让你可以对着拉斯维加斯的天空练习飞耙射击。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合法,不过真的是酷毙了。虽然从这里俯瞰拉斯维加斯大道和沙漠的感觉很奇妙,不过有了这样的房间设备,我怀疑什么时候才有空欣赏风景。 “哦,天啊,”Annabeth说:“这个地方简直是……” “非常幸福。”Grover说:“幸福极了。” 衣柜里有衣服,而且很合身。我皱了一下眉头,仔细想想这确实有点怪。 我把阿瑞斯的背包丢进垃圾桶,现在不需要了,我们离开时可以再饭店里的商店买一个新的背包。 我洗了澡,在一星期脏兮兮的旅程后,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换好衣服后,我磕了一包洋芋片,喝掉三罐可乐,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舒服。不过在我脑袋的小角落里,还有个小问题一只纠缠着我,好像我有个梦想还是什么的……我需要和我的朋友谈一下才行,不过这件事可以等会儿再做。 我走出卧室,发现Annabeth和Grover也洗好澡,换了衣服。Grover心满意足的吃着洋芋片,而Annabeth则将电视转到国家地理频道。 “有这么多频道可以选,”我对她说:“你竟然转到国家地理频道,你疯了吗?” “这很有趣。” “我觉得很好。”Grover说:“我喜欢这个地方。” 他甚至没发现到,他的鞋子拍着翅膀将他一只脚抬起来,然后又放回地上。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Annabeth问:“睡觉吗?” Grover和我互看一眼,笑了出来。因为我们都拿起手上的绿色莲花现金卡。 “游戏时间到了。”我说。 我不记得上一次玩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我家比较穷,在我的想法里,只要去吃一顿汉堡王或租一支影片回家看,就算很奢侈了。至于这五星级拉斯维加斯饭店呢?想都别想。 我在大厅完了五、六次高空弹跳,又去玩滑水道,在人工滑雪坡滑雪,还有虚拟实境的镭射触杀,以及联邦调查局神枪手探员。我有看到Grover几次,他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玩。她真的很喜欢“颠倒猎人”,就是那种会有鹿走出来射击粗鲁猎人的游戏。我还看到Annabeth玩的游戏都很花时间和脑力。这里还有一种大型的三度空间模拟机,你可以建造出自己的城市,实际看到立体镭射光点组成的建筑物从游戏板生气。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不过Annabeth却很爱。 我不太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事情不对劲。 可能是我在玩虚拟实境神枪手时,有一个小孩在我旁边,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猜他大约十三岁,可是打扮超奇怪。我想他爸爸可能是某个模仿猫王的演员,因为他穿着喇叭裤,红T恤上有黑色滚边,烫过的头发又上了发胶,很像是纽泽西女生参加返校派对时的发型。 我们一起玩了一局神枪手游戏,然后他说:“妙极了,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这个游戏一次比一次好玩。” 妙极了? 后来我们聊天时,我说到有个人“很瞎”,他却满脸问号,好像他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他说他叫做达伦,后来我开始问他问题,他觉得我很烦,起身走回电脑荧幕前。 我说:“嘿,达伦。” “什么?” “今年是西元几年?” 他皱着眉头看我说:“游戏里吗?” “不是,真实的世界的。” 他努力想了想。“一九七七年。” “不会吧,”我开始有点害怕,“真的吗?” “喂,别吵,我正在玩游戏呢。” 之后他完全不理我了。 我开始试着和看到的人说话,然而我发现这并不容易,因为他们都沉迷在电视荧幕、电玩游戏和食物里。有个人告诉我现在是一九八五年,另外一个则说是一九九三年,而所有人都说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待很久,只有几天而已,顶多几个星期。他们都不确定时间,而且他们也不在意。 这是我的问题来了。我在这里待了多久?好像只有两个小时吧,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努力回想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们预定要去洛杉矶,找出冥界的入口,而我的妈妈……太可怕了,我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对了,Sally,Sally·Jackson。我必须找到她,我必须阻止Hades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找到Annabeth,她仍然在建造她的城市。 “走吧,”我对她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没有回话。 我要要她。“Annabeth?” 她抬头看我,有点火大的说:“干嘛?” “我们该走了。” “走?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才刚把尖塔……” “这里是陷阱。” 她没有回答我,所以我又摇一摇她。“干嘛?” “你听好,冥界,我们的寻找任务!” “哦,Percy,别这样,只是多花几分钟而已。” “Annabeth,这里有些人是一九七七年来的,而且小孩永远不会变老。只要你一住进来,就会永远待在这里。” “那又怎样?”她问:“你还想得出来哪里比这里更棒吗?” 我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从游戏中拉出来。 “嘿!”她尖叫着,用力打我,几时如此也没有半个人抬起头来看我们,他们都太忙了。 我让她的眼睛直直看着我。我说:“蜘蛛,很大只,毛茸茸的蜘蛛。” 这些话总算刺激到她,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天啊。”她说:“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先得找到Grover。” 我们到处搜寻,发现他还在玩颠倒猎人的游戏。 “Grover!”我们一起大叫。 他说:“人类,去死吧!制造污染的龌龊人类,死吧!” “Grover!” 他转身将塑胶强对准我,咔哒咔哒开枪扫射,好像我是荧幕上的另一个猎人。 我看看Annabeth,然后我们一起拉着Grover的手臂,将他拖出来。他的飞鞋蹦出翅膀,开始将他的脚往反方向拉。他大喊着:“不要啦!我才刚升级!我不要走!” 饭店服务生飞快跑过来。“那么,你们准备好要领白金卡了吗?” “我们正要离开。”我告诉他。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说。我觉得他是说真的,如果我们离去,就上了他的心。“我们刚刚为白金卡顾客增设了全新的电玩楼层。” 他拿出卡片,我很想要一张。我知道一旦拿了,就永远走不开。我会永远待在这里,一直开心的玩电玩,而且很快忘了妈妈和任务,或许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我和妙极了的达伦一直玩虚拟实境神枪手,直到永远。 Grover伸手去拿卡片,Annabeth赶紧用力将他的手拉回来。“不用,谢谢。” 我们往门口走去,食物的香气和电玩的声音愈来愈诱人,我想起楼上的房间,我们可以在那里多待一晚,睡一次的好床…… 接着我们冲出莲花赌场饭店的大门,跑下台阶到人行道上,现在好像是下午,和我们进去赌场饭店的时间差不多,可是有点不对劲。这时天气完全变了,天空乌云密布,阵阵闪电直落入沙漠。 阿瑞斯的背包还在我肩上。怪了,我明明将它丢到4001房的垃圾桶啦,不过我现在还有别的问题需要担心。 我跑到最近的书报摊,先看年份。感谢天神,和我们进去时的年份一样。接着我看了看日期:六月二十日。 我们在莲花赌场里待了五天。 距离夏至,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在一天之内,我们要完成寻找任务。 第十七章 水床店 这是Annabeth的点子。 她要我们一起坐进一台拉斯维加斯计程车后座,装出一副真的有钱的样子,然后她告诉司机说:“到洛杉矶,谢谢。” 司机咬了跟雪茄,打量着我们。“到那里有四百多公里远,你们必须先付清。” “你接受赌场现金卡吗?”Annabeth问。 他耸耸肩说:“只接受一部分的卡,信用卡也是。我要先用刷卡机刷看看。” Annabeth将自己的绿色莲花现金卡拿给他。 他怀疑的看着这张卡。 “刷刷看嘛。”Annabeth说。 他刷了。 计程车表开始发出哔哔声,灯一闪一闪的,最后金额栏上出现无限大的符号。 雪茄从司机的嘴里掉了出来,他转头看着我们,眼睛睁得很大。“请问要到洛杉矶哪里……唔,小公主。” “圣塔莫尼卡码头。”Annabeth坐直了一点,我发现她喜欢“小公主”这个称呼。“尽量快一点,零头算你的小费。” 或许她不应该这样说。 穿过莫哈维沙漠的整路上,司机的时速表从没低于一百五十公里。 一路上我们有很多时间讲话。我告诉Annabeth和Grover最近那场梦,可是愈努力想,就忘记愈多细节。莲花赌场似乎让我的记忆短路了。我记不起来隐形仆人的声音和谁很像,只确定那是我认识的人。隐形仆人在深渊里好像有叫那个怪物“主人”以外的称呼……像是有个特定的名字还是头衔之类的…… “是沉默者吗?”Annabeth猜测着:“还是富翁?这两个都是Hades的绰号。” “也许……”我说着,但听起来都不太对。 “那个王座应该是Hades的。”Grover说:“大家常常这样描述。” 我摇摇头说:“有点不太对劲。王座厅并不是梦的主要部分,那个声音是从坑里面……我不确定,听起来不像是天神。” Annabeth突然张大眼睛。 “怎么了?”我问。 “喔……没事,我只是……不对,一定是Hades,也许他派这个隐形的小偷拿走Lightningbolt,但是出了什么差错……” “什么差错?” “我……我不知道,”她说:“可是假如他从奥林帕斯偷走Zeus的力量象征,而天神又都在追捕他,我想他可能会出错。因此这个贼必须将Lightningbolt藏起来,也或许他不知为何弄丢了。总之,他没有将它成功交给Hades。你梦里的声音是这样说的吧?那家伙失败了,这可以解释复仇女神跟我们上巴士后为什么要找东西,也许她们以为我们已经找回Lightningbolt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的脸色苍白。 “可是如果我已经找回Lightningbolt,”我说:“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冥界一趟呢?” “去威胁Hades,”Grover提议:“去买通他或威胁他,叫他把你妈妈还给你。” 我吹了声口哨。“你这只羊的思想真邪恶。” “会吗?谢谢你哦。” “可是,坑里面的那家伙说,他在等两个东西。”我说:“假如Lightningbolt是其中之一,那另一个会是什么?” Grover摇摇头,完全陷入困惑中。 Annabeth正看着我,仿佛知道我下一个问题会是什么,但却沉默着希望我别问。 “你想到坑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吧?”我问她:“我是说,如果不是Hades的话?” “Percy……我们不要谈这个了,因为假如不是Hades……不,一定是Hades。” 还原滚滚园区,我们经过了一个标志,上面写着:加州州界,二十公里。 我觉得我错失了一个简单而关键的讯息,很像我正盯着一个我应该认得的字汇,却怎么也读不出来,因为其中一、两个字母正在漂浮。愈是仔细想这个寻找任务,我就愈确定Hades并非正确答案。一定还有别的事正在进行,而那件事甚至更危险。 问题是,我们正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的速度向冥界狂奔。我们都认定是Hades拿走Lightningbolt,若是到了那里却发现弄错,我们再也没有时间来修正错误。因为夏至的期限已到,战争随即启动。 “答案在冥界。”Annabeth向我保证。“Percy,你看到了死者亡灵,只有一个地方会有,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她努力提振士气,提出到冥界去的几个好方法,可是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有太多的因素了,很像是不明就里的死背书准备考试,却搞不懂书里的内容一样。相信我,这种事我做过够多次了。 司机加速往西行驶,穿越死亡谷时强风阵阵袭来,那声音就和亡魂发出来的一样。每次听到十八轮大卡车刹车的几嘎声,我就会想起艾奇娜的吐信声。 夕阳西下时,计程车司机将我们放在圣塔莫尼卡的海边。撇开恶心的臭味不谈,这里和电影中的洛杉矶海滩一模一样。嘉年华车队排在码头边,人行道旁边种着成排棕榈树,无家可归的游民睡在沙丘上,冲浪的游客正在等待最完美的浪头。 Grover、Annabeth和我走向拍打着海岸的碎浪。 “现在该怎么办?”Annabeth问。 大西洋在晚霞中专为金色。从我站在蒙淘克海边至今,已经过了多久?现在的我站在这个国家的另一边,望着不同一片大海。 怎么会有一个天神可以控制这一切?我的自然老师曾经说过什么……是三分之二的地球表面都被水覆盖着吗?我怎么会是拥有如此力量的天神儿子? 我走进浪里。 “Percy?”Annabeth说:“你在干嘛?” 我继续走,水淹到我的腰,然后到了我的胸膛。 她在后面叫我:“你知道那个海水污染有多严重吗?所有有毒的……” 这时我的头整个浸入水中。 一开始我憋住呼吸。要可以在水中呼吸很困难,我最后还是憋不住开始换气,当然,我还是能正常呼吸。 我往下走到浅海海底。在黑暗中应该什么都看不到才对,可是我却可以辨别出每一样东西,可以察觉到海底旋涡状的地质构造,清楚看到沙海胆整群布满沙地,甚至看到了水流,寒流和暖流正缠绕在一起。 我感觉有东西在摩擦我的腿,低头一看,我差点像飞弹一样弹出海面。原来在我身旁摆动的是一只约一公尺半长的鲨鱼。 可是这个家伙并没有发动攻击。它用鼻头磨蹭着我,像只紧跟着主人的小狗。我小心的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背鳍,它的背稍微弯了一点,好像在邀请我抱紧它,于是我用两手抓住它的背鳍。鲨鱼拉着我游开了,带我往下进入黑暗中。到了深海边缘,它把我放了下来。沙地在这里结束,紧接着是一个巨大的深渊。站在这里的感觉很像午夜时分站在大峡谷断崖边,虽然看不见眼前有什么,却十分确定深沟就在那里。 海面的金光也许你我有五十公尺远吧,照理来说我应该被水压压扁了,还有,我应该没办法呼吸才是。不知道我能潜到多深的地方,或许可以直接潜进太平洋的最深处。 这时我看到下方黑暗中出现一点闪光,然后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似乎朝我这里升上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了,这个很像妈妈的声音说:“Percy·Jackson。” 她愈接近,身形就愈清楚。她有着飘动的黑发,身穿绿色丝质衣服,全身被闪烁的光芒包围着。她的眼睛如此美丽,令人屏息,我差点没注意到她骑着一只马一般大的海马。 她从海马身上下来。海马和鲨鱼游到旁边,玩起一块像是牌子的东西。海底女士对着我微笑,她说:“Percy·Jackson,路程很遥远呢,表现得很好。” 我不太知道该如何反应,所以我弯身鞠躬说:“你就是在密西西比河里和我说话的女士。” “是的,孩子,我是海精灵,要在那么远的河流上游现身不太容易,还好有我的淡水亲戚水精灵帮忙维持我的力量。她们很尊敬Poseidon天神,虽然她们并没有在他的宫殿里服务。” “那……你在Poseidon的宫中服务吗?” 她点点头。“海神之子诞生至今已有许多年,我们一直对你保持高度的兴趣。” 我突然记起我还是小小孩时,曾在蒙淘克海边看过海浪中映出微笑女子的脸庞。我的人生中出现过许多这样的怪事,我以前竟然不曾多想。 “如果我爸爸对我这么有兴趣,”我说:“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为什么他不来跟我说话?” 一阵阵冷冷的水流从深处涌上。 “不要这么严厉的评断海神,”海精灵对我说:“他正要面临一场不想发生的战争,有太多事情占据了他的时间。此外,他被禁止直接帮助你,天神们不能显露偏袒之心。” “甚至是对他们的孩子?” “尤其是对孩子。天神们只能运用间接的影响力,这也是我现身给你警告和礼物的原因。” 她伸出手,手掌上出现闪光,是三颗白色的珍珠。 “我知道你正要前往Hades的领土,”她说:“只有少数凡人曾经办到,而且还能生还。奥菲斯是个伟大的音乐天才;海克力士力大无穷;胡迪尼甚至能从地狱深渊塔尔塔洛斯脱逃,但你有这些本领吗?” “嗯……没有,女士。” “哦,Percy,可是你有别的优点啊,你才正要展现你的天赋呢。神谕同时向你预告了未来的好与坏,你应该活着回来,长大成人。在你最后时刻来临前,不塞顿不会让你死。所以,拿着这个吧,需要的时候就把珍珠摔碎在脚边。”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说:“这要看需求而定。你只要记得,属于大海的终将回归大海。” “那警告是什么?” 她的眼睛闪着绿光,“跟着你的心走,否则会失去全部。Hades喂养了怀疑和绝望,他会尽可能设计你,让你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信心。一旦你进入他的领土,他绝不会让你离开。保持信念,Percy·Jackson,祝你好运。” 她呼唤了海马,骑着它往深渊而去。 “等等!”我叫她,“在河里面,你叫我不要相信礼物,是什么礼物?” “再见了,少年英雄。”她回答,声音逐渐往海底深处消失,“必须倾听你的心。”她变成一小点绿色的闪光,然后消失。 我想要跟着她去黑暗深处,我想要看看Poseidon的宫殿,可是……我抬头往上看着夕阳余晖下逐渐黯淡的海面,我的朋友在等我,只剩下一点点时间了…… 我踢腿往上,游向岸边。 上岸时,衣服很快的干了。我告诉Grover和Annabeth刚才的事,将珍珠拿给他们看。 Annabeth办了个鬼脸说:“没有不用代价的礼物。” “这是免费的。” “才不是,”她摇摇头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一句古老的希腊谚语。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你等着吧。” 怀着一丝希望,我们转身背向大海而去。 阿瑞斯的背包里还剩下一些零钱,我们用来搭公车到西好莱坞。我把从米耶阿姨> 我踢腿往艺品店里拿到的地址条给司机看,可是他从没听过DOA录音室这地方。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我在电视上有看过,”他对我说:“你是童星演员,还是……?” “喔……我是替身演员……是很多童星的替身。” “喔!怪不得我有印象。” 我们谢过他,迅速在下一站下车。 我们不行了几公里,到处问DOA在哪里,但没有人知道,电话簿上也没有登记。 有两次,我们低身转进巷子里躲开警车。 我在一家电器行的橱窗前僵住了,因为有一台电视正在播出专访节目,受访者的脸看起来非常眼熟……是我的继父,臭盖柏。他正在对记者芭芭拉·华特丝说话,一副他是什么大名人的样子。他在我们家的公寓里受访,就在扑克牌桌前,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金发女子,正轻拍着他的手。 一滴假仙的眼泪在他脸颊上闪着光,他正在说:“华特丝小姐,说真的,假若不是为了我的甜心,我那不幸的心灵导师,我一定垮了。我的继子夺走我心爱的一切,我的老婆……我的卡麦隆……我……对不起,我没办法再谈这件事了。” “各位观众,为您掌握最新现场。”芭芭拉·华特丝转向镜头说:“一个是被悲伤撕裂的男人,一个是有严重问题的青少年。在这里将照片再给大家看一次,这是麻烦小逃犯被拍下的最新照片,大约一个星期前,拍摄地点在丹佛。” 画面转成照片的特写,我、Annabeth和Grover站在科罗拉多州的餐厅外面,正在和阿瑞斯说话。 “照片里其他小孩是谁?”芭芭拉·华特丝用仰阳顿挫的语调问着:“这个和他们在一起的男人是谁?Percy·Jackson到底是少年罪犯、恐怖分子,还是被某个可怕的新兴邪教洗脑的受害者?等一会儿我们将和一位重量级的儿童心理学家聊一聊。别转台,我们马上回来。” “快走。”Grover对我说:在我还没将电器行橱窗敲破之前,他赶紧把我拖走。 天黑了,许多看起来很饿的街头艺人开始在街上表演。跟你说,别想唬我,我是个纽约客,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不过洛杉矶的感觉和纽约完全不同。在我的家乡,每个地方感觉上都很近,不过这个城市有多大,去任何地方都不会迷路,因为它的街道和地铁的安排很合理,有一套清楚地运作系统。一个不太笨的小孩都在那里会是安全的。 洛杉矶就不是这样了。街区不规则的伸延、街道一团乱,很难让你通畅的四处走动,这地方让我想起阿瑞斯。对洛杉矶而言,光说“大”是不够的,它的“大”还必须用大声、大得奇怪、大到难以掌握来证明。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在明天夏至来临前找到冥界的入口。 我们看到一群群不良少年、游民和街头小贩,他们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正在打量我们值不值得下手打抢。 当我们匆匆走过一个巷口时,一个声音从小巷暗处传来:“嘿,就是你!” 我像个笨蛋般停下脚步。 在还没回过神之前,我们就被一群小孩包围了。总共有六个白人小孩,穿着名牌衣服,表情很卑鄙,很像Yancy学校里爱装恶霸的有钱小鬼。 我本能的拿掉剑上的笔盖。 当剑出现时,这群小孩退后几步。不过他们的老大不知道是太笨还是太勇敢,竟然拿出弹簧刀来向我步步逼近。 我会出错误的一剑。 那孩子大叫一声。不过他确实百分之百是凡人,因为剑身毫发无伤穿过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看,说:“搞什么鬼啊……” 我猜他从震惊转为暴怒应该只需要三秒钟。“快跑!”我对Annabeth和Grover大叫。 我们推开两个小孩,往街道尽头冲去,毫无目标的跑着,然后转入一个急弯的街角。 这个街区只有一家店开着,窗门上有耀眼的霓虹灯。我们看门上的招牌好像写着:酒位期木床皇宫。 “酷拉斯水床皇宫。”Grover翻译着。 这听起来不像我会进去的地方,除非遇到紧急状况,而这回真是百分之百紧急。 我们冲进大门,跑到水床后面低身躲着。数秒之后,那群不良少年从外面跑过去。 “应该摆脱他们了。”Grover喘着气。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摆脱谁啊?” 我们全都跳了起来。 站在我们身后这个人,长得很像穿着休闲装的猛禽。他少说有两百公分高,光头、灰色有韧性的厚皮、厚而下垂的眼睑,还有爬虫类的阴冷笑容。他缓慢的移向我们,不过我觉得假使有必要的话,他一定也能迅速移动。 他的衣服可能是从莲花赌场来的,是灿烂的七十年代风。他的丝质衬衫有草履虫图案,上面一半的纽扣没有扣,露出没胸毛的胸膛;天鹅绒夹克的翻领和飞机跑道一样宽;脖子上的银项链多到算不出来有几条。 “我是酷拉斯。”他笑着说,露出了牙齿上的黄色牙垢。 我压下了说出“你是酷斯拉吧!”的冲动。 “抱歉,鲁莽的闯了进来。”我对他说:“我们只是,嗯,逛一逛。” “你们在躲那些坏小孩吧,”他咕哝着:“他们每天晚上都在街上晃荡,我这里也因此见到很多客人,还真感谢他们呢。那你们要看看水床吗?” 我已经快将“不用,谢谢!”说出口了,可是这时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向里面的展示间。 这里有各种你想象得到的水床。不同的木料、不同款式的床单、不同尺寸的床,有皇后尺寸、国王尺寸,连宇宙之王的尺寸都有。 “这时我这里最受欢迎的床组。”酷拉斯得意的张开手,那张床覆盖着黑缎床单,床头板嵌入着岩溶灯。床垫震动着,像是淋上油的果冻。 “床里附有百万手感按摩机,”酷拉斯告诉我们,“来吧,试试看,上去小睡一下。没关系的,反正今天没客人。” “嗯,”我说:“我想不用……” “百万手感按摩机!”Grover大叫,然后钻进床单里。“哦,跟你们说,这很酷耶!” “嗯。”酷拉斯摸着他的厚皮下巴说:“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我问。 他看着Annabeth说:“帮我个小忙,亲爱的,试试这张床,应该很适合你。” Annabeth说:“可是……” 他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把她带到猎人风格的豪华床组旁。柚木床框上刻着狮子,床上铺着一件豹纹被子。Annabeth并不想躺,这时酷拉斯却将她推了上去。 “嘿!”她抗议着。 酷拉斯弹弹手指说:“耳勾!” 绳索从床的侧边弹起,绕过Annabeth,将她绑在床垫上。 Grover正要爬起来,但此时绳索也从黑缎床弹出,把他拉到床上绑紧。 “不不不……酷酷酷……”他大喊着,声音从百万手感按摩机的震动中断续传出:“一一……点点……都……都……不不酷酷……” 巨人酷拉斯看着Annabeth,然后转向我,咧开嘴小。“快了,要补一下。” 我拔腿就跑,这时他的手突然冒出来钳住我的后颈。“哎呀,孩子,别担心,我马上就找到你的床。” “放开我朋友。” “哦,我当然会放开咯,可是首先得让他们和尺寸才行。” “什么意思?” “你看,所有的床都是整整一百八十公分长。你的朋友太短了,得让他们合一合尺寸。” Annabeth和Grover继续挣扎。 “我无法忍受不完美的长度。”酷拉斯喃喃喊着:“耳勾!” 新的一组绳子从床头和床尾弹出,绕过他们两个的脚踝和腋下。绳子开始收紧,从两端拉扯着他们。 “别担心,”酷拉斯对我说:“这是拉长动作,让他们的脊椎差不多再长个五公分,他们可能还会活着。现在何不来找一张你喜欢的床呢?来吧!” “Percy!”Grover大喊。 我的脑袋正在加速运转。我知道我无法独自对抗这个巨人般的水床业务员,在我拔出剑以前,他可能早就折断我的脖子了。 “你本名不叫酷拉斯吧?”我问他。 “我的本名是普罗克拉斯特斯。”他承认。 “你就是专门拉长别人的那个人。”我记得这个故事。这个巨人想在铁修斯去雅典的路上杀掉他,所以很殷勤的宽带铁修斯。 “就是我,”销售员说:“可是谁念得出普罗克拉特斯特这一大串字?这样对生意不好。现在我改名‘酷拉斯’,大家就都琅琅上口啦。” “没错,酷拉斯听起来很酷。”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真的这样觉得?” “喔,那还用说。”我说:“还有,这些床的作工真是太棒了!” 他笑得可开心了,不过手指却没有从我的脖子上松开。“我每次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客人,可是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作工。你有看过几个床是附上熔岩灯床头板的?” “的确没有。” “对嘛!” “Percy!”Annabeth大吼:“你在干嘛啊?” “别理她,”我对普罗克拉斯特斯说:“她很难应付。” 巨人笑了。“我的客人都是这样,从来没遇过刚刚好一百八十公分长的人,真的很不会替人着想,然后又爱抱怨尺寸不对。” “如果他们比一百八十公尺的话,你都怎么做?” “哦,这种事常常有,只要小修一下就好了。” 他放开我的脖子。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走到附近的销售员办公桌后面,拿出一把巨大的黄铜双刃斧。他说:“我只要尽可能把人对准中心点,然后砍掉他们突出窗外面的两端就好了。” “哦。”我有点吞咽困难的说:“真聪明。” “真高兴遇到一个这么有智慧的客人!” 现在绳索正在拉长我的朋友。Annabeth的脸色苍白,Grover发出咯咯声,像是一只被勒住脖子的鹅。 “那么,酷拉斯……”我试着保持轻快的声音。这时我瞥见心型的蜜月特别款床组上有一个打折的牌子。“这张床真的有动态稳定装置,可以停止水床的波动?” “当然有,来,试试看。” “嗯,也许我会试试。不过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大家伙也没问题吗?完全不会波动吗?” “我保证。” “少来了。” “一定没问题。” “证明给我看。” 他急切的坐到床位上,轻拍床垫。“没有波动,看到了吧?” 我弹弹手指说:“耳勾!” 绳索绕过酷拉斯,把他摆平在床垫上。 “嘿!”他大叫。 “对准他的中心点。”我说。 绳索在我的命令下重新调整,酷拉斯整个头都伸出床头,脚突出床尾。 “不要!”他说:“等一下!我只是示范一下而已。” 我拿下波涛的笔盖。“一点点简单的调整嘛……” 对于我即将做的事,我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假如酷拉斯是人类,我的剑不会伤害到他一根汗毛;假如他是怪物,一会儿之后他会化为尘土。 “我给你超低特价!”他对我说:“给你打七折,是展示品出清价!” “我想我会从头部开始。”我举起剑。 “不用头期款!前六个月免利息!” 我挥剑,酷拉斯终于停止降价。 我切断其他床上的绳索。Annabeth和Grover摸着脚呻吟着。他们的肌肉抽蓄,而且不停的咒骂我。 “你长高了。”我说。 “很难笑。”Annabeth说:“下次麻烦快一点。” 我看到酷拉斯办公室后面的布告板,上面有荷米斯快递的广告,此外还有最新版洛杉矶地区怪物名册——《你一定需要的完全怪物电话簿》。名册下有一张橘色传单,是DOA录音室发的,传单内容是提供赏金给猎取英雄灵魂者。上面还写着:“我们永远在寻找新人才!”而DOA录音室的地址就写在传单下方,还附上地图。 “走吧。”我告诉我的朋友们。 “给我们一分钟喘一下啦!”Grover抱怨着,“我们刚刚差点被拉死耶!” “可见你们已经准备好进入冥界了嘛。”我说:“离这里只有一条街而已。” 第十八章 安娜贝丝驯狗学校 我们站在瓦伦西亚大道的暗处,抬头看着蚀刻在黑色大理石上的金字:DOA录音室。 金字下面的玻璃上印着一排字:谢绝推销。谢绝闲逛。谢绝活人。 现在已经快半夜了,但大厅中灯火通明,还挤满了人。在警卫台后坐着一个体格壮硕的警卫,他戴着太阳眼镜和耳机。 我转头看看Annabeth和Grover说:“好,记得我们的计划吧。” “计划。”Grover吞了一口口水说:“是啊,我超爱这个计划。” Annabeth说:“如果计划不成功怎么办?” “别这么悲观。” “是哦,”她说:“我们正要进入死亡国度,而我却不应该悲观。” 我拿出口袋里的三个乳白色珍珠,这是海精灵在圣塔莫尼卡给我的。假使真出了什么差错,这些珠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太管用。 Annabeth将手放在我肩膀上说:“Percy,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我们做得到,没问题的。” “哦,没错!”他接话:“我们做得到,我们会找到Lightningbolt,救回你妈妈。没问题!”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里真的非常感激。几分钟前我差点让他们在豪华水床上被拉死,现在他们却为了我而努力让自己勇敢起来,想让我好过一点。 我把珍珠放回口袋,说:“我们去打下几个冥界飞耙吧!” 我们走进DOA的大厅。 隐藏式音箱正播放着音乐电台的音乐,地毯和墙壁都是铁灰色。角落的仙人掌盆栽长得很像手的骨头,家具都是用黑色的皮革做的,每张椅子都被坐满了。有些人坐在长沙发上,有些人站着,有些人看着窗外,有些人正在等电梯。没有人在移动、说话,或做任何事。整体来看他们并没什么特别,但是假使我特别盯着其中一个人看,他们看起来就是……透明的,可以看穿他们的身体。 警卫台有一个高起的台基,所以我们得抬头看警卫。 他个子很高,而且气质优雅,有着巧克力色的皮肤,浅金色的头发剃成像军人一样短。他戴着玳瑁眼镜框,身穿意大利丝质上衣,和他的头发很搭。一朵黑玫瑰别在他的衣领上,黑玫瑰上方是一个银色名牌。 我看了名牌上的字,很疑惑的问他:“你的名字叫Chiron?” 他弯身探出警卫台。从他的眼镜里只看得到我的倒影,不过他的笑容既完美又冰冷,像是大蟒蛇正要吃掉你之前的那一刻。 “多可爱的年轻小伙子啊。”他的口音很奇特,可能是英国腔,但也很像那种很会说英语的外国人。“老弟,告诉我,我长得像半人马吗?” “不……不像。” “你应该说‘不像,长官’。”他和善的补充。 “不像,长官。”我说。 他捏着名牌手指着名字说。“老弟,你看得懂吗?这里写的是‘卡戎’,跟我念一遍:‘卡——戎’。” “卡戎。” “棒极了!现在来说一次:‘卡戎先生’。” “卡戎先生。”我说。 “很好。”他坐回位子上。“我痛恨大家把我和那匹老人马搞混。好吧,我能帮你们这几个小死人什么忙吗?” 他的问题像一个快速球砸到我肚子上。我看着Annabeth,向她求助。 “我们想要去冥界。”她说。 卡戎的嘴角抽动着说:“哦,这倒新鲜了。” “你的意思是?”她问。 “你们必须坦白和诚实、不准尖叫、不准说:‘卡戎先生,一定是弄错了。’”他打量我们一番。“那么,你们是怎么死的?” 我用手肘轻推Grover。 “哦。”他说:“嗯……淹死……在浴缸里。” “你们三个都是吗?”卡戎问。 我们点点头。 “很大的浴缸啊。”卡戎看起来有点相信。“我没指望你们有钱买通行证。正常来说,你们要知道,大人是可以使用美国运通卡,或把船票费用直接加到有线电视账单上。可是如果是小孩的话……哎呀,你们都没准备好要死,我猜可能得等几个世纪才有船位吧。” “哦,可是我们有钱。”我将三个古希腊金币放在警卫台上,这是我在酷拉斯办公桌里找到的其中一小部分。 “那,这样的话……”卡戎舔了一下嘴唇说:“是真的希腊币,真的古希腊金币,我很久没看到这些……” 他的手指很贪婪的在金币上空盘旋。 我们很接近了。 这时卡戎看着我,他太阳眼镜后的冰冷眼神似乎在我胸膛钻开一个洞。“原来如此。”他说:“你没办法正确读出我的名字。小伙子,你有阅读障碍(dyslexia)是吧?” “没有。”我说:“我是死人。” 卡戎弯身向前嗅了嗅,“你不是死人,我早该知道的,你是混血人。” “我们必须到冥界去。”我坚持。 卡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一种深沉而令人极度恐惧的声音。这些亡魂开始敲打起电梯的门。 “而且很遗憾的,”我叹气,“我们原本想给更多的。” 我将酷拉斯存的钱整袋拿出来,从里面抓出一把金币,然后让这些金币从我指间滑落。 卡戎的低吼声变成狮子开心时的呜呜声。“混血人啊,你觉得我会被收买吗?嗯……只是好奇问一下,你那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很多。”我说:“你的工作这么辛苦,我打赌Hades没有付给你足够的薪水。” “哦,你根本就不了解。要是你的话,你愿意整天当着这些亡魂的保姆吗?他们一天到晚都在说:‘拜托,我不要死!’要不然就说:‘让我过去,我没有钱。’三千年来我从来没加薪过。你觉得像这样的衣服有可能会便宜吗?” “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我附和他的话。“这是对你基本的感谢和尊敬。” 我没说一个词,就在柜台上放一小叠金币。 卡戎低头看了他的丝质意大利夹克一眼,好像正在想象自己穿上更棒的衣服。“老弟,我得说,你现在做的事有点合理,只有一点点。” 我放上另一叠金币。“我和Hades谈话的时候,会提帮你加薪的事。” 他叹口气说:“好吧,船位也快满了,不如就加上你们三个赶快开船。” 他站起来,将我们的钱一把抱走,说:“跟我走吧。” 我们往前挤过正在等待的亡魂们,有些亡魂开始拉住我们的衣角,但感觉像一阵风,他们发出一些我听不懂的低语声。卡戎将他们推出去,嘴里抱怨着:“白吃白喝的东西。” 他护着我们进入电梯,里面已经挤满了亡魂,每个人都拿着绿色的登船证。卡戎抓住两个想跟着我混进来的亡魂,将他们推入大厅。 “听好,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不准乱来。”他向等待室宣布:“还有,如果有谁又去转走我的音乐电台,我保证你会在这里待一千年。听清楚了吗?” 他关上门,将卡片放进电梯控制板的插孔中,然后我们开始下降。 “在大厅里等待的亡魂会怎么样?”Annabeth问。 “不会怎样。”卡戎说。 “要等多久?” “永远,或是等到我大发慈悲的时候。” “喔。”她说:“这很……公平。” 卡戎挑起一边的眉毛说:“小女孩,有谁说过死亡是公平的?很快就轮到你了,好好等着吧,到时候你就会去哪里了。” “我们会活着出去。”我说。 “哈!” 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我们不再下降,现在变成往前移动。开始起雾了,周围的亡魂渐渐变形,他们的现代装扮在闪光中变成灰色的连帽长袍。电梯的地板开始摇晃。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当我眼睛睁开时,卡戎的乳白意大利服装变成黑长袍。他的玳瑁眼镜不见了,眼睛的位置是凹陷的眼窝,很像阿瑞斯的眼睛,不过卡戎的眼窝是全黑的,充满着黑夜、死亡和绝望。 他看到我在看他,说:“干嘛?” “没事。”我应付着说。 我以为他正咧嘴笑,可是却不是。他脸上肌肉完全变透明了,可以直接看到他的骨头。 地板持续摇晃。 Grover说:“我好像有点晕船。” 我又眨了一下眼睛,睁开之后,电梯不再是电梯,我们站在一个木筏上。卡戎用长篙撑船,横渡黑黑油油的河。河上翻滚着骨头、死鱼,还有一些怪东西,像是塑胶娃娃、残缺的康乃馨、湿透的金框奖状。 “冥河。”Annabeth喃喃自语:“这真的很……” “污染。”卡戎说:“几千年来,你们人类在渡河时丢进了各种东西,像是那些未实现的希望、梦想和心愿。你要问我意见的话,我会说这是很没有责任感的浪费行为。” 脏水上的雾气散去。在我们头上,钟乳石几乎隐没在黑暗中。往前看,远方的河岸闪着淡青色的光,像是毒药的颜色。 恐惧锁紧了我的喉咙。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身边的这些人……他们都死了。 Annabeth握紧我的手,如果是平常时候,这会让我觉得很糗,但现在我很能了解她的感受。她是想要确定这艘船上还有人活着。 我喃喃自语,我在祷告,虽然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这整个地底下的世界都只能归一位天神管,而他就是我要正面迎击的人。 冥界的河岸已经进入视线中,岸边崎岖的岩石和黑色火山砂向内陆延伸约一百公尺,后端接着一堵高耸的石墙,开展在我们视线所及的远方。一个声音从青光的暗处传出,在石头间回荡,是一只巨大动物的怒吼。 “‘三头老’饿了。”卡戎说,他的笑容显得现在骨头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上。“混血人,你们倒大霉了。” 我们的船筏划上黑暗的沙滩,亡魂一一上岸。一个女子牵起一个小女孩的手,一队老先生和老太太互相扶持着蹒跚而进,还有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安静的拖着长袍走路。 卡戎说:“老弟,祝你好运,虽然也不会有什么更糟的事了。还有,别忘了要提到给我加薪的事。” 他数一数金币,放进他的口袋中,然后撑起他的篙。当他撑着空空的木筏回程时,他用颤音唱着听起来像是巴瑞·曼尼洛的歌。 我们跟着亡魂踏上这条古老的小径。 我不知道我原先预期会看到什么,是珍珠光的大门,还是巨型黑色升降闸门。答案揭晓了,冥界的入口看起来比较像机场安检门加上高速公路收费站。 前面是一个黑色大拱门,上面写着“你正进入黑暗界”。拱门下面分成三个入口,每个路口都配有金属探测门,上方有监视器,探测门后是收费亭,由很像卡戎的黑袍食尸鬼控制。 现在,饥饿动物的嚎叫非常大声,可是我却看不出声音来自何处。那只应该死守在Hades大门前的三头犬——色柏洛斯,竟然不见踪影。 死人的队伍排成三排,其中两排通过标示着“审查中”的入口,另一排的入口处标示着“免审查”。“免审查”这排持续往前移动,其他两排则是缓慢的前进。 “你怎么想?”我问Annabeth。 “快速移动的那一排一定是通往日光兰之境。”她说:“毫无疑问,他们不想冒着被法庭审判的风险,因为可能反而对他们更加不利。” “这里有审判死人的法庭?” “是啊,会有三位法官轮流担任主审。像米诺斯国王、汤玛斯·杰佛逊、莎士比亚这样的人,他们会判定给予惩罚。不过大部分的人嘛,他们只是平凡的活着,没什么特别好或坏,这样他们就会去日光兰之境。” “去那里做什么?” Grover说:“想象一下永远站在堪萨斯麦田中的感觉。” “挺惨的。”我说。 “那个人才惨呢。”Grover低声说:“你看。” 两个食尸鬼将一个亡魂推到一边,在警卫台搜他的身,这个死人的脸看起来有点热。 “他是新闻上那个传教士,你还记得吗?”Grover问。 “哦,对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Yancy学校宿舍的电视上看过他几次,他是纽约北部出身的,看起来很惹人厌的电视福音布道者。他为孤儿募款几百万美元,然后将钱花在装潢他的豪宅,比如镀金马桶、室内高尔夫推杆场之类的。最后他开着高级跑车躲避警方追缉,因此冲到悬崖下死了。 我说:“他们会对他做什么?” “Hades要给他特别的惩罚。”Grover猜测着:“真正的坏人在到达这里时,会得到个别关注,复……仁慈女神会为他特制一个永恒的酷刑。” 想到复仇女神让我颤抖,我现在就在他们的地盘里。道斯老师正舔着嘴唇蓄势待发吧。 “可是如果他是传教士的话。”我说:“那他相信的是不一样的地狱。” Grover耸耸肩。“谁说他现在看到的和我们一样?人类只看到他们想看的。你实在很顽固嗯,还是该说你很坚持……随便啦!” 我们离入口愈来愈近了。现在嚎叫声已经大到连我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不过我还是没看到声音的来源。 这时,在我们前方大约十五公尺处,有一团绿色的雾闪着微光,站在三条队伍正上方的是一只巨大而模糊地怪物。 它像亡魂一样是半透明的,没有移动时就和背景融合在一起,因此我之前一直没有看到它。它全身只有眼睛和牙齿是实体,而且眼睛正直盯着我瞧。 我吓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唯一能说的只有:“它是只挪威纳犬。” 我一直把色柏洛斯幻想成大型的黑色獒犬,不管眼前这只显然更像血统纯正的挪威纳,但不一样的是,这个毛茸茸的家伙超级巨大、几乎完全透明,而且有三个头。 死者正依序走过它的底下,毫不惧怕。“审查中”那两排从它的两边通过,“免审查”的亡魂从它两只前掌中间进入,然后通过它肚子下方,根本不用低头弯腰就可以轻松穿过。 “我可以比较清楚的看见它了。”我低声说:“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Annabeth抿了抿嘴说:“恐怕是因为我们愈来愈接近死亡状态了。” 这只狗中间的头朝我们伸过来,在空中嗅一嗅,然后开始嚎叫。 “它闻得到活人的味道。”我说。 “不过,没关系。”Grover在我旁边颤抖着说:“因为我们有计划。” “没错。”Annabeth说,我从来没听过她说话这么小声,“一个计划。” 我们往怪物方向移动。 中间的头对着我们叫,然后开始狂吠,声音之大让我的眼珠子都开始颤动。 “你听得懂它说什么吗?”我问Grover。 “哦,当然。”他说:“我听得懂啊。” “它说了什么?” “我认为人类的所有脏话都不足以完整表达它的意思。”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棒子,那是我从酷拉斯的豪华狩猎床组砍下的床脚。我举起床脚,努力传送快乐小狗的思想给色柏洛斯,像是爱宝狗食广告、可爱的小狗狗、消防栓……我努力露出笑容,完全忘记我可能快死了这件事。 “嘿,大家伙。”我抬头大喊:“我打赌他们没有常常陪你玩。” “呜噜……呜噜……” “乖宝宝。”我虚弱的说。 我摇一摇棒子,中间的狗头跟着移动。其他两个狗头将眼睛对准我,完全忽略其他的亡魂。我抓住了色柏洛斯全心全意的关注,真不确定这是不是件好事。 “快去捡!”我将棒子丢到黑暗中,真是丢的又好又有力啊。接着,我听到棒子噗通一声掉进了冥河。 色柏洛斯瞪着我,毫不动摇。它的眼神流露出了邪恶和冷酷。 这计划还真完备啊。 色柏洛斯现在发出一种新的嚎叫声,从它的三个喉咙更深处传出的低吼。 “嗯。”Grover说:“Percy?” “怎样?” “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 “什么?” “色柏洛斯说,我们有十秒钟可以向我们选择的天神祈祷。还有,嗯……他很饿。” “等一下!”Annabeth说着,她开始狂淘她的背包。 哦哦,这下可好。我想着。 “五秒钟。”Grover说:“要跑吗?” Annabeth拿出一个红色橡胶球,大小像一颗葡萄柚,上面有“水世界公司,丹佛”的标签。我还来不及阻止她时,她已经举起红球,直直往色柏洛斯走去。 她大喊:“看到球了吗?色柏洛斯,你想要这颗球吧?坐下!” 色柏洛斯看来和我们一样都呆住了。 它歪着三个头,六个鼻孔都张得大大的。 “坐下!”Annabeth又喊。 我想她随时可能变成全世界最大的牛奶骨头狗饼干。 但事实并非如此,色柏洛斯舔着三组嘴唇,一屁股坐下,立刻压碎了正从下面通过的十几个“免审查”的亡魂,亡魂消散时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像是漏气的轮胎。 Annabeth说:“乖宝宝!” 她把球丢给色柏洛斯。 色柏洛斯用中间的嘴咬着球,这颗球的大小正好让它可以勉强咬住,其他两个头则开始咬中间的头,想要抢到新玩具。 “放下!”Annabeth下令。 色柏洛斯的头停止打斗,看着她。那颗球卡在两颗牙齿的中间,很像一小片口香糖。他发出吵杂而胆怯的呜呜声,然后将球吐出来。现在那个满是口水、几乎被咬掉一半的球,就在Annabeth脚边。 “好孩子。”她捡起球,忽略上面的怪物口水。 她转向我们说:“快去趁现在,走免审查那一排比较快。” 我说:“可是……” “快去!”她下令,用她刚刚训练狗的语调。 Grover和我小心的往前走。 色柏洛斯开始嚎叫。 “别动!”Annabeth命令怪物:“想玩球,就别动!” 色柏洛斯发出呜呜声,不过仍停在原地。 “那你呢?”在我们经过Annabeth时,我问她。 “Percy,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低声说:“至少,我非常确定……” Grover和我走过怪物的两脚中间。 Annabeth,拜托,我祈祷着。别让他再坐下来。 我们通过了,从色柏洛斯背后看它并没有比较不恐怖。 Annabeth说:“乖狗狗!” 她捡起破烂的红球时,我以为她想的和我一样。如果她把球丢给色柏洛斯当奖励,我们就没有东西可以哄住它了。 但她还是把球丢了出去,怪物左边的嘴立刻咬住,这次换左边被中间的头攻击,而右边的头发出抗议的呜呜声。 成怪物分心时,Annabeth迅速从他的肚子下跑过来,在金属探测器那里加入我们。 “你怎么做到的?”我惊讶的问她。 “狗狗训练学校。”她气喘吁吁的说。这时我很讶异,因为我看到她眼中含泪。“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爸家有一只杜宾狗……” “别想了,”Grover边说边用力拉我的衣服,“走吧!” 我们就快冲过免审查入口时,色柏洛斯发出了可怜的呜呜声,Annabeth停下脚步。 她转身看着大狗,狗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我们。 色柏洛斯发出期待的哈气声,碎成好几片的小红球在它脚边的一小窪口水中。 “乖宝宝。”Annabeth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忧伤和犹疑不定。 怪物的头歪向一边,像是很担心她。 “我会快点带另一个球来给你。”Annabeth用虚弱的声音向它承诺。“你喜欢那个吗?” 怪物呜呜叫着。我可以明显感觉到,色柏洛斯还在等那颗球。 “乖狗狗,我会快点来看你的,我……我保证。”Annabeth转向我们说:“走吧。” Grover和我往前通过金属探测器,机器立刻发出尖锐的声音,红灯狂闪。“未经许可的财产!侦测到魔法!” 色柏洛斯开始狂吠。 我们冲进免审查的入口,更多警铃大作,而且在冥界高速传送。 几分钟后,我们憋住呼吸,躲进一段巨大腐朽的黑树干里。食尸鬼警卫急忙跑过去,并且呼叫复仇女神前来支援。 Grover开始碎碎念:“喂,Percy,今天我们学到什么?” “是三头狗比较喜欢红球,不喜欢棒子吗?” “不是,”Grover对我说:“我们学到,你的计划真是太刺激了!”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我认为或许Annabeth和我的想法都没错。即使这里是冥界,每个人,甚至每个怪物,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关心。 在我们等待食尸鬼都走光的同时,我这样想着。远方传来色柏洛斯想念新朋友的悲凄哭声,我假装没看到Annabeth拭去脸上的眼泪。 第十九章 找到真相了吗 想象一下你所看过最拥挤的演唱会,在足球场中塞满了一百万名粉丝的盛大场景。 再想象一下,比足球场大一百万倍的场地中塞满了人,而且停电了,现场没有吵闹声,没有光线,也没有大海滩球在群众上方滚来滚去。后台不知发生了什么惨剧,低语的观众只是在黑暗中乱转,等待永远不会开始的演唱会。 假如你可以想象这幅景象,你大概就知道日光兰之境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了。黑色草坪曾被万古以来的死人踩踏过,迎面吹来的风温暖潮湿,像是沼泽的气味。黑色的树四处丛生,Grover说那是白杨树。 我们身处的这个山洞顶部很高,盘绕着厚厚的乌云,乌云间露出了钟乳石,仰头所见尽是灰色微光以及透着邪恶的钟乳石尖。我尽量不去想到钟乳石可能随时落在我们身上,不过放眼四周,却随处可见掉下来的钟乳石钉在黑草坪上。我猜死人不需要担心这种小小的危险,那只不过是被喷射火箭大小的钟乳石刺穿而已。 Annabeth、Grover和我试图混入群众中,并且随时注意食尸鬼警卫的动静。我忍不住在日光兰之境的亡魂中寻找熟悉的面孔,不过很难看得清楚,因为他们的脸都闪着微光。他们看起来都有点生气或困惑,还会走到我面前开口说话,可是只听得出他们在碎碎念,声音细小的像蝙蝠吱吱叫一样。一旦他们发现我听不懂,马上就皱着眉头离开。 死人并不可怕,只是让人哀伤。 我们蹑手蹑脚跟着新来的亡魂前进。队伍从主要入口朝着一个凉亭样式的黑棚子蜿蜒排过去,棚子上方的招牌写着: 往埃利西翁或地狱深渊之审判所 欢迎新死者! 棚子的背面分成两小排,人数少很多。左边一排的亡魂两侧都有食尸鬼押着,他们走下一条崎岖的岩石小径,朝刑狱方向而去。远方就是发出亮光和烟雾的刑狱,那是一片巨大而开裂的荒原,上面熔岩成何,散布着地雷区,几公里的倒钩铁丝网隔开成不同的酷刑区。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我还能看到人们被地狱犬追赶、被烙柱灼烧、被强迫裸体穿过布满仙人掌的地面,或是听歌剧乐曲。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山丘,有个蚂蚁大小的人影,很像是薛西佛斯,正奋力将大石头往山顶推。我也看到其他更惨的酷刑,可是我不想说。 从审判棚出来的右排队伍好多了。这个队伍往一个北围墙围起的小山谷前进,是一个有大门管制的社区,似乎是冥界里唯一的快乐之地。在大门警卫亭后是整区的美丽房屋,包括历史上各时期的样式,有罗马别墅、中世纪城堡和维多利亚豪宅。七彩的草地上开满了金色和银色的花,还听得到里面的笑声和烤肉的味道。 那就是埃利西翁。 山谷的中心是泛着蓝光的湖,湖中有三座小岛,景色像是巴哈马的度假胜地一般。那是幸福群岛,专属于选择转世三次,而三次都到达埃利西翁的人。我突然明白,那正是我死后想要去的地方。 “就是那里。”Annabeth说着,像是读出我的想法,“那里是属于英雄的地方。” 但我想到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进入埃利西翁,和日光兰之境或刑狱的规模相比,真是小的可怜。原来只有这么少的人在他们的一生中做了好事,真令人丧气。 我们离开审判所,往日光兰之境的更深处移动。那里更暗了,我们衣服上的色彩逐渐褪去,群众的絮语声逐渐稀薄。 走了几公里后,我们开始听到远方有熟悉的尖叫声,地平线上隐约矗立着一座宫殿,闪耀着黑曜石的光泽。宫殿的檐墙上盘旋着三个蝙蝠状的生物,是复仇女神。我有种感觉,她们似乎正在等着我们。 “我想,现在要回头太迟了吧。”Grover闷闷不乐的说。 “我们会没事的。”我试着让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 “也许我们应该想到别的地方找找。”Grover提议:“比如说像埃利西翁……” “羊小子,来吧。”Annabeth抓住他的手臂。 Grover大叫,他的鞋子蹦出翅膀,带着他的脚往前冲。他挣脱Annabeth的手,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草地上。 “Grover,”Annabeth骂他:“别闹了。” “可是我没有……” 他又大叫起来,现在鞋子像发疯似的狂拍翅膀,将他的脚往上抬起,又往远方拉去。 “玛亚!”他大喊,可是这个词现在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玛亚!我说了啊!一一九!救命啊!” 我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想赶紧抓住Grover,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加速往山谷滑了下去,像个大雪橇一样。 我们跟在他后面跑。 Annabeth大喊:“脱下鞋子!” 这是个好主意,但如果你脚下的鞋子拉着你全速前进的话,我猜不太容易办到。Grover努力想坐起来,可是还是没办法靠近鞋带。 我们继续跟在他后面,努力维持看得到他的距离。这时他急速穿过在他身边对他碎碎念的生气亡魂。 我确定Grover就要高速直冲过Hades的宫殿大门了。正当此时,他的鞋子猛然向右转,将他拉往不同的方向。 斜坡越来越陡,Grover速度加快了,Annabeth和我必须用最后冲刺的速度才跟得上。山洞变窄了,我们已经进入有叉路的隧道中。这里没有黑草坪和黑树,脚下只有石头,而头上的钟乳石散发着暗淡微光。 “Grover!”我大喊,声音回荡在隧道中。“找个东西抱住!” “什么?”他大叫。 他正在碎石地上抓着,可是没有一颗石头大到能让他慢下来。 隧道愈来愈暗、愈来愈冷,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里有股邪恶堕落的味道,让我想到一些不曾想过的画面,像是鲜血溅洒在古老石造祭坛上,或是杀人犯的污秽气息。 这是我看到前面是什么了,我顿时停下脚步。 隧道变宽了,通道一个巨大黑暗的山洞,中间是一个深渊,面积有一个街区那么大。 Grover直直往深渊的边缘滑去。 “Percy,快来!”Annabeth大喊,猛拉着我的手腕。 “可是,那是……” “我知道!”她大吼,“是你梦中的那个地方!可是我们没拉住Grover,他就会掉下去了。”她说的很对,Grover的困境促使我继续前进。 Grover大喊着,用力抓扒地面,可是拍着翅膀的鞋子继续将他往深渊里拉,以这个速度看来,我们可能来不及抓住他。 救了他的是他的偶蹄。 本来飞鞋穿在他脚上就大了些,所以当Grover撞到一个大石头时,左脚的鞋子飞了出去,飞进黑暗的深渊里。右脚的鞋子还继续拉他往前,不过就没那么快了。Grover刚好及时抓住了一个大石块,像刹车一样,他自己减速慢了下来。 这时他距离深渊还有三公尺,我们赶紧拉住他,将他拖上斜坡。另外一只飞鞋也自己脱落了,生气的围绕着我们打转,还踢我们的头抗议,接着飞下深渊和另一只会合。 我们都累瘫在碎黑曜石地上,精疲力尽。我的四肢像铅一样重,而且背包似乎变重了,好像有人在里面装满石头一样。 Grover被刮伤得很严重,他的手在流血,瞳孔缩成一条线,这是羊很害怕时的表情。 “我不知道怎么会……”他喘着气,“我不知……” “等等。”我说:“你们听。” 我听到了,是黑暗深处传出的低语。 几秒钟后,Annabeth说:“Percy,这个地方……” “嘘。”我站起来。 声音愈来愈大,是从我们脚下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喃喃自语。这声音充满邪恶,从深渊里传出来。 Grover坐直身子说:“那……那是什么声音?” Annabeth也听到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她说:“塔耳塔洛斯,这里是塔耳塔洛斯的入口。” 我将波涛剑的笔盖拿下。 青铜剑伸展开来,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光,而这时邪恶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低吟。 我几乎可以读出那些句子了,是一种很古老、很古老的语言,比希腊文还古老,那就像是…… “咒语。”我说。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Annabeth说。 我们一起拖着Grover的蹄,往上走回隧道。我没办法走得很快,因为背包的重量压得我举步艰难。我们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大,而且愈来愈愤怒,于是我们开始跑。 才没跑几步。 一阵强烈的寒风从背后拉着我们,像是整个深渊都在用力吸气。最骇人的一刻是,我在碎石地上滑了一下,差点前功尽弃。假如当时离深渊边缘再近一点,我们就被吸进去了。 我们继续奋力向前,终于回到隧道入口,隧道在这里开始变宽,进入了日光兰之境。风停了,但愤怒的呼啸仍然回荡在隧道深处,某个东西对于我们的脱逃感到十分不满。 “那是什么?”Grover喘着气,这时我们瘫在比刚刚安全些的黑色白杨树林中,“那是Hades的另一只宠物吗?” Annabeth和我彼此对望了一眼。我明白她心中有个想法正在滋长,可能和她在往洛杉矶的计程车上想到的一样,可是她很害怕,没办法说出口,而那想法也足以让我心生恐惧。 我盖上我的剑,将笔放回口袋。“我们继续走吧。”我看着Grover,“你还可以走吗?” 他吞了一口口水说:“当然可以,其实我一向不喜欢鞋子。” 他努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可是仍然在发抖,我和Annabeth也一样。深渊中的东西并不是谁的宠物,那是种难以形容的古老力量,即使是Annabeth也不曾给我这样的感觉。当我转身背对着隧道,往Hades的宫殿前去时,差一点就松懈了下来。 差一点点。 复仇女神在檐墙上方的黑暗高空盘旋,城堡的外墙闪耀着黑色光辉,两层楼高的青铜大门完全敞开着。 往上走靠近大门时,我看到上面雕刻着死亡现场的景象,有些是近代发生的事件,比如原子弹在城市上空爆炸、战壕中挤满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一排非洲饥民正拿着空碗等待。可是这些图像仿佛数千年前就蚀刻在上面了,我猜这可能是已经实现的预言。 进入门里,则是我从未见过的奇特花园,有多采的蘑菇、毒灌木和怪异的发光植物,都不需要阳光就能生长。贵重的宝石弥补没有花朵的缺憾,成堆的红宝石像我的拳头一样大,还有一堆堆未经琢磨的钻石。花园里四处立着冻结的派对宾客,这些都是梅杜莎(Medusa)做的花园雕像,有石化的小孩、半羊人(satyr)和半人马,所有雕像脸上的笑容都十分怪异。 花园的中央是一颗石榴树,树上的灯光霓虹灯在黑暗中十分闪亮。“泊瑟芬的花园。”Annabeth说:“别停下脚步。” 我了解她催我们继续走的原因,因为石榴散发的果酸味几乎快将我淹没。我突然很渴望吃掉它们,可是我想起了泊瑟芬的故事。只要咬一口冥界的食物,我们就再也不能离开。我把Grover拉走,阻止他在下一颗大又多汁的石榴。 我们爬上宫殿的阶梯,两旁是成排的黑色圆柱,又穿过黑色大理石门廊,进入Hades的主屋。门厅铺着磨亮的青铜地板,在火炬的映照下很像正沸腾着,上方没有天花板,而是高高的山洞顶,我猜他们从来不用担心下雨的问题。 每一边的门口都有武装的骷髅守卫,有些穿着希腊盔甲,有些穿着英国军人制服,还有些穿着迷彩服,手臂上有破旧的美国国旗。他们手上拿着长枪、火枪或M-16步枪。他们并没有找我们麻烦,不过当我们往大厅走过去时,他们空洞的眼窝紧紧跟着我们移动,往这几扇门的尽头看过去。 两个美军陆战队骷髅守着大门,他们对我们冷笑,拿在胸膛前的是火箭推进式榴弹发射器。 “我打赌,”Grover咕哝着:“Hades不用烦恼推销员上门的事。” 我的背包现在好像有一公吨那么重,不知道为什么不会这样。我很想打开背包检查是不是太小心被人放进了一颗保龄球,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喂,”我说:“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一道热风吹到走廊上,大门慢慢打开,守卫走到门的两边。 “我才则表示‘请进’吧。”Annabeth说。 房间内部看起来很像我梦中所见,不过这次Hades的王座不是空的。 他是我遇到的第三位天神,不过却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觉见到一位天神。 他最少有三公尺高,穿着黑丝长袍,戴着金王冠。皮肤白得像得了白化症一样,及肩的头发乌黑发亮。他不像阿瑞斯那么壮硕,可是全身散发出力量。他倚在由人骨熔接而成的王座上,姿态柔软、优雅又充满威胁感,像美洲豹一样。 我立刻觉得应该由他来发号施令。他所知远胜于我,他应该是我的主人。但这时我又告诉自己,要赶快将这些念头抛开。 Hades的力量正在影响我,像阿瑞斯一样。这位死亡的主宰感觉很像我曾经看过的一些照片,像是希特勒、拿破仑,还有指挥自杀炸弹的恐怖分子首脑一样,都有着强烈的眼神和一股迷惑人的邪恶魅力。 “Poseidon的儿子,你敢来这里,很勇敢。”他用一种假好心的声音说:“尤其在你对我做了这种事之后,确实非常勇敢,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愚蠢罢了。” 麻木感渗进我的关节,引诱我躺下,在Hades脚边打个盹,然后倦伏在此,永远沉睡。 我努力和这种感觉对抗,往前走了几步。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天神伯父,我来到这里是有两个请求。” Hades扬起眉毛。当他在王座上往前倾身时,黑袍的折纹上出现了模糊的脸,表情很痛苦。这件衣服像是由刑狱中被捆绑的亡魂所缝制而成,而亡魂想挣脱而出。如果撇开任务不谈,注意力不足的我不禁开始怀疑,他别减衣服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方法制成。而人在活着的时候到底要做出什么养的坏事,才会被编进Hades的内衣里? “只有两个请求?”Hades说:“傲慢的小孩,好像还没拿够一样。快说,最好是可以取悦我,不然你就得死。” 我吞了口口水,这也正是我所害怕的事情。 我瞥了一样Hades审判那个无人的小一号王座,很像一朵装饰着金箔的黑色的花。真希望泊瑟芬王后在这里,因为我记得在神话中的她会让丈夫的情绪冷静下来,不过现在是夏天,泊瑟芬当然是在上面光明的世界中,和她的妈妈农业之神狄蜜特在一起。是她的到访造就了四级,而非地球的倾斜所致。 Annabeth清了清喉咙,她的手指从背后戳我一下。 “Hades天神。”我说:“请听我说,天神间不能开战,因为这样……很糟。” “真的很糟糕。”Grover帮我补充。 “请将Zeus的Lightningbolt还给我。”我说:“拜托您,让我把它带回奥林帕斯。” Hades的眼睛发出危险的亮光。“你竟敢在我面前炫耀,在你做了这种事之后?” 我看了一下我的朋友们,他们都和我一样困惑。 “嗯……伯父。”我说:“您一直说‘在你做了这种事之后’,请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王座厅突然猛烈震动,我想楼上的洛杉矶可能都感觉到了。碎石从山洞顶部掉落,周围所有的门都猛力撞开,大约有数百个骷髅战士冲进来,这支部队是由西方文明各个时代和国家的士兵所组成的,他们排列在房间四周,严密封锁出口。 Hades大吼:“臭小子,你以为我想战争吗?” 我很想说:“喂,这些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爱好和平者吧。”不过,我想着可能是个危险的答案。 “您是冥界之王,”我小心的说:“真正将会扩展你的领土,不是吗?” “跟我兄弟说的一样!你以为我还需要更多的子民吗?你难道没看见日光兰之境乱七八糟扩张的状况吗?”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领土在过去这个世纪已经壮大了多少?我必须加开多少分部?” 我张开嘴想要回答,但Hades的话滚滚而出。 “我需要更多食尸鬼警卫。”他发起了牢骚,“审判所打塞车,而工作人员还要加班一倍的时间。Percy·Jackson,我以前是个富有的天神,因为拥有地底下所有的贵重金属,可是现在我的开销可大了!” “卡戎想要加薪。”我脱口而出,因为刚好联想到这件事。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真的希望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不准提卡戎!”Hades大吼:“自从他发现意大利名牌服饰之后,他就变得无可救药!到处都是问题,我必须亲自去处理这些事情,光是从宫殿到入口的通勤时间就已经够让我发狂了!在此同时,死人仍然持续涌进来。告诉你,臭小子,我不想要,我不要更多子民!我一点也不想发动战争。” “可是您拿走了Zeus的Lightningbolt。” “胡说八道!”隆隆声再次大作。Hades从王座上站起来,高耸矗立着如没事足球门柱一般。“你爸爸或许可以愚弄Zeus,但我可没那么笨,我知道他的诡计。” “他的诡计?” “你就是冬至的那个小偷。”他说:“你爸爸把你当作秘密武器,他指引你进入奥林帕斯的王座厅,拿走Lightningbolt和我的舵。假使我没有派复仇女神到Yancy学校找你出来,Poseidon可能就成功的隐藏诡计,顺利开启这场战争了。不过,现在你被迫现身,你是Poseidon派出的小偷这件事被揭穿了,而我要拿回我的舵!” “可是……”Annabeth说。我感觉到她的脑子正以时速一万公里正在转动。“Hades天神,您的黑暗之舵也不见了吗?” “小女生,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了。毫无疑问的,你和半羊人(satyr)帮助这个混血人来到这里,一起用Poseidon的名义威胁我,想给我最后通牒。怎么,难道Poseidon以为我会受他威胁,转而支持他吗?” “没有!”我说:“Poseidon没有……我没有……” “我从来没说出舵不见的事情,”他咆哮着:“因为我不曾幻象奥林帕斯有谁会给我一丝丝正义,或是一点点的帮助。我最有威力的恐怖武器竟然弄丢了,我说不出口,所以我靠自己的力量去找你。当我确定你回来找我、威胁我时,我就不再阻止你了。” “你没有阻止我们?可是……” “现在,把我的舵还给我,不然我将停止死亡。”Hades威胁着说:“这是我的回敬。我会打开地表,把死人倒回活人的世界,我要让你们的土地变成恐怖梦魇。而你,Percy·Jackson,你的骷髅将会领导我的军队有这里出发。” 骷髅士兵都向前一步,带上武器。 这一刻,我也许应该感到恐惧,但奇怪的是,我只觉得受到了冒犯。在没有什么比被诬赖更让人火大的了,我以前有过太多次经验。 “你和Zeus一样坏。”我说:“你以为是我偷了你的东西吗?那就是你派复仇女神跟着我的原因?” “当然。”Hades说。 “那其他怪物呢?” Hades轻蔑的动一动嘴唇说:“我可没有叫他们,我不想让你那么快死,我要你活着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才能让你体验刑狱中的每一项酷刑。不然你想我怎么会让你这么容易进入我的领土?” “容易?” “归还我的财产!” “可是我没有拿你的舵,我来这里是为了Lightningbolt。” “你明明已经占有那个东西了!”Hades大吼:“你带着那东西来到这里,小笨蛋,你以为可以用那个东西威胁我!” “我明明没有!” “好,那么,打开你的背包。” 一阵恐怖感向我袭来,背包里那个很像保龄球的重量,该不会是…… 我从肩膀上卸下背包,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六十公分高的金属圆柱,两端有尖钉,发出聚集能量的滋滋声。 “Percy。”Annabeth说:“怎么会?” “我……我不知道,我不懂。” “你们这些混血人都一样。”Hades说:“自负让你们变得愚蠢。你们竟然因为可以在我面前带着这样的武器。我本来不想要Zeus的Lightningbolt,不过既然东西在这里,就交给我吧。我确定这是很棒的谈判筹码。现在……我的舵呢?放在哪里?” 我无话可说。我没有舵,也想不出来Lightningbolt是怎么跑到我书包里。我本来想将一切全想成是Hades的诡计,因为他是个大坏蛋。但这时,我的脑袋突然急转弯,我明白自己被愚弄了。因为是另一个人害得Zeus、Poseidon和Hades掐住彼此的喉咙。Lightningbolt在我背包里,而这个背包是从那个…… “Hades天神,请等一下,”我说:“全都搞错了。” “搞错了?”Hades大吼。 骷髅将武器对准我们。这时我们上方高处出现振翅飞行的皮翼,接着三个复仇女神俯冲而下,栖息在她们主人的王座上,其中那个道斯老师的脸正对着我热切的咧嘴而笑,还挥起了她的火鞭。 “不会有错。”Hades说:“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理由,我明白你带Lightningbolt来的真正原因。你要交换她。” Hades松开掌中一球金色的火花,火球在我面前的阶梯爆开来。是我的妈妈,冻结在金光中,正是弥诺淘勒死她之前的那一刻。 我说不出话来。我伸手想触碰她,可是金光却像营火般炙热。 “没错,”Hades满意的说:“是我抓了她。Percy·Jackson,我知道你终究回来和我做交易。将我的舵换来,也许我就会放她走。她并没有死,现在还没有,不过假使你惹毛了我,情况就会改变了。” 我想起口袋里的珍珠,或许珍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假如我可以只救妈妈的话…… “喔,珍珠。”Hades说,而我的血液冻结了。“对了,那是我弟弟的小把戏。Percy·Jackson,拿着珍珠过来啊。” 我的手抗拒着我的意志往前移动,露出了珍珠。 “只有三颗。”Hades说:“真可惜啊!你一定知道每个珍珠只能保护一个人吧。臭小子,你试试看,来带走你母亲。那么,你的哪一个朋友要留下来永远陪我呢?来吧,做好选择,或者是把背包给我,接受我的条件。” 我看着Annabeth和Grover,他们的神情都很坚强。 “我们上当了。”我告诉他们:“被设计了。” “没错,可是为什么?”Annabeth问:“还有深渊里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我说:“可是我打算去问清楚。” “小子,选择吧!”Hades大喊。 “Percy。”Grover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不能把Lightningbolt给他。” “我知道。” “我留下来。”他说:“将第三颗珍珠给你妈妈用。” “不行!” “我是半羊人(satyr)。”Grover说:“我们没有人类一样的灵魂。他可以将我凌虐致死,可是他没办法永远关注我,我会转生成花朵或其他东西。这是最好的方法。” “不行,”Annabeth拔出她的青铜匕首,“你们两个走。Grover你必须保护Percy,你必须拿到探查者执照,开始寻找潘的任务。带着他妈妈离开这里吧。我会掩护你们,我本来就打算到下面来战斗。” “不可以。”Grover说:“我留下。” “羊小子,你要想清楚。”Annabeth说。 “停止!你们两个!”我的心仿佛正撕裂成凉拌。他们和我一起经历过重重难关。我记得Grover在雕像花园时向梅杜莎俯冲而下,还有Annabeth救我们顺利离开色柏洛斯;我们一起活着离开赫菲斯托斯的水世界、圣路易大拱门、莲花赌场。在几千公里的女生中,我一直担忧自己会被一个朋友背叛,可是他们两个根本没有这么做。一次又一次,除了救我之外,他们别无所求,而现在,他们都想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我妈妈。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说:“拿着。” 我给他们一人一颗珍珠。 Annabeth说:“可是,Percy……” 我转身看着妈妈,我想要孤注一掷,牺牲自己,将最后一颗珍珠用在她身上,可是我知道她会怎么说,她不会允许我这样做。我必须将Lightningbolt带回奥林帕斯,将真相告诉Zeus,阻止这场战争。假如我为了救她而不去完成任务,她不会原谅我。我想起混血之丘的神谕,那仿佛已经是一百万年前的事了。神谕说:“最后,你会失败,救不出最重要的。” “对不起,”我告诉她:“我会再回来,我会找到方法的。” Hades脸上得意的表情褪去了,他说:“混血小子……?” “伯父,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舵,”我对他说:“我会将舵还给您。记得要帮卡戎加薪。” “不准反抗我……” “还有,偶尔和色柏洛斯玩一玩无伤大雅,它喜欢红色橡胶球。” “Percy·Jackson,你不可以……” 我大喊:“就是现在!” 我们将珍珠砸碎在脚边。而这令人惊骇的一刻,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Hades大吼:“消灭他们!” 骷髅大军往前冲,拔出剑,枪喀答一声切换到全自动模式。复仇女神飞扑过来,手中的鞭子燃起火焰。 就在骷髅开火的那一刻,我脚边的珍珠碎片爆炸了。一阵绿光和强劲的海风出现,我被包在乳白色的球里,开始飘离地面。 Annabeth和Grover就在我后面,我们继续往上飘,长枪和子弹都伤不了珍珠泡泡。Hades愤怒的大吼,整个城堡为之撼动。我知道今夜的洛杉矶一定不平静。 “看上面!”Grover大喊:“我们要撞上啦!” 我们正迅速往钟乳石尖冲去,我猜那东西会刺破我们的泡泡,将我们做成肉串。 “要怎么控制这个东西?”Annabeth大喊。 “我不认为你做得到!”我也大喊回去。 当泡泡猛力向洞顶撞过去时,我们放声尖叫,结果……一片漆黑。 我们死了吗? 没有,我仍然感觉到速度,我们正在往上,穿过坚硬的岩石,就像气泡在水中移动般轻松,这是珍珠的力量。我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属于大海的将回归大海。” 过了一会儿,柔软的泡泡外什么都看不见,接着我的珍珠泡泡穿出了海床,进入海中。Annabeth和Grover的乳白球继续缓缓的跟着我朝水面上升,然后……砰! 我们在圣塔莫尼卡还玩正中央的海面上爆开,打翻了一个游客的冲浪板,传来愤怒的咒骂声:“可恶!” 我拉住Grover,将他拖上一个救生圈,然后抓住Annabeth,也把她拉上来。有一只好奇的鲨鱼在我们身边绕圈圈,是只近三公尺长的大白鲨。 我说:“三边。” 鲨鱼转身迅速游走。 正在冲浪的游客们乱叫一通,然后全速滑离我们。 不知为何,我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六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夏至。 远方的洛杉矶失火了,城市各处升起白烟,那里经历了一场地震。好吧,那是Hades的错。他可能正派出一支死人军队跟在我后面。 不过此刻,冥界不是我最大的问题。 我必须上岸,必须将Zeus的Lightningbolt归还奥林帕斯。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和设计陷害我的天神好好谈一谈。 第二十章 与笨蛋亲戚的决战 海岸巡警救起我们,可是他们实在太忙,不能留我们太久,也没多余的心思怀疑这三个街头装扮的小孩怎么会出现在海湾的中央。还有许多灾难事故等待救援,他们的无线电满是紧急事件的呼叫。 他们在圣塔莫尼卡码头将我们放上岸,把毛巾围在我们肩上,还给我们一瓶水,瓶身上写着“少年海岸巡警队”,然后他们加速离开去营救更多的人。 我们的衣服全湿透了,连我的也是。海岸巡警队出现时如果看到我全身不沾水,大概会觉得太过诡异,所以我默默祈祷被拉出水面时会全身湿透。果然,我平时的防水魔法这次离我而去。我打着赤脚,因为鞋子给Grover穿了。让海岸巡警对没穿鞋产生疑惑,总比看到偶蹄出现要好得多。 到达干燥的陆地后,我们背对海岸蹒跚前进。眼前所见的是失火城市和美丽日出形成的残酷对比。我觉得好像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其实是真的走了一趟。我的背包因为Zeus的Lightningbolt而沉甸甸的。看到妈妈之后,我的心比背包更加沉重。 “我不相信。”Annabeth说:“我们用尽力气……” “这是个诡计。”我说:“想出这个策略的脑袋不比雅典娜差。” “嘿。”她警告我。 “你知道是谁,对吧?” 她垂下眼睛,生气的情绪消退了。“是啊,我知道。” “哦,我不知道!”Grover抱怨:“是哪一个……” “Percy……”Annabeth说:“我很抱歉。关于你妈妈的事,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我假装没听到,假如现在开口说妈妈的事,我会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预言是对的,”我说:“‘你将往西走,面对变身的天神。’不过预言不是指Hades,Hades并不想要发动三大神之间的战争。小偷另有其人,那个人偷了Zeus的Lightningbolt和Hades的黑暗之舵,然后栽赃给我,因为我是Poseidon的孩子,他要害Poseidon被两边责怪。今天日落之后,三方就会开战,而我正是引发这场战争的人。” Grover摇摇头,一脸困惑的说:“那谁是那个幕后主使?谁会希望看见这么惨的战争?” 我停下脚步,向海岸另一端望去。“啊,让我想想。” 他正在那里等着我们,一样的黑色皮衣和太阳眼镜,一根铝制球棒搁在肩上。他的机车在身后隆隆作响,车头灯将沙滩照成红色。 “嘿,孩子。”阿瑞斯说,像是打从心理很高兴见到我。“我以为你死定了。” “你陷害我。”我说:“你偷了黑暗之舵和Lightningbolt。” 阿瑞斯大笑。“嗯,这样说吧,我并没有亲自偷那些东西。天神拿走彼此的力量象征,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不过,你并不是世界上唯一能执行任务的英雄。” “你找谁去做?克蕾莎吗?她冬至时在那里。” 这个说法似乎让他觉得好笑。“那不重要,孩子,重点是你正在妨碍这场战争。懂了吧,你必须死在冥界,这样波塞顿就会因为Hades杀了你而抓狂;Hades则得到Zeus的Lightningbolt,让Zeus很气他;而Hades还是会继续找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顶滑雪帽,就是银行抢匪头上戴的那一种。然后他将帽子放在机车的两个把手中间,帽子瞬间变成一个精巧的青铜战舵。 “黑暗之舵。”Grover倒吸了一口气。 “答对了。”阿瑞斯说:“我说到哪里了?哦,对,Hades会同时对Zeus和Poseidon生气,因为他不知道是谁拿走这个。很快的,我们就会看到一场精彩的三方互殴战。” “可是,他们是你的家人耶!”Annabeth抗议。 阿瑞斯耸耸肩说:“这种战争最棒、最血腥了。再也没什么比得上看亲戚打斗来得精彩,我一向都这么觉得。” “你在丹佛给我们背包,”我说:“Lightningbolt从那时就一直在里面。” “也对,也不对。”阿瑞斯说:“对你的凡人脑袋来说算是复杂了点,应该说背包是闪电获得护套,只是变形罢了。Lightningbolt和背包是一体的,有点像你那把剑和你的关系一样。那把剑总是会回到你的口袋,对吧?” 我不清楚阿瑞斯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我猜身为战神,他的工作之一就是必须熟悉各种武器吧。 “总之,”阿瑞斯继续说:“我用魔法修改了一下,所以Lightningbolt只在你到达冥界之后才回到护套里。当你接近Hades的时候……叮咚,你就有了个新包裹。假如你死在那里的话,我也没损失,我手上还有一项武器。” “为什么不把Lightningbolt留在你手上呢?”我说:“为什么要送给Hades?” 阿瑞斯下巴抽动着,此刻他的神情像是在听脑子里面的另一种声音说:“为什么我不……是啊……用那种火力……” 他晃神了一秒钟……两秒钟…… 我和Annabeth交换了紧张的眼神。 阿瑞斯回过神来,说:“我不想惹麻烦。让你拿着这东西被当场人赃俱获比较好。” “你说谎。”我说:“将Lightningbolt送到冥界不是你的注意吧?” “当然是我的注意!”一阵烟从他的太阳眼镜升起,好像着了火一般。 “并不是你派出小偷,”我说:“而是另有幕后主使者派出混血人去偷这两件宝物,然后,Zeus派你追捕时,你抓到了小偷。可是你没将东西还给Zeus,一定有某个原因说服你放走小偷。你保留了这两件宝物,等另一个混血人出现,然后让他完成传送的工作。是在深渊里的那个东西命令你这么做的。” “我是战神!没有人可以命令我!我没有做梦!”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谁说什么做梦的事了?” 阿瑞斯看起来有点疲惫,不过他想用嬉皮笑脸掩饰过去。 “孩子,我们回到手边的问题吧。你现在还活着,而我不能让你带Lightningbolt会奥林帕斯,因为那几个固执的笨蛋可能会相信你的话。所以,我得杀了你,哦,我并不会亲自动手的。” 他弹弹手指,脚边的沙地爆开,冲出一头野猪。这家伙比混血营五号小屋门上挂的那颗头更大、更丑。它扒着沙子,用圆珠般的眼睛怒视着我,然后低下头,亮出剃刀般尖利的獠牙,等待杀人命令。 我步入海浪中。“阿瑞斯,你自己来和我打。” 他大笑着,不过听得出来这笑声中有些微的……不安。“孩子,你的本领只有一项而已,那就是……逃跑。你从凯迷拉那边逃出来,又从冥界逃出来,你根本没什么能耐嘛!” “你怕了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他的太阳眼镜被眼镜散发的热度给熔化了。“天神禁止直接涉入。孩子,对不起啦,你不是我这个等级的。” Annabeth说:“Percy,快跑!” 打野猪进攻。 我已经受够了从怪物、Hades、阿瑞斯,或是任何人那里逃命。 当野猪冲向我时,我拿掉笔盖,往旁边移动。波涛剑出现在手上,我向上挥剑。被切下的野猪獠牙掉在我脚边,那头失去方向的动物正冲入海中。 我大喊:“海浪!” 转瞬间,大浪从四方八面奔腾涌上,覆盖住整只野猪,想毛毯一样把它包了起来。这头野猪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然后消失不见,被大海吞噬。 我转身面对阿瑞斯说:“现在你要和我对打了吗?”我问:“还是你想躲在另一只宠物猪的后面?” 阿瑞斯的脸因为愤怒而涨成紫色,他说:“小鬼,你看好,我可以把你变成……” “蟑螂吗?”我说:“还是毛毛虫?是啊,我知道你会,这样才可以让你这个天神不会挨揍,是吧?” 火焰在他眼镜顶端跳跃着。“哦,好小子,你现在是在求我将你打烂榨成一小块油渍。” “假如我输了,随你想把我变成什么都行,Lightningbolt也可以拿走。假如我赢了,黑暗之舵和Lightningbolt都是我的,你必须全部放弃。” 阿瑞斯冷笑着。 他将肩膀上的球棒拿下来挥舞。“你喜欢哪一种打法?古典的还是现代的?” 我将剑举起。 “死小孩,很酷啊。”他说:“这是古典型。”球棒变成一支巨大的双面剑,剑柄是一个巨大的银色骷髅头,骷髅的嘴上咬着一颗红宝石。 “Percy,”Annabeth说:“别这样,他是天神。” “他是个胆小鬼。”我告诉Annabeth。 她吞了一下口水说:“至少戴着这个,幸运物。” 她拿下项链,上面有她五年营队纪念珠还有她爸爸的戒指,然后挂在我脖子上。 “同心协力。”她说:“雅典娜和Poseidon一起。” 我的脸有一点发热,不过我还是努力挤出微笑说:“谢谢。” “还有这个。”Grover说。他递给我一个压扁的锡罐,这个能藏在他口袋里跟着他旅行几千公里了。“半羊人(satyr)们都支持你。” “Grover……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轻拍我的肩膀,我把锡罐塞进后面的口袋。 “你们的再见说完了吗?”阿瑞斯转向我,他的黑皮衣披在后面,他的剑光有如日出时的火焰。“小子,我始终在战斗,我有无穷的力量,而且不会死。你呢?你有什么?” 有一点小小的自尊心,我这样想,但没说出口。我在海浪里站稳脚步,退到水中,让水淹过脚踝。我回想起Annabeth在丹佛餐厅时说的话,仿佛是很久以前了,她说:“阿瑞斯很强壮,那是他的全部,但蛮力有时得向智慧低头。” 他往我的头看过来,可是我跳开了。 我的身体随我的思考而动。水似乎将我推向空中,我猛然跃到他上方,趁坠落之势一砍而下。不过阿瑞斯就是快。他旋转了身体,原本应该直击他的背脊,却敲到他剑柄的末端。 他咧嘴笑笑说:“不错,不错。” 他再次刺来,强迫我跳上干燥的陆地。我试着往旁边移动,想回到水中,但阿瑞斯似乎知道我的下一步。他的谋略胜过我,对我步步进逼,我必须将全副心力放在不要被他切成肉片上。我持续后退进入海中,但是找不到他任何破绽可以攻击。他的剑身最长距离比波涛剑多了好几十公分。 “近攻。”Luke在剑术课上曾经这样说:“当你的剑身比敌人短的时候,采近攻。” 我挥剑同时往前跨步,不过阿瑞斯正在等我这招。他将我的剑打飞出去,接着起脚踢中我的胸口。我也飞了出去,大约五公尺,或许有十公尺远,如果没有撞上柔软的沙丘,我的脊椎一定断成两截。 “Percy!”Annabeth大喊:“警察来了!” 眼前的东西都变成两个了,我的胸口像是刚被打桩机连续猛击一样疼痛,不过我还是努力站起来。 我不能将视线从阿瑞斯身上移开,怕他会立即将我劈成两半,但是从眼角余光中,我看到海岸大道红灯闪烁,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警官,在那里!”有人大叫:“看到了吧?” 一个声音粗哑的警察说:“看起来很像电视上那个小孩……搞什么……” “那家伙又武器。”另一个警察说:“请求支援。” 我滚到一边,阿瑞斯的剑砍在沙滩上。 我往波涛剑的方向跑过去,拾起剑,扫像阿瑞斯的脸,但又刺偏了。 阿瑞斯似乎能精准的掌握我下一个动作。 我退后走向海浪,逼使他跟上。 “孩子,认命吧。”阿瑞斯说:“你根本没有胜算,我刚刚只是在耍你而已。” 我的知觉正在打延长赛。现在我明白Annabeth说过动症会让我在战役中存活的原因了,我非常清醒,可以看到每个小细节。 我看得到阿瑞斯身上哪个地方是紧绷的,因此知道他下一招会怎么出手。在此同时也可以察觉到Annabeth和Grover在我左边约十公尺远的地方。我看到第二台警车停下来,警笛大作。因为地震而在街上晃荡的群众开始聚集围观,在群众中有几个人用怪异的小跑步在移动,那是伪装成人类的半羊人(satyr)。人群里也有闪现的亡魂,好像是从Hades那里升起来观看这场战斗。我还听到皮翼在天空中的某处盘旋着振翅的声音。 警笛声愈来愈多。 我大步踏进水中,不过阿瑞斯动作很快,他的剑尖划破了我的袖子,擦过我的前臂。 警察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去:“把枪丢掉!将武器放在地上!马上!” 枪? 我看着阿瑞斯的武器,那东西闪动着,有时看起来像一支短枪,有时是一把双面剑。我不知一般人会将我手中的武器看成什么,不过我很确定这东西绝不会让他们喜欢我。 阿瑞斯转头瞪着我们的观众,正好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时间。现在来了五部警车,一排警察埋伏在警车后,用手枪对准我们。 “这是私人恩怨!”阿瑞斯大吼:“快滚!” 他挥挥手,一面红色的火墙往巡逻车烧去。警察们差点来不及在车子爆炸前寻找掩蔽。警察后面的群众四散,尖叫声不断。 阿瑞斯放声大笑。“该你了,小英雄,我要把你加入烤肉一族。” 他挥剑,我身子一偏,躲过他的剑刃。我逼近前去发动攻击,使出一个虚招,但却出手落空。海浪从我身后冲击着,这是阿瑞斯大跨步向我发动攻势。 我感觉着大海的的韵律。当海潮涌来时,海浪的浪头就会愈高。我突然有个主意,用海浪攻势。这是我身后的海水似乎正往后退,我用意志力将海潮拉回来,让海浪能量持续上升,就像被软木瓶塞塞住的二氧化碳气体一样。 阿瑞斯迎面而来,自信的笑着。我垂下剑,装出太过疲惫而无法继续的样子。“等待那一刻。”我告诉大海。现在海水积蓄的压力几乎可以将我的脚冲飞了。阿瑞斯举起剑,我放出海浪,跳上浪头,高速往阿瑞斯的头顶冲去。 一道两公尺高的水墙喷得他满脸是水。他满嘴海草大声咒骂着。我带着一阵水花在他身后着陆,往他的头虚击,像之前的攻势那样。他及时转身举起剑,不过这次他错了,他没料到这是虚招。我改变方向,从他侧面进攻,将剑朝下刺入水中,剑刺穿了天神的脚跟。 随后海啸大作,Hades的地震此时显得微不足道。大海从阿瑞斯身上回卷,留下一圈约十五公尺宽的潮湿沙滩。 神血,也就是天神金色的血液,从战神靴子的裂口涌出。他脸上的表情除了憎恨,更多的是痛苦、震惊,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受伤。 他一跛一跛朝我走来,喃喃用古希腊语咒骂着。 有个东西阻止了他。 就像云遮住太阳,不过情况更糟,此时光线正在消失,声音和色彩迅速流逝。我感觉到一个冰冷而沉重的东西由海滩上空经过。时间变慢了,温度降到冰点,让我觉得生命如此的绝望,抵抗毫无用处。 黑夜升起。 阿瑞斯呆住了。 警车在我们身后燃烧,围观群众四处散逃离。Annabeth和Grover站在海边,震惊的看着洪水再次回到阿瑞斯脚下,而他闪闪发光的金色神血消失在海潮中。 阿瑞斯垂下剑。 “小子,你制造了一个敌人。”他对我说:“你决定了自身的命运。每当你举剑而战,每当你渴求胜利时,你都感受到我的诅咒。给我小心点,柏修斯·Jackson,小心点。”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Percy!”Annabeth大喊:“别看!” 阿瑞斯现出真实形体时,我转过身去。不知为何,我知道假如我看了,就回灰飞烟灭。 光消失了。 我回头看,阿瑞斯不见了。海潮滚滚退去,露出Hades的黑暗之舵。我捡起舵,向我的朋友走去。 在我走到之前,我听见皮翼振翅的声音,三个头戴着蕾丝帽且面容邪恶的老奶奶,正手持火鞭从天空飘下,降落在我面前。 中间的复仇女神,曾经是道斯老师的那位向前走来。她露出尖牙,不过这次看起来不是在威胁我。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像本来计划好要抓我当晚餐,可是最后却认定我会让她消化不良。 “我们都看到了。”她嘶嘶的说:“那么……真的不是你咯?” 我将舵丢给她,她吓了一跳,抓住舵。 “还给Hades天神。”我说:“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请他停止战争。” 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用分叉的舌头在绿色厚皮嘴唇上舔着。“Percy·Jackson,好好活着,变成真正的英雄吧,假如你做不到,假如你再次落入我的爪中……” 她咯咯笑着,品尝着这个念头,然后和姐妹们展开蝙蝠翅膀起飞,飞入烟雾弥漫的天空中,消失了。 我和Grover、Annabeth会合,他们又惊又喜的看着我。 “Percy……”Grover说:“真是不可思议的……” “超恐怖。”Annabeth说。 “超酷!”Grover更正。 我不觉得恐怖,也不觉得酷。我很疲倦、很痛,全身力气都用光了。 “你们两个有感觉到……拿东西吗?”我问。 他们忧心的点点头。 “一定是因为复仇女神在上面飞啦。”Grover说。 这个说法我可不那么肯定。有个东西阻止阿瑞斯杀我,可以做到这件事的绝对比复仇女神的力量大得多。 我看着Annabeth,达成了共识。我知道深渊里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在塔尔塔洛斯入口发出声音的是谁。 我向格洛佛取回背包。我看看背包里面,Lightningbolt还在,这一个小东西却几乎引爆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们必须会纽约去。”我说:“而且今晚就要到。” “不可能,”Annabeth说:“除非我们……” “飞过去。”我同意。 她瞪着我。“飞过去?搭飞机耶。这是你被警告绝对不能做的事,不然Zeus会在空中将你击落,更何况你还带着比核弹更具毁灭性的武器!” “是啊。”我说:“百分之百正确,我正打算这样做,走吧。” 第二十一章 我付了我的账单 人类如何将事情装进脑子里,又如何把事情修改成符合所谓真实的版本,是件很有趣的事。Chiron很久以前跟我讲过这件事,就像平常一样,我当时并没有赞叹他的智慧,而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明白。 根据洛杉矶的新闻报道,圣塔莫尼卡海岸的爆炸事件是一个疯狂绑票犯用短枪向警车扫击而引爆。他意外中瓦斯管线,而该管线早已因为地震而破裂。 这个疯狂绑票犯(又名阿瑞斯)就是在纽约绑架我和其他两名青少年的人。他挟持我们进行为期十天、跨越州界的恐怖之旅。 可怜的小Percy毕竟不是州际罪犯。他在纽泽西的灰狗巴士引起的那场骚动,是为了要从挟持他的人手中逃跑。(后来,目击证人甚至发誓他们的确看到皮衣男子在巴士上。怪的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有看到他?)这名疯狂男子也犯下圣路易大拱门爆炸事件。毕竟,想也知道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丹佛的一名热心女服务生曾看过这名男子在餐厅外威胁他的小肉票,而且她找了个朋友拍下照片,并通知警察。最后,在洛杉矶时,勇敢的Percy·Jackson(我开始喜欢起这个孩子了)从绑架他的人那里偷了一把枪,然后在海边用短枪和步枪决斗。警察及时抵达案发地点,但是却发生爆炸,五部警车又被毁,所以绑票嫌犯跑掉了。现场无人死亡,Percy·Jackson和他的两个朋友目前在警察的保护下十分安全。 记者告诉我们全部的事情经过,我们只是点着头,一副热泪盈眶和饥饿过度(这一点都不难)的样子,在摄影机前扮演受害儿童的角色。 “我只想着一件事,”我边说边忍住眼泪,“我想再见到我亲爱的继父。每次看到他在电视上说我是犯人、无赖的时候,我知道……总之……我们会没事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想答谢每一位住在洛杉矶这座美丽城市里的市民,他将免费提供店里的畅销电器商品给大家,这里是他的电话。”警察和记者都感动极了,他们将帽子当成容器开始帮我们筹款。我们立刻就筹集到三张飞往纽约的机票钱。 我知道出了飞回去之外别无选择,我希望Zeus可以宽带我一点,顾虑一下现在的情势。不过,即使这样想,要勉强自己坐上飞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光起飞就是个恶梦,每一道乱流都比希腊怪物恐怖得多,知道我们安全在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着陆前,我没有将手从椅子扶手上松开过。当地的媒体正在等我们走出安检门,不过我们设法躲过了,这要感谢Annabeth,她用隐形洋基帽引开他们。她先高喊着:“他们在那里买优格冰淇淋!快过去!”然后在行李区跟我们会合。 到了计程车招呼站,我们分开行动。我要Annabeth和Grover先回去混血之丘,把这件事告诉Chiron。他们本来坚决反对,在我们一起经历这么多事后,要他们先走是很困难的决定,不过我知道我必须独力完成寻找任务的最后部分。假如出了什么差错,假如天神不相信我……我要Annabeth和Grover活着回去告诉Chiron整件事的真相。 我跳上计程车,朝曼哈顿而去。 三十分钟后,我走进帝国大厦的一楼大厅。 我看起来一定很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一身破衣服和满脸擦伤。没办法,我至少有二十四小时没睡了。 我走向前面警卫台的警卫,跟他说:“第六百楼。” 他正在读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有一张巫师的图片。我对奇幻小说不太熟,不过这本书显然挺好看的,因为警卫还一会儿之后才抬头看我。“小子,没这一层楼。” “我需要晋见Zeus。” 他心不在焉的对我笑了一下。“抱歉,你说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了。” 我几乎快将这个人当做凡人了,如果是这样,我最好在他叫人把我抓进精神病院前赶紧逃跑。不过这时他开口说:“小子,没有预约就不能晋见,Zeus不接见突然来访的人。” “哦,我想这次他会破例。”我将背包卸下肩,将拉链拉开。 警卫看到了背包里的金属圆柱,他愣了几秒钟,然后脸色转为惨白。“那不是……” “是的,那就是。”我说:“你是要我带着东西离开,然后……” “不行!不行!”他慌忙从座位跳起,在桌子里摸出一张感应卡交给我。“把这东西插进保全插孔,要先确定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搭电梯。” 我找他说说的做。当电梯门关上时,我将卡片放进插孔。卡片消失了,操作板上出现第六百楼的红色按钮。 我按下按钮,等待,再等待。 电台广播音乐响起,正唱着:“雨滴持续落在我的头上……” 终于,“叮!”的一声,门滑开了。我走出电梯,心脏差点跳出来。 我站在一条狭窄的石头步道上,步道悬在半空中。我现在是从飞机的高度往下看着曼哈顿。面前的白色大理石阶梯在云峰山迂回前进,阶梯尽头是天空,虽然我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阶梯尽头,但我的脑子还无法接受眼前这幅景象。 不可能有这种地方,看清楚点,我的脑子这么说着。 真的看到了啊,我的双眼坚决的回答。那地方真的就在那里。 在云的顶端升起了一座山峰,山尖被白雪覆盖着。数十个高低错落的宫殿依山而建,形成一个豪宅林立的城市,所有房子都有白色圆柱的柱廊,镀金的露台,上千个青铜火盆中的火光正熊熊燃烧。道路以夸张的斜度蜿蜒直达山顶,那里是一座最大的宫殿,耀眼的光辉与白雪相映,位居险要高处的花园里种植着茂密的橄榄树和玫瑰。我看到一个露天市集,里面搭满了色彩缤纷的棚子。在山的一侧还有一座石造圆形竞技场,另一侧这是马车竞赛场和大剧场。这是个古希腊城市,不过完全没有毁坏的迹象。它崭新、整洁而色彩缤纷,这一定就是两千五百年前雅典城的模样。 这地方不可能在这里,我告诉自己。这山顶像个一亿吨重的行星,怎么可能悬吊在纽约市上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停在帝国大厦上空,就在数百万人眼前,却没半个人注意到? 可是,它的确在这里,而我,也在这里。 我的奥林帕斯之旅是一阵惊奇与恍惚。我经过几个吱吱喳喳的森林精灵,她们从花园里朝我丢橄榄。市集小贩对我叫卖神食棒、全新盾牌,还有闪闪发亮的金羊毛复制品,和在在赫菲斯托斯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九个缪斯女神正在为公园音乐会的演出调音,那里有一小群观众聚集,是半羊人(satyr)、水精灵,还有一群面容姣好的青少年,可能是位阶较低的天神吧。似乎没人担心这场即将来临的内脏。事实上,每个人看起来心情都很好,有几个人转身看着我经过,彼此交头接耳。 我登上主要道路,往山顶最大的宫殿走去。这个宫殿和冥王的宫殿外形一致,但颜色完全相反。在冥界的每样东西都是黑色和青铜色,而这里则都闪耀着白色和银色光泽。 我知道Hades一定是模仿这里来盖出自己的宫殿,除了冬至外,他都是奥林帕斯的拒绝往来户,所以他在地底盖一座个人专属的奥林帕斯。尽管我对他印象很差,但还是为他感到些微的遗憾。从这座宫殿里被放逐真的不公平,任何人都会觉得痛苦。 此时我已经步入中央庭院,穿过庭院就是王座厅了。 光是用“厅”来形容不太精确,因为这地方让中央车站看起来像是个放扫把的柜子,它硕大的圆柱往上支撑着圆顶天花板,圆顶上的星座正缓缓移动。 十二个王座排列成倒U字形,就像混血营小屋的配置,大小则像是专为Hades一般高大的天神所制作。王座大厅中心是巨大的火炉,火焰哔哔剝剝燃烧着。除了尽头两个王座外,其他王座都是空的。一个是为首的王座,在右边,另一个紧接在为首王座左边。不需要人别人告诉我,我知道坐在那里的两位天神是谁,他们在等我向前。我朝他们走去,双脚发抖。 两个天神现在看起来就是高大的人类,和Hades一样,可是我没办法直视他们。我觉得自己整个脸都涨红了,身体好像开始灼烧起来。众神之王Zeus穿着深蓝色细条纹衣,坐在样式简单的纯白金王座上。他那交杂着大理石灰色和乌云黑色的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英俊的脸庞自负而威严,眼睛则是雨天的灰色。当我接近他时,听到空气中有细细的爆裂声,闻到了新鲜空气的味道。 毫无疑问的,坐在他旁边的天神是他的兄弟,不过装扮却完全不同,让我想起了西屿海岸的巨浪。他穿着皮制绑带凉鞋,土黄色的百慕达短裤,还有一间上面满布椰子和鹦鹉图案的上衣。他的皮肤是深褐色,有只老渔夫的手,满布着疤痕。他的头发和我一样是黑色的,有种和我一样的沉思神情,这神情常让我被贴上叛逆的标签。不过这时他那和我一样的海水绿眼睛,环绕着阳光般的波纹,透露出他笑得很开心的讯息。 他的王座是深海渔夫的风格,有简单的漩涡装饰,上面是黑色的皮坐垫和放在皮套中的钓竿。除了钓竿之外,皮套中还插着一支青铜三叉戟,尖端闪着绿光。 天神没有移动或说话,空气中有股紧张的气氛,好像他们才刚结束一场争辩。 我往前走到渔夫王座前,跪在他脚下。“父亲。”我不敢抬头看,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而且可以感觉到两位天神散发出的能量。假如我说错话,他们一定会将我炸成灰。 我左边传来Zeus的声音,他说:“小男孩,你不该先向这屋子里的主人打招呼吗?” 我仍然低着头,等待着。 “兄弟,冷静点。”Poseidon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唤起我最久远的记忆。在我还是婴儿时的那阵温暖光线,天神将手放在我的而头上的感觉。他说:“这孩子听从父亲,这是对的。” “你还是要认他吗?”Zeus用威胁的口气说:“你宣称这是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承认违背了我们的重誓!” “我承认我犯了错。”Poseidon说:“但现在我想听他说。” 犯了错。 有东西哽住我的喉咙。难道我对他而言只是如此?是一个错误?一个天神犯错的结果? “我已经绕过他一次了。”Zeus不满的说:“竟敢飞在我的领空中……啪!我应该将他从空中击落,惩罚他的傲慢无礼。” “冒着一起毁掉Lightningbolt的危险吗?”Poseidon冷静的说:“兄弟,我们先听听他的说法。” Zeus又抱怨了一会儿。“我会听的,”他坚决的说:“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将这个小男生从奥林帕斯丢下去。” “Percy,”Poseidon说:“抬头看着我。” 我照做,但我不确定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他脸上没有爱或是赞许的神情,也没有鼓励我的意思。像是看着大海般,有些日子看得出它的心情,但多数时候,它神秘而深不可测。 我感觉Poseidon真的不知该怎么对待我,他不知道该不该因为有我这个儿子而开心。奇怪的是,我很高兴Poseidon和我如此疏远,假如他试图道歉,或是说爱我、对我微笑,这样都显得太做作了。我也不想看到他像普通人类的爸爸一样,为了没空陪孩子而说些站不住脚的藉口。但是像现在这样,我可以继续过我的生活,毕竟,我也还不太确定我对他的感觉。 “孩子,告诉Zeus。”Poseidon对我说:“告诉他你的事。” 于是我将我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告诉Zeus。我拿出金属圆柱,它在天神面前开始发出火花,我将它放在Zeus脚边。 接下来是一阵冗长的沉默,空气中只有炉火细微的哔剝声。 Zeus打开手掌,Lightningbolt飞到他的掌心。当他握拳时,金属尖端闪着电光,然后他手中的东西逐渐变成典型的闪电形状,那是一支约六百公尺长的闪电标枪,嘶嘶作响的能量让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我感觉这男孩说的是实话。”Zeus喃喃说着:“可是阿瑞斯会做出这种事,实在……实在不像他。” “他既傲慢又冲动。”Poseidon说:“我们整个家族都是这样。” “殿下?”我说。 他们一起说:“什么事?” “阿瑞斯不是单独行动,还有另一个……另一个帮他出主意。” 我描述我的梦,以及在海边时感觉到的东西,那短暂的邪恶似乎瞬间使世界停止,致使阿瑞斯收手而没有杀了我。 “在梦中,”我说:“那个声音告诉我,要我带Lightningbolt到冥界去,阿瑞斯也说他有做梦。我觉得他和我一样都被利用来引发战争。” “也就是说,你在指控Hades?”Zeus问。 “不是。”我说:“Zeus殿下,我和Hades见过面,那和在海边的感觉完全不同,海边的感觉和我接近深渊时是一样的,那个深渊不就是塔尔塔洛斯的入口吗?那里有股强大且邪恶的力量在作怪……是比天神更古老的……” Poseidon和Zeus互相对望,他们用古希腊激烈的讨论这,我只听懂了一个字:父亲。 Poseidon提了某种建议,但Zeus打断他。Poseidon想继续争论,Zeus生气的举起手。“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Zeus说:“我必须亲自去用兰姆诺斯岛的水净化Lightningbolt,将金属上的人类气味洗掉。” 他起身看着我,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孩子,你帮了我一个忙,这是很少有英雄能够完成的事。” “殿下,其实我有帮手。”我说:“Grover·安德伍德和Annabeth·雀斯……” “我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将绕你一命。Percy·Jackson,我不信任你,我不喜欢因为你的到来而影响奥林帕斯的未来。不过为了家族的和乐,我会让你活下去。” “嗯……殿下,谢谢您。” “不准再擅自飞行。当我回来时,我不要看到你还在这里,否则你将品尝到Lightningbolt的滋味,而那也会是你最后的知觉。” 雷声震动宫殿,在一阵令人炫目的闪电之后,Zeus消失了。 我站在王座厅中,和我的父亲独处。 “你的叔叔,”Poseidon叹口气:“有戏剧性退场的天赋,我想他如果去当戏剧之神一定会很不错。”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殿下,”我说:“请问深渊里是什么?” Poseidon注视我说:“你还没猜到吗?” “克罗诺斯,”我说:“泰坦巨神之王。” 即使是在奥林帕斯王座厅这个远离塔尔塔洛斯的地方,克罗诺斯的名字仍然使房间瞬间黯淡,连我背后的炉火似乎也没那么暖和了。 Poseidon握紧三叉戟。“Percy,在第一次战争时,Zeus将我们父亲克罗诺斯切成一千片,就像克罗诺斯对他父亲乌拉诺斯所做的一样。Zeus将克罗诺斯的身体丢到塔尔塔洛斯最黑暗的深渊中。泰坦族的军队溃散,他们在埃特纳山上的城堡毁了,他们的怪物盟友躲到地球最远的角落去。泰坦族不会死,就算是天神也无法让他们死。不管克罗诺斯留下的形体是什么,他仍然活着,隐藏在某个地方,仍然清楚意识到他永恒的伤痛,仍然渴求力量。” “他正在痊愈。”我说:“他正要回来。” Poseidon摇摇头说:“一代又一代,跨越万古的时间,克罗诺斯一直在翻扰着。他进入人类的恶梦中,让人类吸取邪恶的念头,并从深处唤醒焦躁不安的怪物。即使如此,要说他能从深渊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正是他想要做的,父亲,他是这么说的。” Poseidon沉默良久。 “在这个问题上,Zeus已经终止讨论,他不容许任何关于克罗诺斯的谈话。你已经完成寻找任务,孩子,你该做的事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自己停下来,争论无法改变什么,还可能惹火这位唯一站在我这边的天神。“一……一切照办,父亲。” 他嘴边有一丝丝笑意,“对你而言,服从不是天性,对吧?” “殿下,不是……” “我想,对此我必须负点责任吧,因为大海不喜欢受拘束。”他以原来的身高起身,拿起三叉戟,然后再闪光中变成普通人的身高,走到我面前。“孩子,你该走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应该知道你妈妈已经回家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完全呆住了。“妈妈?” “你会在家里看到她。在你将舵还给Hades的同时,她就被送回家了,即使是冥王也会还你这份人情的。” 我的心怦怦跳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您是不是……可不可以请您……” 我想问Poseidon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她,可是我随即发现这个想法很荒谬。光是想象和海神一起坐上计程车,然后带他到上东区去就觉得很夸张了。况且这些年来,假如他想看妈妈,他可以自己去啊。另外,还有个臭盖柏在那里。 Poseidon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点悲伤。“Percy,你回到家之前,必须做一个重要的抉择。你的房间里会有一个包裹在等你。” “一个包裹?” “你看到就会明白了,Percy,没有人可以为你决定未来的路,你必须自己选择。” 我点点头,虽然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的母亲是女性中的皇后。”Poseidon眷恋的说:“这一千年来,我从没遇过这样的凡人女子。我还是要说……孩子,我很抱歉将你生下来,我带给你的是英雄的命运,而英雄的命运从来就不快乐,除了悲剧,别无所有。” 我努力不要感到受伤。在我眼前的是我的爸爸,他告诉我说他很抱歉生下了我。“父亲,我并不介意。” “也许你只是还没开始介意,”他说:“只是还没开始。可是就我本身来说,这是不能原谅的错误。” “那么,我先离开了。”我笨拙的对他一鞠躬,“我……我不会再打扰您。” 我转身走了五步,这是他大喊:“Percy。” 我回头。 他眼里发出的光芒很不一样,那是种炽烈的骄傲。“Percy,你做的很好,别误解我。不管你做什么,你要明白你是属于我的,你是海神真正的儿子。” 回程时,我穿过天神的城市。谈话声停止了,谬思女神暂停音乐会,群众、半羊人(satyr)、水精灵都看着我,脸上充满敬意和感谢。当我经过时,他们全跪了下来,好像我是个英雄一样。 十五分钟后,仍处在恍惚状态的我,已经回到曼哈顿街上。 我叫了计程车直奔妈妈的公寓,按下门铃。她真的在那里,我美丽的妈妈,散发着薄荷和甘草的咸味,当她看到我时,疲惫和忧愁从她脸上瞬间消失。 “Percy!哦,感谢上天!哦,我的宝贝。” 她紧紧抱住我。我们站在门廊上,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抚着我的头发。 我承认……我也有点泪眼迷蒙,我在发抖。看到她的这一刻,我顿时放下心来。 她说她上午刚出现在公寓时,差点把盖柏吓傻了。她不记得弥诺淘之后的事情。盖柏告诉她我是通缉犯,说我从东岸跑到西岸,还炸毁国家纪念物时,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整天都担心到快要疯了,因为一直没有我的消息。盖柏强迫她赶快去工作,要她赶快上工好补足少了一个月的薪水。 我吞下怒气,告诉她发生的事。我努力让过程听起来没那么恐怖,不过这不太容易。当我说到和阿瑞斯打斗时,盖柏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嘿,Sally!肉饼做好了没?” 她闭上眼睛说:“Percy,他不会太高兴看到你,今天从洛杉矶打到店里的电话大概有五十万通吧,都是在讲免费电器的事。” “喔,对啊,那个啊……” 她勉强挤出笑容。“别再惹他了好吗?走吧。” 在我离开的这个月,公寓已经变成盖柏的领土。垃圾堆到有脚踝那么高,沙发都变成啤酒罐坐垫了,臭袜子和内衣裤挂在灯罩上。 盖柏和他那三个讨人厌的朋友正在桌子前玩扑克牌。 盖柏看到我时,雪茄从嘴巴里掉出来,脸涨得比火山熔岩更红。“你还有胆来这里,你这小兔崽子,我想警察……” “他又不是逃犯。”妈妈打断他,“盖柏,这样不是很棒吗?” 盖柏来来回回看着我们,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我回家是件很棒的事。 “Sally,根本糟透了,我还得把你的保险金还回去。”他咆哮着:“快把电话给我,我要叫警察了。” “盖柏,不要!” 他挑挑眉说:“你说不要就没事了吗?你以为我会继续忍受这个笨蛋吗?我要将弄坏卡麦隆的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可是……” 他举起手,我妈缩了一下身子。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盖柏会打我妈。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可是我确定他一定有。或许当我不在她身边时,这件事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一股怒气开始在我的胸膛膨胀,我走向盖柏,很本能的从口袋拿出我的笔。 他笑了出来。“干嘛?小笨蛋,你要在我身上写字吗?只要你碰我一下,你就会永远待在监狱里,懂了吗?” “嘿,盖柏,”他的朋友艾迪打断他说:“他只是个孩子。” 盖柏愤怒的看着他,还用假音模仿他说:“只是个孩子。” 他那几个朋友笑得像傻瓜一样。 “兔崽子,本大爷对你大发慈悲吧。”盖柏露出被烟染黄的牙齿,“给你五分钟,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否则,我就叫警察。” “盖柏!”妈妈哀求他。 “反正他离家出走过啊,”盖柏对她说:“让他继续失踪就好了。” 我气得很想将波涛的笔盖拿掉,可是这样做没什么用。这把剑上不了人类,而盖柏呢,用最宽松的定义来说,他算是人类。 妈妈抓住我的手臂。“拜托,Percy。来,我们现在你房间去。” 我让她把我拉走,但仍然气的整只手在发抖。 我的房间完全堆满了盖柏的垃圾,有一大堆用过的汽车电瓶,一把烂掉的慰问花束,上面还有张卡片,好像是看过芭芭拉·华特丝专访的人。 “宝贝,盖柏只是有点沮丧。”妈妈说:“晚一点我再跟他说,我确定事情可以解决的。” “妈,事情不会解决的,只要盖柏在,就没办法解决。” 她紧张的绞着手指,“我可以……这个夏天,我把工作时会把你带在身边,然后秋天时或许帮你找另一件寄宿学校……” “妈。” 她垂下眼睛说:“Percy,我会试试,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一个包裹出现在我床上,我发誓刚刚这个东西并不在那里。 问这是个磨损的硬纸盒,大小可以装下一颗篮球,地址条上是我的字: 纽约州纽约帝国大厦六百楼 奥林帕斯山的天神收 祝福大家 Percy·Jackson 顶端有用黑笔写的工整笔迹,应该是男生的字,上面写着我们公寓的地址,还有另外几个字:退回寄件人。 此刻,我明白Poseidon在奥林帕斯说的话了。 一个包裹,一个选择。 “不管你做什么,你要明白你是属于我的,你是海神真正的儿子。” 我看着妈妈。“妈,你希望盖柏离开吗?” “Percy,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我……” “妈,我只要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坏蛋一直这样打你,你想不想要他离开或消失?” 她迟疑了,然后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轻轻点头。“Percy,是的,我希望他离开,而且我正努力鼓起勇气告诉他。可是,你不可以为我做这件事,你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我看着盒子。 我能解决她的问题,我想将包裹划开,啪一声丢到扑克牌桌上,然后取出里面的东西。我可以开一间雕像花园,就在客厅里。 那是希腊英雄在故事里做的事,我想着,那是盖柏应得的。 可是英雄的故事总是以悲剧结束,Poseidon这样告诉我。 我记起在冥界的事。我想盖柏的亡魂会永远的日光兰之境游荡,也可能会被判到铁丝网里的刑狱接受恐怖刑狱,像是永无止境的玩扑克牌,或是坐在及腰的沸油中听歌剧。但我有权利送谁去那里吗?即使是像盖柏这样的人? 一个月前,我不会有半点迟疑,而现在…… “我做得到。”我告诉妈妈:“只要往这个盒子里看一眼,他就永远不会再烦你了。” 她看了包裹一眼,似乎马上明白了。“Percy,不行,”她边说便走开,“不可以这样。” “Poseidon说你是皇后。”我告诉她:“他说这一千年来,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她的脸颊飞红,“Percy……” “妈,你该得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你应该去上大学,取得学位。你可以写小说,或许会再遇见一个好人,住在舒服的房子里。你不用再为了保护我而勉强跟盖柏住在一起,就让我来帮你摆脱他吧。” 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你讲话的样子和你爸爸好像。”她说:“他曾经为我停止海浪,为我在海底建造宫殿,他觉得他挥个手就可以解决问题。” “出了什么事吗?” 她多彩的眼睛似乎在我的心理搜索者,“Percy,我想你知道的,我想你跟我一样已经足以明白这个道理了。如果我的生命有一点意义,我必须靠自己活出来。我不能让天神照顾我,也不能让儿子照顾。我必须……自己找到涌起,你的寻找任务点醒了我。” 我们听着玩扑克牌的声音、咒骂声,还有客厅电视的ESPN频道传来的声音。 “我会将这个盒子留下。”我说:“如果他威胁你……” 她脸色苍白,可是她点点头。“Percy,你要去哪里?” “混血之丘。” “今年夏天,还是……永远?” “我想,看情况再决定。” 我们眼神交会,感觉上已经达成共识。我们都明白这个夏天的尾声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亲吻我的额头说:“Percy,你将会是英雄,你是最伟大的。” 最后一次,我环顾我的卧室,我觉得不会再看到它了,然后我和妈妈一起走到大门口。 “兔崽子,走得可真快啊?”盖柏在我后面喊:“终于解脱了。” 最后一刻,我还是有点怀疑,有点痛苦。我怎么会拒绝这么完美的报复机会?我正要离开这里,而我没有救出妈妈。 “嘿,Sally。”他大吼:“我的肉饼呢?” 强烈的愤怒在妈妈眼中燃烧,我想或许我终究留给她一个好帮手,那是属于她的。 “亲爱的,肉饼马上来。”她告诉盖柏。“肉饼大惊喜哦。” 他看着我,眨眨眼睛。 当关上门时,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妈妈凝视着盖柏,仿佛在盘算着要让他变成什么样子的花园雕像。 第二十二章 预言成真 在Luke之后,我们是第一批活着回到混血之丘的人,之所以大家当然把我们当做参加电视大冒险节目得了冠军回来一样。依照营队的传统,我们戴着大桂冠去参加我们荣归而准备的盛宴,然后领着大家排队往营火去。在哪里,我们将小屋同伴在我们离开这段时间为我们所准备的丧服给烧掉。 Annabeth的丧服非常漂亮,灰色丝质的衣服上绣着猫头鹰、我跟她说,没让她穿上拿衣服真是遗憾哪。她用力打我,叫我闭嘴。 海神之子的我没有任何小屋同伴,所以阿瑞斯小屋自愿帮我做丧服,他们找了一条旧床单,在边缘画了一圈眼睛打××的笑脸,中央还写着大大的“失败者。” 烧掉它真是开心。 当阿波罗小屋带着大家唱歌,并且开始传递棉花糖夹心饼时,我被荷米斯小屋的老同伴、雅典娜小屋的朋友,还有格罗佛的半羊人(satyr)兄弟包围着。他们很羡慕Grover刚从半羊人(satyr)长老会取得了探查者执照,长老会说Grover在这次寻找任务中的表现是:“勇气多到消化不良,羊角和胡须美得前所未见。” 唯一不想开派对的是克蕾莎和她的小屋同伴。他们恶毒的表情告诉我,他们不会原谅我对他们父亲的羞辱。 我不在意他们。 即使是Dionysus对我们荣归的致词也不足以打击我的精神。“是啦,是啦,这个小捣蛋鬼没有还自己被杀死,他以后就会更骄傲自大啦。那么,让我们为此欢呼吧。此外,我要宣布,这个星期六没有划独木舟比赛。” 我回到三号小屋,这里不再让我感觉孤独。白天时,我和朋友一起接受训练,晚上,我躺在床上倾听海声。我知道爸爸就在那里,也许他对我的看法还不是那么确定,也许他甚至不希望我出生,可是他正在看着我,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对我所做的事感到光荣。 至于妈妈,她抓住机会开启了新生活。在我回到营队一星期后,我收到她的信。她说盖柏神秘的离开了,应该说他消失在地球表面。她向警察报案说他失踪了,不过她有个奇妙的感觉,他们绝对找不到他。 接下来她说了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透过苏活区的艺廊,她卖出了第一尊真人大小的混凝土雕像给收藏家,作品题目是扑克牌玩家。她因此赚到不少钱。她将钱拿去付新房子的头期款,还有纽约大学第一学期的学费。苏活区的艺廊吵着跟她要新作品,他们评论她的作品是“超级丑怪的新写实主义往前迈进一大步。” “别担心。”妈妈写着:“我现在要开始写作了,也处理了你留给我的那盒工具,我不会再做雕像了。” 在信的最后,她写说:“Percy,我帮你在市区找到一间很好的私立学校,已经先付订金保留了一个名额,万一你突然想要注册念七年级的话,就可以用得上,你可以住在家里。不过,如果你想要在混血之丘待一整年的话,我也可以理解。” 我小心的将信折起,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再读一次,想想要怎么回复妈妈。 七月四日,全营的人集中到海边看九号小屋的烟火表演。身为赫菲斯托斯的小孩,他们不可能随便做一点红白蓝烟火的阳春表演。他们将一艘大游艇在近海下了锚,船上载着爱国者飞弹般大小的火箭。之前就看过烟火秀的Annabeth说,因为烟火施放的时间排的很紧密,烟火图案连起来看就像在空中播放动画一样,最后预定的高xdx潮是一对三十多公尺高的斯巴达战士在海面上劈啪作响,互相搏斗,然后爆开成一百万种色彩。 当Annabeth和我一起摊开野餐垫时,Grover来向我们道别。他穿着平常的牛仔裤、T恤和运动鞋。不过这几个星期以来,他的样子开始变成熟,差不多是高中的年纪了。他的山羊胡须变得更厚,体重也增加许多,角至少长了两公分,所以他现在得整天戴着牙买加帽子才能成功装成人类。 “我要离开了。”他说:“我只是要来说……嗯,你们知道的。” 我努力表现出替他高兴的样子,毕竟半羊人(satyr)被允许去寻找伟大的天神潘,并不是每天都有的事。可是说再见真的很困难,我只认识Grover一年,他却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 Annabeth给他一个拥抱,提醒他要记得穿上假脚。 我问他要先从哪里开始找。 “秘密。”他说,表情有点窘。“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去,可是人类和潘……” “我们了解。”Annabeth说:“你有带够这趟旅行用的锡罐吗?” “有。” “芦笛有带吗?” “哎呀,Annabeth,”他抱怨:“你很像老羊妈妈。” 不过听起来他没有觉得不开心。 他紧握住手杖,将背包上肩,看起来很像在大马路边搭便车旅行的人,一点都不像当年那个Yancy学校的矮小男孩,当时我还要保护他以免被恶霸欺负呢。 “那么,”他说:“祝我幸运咯。” 他给Annabeth一个大拥抱,轻拍我的肩膀,然后回头走过沙丘。 烟火在头上爆开,画面是海克力士正在杀掉那米亚之狮;阿蒂蜜丝正在追捕野猪;乔治·华盛顿(顺便提一下,这个人就是雅典娜的儿子)正横越德拉威州。 “嘿,Grover。”我叫他。 他在森林边缘转过身。 “不论你要去哪里,我希望那里都有好吃的烤玉米卷饼。” Grover笑了起来,然后他离去,隐没在森林中。 “我们会再看到他的。”Annabeth说。 我努力去相信她说的话,虽然事实上两千年来没有探查者生还过……嗯,我决定不要这样想,因为Grover将会是第一个生还者,他一定是。 七个月过去了。 我花了许多时间策划新的夺旗策略,然后和其他小屋联盟,让旗子保持不在阿瑞斯小屋手上的状态。我首次成功到达攀岩墙顶部,没有被火山熔岩烧焦。 日复一日,每当我走过主屋时总会抬头看阁楼的窗子,想着神谕。我努力让自己相信有预言已经实现。 “你将往西走,面对变身的天神。” 这句实现了。虽然背叛的天神变成阿瑞斯,而不是Hades。 “你将找到被偷的东西,看着它安全归还。” 没错,其中的Lightningbolt已经送回,另一个黑暗之舵也回到Hades那老滑头手中。 “你将被一个称你为朋友的人背叛。” 这一项仍然困扰着我,它应该是指阿瑞斯假装成我朋友,然后又背叛我。神谕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最后,你会失败,救不出最重要的。” 那么,我为什么仍然感到不安? 暑假课程的最后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学员们一起吃最后一餐,并且将部分的晚餐烧给天神。在营火边,资深的指导员颁发夏季结束的纪念珠子。 我得到一条专属的皮项链。当我看到我第一位夏天的珠子时,我很高兴火光盖住了我涨红的脸。今年的设计是沥青黑底,中心是一支闪闪发光的海水绿三叉戟。 “这是全体一致的决定。”Luke宣布:“这珠子十几年本营队中第一位海神的儿子,以及他所进行的寻找任务。他深入冥界最黑暗之处,阻止了一场战争!” 全营的人都跳起来欢呼,几时阿瑞斯小屋的人也顺从的站起来,雅典娜小屋的人将Annabeth带到最前面,好让她一起分享大家的喝彩。 我不知道在这当下是开心还是悲伤。我终于找到一个大家庭,大家都关心我,而且认为我做了对的事,但天一亮,大部分的人就会结束今年课程,动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一封打字信放在我旁边的桌上。 一定是Dionysus在上面填上我的名字,因为他总是会叫错。 亲爱的彼得·强森: 如果你象整年待在混血营,必须在今天下午前告诉主屋。如果你没有表明意愿,我们将假定你已经搬出小屋或成为一具恐怖的死尸。清洁鸟妖将在日落后开始工作,他们被授权要吃掉所有未登记的学员。所有未带走的个人物品将在火山口焚化。 祝今日愉快 营长Mr.D(Dionysus) 奥林帕斯众神会议第二十号决议通过 这一定是我的另一项阅读障碍(dyslexia),最后期限对我来说十分不真实,而现在,事情迫在眉睫。暑假结束了,关于我是否继续待在这里的事,我还没有回复妈妈或营队。我只有几个小时可以决定了。 决定应该很简单,我是说,是要九个月的英雄特训,还是要坐在一般教室里听九个月的课。废话。 可是,要考虑到妈妈,这是第一次我有机会和她一起住一整年,没有盖柏。我有机会待在家中,休闲时间可以在城市里闲晃。我机器Annabeth很久以前在我们寻找任务时说过:“真实世界才是有妖怪存在的地方,在真实世界里,你才能知道你学得好还是不好。” 我想起Zeus的女儿泰丽雅的命运。假使我离开混血之丘,有多少怪物会攻击我,假如我整学年都待在一个没有Chiron或朋友帮助的地方,妈妈和我可以活到明年夏天吗?虽然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拼字测验和五段文章作文并没有把我给杀了。我决定到竞技场去练剑,也许这样可以让我的脑袋清醒一点。 在八月酷暑的阳光下,营地几乎被遗忘了,所有学员不是在小屋里打包,就是拿着扫把或拖把满场跑,为最终检查做准备。阿古士正在帮几个阿佛洛狄忒的小孩搬运名牌行李箱和化妆包越过山丘。在那里,营队接驳巴士等着要送他们去机场。 先不要想离开的事,我告诉自己,练习,练习。 我走到击剑竞技场,发现Luke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的运动背包丢在台子的边缘。他一个人在练习,对着假人挥剑猛击。我从没见过他手中那把剑,那一定是用普通钢制成的,因为他正砍掉假人的头,然后刺穿假人的麦秆肚子。他的橙色指导员上衣满是汗水,神情紧绷,像是生命真的遭受到威胁。我看得入迷。他挖去了一排假人的内脏,砍掉他们的四肢,基本上,假人已经被分解成一堆麦秆和盔甲了。 他们只是假人,但我仍然忍不住对Luke的剑术深感敬畏,他p> 先不要想离开的事,我告诉自己,练习,练习。 我走到击剑竞技场,发现Luke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击剑手。我忍不住暗暗揣想,他的寻找任务怎么可能以失败收场。 最后,他看到我,停住挥出一半的剑,说:“Percy。” “嗯,对不起。”我觉得有点糗,“我只是……” “没关系,”他说,将剑垂下,“我只是在做最后一刻的练习。” “那些假人不会再困扰别人了。” Luke耸耸肩,“我们每年夏天都会做新的。” 这时他的剑不再旋转,因此我能看到这把剑有点古怪,剑身是由两种不同的金属制成,一侧的剑刃是青铜,另一侧剑刃是钢。 Luke看到我在看他的剑,说:“哦,这个吗?这是新玩具,叫做‘暗剑’。” “暗剑?” Luke将剑放在阳光下,剑身耀着邪恶的光。“一侧是天界的青铜,另一侧是锻造的钢,可以同时对付凡人和天神。” 我想起寻找任务开始时Chiron说过,英雄不能伤害凡人,除非是绝对必要的情况。 “我不知道天神可以做出这样的武器。” “天神可能不行。”Luke同意:“这他们做不出来。” 他对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将剑滑入剑鞘。“你听好,我正想去找你,在这最后一点时间里,我们去森林找个什么东西来比试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疑,我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因为Luke对我这么亲切。自从我完成任务回来,他和我似乎有点疏远,我担心他是因为大家对我的注意而感到不高兴。 “这样好吗?”我问:“我是说……” “喂,来嘛。”他在他的运动背包里翻来找去,拿出一组六罐可乐。“我这里有饮料。” 我盯着可乐,想着他是打哪儿弄来这些东西。营商店里没有卖凡人的汽水,也不可能偷偷从外面带进来,除非是跟羊男说,或许就是这样吧。 当然,我们晚餐的魔法高脚杯里可以装满任何你想喝的饮料,可是喝起来总是和真的可乐不一样,尤其是直接拿起可乐罐喝的感觉,更是大不同。 可乐你的糖和咖啡因,粉碎了我的意志力。 “好啊,”我说:“有何不可?” 我们走进森林里,换来换去想找怪物打斗,可是现在是在太热了,只要是有知觉的怪物一定都在阴凉的山洞里午睡吧。 我们在溪边找到一个阴凉处,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夺旗大赛时打断克蕾莎长枪的地方。我们坐在大石头上喝着可乐,看着洒落在森林中的阳光。 一会儿之后,Luke说:“你会怀念寻找任务吗?” “怀念每走一公尺就被怪物攻击吗?开什么玩笑!” Luke挑眉。 “是啦,我很怀念”我承认,“你呢?” 一阵阴影爬上他的脸。 我曾经听一些女生说Luke以往有多么俊美,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一脸疲倦而愤怒,一点都不帅。他的金发在阳光下是灰色的,脸上的疤似乎比平常还深,我可以轻易想象他变成老人的模样。 “从十四岁开始,我就整年住在混血之丘。”他对我说:“自从泰丽雅……嗯,你知道那件事。在那之后,我一次又一次训练自己,努力表现突出,终于能到外面去看看真实世界。那时他们丢给我一个寻找任务,而我再回来时,那感觉就像有人跟你说:‘没事了,旅程结束,好好过话吧。’” 他捏扁可乐罐,丢进小溪中。这个动作让我非常震撼,在混血营里最先学到的一件事就是禁止乱丢垃圾。你会从森林精灵和水精灵听到这件事,而且他们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会惩罚你,当你某天晚上要睡觉时,就会发现床单里满是蜈蚣和烂泥。 “月桂冠算什么!”Luke说:“我不会就这样结束,我不会像主屋阁楼里肮脏的神谕说的那样。” “听起来你好像正要离开。” Luke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笑容,“哦,我正要离开,Percy,你说对了。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跟你说再见。” 他弹弹手指,一小点火光在我脚边的地上烧出一个洞,有个黑黑亮亮的东西爬了出来,大约有手掌那么大,是一只蝎子。 我伸手要拿笔。 “没有用的。”Luke警告我:“深渊蝎子可以往上跳五公尺高,它的毒蜇可以刺穿你的衣服,你会在六十秒内死亡。” “Luke,什么……” 这时,蝎子开始攻击我。 你将被一个称你为朋友的人背叛。 “你……”我说。 他冷静的站起身,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 蝎子完全不理他,它又黑又圆的眼睛继续盯着我,爬上我的鞋子,钳子紧紧夹着。 “Percy,外面的世界我看多了。”Luke说:“你不觉得现在黑暗汇集,而怪物更壮大了吗?你难道不明白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思吗?所有的英雄都是天神的爪牙。天神应该在几千年前被推翻,可是他们今天仍然继续掌权,这都要感谢我们混血人。” 我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 “Luke……你说的是我们的父母。”我说。 他笑了。“这表示我应该爱他们吗?Percy,他们所珍视的西方文明是病态的,拿东西正在毁灭这个世界,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将之烧为尘土,开启另一个更好的新时代。” “你和阿瑞斯都疯了。” 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阿瑞斯是个笨蛋,他从来不了解他所服侍的真正主人。Percy,假如我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跟你解释,不过恐怕你活不到那时候了。” 蝎子爬上我的裤管。 一定有办法可以突围,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克罗诺斯,”我说:“他就是你的主人。” 空气变冷了。 “你不应该直呼他的名字。”Luke警告我。 “是克罗诺斯指使你偷走Lightningbolt和黑暗之舵,他是到你梦里跟你说的。” Luke双眼抽搐。“Percy,他也对你说了,你该听的。” “Luke,你被他洗脑了。” “你错了,他让我知道我的天分白白的浪费掉了。Percy,你知道两年前我的寻找任务是什么吗?我父亲荷米斯要我从赫斯珀里德斯的果园里偷出金苹果,归还给奥林帕斯。在我完成所有的训练后,那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佳任务。” “那并不容易。”我说:“海克力士以前也成功过。” “没错。”Luke说:“重复其他人做过的事有什么光彩可言?所有天神都只会重演过去而已。我当时根本就不想执行这个任务,而果园里的龙却赏给了我这个。”他生气的指着脸上的疤痕。“当我回来时,我所得到的只是同情,那时,我真想毁掉奥林帕斯,不过我决定等待时机。我开始梦到克罗诺斯,他说服我去偷些有价值的东西,偷那种从没有任何英雄敢拿走的东西。当我们冬至去校外教学时,等其他学员都睡了,我溜进王座厅,拿走Zeus王座上的Lightningbolt,连Hades的舵也一起拿走。你不会相信这件事有多简单,奥林帕斯的天神太傲慢了,他们从没想过会有人敢偷他们的东西,他们的警卫糟透了。在穿过纽泽西的半路上,我听到雷声大作,这是我知道他们发现东西被偷了。” 蝎子现在伏在我的膝盖上,用圆眼睛等着我。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那你为什么不把东西带去给克罗诺斯?” Luke的笑容有点僵住。“我……我太过自信了。Zeus派他的女儿去找被偷的Lightningbolt,像是阿蒂蜜丝、阿波罗、我爸爸荷米斯,结果是阿瑞斯抓到我。我本来可以击败他,可是我不够小心,他让我缴了械,拿走这两件宝物,威胁说要归还奥林帕斯,并且将我活活烧死。这时克罗诺斯的声音出现,告诉我该怎么说,我将引起天神大战的念头灌输给阿瑞斯,我跟她说,他只需要把宝物藏起来一会儿,看着别人打斗就好了。阿瑞斯的眼睛燃气邪恶的闪光,我知道他上钩了。他把我放走,在被人发现我不在之前,我赶回奥林帕斯去。”Luke拔出他的新剑,他将手指放在剑身的平坦面上滑过,像是深深为剑的美丽而着迷。“后来,泰坦王,他……他以梦魇惩罚我,我发誓不再失败。回到混血营之后,我在梦中被告知第二个混血人即将到来,我可以设计他带着Lightningbolt和黑暗之舵继续剩下的任务,将这两样宝物从阿瑞斯手中送到塔尔塔洛斯去。” “那晚在森林里,是你召唤了地狱犬。” “我们必须让Chiron认为营区因为你而不再安全,这样他才会让你开始寻找任务。我们必须加重他的忧虑,让他以为黑帝斯紧跟着你,而这方法的却奏效。” “飞鞋被下了诅咒。”我说:“飞鞋被设定要拖着我和背包进入塔尔塔洛斯。” “飞鞋是会这么做,假使你穿着他们的话。不过你却将飞鞋给了半羊人(satyr),这不在计划之内。只要被Grover碰到的事就会搞砸,没想到他竟然干扰诅咒。” Luke低头看着蝎子,现在它伏在我的大腿上。“Percy,你应该死在塔尔塔洛斯才对,不过别担心,我会将你留给我的小小朋友,将事情调整回来。” “泰丽雅付出生命救了你。”我咬牙切齿的说:“这就是你回报她的方式吗?” “别提泰丽雅!”他大喊:“是天神害死她的!他们要为许多事情付出代价,而这只是其中的一项。” “Luke,你被利用了,你和阿瑞斯都是,别听克罗诺斯的话。” “我被利用?”Luke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看看你自己,你爸爸为你做过什么?克罗诺斯即将回来,你只是稍微拖延了他的计划,他会将奥林帕斯天神丢进塔尔塔洛斯,将人类赶回山洞去。只有服侍他的人得以幸免,能够成为强大的人。” “叫这只虫离开,”我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强,自己来和我打。” Luke微笑着说:“Percy,做得好,不过我不是阿瑞斯,我不会中计的。我的主人正在等着,他给我很多寻找任务,要我着手进行。” “Luke……” “Percy,再见了,新的黄金时代就要来临,而你不会参与其中。” 他将剑挥了个弧形,消失在黑暗的涟漪中。 蝎子扑上来。 我用手将它猛力打落,然后拔出剑。这东西想跳到我身上,我在半空中将它切成两截。 我正准备要恭喜自己了,但一低头却发现手掌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鞭痕,渗出黄色的黏液,还在冒着烟。那东西终究蜇到我了。 我的耳朵里轰轰作响,视线逐渐模糊。我想到了水,上次水曾经治愈过我。 我蹒跚走进溪里,将手浸入水中,不过似乎没什么作用。毒性太强了,我的眼睛逐渐变黑,几乎无法站立。 “六十秒,”Luke说过。 我必须回到营队去,假如倒在这里,我的身体将成为怪物的晚餐,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脚像铅一样重,额头正在灼烧。我摇摇晃晃往营区走,森林精灵从树里面跑出来。 “救我。”我的声音嘶哑,“求求你……” 他们其中两个抓着我的手臂拉着我前进,我记得到了一片空地,有个指导员大声呼救,一位半人马吹起海螺号角。 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我醒来时,一根吸管在口中。我小口喝着饮料,味道很像巧克力豆饼干,是神饮。 我睁开眼睛。 在主屋的病房中,我上半身在床上坐起,右手正缠着绷带,看起来像支棒球。阿古士站在角落守卫着,Annabeth坐在我旁边,拿着我的神饮玻璃杯,用毛巾在我的额头轻轻拍着。 “我们又在这里了。”我说。 “你这笨蛋。”Annabeth说,我听得出她看到我醒来非常高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发青,而且开始变成灰色,假如不是Chiron医治你的话……” “好了好了,”Chiron的声音响起,“Percy的体质也有些功劳。” 他坐在床尾,以人类的样子出现,难怪我刚才没有看到他。他的下半身不可思议的塞进轮椅中,上半生穿着西装外套,而且打了领带。他微笑着,不过他的面色疲倦又苍白,他之前熬夜批改拉丁文报告时也是这样。 “你觉得如何?”他问。 “很像身体里面被冷冻起来,然后又拿去微波。” “这比喻很贴切。那是深渊蝎子的毒液,假如你现在还可以说话,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吸着神饮之间的空挡,我将事情经过告诉他们。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不相信Luke会……”Annabeth的声音颤抖,她的表情变得愤怒又悲伤。“对,对,我相信,愿天神诅咒他……在寻找任务之后,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我必须报告奥林帕斯。”Chiron喃喃说着:“我马上去。” “Luke到外面去了。”我说:“我必须去追他。” Chiron摇摇头说:“不,Percy,天神们……” “不能谈克罗诺斯的事。”我打断他说:“Zeus宣布终止这件事。” “Percy,我知道很困难,不过你不能鲁莽的冲去报仇,你还没准备好。” 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有一部分的我意识到Chiron是对的。我看着我的手,知道不可能马上拿起剑来战斗。“Chiron……你从神谕那里得到的预言……是关于克罗诺斯的,对不对?我也在里面吗?Annabeth呢?” Chiron紧张的瞥了天花板一眼。“Percy,这不是我的身份……” “你被命令不可以对我说这些,是吧?” 他的眼神默许着,可是却带了悲伤。“孩子,你将会是个伟大的英雄,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做准备,可是关于你眼前的道路,假如我是对的……” 雷声轰隆一声打在头上,震得窗子发出可可声响。 “好啦!”Chiron大喊:“好!” 他叹了口气,深感挫折。“Percy,天神有他们的理由,让你知道太多未来的事并不好。” “但我们不能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我说。 “我们不会枯坐在这里。”Chiron承诺。“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克罗诺斯想要将你解决掉,他想让你生活大乱,脑子里充满恐惧和愤怒,别让他如愿。耐心勤练,你的时代即将来临。” “假如我能活那么久的话。” Chiron将手放在我的脚踝上。“Percy,你必须相信我,你会活着,可是首先你要决定接下来这一年要走的路,我不能告诉你正确的决定是什么……”我觉得他的意见非常明确,但他用全部的意志力忍住不要影响我。“你必须决定是要待在混血营一整年,还是回到凡人的世界念七年级,而只来这里参加暑假夏令营。好好想一想,当我从奥林帕斯回来时,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想要抗议,我想要问他更多的问题,可是他的表情告诉我,没什么好讨论了,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我会尽快回来。”Chiron承诺。“阿古士会照顾你。” 他看了Annabeth一样。“哦,亲爱的……你准备好了的话,随时都可以,他们在这里了。” “谁在这里?”我问。 没人回答。 Chiron推着轮椅自己出了房间,我听到轮椅小心下台阶的咚咚声,一次两轮一起下。 Annabeth研究其我饮料中的冰块。 “怎么了嘛?”我问她。 “没有。”她将被子放回桌上。“我……有件事我听了你的劝告。你……嗯……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嗯,扶我站起来,我想到外面去。” “Percy,这不是好主意。” 我将脚滑出床外,Annabeth在我摔破在地板之前抓住我,一阵恶心感涌上。 Annabeth说:“我就跟你说……” “我很好。”我坚持。我不想像个病人一样躺在床上,此时Luke已经跑到外面,计划毁掉西方世界。 我努力往前走一步,然后又一次重重瘫倒在Annabeth身上。阿古士跟着我们走出去,不过仍然保持距离。 这次我们到阳台上了。我满脸汗珠,胃好像打了结,不过我使劲全力到达栏杆边。 现在是黄昏,营区里看起来完全是一片荒芜。小屋是暗的,排球场一片寂静,湖面上有独木舟穿梭,在森林和草莓园的远处,长岛海峡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你要做什么?”Annabeth问我。 “我不知道。” 我告诉她,我觉得Chiron是想要我整年留下来,用更多的时间训练,可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这样做。我承认让她独自留在这里是很糟糕的事,这样她就只能和克蕾莎在一起…… Annabeth抿一抿嘴,小声的说:“Percy,今年我要回家。”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是说,去你爸爸那里?” 她的手指向混血之丘的山顶,在泰丽雅的松树旁,在营区的魔法界限旁,有一个家庭站在那里的剪影,两个小孩、一个女子,和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男子,他们好像在等待。男子拿着一个背包,看起来很像Annabeth从丹佛的水世界拿的那一个。 “我们回来之后,我写了封信给他。”Annabeth说:“像你建议的那样,我告诉他……我很抱歉,假如他还要我的话,我会回家念下一学期。他立刻回信给我,我们决定……我们要重新试一次。”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抿一抿嘴,说:“在凡人学校开学之后,你不会想做什么蠢事吧?至少……别忘了请伊丽丝传讯息给我,好吗?” 我挤出笑容。“我不会去找麻烦的,通常都是麻烦来找我。” “明年暑假我们回来时,”她说:“一起去追捕Luke。我们去请求寻找任务,假如没有被准许的话,我们就自己溜出去,就这么说定咯。” “想出这个计划的脑袋不会比雅典娜差。” 她伸出手,我和她握握手。 “保重,海藻脑袋。”Annabeth对我说:“继续努力啊。” “聪明的女孩,你也一样。” 我看着她走上山丘和家人会和。她笨拙的拥抱她爸爸,然后回头往山谷看了最后一眼。她摸着泰丽雅松树,然后才让自己被带着跨过山顶,进入凡人世界。 这是第一次,我在营区里感到真正的孤独。我望着外面的长岛海峡,想起爸爸说的话:“大海不喜欢受拘束。” 我决定了。 我猜想着,假如Poseidon正在看着,他会不会赞成我的决定? “明年暑假我会回来。”我对他承诺:“我一定会活到那个力啊。” “聪明的女孩,你也一样。” 我看着她走上山丘和家人会和。她笨拙的拥抱她爸爸,然后回头往山谷看了最后一眼。她摸着泰丽雅松树,然后才让自己被带着跨过山顶,进入凡人世界。 这是第一次,我在营区里感到真正的孤独。我望着外面的长岛海峡,想起爸爸说的话:“大海不喜欢受时候,毕竟我是你的儿子。”我请阿古士带我到三号小屋,让我收拾行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