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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名著

《精灵血脉四部曲》
第一部 血脉 序 
卓尔流民狄宁小心地潜行于卓尔城市魔索布莱的街道上,作为一个将近二十年没有家族归属的弃民,这个老练的战士非常清楚这座城市的危险,以及该如何避开它们。 此时他正在这座深广达两里的巨洞西墙附近,当他路过一座废弃的建筑物时,不由自主地驻足凝视。在两座石笋形成的基座上,一圈塌毁的围墙环绕着整个这片地方;隐约可见的还有两扇破败的大门,一扇在地面,另一扇位于墙上二十尺高处的露台前面,门板摇摇欲坠地挂在扭曲的铰链上。狄宁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飘上这座露台,走进自己的私人贵族居室——杜垩登家族的居室。 杜垩登家族——这座卓尔城市的禁词之一。而这个狄宁的家族曾经是魔索布莱六十余个卓尔家族中排名第八的强族。他的母亲曾在执政议会中拥有一个座席,他狄宁则是卓尔学院中的战士学校——格斗武塔的导师之一。 站在这座建筑物前面,狄宁感觉它的荣耀仿佛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往事。他的家族人丁尽灭,他的华屋湮没于尘土,他自己不得不加入声名狼藉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只是为了苟延残喘。 “都过去了。”卓尔流民悄声吐出这样一句话,就晃了晃消瘦的肩膀,用隐蔽魔斗篷裹住自己的身体,一个没有家族的卓尔永远都是脆弱的。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洞穴中心的纳邦德尔时柱,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每天拂晓时分,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都会来到纳邦德尔时柱前,向里面灌注魔力。时柱的温度就会随时间演进而升高,当温度达到顶点的时候,又会逐渐冷却。对于能够感受红外光的卓尔眼睛,释放出热量的时柱就像是一座燃烧的巨钟。 现在,纳邦德尔几乎完全冷却了,一天的时光已经接近尾声。 狄宁穿越了几乎大半个城市,他的目的地是爪裂谷中的一处秘密洞穴。爪裂谷是魔索布莱城西北洞壁处的一道巨大裂隙。这里有达耶特佣兵团团长贾拉索的无数藏身处之一,而他现在正等在那里。 这个卓尔溜过城市中心的纳邦德尔时柱和百余根多孔的石笋,这里集中着十几个家族聚居地,诡异非凡的雕刻和怪兽石像闪烁着绚丽的妖火。在护墙边和连接巨型钟乳石的桥梁上巡逻的卓尔士兵都紧盯着这个孤独的陌生人,握紧了手中的十字弩和毒枪,直到狄宁远远地离开他们。 这就是魔索布莱城的法则:永远保持警惕,永远不要信任别人。 来到爪裂谷边缘的时候,狄宁小心地审视了一遍周围的状况,随即利用天生的浮空能力闪身飘入裂缝中。缓慢地下降了百余尺之后,他又一次见到十字弩的箭头,但他的佣兵伙伴们认出是狄宁之后,就迅速收起了弩箭。 贾拉索在等你,一名卫兵用繁复的黑暗精灵手语告诉狄宁。 狄宁并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对普通士兵进行解释。所以他只是粗鲁地推开卫兵,走进一条短隧道。很快,他就来到一个由走廊和房间组成的复杂迷宫中。又走过几条隧道之后,黑暗精灵停在一扇微微透出光亮的门前,这扇门几乎薄到了半透明的程度。他将手掌按在门上,让自己的体温提醒对面能感热的眼睛,他已经到了。 “终于来了。”片刻之后,他听见了贾拉索的声音,“进来,狄宁,我的哈额比,你让我等了太长时间。” 狄宁停顿片刻,体会了一下这个喜怒无常的佣兵团长的语调和词令。贾拉索一直称他为哈额比——“我信任的朋友”,自从击退杜垩登家族的突袭之后(贾拉索在这次突袭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就从贾拉索那里得到了这样一个绰号,不过他并没有从这个佣兵团长的语气里听出半点挖苦的意味。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刺探魔索布莱城第十七家族万德瑞的任务正处在紧急关头的时候,贾拉索为什么会突然让他回到这里?狄宁对此充满了疑虑。为了获得万德瑞家族卫兵的信任,狄宁在高度危险中周旋了将近一年时间。毫无疑问,他的不辞而别会让卫兵们对他的身份产生严重的怀疑。 想查明真相,只有一个办法,这个流民士兵最终做出决定。他屏住呼吸,挤进这道半透明的屏障,看起来他仿佛是走进了一道厚重的水墙,只是他身上并没有一丝水迹。又走了几大步,他跨过两个流动边界的出口,这才穿透看起来只有一寸厚的魔法门,进入贾拉索的小屋。 这个房间里充满了舒适的红光,狄宁可以在这里将视线从红外光范围调节到一般光线范围,他眨眨眼睛,让瞳孔逐渐适应这种转变。然后,像以前一样,当他望向贾拉索的时候,又眨了一次眼睛。 佣兵领袖坐在一张石桌后面柔软的椅子里。这把椅子只有一条腿支撑,可以自由旋转,也可以后仰到相当的角度。像往常一样,贾拉索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细长的双手垫在刮得精光的脑壳后面。(堪称绝无仅有的卓尔发型!) 贾拉索将一只脚放在桌面上,高统黑皮靴有节奏地敲击着岩石表面。这时,他的另一只脚也同样大力踢着岩石,但这只靴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狄宁注意到,佣兵团长的红宝石眼罩今天戴在了他的右眼上。 桌边站着一个不停颤抖的小个子类人生物。狄宁五尺半的身高超出了他整整一倍,这还是算上他突起前额上的一对小白角之后得出的比较结果。 “是欧布罗札的狗头人。”贾拉索随口解释道,“看起来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找到了进来的路,却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这个理由在狄宁听来还算合理,欧布罗札——魔索布莱城的第三家族,他们聚居在紧邻爪裂谷口的地方。据说他们豢养了数千个狗头人,平时用来折磨取乐,战时则成为最前线的塞刀肉。 “你想离开吗?”贾拉索的问话里带着厚重的笑意。 狗头人急切而愚蠢地点着头。 贾拉索指了指那扇门,狗头人急忙冲向它,但他根本没有力量钻入那道屏障,只是被反弹回来,差一点跌倒在狄宁的脚面上。这个狗头人还没爬起来,却愚蠢地向佣兵团长发出了不敬的咆哮。 贾拉索挥了几下手,狄宁没能辨别出他挥动了几次,他只是反射性地绷紧了身体。但他也知道,想活命就不要乱动,贾拉索从来没有失过准头。 当他最后低下头时,发现五把匕首钉住了狗头人已毫无生息的身体,在这只可怜虫的小胸膛上印出一个完美的五角星形状。 贾拉索向狄宁耸耸肩,“不能让这条虫子回到奥勒达那里去,他已经在这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 狄宁分享着贾拉索的笑容,弯腰去拔取那些匕首,但贾拉索示意他不必如此。 “它们自己会恢复原位的。”贾拉索说着拉起上衣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魔法刀鞘,“坐下,”他指向桌边一张不起眼的凳子,命令他的朋友,“我们有好多东西要谈。” “为什么你要召我回来?”狄宁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问,“我已经成功地渗透到万德瑞家族内部了。” “啊,我的哈额比,”贾拉索回应道,“你总是直奔重点,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 “乌恩合,”这在卓尔语中是“说谎者”的意思,狄宁并不买他的账。 又一次,这对伙伴同时大笑起来。但贾拉索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放下脚。欠身向前,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只有国王才能拥有的珠宝绽放出华彩星光。这些闪亮的珠宝中有多少是蕴藏着魔力的?这是狄宁经常想到的一个问题。可能是这些珠宝的闪光映射出了石头桌面的颜色,贾拉索的面孔变得灰暗如铁。 “对万德瑞的攻击就要开始了?”狄宁在发问的同时,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忘记万德瑞吧。”贾拉索答道,“他们的事情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狄宁将自己的尖下巴放到细瘦的手掌中,不重要了!他想。他现在只想跳起来,扼死这个含糊其辞的佣兵头子。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 狄宁抹去了他对于万德瑞的考量,他严厉地盯着贾拉索一贯平静的面孔,从中寻找线索。最后,他明白了。 “我的姐姐,”他说,贾拉索在狄宁说出那个词之前点点头,“她做了什么?” 贾拉索伸直躯体,望向小屋另一边,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一块石板应声扬起,显露出一个小洞。狄宁惟一幸存的血亲——维尔娜·杜垩登走进房间,她看起来比家族毁灭时更加辉煌和美丽。 当狄宁看清维尔娜的穿着时,眼珠几乎从眼眶中蹦了出来。维尔娜穿着她旧时的袍服!那是罗丝高阶祭司的袍服,上面纹饰的蜘蛛和武器正是杜垩登家族的徽章!狄宁根本不曾想到维尔娜还会保留着它,他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了。 “你竟敢……”他想发出警告,但维尔娜的狂暴马上显露出来。她红色的眼球仿佛两堆烈火,燃烧在黑檀木一般的高颧骨上。狄宁望着这双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又得到了罗丝的宠爱。”维尔娜大声宣称。 狄宁看了看贾拉索,后者只是耸了耸肩,无声地将眼罩挪到了左眼上。 “蜘蛛神后向我展示了神迹,”维尔娜继续说道,她曼妙的声音因为无法抑制的兴奋而显得沙哑。 狄宁认为这个女子现在正处于疯狂的边缘,冷静的维尔娜总是无声地容忍一切事情,即使在杜垩登家族突然灭亡之后也是如此。但是在过去一两年中,她的行为越来越古怪和偏激,她经常连续多个小时离群独处,疯狂地向他们冷酷的神明祈祷膜拜。 “你会把罗丝向你显现的神迹告诉我们吗?”贾拉索在很长时间的平静之后开口问她,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很震撼的样子。 “崔斯特。”维尔娜吼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属于他们那个渎神的弟弟,姐姐精致的嘴唇也因为对这个名字的恨恶而扭曲。 狄宁明智地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让反驳的话语脱口而出有分毫的泄露。尽管维尔娜现在的样子明显缺乏理智,但她毕竟是一位高级祭司,绝不能对她有所不敬。 “崔斯特?”贾拉索平静地问她:“你的弟弟?” “不是我的弟弟!”维尔娜吼叫着冲向桌子,仿佛要把贾拉索打倒在地。佣兵团长敏捷的动作这次没能逃过狄宁的服睛,配有匕首的手腕已经翻到了准备位置。 “那是杜垩登家族的叛徒!”维尔娜怒不可遏,“所有卓尔的叛徒!”她的怒容忽然变为一脸的微笑,邪恶而狡诈。“奉上崔斯特作为牺牲,我将再次得到罗丝的宠爱,将再一次……”维尔娜突然闭上嘴,显然她并不想透露计划剩余的部分。 “你听起来就像是玛烈丝主母,”狄宁大着胆子说,“她也是一心想猎杀我的弟……那个叛徒。” “你还记得玛烈丝主母?”贾拉索的语气中带着讥笑,不过他也希望这个名字能让过度兴奋的维尔娜镇静下来。她是维尔娜的母亲,杜垩登家族的主母。因为未能捉获并杀死叛逆的崔斯特,她直接造成了家族的灭亡。 维尔娜确实平静了下来,但她马上又发出了一阵痉挛似的嘲笑,很长时间都没有停止。 “明白我为什么要召唤你回来了吧?”贾拉索转头问狄宁,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祭司的存在。 “你想让我在她造成麻烦之前杀掉她?”狄宁同样随便地反问。 维尔娜的笑声骤然停止,她的大眼睛盯着这个冷血的弟弟,“威施牙!”她一声呼喝,魔法能量将狄宁打落坐椅,直接把他轰到岩石洞壁上。 “跪下!”维尔娜发出命令,狄宁刚刚恢复神志,便双膝跪倒在地。而坐在旁边的贾拉索对她来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佣兵团长同样无法隐藏他的惊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法术,根本不应该对像狄宁这样经验老道的战士产生作用。 “这是罗丝的眷顾。”维尔娜高傲地站立在两人面前。“如果你们敢反对我,我将用得到罗丝祝福的法术和诅咒对付你们,你们只能束手待毙。” “我们掌握的关于崔斯特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经去了地表,”为了转移维尔娜的怒气,贾拉索连忙告诉她,“所有情报都表明,他仍然留在那里。” 维尔娜点点头,古怪的笑容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嘴唇,珍珠白色的皓齿和乌木般闪亮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是在那里,但罗丝向我显示了找到他的道路,那是通向荣耀的道路。” 贾拉索和狄宁又一次交换了困惑的目光,根据他们的经验,维尔娜的宣言和维尔娜本人都处在不正常的疯狂状态。 但狄宁不顾自己的意愿和所有理智性的考量,仍然跪在那里。

第一部 血脉 第一篇 令人兴奋的恐惧 
自从我离开家乡之后,几乎已经过去了三十个年头,对于卓尔精灵,这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但对我来说,却仿佛是整整一生。在走出魔索布莱城的黑暗洞穴之后,我所渴求的,或者说我相信自己所渴求的,只是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充满友谊与和平的地方,我可以在那里将弯刀挂在温暖的壁炉架上,同信任的伙伴分享彼此的故事。 现在,我找到了这一切。布鲁诺已经返回了他年轻时代的圣殿,我们过上了美好而和平的生活,只有在从秘银厅到银月城的五日行程中,我才会佩带武器。 我错了吗? 离开魔索布莱城那个可憎的世界,对于这个决定,我从没有怀疑或后悔过。但在这无尽的安静与和平中,我开始相信,在那个紧急时刻,我的渴望完全是毫无经验的期冀,那以前,我从不曾知道,自己是如此需要平静的生活。 不能否认,我的生活已经好了很多,在任何方面都要比我在幽暗地域的时候好上千倍。我已经无法记起什么时候曾经有过那种焦虑;那种令人兴奋的恐惧;战前的压迫感;敌人靠近身边时,或者面临挑战时所带来的刺激。 是啊,我还记得那件事,就在一年前,当沃夫加、关海法和我清理秘银厅底层隧道的时候,那一阵刺痛神经的恐惧,但它正从我的记忆中消退。 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作为的生物?如此追求舒适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是否显得陈腐堕落?真正让我们的生命有意义的,会不会正是那些挑战与冒险? 必须承认,至少对我自已来说,我不知道。 有一个事实是我无法否认的,它无疑会帮助我解决所有这些问题,并让我处在一个幸运的位置上——迄今为止,与布鲁诺和他的族人,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还有关海法;哦,我亲爱的关海法,与他们在一起,我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在我六十年的生命里,我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全。我的未来从未有如此光明的时候,等待着我的将是长久的平和与安乐。但我也感到了自已生命的流失,平生第一次,我开始回顾过去,而不是展望未来。我感到自己正在死亡,那些我曾经急于和朋友分享的故事很快就变得陈旧,而我又没有其他东西能代替它们。 但,我还是在提醒我自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部 血脉 第一章 春晓 
崔斯特·杜垩登在世界之脊南端支脉的一条小路上缓慢地行进,他的周围铺展着亮蓝色的天空。遥望南方,跨过爱佛荒原,他能看见远方城镇中最后闪烁的灯光。那也许是奈斯姆,渐强的晨曦正在取代她的灯火。崔斯特又转过一个山道拐弯,看见了远在脚下的坚石小镇。野蛮人沃夫加的族人从遥远的冰风谷来到此地,现在正开始他们清晨的工作,这片原来的废墟也在按部就班地繁盛起来。 崔斯特望着这一切,熙熙攘攘的场面因为处于远方而显得微小。他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沃夫加和他骄傲的族人还像饿狼一样游荡在北方与西方的冻土地带,那是在这座巨大山脉的另一边,一千里远的地方。 春天,贸易的季节,它很快就要到来了。只要盘石镇勇敢的男人和女人们像商人一样同秘银厅的矮人做交易,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样的生活比起他们原来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和舒适。他们应沃夫加的召唤而来,在那些远古的厅堂里英勇地与矮人并肩战斗。很快,他们就能收获辛勤汗水换来的果实,那种毫无希望的游牧生活和冰风谷残忍的寒风一同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我们已经前进了多少?”崔斯特在料峭的晨风中喃喃自语,这句双关语把他自己逗笑了。他刚刚从银月城返回,那是一座远在东方的宏伟城市。这个饱受折磨的卓尔游侠以前从不敢想像自己会在那里受到认同。实际上,就在两年前,当他、布鲁诺和其他伙伴们寻找秘银厅的时候,银月城华丽的城门还在他面前紧紧关闭着。 “你在一个星期里就走了一百里的路程。”一个声音突兀地答道。 崔斯特细长的手指本能地握住了刀柄,但他的思想立刻控制了他的自然反射,那带有一点矮人语调的柔美嗓音是他最熟悉的声音之一。片刻之后,布鲁诺·战锤的人类养女——凯蒂·布莉儿一蹦一跳地穿过乱岩地面,向他跑来。她浓密的棕色长发在风中飘摆,水蓝宝石般的双眸在清冷的晨光中如星般闪亮。 在这个欢快如春风般的女孩子面前,崔斯特永远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笑容。那洋溢着生命光彩的笑容,即便是几年来的血雨腥风,也无法抹煞其分毫。看到凯蒂·布莉儿,崔斯特就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温暖,这位年轻女子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他。凯蒂·布莉儿懂得并乐于接纳他的心灵,而不是他皮肤的颜色。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那是在一座f岩兀立,狂风肆虐的山谷里,她那时只有现在的一半大。 黑暗精灵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能看见沃夫加。他是凯蒂·布莉儿的未婚夫,自然担负起了在这片断崖区守护她的责任。 “你一个人出来得太远了。”没有看见那位野蛮人。崔斯特便对这个小女孩说。 凯蒂双手环抱胸前,重心放在一只脚上,用另一只脚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你说话越来越像我爸爸了,难道崔斯特·杜垩登在走路的时候也要找人保护吗?” “说得好。”卓尔游侠点头承认,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重,没有一点讽刺的语气。女孩子的斥责提醒崔斯特,凯蒂完全可以照顾自己。她的身上有一把矮人短剑,皮袍子下面穿着精心打制的矮人甲胄,它和布鲁诺送给崔斯特的链甲一样轻盈而坚固,雅娜瑞儿的魔法弓——陶玛里穿心弓斜挎在凯蒂肩膀上。崔斯特从不知道有什么武器能比它更强大,除了她的强力装备之外,自小受到矮人抚养,有着布鲁诺这样山岩般雄壮养父的凯蒂本身也具备了一副强健的体魄。 “你总是要看着太阳升起吗?”凯蒂问面朝东方的崔斯特。 崔斯特坐在一块扁平的岩石上,招手让凯蒂坐在他身边。“自从我第一天来到地表,我就开始观赏黎明。”他边说边把厚重的叶绿色斗篷拢到背后,“那时候,它总是刺痛我的眼睛,提醒我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我已经能忍受这样的明亮,这让我感到安慰。” “嗯,听起来很不错。”凯蒂紧盯着卓尔奇异的双眸,迫使崔斯特不得不回望向她,映入他眼帘的天真笑容让他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冰风谷中那个寒风凛冽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个女性朋友的微笑。 “在我看来,”凯蒂继续说道,“这一定表示你已经属于阳光下的世界了,崔斯特·杜垩登,就像任何种族的任何一个成员一样。” 崔斯特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把头转向东方。凯蒂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精灵身边,两个人长久地眺望着这个悄悄醒来的世界。 “我是来找你的。”凯蒂突然说。崔斯特听出了她语气的古怪,但并不明白个中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说,”女孩子向他解释。“我们听说你在这几天里会回到盘石镇和秘银厅来,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崔斯特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你有话要和我说?” 凯蒂沉重地点点头,同样把目光转向东方地平线,崔斯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错过了婚礼,我永远也不原谅你。”凯蒂小声说,话一说完,她就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崔斯特注意到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但凯蒂拼命把这声音装成感冒的初期症候。 崔斯特用一只胳膊环抱住美丽女子有力的肩膀。“即使爱佛所有的巨魔都站在我和婚礼大厅之间,你相信我会不出席你的婚礼吗?” 凯蒂转向他,正看到他专注的目光,女孩一下子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紧紧地抱住崔斯特,接着又跳起身。把崔斯特也拽了起来。 崔斯特尽力露出同样欢喜的笑容,或者至少让女孩子相信他也像她那样快乐。凯蒂·布莉儿清楚地知道他决不会错过她与沃夫加的婚礼,他们是他最亲爱的朋友。这些涕泪怎么会不是因为着凉才流出的呢?但感觉敏锐的游侠还是很奇怪,为什么凯蒂会在离秘银厅只有几个小时的路上堵住他? 他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给了他相当的困扰。每一次凯蒂的蓝眼睛中聚集潮气的时候,崔斯特·杜垩登都会感到相当的困扰。 ※※※※ 贾拉索的黑皮靴踏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他正一个人沿着一条曲折的隧道离开魔索布莱城。大多数卓尔在孤身离开这座大城,进入幽暗地域之后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但佣兵团长清楚这些隧道里有些什么,这片地区居住着什么样的生物。 搜集信息是贾拉索的专长,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情报网是贾拉索倾尽心力的杰作和他重要的依靠,其组织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卓尔家族。贾拉索知道这座城市中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每件事,有了这些信息作为后盾,让他这个没有家族的流民仍旧活得潇洒惬意。自从贾拉索成为魔索布莱城阴谋的一部分以来,除了第一家族的班瑞主母以外,魔索布莱城中谁也不知道这个狡诈佣兵的真实来历。 他现在只穿着他的微光斗篷,它的魔法色彩交织重叠,遮挡了这个佣兵优美的身形。遮住光脑壳的宽边帽上装饰着大束的戴翠玛鸟羽毛,那是一种巨大的地底走禽。一柄细身剑在他的腰侧跳跃,另一边腰上插着一把长匕首,这些是他身上仅能见到的武器。但了解这个佣兵的人都知道,他身上一定还会藏有其他武器,凡是活着的人都无法见到的武器。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贾拉索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但当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立刻强迫自己放慢速度,对于疯狂的维尔娜安排的这次邪异的会面,他决定遵循迟到的风尚。 疯狂的维尔娜。 贾拉索对这个想法考虑了很长时间,他甚至停下脚步,靠在洞壁上,思忖这位祭司在过去几周里无数次的宣告。最初,那看起来只是一个破落贵族绝望的嚎叫,丝毫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它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切实的计划。那以前,贾拉索一直对维尔娜抱着玩笑和好奇的态度,从不曾想过他们会杀死,甚或是找到那个失踪已久的崔斯特。 但维尔娜显然受到了某种引导,贾拉索只能相信这是罗丝的意旨,或者是蜘蛛神后一个强大奴仆在发挥作用。维尔娜的祭司力量已经完全恢复,看起来她还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她甚至应该有一个能力完美的间谍,现在他们已经非常清楚崔斯特在哪里。贾拉索也开始相信,杀死这个叛逆卓尔并不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佣兵的靴子宣称了他的到来,贾拉索敲敲隧道末端的拱壁,走进一间宽而低矮的房间。维尔娜正在那里,狄宁陪在她身边。令贾拉索感到惊奇的是(精于算计的佣兵马上在脑子里记下了这件事):曾离开这里,前往荒野地区的维尔娜看起来比他的弟弟更对幽暗地域适应自如。狄宁在这些隧道里度过了多年时光,领导过无数次巡逻任务,但作为贵族祭司的维尔娜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城市。 如果她真的相信罗丝与她同在,赐予她祝福,那这位祭司将无所畏惧。 “我的礼物是否已经送给了那个人?”维尔娜急切地问。在贾拉索看来,维尔娜的每一件事都已经成为了紧急事件。 没有任何问候或对他迟到的质问,这个突兀的问题让佣兵团长在片刻之间感到不知所措。他望向狄宁,后者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维尔娜的目光中燃烧着饥渴的火焰;而狄宁的眼睛里只有颓丧和放弃。 “那个人已经得到了耳环。”贾拉索回答。 维尔娜拿出一个扁平的碟形物,上面的图形刚好显示出那只珍贵耳环的样子,“是不是很漂亮,”她用手揉搓着碟子表面,“我们的间谍已经远离魔索布莱城了。” “还带着一件值钱的礼物。”贾拉索的嗓音因为嘲讽而变得尖锐。 “这是有必要的,它将推动我们的事业。”维尔娜大声对他说。 “如果这个人真的像你相信的那样会是个如此有价值的线人。”贾拉索面无表情地说。 “你怀疑他?”维尔娜的声音回荡在隧道里,其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狄宁显出一副非常想捂住耳朵的样子。 “是罗丝将他指引给我,”维尔娜露出一丝冷笑,“罗丝向我展示了重获家族荣光的道路。你敢怀疑……” “我毫不怀疑吾神的意旨,”贾拉索急忙开口道,“那只指引方向的耳环已经遵照您的指示被送了出去,而那个人类也正在路上。”佣兵团长脱下宽边帽,深鞠一躬。 维尔娜平静下来,看来贾拉索的恭敬已经让她得到了满足。她的红眼睛再次放射出渴望的光芒,一个阴险的微笑扭曲了她的面容。“那些地精呢?”她虽然在发问,语气却显得胸有成竹。 “他们很快就会和那些贪婪的矮人取得联系,”贾拉索回答,“这无疑会让他们感到沮丧,我的探子已经在地精周围就位,只要你的弟弟出现在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中,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看着欢喜异常的维尔娜,佣兵队长隐藏了自己的笑容。祭司只是想着该如何从倒霉的地精部落那里得到弟弟的确切位置,但贾拉索却另有图谋。地精和矮人正如卓尔和他们的地表精灵亲戚之间那样有着血海深仇,这两个种族间的任何接触都会直接导致战争,这对贾拉索来说无疑是一个评估矮人防御能力的好机会。 他对矮人的弱点很感兴趣。 维尔娜的目的明确而简单,她只要叛逆弟弟的死亡。贾拉索却把眼光放得更远,这次代价高昂的近地,甚至是上地探险必须获得以相当的回报。 维尔娜揉搓着双手,突然转身面对她的另一个弟弟。贾拉索看着狄宁在容光焕发的姐姐面前竭力露出的谄媚表情,差点大笑出声。 维尔娜已经深深地沉迷于美好的前景,根本没有注意到弟弟因为缺乏兴致而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些地精塞刀肉知道他们应该如何选择吗?”她问佣兵团长,但她自己已经抢先贾拉索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他们没的选择!” 贾拉索突然感觉需要刺破她眼中美好的泡沫,“如果地精杀了崔斯特,该怎么办?”他尽量不在语气里夹杂任何感情。 维尔娜的面孔古怪地扭曲起来,她刚要回答,就噎了一下。“不!”很长时间之后,她的吼声终于迸发出来,“有超过一千个矮人住在这里,也许真正的数量更是这个的两三倍,地精部落必定全灭。” “但矮人和他们的盟友无疑也会损失惨重。”贾拉索回应。 “崔斯特不会死,”狄宁出乎意料地开口回答,而他坚定的嗓音里不存在任何妥协的成分,似乎他也不打算和身边的两个同伴有所争论。“地精杀不死崔斯特,地精的武器没有可能靠近他的身体。” 维尔娜满意的微笑表明她并没有理解狄宁这番话所蕴含的恐怖,狄宁是他们中间惟一曾在战场上面对过崔斯特的人。 “返回的隧道是否清理过了?”维尔娜问贾拉索,见他点头之后,祭司随即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你希望就这样结束。”当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佣兵团长对狄宁说。 “你还没有遇到过我的弟弟,”狄宁干巴巴地回答,他的手抽搐地靠近华丽的卓尔剑柄,“至少没有在战斗的时候遇到。” “怕了?哈额比。”这个问题直指狄宁的荣誉感,听起来更像是嘲骂。 但这个战士并没有试图反驳。 “你也应该害怕你的姐姐。”贾拉索劝说他,这句话已经足够了,狄宁立刻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蜘蛛神后,或者是罗丝的一个奴才曾经和她有过交谈。”贾拉索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他战栗不已的同伴说。从表面来看,维尔娜的沉迷似乎只是危险的孤注一掷,但贾拉索在魔索布莱城的混乱中生活了太久,他知道。有许多强势人物,包括班瑞主母在内,都沉陷在相似的、毫无理智的迷幻之中。 几乎魔索布莱城中的每个重要人物,包括执政议会的成员,都在这样的孤注一掷中寻求力量,在多刺的混乱之网上拼命蠕动,捞取自己的荣耀。 也许维尔娜将是下一个通过所有这些危险的幸运者?

第一部 血脉 第二章 团聚 
瑟布林河在脚下深远的谷底奔涌不息。崔斯特在那天下午早早地走进了秘银厅的东大门,凯蒂·布莉儿已经提前回到了秘银厅,等待着他到来的“惊喜”。矮人卫兵像迎接他们的胡子亲人一样欢迎这位卓尔游侠。虽然布鲁诺的亲族们和他在冰风谷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朋友,但崔斯特今天看到一双双张开的臂膀,仍旧感到阵阵暖流在胸膛涌动。 在秘银厅错综复杂的走廊里,崔斯特不需要任何护卫或引导,他也不想要。当他走过上层秘银厅的时候,溢满心怀的无数情感和回忆让他希望能一个人待一会儿。他走过格伦峡谷的新桥,那是一座美丽的建筑,拱形巨石跨越宽达数百英尺的深谷。在这个地方,崔斯特曾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布鲁诺,这位矮人在他的眼中盘旋着坠入了燃烧巨龙背后的黑暗深渊。 当这段回忆结束的时候,崔斯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想杀死布鲁诺·战锤,一条龙都做不到! 当他接近长桥的另一端时,崔斯特看到了新的警戒塔。修建它们的工程在十天前刚刚开始,现在已经接近完成了,勤奋的矮人在这里释放了全部的热情。但所有忙碌的矮人还是纷纷直起腰来,向路过的崔斯特问好。 崔斯特径直走向在桥南巨大房间的主廊,越来越高亢的锤击铁砧声为他指引道路。离开大厅,他穿过一个小房间,走进一道宽大高广的走廊,这里面有另一座廊室。秘银厅最好的工匠在这里逞才献艺,他们正在岩壁上雕刻布鲁诺的雕像,雕像的位置就在布鲁诺的皇家先祖——王座七先人旁边。 “美好的作品,不是吗?卓尔。”崔斯特向喊声发出的方向转过身,看见一位粗壮的矮人,他的黄色短胡子刚刚垂到他宽阔的胸膛上。 “你好,库柏。”崔斯特向发言者问好。他是布鲁诺任命的本厅圣牧师,这是个相当高尚的职位。 “合适吗?”库柏望着二十尺高的秘银厅现任王者雕像问道。 “对于布鲁诺,它应该有一百尺高。”对于崔斯特的回答,好心的库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直到崔斯特在宽廊中又前进了许久的时候,劳动的号子声还是隐约从背后传来。 他很快就来到上层大厅,这座城市还在奇迹般的地下城市之上。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就居住在这里。布鲁诺的大部分时间,尤其是当他为春天贸易季节做准备的时候,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部族两千五百名矮人中的绝大部分生活在下面的矿坑和地下城市中,居住在这一区域的都是家族卫兵指挥官和精英士兵。即使是像崔斯特这样的朋友,也不能在没有声明和无人陪同的情况下接近国王。 这次引领崔斯特的是一个方肩膀的矮人,他的棕色胡子束在嵌宝石的宽腰带里。经过一番繁文缛节之后,他带领崔斯特走过引廊,前往布鲁诺的上层接见厅。达格那将军,正如他的称号所表示的那样,曾服役于阿德巴堡的哈布仑王麾下,那是北地最强大的矮人要塞。这位硬邦邦的矮人是阿德巴堡军队中率先前来帮助布鲁诺收回故园的一员。战争胜利以后,大多数阿德巴矮人都离开了,但达格那和两千名矮人在清理过秘银厅之后仍然留了下来。他们宣誓向战锤部族效忠,为布鲁诺提供军力支持,以保卫这座财富充盈的矮人要塞。 达格那现在是布鲁诺的顾问和军队指挥官。他从未对崔斯特表示过好感,但他也不会愚蠢到想要侮辱这位卓尔,所以他派了一个身份相当的侍从引领崔斯特。 “我告诉过你他会回来的。”他们一到接见厅,崔斯特就听见布鲁诺的嘟囔声从敞开的大门里传出来。“那个精灵决不会错过你的婚礼的!” “看来他们正在等着我。”崔斯特对达格那说。 “我们听说了你要从那个盘石镇来。”将军生硬地回话,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转头看崔斯特。“我们已经为你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崔斯特知道这位将军(其他人都叫他矮人中的矮人)不喜欢和他打交道。实际上,他从不喜欢和任何非矮人打交道,包括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黑暗精灵只是笑了笑,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偏见,他也知道,达格那是布鲁诺不可或缺的盟友。 “你好,”崔斯特问候着屋中的三个朋友,布鲁诺坐到他的石头王座上,沃夫加和凯蒂陪在他身边。 “你终于来了,”凯蒂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不在焉地说道。崔斯特会意地露出微笑,凯蒂显然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刚刚在洞门外的相见。 “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沃夫加说道。以人类而言,他的体形相当巨大,肌肉纠集高突,一头金发流顺如水,眼睛像北地的天空一样盈湛着宝石蓝色。“我一直在祈祷我们身边能多放一个座位。” 崔斯特微笑着鞠躬致歉,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应该受到责备。他离开得太久了,足足比原计划迟到了好几周。 “呸!”红胡子布鲁诺不屑地说。“我告诉过你,他会回来的,而且回来就不会走了!” 崔斯特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再次离开,去寻找……某样东西。 “你还在搜寻那个杀手?”他听见布鲁诺在问他。 已经不会了,这是崔斯特的第一个想法。矮人说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崔斯特最痛恨的敌人,一个无情的杀手。剑技同这位卓尔游侠一样超逸绝伦,沉迷在与崔斯特的战斗中,立誓要击败黑暗精灵。恩崔立和崔斯特曾在位于遥远南方的卡林港有过一战,崔斯特幸运地在那次赢得优势,但他们当时因为别的事情而不得不分开。从感情上,崔斯特已经为这次没有结束的战斗做出结论,将自己从与恩崔立相似的困扰中解脱了出来。 崔斯特在那个杀手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如果他仍旧留在魔索布莱城的话,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法忍受那样的事情出现在眼前,只是渴望摧毁它。是凯蒂·布莉儿,亲爱的、令人费解的凯蒂·布莉儿让崔斯特懂得了真正的恩崔立和真正的他自己。如果他永远也不再见到恩崔立,崔斯特将感到非常快乐。 “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崔斯特回答,他望向凯蒂。女孩子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她狡黠地向崔斯特眨眨眼,告诉崔斯特,她理解他,也支持他。 “在外面的世界里,有很多奇妙的事物,亲爱的矮人。”崔斯特继续说道,“那是从阴影里看不到的,有许多声音比钢铁的鸣响更欢快,有许多气味比死亡的恶臭更美好。” “另一番盛宴吗!”布鲁诺高声喊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精灵一定是盯上另一个婚礼了!” 崔斯特没有做任何回答。 另一个矮人冲进房间,拉着达格那迅速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将军慌张地返回到国王面前。 “出了什么事?”布鲁诺有些不快地问。 “另一个客人。”达格那刚刚开口,一个大肚子的半身人就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瑞吉斯!”凯蒂惊奇地喊道,她和沃夫加都跑过去欢迎他们的朋友。不期然间,五个伙伴重新聚在一起。 “馋鬼!”布鲁诺喊着这个永远吃不饱的半身人的绰号。“九渊地狱在下……” 这是怎么回事,崔斯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在秘银厅外的山路上没有看见这个旅行者。他们在一千里外的卡林港离开了瑞吉斯,他成为那里盗贼行会的首领。而伙伴们曾经为了从那个盗贼行会手中救援这个半身人,差一点就身首异处。 “难道你以为我会错过这样的盛会吗?这可是我最亲爱的两个朋友的婚礼啊!” 看着怒气冲冲的瑞吉斯,布鲁诺产生了一丝怀疑。 凯蒂·布莉儿紧紧地拥抱了他,看起来他非常高兴。 布鲁诺好奇地望了一眼崔斯特,摇了摇头。当他发觉卓尔并没有回应他的惊奇时,又转过头问半身人:“你怎么知道的?” “你太看轻你的名望了,布鲁诺王。”瑞吉斯优雅地鞠了一躬,大肚子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细腰带。 鞠躬的动作同时让他浑身不断发出“丁当”的响声。崔斯特注意到,那是上百颗宝石和十几个涨鼓的口袋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瑞吉斯总是喜欢精美的小东西,但崔斯特还从没有见过半身人如此耀眼的装扮。他穿着一件宝石饰钮的短上衣,上面的宝石比崔斯特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都要华丽,就连那颗有催眠力量的魔法红宝石坠饰都比不上。 “你会多住些时候吗?”凯蒂问。 “我不着急。”瑞吉斯回答。“能不能给我个房间?”他问布鲁诺。“我要安置我的东西,而我自己也很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们会照看你的。”凯蒂连忙向他保证。而崔斯特和布鲁诺又一次交换了目光,他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作为一群暗杀者和投机盗贼的主人,如此轻易就离开自己的权位,这实在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你的手下呢?”布鲁诺问出了这个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 “哦,”半身人显得有些结巴,“我……是一个人来的,那些南方人不适应北方的春寒。” “嗯,所以只有你来了。”布鲁诺说道,“那现在就该是我为你的肚子准备大餐的时候了。” 崔斯特坐到了矮人王身边,其他三个人则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在卡林港,没有什么人听说过我,精灵。”当身边只剩下崔斯特的时候,布鲁诺喃喃地说,“长鞍镇里又有谁能知道这次婚礼?” 布鲁诺揶揄的神情表明这个久经世故的矮人和崔斯特想得一模一样。“这个小家伙身上带了不少好东西嘛。”矮人王说。 “他在逃命。”崔斯特回答。 “又惹上麻烦了……”布鲁诺哼了一声,“……要是我错了,我就是一个长胡子的侏儒。” ※※※※ “一天五顿饭。”卓尔和半身人在秘银厅住了一个星期之后,布鲁诺向崔斯特嘀咕,“每顿饭都比别人多吃一半!” 崔斯特一直对瑞吉斯的胃口困惑不已,所以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矮人王。他们只能看着瑞吉斯在饭堂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咀嚼着某样东西。 “幸亏我们打通了新的隧道,”布鲁诺嘀咕着,“我需要更多的秘银收入才能喂饱他。” 布鲁诺刚刚提到这次新的探索,达格那将军就走进了饭堂。这位棕色胡子的坏脾气矮人显然对食物没有任何兴趣,他挥手让侍从退下,径直向崔斯特和布鲁诺走来。 “那是一次短暂的行程。”当他们注意到矮人将军的时候,布鲁诺对崔斯特说。达格那今天早晨刚刚离开,他率领巡逻队前往地下城市西方矿井最深处进行探索。 “麻烦还是财富?”崔斯特开门见山地问。而布鲁诺只是耸了耸肩,他知道——或者也在心里盼望——这两者永远并存。 “吾王。”达格那没有理会黑暗精灵,直接走到布鲁诺面前。他略微弯了弯腰,岩石般的表情让崔斯特无法得到任何信息。 “秘银?”布鲁诺充满希望地问。 达格那似乎被这个直率的问题弄得有些吃惊。“是的。”他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密封门对面的隧道通向一片全新的矿床,从我们已经探明的地区来看,那里的矿石储量逻队前往地下城市西方矿井最深处进行探索。 “麻烦还是财富?”崔斯特开门见山地问。而布鲁诺只是耸了耸肩,他知极为丰富。你神奇的嗅矿鼻子越来越厉害了,吾王。”他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布鲁诺悄声对崔斯特说,“我的胡子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我去过那里,那次差点死掉……” “但我们也遇到了麻烦。”达格那打断了矮人王,他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布鲁诺等待了很长时间,但这个无聊的矮人始终都没有再说话。“大麻烦?”矮人王最后认识到达格那的停顿实际上是想造成一种戏剧性的效果,如果他不进行配合,这个顽固的将军也许会站上一整天。 “地精。”达格那的口中迸出了这个不祥的词汇。 布鲁诺哼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麻烦吗?” “一支相当大的部落,”达格那继续说,“差不多有几百个。” 布鲁诺望向崔斯特,卓尔淡紫色的眼睛中闪动的光芒告诉矮人王,这个消息对这位友人的困扰并不比对他自己的困扰更严重。 “几百个地精,精灵,”布鲁诺顽皮地说,“你有什么想法?” 崔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傻笑,而他闪动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自从收复秘银厅以来,生活越来越索然无味,钢铁交鸣的声音全部只是来自于矮人矿坑里的锹镐和工匠的大锤下,秘银厅和银月城之间的道路对于强勇无敌的崔斯特来说早就变得毫无危险,缺乏刺激。这个消息引起了卓尔相当的兴趣。崔斯特是一位游侠,他的使命就是守护善良种族。不过弱小而肮脏的地精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看不起的邪恶种族。 虽然大厅里的每张桌子都是空荡荡的,但布鲁诺还是带领两个人来到瑞吉斯的桌边,“晚餐结束了!”红胡子矮人王喘着粗气,扫视着半身人面前的空盘子和地上的盘子碎片。 “叫沃夫加来,”布鲁诺冲着犹疑不定的半身人咆哮,“我数五十下,如果他还没有到,我就把你的食物配给减少一半!” 瑞吉斯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口。 布鲁诺点点头,达格那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煤,在桌子上绘制了新矿区的略图,标示出他们遭遇地精的地点和通过进一步探索找到的地精主巢。但两位矮人更感兴趣还是这一地区可以利用的隧道,以及隧道的平滑程度和大小。 “完全可以让这些愚蠢的地精大吃一惊。”布鲁诺向崔斯特眨眨眼。 “你知道那里有地精。”望着兴奋更甚于惊讶的布鲁诺,崔斯特不高兴地说。那里的敌人似乎比那里蕴藏的财富更让这位矮人王感兴趣。 “我大概知道那里会有地精。”布鲁诺承认,“我曾经见过他们,但随着龙只的到来,我的父亲和他的士兵没能清除这些害虫。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精灵。”矮人捋着红色的长胡子,加强了语气。“我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在那里。” “我们有没有受到威胁?”一个粗厚的男声在他们背后响起。七尺高的野蛮人走到桌边,俯身仔细观察达格那的地图。 “地精而已。”布鲁诺回答。 “要作战了!”沃夫加一边吼叫着,一边用手掌拍击布鲁诺为他铸造的强力战锤——艾吉斯之牙。 “要运动一下了。”布鲁诺纠正了沃夫加的发言,同捂嘴窃笑的崔斯特彼此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们两个似乎不应该这么喜欢杀戮啊。”凯蒂·布莉儿的声音从瑞吉斯身后传来。 “打赌吗?”布鲁诺回应道。 “你们找到了几个居家地精,他们不会打扰任何人,而你们却计划屠杀他们。”凯蒂不顾父亲嘲讽的表情,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 “女人!”沃夫加高喊。 看着野蛮人轻蔑的态度,崔斯特愉快的微笑瞬间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一脸的困惑。 “很高兴是一个女人。”凯蒂毫不迟疑地轻声回答了一句,就回到了她和布鲁诺的谈话中。“你怎么知道这些地精想要战斗?”她问矮人王。“或者你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意愿?” “这些矿坑里饱含秘银。”布鲁诺似乎很想结束这次谈话。 “这不是地精的秘银吗?”凯蒂天真地问,“抢夺它们,是正确的吗?” “不再是了。”达格那插入讨论中,而布鲁诺并没有再说话,女儿有些指控意味的问题让他显得有些迷茫。 “对你们来说,还是战争更重要吧,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凯蒂用知性的眼睛盯着在场的四个男性,“你们不是在寻求宝藏,你们是渴望血腥。即使这些坑洞里只有毫无价值的石头,你们也会猎杀这些地精!” “不关我的事。”瑞吉斯急忙插话。但没人注意到他。 “他们是地精。”崔斯特对她说,“你的父亲不正是死于地精的袭击吗?” “是。”凯蒂没有否认。“如果我找到那个部落,他们一定要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但这个部落会和他们相同吗?这个与他们距离超过千里的部落?” “地精就是地精!”布鲁诺吼道。 “哦?”凯蒂双手环胸,“那么卓尔呢?” “你在说什么?”沃夫加冲他的准新娘怒目而视。 “如果你在隧道里发现一个游荡的黑暗精灵,”凯蒂无视冲到她身前的沃夫加,继续对布鲁诺说,“你是否会制定计划,然后杀掉他?” 布鲁诺不安地看了一眼崔斯特,但崔斯特又露出微笑。他理解凯蒂的道理,也知道这道理为什么会让顽固的矮人王感到为难。 “如果你真的杀了他,而那个卓尔正是崔斯特·杜垩登,那还能有谁会耐心地听你那些自吹自擂?”这位年轻女子终于结束了她的发言。 “至少我会用正当的方法杀死你。”布鲁诺大声向崔斯特嘀咕。 崔斯特爆发出一阵笑声,“那么举行会谈吧。”他最后说,“既然我们无法反驳我们睿智的小朋友,我们就必须给地精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对自己的目的进行解释。”他看着凯蒂,陷入沉思。淡紫色的眼睛仍然光彩流转,他清楚地精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我们先不杀死他们。” “要杀也用正当的手段。”布鲁诺补充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沃夫加一声吼叫,让会场重新充满了紧张气氛。 崔斯特用冰冷的眼神责令他噤声,这种威胁性的目光以前也曾经在黑暗精灵和野蛮人之间出现过。凯蒂看着两个人,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然后她拍了拍瑞吉斯的肩膀,两个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我们真的要去和一堆地精谈判吗?”达格那无法相信情况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嗯,不要再说了。”布鲁诺用手撑住桌面,重新开始研究地图。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沃夫加和崔斯特的对峙。布鲁诺从崔斯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不解。但在野蛮人眼中,他发现强大力量的凝结。这件事看来不是那么容易被忘记的。 ※※※※ 崔斯特靠在凯蒂房间外面的石墙上,他来找这位年轻女子,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关心一个地精部落,态度又是如此强硬。当五名伙伴面对考验时,凯蒂总是有独特的见解,但崔斯特觉得这次是有某种异样的东西在影响她,她话中的火气不是因地精而起的。 靠在墙上,黑暗精灵开始理解了凯蒂。 “你不能去!”沃夫加的声音粗暴而巨大。“那是战场,不管你怎么好心,他们是地精。他们决不会和矮人对话!” “即使发生了战斗,你们也会需要我。”凯蒂反驳道。 “你不能去。” 崔斯特为沃夫加最后的语气而摇头,他觉得以前从没有听过沃夫加像这样说话。但他马上又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粗线条的年轻野蛮人,那时他顽固而又傲慢,说起话来几乎就像今天这样愚蠢。 当沃夫加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崔斯特正在等着这个野蛮人。卓尔随意地靠在墙上,手腕搭在魔法弯刀的刀柄上,绿叶颜色的斗篷拢在肩后。 “是布鲁诺派你来的吗?”沃夫加望着出现在他屋中的崔斯特,感到有些糊涂。 崔斯特关上门,“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布鲁诺。”他平静地解释。 沃夫加耸耸肩,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么,欢迎归来。”他的问候里面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你离开秘银厅的时间太多了。布鲁诺需要你的陪伴……”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凯蒂·布莉儿。”崔斯特没容他把话说完。 野蛮人冰蓝色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细线,他强壮的下颌向上收紧,宽阔的肩膀也随之展开。“我知道她去见你了,在你来这里的路上。” 崔斯特听出沃夫加声音中的敌意,脸上不禁泛起一阵困惑。沃夫加为什么会在意凯蒂和他的会面呢?他怎么会对自己的老朋友这个样子? “是瑞吉斯告诉我的。”沃夫加显然误解了崔斯特困惑的表情。一丝胜利的神色出现在野蛮人的眼睛里。似乎他相信自己掌握的秘密情报为他带来了某种优势。 崔斯特摇了摇头,用细长的手指将浓密的雪色长发梳拢到脑后。“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什么路上的会面,或者是凯蒂·布莉儿对我说的其他什么事。”手腕仍然搭在刀柄上,崔斯特走过宽敞的房间,来到和野蛮人只隔着一张床的地方。 “无论凯蒂·布莉儿和我说过什么,都与你无关。” 沃夫加直瞪着双眼,崔斯特明白,这个野蛮人正在全力控制着不要向自己冲过来。崔斯特本以为自己很了解沃夫加,但这只能使他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敢?”沃夫加的吼声因为紧咬的牙关而变形。“她是我的……” “我怎么敢?”崔斯特没有示弱,“你说起凯蒂,就好像她是你的私人财产。我听见你对她吼,命令她留在这里,不许她和我们一起去见地精。” “你越界了!”沃夫加发出警告。 “你说起话来就像是喝醉的兽人。”这个比喻是如此恰当,让崔斯特自己也感到很奇怪。 沃夫加深吸了口气,他巨大的胸膛高高隆起,表情显得镇静了很多。接着,他一步跨到墙边挂着那把魔法战锤的钩子旁。 “你曾经是我的老师。”沃夫加平静地说。 “我也曾经是你的朋友。”崔斯特回答。 暴怒的火焰在沃夫加的双睛中迸裂,“你对我说话时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待他的孩子。你要明白,崔斯特·杜垩登,你不再是我的老师了。” 望着沃夫加危险的目光,崔斯特感到一阵虚脱。而野蛮人已经从墙上取下了强大的战锤。 “现在你是老师了吗?”黑暗精灵问他。 沃夫加缓缓地点点头,又因为崔斯特手中突然出现的双弯刀而惊奇地眨了眨眼。柔和的蓝色火焰跳跃在巫师马尔可·哈贝尔送给崔斯特的魔法武器——“闪光”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崔斯特边问边滑步离开床沿,消除了沃夫加利用长武器隔床发动攻击的优势。“还记得我们在凯恩巨锥分享的无数课程吗?还有那里的冻土与你的亲族的篝火。” 沃夫加慢慢转过身,让这个危险的卓尔处于自己面前。他的十指关节早已因紧攥锤柄而发白。 “记得那些亚巨人吗?”一丝微笑也随着过往的回忆爬上崔斯特的嘴角,“你和我并肩战斗,对抗整整一个巢穴的巨人。” “那条叫做冰亡的龙。”崔斯特举起另一把弯刀,那是他从被击败巨龙的巢穴中得来的。 “我都记得。”沃夫加平静地回答,崔斯特以为自己已经让这个年轻人冷静了下来,便将双刀收回鞘内。 “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突然爆发的吼叫震动屋宇,野蛮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敏捷合身扑上,向崔斯特脸上轰出一记肘击。惊讶的卓尔匆忙闪避,但还是被击中了肩膀。 游侠随势向后翻倒,在房间远处的角落重新站起,双刃再次跃入手中。 “那就再上一课吧。”他的淡紫色眼眸酝酿着火焰,那是野蛮人以前曾多次见到的火焰。 沃夫加毫无畏惧地发起冲击。艾吉斯之牙舞出一系列佯攻,随即劈头斩砸,锤势所及,如烈风扫叶。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战斗了。”所有这些在崔斯特眼中只是一次奇怪的游戏,也许还是这个青年野蛮人的成人仪式。于是他将双刃交叉于头顶,依锤势锁住雷霆万钧的艾吉斯之牙。尽管如此,他的双腿还是差一点就弯跪下去。 沃夫加向后弹起,准备第二次攻击。 “永远也不要忘记防御!”崔斯特一声斥责。两把弯刀侧面抽出,先后打在沃夫加脸上。 野蛮人踉跄一步,用手背擦去面颊上的两丝血迹,一双巨目仍然未眨一下。 “抱歉,”学生流血,让崔斯特感到愧疚,“我并不想……” 沃夫加狂暴地挥动战锤,向他冲来,嘴里高呼坦帕斯——战神之名。 崔斯特侧步闪开这一击,他身边的石墙在轰鸣中炸裂。而卓尔的身影已经移至战锤旁边,一支手臂将战锤紧紧扣住。 沃夫加从锤柄上撤下一只手,抓住了崔斯特前胸的衣服。轻易便将他从地板上举了起来,然后他将崔斯特猛砸于墙面。此刻,他裸臂上的肌肉如小山般隆起。 崔斯特无法相信这个大孩子竟然有如此力量!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挤进岩石中,要穿透墙壁,落到另一个房间里。至少,他希望墙壁后面会是另一个房间!他单腿踢出,沃夫加见脚尖向自己的面孔刺来,急忙闪身躲避。但崔斯特却环腿踏在了野蛮人僵硬的臂膀上;以这条腿作为借力点,崔斯特用掌缘切中沃夫加的手腕,从脱力的手掌中跳起。落下时,弯刀柄结实地磕在沃夫加的鼻子上。 沃夫加发出非人的咆哮,他向上抡起战锤,而崔斯特这时早已落地。卓尔仰面倒地,一脚踹向墙壁,借力滑入沃夫加双腿之间。另一只脚蹬上野蛮人的鼠蹊,再次借力滑到他背后,再用双脚同时踢中野蛮人的膝窝。沃夫加双腿弯曲,还有一只膝盖撞入墙里。 崔斯特从地面弹起。抓住沃夫加脑后的头发,向后猛拽,失去平衡的野蛮人像被伐断的大树一样栽倒在地。 沃夫加在发出呻吟的同时试图翻身站起,但崔斯特倒转刀身,刀柄再次猛戳到这个巨大人类的下巴上。 沃夫加笑着慢慢爬起,崔斯特向后退去。 “你不再是我的老师了。”沃夫加重复着这句话。但从嘴角流出的带血的唾液让他显得很没有气势。 “你想说什么?”崔斯特喝问,“现在说吧!” 艾吉斯之牙飞出野蛮人的双手,再次砸向他,凶狠尤甚于前。 崔斯特俯身扑倒,将将躲过致命的锤头。金石互撞的声音让他感到一阵瑟缩,石壁无疑已经崩碎出一个大洞。 他带着惊讶站起身,看见野蛮人正冲到自己身边。崔斯特弯腰旋身,踢中了沃夫加的后臀。沃夫加吼叫着转过身,又被崔斯特的刀面抽中了双颊,这次迸溅出的血花就不是只用手背便能擦干净的了。 像矮人一样顽固的沃夫加打出另一记肘击。 “你的愤怒击败了你。”崔斯特轻松地躲过这一击。勤学苦练的沃夫加早已掌握了战斗的艺术,而且也清楚地明白这是一种艺术。所以崔斯特现在真的难以相信他的学生会失去战场上的冷静。 吼声连连的沃夫加再次挥拳,但马上就缩身向后。这一次,崔斯特将闪光——或者更精确地说——将闪光的锋刃横在了野蛮人的攻击路线上,沃夫加最终也没能完全控制住拳势,一只手瞬间便鲜血涔涔。 “你的战锤不是能自动回到你手中吗?”面对崔斯特的问话,沃夫加震惊不已。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武器上加持的魔法。“你是否还想留下手指,好让你能抓住它?” 正如崔斯特所言,艾吉斯之牙已经回到了沃夫加的掌握中。 这番话让崔斯特感到有些恶心,而他的身心更是因为这件事感到疲惫。他还刀入鞘,站在离野蛮人不到四尺的地方,在这个野蛮人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将双手垂在身侧,根本不打算保护自己。 当他认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游戏的时候,紫色双眸中的光华也黯然消去。 沃夫加僵直地站立了很久,慢慢闭上眼睛。和崔斯特作战,好像是一场同自己发生的战斗。 他露出微笑,轻轻张开双眼,垂下手中的武器。 “我的朋友,我的老师,你回来太好了。”他的手伸向崔斯特的肩膀。 半途中,五指忽然收紧成拳,轰向崔斯特的面颊。 崔斯特闪身钩住沃夫加的手臂,顺野蛮人冲击的方向猛力推搡,逼得沃夫加蹒跚前冲。但沃夫加的另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卓尔,带着崔斯特一同翻倒。他们挤在一起,扶着墙壁爬起来,一同爆发出会心的大笑。 经历过饭堂的那次会谈,崔斯特终于让这位曾同生共死的伙伴再次和他站到了一起。 崔斯特很快就离开了,没有再提到凯蒂。他需要梳理一下所有这些事情,特别是刚刚发生的这件事。但他至少已经明白了野蛮人因为那个女孩子而产生的困惑。沃夫加来自于一个男人至上的环境,女人在那里只有被要求说话的时候才能说话,必须遵循她们男性主人的命令。现在,沃夫加虽然马上就要和凯蒂·布莉儿结婚了,但他仍然无法摆脱少年时代所受到的影响。 这个想法让崔斯特觉得心乱如麻。秘银厅外的群山中,自己在凯蒂身上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悲伤。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悲伤的由来。 他也理解沃夫加莽撞的行径,如果这个顽固的野蛮人要平息凯蒂心中的火焰,他会从她身上剥夺所有曾经深深吸引他的特质,所有他曾经爱过的东西,所有崔斯特爱着的东西。 崔特特摇摇头,从脑海中赶走了这个想法。她那双知性的眼睛在他的眼中已经闪烁了十年时间,顽固如她的父亲布鲁诺也被她感化。 沃夫加不能平息凯蒂眼睛里的火焰,他崔斯特也不能,即便是诸神也没有办法。

第一部 血脉 第三章 会谈 
秘银厅的第八任王者率领他的四位友人和两百名矮人士兵前去与地精举行会谈。不过,这实在是像一支战斗部队,而不是什么会谈使团。布鲁诺戴着他那顶伤痕累累的一只角的战盔。战盔的另一只角在很久以前就断掉了。他身上的秘银甲是矮人战甲精品中的精品,笔直的银白甲线围绕着他坚实的躯干,在火把下闪闪发光;他的盾牌上镶嵌着精金的冒泡啤酒杯,这是战锤家族的族徽;他惯常使用的战斧早就杀死了过千的敌人(其中有相当的数量是地精),因此斧身上也已缺口遍布,现在它正挂在矮人王的腰带上,它的主人瞬间便能将它擎在手中。 走在矮人身后的沃夫加仍旧是兽革裹身,一只狼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扬起,艾吉斯之牙就握在手中;凯蒂·布莉儿肩挎塔玛瑞,走在他身边。但这两个人很少说话,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显而易见。 崔斯特走在矮人王右边;瑞吉斯一路小跑地紧跟着他;美丽、高傲的关海法又走在他们两个的右侧,每迈一步,肌肉便如波浪一般在她身上往复流动。这条低矮、崎岖的走廊只要稍一展宽,她都会窜进阴影中,搜寻一番。有许多矮人手里都举着火把,闪动的火焰形成鬼怪般的阴影。伙伴们全都提高了警惕,但他们同时也对崔斯特和关海法感到相当惊奇,黑暗精灵的黑色同伴似乎非常善于引领路径。 除此以外,没有什么东西能惊吓到这支队伍。它的所有成员都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矮人们全部配备了坚固的头盔、铠甲和精良的武器,每个矮人都带着一把飞斧或飞锤,同时还持有一柄杀伤力强大的近战武器。 在部队中部,四个矮人排成一线,健壮的肩膀上扛着一根大圆木。他们身边的矮人都扛着中间穿洞的圆形大石板;粗重的缆绳;带有凹槽的长杆;索链和大片的薄金属板。布鲁诺告诉他好奇的朋友们,这是一种叫做“地精玩具”的器械。望着这些沉重的组件,崔斯特完全可以想像到地精们会从中得到什么样的乐趣。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发现向右的宽阔通道上有一堆巨人骸骨。骨堆顶端是两颗巨大的颅骨,每颗颅骨都大到可以装下一个半身人而绰绰有余。 “双头巨人。”布鲁诺很清楚这种生物,当他还是一个没有胡子的年轻人时,就曾经杀死过这种怪物。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他们遇到了达格那将军率领的先头部队——另外三百名能征惯战的矮人。 “会谈已经准备好了。”达格那向矮人王报告,“地精聚集在前面一千步的一个巨大的洞窟里。” “侧翼准备好了?”布鲁诺问他。 “是的,只看地精的动向了。”指挥官继续说:“有四百个士兵负责这一工作。我派库柏和他的三百人在地精巢穴后面大范围布阵,切断地精所有的逃路。” 布鲁诺点点头,他们占有明显的优势。布鲁诺确信,每个矮人士兵都能单独消灭五个地精渣滓。 “我带一百人进去。”矮人王发出命令,“另一百人去右边把玩具准备好,剩下的由你率领。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达格那脸上本来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听到这句话,他的面容一下子变成了灰色。“你真会这样做吗?”他问布鲁诺,“我可不相信地精。” “呵呵,他们肯定已经为我布下了圈套,否则我就是一个长胡子的侏儒。”布鲁诺回答,“但这些地精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矮人了,除非我猜错了,他们一定会低估我们。” 他们用力握紧对方的双手,随后,达格那就飞速地离开了。三百名矮人士兵坚实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仿佛暴风雨前“隆隆”的雷声。 “偷袭绝不是矮人强盛的原因。”崔斯特冷淡地说。 瑞吉斯盯着被分开的主队,呆立了很久。然后又转头望着另一支携带圆木,石盘和其他工件的队伍。 “你是不是想吃它们?”布鲁诺为半身人的兴趣做出解释。 “我要跟着你们走。不是吗?”瑞吉斯急忙跑了过来,他的动作显得很粗鲁,而他不寻常的尖锐声音更是让朋友们都开始好奇地盯着他。不过这时半身人做了一个标准的瑞吉斯式动作,他勒紧了藏在大肚子底下的腰带,端平肩膀,乜斜着眼睛四下扫视。 其他人都因为瑞吉斯出的洋相而笑了起来,但崔斯特还是在好奇地望着他。瑞吉斯确实在“跟着”他们,但为什么他要跟着他们,卓尔对此一无所知。瑞吉斯对战斗的反感大概和他对食物的喜爱处于同一水平吧。 几分钟之后,一百名矮人士兵跟随者他们的国王进入了既定目标。他们通过一座巨大的拱门,来到一片高过周围地区几尺的石地上,一群地精正等在这里。崔斯特注意到,这片高地没有任何通常分布在其他洞穴里的石笋堆,距离崔斯特头顶不远的洞顶倒是垂下了许多钟乳石,从钟乳石上流下的水滴怎么没有在地上积累出钟乳石?这实在是一个匪夷所恩的现象。 崔斯特和关海法走到火把照明范围以外的地方,卓尔异于常人的视觉并不需要火把的照明。潜入低垂钟乳石的阴影中,两个伙伴仿佛彻底消失了。 只有瑞吉斯还待在崔斯特背后不远的地方。 “在我们开始行动之前竟然弃守这块高地!”布鲁诺轻声对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说,“地精的智力真的会比我料想的还差吗?”这个想法让矮人停顿了一下,他扫视着高地的边缘,注意到这是一片经过加工的石头。而且是经过工具的细致加工,使它可以嵌合在这个洞穴中。布鲁诺这时发现崔斯特不见了踪影,黑眼睛不觉眯了起来。 “我正在想,我们能站在高一些的地方进行会谈,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布鲁诺说话的声音好像过大了。 崔斯特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一个陷阱。”身后的瑞吉斯突然对他说。 崔斯特几乎跳了起来,他竟然没有发觉半身人已经如此靠近。黑暗精灵很想知道瑞吉斯到底带了什么魔法物品,让他的脚步如此轻柔。顺着半身人的目光望去,崔斯特看见了离他们最近一边的石台底下隐约露出一根石柱,那是一根被折断尖端的细小石笋。 “一下子就能打断。”瑞吉斯做出推测。 “留在这里。”崔斯特命令半身人,他也同意精明的半身人的评价。也许这是地精特意准备的战场。崔斯特走进矮人的视野,向布鲁诺打了个手势,告诉他,自己要仔细检查一下。然后再次潜没了身影,关海法一直不即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所有矮人这时都已进入洞中,布鲁诺慎重地让他们后退,面向这个半圆形平台后侧,排成彼此紧靠的密集队形。 布鲁诺在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的陪同下走到队伍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审视着这群地精。从无数双赤红的亮点推测,在这个洞窟的阴影里,一共有一百多个,也许有两百个散发着臭气的家伙。 “我们是来和你们谈判的,”布鲁诺喊出声音粗哑的地精语,“我们带着诚意而来。” “谈判,”出乎众人预料,回答用的是通用语。“矮人能给加亚克和他的成千上万带来什么?” “成千上万?”沃夫加有些吃惊。 “只要超过他们手指的数量,地精就数不清了。”凯蒂提醒他。 “注意,”布鲁诺悄声对他们两个说,“他们要的是战争,我能闻出来。” 沃夫加抛给凯蒂一个胜利的眼神,但他幼稚的示威行为落空了,年轻女子根本没有留意于他。 ※※※※ 崔斯特围绕大石从一道阴影滑入另一道阴影,最后查遍了平台的整个弧形边缘。正如他和瑞吉斯预料的那样,这座石台的前侧只有几根被削短的石笋作支撑,显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这只是一块加工过的石板,地精一定是计划让平台的前端塌陷,打矮人一个措手不及。每根石柱根部都被钉入了大铁楔,只要再加一锤,它们就会折断。 守在石头下面,准备触发陷阱的不是地精,而是一个双头巨人。他虽然平趴在地面上,但仍然有崔斯特的高度。黑暗精灵估计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至少有十二尺高,他的胳膊就有卓尔躯干那样粗,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铁头大棒,两颗头颅彼此对视,显然是正在交谈。 崔斯特不知道地精是否会对这次会谈抱有诚意,他们确实有可能会在矮人发起攻击的时候才让石板崩塌。但看到这个危险的巨人之后,黑暗精灵决定不冒险去尝试矮人的诚心。借助最远处石柱的掩护,他翻身滚进石板,在黑影中潜行到巨人身侧。 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透过俯卧巨人的身下,望向崔斯特,黑暗精灵知道,关海法也进来了。 一个火把在地精群中亮起,三个四尺高,黄皮肤的生物慢慢走过来。“那么,”已经感到疲惫的布鲁诺嘀咕了一声,“你们哪个是加亚克?” “加亚克在后面。”三个地精中最高的回答,同时他又回头越过自己满是污泥的肩膀,向身后望去。 “看起来肯定要有麻烦了。”凯蒂说着,暗暗地从肩上卸下自己的神弓。“当头的地精只要不出来,就说明他们要打仗。” “去告诉你们的加亚克,我们不会杀死他。”布鲁诺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我的名字是布鲁诺·战锤……” “战锤?”地精突然打断了布鲁诺,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你是矮人王?” 布鲁诺不动嘴唇地向同伴们发出命令:“准备。”凯蒂的手伸入箭袋。 布鲁诺点头。 “矮人王!”地精指着布鲁诺,回头向那些怪物狂呼乱吼。早已做好准备的矮人比那些愚蠢的地精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洞窟在下一瞬间被矮人的战吼所震撼。 ※※※※ 崔斯特的行动更要早于那个低智的双头巨人,这个生物刚要挥动大棒,就因为剧痛和吃惊而大声嘶吼。与此同时,六百磅重的黑豹紧紧地咬住了他的一只手腕,而一把要命的弯刀已经刺进了他身体另一侧腋窝的骨缝里。 怪物的两个头颅诡异地同时向外拧转,一颗头看见了崔斯特,另一颗则直视关海法。 还没等到双头巨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崔斯特的第二把弯刀已经砍开了他凸起的双眼。巨人拼命蠕动,想攻击这个可恶的精灵,但敏捷的崔斯特早已从他的胳膊下闪到了怪物毫无保护的头颅旁边。 另一边,关海法的利齿全部插入了巨人的肌肉里,豹爪大力钳住岩石,死死地钉住了怪物的胳膊。 ※※※※ “崔斯特制住他了!”布鲁诺根据脚下的声音做出判断,这个虽不聪明,却够简单的陷阱失败之后,地精们实际上相当于白白送给敌人一个有利地形。这些愚蠢的生物叫嚣狂吠,向矮人们掷出粗劣的长矛,其中大多数都没能飞向它们的目标。 真正发挥杀伤效力的实际上只有矮人一方。银杆的魔法箭从凯蒂·布莉儿的手中跃上锁心弓弦,又如一道闪电,挟带死亡射向敌群。它在第一个地精身上留下一个圆整而冒烟的窟窿,又给更远处的一个地精送去了相同的印记,最后插入第三个地精的胸膛,三个地精全部栽倒在石板下面。 一百名矮人吼叫着结队前突,飞斧、战锤如一团乌云,沿直线砸向地精战群。 凯蒂又射出两枝箭,丧命在她手下的地精就已经达到了八个。现在她还给了沃夫加一个飞扬的眼神,野蛮人低下头,望向另外一边。 地板开始剧烈晃动,布鲁诺听见受伤的巨人在脚下咆哮。 “冲下去!”矮人王的命令盖过了战场上的呼喊。 勇猛的矮人不需要任何鼓舞,地精已经靠近平台,矮人们纷纷跃入地精队列,还没落地,重锤、大斧就已经让敌阵上方迸起一片血浪。 一根支撑石柱在双头巨人无意的一击中断为两截。其实巨人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崔斯特,但石台还是因此而坍塌,正压在这只愚蠢的猛兽身上。 崔斯特蹲下身,躲在了巨人身躯所支撑出来的空隙里。他一直都无法相信地精和一个双头巨人怎么可能设计出这样一个计划,“你们怎么会想到这样做?”虽然他知道双头巨人不懂他的话,但他还是不禁问出了这个问题。 崔斯特摇摇头,手中的弯刀滑过巨人的喉咙;关海法也跳上巨人的面颊,长长的利爪切开了巨人的另一个喉咙。 短短几秒钟之内,游侠和他的大猫伙伴便蹿出了沉陷的平台,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崔斯特并没有急于投入到肉搏战团之中,他沿着石壁,迅速前出至洞穴的另一边。 这里有十二条向外延伸的走廊,他早就发现地精正在从所有这些走廊中源源不断地涌入。但更令崔斯特惊惧的是,还有几个小山一般的双头巨人安静地站到了高地外边的石笋后面,等待着加入屠杀的那一刻。 ※※※※ 凯蒂仍然在平台上向地精群不断发箭。她第一个看见了崔斯特,那时卓尔站在左手侧一个石笋堆一半高的地方,正向她和沃夫加招手。 一个地精从战团中冲出来,杀向年轻女子。但沃夫加早已挡在她身前,野蛮人一击便让这个地精飞上了十几尺高的地方,又落到远处台下。他随即转身摆出防御姿势,一个持矛的地精已经从另一侧冲到了他身边。 他的矛尖几乎就要刺到沃夫加身上了,但这时,一道银光将他的脑袋轰成了碎片。 “崔斯特需要我们。”凯蒂向沃夫加喊了一声,便向倾斜的平台左侧跑去。野蛮人沿着平台边缘跟随着她,一路上敲掉所有试图爬上来的地精。 当他们离开主战场之后,崔斯特示意凯蒂留在原地,沃夫加谨慎前进。 “他发现了几个巨人。”藏在两个人身后的瑞吉斯向他们解释,“他们就在那些石头堆后面。” 崔斯特跳下石笋,紧接着又连续几个筋斗翻过了一个双头巨人抡过来的两根大棒。 巨人忽然浑身一阵痉挛,同他一起颤抖的还有插在他前胸的半枝银箭。 第二枝箭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伴随着“坦帕斯”的怒吼,艾吉斯之牙势如奔马,呼啸而至,将巨人轰倒在地。 关海法从石堆顶端跳到第二个双头巨人的头顶,四只利爪牢牢地插入两颗头颅中。直到靠近的崔斯特开始使用他的双刀。 下一个巨人从石堆的另一边绕了过来,但凯蒂早已为他做好了准备。银箭连连猛射,首尾相衔,铸成一道耀眼霹雳,直贯巨人的心脏。 沃夫加疾速前冲,伸手握住飞回的魔法战锤;崔斯特也刚好结束了眼前的战斗。两个朋友彼此护卫,如旋风般杀入巨人群中。 “就像原来那样。”崔斯特高喊。 他们两个闪身躲开一道炫目的银光,眨眼间,那道银光已经消失在最靠近他们的巨人的体内。 “她给我们指清楚了。”崔斯特提醒他,但黑暗精灵没有等到沃夫加回答,反而在沃夫加面前俯身滚倒。 双头巨人忙不迭地弯腰打砸这个肉球,而野蛮人的艾吉斯之牙早巳旋飞过来,崩碎了巨人的一个头骨。另一个还活着的头颅则因为突然要控制整个身体的重负而出现了一秒钟的眩晕。 和崔斯特·杜垩登交手。一秒钟实在是太长了。卓尔风一般跃起,轻松地避开巨人盲目的打击,双刀连续斩出,在巨人的喉咙上留下一道可怕的十字裂口。 双头巨人丢下两根大棒,捂住这致命的伤口。 一枝箭让他颓然倒地。 还有两个双头巨人留在石堆后面,但他们的四颗头颅已经看够了同伴的厄运,所以他们的四只脚现在正朝一条通向外面的隧道跑去。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达格那率领的矮人军。 一个受伤的双头巨人跑在矮人的前面,他每迈一步,都有十几把锤斧砸到他的后背上。还没等崔斯特、沃夫加有所行动,甚至凯蒂还没有拉开弓弦的时候,已经有数个矮人高高跃起,对巨人发起连续劈砸,巨人不支倒地,转眼就淹没在矮人凶猛的刀斧下。 崔斯特看了看沃夫加,耸耸肩。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野蛮人向黑暗精灵报以微笑,“这里的敌人还有很多!”随着一声对战神之名的高呼,沃夫加转身冲进主战场,在沸腾的地精和矮人海洋中竭力搜寻布鲁诺的独角战盔。 崔斯特没有跟着他,他天生排斥疯狂的混战肉搏,觉得有必要再进行一些单独行动。他把关海法叫到身边,两个同伴沿洞壁离开了这座大窟。 几步之后,他最信任的一个同伴发出一阵牢骚,让他知道,瑞吉斯就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 ※※※※ 布鲁诺所作的妥善准备让这场战争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追杀与败逃。地精们马上就发现,他们粗糙的刀剑和细小的棒子对矮人们的秘银精甲毫无作用,而他们则在煅钢锤斧下死伤惨重。矮人们的超群战力更使得乌合之众的地精无法抵挡。铁壁石山般的冲锋阵列不但冲散了地精的队形,更崩溃了他们的神经,地精在混乱中无所适从,只能嚎叫着奔向死亡。 地精开始全面溃退,但他们全都撞在了达格那的战线上,再无回头的机会。 面对失序的混战,凯蒂每发一箭都要保持十二分的小心。特别是她知道,一个地精挡不住她的神箭。所以她的大多数箭枝都射到了逃入开阔地的地精身上,而决不瞄向主战场和达格那的阵线。 虽然她坚持和平的会谈,并指责布鲁诺和其他人嗜血好杀,但她还是不能否认,每次举起陶玛里穿心弓时那种流过全身的刺激畅快。 沃夫加的眼睛同样光华四射,他是战斗的民族养大的孩子。很小的时候,他就将对战斗的渴望根植于心中。直到布鲁诺和崔斯特教导他认识到敌人的价值和战争对族人的伤害,他胸中的狂暴才逐渐受到控制。 而现在沃夫加进行的则是一场毫无负罪感的战争,从杀死双头巨人到冲入地精战群。他能感到,坦帕斯始终与他同在。这时混乱的战局让沃夫加片刻之间找不到可以投掷战锤的目标,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发现一群地精朝他这里逃来。 领头的三个地精刚刚看见沃夫加,就被艾吉斯之牙的一次横扫杀死了两个,后面的地精都惊骇不已。虽然逃跑的洪流仍旧速度不减,但它一冲到沃夫加面前,就向左右分为两股,仿佛沃夫加是激流中的分水礁岩。 一个地精的头颅在艾吉斯之牙的下一击中爆成血雾,沃夫加又将战锤交替到另一只手,挡开从侧面砍来的一剑,顺便打碎了剑主人的下巴,把它抛上半空。 野蛮人感到身体另一侧一阵刺痛,急忙向旁缩身,让刺来的剑刃无法继续深入。他的空手向后一捞,抓住了偷袭者的脑袋,将他扯离地面。但沃夫加发现这个地精手里仍然拿着剑,现在缺乏保护的反而变成了他自己。于是野蛮人大力摇撼这个不停蠕动的生物,让他无法发动攻击。 沃夫加旋身抡动战锤,让旋转的力量弥补单手使锤的不足;同时也借助这种大范围的攻击逼退面前无数攻击者。一个未能及时后退的地精绝望地用双臂护住头脸,结果他胸口以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打碎了。 那个被抓在空中的地精还在愚蠢地试图切割沃夫加的肌肉,沃夫加将他甩起,又猛力抽在地上,肉烂骨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声令人难受的钝响。眼角瞥见再次冲来的敌人,他将手中的死尸甩过去,将他们打翻在地。 “坦帕斯!”野蛮人在呼吼声中双手持锤,冲入敌群。艾吉斯之牙上爆起层层血花,没有一个地精能挡住它的一击,没有一个地精在进入它的死亡半径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沃夫加在地精群里来回冲击,在他背后的地精,多有想上前偷袭他的。但每当野蛮人转过身,他们看到那张泼洒着血污与疯狂的面孔时,他们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没命地向后逃跑。如果他们跑得太远,沃夫加就会掷出艾吉斯之牙,然后冲向另一群敌人。艾吉斯之牙在杀敌之后,自会回到他手中。 但即使是他赤手空拳,也没有地精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了。 沃夫加好不容易追上一个地精,将他一下摔死在地上,艾吉斯之牙这时又回到他手中,野蛮人的怒火加倍炽猛。 ※※※※ 布鲁诺用脚踩住刚刚死在自己手下的敌人,才将满是缺口的战斧从他的胸口拔出来,一股热血随斧刃喷出,洒了矮人一身。布鲁诺一点也不在乎。地精就是邪恶的东西,他的杀戮是在为这个世界做好事。 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矮人王冲向另一个目标。受攻击的地精首先发难,但他的棒子在布鲁诺坚固的盾牌上断成了两截。这个愚蠢的地精难以置信地盯着破烂的武器,又转头去看那个矮人,但他只看到一道斧刃落在自己的双眼之间。 一道冷风擦过矮人耳标,吓了他一跳,不过他知道那是凯蒂干的。抬眼望去,他看见那枝箭正在十几步外的一具地精尸体上颤动。 “真是准得该死。”矮人嘀咕了一句,然后转头去看女儿,但他同时着到一个地精正爬上高台。 “不行!”矮人吼叫着冲向那里。他刚跑到地精身前,准备发动攻击,另一道闪光就逼得他不得不跳到一边。 地精还站在原地;他低下头,想看见那支戳在他身上的箭,但他看到的只是穿透前胸的一个空洞。 他把一根指头伸迸洞里,想止住喷涌的血液,然后就死了。 布鲁诺双手叉腰,瞪着女儿,“嘿,孩子,你把我的乐趣都偷走了!” 凯蒂的手指拉开弓弦,但马上又放松了。 布鲁诺正在为这个女孩子的动作而感到奇怪,突然感到后脑被棒子打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留给你。”凯蒂耸耸肩,从满脸怒气的布鲁诺面前跑开了。 布鲁诺并没有在听她说什么,他举起盾牌,封住第二次攻击,接着转身挥出斧头,地精哆嗦了一下,急忙向后跳去。 “不够远。”矮人礼貌地提醒他,而从地精肚子里喷出的内脏则证明了矮人所言非虚。 这个被吓坏的生物惊愕地望着所有这些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不应该在背后打人。”这就是布鲁诺·战锤式的道歉,他的第二击斩断了地精的脖子,让这个生物的脑袋从肩膀上滚落下来。 高台上已经没有了敌人,布鲁诺和凯蒂开始注意下面的战斗。凯蒂还举着弓,但她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大多数地精都在逃跑,只是达格那的阵线切断了他们一切退路。 布鲁诺跳下高台,重整阵形,与达格那的队伍合围并吞没了地精群,仿佛是一堆食物被吞进一个巨大的胃里。

第一部 血脉 第四章 矮人的玩具 
崔斯特在一条安静的通道里疾速前行,喧闹的战场被他留在了身后。卓尔并不担忧什么,他知道他的关海法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更让崔斯特关心的还是瑞吉斯,他一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幸运的是,这个半身人移动时像卓尔一样寂静无声,而且他也同样善于用阴影隐藏自己,看起来他不会拖累崔斯特。 因为需要极度的安静,所以崔斯特并没有对半身人出言询问。因为如果他们被地精发现,崔斯特无法保证没有战斗能力的瑞吉斯不会受伤。 前方,他的黑伙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崔斯特。这只比黑色还要黑的巨猫窜入一个洞口,在洞口前,崔斯特清楚地听见了地精的吠叫。 崔斯特回头看了看瑞吉斯,两个小圆点显示着半身人眼睛感受红外线的能力。半身人也能在黑暗中视物,只是没有卓尔或者地精那样清晰罢了。崔斯特举起手,示意瑞吉斯留在隧道中,然后就闪进洞口。 这里至少有六或七个地精,全部拥挤在小洞中心,他们周围有许多牙齿形状的天然石柱。 在右手墙边,崔斯特能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移动,他知道那是关海法,她正耐心地等待卓尔首先行动。 她真是个奇妙的战斗同伴,崔斯特这样提醒着自己。关海法总是让崔斯特决定战斗的走向,然后她马上就能判断出最适合崔斯标想法的行动方式。 卓尔游侠移动到最近的一根石笋旁边,又匍匐爬向下一根石笋,接着翻身滚到第三根石笋后面,就这样逐步接近目标。他现在已经看见了九个地精,他们显然正在讨论最佳的行动方案。 他们没有派人站岗,也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一个地精转身走动一根石笋前面,靠着它坐了下来,离他的同伴差不多有五步远,一把弯刀从后面刺穿了他的肺叶,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还剩下八个。 崔斯特轻轻将尸体拖到后面,自己坐到那根石笋前面。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地精喊他。显然他们把他当做了那个死掉的地精。崔斯特含混地应了一声。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卓尔差一点笑出声来。 地精拍了他一下,又更慢地拍了一下,他这时才开始感觉到崔斯特的厚斗篷,还有卓尔的高个子。 好奇的神情爬上了地精的丑脸,他不禁向石柱后面看去。 于是洞里就只剩下七个活着的地精,崔斯特跃入他们中间,双弯刀卷起的暴风在眨眼间就吞没了两个地精。 剩下的五个地精尖叫着四散奔逃,有的还撞上了石笋。其他地精,或者彼此撞到一起,或者把同伴绊倒。 一个地精径直向崔斯特跑来。他的嘴里还不停地发出一些杂乱无章的声音,而他的手上下挥舞,仿佛是在做出一种表示友谊的手势。直到他离黑暗精灵很近的时候,他才发现站在眼前的并非是自己的同伴,于是他又拼命地向后退。崔斯特双刀交叉划出,他的鲜血立刻从他的胸膛中呈“X”形喷出。 关海法飞奔过来,攻向一只跑向黑暗精灵对面的地精,巨爪一击,便将他拦腰折断。 终于有两个地精恢复了理智,拿起武器向卓尔冲来。其中一个在头顶挥舞着一根棒子。但还没等他靠近崔斯特,那根棒子就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磕飞棍棒的同一把弯刀跳动了六下,在这只惊骇的生物身上留下六道致命的伤口。他软倒在地,至死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崔斯特的第二把弯刀轻松地挡住了另一个地精狂乱的攻击。 当卓尔转身面对他时,这个生物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绝望地向崔斯特掷出短剑,拼尽全力向最近的一根石柱后面跑去。 不知是明智还是幸运,最后一个地精朝着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崔斯特不禁骂了一句,他不想有漏网的地精。但不到一秒钟,崔斯特就听见石柱后面传来骨裂的声音,投掷短剑的地精倒在石柱外面,脑袋瘪了一块。 瑞吉斯拿着他的小锤子,从石柱后探出头来,耸了耸肩。 崔斯特惊疑地看了他一眼,就急忙转身去追击最后的那个地精,他正快速地绕过洞中的牙石,想从最远端的一条走廊逃跑。 但卓尔的速度更快,也更敏捷。地精和他的距离迅速缩小。他注意到因为刚刚喝下热血而肚腹发亮的关海法从另一边大步追来,崔斯特确信这个地精没有机会逃脱了。 到了洞口,地精突然摇晃着停下脚步,崔斯特和关海法也急停下来,并迅速藏在石柱后面。他们看见地精全身被无数爆裂的火花点燃,伴随着疯狂的尖嚎,他身上的衣服与血肉一片片在火焰中焦化,消失。 持续的爆炸支撑着已经死去的地精,等到爆炸最终结束时,不成形的尸体才僵直地倒在地上,上面的几十个黑洞中冒出缕缕青烟。 崔斯特和关海法定在原地,凝神等待着新的怪物。 洞窟忽然被魔法光芒所照亮。 崔斯特紧紧握住刀柄,极力调整视觉光谱。 “都死了?”他听见一个熟悉的矮人嗓音,不断翕动的眼睛也终于看到了走进洞中的牧师库柏。他一只手还插在腰中的一个大袋子里,另一只手拿着一面盾牌。 有几名士兵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还嘀咕着,“够厉害,牧师。” 库柏审视了一下那具破烂的躯体,赞同地点点头。这时,崔斯特从石堆后面走了出来。 惊讶的牧师抬手便向卓尔扔出一堆小鹅卵石一样的东西,关海法一声咆哮,崔斯特早已俯下身去,鹅卵石打在了崔斯特藏身的石柱上,激起另一团连续爆炸。 “崔斯特!”库柏失声惊叫,“崔斯特!”他跑向卓尔。而后者正回身看着石柱上的许多坑洞。 “你还好吧?亲爱的崔斯特!”库柏喊道。 “够厉害,牧师。”崔斯特把矮人的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笑容。 库柏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几乎把他打弯了腰。“我也很喜欢这东西,”他说着就递给崔斯特一把炸弹小卵石,“你想要一点吗?” “是的。”瑞吉斯也从石笋后面转出来,他的位置比崔斯特更接近洞口。 望着这个半身人,崔斯特惊奇地眨了眨淡紫色的眼睛。 ※※※※ 另一支数量远远超过一百的地精军本来驻扎在主洞右侧的走廊里,准备在战争开始后袭击敌人的侧翼。但陷阱宣告失败,布鲁诺随后发起冲击(连同矮人一起杀来的还有无数可怕的银箭),双头巨人莫名其妙的死尽逃光,达格那的矮人部队加入战斗。到现在,就算是低智如地精也知道只有逃跑一条出路了。 “矮人!”一个带头逃跑的地精高喊,其他地精纷纷丧魂落魄地狂呼乱叫。但当他们发现前面看起来只有一小队那种胡子怪物的时候,恐惧的逃亡立刻变成了嗜杀的追击。 那些矮人显然无意于战斗,所以追击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转过几道弯,矮人和地精接近了一条宽敞、平整,有火把照明的走廊。这一定是秘银厅矮人在几百年前打通的。 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矮人又一次踏足于此地。 有力的矮人双手一个接一个将大石盘装上原木,它们被迅速地组装成一个圆柱形巨轮。轮高差不多和矮人的身高一样,长度和这条走廊相当,其重量远远超过一吨;几根设计精巧的铁栓将它们牢牢固定在一起;巨轮上包裹了铁皮(上面钉有斧刃一样的铁脊);两根带有凹槽的手柄装在巨轮后面,使矮人可以控制并推动它。 在轮子前面挂上一块原型大小的矮人群体冲锋图之后,装置就算彻底完成了。这幅图可以遮挡住后面的巨轮,让地精不知道面临着什么样的致命敌人。 “他们来了,”这支矮人哨兵部队中的一个回归本队,并做出报告,“他们再过几分钟就要经过转角了。” “把他们引过来了?”部队首领问。 返回的矮人点点头,推轮矮人双手紧紧地握在手柄的凹槽中,做好了冲锋的准备。百名矮人中剩下的则在轮后排成战列。 “那些小洞在前面一百步的地方,”矮人首领提醒同伴们,“不要错过那个标记!一旦我们让这个东西滚起来,我们就不会让它停止!” 那支矮人小队在前方的长廊里发出恐惧的喊声,但很快就被地精的嚎叫淹没了。 矮人首领摇了摇头,诱惑这帮地精实在是太容易了,就让他们满心欢喜地冲过来吧。于是,他举手示意。 领头的士兵开始缓慢前进,他们身后的推轮矮人随即启动了巨轮。最后,矮人主队也迈开步伐,整齐的踏步声融入了雷鸣般的巨轮震响。 在所有的叫喊声、踏步声、巨轮滚动声中,一个声音响起,如磐石般坚硬而清晰,“冲锋!” 领头的士兵呼吼着急速前奔,巨大的转轮紧随其后。强健的矮人双腿不断向致命的巨轮增加冲力,雷鸣声之上,更回荡着矮人粗犷的战歌: 石头路太窄。 石头路太深, 地精逃亡尽。 因为有我们! 和地精们的尖叫相比,他们冲锋的声音仿佛雪崩时沉重的轰鸣。诱敌部队向他们的同胞挥挥手,便停步回身,带头向追来的地精发起冲击。 矮人首领露出刚劲的笑容,他们的玩具将从那些小洞边掠过,那是它前方惟一安全的地方,但地精群来不及跑一切正按计划发展。 地精们只看到了背后巨轮前面的那些矮人士兵和那幅画,以为来增援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矮人小队,便不屑一顾地尖叫着,继续追击矮人。 领头士兵和诱敌士兵会合在一起,迅速躲入小洞中,巨轮一下子出现在最前方,地精这才放慢脚步,惊疑地望着面前的大画。 恐惧的嘶嚎代替了嚣张的吼叫,前面的地精劈砍那些跃动的矮人画像,画布掉落之后,他们看到了一生中最为震撼的景象,随即便被压成肉饼。 可怕的矮人们称他们的战争玩具为“榨汁机”。而从巨轮下面四散迸溅的地精汁液恰好说明了这个词汇的正确性。 “来首歌,我的战士们!”首领高喊,矮人歌声立刻高昂起来,沉厚的声音压住了地精的哀嚎。 一步一个地精头, 妖怪污血满地流, 向前冲,好矮人,推动巨轮不停休, 一个地精不教走! 冷酷无情的杀戮工具在滚动中不时跃起,推轮矮人们脚下因为地精尸体的堆垒,也变得磕磕绊绊。但只要有一个矮人被绊倒,就立刻有另一个接替他的位置,坚定的矮人步伐迈动得越来越快。 巨轮后面的矮人部队逐渐伸展散开,矮人们开始杀死身体破碎,但仍然在蠕动的地精。不过矮人主队仍然紧随着巨轮,随着巨轮在隧道中不断深入,主道两侧出现了分支隧道。矮人士兵们开始进入这些隧道中,追击仍然逃跑的和分散在这一地区的地精。 “收紧!”矮人首领高喊,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覆盖钢板的石轮侧面喷出长长的火花,矮人们开始全力刹止这个庞然大物。 这时,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忽然跑绊绊。但只要出来十几个地精。 “放开它!”首领吼道,矮人们拼命将巨轮推出。自己则全部扑倒在地,堆叠到了一起。 巨轮向前飞滚,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岩洞都发生了震颤。矮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根本不会费心去想那些被夹在石壁和巨轮之间的怪物将变成什么样子。 “哦,干得好!”矮人首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铺满地面的地精血肉。战斗仍在进行,但现在已经进入剿杀残敌的阶段,地精的主力消亡殆尽了。 “干得好!”首领由衷地重复了一遍,对于一个痛恨地精的矮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 在主洞窟中,布鲁诺和达格那在胜利之后互相拥抱,让自己身上的血液涂在对方身上。按照矮人的说法,这是“分享敌人的鲜血”。有几位矮人牺牲在战场上,还有很多受了伤,但两支矮人军的指挥官都不曾想像到会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有什么想法吗?女儿。”布鲁诺问走过来的凯蒂·布莉儿,她的长弓现在已经挎回到肩上。 “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女子回答,“地精确实像预期的那样不怀好心。但我不会收回我的话,首先尝试与地精对话是正确的。” 达格那恨恨地跺了一下地面,但布鲁诺却点头同意女儿的意见。 “坦帕斯!”他们听见沃夫加庆祝胜利的呼吼。野蛮人也看见了他们,便向这里奔来。强大的战锤高高地举在他的头顶上。 “我还是觉得你们的口气似乎有点过于幸灾乐祸。”凯蒂提醒布鲁诺,她显然并不想和沃夫加说话,所以很快就走到旁边去帮助受伤的矮人了。 “呸!”布鲁诺愤愤地望着她的背影,“就知道在那里唱高调!” 凯蒂·布莉儿将垂到脸上的深红色发卷拢到脑后。她并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沃夫加看到她脸上的微笑。 半个小时以后,榨汁机部队走进主洞,向布鲁诺报告了清除地精的情况。又过了几分钟,崔斯特、瑞吉斯和关海法也回来了。卓尔告诉布鲁诺,库柏的部队正在左侧和后方的隧道里清除地精。 “你有没有找到几个过瘾?”矮人问他,“在你杀死那些双头巨人之后?” 崔斯特点点头,“是的,关海法……和瑞吉斯也和我在一起。”卓尔和矮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向那个半身人,后者正懒洋洋地靠在洞壁上,带血的锤子还拿在手里。看到他们的眼光,瑞吉斯连忙将武器藏到背后,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真没想到你会来,馋鬼。”布鲁诺对他说,“我以为你会在我们战斗的时候狠狠地睡大觉,吃大餐。” 瑞吉斯耸耸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崔斯特身边。” 布鲁诺并不想反驳这个说法,“以后的几周里,我们要全力进行勘探挖掘了。”他向游侠友人解释,“远征探矿队要对这一地区进行全面勘测。” 这时,崔斯特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身上。他们在伤员之中四处游走,显然在躲避着对方。 “那个男孩吗?”布鲁诺注意到了崔斯特的表情。 “他总是以为女人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崔斯特回应道。 “呸!”红胡子矮人显出满脸的不屑,“她是和我们一样的优秀战士。而且,还有六十位矮人女子同样参加了这场战斗,甚至还有两位牺牲在这里。” 望着矮人王,崔斯特不禁感到一阵惊愕。他无力地摆动了几下银发,便向凯蒂走去。但只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又一次摇了摇头。 “六十位,”布鲁诺望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矮人女子。” “老友,”崔斯特重新迈开步子,“我真的没有分辨出她们。” ※※※※ 两个小时之后,库柏的部队加入到矮人主队中,整个地区清理完毕。布鲁诺和指挥官们经过仔细讨论之后。认为所有敌人都被消灭了。 但没人注意到一条细瘦的身影——贾拉索的黑暗精灵间谍,他飘浮在钟乳石之间,出现在战场上所有关键地区,细致地观察了矮人所有的战斗行动和战争技术。 地精的威胁结束了,但这并不是布鲁诺·战锤所遇到的真正问题。

第一部 血脉 第五章 脆弱的忠诚 
狄宁端详着维尔娜的每一步行动,观察他的姐姐如何完成这个荣耀蜘蛛神后的仪式。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小拜堂,这是贾拉索在魔索布莱城的一个小建筑群中特地为维尔娜开辟出来的。狄宁一直对黑暗之神罗丝忠心不二,所以他今天欣然参加了维尔娜的祈祷仪式。但实际上,这个男性卓尔认为这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装模作样,而他的姐姐只是在荒谬地模仿从前的她自己。 “你不应该心存疑虑。”维尔娜提醒他,她还在进行仪式,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狄宁。 不过,听到狄宁那令人厌恶的叹息声,维尔娜终于还是转过身来,一片恼怒的红潮闪动在她眯起的双眼中。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狄宁乍着胆子问怒不可遏的维尔娜,尽管他仍然顽固地相信维尔娜尚未得到罗丝的宠爱。但现在维尔娜确实比他强大,而且祭司神力也回到了她身上。狄宁咬紧牙关,不断为自己打气,终于没有放弃自己的意愿,他可不想让疯狂的维尔娜再次将他带入毁灭的绝境。 作为回答,维尔娜从祭司袍下面抽出一根奇异的鞭子,鞭子的手柄是毫无装饰的精金,五根蔓卷的鞭须上下翻腾,是五条活生生的毒蛇。狄宁的眼睛立时睁得老大,他明白这件武器所代表的意义。 “只有罗丝的高阶祭司才能拥有这样的武器。”维尔娜提醒着弟弟,并亲切地拍了拍他的头。 “但我们已经失去了她的宠……”狄宁扔试图顽抗,只是,这次他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维尔娜看了他一眼,充满恶意地笑了笑,喉间似乎发出了某些声音。狄宁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她正在和鞭子上的一个蛇头接吻。 “那我们为什么要追踪崔斯特?”狄宁问她,“你已经重新获得了罗丝的宠爱,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杀死我们那个叛逆的弟弟?” “这就是我能重获罗丝眷顾的原因!”维尔娜的尖叫声凄厉异常。她迈步向前,狄宁明智地俯身后退。他并没有忘记年轻时在杜垩登家族中的往事,他最年长,也是最狠恶的姐姐布里莎经常用维尔娜手中这样的鞭子折磨他。 不过维尔娜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徊身望着覆满活蜘蛛与蜘蛛雕像的祭坛,“我们的家族因为玛烈丝主母的无能而败落,玛烈丝没有完成罗丝交给她的最重要的任务。” “杀死崔斯特?”狄宁接着说道。 “是的。”维尔娜给出简短的结语,然后她重新盯住她的弟弟,“杀死崔斯特,那个不幸的、叛逆的崔斯特,这是我全心向罗丝做出的承诺。我承诺要补偿家族的错误,到那时,我们——你和我——才能真正得到吾神的眷顾。” “那时又会怎样?”狄宁环顾着这座礼拜堂,发出自嘲的冷笑。“我们的家族已然灰飞烟灭,杜垩登之名成为禁语,即使罗丝的宠爱重临吾身,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你会成为高阶司,对此我也感到高兴,但你还是没有家族可以主持。” “会有的!”维尔娜厉声反驳,她的眼睛明如蜡炬。“我是被毁灭家族的幸存贵族,你也是,弟弟,我们拥有指控权。” 狄宁的眼睛再次睁大,从理论上来说,维尔娜是正确的。指控权是被毁灭家族幸存贵族子女拥有的特权。由指控者指明攻击者,卓尔的公正惩罚就会落到受指控者身上。在混乱的魔索布莱城,黑箱阴谋从未断绝,所谓的公正也只会有选择性的出现。 “指控?”狄宁一时有些口吃,因震惊而干涸的口腔几乎吐不出任何声音。“难道你忘记了是哪个家族毁灭的我们?” “这样才显甘美。”姐姐的喉咙中“嗬嗬”作响。 “那是班瑞啊!”狄宁吼叫道,“班瑞家族,魔索布莱城的第一家族!你不可能和班瑞家族对抗。无论是单独的家族,还是家族联盟,谁也无法撼动他们。班瑞主母控制着学院,你该到什么地方去召集执行公正惩罚的力量?” “还有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狄宁提醒她,“那些收留我们的佣兵也曾参与摧毁我们的家族。”狄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话让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这就是卓尔社会残酷的讽刺。 “你是一个男性,无法理解罗丝之美。”维尔娜回答,“我们的神从混乱中得到滋养,正是如此众多残酷的荒谬,才能让她品尝到甘美的滋味。” “魔索布莱城不会对班瑞家族宣战。”狄宁无力地说。 “永远也不会!”维尔娜的声音猛然提高,狂热的火焰重新燃烧在她通红的眼珠中。“班瑞主母老了,弟弟,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崔斯特死后,如蜘蛛神后所愿,我将进入班瑞家族,在那里,我……我们将做出我们的指控。” “那么我们就要成为班瑞家地精奴隶的食物。”狄宁于巴巴地回应。 “班瑞主母的亲生女儿们将强迫她退位,以此使家族重获蜘蛛神后的眷顾。”兴奋的维尔娜不顾弟弟的满脸疑虑,继续她的设想,“到最后,她们只能接受我执掌大权。” 狄宁几乎无法找到词句来反驳维尔娜的谬论。 “想像一下,弟弟,想像一下你站在我身边,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正拜伏在我的脚下!” “罗丝这样向你许诺?” “通过崔尔——班瑞主母的长女,学院教长。” 狄宁开始对整个情况有所把握,如果是力量远胜于维尔娜的崔尔想颠覆她的母亲,那她一定是自己要夺取班瑞家族的宝座,或者至少是让一个忠于她的妹妹坐上这个位子。狄宁倚在一张长椅的角上,双手环胸,微微摇着头,心中充满怀疑。 “我的随从里不允许有怀疑者!”维尔娜警告他。 “你的随从?” “而达耶特佣兵团则只能算是一个工具,我可以用它来取悦吾神。”维尔娜干脆地说。 “你疯了,”狄宁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过令他感到安慰的是,维尔娜并未向他走来。 “当叛逆的崔斯特被奉献给罗丝之后,你将为你的冒渎之言而感到后悔。” “你永远也无法接近我的弟弟。”狄宁尖锐地回应,崔斯特留给他的惨痛教训他至今仍记忆犹新。“我也不会和你到地面去,我不会去面对那个魔鬼,他太强大了。维尔娜,比你想像的还要强大。” “住嘴!”这个词带有魔法压力,狄宁发现自己的下一句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更强大?”维尔娜发出一阵冷笑,“你对力量有什么了解?虚弱的男子。”她的面孔因微笑而扭曲,这个表情让座位上的狄宁哆嗦了一下。“跟我来,心存怀疑的狄宁。”维尔娜发出命令后,便向这间小屋的一个侧门走去,但狄宁并没有跟上去。 “过来!”维尔娜一声呼喝,狄宁发现他的腿自己伸了出去,他离开了这间只有一根石笋的小屋,离开了魔索布莱城,忠诚地跟随着他疯狂的姐姐。 ※※※※ 两个杜垩登一离开视野,贾拉索便放下远占镜的护帘,并解除了小礼拜堂的幻象。他觉得应该尽快和狄宁谈一谈,警告这个桀骜难驯的战士他将面临的问题。贾拉索确实喜欢狄宁,而他也知道,这个卓尔正走向灭顶之灾。 “你对她的诱惑真是成功啊。”佣兵团长对站在身旁的祭司说,他的左眼也向她狡猾地眨了眨,今天他罩住的是右眼。 这名女子的个子比贾拉索要矮,但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力量却不容置疑,她回望贾拉索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蔑视。 “亲爱的崔尔。”贾拉索故意让语气显得有些惊讶。 “管住你的舌头,”崔尔·班瑞警告他,“否则我就把它撕下来送给你,让你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贾拉索耸耸肩,明智地将话题转移到当前的事务上,“维尔娜相信了你的话。” “维尔娜已经绝望了。” “向她承诺可以进入班瑞家族,确实能让她去追杀崔斯特。”佣兵团长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用代替班瑞主母来诱惑她……” “报酬越丰厚,维尔娜的动力也就越大。”崔尔平静地回答,“将崔斯特·杜垩登奉献给罗丝对我母亲来说非常重要,就让那个愚蠢的杜垩登祭司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同意,”贾拉索点点头,“班瑞家族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护卫队?” “五十人将与达耶特佣兵团同行,”崔尔回答,“他们全部是男性,”她又面带嘲笑地补充,“可以牺牲。”班瑞家族的长女再次望向老谋深算的佣兵团长时,脸上露出询问的神情。 “你将如何选择跟随维尔娜的士兵?怎样整合我们双方?” 贾拉索将细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我将和他们同行。”他坚定地回答。 “你的回答令我不悦。”班瑞长女咆哮了一声,便消失在贾拉索面前。 “你的妈妈爱我,亲爱的崔尔。”贾拉索面向虚空,仿佛学院教长仍站在那里。“我不会失手的。”佣兵团长的声音越来越大。根据贾拉索的估算,猎杀崔斯特只能是件好事。他也许会失去几名士兵,但他们并非不可取代。如果他真的能取了崔斯特的性命,罗丝会高兴,班瑞主母会高兴,而贾拉索当然也会得到相应的奖赏。一言以蔽之,作为叛逆者的崔斯特,身上背负了巨额奖金。 贾拉索坏笑了两声,审视了一遍这个任务的所有好处。即是崔斯特从他们手里逃走,承担责任的也只能是维尔娜,佣兵团长还会是原来的佣兵团长。 贾拉索还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虽然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绝不可能,但这个卓尔并没有放弃它。罗丝指示崔尔和崔尔的母亲向维尔娜承诺一个不可相信的奖赏,如果万中有一,维尔娜完成了罗丝的意旨。罗丝会如何处置这一切?不管怎样,到时候,以他和维尔娜的良好关系,他一定会处于非常有利的位置。这个佣兵非常想知道,罗丝到底为班瑞家族准备了什么样的荒谬? 可以肯定的是,维尔娜·杜垩登疯狂地相信着崔尔的空言。但贾拉索确实知道,魔索布莱城中许多最强大的卓尔,包括班瑞主母在内,往往也会同样地疯狂。 ※※※※ 这一天很晚的时候,维尔娜穿过贾拉索私人房间的半透明门,她疯狂的表情显露出对未来的急切企盼。 贾拉索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但维尔娜只是在心照不宣地微笑。佣兵团长在椅子里转过身,双手的指头互相敲打着,竭力想弄清这个杜垩登祭司这一次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我们需要一个额外的士兵来组建我们的队伍。”维尔娜的口气相当强硬。 “可以安排。”贾拉索似乎有些明白了维尔娜的用意,“但为什么?狄宁不是会跟随我们吗?” 维尔娜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他会的,但我弟弟在这次猎杀任务中的角色已经改变了。” 贾拉索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躺在椅子里,继续敲打着手指。 “狄宁不相信罗丝的定数。”维尔娜随意地坐到了桌边的一把椅子里,“他不愿意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里追随我,这是蜘蛛神后对我们提出的要求!”她突然异常凶恶地跳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贾拉索弯起掷匕首的手指,随后就再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维尔娜的长篇大论。祭司的步子越来越快,她不断向罗丝祈祷,诅咒任何不在这位神祗面前下跪的生灵,诅咒她的弟弟——崔斯特和狄宁。 过了很长时间,维尔娜突然平静下来,又露出邪恶的微笑。“罗丝要求绝对的忠诚。” “当然。”佣兵团长安之若素地回答。 “祭司要做的就是进行裁判。” “当然。” 维尔娜的眼睛熠熠发光,贾拉索一言不发地绷紧了神经,防备着这个女子无故向他突然发难。但她只是走到门边,大声召唤她的弟弟。 贾拉索看见传送门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半透明的质料弯曲伸展,狄宁走了进来。 最先进入房间的是一支巨大的蜘蛛腿,然后是另一支,第三支,接着是变异的躯干。狄宁肿胀、赤裸的身躯从腰以下的部分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蜘蛛,曾经俊朗清秀的面孔现在仿佛是一堆死肉,异样地向外膨胀,他的双眼向里凹陷,光彩尽失,仿佛两块溃疡。 佣兵团长竭尽全力才保持住呼吸的平稳,他摘下大帽子,用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光头,上面已是冷汗涔涔。 这只丑陋的生物进入房间后,就顺从地站在维尔娜身后,祭司一直都在向无所适从的佣兵团长微笑。 “这个任务至关重要,罗丝不允许怀疑。” 如果说贾拉索曾经对蜘蛛神后交给维尔娜的任务有什么怀疑,那这种情绪现在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维尔娜在棘手的狄宁身上施加了只出现于卓尔社会的惩罚,只有高阶祭司中最受罗丝宠爱者才能完成这个法术。她用丑恶的变异蜘蛛形体替换了狄宁精美的卓尔躯体;用邪恶的顺从心代替了狄宁令人生厌的独立思想,现在狄宁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执行维尔娜每一个怪诞的命令。 她将狄宁变成了一只蛛化精灵。

第一部 血脉 第二篇 感知 
在卓尔语言中,没有表达“爱”的词句。在我的记忆里,最接近它的词汇是ssinssrigg,但这个词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肉欲和贪婪。当然,在一些卓尔的内心深处,也会有爱存在。但真正的爱,无私的奉献与牺牲,在充斥着痛苦、危险与互相残杀的卓尔世界中绝无容身之地。 卓尔文明中惟一能为之牺牲的只有罗丝。而这决不是无私的,做出牺牲者永远希望并祈祷能获得更大的回报。 但在我离开幽暗地域的时候,爱的概念对我来说早已不再陌生。我爱札克纳梵,我爱贝尔瓦和喀拉卡。实际上,正是对爱的接受与需要驱使我离开了魔索布莱城。 在这广阔的世界里,有什么比爱更容易转瞬即逝。更加难以捉摸?每个种族中都有无数的生灵似乎根本不懂得爱,用先入为主的观念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扭曲它的美丽。真是讽刺啊,我只是个来自无爱的黑暗魔索布莱的卓尔,但我竟然比许多就生活在爱中的生灵更清楚地理解它的真谛。有很多生灵,爱就在他们身边,但他们一生也不曾感知到它。 即使是一个叛逆卓尔,也会为此而痛心。 在过去几周,我前往银月城的旅行引发了我的朋友们好心的揶揄,“精灵一定是盯上另一个婚礼了!”这已经成为布鲁诺的口头禅。当然,这完全是因为我和银月女士艾拉丝卓的关系。我欣然接受这些笑话,因为我能感到它们所蕴含的真挚的温暖与祝愿。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们,他们的祝愿其实是错误的,这样一定会让他们感到沮丧。 我很感激艾拉丝卓和她向我展露的好意,在这个永远缺乏宽恕的世界里,作为一位统治者,她竟然会让一个黑暗精灵在她城中的林荫道上自由行走,我对她的感激难以用言语表达。艾拉丝卓接纳我做她的朋友,这让我得到了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我爱她么? 不如她对我的爱那样深。 我承认,如果我能爱上艾拉丝卓,我会非常高兴;而她应该也在爱着我,我的肤色,我罪恶的血统,它们并无法阻止这位高贵的银月女士。 现在我知道了,虽然这份爱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我与布鲁诺、沃夫加和瑞吉斯的友谊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卓尔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快乐。 而凯蒂还在我心中更深的地方。 我始终认为,真爱是无私的。而我的无私在这个春天受到了严苛的考验。 现在,我害怕未来,害怕凯蒂和沃夫加之间的藩篱,但他们一定要共同去克服它。沃夫加爱她,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毫无尊敬的占有欲正压迫着他的爱。 他应该理解凯蒂的心灵,应该看到她非凡的蓝眼睛里跳跃的火焰。那才是沃夫加所爱的灵魂,而他所习惯的夫权占有无疑会让凯蒂的心灵窒患而死。 我的野蛮人朋友来自遥远的冻土平原,他的少年岁月是在那里度过的。如果他想把握住布鲁诺女儿心中的烈火,把握住她的爱,他还有更多的路要走。 在这广阔的世界里,有什么比爱更容易转瞬即逝,更加难以捉摸?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部 血脉 第六章 笔直而平坦的道路 
“我不会接待来自奈斯姆的人!”布鲁诺向来自盘石镇的野蛮人使者吼道。 “但,矮人王……”这个红发大汉结结巴巴地说。 “不行!”布鲁诺严厉的声音彻底切断了他的发言。 “奈斯姆的弓箭手在收复秘银厅的时候出力甚多。”站在布鲁诺身边的崔斯特提醒矮人王。 布鲁诺从座位上霍然立起,“你忘记了当我们第一次经过那些奈斯姆狗的地方时,他们是如何对待你的?” 崔斯特摇摇头,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永远也不会。”但他平静的声音和表情也在告诉大家,虽然他不曾忘记,但他早已原谅。 望着拥有乌木般黑色皮肤的朋友,愤怒的矮人似乎也被他的平和与满足感染,很快就平息了自己的火气。“那你认为我应该让他们来参加婚礼?” “现在你是王。”崔斯特回答。他放开双手,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所有事。布鲁诺的表情仍旧带着坚定的拒绝,但同样顽固的黑暗精灵马上就做出进一步的劝说,“你需要对你的人民负责,奈斯姆将成为一个有价值的贸易伙伴和坚强的盟友。而且,我们也应该原谅一座经常处于危险之中的城市对于黑暗精灵的反应。” “呸,你的心太软了,精灵。”布鲁诺震耳欲聋的吼叫变成了无奈的嘟囔,“你还把我也变得和你一样!”他望着那个与沃夫加同样剽悍的野蛮人,点了点头。“向奈斯姆致以我们的欢迎,但我需要他们先报上前来的人数!” 野蛮人感激地望了一眼崔斯特,随后就鞠躬离开了。但他的消失并没有结束布鲁诺的嘟囔。 “就知道给我添麻烦,精灵。”矮人生气地抱怨。 “你可是要让女儿的婚礼成为这片大陆的历史上最为盛大的一次庆典啊。”崔斯特提醒他。 “嗯,我尽力去做。”布鲁诺同意崔斯特的想法,“这是她应得的,我的凯蒂啊。这些年里,我总是想把一切都给她,但……”布鲁诺摊开双手,打量着自己短粗的身躯。它时刻在提醒他,他和凯蒂甚至都不属于同一个种族。 矮人抽了两下鼻子,崔斯特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笑容。 “但麻烦事真是多得该死啊!”布鲁诺又开始吼叫。他短暂的多愁善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国王的女儿一定要有一个像样的婚礼,不过我可不是说要谁来帮我!” 崔斯特能够体会布鲁诺在这方面的无力感;这位矮人只能期望瑞吉斯来策划这个盛大的庆典,他是一位前公会首领,对于各种礼节了若指掌。瑞吉斯到来之后不久,布鲁诺就私下里告诉崔斯特,麻烦已经结束了,“馋鬼会打理一切的。” 实际上,瑞吉斯确实承担了许多任务,但任务完成的情况却并不如布鲁诺所预期或要求的那样出色。崔斯特很难确定个中原因到底是瑞吉斯的不称职,还是布鲁诺的强人所难。 一名矮人冲了进来,呈递给布鲁诺二十张不同的大宴厅布局图;另一个矮人接踵而至,双臂之间堆满了宴会菜单。 布鲁诺叹了口气,无助地望着崔斯特。 “一切都会好的,”卓尔向他保证,“凯蒂一定会认为这是最盛大的庆典。”崔斯特本想再说些安慰的话,但他突然想到自己说的话,一缕关心的神情锁住了他的双眉,这没有逃过布鲁诺的眼睛。 “你在担心我的女儿?”矮人关切地问他。 “更多是为了沃夫加。”崔斯特承认。 布鲁诺“嗬嗬”地笑了起来,“我让三个泥瓦匠去修缮那个小子的屋墙,不知是谁让那个孩子生了那么大的气。” 崔斯特只能点点头,关于那场战斗,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更不会告诉别人。如果当时那个野蛮人胜了,他很可能会盲目地杀死自己。 “那个孩子只是神经紧张。”布鲁诺说。 卓尔又一次点点头,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同意。沃夫加确实很紧张,但他的行动早已超出了这个范围。不过,崔斯特也没有更好的解释。而且,经过那件事之后,沃夫加又一次对崔斯特表示了友谊,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自我。 “等那天过去之后,他就安心了。”布鲁诺接着说。在崔斯特看来,这位矮人仿佛正在安慰自己。崔斯特同样了解,人类孤儿凯蒂·布莉儿是布鲁诺全心全灵的女儿。她是布鲁诺岩石心脏中那块柔软的地方,矮人王的坚甲上惟一没有保护的裂缝。 沃夫加古怪的粗暴表现没有逃脱睿智的矮人王;但,尽管沃夫加的态度在严重困扰着布鲁诺,崔斯特不认为这位矮人会采取任何行动——除非凯蒂请求他的帮助。 崔斯特也知道,凯蒂·布莉儿像他的父亲一样骄傲而顽固,她决不会开口求援,对布鲁诺不会,对他崔斯特也不会。 “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小骗子!”布鲁诺突然提高的咆哮声把崔斯特从自己的沉思中吓醒过来,他抬头看见瑞吉斯走进大厅,这个半身人显得相当不安。 “我刚刚吃完今天的第一餐饭!”瑞吉斯一点也不示弱,他天真的小脸上满是一种糟糕的表情,一只手捂在“咕咕”作响的肚子上。好像是肚子疼的样子。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布鲁诺的声音继续提高,“我们有……” “很多的该死的麻烦事要去做。”瑞吉斯替矮人结束了发言,又举起一只圆胖的手,拼命地请求矮人后退。 布鲁诺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冲到成堆的菜单前面,“你既然那么喜欢吃……”布鲁诺把那些文件拢到一起,抛到瑞吉斯身上。“这次宴席上会有许多精灵和人类,”他对匆忙地整理卷宗的瑞吉斯说,“就给他们一些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东西吧!” 瑞吉斯恳求地看了一眼崔斯特,但卓尔也只是耸了耸肩,半身人就带着这一大堆羊皮纸慢吞吞地离开了。 “我本以为这个人会是一个优秀的婚礼策划者。”布鲁诺的声音大到足以让刚走出门的半身人听见。 “和地精作战的时候也不怎么样。”崔斯特一边答话,一边回想这个半身人在那次战斗中的突出表现。 布鲁诺捋着浓密的红胡子,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和我们相比,他在路上花了很多时间。”矮人得出结论。 “太多了。”崔斯特的话并不比他的呼吸声高,这么低的声音,布鲁诺也没有听见。卓尔知道,布鲁诺认为他们的半身人朋友的突然出现是一件好事,虽然他自己并不这样想。 ※※※※ 片刻之后,崔斯特带着布鲁诺的使命来到库柏的礼拜堂门口,他发现布鲁诺并非惟一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婚礼而陷入混乱的人。 “不要把秘银厅所有的秘银都堆到我身上!”他听见凯蒂用力地高喊。 “讲些道理嘛,”库柏的声音充满了抱怨的意味,“你爸爸并没有这样要求你啊。” 崔斯特走进房间,看见凯蒂站在一个小台子上,双手毅然决然地插着腰,库柏站在她面前,高高举起一件铺满宝石的围裙。 凯蒂看见崔斯特,打哆嗦似的摇了摇头。“他们想让我穿铁匠围裙!”她哭喊道,“让我在结婚那天穿一件该死的铁匠围裙!” 崔斯特慎重地意识到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他严肃地走到库柏面前,拿起那件围裙。 “这是战锤家族的传统。”牧师有些恼怒地说。 “任何矮人都会为能穿上这样的礼服而自豪的。”崔斯特表示同意,“不过是否应该提醒你?凯蒂·布莉儿并非一位矮人。” “这只是一个象征。”深红色头发的女子说,“矮人女子要整日在熔炉前劳作,我连铁匠锤都没有碰过,而且……” 崔斯特用温柔的抚摸和同情的眼神来安慰她。 “她是布鲁诺的女儿,”库柏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她有义务让她的父亲高兴。” “确实,”手腕圆滑的崔斯特又一次表示同意,“但她并非和矮人结婚啊,凯蒂从没有在熔炉前工作过……” “这是象征。”库柏反驳他的说法。 “……而且,沃夫加也只在他为布鲁诺服役的时候使用过铁匠锤,那时他别无选择。”崔斯特毫不停顿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库柏看了看凯蒂。又转头看了看围裙,叹了口气,“我们会找到折中办法的。”他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崔斯特冲凯蒂眨了眨眼,但又惊讶地发现,他的努力并没有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高兴起来。 “我从布鲁诺那里来,”卓尔游侠向库柏说,“他提到要测一测典礼所用的圣水。” “是‘尝一尝’。”库柏纠正了卓尔的发音,就在房间各处奔忙起来。“是的,是的,蜂蜜酒,”他显得非常激动。“布鲁诺要在那天用蜂蜜酒做主题。”他望向崔斯特,“我们都认为用这样的好东西招待那些从银月城来的软肠子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库柏跑了一圈之后,从墙边的一排圣水坛里倒出一桶又一桶蜂蜜酒。凯蒂满面怀疑地向崔斯特耸耸肩,而后者则默默地用唇语问她:“圣水?” 大多数信仰纯正的牧师都是用珍贵的油膏调配祝福之水。但对于在大老粗布鲁诺身边生活了多年的崔斯特来说,这种用酒花调配的圣水并未让他感到惊奇。 “布鲁诺说让你多带些过去。”崔斯特对库柏说,但这种指示对于兴奋的牧师来说根本是不需要的,他已经把圣水装满了一辆小车。 “我们已经为那一天做好了准备。”库柏向凯蒂正式宣称,他小跑着奔向门口,车上装圣水的小桶也一路蹦蹦跳跳,“别以为你们什么都做好了!”凯蒂向他高喊,但全速奔跑的库柏早已去远了。 崔斯特和凯蒂一起坐在那个小台子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那件围裙真的很糟糕吗?”卓尔最后鼓足勇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凯蒂摇摇头,“问题不在这里,我就是不喜欢这件事。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要结婚了。我现在总是想,我的冒险,我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我那个命中注定的丈夫。” 生硬的话语撞击着崔斯特的心灵,反而让他有一种解脱感。 “遍布费伦的地精们会很高兴听到这些话的。”崔斯特尽量想制造一些活跃气氛。明白崔斯特用意的凯蒂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悲伤仍旧深藏在她的蓝眼睛里。 “你绝不比任何人差。”崔斯特接着说。 “难道你对此有所怀疑吗?”凯蒂的声音突然变得和崔斯特魔法弯刀的刀刃一样锐利,其中充满了反感。 “你总是这样容易生气吗?”崔斯特带有指责意味的问题让凯蒂立刻安静下来。 “我猜自己现在只是很害怕吧。”她小声回答。 崔斯特点点头,理解朋友进退两难的困境。“我必须回到布鲁诺那里去了。”他站起身,本想就此离开,但他无法对凯蒂恳求的眼神视而不见。凯蒂突然转过身,深红色刘海下面的蓝眼睛愣愣地凝视着另一个方向,苦涩顺着崔斯特的眼睛流进他的心里。 “我没有资格告诉你该有什么想法。”崔斯特尽量保持平静,年轻女子始终再没有看他。“作为朋友,我能做的和你在南方的卡林港所能做的一样。那时,迷失的是我。现在,我要对你说:你面前的道路变幻不定,但那总是你的选择。为了我们所有人,也为了你自己,我祈祷你能仔细地做出选择。”他弯下腰,拨开凯蒂的长发,温柔地吻了她的面颊。 他离开房间。再没有回头。 ※※※※ 当卓尔进入布鲁诺的接见厅时,库柏带来的酒桶已经空了一半。布鲁诺、库柏、达格那、沃夫加、瑞吉斯和其他几位矮人大声谈论着哪桶“圣水”更加甘甜、柔和,谈论着再一次的味道测试,那一定会产生更多的谈论。 “这一桶!”布鲁诺刚刚将一桶酒喝个干净,带着满胡子的泡沫向后躺倒。 “只有地精才会觉得那一桶好喝!”沃夫加的吼声呆板而迟缓,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原来是布鲁诺将酒桶扣在了他的脑袋上,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桶壁。 “也许是我错了。”沃夫加软软地坐在地上,嗓音因为金属桶的共鸣而显得沉闷。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卓尔。”布鲁诺向刚刚进来的崔斯特吼叫着,递给他一只未开封的酒桶。 崔斯特伸手挡住了矮人的邀请,“山泉水比醇厚的蜂蜜酒更让我高兴。” 布鲁诺将酒桶向他掷来,但卓尔轻易就躲了过去,暗金色的液体缓慢地流到石板地上。其他矮人指责布鲁诺浪费佳酿的声浪着实吓了崔斯特一跳,但更让崔斯特惊讶的还是布鲁诺第一次讷讷地没有回骂。 “吾王。”喊声结束了震耳的喧哗,一名全副武装的矮人走进接见厅,他严肃的表情顿时驱走了大厅里欢快的气氛。 “七名族人进入新区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或许是路途有所耽误?”布鲁诺问。 “他们已经错过了晚餐时间。”卫兵回答。 “麻烦了。”库柏和达格那同时出声,脸色也一起变得沉重。 “呸!”布鲁诺不稳定地挥舞着厚实的手掌,“那些坑道里再没有地精了,我们的人去那里为的是找秘银,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一条矿脉。告诉你,这样的事会留住所有矮人,即使是放弃晚餐也并不奇怪。” 崔斯特注意到,库柏、达格那,甚至是瑞吉斯都深表同意地摇摆着脑袋。对幽暗地域中的危险深有体会(秘银厅最深处的隧道里并不会更安全一些)而机警的卓尔不敢苟同他们的见解。 “你在想什么?”看到崔斯特脸上明显的关切神情,布鲁诺对这位卓尔游侠说。 崔斯特对他的问题考虑了一段时间,“我正在想,你有可能是对的。” “有可能?”布鲁诺的怒气立刻冲到了脸上,“哼,好吧!我从没有说服过你。那你就去看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带上你那只猫,去找我们迟到的矮人吧。” 崔斯特苦笑了一下,布鲁诺的反应大概正是他想要的吧。 “我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我也要去!”沃夫加的声明堪称雄壮,但他的脑袋还塞在酒桶里,所以声音效果极为滑稽。布鲁诺又给了那个酒桶一拳,结束了他的满口胡言。 “精灵!”矮人王的喊声让崔斯特转过身,布鲁诺满脸坏笑地看着他,然后又转头望向瑞吉斯,“带馋鬼去吧,他在这里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瑞吉斯圆圆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更大更圆了,他胖鼓鼓的手指捋过卷曲的棕发,又不快地拨弄着自己戴的耳环,“我?”他无力地问,“回到那里去?” “反正你已经去过了,”布鲁诺继续劝说瑞吉斯,但他更像是在对其他矮人喊叫,“如果我记得不错,还杀死了几个地精呢。” “我吃得太多……” “去吧,馋鬼。”布鲁诺咆哮着,在座位里猛地向前探身,差点栽倒在地。“你跑到我们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命令你。我们知道你是逃跑来的!按我说的去做,不要顶嘴,也不要找借口!” 布鲁诺严厉的声音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瑞吉斯也不例外。半身人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站起身,顺从地走到崔斯特身边。 “我能回一趟房间吗?”瑞吉斯平静地问卓尔,“我想至少应该带上我的锤子和背包。” 崔斯特把手搭在这个小伙伴低垂的肩膀上,让他转身面朝自己,“不要怕。”黑暗精灵悄声说着,将关海法的黑玛瑙雕像放迸半身人急忙张开的双手中。 瑞吉斯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好伙伴。

第一部 血脉 第七章 黑暗中的寂静 
即便墙上排列着燃烧的火把,道路已经得到了清理,被做上标记,崔斯特和瑞吉斯还是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才穿过范围广达数里的秘银厅,进入新区隧道。一路上他们路过了神奇的,结构呈梯级排列的地下城市。这里分布着一层层的矮人居所,仿佛宏伟至极的台阶,分布在巨洞两边。从这些居所里可以俯瞰洞底的中心作区,一支勤勉的种族就在那个地方不停地忙碌。这里是整个秘银厅建筑体的中心,布鲁诺的大部分人民都在这里生活并工作。巨大的熔炉整日轰鸣,矮人铁锤奏出永不停息的歌声。虽然这座矿坑刚刚开挖了两个月,但完工的产品已达到数千件——从打制精良的武器到刻工优美的高脚杯,应有尽有。它们装满了无数手推车,整齐地排列在墙边,等贸易季节到来,它们将成为整个费伦大陆上最抢手的商品。 崔斯特和瑞吉斯从顶层居所的东端进入,沿一条高悬的桥梁穿过这座洞穴,走下许多段曲折的阶梯,从最低层离开了这座城市,向西进入秘银厅最深的矿坑。这里墙壁上的火把燃烧得缓慢而晦暗,数量也逐渐稀少,相邻火把的间距越来越大。不过搜救小队还是能不时遇到矮人工作组,珍贵的秘银也在源源不断地被运送出来。 最后,他们进入外部隧道,这里既没有火把,也没有矮人。崔斯特拖过背包,本想点燃一支火把,但他注意到半身人能看见红外线的眼睛正在像赤炭一样发光。 “我喜欢有一些火把的光亮,”瑞吉斯看到卓尔原封不动地背回背包,急忙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们应该节约资源,”崔斯特回答,“我们不知道要在新区里逗留多长时间。” 瑞吉斯耸耸肩,拿出那把不容小觑的小锤子。虽然他们还没有脱离新区的安全范围。但瑞吉斯的做法还是让崔斯特感到放心。 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休息,然后继续前进。又向前走了两三里之后。瑞吉斯不出所料地开始为脚掌的疼痛而抱怨,但从上方某处传来的矮人说话声让他很快就安静下来。 转过几个弯之后,他们看见了一道狭窄的阶梯,消失在这一地区最外围的卫兵室里。四名矮人正在里面玩着骨骰,每掷一次都伴随着一声抱怨。谁也没注意那道封锁新区的铁栓石门。 “你们好,”崔斯特的说话声打断了矮人的游戏。 “我们有几个族人一直没有回来。”一个粗壮的棕胡子矮人看到是崔斯特,连忙答话,“布鲁诺王派你亲自来寻找他们吗?” “是我们。”璜吉斯提醒他。 崔斯特点点头,“我们来提醒那些迟归的矮人,寻找秘银也要注意时间。”他尽量让这次会面显得轻松一些,现在还不是将自己对新区的怀疑说出来的时候。 两个矮人拿起武器,另外两个下去移开了封锁石门的铁栓。 “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在门上敲三下,然后再敲两下。”棕胡子矮人向他们解释,“如果信号不对,我们决不会开门!” “三下,然后是两下。”崔斯特重复了一遍。 铁栓落下,大门在巨大的摩擦声中向内开启,众人面前露出空无一物的黑暗走廊。 “放轻松,小朋友。”崔斯特看见半身人眼中突然出现的一丝闪烁,便轻声安慰他。他们在两周之前刚来过这里,那次是和地精作战,虽然他们亲身见证了地精的根除,但寂静的隧道并没有让人有多少安全感。 “快点吧。”棕胡子矮人对他们说,显然他极不愿意让大门就这样敞开着。 崔斯特点亮一支火把,带头进入黑暗之中,瑞吉斯紧跟着他。两个人一走过大门,矮人立即便把石门重新关紧,崔斯特和瑞吉斯听见了铁栓归位时敲砸岩石的震响。 崔斯特将火把递给瑞吉斯,抽出双弯刀,闪光燃起柔和的蓝芒。“我们应该加紧行动,叫关海法过来,让它引领我们。” 瑞吉斯放下锤子和火把,去包里摸出那块黑玛瑙,将它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他捡起锤子和火把,抬头去看崔斯特,却发现黑暗精灵已经走到了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你可以召唤她出来。”崔斯特说着回头望去,却发现半身人正在那里等着他,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奇怪。瑞吉斯的好奇心让他和这只大猫有着特殊的亲密关系。关海法是一只魔法生物,星界才是她的家园,她可以应雕像持有者的召唤而来。布鲁诺在她的面前总是有些尴尬(除了魔法武器之外,矮人一般都对魔法抱排斥态度),但瑞吉斯和关海法早就是好朋友了。关海法还从一座倒塌的高塔中救过瑞吉斯,把他直接带到了星界。 现在,瑞吉斯就站在雕像旁边,手里拿着火把和锤子,但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崔斯特走回到小朋友身边,“出什么事了?” “我……我想应该由你来召唤关海法。”半身人回答,“毕竟,她是你的伙伴,最喜欢听你的声音。” “你也可以叫关海法过来。”崔斯特拍了拍半身人的肩膀。不过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争论上,卓尔温柔地呼唤伙伴的名字。几秒钟之后,一团看起来比午夜还黑的薄雾聚集在雕像周围,逐渐凝结成黑豹的形态,薄雾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清晰可见。但当关海法健美的躯体最终定形的时候,谁也无法想像她是如何从一片氤氲的雾气中化来的。黑豹一现身,耳朵便直立起来——瑞吉斯正在她身后谨慎地迈步,崔斯特则逗趣地抓了两下好朋友的下巴。 “有几位矮人失踪了,”崔斯特向大猫解释。瑞吉斯知道,关海法懂得每一个词。“闻闻他们的气味,带我去找他们。” 关海法用了很长时间研究这片地区,然后转身盯着瑞吉斯,发出一声低吼。 “快点。”崔斯特吩咐大猫。光润的肌肉流转于全身,关海法轻盈地跃入火把前的黑暗。 崔斯特和瑞吉斯缓步跟随在后面,卓尔确信他的伙伴不会丢下他们,瑞吉斯一直在紧张地四下打量。他们路过那个堆着双头巨人骸骨的十字路口,那是布鲁诺杀死的第一个双头巨人。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地精主军被灭的低矮洞窟,关海法回到了他们身边。 除了洞中心正逐渐缩小的地精尸堆和大片血污之外,最近发生的这场战争并没有留下其他痕迹。十尺长的巨大蠕虫拥挤在这里,它们用细长的触须感觉周围环境,并肆意地享用这里腐烂的尸体。 “靠近我。”崔斯特警告瑞吉斯,而半身人绝不用卓尔把这句话再说一遍。“这些是食腐虫,”卓尔游侠向半身人解释,“它们是幽暗地域的秃鹫。这里既然有这么多食物,它们多半不会理我们。但它们是危险的敌人,那些触须中的毒针会夺去你身体中的力量。” “你觉得那些矮人是不是过于靠近他们了?”瑞吉斯在微弱的光线中偷偷地巡视,看看能不能找到不属于地精的尸体。 崔斯特摇摇头,“矮人对这些蠕虫很熟悉,实际上,他们希望这些生物能尽早清除掉发臭的地精尸体。我很难相信七名经验丰富的矮人会死在这些蠕虫的嘴里。” 崔斯特想走下倾斜的高台,但半身人抓住了他的斗篷。“这底下有一个死去的双头巨人,有好多肉。” 崔斯特有些惊奇地望着这个心思敏捷的半身人,也许布鲁诺派这个小家伙和他一起来是做对了。他们绕过石板翘起的部分,从另一边下去。果然有几只蠕虫正趴在双头巨人的尸体上,如果崔斯特从刚才的位置下去,他必然会落在这些猛兽的攻击范围之内。 几秒钟之后,他们再次进入空旷的隧道,关海法无声地踽行在前方的黑影中,引导着他们。 火把很快就阴暗下来,崔斯特伸手去拿另一枝,瑞吉斯向他摇了摇头,提醒崔斯特注意保存光源。 他们在无声的黑暗中继续前进,只有闪光的冷焰映照出他们的脚步。卓尔仿佛又回到了同黑豹在幽暗地域流浪的日子。他所有的感官充分扩展,因为他知道,致命的危险也许就隐藏在前面的拐弯处。 ※※※※ “碟子热了吗?”贾拉索看见维尔娜面带愉悦地不断用精致的手指摩擦着那块金属的表面,不由得问道。祭司坐在蛛化精灵背上,她的坐骑肿胀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也从不曾眨过眼睛。 “我的弟弟离我们已经不远了。”她说完便闭上眼睛,陷入冥思。 佣兵团长靠在墙上,无聊地望着遍布隧道的地精尸体,他的杀手部队正悄无声息地迈过它们。 “崔斯特就在这里吗?”佣兵团长小心地发问,他决不想让喜怒无常的维尔娜认为自己对她的预见有所怀疑,这位祭司的坐骑时刻在提醒旁人惹怒她的下场。 “他就在这里。”维尔娜平静地回答。 “你能确定我们的朋友不会在我们找到他之前杀死他?”佣兵团长又问。 “那是可以信任的盟友,”维尔娜始终保持平静,她的嗓音无疑让这个焦躁不安的佣兵领导者感到安慰,“这是罗丝告诉我的。” 这句话结束了所有讨论。但贾拉索清楚,他很难相信任何人类,特别是维尔娜说的这个。他回头望了望来时的隧道,又继续开始监视谨慎前进的佣兵队伍。 贾拉索信任的是他的士兵,清一色的卓尔,绝不比黑暗精灵世界的任何一支军队逊色。如果崔斯特·杜垩登确实潜藏在这些隧道里,达耶特佣兵团的优秀杀手们决不会放过他。 “我是否应该让班瑞军散开?”佣兵队长问维尔娜。 维尔娜考虑了一会儿,她的优柔寡断告诉贾拉索,她实际上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确定弟弟的下落。“继续让他们待在一起,”她命令道,“当我们找到我的弟弟时,他们将第一批进入战斗。” 贾拉索感到非常高兴,即使崔斯特真的在这里,他们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朋友在他身边。先用五十名卓尔发起进攻,佣兵队长感到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当崔尔·班瑞得知她的士兵全部被用去填塞刀口的时候,会有何种想法,虽然他们全部是男性。 ※※※※ “这些隧道真的没有尽头吗?”瑞吉斯发出一阵不堪的呻吟,他们又走了两个小时。在经过地精加固的天然通道里转了无数弯,崔斯特总算答应停下来吃晚餐,甚至还点亮了一根火把。两个朋友坐在一个小洞里,他们周围都是低垂的钟乳石和怪兽一样的岩堆。 崔斯特知道,半身人无心的怨言其实正道出了实情,他们已进入到遥远的地下几里深的地方。这里的隧道错综复杂,连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洞窟,每个洞窟又都是十几条隧道汇聚的地方。瑞吉斯曾经去过矮人矿坑,但他从没有进入过更下层的地域。这是死亡的幽暗地域,卓尔精灵居住的地方,崔斯特·杜垩登出生的地方。 沉闷的空气和头顶数千吨岩石的压迫,这些让黑暗精灵不可避免地想起他过去的生活。他居住在魔索布莱城的日子,他和关海法流浪火把。两个朋友坐在一个小洞里,他们周围都是低垂的钟乳石和怪兽一样的岩堆。 崔斯特知道,半身人无心的怨言其实正道出了实情,他们已进入到遥远的地下几里深的地方。这里的隧道错综复杂,连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洞窟,每个洞窟又都是十几条隧道汇聚的地方。瑞吉斯曾经去过矮人矿坑,但他从没有进入过更下层的地域。这是死亡的幽暗地域,卓尔精灵居住的地方,崔斯特在看似没有尽头的托瑞尔地下世界的时光。 “我们要迷路了,就像那些矮人一样。”瑞吉斯嘟囔着,一边还嚼着一块饼干。他每次只咬一点,然后咀嚼上千次,直到把里面所有的味道都吸收干净,同时也不放过任何一粒落到嘴外的碎屑。 崔斯特的微笑看来并不能安慰他,不过游侠自信知道他们在哪里,而关海法肯定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他们正在围绕剿灭地精的主战场作圆周运动。他向瑞吉斯背后指去,半身人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身。 “如果我们从这条隧道往回走,再进入第一个右侧分枝,我们就会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进入布鲁诺击败地精的大洞,”崔斯特向他解释,“我们现在离遇到库柏的那个地方并不远。” “看起来很远那。”瑞吉斯小声嘀咕。 崔斯特没有再和他争辩,半身人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不过崔斯特想到另外一件事,在瑞吉斯来到秘银厅的几个星期中,卓尔很少看见他。实际上,几乎没有人能常常见到他,也许只有公共饭厅的矮人厨师们算例外吧。 “你为什么要回来?”崔斯特突兀的问题让瑞吉斯差点把一块饼干卡在嗓子里,半身人用奇怪的眼光盯着黑暗精灵。 “我们很高兴你能回来,”崔斯特急忙向半身人澄清自己的意思,“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只是,为什么?朋友?” “婚礼……”瑞吉斯有些口吃。 “一个好理由,但很难是惟一的理由。”崔斯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我们上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了一位公会首领,整个卡林港的那项事业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瑞吉斯把脸转向一边,手指滑过卷曲的棕发,又转动了几下另一只手上的戒指,最后拨弄起他的耳环。 “这可是瑞吉斯最向往的生活哦。”崔斯特提醒他。 “那么,你也许真的不理解瑞吉斯。”半身人回答。 “也许吧,但事情不止这样,我知道你非常不喜欢战斗。但,在剿灭地精的时候,你却留在了我身边。” “还有哪里比崔斯特·杜垩登身边更安全?” “上面,大饭厅里。”卓尔毫不犹豫地回答,崔斯特的微笑里充满了友谊,淡紫色眼睛中的光彩没有任何负面感情。虽然他知道,瑞吉斯也许并没有对他说实话。“无论你来的原因是什么,请相信,我们都在为你的到来而高兴,布鲁诺也许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崔斯特诚恳地说,“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有什么危险,你最好告诉我们。我们不是一直在并肩战斗吗?我们是你的朋友,会和你在一起,我们不会责备你的。无论是什么敌人,我们都可以共同去对付他,根据我的经验,知道了敌人是谁,他也就不可怕了。” “我失去了公会,”瑞吉斯终于开了口,“就在你们离开卡林港的两周之后。”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崔斯特感到惊讶。 “阿提密斯·恩崔立。”瑞吉斯的声音略显冰冷,他抬起可爱的小脸,盯着崔斯特,仔细打量他的每一个举动。 “恩崔立抢走了公会?”崔斯特问。 瑞吉斯点点头,“他并没有费很大力气,连我最信任的同伙都投靠他了。” “你应该预料到这个杀手会这样做。”崔斯特轻笑了一声,瑞吉斯惊讶地大睁双眼。 “你觉得这很好笑?” “公会在恩崔立的手里一定会蒸蒸日上的。”崔斯特的回答只能让半身人更加惊讶,“他很适合可怜的卡林港那种两面派作风。” “我以为你……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想去……” “杀了恩崔立?”崔斯特轻笑了两声,“我和那个杀手的战斗结束了。”看到瑞吉斯热切地点着头,他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恩崔立也许不这样想。” 崔斯特耸耸肩,不过他注意到自己无所谓的态度似乎让半身人很不安。“只要恩崔立留在南方,他就不会来关心我。”崔斯特知道,瑞吉斯并不认为恩崔立会留在南方。也许这就是瑞吉斯在地精战争时没有留在秘银厅上层的原因。也许瑞吉斯害怕恩崔立会潜入秘银厅,如果这个刺客同时找到崔斯特和瑞吉斯,他一定会先对付崔斯特。 “你伤了他,这你知道,他不会放过这种事的。” 崔斯特的面孔突然变成了灰色,瑞吉斯向后退去,离燃烧的紫色双眸远了一些。“你认为他跟着你北上了?”崔斯特坦率地问。 瑞吉斯用力地摇摇头,“我设下了被杀死的假象。而且,恩崔立知道秘银厅的位置,他不用跟踪我,也能找到你。” “但他不会。”瑞吉斯继续说道,“据我听到的消息。他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他无法再与你为敌了。” “是他心灵的迷失偷走了他的战斗能力。”这句话,崔斯特是对自己说的。虽然他已不在意这件事,但崔斯特还是不能轻易抹去和这个杀人高手彼此为敌的那个时期。恩崔立在很多方面都与他正相反,冷酷,不问是非,但他的战技实在和崔斯特不分伯仲。恩崔立的哲学观坚持真正的武者必须是无情、纯粹的高效杀人机器。崔斯特的信念则恰恰相反。这位卓尔在年幼的时候,身边的亲族几乎全部与恩崔立持有相同的观点,而他却相信为正义献身的激情才是武者力量的源泉。崔斯特的父亲,札克纳梵在魔索布莱城没有敌手。因为他的剑永远为正义而挥出,因为他在战斗的时候,真诚地相信自己无愧于心。 “用不着怀疑,他永远都会恨你。”瑞吉斯冷冰冰的话语打破了崔斯特的沉思。 崔斯特注意到半身人眼中的一丝火花,他认为这表示瑞吉斯也在恨着恩崔立。瑞吉斯是否想回到卡林港,和恩崔立做一个了结?卓尔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瑞吉斯是否想让自己除去这个杀手领导者,帮他夺回盗贼公会? “他恨我,是因为和我的生活相比,他的人生一无所有。”崔斯特坚定而淡然地说。卓尔不会回卡林港,也不会为任何原因而重新与阿提密斯·恩崔立重新开战。这样做将使他与这个刺客成为相同的人,这是这个已经背离了自己罪恶亲族的卓尔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一件事。 瑞吉斯把脸转向一边,他显然已经理解了崔斯特的感受,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崔斯特相信,瑞吉斯确实希望自己能用双刀帮助他夺回他珍爱的公会,而他从半身人的话中也知道,不能期望恩崔立不会到北方来。如果这个刺客,或者至少是他的手下没有北上,为什么瑞吉斯在和地精战斗时会紧跟在他身边? “来吧,”卓尔在怒意控制自己之前站起身,“在睡觉之前,我们还有许多路要走。我们很快就要送关海法回星界去了,而有了她,我们才有把握找到那些矮人。” 瑞吉斯将剩下的食物塞回到小背包里,熄灭火把,匆忙地跟上了卓尔。崔斯特常常回头看他,有些惊奇,也有些失望。因为他能看见,怒火正在照亮半身人脸上的两个红点。

第一部 血脉 第八章 火花,飞扬 
汗珠沿着野蛮人肌腱堆垒的臂膀不停滑落,炉火造成的阴影在虬劲、粗壮的前臂上刻画出明暗相间的线条,映衬出隆起的肌群。 二十磅重的大锤仿佛是二根细长的钉子,随着沃夫加的手臂上下飞舞,重复地轰击着一根炽红的铁轴。因为野蛮人的心不在焉,铁轴被加热到过高的温度,点点铁水随着大锤的重砸迸溅到墙上、地上和他身上的厚皮铁匠围裙上。沃夫加宽阔的双肩早已充血,但他既不眨眼,也没有感到疲惫。他坚信,自己心中的恶魔必须用过度的劳作予以驱逐。 他要在精疲力竭中寻找安慰。 沃夫加已经多年没有在熔炉前工作过了。自从布鲁诺在冰风谷结束了他的服役之后就再没有过。那个地方,那段时光,似乎都已经离他有上百万里的距离了。 现在,沃夫加需要钢铁,需要这种不加思考的、本能的撞击。精神的困惑让他不得安宁,他需要用肉体的充分发挥来压制精神的混乱。有节律的轰鸣让他的思维进入单线状态,在铁锤敲击的空隙中,每次他可以只想一件事情。 今天,他想要解决的事情是如此之多,其中绝大部分都关系到他的未婚妻。但在每个空隙里,都有同一幅画面闪入他的脑海:艾吉斯之牙飞旋着冲向崔斯特的额头。 他要杀死他最亲爱的朋友。 钢铁的撞击声将他震醒,火花在这个狭小的单人房中激跃。 九渊地狱在下,他到底怎么了? 火花又一次在他面前绽放。 崔斯特·杜垩登到底救过他多少次?没有这位乌木色皮肤的朋友,他的生活将多么空虚? 铁锤再次落下,他发出沉重的叹息。 但这个卓尔吻了凯蒂·布莉儿——他沃夫加的凯蒂!就在秘银厅外,他回来的那一天! 沃夫加的呼吸因为劳累而变得粗重,但他的胳膊仍然在猛烈地挥动,怒气通过铁匠大锤而迸发。他的眼睛闭得和握锤的拳头一样紧,肌肉因为绷紧而胀大。 “要把那东西扔到墙角去吗?”他听见一个矮人的声音。 沃夫加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看见一个布鲁诺的亲族慢吞吞地从半开的门口走进来,而这个矮人的笑声现在还回荡在岩石走廊里。野蛮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作品,才明白矮人在笑什么,他正在打造的钢矛因为过度的打击和加热,已经变成了弓形。 沃夫加扔掉那根废铁,将锤子丢在地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拼尽全力大喊。当然,远方的崔斯特还是听不到他的问话。他总是无法从脑子里抹去崔斯特和他深爱的凯蒂·布莉儿深深拥吻的景象。它使沃夫加陷入难以自拔的折磨中,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见过这幅景象。 他用手刮掉眉毛上聚集的汗液,在前额上留下一道灰烟。随后。他跌坐在石桌边的一张椅子里。他从没有想到过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没有想到过凯蒂会做出这样可耻的事。他回想起和心爱的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时,她还只是个大女孩,在冰风谷矮人居所的隧道中蹦来跳去。那片荒野中充满了骇人的危险,矮人与沃夫加族人之间的战争回忆依然鲜明。但只要她精巧的双肩稍稍一抖,这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她肩膀上的只有光彩四射的深红色长发。 少年沃夫加很快就知道,凯蒂无忧无虑的舞蹈已经完全俘虏了他的心,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位女子。在他的男权至上的部落里,妇女实质上全部是奴隶,为男人们的无理要求而操心劳力。野蛮人女子不敢质疑她们的丈夫,也不敢让他们觉得丢面子。而凯蒂·布莉儿却在沃夫加反对她参与同地精的会谈时对他的意见嗤之以鼻。 现在,沃夫加至少做到了可以承认自己的缺点,而他也感到自己同凯蒂交谈的方式确实显得愚蠢。但这个野蛮人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他要保护她,而她则会给他一个男人所应有的地位。 事情是如此复杂,而且正变得更加恶劣,凯蒂·布莉儿,他的凯蒂·布莉儿竟然把吻给了崔斯特·杜垩登! 沃夫加从椅子里跳起来,冲过去拿起那把锤子。他知道,自己还要在熔炉前度过许多个小时,将自己的怒火从肌肉中发泄到钢铁里。凯蒂从不会屈服于他,但钢铁会,用手中的重锤,他可以让钢铁做任何改变。 沃夫加全力抡动铁锤,刚刚被加热的铁块在重击下战栗,“砰!”火花迸溅在他的颧骨上,有一颗正打在他的眼腈旁边。 热血激流,肌肉紧勒,沃夫加感不到疼痛。 ※※※※ “点起火把。”卓尔悄声说。 “光亮会提醒我们的敌人。”瑞吉斯用同样微弱的声音争辩。 他们听见黑豹一声咆哮,低沉而余音悠远,就来自前面的走廊中。 “火把!”崔斯特的声音变得坚定,同时他递给瑞吉斯一个火绒盒,“点着火把等在这里,我和关海法去四周看看。” “那我就是诱饵喽?”半身人问。 崔斯特的所有感官都已经向外延伸,开始搜索危险的痕迹,所以他并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他只抽出了一把弯刀,目标明显的闪光被留在了鞘内,黑色的身躯无声地滑入前方的阴影里。 闷闷不乐的瑞吉斯击打燧石,很快就点燃了火把,而崔斯特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 一声咆哮在半身人身边响起,他急忙握紧锤子,却发现那只是关海法。从未放松警惕的黑豹从一条支路中快速返回,跃过半身人之后,紧随崔斯特而去。瑞吉斯立刻就想跟在后面,但他并不期望能跟上这只猛兽的脚步。 几秒钟后,他又变成了一个人,火把在岩牙突起的石壁上投射出细长而阴森的影子。瑞吉斯背靠石壁,缓慢地向前挪动,安静如同死人。 一条支路张开黑色的大嘴,切断了几步外的洞壁。半身人继续前行,将火把放于身后,小锤举在面前。他感到前面一个转角处有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正从另一个方向缓慢地向他移动。 瑞吉斯小心地将火把靠在石头上,握锤当胸,轻柔地挪动脚步,时刻保持身体的完美平衡。 他在眨眼间闪过转角,锤子疾速劈出,但被一道蓝光在途中挡住,洞中回荡起一阵金属互撞的声音。瑞吉斯立即抽回武器,锤头滑过一条弧线,从侧下方猛向上挑。 又是一声震耳的钢铁鸣响。 小锤借势下削,但还是没能攻破钢铁的防壁。 “瑞吉斯!” 锤子已经旋回到半身人的头顶上,准备再次攻击,但瑞吉斯突然垂下手臂,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我告诉过你点着火把留在那里,”崔斯特走出阴影,“我没有杀死你,是你的幸运。” “或者是我没有杀死你。”瑞吉斯毫不迟疑地回答,半身人镇静、冰冷的话语让崔斯特神色一变。“你找到什么没有?”半身人问。 崔斯特摇摇头,“我们已经很接近了,”他平静地回答,“关海法和我都能确定这一点。” 瑞吉斯走回去拾起火把,把锤子插在腰带上伸手可及的地方。 关海法突如其来的咆哮从走廊很远的前方响起,他们立刻全速疾奔。“不要把我丢下!”瑞吉斯死死抓住崔斯特的斗篷,一双毛茸茸的小脚奔跑跳跃,拼命跟上卓尔的步伐。 看见关海法的眼睛在火把照耀下反射出黄绿色的光芒,崔斯特才放慢了脚步,隧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急转弯。 “我想我们找到那些矮人了。”瑞吉斯的声音冰冷依旧,他将火把递给崔斯特,放开了他的斗篷,跟随卓尔走向拐弯处。 崔斯特环顾四周,瑞吉斯看见他后退了一步,他绕过转角。看见了火把下的死亡画面。 他们实际上找到了失踪矮人的尸体,浑身创口的矮人有的躺倒在地,有的还靠在墙上,全部集中在短短的一段走廊中。 ※※※※ “要是你不想穿这件围裙,就不穿吧!”终于得到了她一开始就在要求的让步,凯蒂点了点头。 “但,吾王……”和布鲁诺与凯蒂·布莉儿待在一起的库柏继续反对,他和布鲁诺现在都因为圣水而头痛不止。 “呸!”矮人王打断了好心的牧师,“你有我那么了解自己的女儿吗,如果她说她不会穿,那么全部世界之脊的巨人集中到一起,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呸你自己吧!”出人意料的吼声从屋外传来,随后便是一阵巨大的敲门声。“我知道你在里面,布鲁诺·战锤,你这个自称秘银厅之王的东西!现在,把门打开。看看比你更强的人!” “我们知道这个声音吗?”库柏一边问,一边和布鲁诺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我说,打开它!”伴随着另一声大吼,拍门声变成了木板的裂响,一根铁手套的长钉戳进门里。紧接着,一只造型特殊的铁手套在厚重的木门上打穿了一个窟窿。 “哼,不堪一击。”吼声平静了一些。 布鲁诺和库柏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对望了一眼,“不。”他们的声音出奇地一致,同时还一起开始拼命摇头。 “怎么啦?”凯蒂不耐烦了。 “这不可能。”库柏失声说道,在年轻女子看来,他全心希望自己的这句话是真的。 一声钝响,对方从门板上拔出了铁手套。 “到底怎么啦?”凯蒂双手叉腰,转向她的父亲。 木门从中破开,门口出现了一个凯蒂从未见过的最为古怪的矮人。他戴着一副五指钢钉铁手套,臂肘、膝盖和靴子尖上也有相同的钢钉突起。穿着一身奇怪的铠甲(非常适合于他粗壮的身材),半寸宽的平行钢环从他的脖子上一直排列到大腿中部,在胳膊上则一直排列到小臂。他的灰色头盔没有护面,勒盔的厚皮带消失在凶横的黑胡子下面。盔顶同样竖着一根闪亮的长钉,几乎有这个四尺矮人的一半高。 “那,”布鲁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蔑,“是个战狂。” “不只是战狂,”奇怪的黑胡子矮人大步走进屋中,“而是最野蛮的战狂!”他径直向凯蒂·布莉儿走去,远远地便将手伸向她,脸上露出狂野的笑容。每走一步,他的铠甲都会发出令人齿酸的摩擦声,年轻女子颈后的头发瞬间便直立起来。 “第伯多夫·潘特——秘银厅第一战士为你效劳,我的好女士!”矮人大刺刺地自我介绍。“你一定是凯蒂·布莉儿吧,我在阿布达堡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布鲁诺的人类女儿,但是能见到一位胡子没有拖到脚趾头上的战锤女人,我还是感到很惊讶!” 矮人身上的味道几乎让凯蒂窒息,他是不是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脱下这身铠甲了?“我会尽力的。”她对黑胡子矮人说。 “就知道你会!就知道你会!”第伯多夫·潘特高声叫嚷着,又蹦到了布鲁诺面前,钢环铠甲发出的噪音让凯蒂感到骨节发麻。 “吾王!”第伯多夫·潘特吼叫着一躬到地,头盔顶上的长钉差点把布鲁诺的鹰钩鼻子一削两半。 “九渊地狱在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布鲁诺问他。 “毕竟还活着。”库柏添了一句,望着布鲁诺充满怀疑的目光,他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以为你在巨龙烁影占领底层厅堂时已经死去了。”布鲁诺继续说。 “他的喷吐是致命的!”第伯多夫喊道。 这是在向谁说话,凯蒂暗自寻思着,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潘特的吼叫一声高过一声,他戏剧性地挥舞着胳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是在回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邪恶的喷吐,一片浓厚的黑色吞没了我,偷走了我骨头中的力量。” “但我冲出来了!”第伯多夫突然转向凯蒂,一根短粗的手指点向她的鼻梁,“我冲进了底层隧道的一座秘门,即便是巨龙也挡不住潘特!” “我们又在那些厅堂里守了两天,才被烁影的奴才们赶到堡民谷去。”布鲁诺接着说,“你并没有回来和我的父亲与祖父继续并肩战斗,你抛弃了秘银厅的王,至少我听说是这样的。”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我才恢复了力量。”潘特解释,“等我再回到西门的时候,秘银厅已经失陷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潘特用一只手套上的钉子梳理了一下浓密得难以想象的黑胡子,“我听说包括你在内的一群年轻人去了西方。有人说你在米拉巴的矿坑里做工,我找到了那里,但得不到你的消息。” “两百年了!”这回轮到布鲁诺向他那张似乎永远带着微笑的面孔吼叫了,“你用了两百年时间来找我们,而我们却连你的死活都不知道。” “我回东方去了,”潘特轻松地解释道,“我一直活着,活得很好。作作佣兵,大多数时间,我待在桑达巴,为阿德巴堡的哈布仑王做事。还是在三个星期之前,我出发去南方,那时,我才第一次听说你的回归,战锤家族收复了祖先的厅堂!” “所以我就来了,吾王。”他单膝跪倒,“把你的敌人指给我吧。”他冲凯蒂·布莉儿炫耀地眨眨眼,用一根脏手指指向盔顶的长钉。 “还是最野蛮的?”布鲁诺带些嘲笑意味地问他。 “永远都是。”第伯多夫回答。 “我任命你为我的护卫,你现在可以去洗个澡,吃顿饭了。” “我会去吃饭的,”潘特说,“留着你的洗澡水和护卫职位吧。我像你一样知道该在这些老厅堂里如何去做,布鲁诺·战锤。而且做得更好,自从你刚刚长出胡茬,我们被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他伸出手,飞快地拨弄了一下布鲁诺的下巴,随后便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房间。 一路上还不断传来鹰啸般尖厉的笑声,和爪子刮擦铁板一样的甲胄鸣响。 “快乐的家伙。”凯蒂评论道。 “潘特还活着。”库柏陷入沉思,凯蒂始终也没有弄清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从没有向我提过他。”凯蒂对布鲁诺说。 “相信我,孩子,”布鲁诺回答,“这不值得一提。” ※※※※ 野蛮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帆布床上,希望能就此睡下。他感到自己在合上双眼之前就已经陷入了梦境,他拼命向上奔跑,不想看见凯蒂·布莉儿依偎在崔斯特·杜垩登怀中的景象。 但他们时刻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千万朵火花,百万团烈焰,它们盘旋向下,似乎也在邀请他跟上它们。 沃夫加发出顽抗的吼叫,竭力想站起身。不久以后,他就明白这么做根本毫无用处,他仍然躺在床上,并开始下坠,跟随着闪烁不定的火花落进那混乱的景象中。

第一部 血脉 第九章 利落的刀口 
“地精?”瑞吉斯问。崔斯特正弯腰审视一具矮人的尸体,他还没有完全看清楚伤口,就已经开始摇头。卓尔游侠知道,地精不会如此对待矮人,他们贵重的甲胄和武器没有任何缺失。 而且,地精也从不会为自己的同类收尸,而这条走廊里只有矮人的尸体。无论他们遇到了多么庞大的地精群,处于什么样的劣势,崔斯特都不认为这些顽强的矮人战士会毫无斩获。 这个矮人的伤口看起来也证实了卓尔的判断,这些伤口细而深,全部命中要害。造成这样刀口的绝不是地精们劣质的缺口武器,而是锋利的精钢刀刃。也许刀刃上还附有魔法。其中切开矮人喉咙的一刀,即使崔斯特擦干净血迹,也很难被发现,但它的致命性是毫无疑问的。 “什么东西杀死了他们?”瑞吉斯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来回踱步,将火把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 崔斯特的思维拒绝接受这个明显的结论,他在魔索布莱城的时候,到底见过多少次这样的伤口?诸国中,除了地表精灵以外,没有其他种族会使用这种精密的锋刃。 “是什么东西杀死了他们?”瑞吉斯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明显的战栗感。 崔斯特的白头发晃动了两下,“我不知道。”他据实回答,然后他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边,这具倒坐在墙边的尸体流出了大量鲜血,但崔斯特只在他的右颈处找到了惟一一道伤口,像纸一样薄,却深不可测。 “可能是灰矮人。”崔斯特说出了这个邪恶的矮人种族。这个推测很有道理,灰矮人是巨龙烁影的奴才。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还居住在这些厅堂中,是布鲁诺的军队将他们赶出去的。不过,崔斯特知道,他的推测实属一相情愿。贪婪的灰矮人会将这些受害者剥敛一净,特别是那些珍贵的矿工装备。同高山矮人一样,灰矮人也嗜好沉重的武器,但这些矮人尸体上并没有锤斧的痕迹。 “你自己也不相信。”瑞吉斯在他身后说,崔斯特没有转身去看半身人,只是站起身,走到了另一个不幸的矮人身边。 瑞吉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变得低哑,但半身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崔斯特一生中听到的最清晰的一句话。 “你认为是恩崔立干的。” 崔斯特并没有这种想法,他不认为能有哪个战士能单独将这件事做得如此彻底和精准,无论他是多么强大。他回头望向瑞吉斯,半身人站在火把下,冷漠的双眼正在崔斯特身上寻找对于这句话的反应。崔斯特认为半身人的这些举动只是出于好奇,恩崔立从卡林港尾随他前来的想法也吓坏了他。 崔斯特摇着头,转身继续他的调查。在第三具矮人尸体上,他找到一条线索,这使他将嫌疑犯的名单收缩到了一个种族。 一枝细箭插在这具尸体侧面的斗篷下面,为了不将它折断,崔斯特尽量平稳呼吸,缓缓地将它拔出来。他认识这东西,它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善战的矮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杀。这种箭由手弩射出,上面涂有睡眠药剂,是黑暗精灵常用的武器。 双刀滑入崔斯特修长的手掌中,“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严厉地向半身人耳语。 “怎么了?”瑞吉斯问。 全神搜索前方黑暗走廊的崔斯特没有作答。 半身人身后某处,关海法发出一声低吼。 崔斯特的一只脚缓慢地向后滑去,他知道,现在任何突冗的行动都有可能招致攻击。秘银厅里有黑暗精灵!在全费伦无数的危险中,崔斯特不知道有什么能和卓尔造成的灾难相比。 “怎么走?”瑞吉斯悄声说。 闪光的蓝焰跃动了一下。 “躲开!”崔斯特高喊一声,他明白弯刀所发出的警告。 他转回身,刚好发现瑞吉斯消失在一团黑暗结界之中,半身人的火把在眨眼间就熄灭了。 崔斯特转身贴在石壁上,然后迅速地躲在矮人尸体后面。他闭紧双眼,竭力将自己的视力转变为红外光谱,与此同时,矮人尸体轻微抽动了两下,他知道那是弩箭造成的。 一条黑影从黑球中挪动出来,走出黑暗的瑞吉斯让走廊里有了一点亮光,他的火把照亮了黑球周围的一些地方。 半身人没有喊叫,这让崔斯特相当惊奇,他怀疑瑞吉斯已经受到了控制。 关海法在半身人身边向左右疾跃,一枝毒箭射空在她脚爪旁几寸的地方,第二枝箭射中了她,但黑豹的速度并没有明显的缓慢。 崔斯特看见两条细瘦的身影在许多步外拉出的热线,他们各伸出一只手,似乎他们正在重新瞄准。崔斯特用天生的魔法力量在关海法身前也召唤出一团黑暗,为伙伴提供了一些遮蔽。同时他也站起身,随黑豹冲出,心里希望瑞吉斯能及时逃脱。 他进入自己制造的黑暗区域,脚下速度丝毫未减。整条走廊的布局已被他熟记于胸,所以他即刻便跳过一具矮人尸体。崔斯特知道在前方左侧有一条支路,关海法已经跃过那里,正在攻击两个卓尔。但久经黑暗精灵训练的崔斯特确信这条支路绝不会干净。 他听见一阵迅急的脚步声,仿佛是许多坚硬如刀的肢体同时在敲打地面,游侠在惊惧中后退。一只八只脚的半卓尔,半蜘蛛从洞中奔出。八条黑色的肢体同时在地板和洞壁上轻松而有力地攀爬着,曾经精巧细致的卓尔双手凶恶地挥舞着两把斧头。 这是世界上包括崔斯特在内,所有黑暗精灵最为厌恶和恐惧的生物——蛛化精灵。 关海法的咆哮和几声弓弦轻响震醒了崔斯特,使他能及时挡住蛛化精灵的第一波攻击。怪物踢出前足,让崔斯特失去了平衡,双斧随即落向游侠的头顶。 崔斯特翻身跳出腿踢斧砍的范围,接着又抓住一条踢出的蛛腿,借力抢回,闪光横抽而出,第二条蛛腿吃痛后退,崔斯特得到了足够的空隙,钻入怪物身下。 蛛化精灵用后腿撑起蛛身,双斧斩向游侠后背。 崔斯特已经将另一把弯刀架在后颈上方,挡开一把斧头。又用刀身卡住了另一把斧头的斧柄,然后他持双刀侧身急转,左手刀压过斧柄,最终让斧头脱手飞出。闪光向上直刺,穿透蛛身的骨甲缝隙,蓝色火焰完全消失在黑色的躯体中,热流喷涌而出,洒满了崔斯特的臂膀。蛛化精灵痛苦地尖声嚎叫,全身猛烈地抽搐。 八条蛛腿从所有方向攻击崔斯特,逼得他不得不抽出闪光格挡。透过蛛腿的围困,崔斯特看见有更多的热影从那条支路蹿出,卓尔精灵,每一个都向他伸出一只手臂。 第一枝箭射来时,崔斯特急遽转身,甩起的厚斗篷卷住了弩箭。随后,崔斯特发现自己已经有一半身体露在了蛛身外面,蛛化精灵也转过身,正要用剩下的一把斧头发起攻击。更糟糕的是,第二个卓尔已经紧紧地瞄上了他。 斧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挥下——钝头朝向崔斯特,但崔斯特还是要举刀遮挡。他等待着弓弦弹起的声音,却听见了一阵沉闷的咆哮,六百磅重的黑豹压倒了卓尔杀手。 崔斯特磕开斧头,趁机逃出蛛身,并及时地封住了卓尔敌人刺来的一剑。 “放下武器,你会好过一些!”这个持双剑的卓尔喊出的语言,崔斯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过了。美丽、扭曲、恐怖的魔索布莱城随这句话冲进他的脑海。有多少次,札克纳梵——他的父亲拿着相同的武器站在他面前,等待着和他开始一场新的训练。 崔斯特发出一声连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吼叫,发动了一系列猛攻,让他的对手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眼花缭乱,失去了平衡。一把弯刀在敌人身侧下削,第二把当面上挑,第一把刀瞬间又跃至他的肩膀。 卓尔杀手张大眼睛,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末日。 关海法第二次发起冲击,用两只前爪全速撞击蛛化精灵的身体,又在疯狂攻击的蛛腿中将身体缩成一团。 崔斯特知道,从走廊和支路中有更多的黑暗精灵正向这里聚集。但他的怒火并未因此而消退,闪光和另一把弯刀以最为激烈的方式合作,压制着所有卓尔杀手。 这时,他看见面前这个卓尔的脖颈就暴露在他面前,但他却无意挥出必杀的一刀。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地精,而是卓尔,他自己的亲族。也许会是一个和札克纳梵一样的黑暗精灵。崔斯特在离开卓尔城市时,曾发誓决不再杀死任何黑暗精灵,所以他没有再看那柔软的脖子,只是放低弯刀,挡开敌人攻来的剑锋。闪光紧跟着砸在剑身上,另一把弯刀从反方向袭来,最终撞掉了那把剑。卓尔杀手向后倒去,但很快就伏身冲上,他希望用剩下的一把剑将崔斯特逼退,趁机拾起掉在地上的武器。 闪光的侧击又磕飞了第二把剑,毫不怀疑弯刀攻击效果的崔斯特几乎在闪光发力前就已经纵身前冲。 现在他可以攻击卓尔身体的任何部位,但崔斯特·杜垩登始终不曾忘记他的誓言,那代表着他的信念与公正之心。 弯刀刺入敌人的膝盖上方,邪恶卓尔嚎叫着倒在地上,紧紧捂住破损的关节。 关海法伏在蛛化精灵身下,黑豹身侧的肌肉暴露在破碎的皮肤外面。 “走,关海法!”崔斯特沿墙壁跑过来,一路上跳过阻挡的敌人,砸开攻来的刀剑,一直冲向蛛化精灵的八条腿之间。伴随着怪物的尖嚎,闪光劈入一条巨型虫腿,几乎将它切断,游侠随即向后翻身,到达蛛化精灵背后。 关海法受到斧头的攻击,但没有作出反应,她既没有跟随崔斯特冲出战团,也没有躲避攻来的斧刃。 “关海法!”崔斯特急切地呼唤,黑豹慢慢转过头,望着他。崔斯特看到她身上插着的几枝弩箭,明白了伙伴动作如此迟缓的原因。 崔斯特的直觉告诉他,要在黑豹受到更多伤害之前立即将她送走,但他没有雕像! “关海法!”他再次高喊,同时看见许多影子迅速从蛛化精灵身前向这里集中。泪水溢出眼眶,崔斯特决定冲回去,和黑豹一同战斗至死。 八条腿的生物志得意满地嘶吼,斧头劈向无力地颤抖着的黑豹脖颈。斧刃落下,却只砍到一片薄雾,蛛化精灵的嚎叫立刻充满了失败感。 “快跑!”崔斯特听见瑞吉斯在身后喊叫,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这时,蛛化精灵转过身,正面朝向他。火把的光芒也回到了漆黑的隧道中,崔斯特刚好能看清这只生物僵死而熟悉的面孔。 但他没有时间静下心考虑这一切。他猛一旋身,甩起斗篷(卷住了另一枝射向他后背的弩箭),飞速跑离现场。 走廊突然又黑暗下来,然后恢复了光明,接着再次陷入黑暗。瑞吉斯先后穿过了两团黑暗结界,崔斯特用黑雾笼罩了自己,迅速跳向一边,耳侧果然传来箭簇敲击岩石的声音。瑞吉斯刚刚穿过第二个黑球,就被他一把捞起,游侠跳过矮人尸体,绕过走廊转角,按照自己心中的地图,没命地奔逃。

第一部 血脉 第十章 奇妙宝石的棱面 
瑞吉斯和崔斯特在一个小洞里停下脚步,这个洞并不像其他洞穴那样遍布钟乳石,它的入口低矮。易于防守。 “我们是否应该熄灭火把?”半身人问,他正站在崔斯特背后,而这位卓尔一直蹲在洞口旁边,倾听着隧道中的动静。 崔斯特考虑了很长时间,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样做并不会有利于他们的隐藏,他和瑞吉斯不可能避开所有敌人。他逃离战场后不久,就发现还有其他敌人分布在洞穴各处。他深知黑暗精灵的猎杀技术,卓尔的陷阱,从不会有明显的漏洞。 “我猜,我在光亮下可以比我的亲族们战斗得更好。”崔斯特进行推测。 “至少不是恩崔立。”瑞吉斯轻声说。崔斯特觉得将那个刺客和现在的情况相比,很有些怪异。如果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又会怎样?卓尔暗自寻思,至少他和瑞吉斯不会被一群卓尔士兵包围! “你救了关海法,做得真棒。” “那只黑豹会死吗?” 崔斯特其实并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关海法并非凡间的生命。他曾亲眼见到这只黑豹被一个地元素界的生物拖入岩石中;落入魔法生成的强酸湖里,这两次,黑豹最终都回到了他身边,身上的伤也在星界痊愈了。 “如果卓尔和蛛化精灵继续伤害关海法,她会在星界里用更长的时间恢复伤势。我不相信她会在家乡以外的地方被杀死,只要那雕像还完好无损,她就不会有事。”崔斯特望着瑞吉斯,真挚的感谢充溢在他清秀的面孔上。“你及时送走了关海法,没有让她在敌人手中受苦,你做得太好了。” “关海法不会死,我很高兴。”瑞吉斯对转身继续监视洞口的崔斯特说,“如果丢失了这样宝贵的魔法物品,真的是很可惜。” 自从瑞吉斯从卡林港归来,甚至是瑞吉斯认识崔斯特以来,他还从没有说过如此失礼的话。不,这决不仅仅是失礼,蹲伏的崔斯特为半身人伙伴如此无情的评论而感到震惊。关海法和瑞吉斯的关系远远超越了伙伴的范畴,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瑞吉斯决不会称关海法为魔法物品。 黑暗精灵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半身人不断地提到恩崔立,在死去的矮人那里,在他们谈到卡林港的情况时。现在,崔斯特明白了为什么瑞吉斯总是非常注意他在听到恩崔立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崔斯特同时想到了他和沃夫加那场充满恶意的争斗。野蛮人曾提到,是瑞吉斯告诉了他崔斯特和凯蒂在秘银厅外的相见。 “你还告诉了沃夫加什么?”崔斯特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做任何动作。“你用脖子上的那块红宝石让他相信了什么?” 小锤子发出一连串撞击岩石的声音,滚到卓尔身边。随后飞过来的是一副面具,崔斯特曾戴着它前往南方帝国。那时,在这副面具后面,崔斯特变成了一个地表精灵。 ※※※※ 沃夫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粗暴的矮人,感到无法理解这个不同寻常的战狂。布鲁诺刚刚把潘特介绍给野蛮人,沃夫加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布鲁诺并不喜欢这个臭气熏天的黑胡子矮人。矮人王说完客套话,就急匆匆地跑过接见厅,回到了库柏和凯蒂之间的座位里,只剩下沃夫加不知所措地站在门旁边。 第伯多夫·潘特却显得相当安然自在。 “你是个战士?”沃夫加礼貌地问。希望能找到一些共同话题。 潘特突然爆发出大声的嘲笑,“战士?”矮人肆无忌惮地吼叫,“你是说,那种为了荣誉而战的东西?” 沃夫加耸耸肩,不知道潘特想说什么。 “你是个战士吗?大男孩?”潘特问。 沃夫加严肃地挺起胸膛,“我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 “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潘特冲着房间对面的人喊了一句,又回过头。“你在战斗钓时候,如果敌人突然绊倒,武器脱手,你会等着他将武器拾回来,即使你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潘特自信慢慢地说。 沃夫加又耸耸肩,他的答案显而易见。 “你知道潘特一定会羞辱大男孩的。”库柏向矮人王耳语。 “他和潘特比,是用金比银,”布鲁诺安静地回答,“潘特优秀而野蛮,但他对付不了这个孩子。” “我可不打赌,”库柏回答,“但如果沃夫加伸手去碰他,一定会被刺痛的。” “那好啊,”凯蒂出人意料地插了一句,布鲁诺和库柏都向年轻女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需要有人刺痛他。”她冷漠地加了一句。 “那样的话,你算是遇到对手了!”潘特一边冲沃夫加的脸上喷着唾沫,一边带领野蛮人穿过房间,“如果我和别人打,如果我和你打,而你丢掉了武器,我一定会让你弯腰拣起它的。” 沃夫加赞同地点点头,又马上跳跃着躲开了潘特向他鼻子底下摸来的脏手指。“然后我就用长钉子戳穿你的脑袋!我可不是什么愚蠢的战士,你这个找骂的傻瓜!我是战狂,惟一的战狂,永远不要忘记,胜利者将是潘特!”他用手指戳了一下沃夫加,然后冲过惊愕的野蛮人身边,沉重的脚步落在布鲁诺面前。 “你交了一些糟糕的朋友,但我并不为此而惊奇。”潘特冲布鲁诺吼叫,他又望向凯蒂·布莉儿,扔出一个豁牙漏齿的微笑,“不过你的女孩儿还真不错。当然,你要给她的下巴上添些毛。” “就当他是在夸你吧。”库柏小声嘱咐凯蒂,女孩儿只是耸耸肩,愉快地笑了一下。 “战锤家的人总是对外族心软,”潘特转身面向走过来的沃夫加,“我们让他们做我们的王,却从没有指出过这一点。” 布鲁诺双手紧攥住王座的扶手,十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凯蒂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矮人王看见女儿眼中的宽容,心里的暴风雨不觉消弭。 “我还听到一条丑闻,据说你们和一个卓尔精灵混在一起,这是真的吗?” 布鲁诺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这位矮人一直都在守护他受到诽谤的卓尔朋友。 凯蒂抢先说话,她的话更多是对布鲁诺说的,她在提醒矮人王,黑暗精灵可以照顾自己。“你很快就会见到那位卓尔了,”她告诉战狂,“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你形容的那种战士,那就是他。” 潘特发出一阵吼叫般的讥笑,但笑声很快就在凯蒂的话语中消失了。 “如果你和他交战,掉了你那个钉子头盔,他会为你捡起来,替你戴上。当然,他会亲自把它打下来,将它的钉子戳进你的屁股里,再蹬上几脚,让你真正有一个‘潘特’(译注:潘特——pwent有漏洞,窟窿的意思。矮人潘特身上有那么多大钉子,大概随时都想在别人身上戳个窟窿出来吧。)。” 战狂的嘴唇似乎被绳子绑在了一起。许多天以来,沃夫加第一次表现出完全支持凯蒂的样子。不断点头的他,还有布鲁诺和库柏一定都很欣赏这个一言不发、脸憋得通红的潘特。 “崔斯特要离开多久?”野蛮人问,他可不想再听潘特的吼声了。 “隧道很长。”布鲁诺回答。 “他能赶得上婚礼吗?”沃夫加的声音在凯蒂听来,交织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一定会的,”年轻女子平静地说,“因为如果崔斯特不从隧道中回来,这里就不会有婚礼。”她的目光让刚刚张开口的布鲁诺哑然无声。“我不在乎让北地的那些国王和王后们等上一个月!” 沃夫加看起来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但他明白,不能向多变的凯蒂释放怒气。“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他向布鲁诺咆哮,“你为什么要派瑞吉斯去?如果他们遇到敌人,瑞吉斯又能有什么用?” 小伙子凶暴的声音也让布鲁诺接近失控。 “他是对的!”凯蒂也开始冲着父亲的耳朵喊叫。她并不想附和沃夫加,但和沃夫加一样,她也在寻找发泄怒气的对象。 布鲁诺陷入到座位里,他的黑眼睛从一个人转向另一个,“矮人失踪了,就是这样。” “即使事实真是如此,让瑞吉斯去,除了拖累崔斯特以外,还能做什么?”凯蒂继续逼问。 “他说他会努力去做的!”布鲁诺反驳。 “谁说?”凯蒂追问。 “馋鬼呀!”父亲激动地高喊。 “他不会想去的!”沃夫加反驳。 “他说了!”布鲁诺咆哮着,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下子把沃夫加推得连退了两步。“馋鬼要我让他和卓尔一起去,我告诉过你了!” “矮人失踪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瑞吉斯和你们在一起,”凯蒂提出质疑,“那时瑞吉斯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啊。” “他是在那以前和我说的。”布鲁诺回答,“他说……”矮人突然停下,他也发现了这里面的荒谬。但在他的脑海里,他总觉得瑞吉斯和他说过,让这个半身人和崔斯特一起去寻找失踪的矮人,但这怎么可能?布鲁诺在得知矮人失踪的时候就做出了决定啊。 “你又去尝圣水了吗?吾王。”库柏谦恭但语气坚决地问。 布鲁诺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部安静,他要仔细地思考这一切。他清楚地记得瑞吉斯的话,知道那并非出于自己的想像。但这又与他的记忆不符,他找不到任何能够放下半身人的那些话,而又不会与现实发生矛盾的地方。 这时。布鲁诺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幻象,无数闪亮的棱面组成的旋涡,那旋涡飞速下旋,将他带进一块神异的红宝石。 “馋鬼告诉我那些矮人将会失踪。”布鲁诺的嗓音缓慢而清晰,他紧闭双眼,拼命从潜意识里压榨记忆。“他告诉我,我应该派他去,还有崔斯特,让他们去找那些矮人,他们两个会将矮人安全地带回来。” “瑞吉斯不可能知道。”库柏显然在怀疑布鲁诺的话。 “即使他知道,这个小东西也不会自告奋勇去找他们。”沃夫加表示出同样的怀疑,“难道这是个梦……?” “不是梦!”布鲁诺恼怒地吼叫,。他告诉我了……用他那块红宝石。”布鲁诺的脸因为用脑过度而扭曲,他正全力催动矮人的魔法抗力,打破自己思维中的那道封锢。 “瑞吉斯不会……”沃夫加再次开口,但了解父亲的凯蒂打断了他。 “除非那不是真正的瑞吉斯。”她的话一出口,自己也为这个可怕的推测而感到惊骇万分。这三个人同崔斯特久共患难,知道这个卓尔有许多邪恶而强大的敌人,而其中的一个完全有能力制造出这个巧妙的骗局。 沃夫加看起来同样震惊,但也显得非常困惑。还是布鲁诺首先做出了反应,他从王座上跳下,冲过沃夫加和潘特,几乎把他们撞倒。凯蒂紧跟在后面,沃夫加这才迈动脚步。 “他们三个在说什么地精话?”潘特问库柏,而库柏早已不在原地了。 “战斗。”库柏回答,他知道,潘特只能听明白这个词。 第伯多夫·潘特单膝跪地,晃动自己魁伟的肩膀,猛力挥出一拳,“嗬……!”他兴奋地大吼,“为战锤服务就是好!” ※※※※ “你和他们联合了?或者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崔斯特觉得喉咙发干,他仍然没有转身,因为他不想让阿提密斯·恩崔立从他痛苦的表情中得到享受。 “我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答案果然不出所料。 最后,崔斯特转过身,看见了他的致命敌手,人类杀手阿提密斯·恩崔立。他悠闲地站在黑暗精灵背后,双手握着细剑和镶宝石的匕首。火把被放在他脚边的地上,还在燃烧。恩崔立的魔法变形非常完全,连衣服也相应发生了改变。这让崔矮特感到疑惑,当崔斯特使用这副面具的时候,它只是改变了卓尔皮肤与头发的颜色,他的惊奇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他的表情中。 “你在扔掉这些魔法物品之前,最好先充分了解它们的价值。”杀手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恩崔立的话自然是没错,但崔斯特从未后悔把这副魔法西具留在卡林港。在它的保护下,黑暗精灵可以自由行动,不会受到其他种族的侵扰。但这也让崔斯特·杜垩登感到自己是生活在谎言中。 “你本可以在地精战争中杀了我,你来到秘银厅以后,这样的机会已经不下一百次了,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游戏?” “这样会让我的胜利更觉甜蜜。” “你想让我拿出武器,和你继续那场在卡林港下水道中的战斗吗?” “我们的战斗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崔斯特·杜垩登。”杀手不经意地将细剑刺向崔斯特,后者既没有闪避,也没有抽出弯刀,只是让剑尖戳在自己的脸上。 “你和我,”恩崔立开始围绕崔斯特踱步,“从听说对方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成了精神上的敌人。我们的存在,就是对彼此的侮辱。我嘲笑你的信念,你否定我的法则。” “法则和空虚是不一样的,你只是一具知道该怎样使用武器的空壳,没有任何实质在里面。” “很好,”恩崔立发出一阵喉音,用剑身敲了敲崔斯特的臀部,“我能感觉到你的愤怒,卓尔,虽然你拼命想隐藏它。抽出你的武器,释放它们的欲望吧,让我知道你那些所谓剑做不到的东西。” “你不明。”崔斯特镇静地转过头,脸上露出高傲的笑容,“我不会教你什么东西的,阿提密斯·恩崔立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恩崔立的眼中跳动着惊愕和恼怒,他高扬剑尖,点向崔斯特的喉头。 崔斯特仍旧没有闪避。 “抽出你的武器,让我们来个了断吧。”恩崔立吼叫着跃后一步,剑身平端,指向他的眼睛。 “还是你自己了断吧,那是你惟一应得的下场。” “我有你的猫!”恩崔立断然说,“你必须和我战斗,否则关海法就是我的。” “你忘了,我们很快就会被抓获,还有可能被杀。”崔斯特反唇相讥,“不要低估我的族人追踪猎杀的能力。” “那就为那个半身人而战吧。”恩崔立狂吼一声,崔斯特的表情告诉杀手,他的话起作用了。“你忘记瑞吉斯了吗?”恩崔立露出冰冷的笑容,“我没有杀他,但他会死在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你赢了我,我才会告诉你。战吧,崔斯特·杜垩登,即使没有其他理由,你总归要救那个半身人吧!” 恩崔立的剑再次缓慢地刺向崔斯特的面颊,但这一次,细剑被跃出的弯刀远远挡开。 细剑迅疾回刺,匕首紧随其后,凡乎在崔斯特的防御中破出一个缺口。 “我以为你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卓尔说。 “我说了谎。”恩崔立后退一步,展开他的武器,我要为此而受到惩罚吗?” 回答他的只有崔斯特的弯刀,双刃似风掠水面,层层叠叠,从两侧夹击而至,无限的刀影中,左手的刀逆势而动,劈开重重刀风,如劲帆御浪,往前拼杀。 剑匕左右翻飞,挡开两股刀浪,迅即合交于当胸。 这场战斗变成了两个人的舞蹈,双刀与剑匕旗鼓相当,任何一方都无法取得丝毫优势。崔斯特知道时间对他不利,瑞吉斯随时都可能死亡。他机动到火把附近,一脚将它踩灭,洞中立刻漆黑一团。 卓尔希望在黑暗中取得优势,但他再次望向恩崔立时,却看见两个红色的光团,那是杀手正在映射红外线的眼睛。 “你以为是面具给我的这种能力?”恩崔立冷笑了一声,“你错了,这是我的黑暗精灵伙伴送给我的礼物,他是一个佣兵,和我差不多。”冰冷声音随他的突刺而结束。崔斯特转身闪向一边,避过剑锋,闪光挡开从另一侧刺来的匕首,顺势指向杀手暴露的胸膛。 恩崔立仰身向后疾射,蓝色火焰擦身而过。 在闪光微弱蓝芒的照射下。两名战士的皮肤都变成了灰色,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相像,仿佛孪生的同胞。恩崔立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崔斯特却与之完全相反。对于这位叛逆卓尔来说,恩崔立就是他灵魂的黑暗映象,他如果留在魔索布莱城,现在站在对面的就将是他自己。 崔斯特挟带怒火,再次发出一阵眩目而迅捷的连环斩击,弯曲的刀刃连成一片杀伐风暴,从各个方向攻向恩崔立。 剑匕也不逊色,将数次劈砍一一封挡,而杀手似乎轻易就料到这些攻击。 崔斯特可以一直和他这样战斗下去,面对恩崔立,他永远也不会疲累。但他感到小腿上一阵刺痛,一种麻木感迅速遍布整条腿,向全身扩散。 几秒钟之内,崔斯特已感到动作迟缓,他想大声喊出事实,剥夺恩崔立胜利的喜悦,这个杀手渴望在诚实的战斗中击败崔斯特。被盟友从暗中射来的毒箭夺取胜利,这将给他带来巨大的挫折感。 闪光垂向地面,崔斯特发觉自己虚弱不堪。 恩崔立先倒下了,他也中了毒箭。崔斯特感觉到有身影从低矮的洞口进入,同时又寻思着自己是否还能砍下这名杀手的头颅。 他听见金属撞击岩石的声音,接着,相同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才是空着双手的他跌落在岩石地面上,无力的眼皮盖住了双眼。他模糊的意识还在思考眼前的遭遇,以及这场灾难将对朋友们产生的影响。 理智的火焰即将熄灭时,他听见一个声音,那是一段卓尔的语言,来自遥远过去的一个嗓音。 “睡吧,我迷失的弟弟。”

第一部 血脉 第三篇 血脉 
我的一生中,经历过无数危险的道路。留在上面的足印曲折而艰辛,它们留在我的家乡,在幽暗地域的隧道里,在北地,直至在我的朋友身边。 惊愕的感觉令我摇头,这个宽广的世界里,难道每个有生灵居住的角落都会是如此自以为是,不能容忍外来者经过他们生命的路径?人们为何充满了憎恨,彼此追杀,然后又掩盖自己明显的错误?即使这错误只是因为他们处于正当目的的自我保护。 我在卡林港离开阿提密斯·恩崔立,自己则带走了对于正当复仇的体味。我们的道路交汇后又分开,向不同的方向延伸。恩崔立没有理由来追击我,即使他找到我,也只能重新唤起他自尊心上的创痛。 他为何如此愚蠢? 他拥有完美的躯体,我所知道的最为精深的战技,但他的嗜杀暴露了他的弱点。我们要发掘身体的潜能,我们也必须探索灵魂的和谐之美。阿提密斯·恩崔立尽管内体强大,但他永远也无法听到自己灵魂的歌唱。其他灵魂和谐的美丽让他嫉妒,他只好让他们消失,以维护自己懦弱的优越感。 他真的很像我的族人,也很像我遇到过的许多其他生灵:野蛮人领主向无辜者发动战争,借以维护自己地位;矮人国王积藏了无数财宝,却不知与周围的人分享,反而组建军队看守它们,并日夜为之提心吊胆;傲慢的精灵将他们的眼睛从受难的非精灵族群前移开,认为那些“劣等种族”是活该吃苦。 我来自于这样的生灵,见证过这样的生灵,也听过从所有地方传来的这些生灵的故事。现在我知道,我必须同他们战斗,不是用刀锋或军队,而是用忠实于我心中的和谐与融洽。 诸神见怜,我并不孤独。布鲁诺夺回了他的王座,秘银厅的矮人宝藏为整个地区的邻居们带来了希望;凯蒂同样坚守着我的原则;沃夫加向他的战士族人展示了友谊的道路——和谐相处的道路。 他们是我的守护者,我的希望,也是这个世界的希望。当阿提密斯·恩崔立这样迷失本性的猎杀者又一次将我们的道路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起札克纳梵,感到血与灵魂的震颤;我想起蒙特里,为还有人知道我心中的事实而振奋。即使我死了,我的理想也不会随我而消亡。有了那些亲爱的朋友,那些可敬的人,我知道我不是荒野中的孤身英雄,我知道,我死后,这些重要的东西仍会长存不患。 这就是我的血脉,众神见怜,我并不孤独。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一章 家庭事务 
衣物四散纷飞,小古玩撞击着墙壁,各种武器被扔上半空,又旋转着落下,有些还砸到布鲁诺的背上。矮人上半身完全埋进了自己的私人储藏柜里,对于从空中落下的危险置之不理,其间他曾站起过一次,一把飞斧砸掉了他的独角战盔,但他对此似乎毫无感觉。 “他就在这儿!”矮人顽固地咆哮,一副锁甲被他甩过肩膀,差点打翻了屋中的其他人。“莫拉丁(译注:受苦之神)在上,那该死的东西就在这里!” “九渊地狱……”第伯多夫·潘特刚一开口,声音就被布鲁诺狂喜的吼叫淹没了。 “找到它了!”红胡子矮人宣布,他转身离开被拆散的箱子,手中拿着一个拴在金链上的心形小盒。 凯蒂·布莉儿马上就认出了那东西,它是银月城的艾拉丝卓女士送给布鲁诺的魔法礼物,他可以用它来找到前往南方的朋友。在盒子里面,有一个崔斯特的小雕像,这个雕像和卓尔相关联,可以让它的持有者知道崔斯特·杜垩登的大概位置。 “它可以帮我们找到那个精灵。”布鲁诺高高地举起那个小盒子。 “扔掉它吧,吾王。”潘特说,“就让我去找那个……你们的朋友吧。” “我去才行。”布鲁诺吼叫着重新戴上他的独角战盔,拿起他的豁刃战斧和精金盾牌。 “你是秘银厅的王啊!”潘特急忙反对,“你不能进入那些危险的未知隧道。” 凯蒂抢在布鲁诺前面回答。 “闭上你的嘴,战狂,我爸爸宁可把这些厅堂扔给地精,也不会让崔斯特陷入危险!” 库柏按住潘特的肩膀(手指还被那些铠甲钢环割出了一个肮脏的伤口),无声地警告野蛮的战狂不要放肆,同时也表示了对年轻女子的支持。 布鲁诺不想再听任何争论,红胡子矮人王双眼冒火,冲过潘特和沃夫加,带头离开了房间。 ※※※※ 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崔斯特·杜垩登完全醒了过来,他看见姐姐维尔娜正弯下腰,盯着他。 “紫色的眼睛。”卓尔的语言从祭司嘴里流出。 儿时的记忆立时充溢在被俘黑暗精灵的心头。 维尔娜!家族中,除了札克纳梵以外,崔斯特惟一曾经关心过的亲人,现在就站在他前面。 她是崔斯特的抚育者,作为杜垩登家族的公主,她受命引导崔斯特踏上卓尔社会的黑暗道路。但旧时记忆的零星碎片告诉崔斯特,维尔娜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那种潜在的温柔完全湮没在邪恶的蜘蛛神后祭司袍下。 “已经有多久了。我迷失的弟弟?”维尔娜用的仍旧是黑暗精灵语,“几乎三十年了?无论走了多远,你还是如此靠近你开始的地方,你所属于的地方。” 崔斯特尽力凝聚目光,但没有进一步反抗。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有十几名卓尔士兵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个小房间里。恩崔立正与房间中模样最为古怪的黑暗精灵交谈,后者戴了一顶大得离奇的羽毛帽,敞开的短马甲中露出细腰上发达的肌肉。魔法面具就系在杀手韵腰上,崔斯特现在非常害怕恩崔立再次回到秘银厅中作恶。 “再次进入魔索布莱城,有什么感想?”维尔娜问崔斯特,虽然这个问题只是出自祭司的炫耀之心,但它还是引起了崔斯特的注意。 “一个囚徒的感想,”崔斯特回答,“当我被带到玛烈丝主……邪恶的玛烈丝面前……” “玛烈丝主母!”维尔娜紧咬银牙。 “玛烈丝。”崔斯特轻蔑地重复。维尔娜用力抽了他一巴掌,几名黑暗精灵转过头看看出了什么事,但他们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就继续他们自己的谈话了。 维尔娜也爆发出一阵长久而狂野的笑声,她向后一甩头,散在脸上的白发纷纷飞向脑后。 崔斯特安静地望着她,不明白是什么招致了她这么强烈的反应。 “玛烈丝主母死了,傻瓜!”维尔娜的面孔直压到离崔斯特不到一寸的地方。 崔斯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的母亲死了,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消息。他感到有些淡然的悲伤。但他马上就抛弃了这些情绪,因为他知道这些情绪并非来自玛烈丝·杜垩登,而是来自一种从未曾有过母亲的遗憾。崔斯特恢复了镇静,重新咀嚼这个消息,他感觉到一种平静,一种不带丝毫悲痛的接受。玛烈丝是他的生身母亲,但不是他的妈妈,在崔斯特·杜垩登的思想里,她的死并不算坏事。 “你还不知道吧?”维尔娜仍旧狂笑不止,“你已经走了多久啊,迷失的弟第!” 崔斯特好奇地望了她一眼,怀疑她还有更惊人的消息要告诉他。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杜垩登家族毁灭了,而你还不知道!”维尔娜笑得愈发歇斯底里。 “毁灭?”崔斯特有些吃惊,但并不很关心。实际上,这个叛逆卓尔自己的家族对他来说和魔索布莱城其他家族并没有不同。崔斯特探寻自己的本心,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玛烈丝主母受命寻找你,但她没有做到,你脱出了她的掌心,罗丝的宠爱也随你一起离她而去。” “可怜。”崔斯特的话中透露出嘲讽的语气。维尔娜用更大的力量抽击他,但他顽强地高昂着头,连眼睛都没眨。 维尔娜从他面前背转过身,精致而有力的双手紧攥在胸前,一阵阵窒息感袭上她心头。 “毁了,”她的声音里突然浸透了痛苦,“遵照蜘蛛神后的意旨毁灭了,他们全部因你而死。”她转回身,伸手戳指崔斯特,“你的姐姐,布里莎和和玛雅,还有你的母亲,全部家族,都因你而丢掉了性命。崔斯特·杜垩登!” 维尔娜扔给他的消息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崔斯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内心也同样对此表示漠然。“我的哥哥呢?”他这样问,并不是真正关心早应不在人世的狄宁,他只是想对这支奇袭队做更多的了解。 “怎么?崔斯特,”维尔娜故作困惑地问,“你不是已经见到他了吗?你还差点砍断他的一条腿。” 崔斯特的困惑则是真的——直到维尔娜讲话说完。 “他八条腿中的一条。” 崔斯特再次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这个消息确实震撼了他的内心。 “这也要怪你!”维尔娜吼叫着,长久地观察着崔斯特,她唇边的笑意在弟弟仍旧冰冷的表情前渐渐褪去了。 “札克纳梵也是为了你才死的!”维尔娜突然嚎叫起来。崔斯特知道她只是想引起他的反应,但这次,他无法保持平静。 “不!”他愤怒地挺起身,但又被一把推回到座位里。 维尔娜的笑愈发邪恶,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崔斯特的弱点。 “如果不是崔斯特·杜垩登的罪过,札克纳梵肯定还活着。”她继续刺激崔斯特,“杜垩登家族将获得更大的荣耀,玛烈丝主母会稳坐在执政议会中。” “罪过?”从对死去父亲的痛苦回忆中,他又一次找到了勇气。“荣耀?你把这两件事弄反了。” 维尔娜伸出手,似乎想再挥出一击,但看到崔斯特坚毅的表情,她不由得垂下了胳膊。 “以你们的邪神之名,你们在卓尔世界中为邪恶而欢呼,札克纳梵的死……不,是被谋杀,是因为你们的邪恶。你无法说服我接受你的责备,那个手持祭献匕首的不正是你维尔娜吗?” 祭司看起来即将失去理智,她的双眼猛烈地燃烧,崔斯特的感热瞳孔能看到她的面颊温度正在迅速提高。 “他也是你的父亲。”崔斯特对她说,尽管维尔娜已怒不可遏,但她还是畏缩了一下。这是真的,札克纳梵有两个子女,而且只有这两个。 “但你不在乎这件事,札克纳梵只是一个男性。毕竟,在卓尔世界里,男性是不受重视的。” “但他是你的父亲,”崔斯特继续说道,“他给你的远超过你应得的。” “闭嘴!”吼声从维尔娜紧咬的牙缝中迸出,她又开始抽打崔斯特。在连续不停的打击中,崔斯特感到自己的热血从嘴角滴滴甩落。 崔斯特没有再说话,他在体味维尔娜的反应,还有她的变化。她现在看起来更像布里莎——崔斯特最年长,也是最恶毒的姐姐,蜘蛛神后所嘉许的那种狂暴在她身上显露无遗。那位曾悄悄向少年崔斯特展露慈爱的维尔娜在哪里?那位像札克纳梵一样,虽然行走在黑暗道路上,却从没有完全接受罗丝的维尔娜在哪里? 札克纳梵的女儿在哪里? 她已经死去,被埋没了。望着眼前这张狂热的面孔,崔斯特得出这样的结论。谎言、空洞的许诺、扭曲的荣誉,这些颠倒了黑暗卓尔世界中的一切,同时也埋葬了他的姐姐。 “我会挽救你的。”维尔娜镇静地说,热气正逐渐脱离她精致、美丽的面庞。 “很多比你邪恶的人都尝试过。”崔斯特误解了她的企图,维尔娜的笑容显露出她已经认识到了崔斯特结论的错误。 “我会将你献给罗丝,”祭司向他解释,“作为回报,我会得到比野心勃勃的玛烈丝主母所期望的更强的力量。欢呼吧,我迷失的弟弟,你将让杜垩登家族的威望与力量更胜从前。” “力量终将消逝。”崔斯特平静地回答,他的语调比他的言语更令维尔娜恼怒,“力量只能将这个家族放到另一座悬崖边上,会有别的家族得到罗丝的宠爱,将杜垩登家族重新推下去。” 维尔娜高声狂笑。 “你无法否认这一点,”崔斯特提高了声音,“在魔索布莱城,在蜘蛛神后的反复无常面前,没有持久,没有永恒。” “很好,我迷失的弟弟。”维尔娜“嗬嗬”笑着说。 “该死的是罗丝!” 维尔娜点点头,“你的亵渎行为无法伤害我,”祭司的声音混杂着死亡的气息,“你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只是一个没有家族的流民,罗丝中意的祭品。” “继续你对蜘蛛神后的诅咒吧,向罗丝显示,你作为祭品是多么合适!真是讽刺啊,如果你忏悔以往的罪行。如果你恢复你真正的传承,你反而会击败我。” 崔斯特咬紧嘴唇,他知道,现在他要做的是对这次出乎意料的会面进行更详细的观察。 “你不明白吗?”维尔娜问他,“仁慈的罗丝将欢迎你带着强大的战技回归,而我的祭品就没了。那时,我将和你一样,成为没有家族的流民。” “告诉我这件事,你不害怕吗?”崔斯特问她。 维尔娜非常了解她叛逆的弟弟,甚至比他料想的更加了解。“你不会忏悔的,愚蠢而可敬的崔斯特·杜垩登。你不会说谎,不会向蜘蛛神后效忠,即使是为了活命也不行,那些被你奉若珍宝的理想又有什么用!” 维尔娜又一次打了崔斯特。这一次,没有等到崔斯特弄清楚挨打的理由,她已经转身离开了他。她的热影因为祭司袍的遮挡而模糊。崔斯特仿佛看到真实的姐姐被蜘蛛神后所遮蔽。 一直在和恩崔立交谈的古怪卓尔这时走向崔斯特,高腰皮靴敲击着石头地面,发出震响。他给了崔斯特一个几乎算得上是同情的目光,又耸了耸肩。 “可怜。”他从闪动着微光的斗篷下面拿出蓝焰跃动的闪光。 “可怜。”他又说了一声,大步走开,这次,他的靴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惊奇的卫兵急忙起立,向不期而至的国王敬礼。国王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儿、沃夫加、库柏和一个披挂奇怪铠甲的矮人。 “你有那个卓尔的消息吗?”布鲁诺问卫兵,同时脚步不停地走向巨大的石门。 卫兵的沉默告诉了布鲁诺他所要知道的一切,“去找达格那将军,”他对一名卫兵下达命令,“让他召集军队,进入新区隧道!” 矮人卫兵郑重地磕了一下脚跟,迅速跑走了。 布鲁诺和他的四个伙伴则在等待铁栓的开启,沃夫加和库柏手持火把。 “三下,然后是两下,我们告诉卓尔的也是这个信号。”剩下的卫兵告诉布鲁诺。 “三下,然后是两下。”布鲁诺重复了一遍,就消失在黑影中,其他人急忙加紧脚步跟上,就连仍然在为国王是否应该离开秘银厅而犹豫的第伯多夫·潘特也不得不彻底放弃自己的主张,跑了上去。 当石门在轰鸣中关闭的时候,库柏,甚至勇猛的潘特都不禁回过头去,脸上显出一副苦相。而为挚友担忧的心情沉甸甸地压在另外三个人的胸口,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二章 获知的真实 
“血,”凯蒂严肃地低语,她弯下腰,手中的火把照出一条血滴形成的细线,血线贯通整条走廊,一直通到一个小洞的入口。 “可能是地精战争时留下的。”布鲁诺满怀希望地说,但凯蒂摇了摇头。 “还是湿的,”她回答,“地精战争时留下的血早就干了。” “那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些吃地精尸体的爬虫留下的。”布鲁诺又换了一种推测。 凯蒂仍旧有所怀疑,她蹲下身,向前伸出火把,钻进小洞。沃夫加跟在后面爬了进去。一进到洞中,他立刻闪到凯蒂身前,替年轻女子挡住可能出现的攻击。 野蛮人的行动让凯蒂·布莉儿很不高兴。也许,在沃夫加看来,他只是谨慎从事,让长于肉搏的自己处在最前方,保护手拿火把,眼睛观察地面的同伴。但凯蒂怀疑沃夫加的动作如此匆忙,只是因为是她在领头,因为他要保护她远离各种危险。这让骄傲而能干的凯蒂感觉受到了侮辱。 凯蒂还担心沃夫加会因为顾忌她的安全而犯下战术上的错误,伙伴们能够度过无数危险而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在队伍里找到适合于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成为其他人不可或缺的补充。凯蒂很清楚,这个模式的瓦解会产生致命的后果。 她向前想超过沃夫加,但撞到了他伸出的胳膊上。他对她怒目而视,而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那里面有什么?”身后传来布鲁诺的呼唤,两个即将爆发的年轻人这才缓和下来。凯蒂回头望着父亲蹲在洞口的身影,库柏和拿着第二支火把的潘特还等在洞外。 “空的。”沃夫加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就转身打算离开。 凯蒂仍然保持蹲伏的姿势,仔细观察着周围,而她的搜索仿佛也只是为了证明野蛮人的错误。 “不是空的。”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她胜利的声音让沃夫加转回身,布鲁诺也急忙爬进洞中。 他们来到凯蒂身侧,而年轻女子正低头看着一件小东西——一枝弩箭,但绝不是矮人战士的十字硬弩所能使用的箭,也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弓弩所能用的箭,它太小了。布鲁诺用短粗的手指捡起它,把它送到眼前,仔细地观察。 “这些隧道里有小妖精吧?”他指的是一种小巧而残忍的鬼怪,但他们一般都出现在林地中。 “某种……”沃夫加开口。 “卓尔。”凯蒂突然插入,沃夫加和布鲁诺都把头转向她,沃夫加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因为说话被打断而燃起的怒火,但凯蒂话中的严峻性马上就让他忘记了一切。 “那个精灵有这样的弓吗?”布鲁诺不相信女儿的推测。“不是崔斯特,”凯蒂严肃地纠正他,“是其他卓尔。”沃夫加和布鲁诺的脸上显出明显的怀疑,但凯蒂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过去,还是在凯恩巨锥上的冰风谷中时,崔斯特曾经许多次和她讲过他的故乡,告诉过她黑暗精灵国度中工艺精湛,奇异超卓的器物。在这些器具中,最受黑暗精灵重视的还是各种武器,手弩和它配备的蘸上毒的短箭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个种类。 沃夫加和布鲁诺彼此对望,都希望对方能找到某种逻辑,否定凯蒂严酷的推断。布鲁诺只是耸耸肩,收起短箭,向洞口走去;沃夫加望向年轻女子。脸上浮现出关心的神情。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他们都熟悉黑暗精灵的恐怖传说。如果凯蒂的猜测正确,卓尔精灵就已经来到秘银厅,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在沃夫加的表情里,还有一些让凯蒂感到困扰的东西,年轻女子相信,是那种支配性的保护欲让他们陷入了麻烦。她推开大汉,伏身走出洞穴,把沃夫加一个人留在黑暗中,强自压制混乱的内心。 ※※※※ 卓尔队伍缓慢但从不停顿地穿过隧道,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多地显露出自然的粗糙。崔斯特还穿着他的护甲,但他已经被缴械,双手也被紧紧地绑在背后。绳索上附有魔法咒文,是他无论怎样使力,都无法将手腕扭动半分。 狄宁迈动八条长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维尔娜和贾拉索紧随其后,二十个卓尔在后面结阵而行,其中有两个专门负责看管崔斯特。他们在路上与负责掩护的班瑞家族军有过一次会面,贾拉索发出几个无声的指令,第二支卓尔部队立刻分散融入到周围的黑影中。 直到这时,崔斯特才开始体会到这次奇袭秘银厅的重要性。根据他的计算,从魔索布莱城来了四十到六十名黑暗精灵,一支相当强大的奇袭队。 这些全是为他准备的。 恩崔立又是怎么回事?崔斯特感到奇怪,这个杀手是怎样入局的?他看起来与黑暗精灵合作得如此协调,相同的身材和体温让他在卓尔的队列中显得自然而毫不惹眼。 太协调了,崔斯特想。 恩崔立先是和光头的佣兵团长走在一起,但他一步一步地退到队伍后面,向他最为憎恨的敌人靠近。 “幸会。”他装腔作势地向身边的崔斯特打了声招呼。这个人类看了一眼两名卓尔守卫,他们立刻走进了旁边的队伍中。 崔斯特将这名杀手审视良久,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随后他便蓦地将脸转向一边。 “怎么啦?”恩崔立抓住倔强的黑暗精灵的肩膀,把他扳过来。崔斯特突然停住了脚步,周围的卓尔立刻投来关注的目光,维尔娜的眼神尤其犀利。他不喜欢受到这样的注意,马上又开始挪动脚步。身边的卓尔也开始围拢他,继续前进。 “我不明白,”崔斯特对恩崔立说:“你有面具,有瑞吉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你为什么还要与维尔娜和她的同伙结盟?” “你以为这是我做的选择吗?”恩崔立回答,“是你的姐姐找到了我,不是我找的她。” “那你就是个囚徒喽。”崔斯特回应。 “不是。”恩崔立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声冷笑,“还是你原来说得对,我们是盟友。” “在我的族人眼中,它们属于同一概念。” 恩崔立又一次笑出声,他显然看出了这句话里的诱惑。崔斯特在杀手真实的笑声中哆嗦了一下。他认识到这名敌人内在的力量,这种力量直接关联在他的希望上,无论是多么缥缈的希望,他都能予以扩展,并加以利用。 “实际上,和我达成交易的是贾拉索,”杀手向崔斯特解释,“而不是你那个反复无常的姐姐。贾拉索是个注重实效的佣兵,一个投机者,我理解这个家伙,他和我一模一样。” “当你不再被需要的……”崔斯特向他发出不祥的警告。 “但他们需要我,而且一直会需要!”恩崔立打断他,“贾拉索是个投机者,”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队伍前面的佣兵团长赞同地点点头,贾拉索明显懂得地表的通用语。贾拉索杀死我,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是一个有价值的连接地面与地底的纽带,不是吗?我是遥远的卡林港的盗贼公会首领,一个被证明在将来会非常有用的盟友。我一辈子都在和贾拉索这种人打交道,宝剑海湾沿岸十几个城市的公会首领,我都见过。” “卓尔为了杀戮而杀戮。”崔斯特不想轻易放弃解开这根链条的机会。 “同意。”恩崔立回答,“但当他们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随意杀戮。实利是第一位的,你无法动摇我们的联盟,走到穷途末路的崔斯特。你的死会为我们带来共同的利益。” 崔斯特很久没有再说话,他在咀嚼得到的信息,希望能找到某种方法能解开链条。他相信,背信弃义者所组成的链条永远都有裂缝。 “这不是共同的利益。”他安静地说,同时也注意到恩崔立好奇的目光。 “解释。”恩崔立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说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追杀我,你不是要我死,而是要亲手杀死我,不仅仅是杀死我,而是要在公平的战斗中击败我。现在你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维尔娜只是想把我作为祭品。” “我没有失去这个机会。”恩崔立悠然的语气再次将链条从崔斯特面前移开,“我会在战斗中击败你的,这是交易的内容之一。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座洞穴里,我和你将进行一次能分出胜负的格斗。” “维尔娜不会让你杀死我的。”崔斯特提醒他。 “但她会让我击败你。”恩崔立回答,“她也很想看到这个结果。她要你受到完全的羞辱,等我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之后,她就会把你献给罗丝……带着我的祝福。” “为此而期待吧,朋友。”恩崔立发出“嗬嗬”的笑声,注意着崔斯特板成一块的面孔。 “我不是你的朋友。”崔斯特低声咆哮。 “那就算我的同类吧。”恩崔立继续揶揄他,当崔斯特愤怒地向他吼叫时,杀手感到一阵欢喜。 “永远也不是。” “我们战斗,”恩崔立对他说,“我们都这样精通战斗,为了胜利而战。虽然我们的目的或许有差。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无法躲开我,无法躲开你自己。” 崔斯特没有回答,当他的双手被绑在背后,周围群敌环伺的时候,他不会对此做出回答。恩崔立以前确实说过这些话,而崔斯特早已与他和解,崔斯特为自己的生命做出决定,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尽管如此,邪恶杀手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之情还是给这位可敬的卓尔带来了困扰,在如此绝望的条件下,他还能做些什么。崔斯特·杜恶登决定,至少不能让恩崔立感到心满意足。 他们来到一片连接有许多支路的地区,这些迂回曲折的隧道和虫洞基本呈扇形分布,他们已经靠近恩崔立所说的洞穴,崔斯特知道自己的时间没多少了。 他向前扑倒蜷起双脚,双手从脚底绕过,回到身前,他随即跳起身。始终保持警惕的恩崔立已经剑匕在手,但崔斯特还是径直冲向他。没有武器的卓尔理论上根本没有机会,但他猜测恩崔立不会杀死他,他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渴望已久的公平挑战机会。这个时刻,恩崔立将很难做出抉择。 正如崔斯特所预料,恩崔立犹豫了。崔斯特冲到三心二意的恩崔立面前,跃至半空,双脚连续踢中恩崔立的面颊和胸口,让这个人直飞出去。 崔斯特双脚一落地,便向最近的一个支路入口疾奔而去,这个入口前只有一名卓尔卫兵。崔斯特仍旧毫不畏惧地冲过去,维尔娜承诺过,任何损害祭品者都将受到难以想像的折磨,崔斯特希望这个承诺能发挥足够的震慑力。他回头瞥见维尔娜伸手挡住了贾拉索已经握住匕首的手指,这无疑增添了他的信心。 挡道的卓尔士兵如猫一般敏捷,他用手中的刀柄磕向崔斯特。但崔斯特更快,捆住的双手将对方的握剑手高高抬起,身子冲进对方怀中,膝盖干净地撞在敌人的下腹上。然后崔斯特将弯腰呻吟的敌人向后扔给追上这个人直飞出去。 崔斯特双脚一落地,便向最近的一个支路入口疾奔而去,这个入口前只有一名卓尔卫兵。崔斯特仍旧毫不畏惧地冲过去,维尔娜承诺过,任何损害祭品者都将受到难以想像的折磨,崔斯特希望这个承诺能发挥足够的震慑力。他回头瞥见维尔娜伸手挡住了贾拉索已经握住匕首的手指,这无疑增添了他的信心。 挡道的卓尔士兵来的卓尔士兵和恩崔立,自己一头冲进支路中。 绕过一个转角,穿越一小片开阔地,再跑入另一条支路,崔斯特几乎没有领先追击者多少路程,当他进入下一条支路时,一枝弩箭正从他脑后掠过。 更糟糕的是,卓尔游侠注意到有身影从这条隧道的其它支路中进入。现在隧道里除他之外,有不超过七个黑暗精灵。但他知道,还有超过这个数量两倍的卓尔士兵跟随着维尔娜,他的周围更分布着一支规模更大的卓尔部队。那些不见踪影的士兵正在执行侦察和侧翼护卫的任务,他们通过既定的路线,用无声的密码提供报告。 跑过下一转角,他发现一个新的转角让道路彻底反转了回去,他爬上一堵矮墙,不禁咒骂起自己的运气,上面的这条支路向下倾斜,又将他带回到原来的地区。 再绕过一个转角,他看见一道猛烈的热能闪光。他知道那是反射镜发出的热线。反射镜是一片被魔法加热的金属碟,黑暗精灵用它们做为路标。被加热的一边对于使用红外线视力的生物就如同反射阳光的镜子一般,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崔斯特又切入一条支路,他知道捕捉他的网已经收紧,他的行动不会成功了。 蛛化精灵突然在他面前冲出。 崔斯特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尽管他知道危险就在背后,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后退的脚步。他的哥哥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狄宁肿胀的躯体在八条不断挣扎、摸索的爬虫肢体上摇摆,他的面孔则已经完全死去。 崔斯特努力平抑自己纷乱的精神和想要尖声喊叫的欲望,开始寻找一条通过这个障碍的道路。狄宁手中的双斧钝面朝前,正被他疯狂地挥舞着,八只蛛腿也在空中胡乱踢蹬,完全封死了前面的通路。 崔斯特别无选择,他转回身,想往回跑入另一条隧道。而维尔娜、贾拉索和恩崔立已经走过转角,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用通用语安静地交谈,恩崔立似乎就要在这里开始那场决斗,但他显然要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维尔娜越众而出,她的五蛇鞭正在她身前凶恶地摇曳。 “如果你战胜我,你就能得回自由。”她冷笑着用卓尔语言告诉崔斯特。随后,她将闪光扔到崔斯特脚边。崔斯特弯腰捡拾武器,维尔娜急忙发动攻击,崔斯特早已料到她的行动,游侠闪身后跃,但闪光终究还是没有拿到。 蛛化精灵一斧正砸在崔斯特的肩头,巨大的冲力让他栽向维尔娜。游侠只得伏身冲向弯刀,细长的手指几乎已经碰到它了。 蛇牙扎进他的手腕,另一只蛇头咬在他的前臂上,剩下的三只则分别攻击他的脸和另一只手,这样,他的手即使握住了刀柄,也无法再进行防御。蛇牙的咬啮造成了可怕的伤口,但真正击倒崔斯特的还是凶狠的蛇毒。游侠以为闪光握在他手中,但他不能确定,因为他的手指根本无法感觉到金属的刀柄。 维尔娜的鞭子再次抽出,五只蛇头饥渴地咬住了崔斯特的肌肉,麻痹感向崔斯特全身侵袭。残酷神祗的残酷祭司将力量尽失的囚徒鞭打了十几下,邪恶的欢欣扭曲了她的面孔。 崔斯特顽固地保持着意识的清醒,用轻蔑的眼神注视她,这样的行为只能刺激维尔娜继续施暴,如果不是贾拉索的劝阻,她很有可能就将崔斯特打死在当地。但恩崔立来到她身边,似乎才是让她平静下来的真正原因。 对于崔斯特来说,他的躯体饱受折磨,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已化为泡影。死亡,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 “啊!”布鲁诺一阵嚎啕,“我的亲人们啊!” 第伯多夫·潘特面对七位矮人全部遇难的可怕场面,反应更加激烈。战狂痴呆地走到隧道边,用前额狠撞岩壁,他几乎把自己撞得不省人事,幸好库柏及时阻止了他,提醒他这种撞脑袋的声音在一里地以外都能听得见。 “干净而迅捷的屠杀。”凯蒂做出评论,她竭力保持自己的理性,希望能从这些新线索中找出更多的信息。 “恩崔立。”布鲁诺狂吼。 “根据我们的猜测,如果他真的伪装成了瑞吉斯,这些矮人就应该在他进入隧道之后才会失踪,”凯蒂据实推想,“看来这个杀手这次有帮手。”那枝小箭再次进入她的脑海,她真希望她的推测是错的。 “我要亲手扼死那些谋杀者!”布鲁诺跪倒在地,俯身在一位密友面前,双肩不断抽动。 凯蒂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她从父亲身上移开目光,转头望向沃夫加,野蛮人手执火把,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 她发现沃夫加正在对她怒目而视,这令她感到非常惊奇。 她仔细审视了他一会儿,“嗯,说说你的看法。”野蛮人冷冰冰的目光让她感到越来越不舒服。 “你不应该下来。”野蛮人平静地回答。 “崔斯特不是我的朋友吗?”而她一提到黑暗精灵,沃夫加立刻显出一副即将失去理智的样子,这让凯蒂感到更加奇怪。 “是,他是你的朋友,我不怀疑这一点。”沃夫加回答,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恨意,“但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你不应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 凯蒂惊诧地睁大双眼,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对眸子中仿佛有怒火的熊熊燃烧。“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她高声呐喊,震耳的喊声让库柏和布鲁诺不由得交换了一下关注的眼神,矮人王从死去朋友身边站起来,走向她的女儿。 “你马上就是我的新娘了!”沃夫加提醒她,他的声音中带着同样的烦闷和苦恼。 凯蒂没有畏缩,她坚定的目光迫使沃夫加后退了一步。这位刚毅的年轻女子想到野蛮人终于开始明白了她的心情,差点就在满脸的怒气中绽出一丝笑容。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沃夫加又说了一遍,重新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那你就自己去盘石镇好了,”凯蒂指着沃夫加宽大的胸膛喊:“如果你认为我不应该到这里来帮助崔斯特,你就不能被称为这位游侠的朋友!” “我不像你对他那么好!”沃夫加眼中爆出怒火,面孔扭曲,空着的一只手紧攥成拳。 “你在说什么?”凯蒂为沃夫加毫无理性的话语和古怪异常的行为感到由衷的困惑。 布鲁诺已经听够了,他走到两个人中间,温柔地推开凯蒂,板着脸转向他一直视为自己儿子的野蛮人。 “你在说什么,孩子?”矮人尽力保持平静,虽然真想猛捶一下沃夫加那张大嘴巴。 沃夫加根本没有看布鲁诺,他越过矮人,仍旧将矛头直指凯蒂,“你和那个卓尔有过多少次热吻?”他怒吼连声。 凯蒂几乎坐倒在地,“什么?”她尖叫着,“你失去理智了吗?我从没有……” “你说谎!”沃夫加狂吼。 “你怎么能说这种该死的话!”布鲁诺高声喝斥,同时拿出了他的大斧。斧刃向前猛挥,沃夫加被迫向后跳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紧随而来的第二次斩击让野蛮人不得不再次闪避。沃夫加想用火把挡住斧头,但布鲁诺一下子就将它打掉了。沃夫加又想去拿插在背包下面的艾吉斯之牙,布鲁诺已经抢到他面前,大斧不断挥出,虽然没有实质的杀伤性,却也逼得野蛮人上蹿下跳,有时还要用爬来躲避矮人的攻击。 “让我为你杀了他,吾王!”潘格兴奋地吼叫着,向厮杀的两个人冲来。 “回去!”布鲁诺对战狂大吼一声,所有人都对布鲁诺声音中撼人心魄的震怒而感到困惑,潘特更是摸不着头脑。 “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容忍你的愚蠢行为。”布鲁诺对沃夫加说,“但我没时间和你干耗了,你现在就把点着了你的屁股的那些事说出来,要不然就闭住你的臭嘴,等我们找到崔斯特,离开这些臭气熏天的隧道以后再说!” “我一直在竭力保持沉默,”沃夫加出言反驳,因为野蛮人还处在双膝跪地的姿势,所以看起来更像是在祈求。“但我不能对我受到的侮辱不闻不问!”发现自己糟糕的姿势,野蛮人急忙站起身。“崔斯特在回到秘银厅之前和凯蒂私下里幽会。” “谁告诉你的?”凯蒂问他。 “瑞吉斯!”沃夫加用吼声回应,“他告诉我你们在幽会的时候还做了说话以外的事情!” “他撒谎!”凯蒂喊道。 沃夫加刚想说话,却听见布鲁诺发出大声的讥笑,矮人战斧掉在地上,布鲁诺双手叉腰,对他失望地摇着头。 “愚蠢……你身上只有肌肉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说些什么?我们到这里来,不正是因为我们推测瑞吉斯不是真正的瑞吉斯吗!” 疑惑的表情浮现在沃夫加脸上,他刚刚认识到,自己还没有对照刚刚发生的这些事重新考虑半身人的指控。 “如果你感觉到了自已是多么愚蠢,那么你现在的感觉总算还是不错。”布鲁诺干巴巴地说。 出乎意料的发现对沃夫加的打击绝不比布鲁诺的斧子差。这几天,瑞吉斯到底和他单独说过多少次话?他仔细地思付,这些会面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沃夫加第一次认识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卓尔做了什么,想起如果崔斯特没能赢过他,必然会死在他的手上,沃夫加感到不寒而栗。“那个半身人……阿提密斯·恩崔立,想利用我完成他的邪恶计划。”他的回忆中出现了由无数火花组成的旋涡,那是无数宝石的棱面,将他引入宝石的核心。“他在我身上用了那个坠饰……我不能确定,但我想我记得……我相信,他用了……” “绝对如此,”布鲁诺说:“我很久以前就对你一清二楚,小伙子,我从没见过你有现在这样愚蠢。我也是如此,是我让那个半身人和崔斯特一起进入这片未知地区的!” “恩崔立想让我杀死崔斯特。”沃夫加失神地喃喃自语。 “他是想让崔斯特杀了你。”布鲁诺纠正他,凯蒂感到自己实在是无法表达自己对布鲁诺的感激与谢意。最终,还是这位矮人让野蛮人恢复了正常。 沃夫加又越过布鲁诺的肩膀对她高喊:“你确实去和那个卓尔见面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年轻女子没有对沃夫加残存的嫉妒之心做任何让步。 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凯蒂·布莉儿能看出来,尽管瑞吉斯的事情打击了沃夫加的气焰,但这个满脑子只想保护她的男人还是不愿意让她到这里来,不愿意他的未婚妻身处险境。顽固而骄傲的凯蒂仍旧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不过她并没有得到发泄怒气的机会,至少不是现在。库柏走近三个人,请求他们安静一些。这时,布鲁诺和另外两个人才发现潘特不见了。 “远处有声音,”牧师安静地解释,“在离这里很远的隧道深处。让我们向莫拉丁祈祷,无论那是什么,他都没有听见我们愚蠢的吵闹吧!” 凯蒂看着那些死去的矮人,发现沃夫加也在做相同的事。她知道,这个野蛮人像她一样,正惦记着崔斯特的安危。与之相比,他们的争吵是多么无聊啊,她觉得万分羞愧。 布鲁诺感受到了女儿的沮丧,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这些事,必须说出来,在战斗开始前,必须把问题讲清楚,把矛盾解决。” 凯蒂点头表示同意,现在,她希望如果真有战斗,就让它快些到来。 她也全心全意地希望,下次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崔斯特·杜垩登复仇。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三章 被打破的誓言 
一枝火把被点燃,崔斯特知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恩崔立还不适应刚刚获得的红外视觉,所以在如此关键的战斗中,他仍然需要自然光的帮助。 崔斯特将眼睛转换成自然光视觉,仔细打量这个面积中等的洞穴。洞壁和洞顶都没有任何加工过的痕迹,到处都是折曲兀立的尖角,小型的钟乳石遍布洞顶。洞壁上有两道木门,显然是最近才加上去的,崔斯特相信这是恩崔立要求维尔娜做出的布置。门两边各站有一名卓尔士兵,还有一个卓尔站在门中间。 屋子里有十二个黑暗精灵,维尔娜和贾拉索也在其中,但蛛化精灵并不在这里。恩崔立正在和维尔娜交谈,崔斯特看见她将挂着崔斯特两把弯刀的腰带递给他。 在与木门相对的洞壁上,还有一个奇怪的凹洞,只有一步深,洞中齐腰高的地方有一个壁架,上面覆有一张毯子。一名士兵正靠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把剑和一柄匕首。 一条通道?崔斯特很想知道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恩崔立曾经说过,他和黑暗精灵会在这里分手。崔斯特怀疑这个杀手想从他们来时的隧道中回秘银厅,那肯定就是木门所连接隧道。而那张毯子底下的或许真是一条通道,连接着深层幽暗地域的洞穴。 维尔娜说了一些话,崔斯特没有听见她说的是什么。随后思崔立便走向他,手中拿着他的武器。一名卓尔士兵来到他背后,解开了他的绑缚。崔斯特慢慢放下双手,他的肩膀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僵硬、酸麻,维尔娜的鞭打在他身上仍留有不堪忍受的疼痛。 恩崔立将弯刀和腰带放到崔斯特脚边,毫不戒备地回身走到对面的位置。崔斯特望着脚下的武器,不知该怎样做。 “把它们捡起来。”恩崔立命令他。 “为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是抽了杀手一巴掌,一股戾气立刻从他全身涌出,但恩崔立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没有表情的面孔。 “也许我们可以知道一个事实。”他回答。 “我知道这个事实。”崔斯特平静地说,“你想抹杀它,也许你可以把它隐藏起来,甚至让你自己也不知道,那就是你的愚蠢和可怜。” “把它捡起来,”杀手提高了声音,“否则我现在就杀死你!”崔斯特知道这个威胁是句空话,恩崔立不会杀死他,除非这个杀手在诚实的战斗中挽回自己的败局。即使恩崔立真的要杀死他,崔斯特也相信维尔娜会插手阻止。崔斯特对于维尔娜来说太重要了,而奉献给蜘蛛神后的祭品也只有通过卓尔祭司才会被接受。 最后,崔斯特还是弯下腰,拿起了他的武器。系上腰带之后,他有了一种安全感。他知道,不管他是否拿着弯刀,活着走出这座洞窟的机会几乎没有。但丰富的经验告诉他,机会往往会在最预料不到的时候出现。 恩崔立抽出细剑和嵌宝石的匕首,伏低身躯,薄纸般的嘴唇咧开,露出饥渴的微笑。 崔斯特全身放松,双肩下垂,弯刀仍留在鞘中。 细剑扫过崔斯特的鼻尖,迫使他将头摆向一边,他不经意地用拇指和食指抹去淌出的鲜血。 “懦夫。”恩崔立冷笑一声,作势欲扑,实际却闪身绕向崔斯特侧面。 崔斯特并没有受到敌人辱骂的影响,只是转身正面朝向他。 “上呀,崔斯特·杜垩登。”贾拉索的目光在崔斯特与恩崔立之间来回游动,同时出言怂恿卓尔游侠。“虽然你必死无疑,但你不想先杀了这个人类,找个乐子吗?你和你的朋友在这个人手里吃过那么多亏!” “你能有什么损失?”恩崔立问,“我不能杀死你,只能击败你,这是我和你姐姐的约定。但你可以杀死我,我相信维尔娜决不会阻拦你,她甚至还会为此而高兴。因为又有一个人类丢掉了性命。” 崔斯特仍旧不为所动。他们说,他无可失去,但他们不明白的是。崔斯特·杜垩登不会在无可失去时作战,他只会在战斗有意义时才作战。 “拿起武器呀,求你了。”贾拉索继续在旁边扇风点火。“你可是响当当的剑技大师,露一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札克纳梵还强。” 崔斯特一直在尽力表露平静,尽力坚守自己的原则。但听到他死去的父亲——魔索布莱城第一剑技家的名字,他终于无法掩藏自己的痛苦。尽管内心不断告诫自己,但他还是抽出了弯刀,闪光蓝焰炽烈凶猛,映照着崔斯特胸中无法压抑的怒火。 恩崔立突起发难,受战士本能引导的双刀紧咬住攻来的剑匕,发出一连串钢铁般的声响,又在崔斯特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前发动了攻击。崔斯特飞速旋身,双刀仿佛龙卷风的风缘牙刃,不断从不同的高度和角度攻击敌人。 恩崔立受到这种非传统攻击方式的迷惑,数次未能挡住双刀的进攻。但他迅捷的脚步总是能将他及时带离崔斯特的攻击范围。“惊奇真是源源不断啊。”杀手冷冷地说。洞中黑暗精灵的赞叹与夸奖更让他妒火中烧。 崔斯特停止旋转,又形成与杀手正面对峙的态势,双弯刀则低垂于腰间。 “干得漂亮,但于事无补。”嚎叫声伴随着恩崔立闪电般前扑的身体,细剑攻下,匕首攻上。崔斯特侧身避开冲来的锋芒,双刀分别挡住剑匕。 恩崔立的匕首继续向上,崔斯特注意到匕首的手柄已经挪到了杀手的指尖处,而他的剑连续袭刺,让崔斯特不得空暇。 果然,恩崔立突然尽全力向下挥动匕首,将它甩向崔斯特。 仿佛是锤头撞铁板的声音,闪光挡在匕首飞来的路线上。将它一直弹到洞穴的另一边。 “干得好!”贾拉索高声庆贺,后退一步的恩崔立也点头表示赞成,手中只剩一把细剑的杀手变得更加小心,发起了一次中规中矩的攻击。 令他惊讶的是,崔斯特并没有抵挡,细剑透过了两柄弯刀,但马上又撤了回来,并没有触及毫无防备的目标。恩崔立呆了片刻,再次做出一个直刺的假动作,剑刃却向侧面游走。 现在,恩崔立可以随意将细剑刺入卓尔的肩膀或脖项,但崔斯特会心的微笑阻止了他。他只是横过剑身,拍了一下卓尔的肩膀,并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 崔斯特两次任由他攻击,他正用无所作为嘲笑这场对恩崔立来说无比重要的战斗。 恩崔立想大声责骂这个敌人,想让在场的黑暗精灵帮助他解决消极怠战的崔斯特。但杀手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要在他和崔斯特之间解决,不能假手于维尔娜或者贾拉索。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他使用了坚硬厚重的矮人语,因为他不想让崔斯特以外的人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你应该结束这一切。”崔斯特用地表通用语回答,虽然他精通矮人语,但他不会让恩崔立如愿以偿地将这场战斗私人化,他要公开地嘲笑这个杀手的所作所为。 “你应该用心作战,”恩崔立也采用了通用语,“即使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的半身人朋友,如果你杀了我,瑞吉斯就自由了。但如果我活着离开这里……”他故意闭口不言,但崔斯特的笑声让他设计的威胁感荡然无存。 “瑞吉斯死了,或者即将死去,这场战斗将无法改变这一结果。” “不……”恩崔立再次开口。 “是的,”崔斯特打断他,“我了解你,你从未停止过说谎,所以我也不会上当。你的愤怒让你盲目,使你无法预料到所有可能性。” 恩崔立再次攻来,他的前进轻松写意,却没有发出任何炫耀性的打击,他不想让洞中的黑暗精灵继续看他的笑话。 “他死了。”崔斯特的口气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陈述。 “你怎么想?”恩崔立暴躁的声音使答案似乎非常明显。 崔斯特知道他的用意,恩崔立现在想激怒他,让他因为愤怒而战斗。 崔斯特仍旧保持冷漠,慵懒地挥出几刀。如果恩崔立愿意,他完全可以在眨眼间击败他。 维尔娜和贾拉索正在耳语,崔斯特猜测他们已经厌倦了这出闹剧,就加强了一些攻击的力度,虽然他的动作仍旧僵硬而无任何效果。恩崔立轻微但确定地点了一下头,表明他开始理解崔斯特的用意。这场游戏,这种无声的潜在交流,完全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崔斯特也和恩崔立一样不希望维尔娜的介入。 “你会享受你的胜利。”虽然是引诱性的话语,但恩崔立的声音依旧冰冷。 “这没有任何意义。”崔斯特的反应显然完全在杀手的意料之中。恩崔立想赢得这场战斗,因为崔斯特的漠不关心,他的这种欲望反而更加强烈。崔斯特知道,恩崔立不傻,他和崔斯特拥有相似的战斗技能,只是不同的动机让他们泾渭分明。恩崔立会不顾一切地同崔斯特战斗,只是为了证明一些东西,但崔斯特真切地感到自己不需要向这个杀手证明任何东西。 崔斯特在这场战斗中的失败并非是什么骗局,也不会是恩崔立所想要的。崔斯特将会失败,并为没有让恩崔立得到真正胜利的喜悦而感到满意。 既然他的行动已经告诉了恩崔立这一切,杀手也就没有为他刚刚的变化而感到特别惊奇。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恩崔立仍然在争取一场真正的战斗,“你和我就要在这里分道扬镰了,我会从那扇门离开,而卓尔则会下到他们的黑暗世界中。” 崔斯特紫色的眼睛瞥向那个小洞,片刻之间,他的移动告诉恩崔立,他并没有忽略恩崔立所特意强调的—个“下”字,没有误解话中对那个布帛覆盖的通道所做的影射。 恩崔立突然滚向一边,去取回他的匕首。这是一个大胆的机动,也是一次具有提示对方作用的移动,以当前他和崔斯特的战斗情况,他根本不必冒险取回失落的武器。 “我能为你的猫重新命名吗?”恩崔立掀起他的衣襟,露出一个大腰带包,那个黑色的小雕像无疑就装在里面。 杀手似乎从四个方向凶猛地杀来,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是真的。 “来吧,”恩崔立大声说,“你可以更好地战斗!我那么多次见证过你的技艺,最后一次就在这些隧道里,你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一开始,崔斯特为恩崔立如此公开他们的私人交流而感到惊讶,但维尔娜和其他卓尔也许已经知道了崔斯特没有全力战斗。所以,这种保留并没有意义。崔斯特随后理解了杀手话中潜藏的意思,恩崔立提到他们在隧道中的战斗,而他们在那次战斗中并非彼此敌对。在那段非常的时间里,崔斯特·杜垩登和阿提密斯·恩崔立为彼此而战,肩并肩,背靠背,他们作战的惟一目的就是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活下来。 现在,在这里,这一情况将会重演吗?恩崔立真的如此渴望与他进行一场诚实的战斗,以至于宁可先帮他击败维尔娜和她的手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而他们又胜利了,那么随后在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任何战斗就不再是没有意义的了。他们也可以进行一场真正诚实的战斗。如果他和恩崔立能够战胜这些黑暗精灵,或者只要能逃出去,阻挡崔斯特获得自由的就只剩下阿提密斯·恩崔立了。 “坦帕斯!”吼声打破了两个敌人的思绪,迫使他们对突然出现的情况变化迅速作出反应。 他们的行动协调到几近完美的程度,崔斯特举刀横扫,恩崔立转身露出腰包,闪光将腰包完全切开,黑豹雕像掉落在地上。 一扇木门瞬间化成四散纷飞的碎片,艾吉斯之牙撞入门中,又将门前的卓尔轰飞出去。 崔斯特的第一个直觉要他冲到门口,和朋友们取得联系。但他知道,在众多黑暗精灵的阻挡下,这个行动完全不可取。而另一扇门也没有提供什么希望,混乱一开始。蛛化精灵狄宁就带着卓尔大部队从那扇门冲进洞中。 洞窟被魔法闪光照耀如白昼,呻吟声从所有角落里传出。一枝银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从门外射入,那个受到锤击的不幸卓尔刚刚从碎木片中爬起来,就被银箭穿透胸膛,他紧跑几步,最后被钉在门对面的洞壁上。 “关海法!” 崔斯特来不及等待观察黑豹是否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唤,便冲向那个小洞。守在那里的惟一一个卓尔惊讶地举起武器,准备防御。 维尔娜高声喝叫,崔斯特感到一把匕首戳入在背后飞扬的斗篷,挂在了离大腿只有一寸远的地方。向前奔跑的崔斯特在最后时刻垂下一个肩膀,仿佛他要向卓尔身侧扑去。 卓尔卫兵急忙向那个方向移动,但崔斯特在敌人有所反应之前就恢复了直立体姿,两把弯刀交叉割出,目标是敌人的脖颈。 卓尔卫兵根本来不及用剑匕阻挡闪电般的攻击,也没有办法及时调整重心,躲避双刀。 崔斯特的魔法弯刀在他的喉咙上交会,再分离。 崔斯特后退了一步,收起带血的双刃,俯身冲入那块布帛,希望布下是一个出口,同时还希望出口后面是一道斜坡,而不是一条竖井。

第一部 血脉 第十四章 苦战 
第伯多夫·潘特沿一条支路向前奔跑,这条支路在他和伙伴们分开的那条隧道右侧二十多尺的地方,平行于那条隧道向前延伸。开始他只是想进行谨慎的侧翼机动,但当他听见战锤撞门的声音、凯蒂射箭的声音、杂乱的呻吟声、甚至还有一两声咆哮的时候,他不禁因为一个人被甩下而开始咒骂自己的运气。 高举火把的战狂急匆匆地拐过一个向左的转弯,希望能在战斗结束前找到其他人。但他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奇怪的身影正挡在他面前,看到他,那个生物显然和他一样惊奇。 “嘿,”战狂问他,“你是布鲁诺的那个卓尔宠物吗?” 潘特看见这个细瘦的精灵伸出一只手,听见一声弓弦的弹动,弩箭戳在潘特坚固的铠甲上,滑进钢环间的裂缝里,蹭破了矮人肩膀上的一点皮。 “就知道不是!”潘特高兴地大喊,他将火把扔到一边,粗野地冲上去。让头盔上的长钉指向前方。黑暗精灵似乎非常惊异于如此凶狠的攻击,匆忙地摸出了佩剑。 低头的潘特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前面的情况,但他完全预料到了黑暗精灵的防御措施。当他接近目标的时候,矮人摆动长钉,拨开刺来的剑刃,随即一步不停地冲到卓尔面前,狂热地紧抱住他。 他们撞上洞壁,卓尔好不容易维持住身体平衡,将潘特举起在空中,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反常的拥抱战。 黑暗精灵放开自己握剑的手,拼命挥动,但这只是白费力气。潘特在他的怀中来回晃动,钢环铠甲锋利的边缘将卓尔的胸膛切割得血肉模糊。精灵发疯般蠕动身体,但他失去理智的挣扎只是为自己增添了更多的伤痕。潘特用一只拳头撞击卓尔全身各处,铁手套上的长钉在绸缎一般的黑色皮肤上不停地出入,随后加入进攻行列的还有矮人的膝盖与臂肘。 “嘴!”雷鸣般的吼叫从潘特胸中爆出,在狂暴的跃动中。他感到敌人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身体上,这让最野蛮的战狂变得更加凶残。 “嗬!” 卓尔颓然倒地,潘特伏在他身上,继续着疯狂的痉挛。一会儿功夫,他的敌人就不再蠕动了,但潘特并未就此放弃攻击。 “你这个下流的东西!”他一边咆哮,一边用脑门不停地撞击黑暗精灵的头脸。 在战狂坚甲长钉的蹂躏下,倒霉的卓尔已经完全变形了。 潘特最终放开黑暗精灵,跳起身将糜烂的尸体靠墙呈坐姿放好。战狂感到背后一阵疼痛,这才知道卓尔至少用剑击中了他一次。不过更让潘特关心的是从手臂传来的麻痹感,箭毒正在扩散。再次狂吼一声,潘特放低盔钉。猛冲向已经死去的敌人,用长钉将他的胸膛戳了个对穿。 “希望你不是布鲁诺的那个卓尔宠物。”战狂突然发现自己始终也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哦,嗯,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了!” ※※※※ 库柏正在用魔法探测前面的陷阱。他本能地一缩身,一道银线掠过他的肩膀,射入前方明亮的洞穴。矮人牧师强迫自己专心工作,好尽快完成任务,为布鲁诺和其他人的冲锋扫清道路。 一枝弩箭刺在他的腿上,但牧师对这种虫咬般的痛感和箭毒并不在意,他已经为自己施加了阻碍毒质扩散的魔法,即使黑暗精灵向库柏的身体射上十几枝箭,他也要到好几个小时之后才会睡着。 库柏完成了对走廊的搜索,没有找到陷阱,他回头呼唤伙伴,而他们早已不耐烦地向他移动。牧师再回过头,借助洞穴中发出的亮光,他注意到地板上有一些古怪:一些金属碎屑。 “铁?”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卵石炸弹,伏低身体,并把另一只手伸向后方,示意其他人后退。 他集中精神,在洞穴中的一片混乱里,他听见了一个女性卓尔的声音,那是施展法术的吟唱。 矮人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他转过身,大声示警,让朋友们逃避。他自己也竭力向后奔跑,两条短腿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跨过平滑的岩石地面。他听见卓尔施法者的声音骤然提高。铁屑隆起成为一堵铁墙,又轰然倾倒,拍在可怜的库柏身上。 数吨重的铁块撞击地面,鼓起令人窒息的强风,血液和碎肉从铁壁下飞溅而出,喷在三个伙伴惊骇失神的脸上。随着数百声爆响,无数火花在铁壁缝隙中交织出一片火浪。 “库柏,”铁壁仿佛也压在了凯蒂的胸口,让她始终无法吸进空气。 远处洞中的魔法闪光迅即熄灭,一团黑暗结界出现在洞口,封锁了通道的末端。接着又是第二团、第三团黑暗结界,连续向洞外延伸,覆盖住了铁壁的后部边缘。 “冲锋!”第伯多夫·潘特吼叫着冲过仍陷在犹豫中的朋友们。 一团黑暗结界就出现在战狂面前,他也不由得停下脚步。手弩弹射的声音连绵不绝,短箭如暴雨骤至。 “退!”布鲁诺高喊,凯蒂又射出一箭;潘特连中十余箭,早已睡倒在地上;沃夫加抓住他头盔上的大钉子,跟在红胡子矮人后面大步奔逃。 “崔斯特。”凯蒂悲叹一声,她单膝跪地,射出一枝又一枝箭,希望能掩护她的朋友出逃。 锁心弓颤动了一下,为她挡住了一枝射来的弩箭。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最后射出一箭,转身跟上了父亲和其他人,离她前来援救的朋友越来越远了。 ※※※※ 崔斯特向下落了十几尺,才撞在一道斜坡上,斜坡呈螺旋形急剧下降。他紧握住双刀,现在他最怕的就是在滑行过程中双刀脱手丢失,或者将他自己割伤。 他打了个滚,将双脚换到前面。但他没想到斜坡末端是悬空的,这第二次坠落差点砸得他失去知觉。 下面又是一道斜坡,等崔斯特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斜坡结束在一条通道前面。强大的惯性将崔斯特直抛出去,总算他还能及时摁紧身体两边的双刀。 他重重地撞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后背撞在一块岩石突起的尖端上。 崔斯特·杜垩登僵硬地躺在那里。 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他也没有精力去顾及遍布全身的擦伤和瘀伤,他甚至已经不再去想恩崔立,虽然他一直在为朋友们担心,但这时占据他全部心灵的却是一个更大的恐惧。 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当年轻的崔斯特离开魔索布莱城时,他杀死了玛索吉·赫奈特。那是一个和他一样的黑暗精灵。从那以后,他发誓绝不再杀死任何一个卓尔。这个誓言即使是当他在幽暗地域躲避家族的追杀和他的长姊战斗的时候。也不曾被打破。为札克纳梵报仇,杀死邪恶的布里莎,这曾经是他最渴望去做的事;深沉的哀伤和幽暗地域十年的非人生活也曾经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崔斯特始终都坚守着自己的誓言。 但现在,他无疑已经杀死了上面的那名卫兵,他的双刀在卓尔卫兵喉咙上划出的完美“X”血痕清晰地在他眼前跃动。 这只是他的应急反应,崔斯特提醒自己,如果他要逃出维尔娜的掌心,他就必须这样做。他不想施行暴力,这不是他主动要去做的。他要逃脱维尔娜对他不公正的判决,他要帮助朋友对抗强大的敌人,他的这个行为不应该受到谴责。 崔斯特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受到谴责。但他躺在地上,随着知觉逐渐回到体内,这件事也在他心中投下了越来越重的阴影。 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 布鲁诺盲目地带领救援队穿过迷离曲折的走廊;沃夫加在他身后扛着鼾声震天的潘特(身上被这个战狂的刀刃铠甲割出了不少伤口);凯蒂走在他身边,不时回身向靠近的追兵射出一两枝箭。 洞穴中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小队本身发出的声音。对于已经变成惊弓之鸟的伙伴们来说,这太安静了。他们早已从崔斯特身上知道,潜行是黑暗精灵的特长。 但该向哪里跑?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区,他们几乎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方。他们必须先停下来,确定方位再找出一条真正能够回家的道路。 最后,布鲁诺走向一条伸出三条分支的侧路。红胡子矮人带领小队拐了两个弯,走进一座小洞窟,这里到处都是地精留下的痕迹。此外还有一块巨大的扁圆形石头,他们一进入洞中,沃夫加就用那块石头堵住了洞口,背靠着它坐下来。 “卓尔!”凯蒂仍然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们怎么到的秘银厅?” “不是怎么,而是为什么。”布鲁诺平静地纠正她,“为什么那个精灵的族人会到我的地方来?” “还有该如何做。”布鲁诺的声音变得严肃,他望着女儿,他深爱的凯蒂·布莉儿;又望向沃夫加,这个骄傲的小伙子在他的扶助下,才成为现在这样优秀的人。矮人的脸如岩石般滞重,“我们这一次,该如何去做?” 凯蒂没有回答他,他们共同面对过无数怪物,渡过了数不清的难关。但这次是黑暗精灵,恶名远扬的卓尔,致命、邪恶,崔斯特显然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生死难料。他们的能力不可谓不强,来援的速度也够快,更是把卓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还是陷入了苦战,最终只是匆匆瞥见了一眼需要援救的友人,凯蒂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崔斯特。 凯蒂希望从沃夫加那里得到支持,却发现他也在用布鲁诺一样无能为力的眼光望着自己。 年轻女子把脸转开,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责备这个保护欲过剩的野蛮人。她知道沃夫加对她的关心比对自己的还要多,她不应该为此而怪罪他。但战士凯蒂·布莉儿也知道,如果沃夫加总是在看着她,他将无法集中精神对付面前的危险。 因此,她变成了沃夫加的包袱,不是因为她缺乏作战技巧和生存能力,而是因为沃夫加自身的弱点,他无法将凯蒂视为平等的伙伴! ※※※※ 利用天生的浮空能力,追摄而下的卓尔士兵跳出斜坡,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具瘫倒的躯体上,覆盖他全身的厚斗篷无疑表明了他的身份。 士兵抽出一根沉重的棒子,发出欢喜的喊叫冲了上去。重新俘获崔斯特无疑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好处。棒头击下却出乎意料地发出生硬的震响,似乎斗篷下面不是弱软的肉体,而是坚硬的岩石。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崔斯特从斜坡出口上方扑下,直接撞到敌人的后背上。 邪恶卓尔感到自己已经陷入圈套,在恐惧中睁大了双眼。 崔斯特的第一个反应是要用刀柄发起攻击,他的心灵要求他遵守誓言,决不再夺走任何卓尔的生命。精准的一击将剥夺他的行动能力,然后崔斯特就可以把他绑起来,并拿掉他的武器。 如果崔斯特是单身处在这些隧道中,如果他只是要逃脱维尔娜和恩崔立的追杀,他自然会遵从自己的仁慈之心。但他无法忘记还在上面的朋友,他们一定正在和被他甩下的那些敌人作战。他不能任由这名士兵醒来后有机会做出伤害布鲁诺、沃夫加和凯蒂的事。 闪光锋刃在前,穿透了卓尔的脊椎和心脏,从前胸透出,蓝焰中透出红色的底蕴。 崔斯特·杜垩登抽出弯刀,双手染上了更多的鲜血。 他又想到身处险境的朋友们,狠狠咬了咬牙,自信手上的鲜血终将被洗去,虽然这个信心并不是那么强大。

第一部 血脉 第四篇 猫捉老鼠 
我第一次打破自己立下的最庄重的誓言,那时,我是怎样的混乱,族人的生命就在我手中永远地消失。痛苦、失败感和失落感让这项罪行更为沉重地压负在我的心中。 但负罪之心很快就消退了——不是因为我开始原谅自己的过失,而是因为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真正的过失是立下了那个誓言。当我离开故土时,我的无知让我说出了那样的话,少年的我,如此说,也是如此想。现在我知道,这样的誓言根本是不现实的。如果我真的要守护我所珍爱的那些理想,而我面对的敌人又是卓尔精灵时,这个誓言将使我为了守护这些理想而犯下它们所指明的罪行。 很简单,这个誓言中所包含的客观条件完全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如果在离开魔索布莱城之后,我不再与任何黑暗精灵在战场上相见,我就永远也不会打破我的誓言。但这样的我也没有任何荣誉可言,事实没有按这样的假想发展,这是我的幸运。 黑暗精灵威胁到了我最心爱的朋友,没有冒犯过他们的人因为他们而卷入战争,我的良心怎能让我在这时将双刀撒开?与布鲁诺、沃夫加,还有凯蒂相比,与那些无辜者的生命相比,我的誓言又算得了什么?在我的旅途中,如果我遭遇到卓尔正在袭杀地表精灵或人类,我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战斗,为抵抗这些邪恶的侵略者而拼尽全力。 那时,我必将有极度沉重的负罪感,但我很快就会抛弃它,就像我现在做的那样。 因此,我不会为打破我的誓言而悔恨,虽然这样会让我痛苦,就像我以前在不得不进行杀戮时所感到的痛苦一样。但我也不会为曾经立下这个誓言而后悔,这个我在年轻时所作的愚蠢宣言并没有造成实际的痛苦。如果我真的绝对遵守这种不实际的宣言,如果我因为虚假的自尊面收起双刀,如果这种懈怠使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崔斯特·杜垩登的痛苦将更加剧烈,而且永远也不会消退。 对于我的宣言,我还要了解一点,一个引导我在选择的生命之路上继续前进的事实。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再杀死一个卓尔精灵,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对居住在这个广袤世界地上、地下的其他许多种族还一无所知,对无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丝毫也不了解。我说不杀死卓尔,那斯涅布力——地底侏儒呢?还有半身人,精灵,矮人,还有人类。 当沃夫加的野蛮人亲族入侵十镇的时候,我曾有机会杀死人类。要保护无辜者就意味着要战斗,也许还要有杀戮。这样的行动虽然也让我难过,却没有触及我最重视的誓言,而人类的名声要远远好过黑暗精灵。 如果说,我永远不再杀死卓尔,纯粹是因为他们和我拥有同样的血统,这种种族论的错误是我现在绝对无法接受的。仅仅凭肤色就决定两个生灵的优劣,这种想法使我的原则变得渺小。这个誓言所隐含的错误价值观并不存在于我的世界中,也不存在于这个拥有无数种族与文化差异的宽广世界。正是这样的差异让我的旅途充满了惊喜,为“美丽”这个宽泛的概念增添了新鲜的色彩和图案。 我现在立下一个新的誓言,一个在我睁开双眼之后,融入了我全部经验的宣言:我的弯刀将只为守护而高举;守护我的原则;守护我的生命;守护所有其他无法保卫自己的生灵。我不会为假先知的事业而战,不会为国王的财富而战,也不会为报复我的自尊受伤害而战。 对于那些聚敛财富者,有信仰者和无信仰者,当他们指责我的誓言不现实、不可行,荒谬可笑的时候,我会双手环抱胸前,告诉他们:现在更富有的是我!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五章 游戏 
安静!维尔娜精致的手指不断地用繁杂晦涩的卓尔手语重复这个命令。 两张手弩被扣紧弓弦,操纵它们的卓尔士兵蹲伏身躯,紧盯着破烂的木门。 正对着他们的洞壁上,一枝魔法箭在轻微的“咝咝”声中消融在空气里,穿在上面的黑暗精灵这才瘫倒在地上。蛛化精灵狄宁从死去卓尔的身上跨过,八条硬皮腿连续敲击岩石地面。 安静! 贾拉索蹭到碎木门边,将耳朵伸向门口的黑暗结界。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便抽出一把匕首,同时示意弩手准备。 贾拉索又止住了他们的行动,进来的是他派出去的侍从。 “他们走了,”侍从向佣兵团长和跑过来的维尔娜报告,“那是一支小队伍,他们其中的一个已经被祭司大人完美的铁壁压死了。”贾拉索和这名士兵都向维尔娜鞠躬致敬。尽管刚刚遭受巨大的挫折,维尔娜还是带着邪恶的微笑接受了这个恭维。 “伊佛特怎么样了?”贾拉索问的是他派去看守侧翼走廊的那名卫兵…… “死了,”侍从回答,“尸体腐烂。” 维尔娜猛然转向恩崔立,“你对我们的敌人知道多少?” 杀手谨慎地看了她一眼,记起崔斯特那些关于黑暗精灵的警告。“飞锤砸破木门的是大汉沃夫加,”恩崔立看着地上两具迅速变冷的躯体,“这两条性命可以记到凯蒂·布莉儿的账上,她是个人类女性。” 维尔娜将恩崔立的话翻译成卓尔语,告诉了贾拉索的侍从。然后她问:“这些人是不是被压在那堵墙下面了?” “只压住了一个矮人。”卓尔士兵回答。 恩崔立将卓尔说的死者当成了红胡子矮人,“布鲁诺?”他还是有些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在不经意间杀死了秘银厅的王者。 “布鲁诺?”维尔娜疑惑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战锤部族的首领,”恩崔立向她解释,“问问他吧。”说着,他向那名侍从比了比自己的光下巴。“红胡子?” 维尔娜翻译过他的话,又向他摇了摇头,“那里没有光线。侍从不能确定。” 恩崔立不禁为了自己的愚蠢而骂了一句,他还无法习惯这种热视能力。在这种视力中,物体的轮廓都相当模糊,颜色也是根据物体的发热量而决定的。 “他们离开了,我们不需要再关心他们。”维尔娜对恩崔立说。 “你能让他们在杀了你的三个手下之后安然离开吗?”恩崔立知道维尔娜要让他去什么地方,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维尔娜的安排。 “死了四个。”维尔娜纠正。杀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崔斯特在逃走前杀死的那个看守传送通道的卓尔。 “阿哈塔跟踪你的弟弟去了。”贾拉索迅速地插了一句。 “那就是死了五个。”维尔娜阴狠地回答,“不过我的弟弟正在我们脚下,他要穿过我们才能回到他的朋友身边。” 她开始用他们的母语和其他卓尔交谈。恩崔立虽然没有完全明白这种语言,但还是知道了维尔娜正在组织从斜坡下去对崔斯特进行的追杀。 “我的交易怎么办?”他打断维尔娜。 祭司的回答直指重点,“你已经得到了你的战斗,我们还你自由,就像以前说好的那样。” 恩崔立假装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他老于世故,知道表达自己的愤怒会让他也加入到地板上那些冷却的尸体之中。但这名杀手并不想就这么老实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他狂暴地打量四周,寻找着某种途径,希望能够改变这笔显然已经说定的交易。 恩崔立为这件事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只是在这场暴乱中,他没有来得及跟着崔斯特冲入斜坡。如果能跟着他到下面,和他最大的敌人就会有时间处理所有的事情。但现在,和崔斯特单独战斗的希望看来已经离开了他,而且每秒钟都离他更远。 这个老谋深算的杀手曾经遇到过比现在更复杂的困境。不过,这次他还是谨慎地提醒自己,现在和他打交道的是黑暗精灵,阴谋诡计的大师。 ※※※※ “嘘!”布鲁诺示意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噤声,虽然沉睡的第伯多夫·潘特正在以矮人独有的方式打着呼噜,但布鲁诺还是低声说:“我想我听见了什么!” 沃夫加将战狂靠在墙上,一只手伸到潘特的下巴底下,合上了战狂的嘴,又用手指捏住了潘特的大鼻子。潘特的双颊开始古怪地一起一伏,一种短促而尖细的声音仍旧从他身上某处传出来。沃夫加和凯蒂交换了一下目光,沃夫加甚至弯下腰,想听听这个野蛮的矮人是不是正在用耳朵打鼾。 布鲁诺因为这些意料之外的噪音而感到厌烦,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责备同伴。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轻到几乎无法辨识。然后又是另一个脚步声,离他们更近。布鲁诺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被找到,需要火把照明的沃夫加和凯蒂怎么可能逃出这片迷宫般的隧道而不被发觉? 又一阵脚步声就在洞外响起。 “好啊,来吧,尖耳朵的兽人!”灰心丧气,饱受惊吓的矮人王咆哮着,从堵洞大石上方的空隙中跳出去,高高举起大斧。 不出所料,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急忙发力欲劈。但身影早已如风般弹入小洞。 “什么!”惊愕的矮人仍然高举大斧,笨拙地转过身,几乎摔倒在地上。 “关海法!”他听见凯蒂在石板另一边惊呼。 布鲁诺爬回洞里,看见黑豹正张开大嘴,将她的魔法雕像放在地上,上面还挂着一只黑色肌肤的手,显然是哪个倒霉的黑暗精灵在与黑豹抢夺雕像时留下的。 凯蒂厌恶地看了一眼那段残肢,将它踢到了一边。 “该死的好猫。”布鲁诺承认,这位强大盟友的回归确实让粗线条的矮人感到一阵放松。 关海法低吼了一声,作为回答。有力的吼叫在石壁上来回撞击,传到外面很远的地方。潘特在吼声中睁开疲惫的双眼,当战狂看清三步以外六百磅的黑豹身躯时,黑眼球差点凸出到眼眶以外。 兴奋的吼叫达到了新的高度,战狂在同一时间里喊出了十六个词,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小腿上,弄破了好大一块)。关海法看出了矮人的意图,就用缩起抓子的巨大肉掌拍了一下他的面颊。 潘特的头盔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他认为也许应该再来一阵小睡。但他提醒自己,他是战争狂,而他现在面临的是一场历史上最为激烈的战斗。他从斗篷底下拿出一个大酒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然后抹去脸上的蜘蛛网,厚嘴唇中发出狂躁的胡言乱语。看起来焕然一新的战狂站定身形,准备发起冲击。 沃夫加抓住他头盔上的长钉,将他扯离地面,潘特粗壮的双腿只能在空中来回乱蹬。 “你要干什么?”战狂发出抗议的吼叫。但当关海法望着他咆哮一声,抿起耳朵,露出匕首般的犬齿时,就算是第伯多夫·潘特也变得脸色发白,震耳的恫吓声立刻便安静下来。 “这只黑豹是朋友。”沃夫加告诉他。 “这……这只该死的猫?”潘特有些口吃。 “该死的好猫。”布鲁诺的话结束了这场吵闹,矮人王很高兴关海法能来到他们身边。他知道他们需要黑豹所能提供的一切,不过,他们也许还需要更多的一些东西。 ※※※※ 恩崔立注意到一个受伤的卓尔靠在墙边,有另外两名卓尔在照料他,缠在伤口上的绷带立刻就因为渗透的鲜血而放射出热线。他认出这个受伤的黑暗精灵,在崔斯特召唤出黑豹的时候曾经试图抢夺那个雕像,想到关海法,杀手有了新的主意。 “崔斯特的朋友会一直追踪你,即使跟你下到幽暗地域中也在所不惜。”恩崔立冷酷地提醒维尔娜。 祭司转向他,而站在她身边的佣兵团长显然也表现出了相同的关心。 “不要低估他们。”恩崔立继续说,“我知道他们,他们对彼此的忠诚是黑暗精灵世界所没有的……当然,绝没有祭司大人对于蜘蛛神后那样忠诚。”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皮肤成为维尔娜家中的装饰品。“你现在计划追踪你的兄弟,但即使你抓住他,并全速赶往魔索布莱城,他的朋友们也会追上你。” “他们人单势孤。”维尔娜反驳。 “但他们将会带军队回来,特别是如果那个被压死的矮人是布鲁诺·战锤的话。” 维尔娜望向贾拉索,希望佣兵对杀手提供的消息给出确认。而这个经常出没在外部世界的黑暗精灵只是耸了耸肩,摇头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无知。 “他们将带来更好的装备和更强的战力。”恩崔立逐渐拟定出自己的计划,“他们的军队中也许会有魔法师,肯定会有很多牧师。还有这样的强力弓矢,”他看了一眼墙边的尸体,“以及那种野蛮人战锤。” “这里的隧道错综复杂,”维尔娜仍然不同意恩崔立的见解。“他们无法跟踪我们。”她转回身,似乎已经满足于自己的观点,要着手继续先前的方案了。 “他们有那头黑豹!”恩崔立向她叫喊:“那只黑豹是你的弟弟最亲密的朋友。只要你带着崔斯特的身体,关海法甚至会追赶你进入深渊魔域。” 感到再次陷入困境的维尔娜看着贾拉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贾拉索搓了搓自己尖峭的颧骨,“当你的弟弟还在城中的时候,那只黑豹就已在巡逻队里久负盛名。我们的奇袭队并不大,而且现在显然已经损失了五名队员。” 维尔娜重新转向恩崔立,“你看起来对这些人很熟悉,”她话中带刺地说,“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追杀那支队伍。”恩崔立指定破碎门板后的黑暗走廊,“在他们回到矮人王国,召集军队之前抓住并杀死他们。我会为你去找到你的弟弟。” 维尔娜的眼中充满怀疑,让恩崔立感到非常不舒服。 “但我要求和崔斯特进行另一场战斗。”不管怎么说,要让自己的提议看起来值得相信。 “这要等到我们重新见面的时候。”维尔娜冷冷地说。 “当然。”杀手深鞠一躬,走向斜坡。 “你不会孤单的,”维尔娜看了一眼贾拉索,佣兵团长示意两名士兵跟上恩崔立。 “我一个人干。”恩崔立坚持。 “那你会一个人死。”维尔娜说,“我的意思是说,在那些隧道里,你不是我弟弟的对手。”她的声音变得柔和悦耳,但恩崔立知道,维尔娜的要求和他的弟弟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得出来,和维尔娜继续争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是耸耸肩,示意一名黑暗精灵为他带路。 不过,让一名拥有浮空能力的卓尔带着他飘下危险的斜坡,这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 带路的精灵首先进入下层走廊,恩崔立紧随在后,第二个卓尔缓慢地跟在杀手后面。第一个卓尔轻踢俯卧在面前的躯体,困惑地摇着头。熟悉崔斯特各种诡计的恩崔立拖开黑暗精灵,用剑刺中这具尸体,杀手小心地将死去的卓尔翻转,确认那不是崔斯特的伪装之后,才满意地收回细剑。 “我们的敌人非常狡猾。”一名懂得地表语的卓尔点点头,把这句话翻译给他的同伴。 “这是阿哈塔。”黑暗精灵告诉恩崔立,“像维尔娜说的那样,已经死了。” 能在斜坡出口处找到这名卓尔士兵的尸体,恩崔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比维尔娜和她的手下更了解他的对手是如何一件犀利而高效率的杀戮工具。恩崔立很清楚身边的这两个卓尔确实是技巧娴熟的杀手,但和他的敌人相比,他们实在是弱得可怜。想靠他们抓获崔斯特,根本就没有可能。根据恩崔立的估计,如果这两个无知的黑暗精灵单独走下通道,崔斯特早已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个想法让恩崔立笑了笑,这两个家伙不但不清楚他们的敌人,连他们的盟友都不了解。 他的剑突然刺入走过身边的后一个卓尔体侧,几乎穿透了他的两边肺叶。另一个卓尔的速度超出了恩崔立的预料,转眼间上弦的手弩已经对准了他。 嵌宝石的匕首飞出在先,卓尔持弩的手被深深割了一刀,弩箭也射偏到一边。黑暗精灵毫不畏惧地抽出一对细刃剑。 恩崔立一直以来都对黑暗精灵同形双刃流的能力感到惊讶,他用左手解下腰间的细皮带,用它和细剑抵挡敌人的进攻。 “你站在崔斯特·杜垩登一边!”卓尔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恩崔立答了他一句。卓尔全力出击,双剑交叉前刺,被恩崔立挡开后,又如灵猫般飞退。他的攻击富于技巧,速度也绝对快捷。但恩崔立马上就看出这名卓尔和崔斯特之间的根本区别,正是这个微妙的差别使崔斯特,还有他恩崔立能够脱颖而出,远远地超越这些普通杀手。他的双刃攻击,即使在恩崔立眼里也堪称一流,但一击不成,他总是需要点时间恢复防御。像许多优秀的战士一样,他是一个单调高手。或者长于进攻,或者长于防守,却不能同时兼善两个方面。 但卓尔的快捷弥补了这个细微的缺憾,所以大多数战士都无法注意到这个不容置疑的弱点。而恩崔立不属于大多数战士之列。 卓尔的攻击愈发猛烈,双剑飞舞,刺向恩崔立的一切防御空隙,却被恩崔立的细剑和长鞭一一挡开。 人类杀手始终都在后退,从容地消耗时间,等待着必杀的一刻。 双剑交叉刺向恩崔立的上腹,黑暗精灵重复了他最初的攻击。 而防御一方却有所改变,杀手在瞬间完成移动,速度快得可怕。 皮鞭卷住了卓尔的右手剑,又将它向左侧猛拉。结果左手剑也被扣入其中,两柄剑被已经身处于卓尔左边的恩崔立拽向一边。 黑暗精灵立刻后退,两柄剑脱出皮鞭的绑缚。但卓尔的身体平衡也受到干扰,他必须用去一秒钟时间恢复防御姿态。 闪电般的细剑不会等待这一秒钟的时间,它饥渴地穿入卓尔暴露的左肋,在肋骨下面的柔软血肉中疯狂摆动自己的身体。 受伤的黑暗精灵向后倒去,他的肚腹已被豁开。恩崔立没有追击,反而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卓尔挣扎着站起,重新举起双剑。 “你死了。”他听见恩崔立简短的声音,感到彻骨冰寒。 卓尔无力反驳这句话,伤口的灼痛让他感到双眼发黑,他现在无法抵挡人类杀手的任何攻击。他扔下武器,虚弱地喊道:“我投降。” “好吧。”恩崔立答应了一声,将细剑刺入他的心脏。 他在死者的魔斗篷上揩净剑身,拾回心爱的匕首。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隧道,隧道两端都笔直地延伸到他的红外视界以外的地方。“现在,亲爱的崔斯特,”他大声说,“情况正按我的计划发展。”恩崔立露出一丝微笑,为自己能将这样的危险玩弄于股掌之上而自鸣得意。 “我还没有忘记卡林港的地下水道,崔斯特·杜垩登!”他的怒火在大喊中爆发,“我也不会原谅!” 恩崔立随即平静下来,他提醒自己,正是他的愤怒让崔斯特在那个南方城市发生的战斗中找到了他的弱点。 “小心,我敬重的朋友。”他平静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我们的游戏了,就像以前一样。” ※※※※ 崔斯特在恩崔立离开后不久就回到斜坡出口处,他看见两具新的尸体,马上就想到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也知道,这一切绝非偶然。崔斯特在上面的洞穴中羞辱了恩崔立,并拒绝和那个杀手进行他所渴望的游戏。恩崔立应该已经预料到了崔斯特的不合作态度,并为此制定了备选计划。 现在,下层隧道中,只剩下了他和崔斯特,他们是一对一。崔斯特会全心全力地投入战斗,因为胜利对他来说至少意味着获得自由的机会。 崔斯特点点头,为对手的心智发出无声的赞叹。 但崔斯特在这场游戏里并不占据优势,这个黑暗精灵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找路逃出去,加入到朋友之中,帮他们渡过眼前的危险。在崔斯特心中,恩崔立并没有占据很大比重。 但如果他和恩崔立狭路相逢,崔斯特·杜垩登还是会认真地结束这场游戏。

第一部 血脉 第十六章 抽丝 
“我不喜欢这样。”维尔娜大声说,她正站在召唤铁墙附近的隧道中,贾拉索陪在她身旁,可怜的库柏被压扁的尸体就在他们脚边。 “你认为这件事会如此简单吗?”佣兵团长问她。“我们就这样进入由强大的矮人部族控制的隧道,用五十名士兵对付几千个矮人?” 为了不让维尔娜过于焦躁,贾拉索急忙接着说:“你将重新捉获你的弟弟,我的部队训练精良,我已经派出了将近四十名班瑞卓尔前往那条惟一通向秘银厅的隧道。崔斯特的盟友将无法从那里进入隧道,而陷在隧道里他的朋友也无法逃脱。” “矮人如果知道我们,他们会派一支军队过来。”维尔娜冷冰冰地说。 “那也要等他们知道了才行,通向秘银厅的隧道漫长而曲折,得到消息,再召集一支够规模的军队,也许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到那时,我们已经抓住了崔斯特,在返回魔索布莱城的途中了。” 维尔娜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在考虑下一步行动。脱离低层隧道的路径只有两条:这里的斜坡通道,和北方远处的螺旋隧道。她走进洞中,直视那道斜坡,寻思着只派三个人下去追踪崔斯特是否正确,她开始考虑将她的部队——十二名卓尔和蛛化精灵也派下去。 “那个人类会捉住他的。”贾拉索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阿提密斯·恩崔立比我们更熟悉我们的敌人,他与崔斯特在广阔的地表世界各处战斗。而且,他还带着那只耳环,你完全可以监视他的行踪。我们现在要对付崔斯特的朋友,根据我的侍从报告,他们不超过五个人。” “如果崔斯特躲过恩崔立呢?”维尔娜问。 “上来的路只有两条。”贾拉索提醒她。 维尔娜点点头,做出了决定。她走到斜坡前面,从文彩华丽的长袍里拿出一根小杖,闭上了眼睛,开始吟颂一段柔和的灵歌。小杖头上抽出带有粘性的细丝,祭司缓慢而精确地在通道口结出了一张蛛网。然后,维尔娜后退几步,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又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包细粉,开始了第二段灵歌。她将细粉撒在蛛网上,细丝立刻变得粗硬,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光泽很快就消退了,施展魔法所产生的热量消散在洞穴中,蛛网在热视眼睛中也不再显现。 “现在,只有一条通路了。”维尔娜对贾拉索说,“任何武器都无法砍断这些丝线。” “北方的那个出口,我已经派五名士兵赶过去看守了。”贾拉索说。 “绝不能让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会合。” “如果崔斯特再看见他的朋友,那时他们肯定已经都死了。”骄傲的佣兵团长自信满满地向维尔娜保证。 ※※※※ “也许有另一条道路通向那个洞窟,”沃夫加说,“如果我们能从两个方向攻击他们……” “崔斯特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布鲁诺拨弄着手中的魔法小盒,双眼凝视地板,他能感觉到,他的朋友就在他脚下的某个地方。 “等我们把所有敌人都杀死,你的朋友就能找到我们了。”潘特接口说。 仍然提着战狂的沃夫加摇晃了他一下。 “我现在没心思和卓尔作战。”布鲁诺一边回答,一边关注地瞥了凯蒂和沃夫加一眼,“我们要避开他们,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攻击他们。” “我们可以回去和达格那会合,”沃夫加建议,“再清除隧道中的黑暗精灵。” 布鲁诺端详着可以带他们回秘银厅的回环曲折的隧道,他和他的朋友们也许要用一个小时穿过这片迷宫,回到秘银厅;再用几个小时召集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而崔斯特很可能熬不过这几个小时了。 “我们是为崔斯特而来的,”凯蒂坚定地说,“你的小盒子带我们来到这里。现在,关海法会把我们带到他身边。” 布鲁诺知道潘特会全力支持任何有可能导致战斗的建议,而关海法早已等待得不耐烦了,焦急的黑豹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矮人望向沃夫加,看见他紧盯凯蒂时充斥在脸上的担忧和屈尊俯就的神情,差点就重新抡起斧头砍他。 关海法突然定住身体,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凯蒂马上就熄灭了光亮微弱的火把,蹲伏下身体,利用矮人放出红光的眼睛确定自己的方位。 伙伴们彼此靠近,布鲁诺悄声吩咐其他人紧靠洞壁,他出去看看大猫感觉到了什么。 “卓尔。”片刻之后,他和关海法一同回到洞中。“只有五个,正迅速向北移动。” “是五个死卓尔。”潘特纠正他,其他人能听到战狂兴奋地摩擦铁手套的声音,还有钢环互相碰撞的声音。 “不能战斗!”布鲁诺把声音放大到不会传出洞外的极限程度。他抓住潘特的胳膊,制止了战狂的冲动。“我认为这支队伍也许知道该如何找到崔斯特,他们正在去寻找他。但如果没有光,我们绝对无法跟上他们。” “而如果我们举起火把,我们马上就会开始战斗。”凯蒂说。 “那就点亮那该死的火把!”潘特满怀希望地说。 “闭上你的嘴。”布鲁诺又转向沃夫加。“我们轻缓地走出去,你拿着火把,只要发生战斗,就立刻点亮它们。”然后,他示意关海法领路,并要求大猫放慢脚步。 他们离开洞穴之前,潘特就将他的大瓶子塞到凯蒂手中,“喝一口,然后把它传下去。” 凯蒂摸索着手中的东西,当她确定那是一个瓶子之后,小心地闻了一下瓶中喷发着腐败气味的液体,连忙将它递了回去。 “等卓尔把毒箭射到你背上,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粗鲁的战狂拍了拍凯蒂的屁股,“有这东西在你的血里,就没有毒物能伤害你!” 想到崔斯特还深陷于危险中,年轻女子拼命往嘴里灌了一口瓶中的液体,立刻就咳嗽着踉跄了几步。一时间,她看见了八只矮人眼睛和四只猫眼睛在盯着她,不过这种奇怪的现象很快就消失了,于是她将瓶子递给了布鲁诺。 布鲁诺轻松地接过它,叹了口气,猛灌了一口,立刻就打了好几个嗝。“暖暖你的脚趾吧。”他将瓶子伸到沃夫加面前。 等沃夫加恢复正常之后,小队就出发了。关海法的四只肉掌消弭了一切声音,而潘特每走一步,他的铠甲就发出一阵噪音。 ※※※※ 四十名全副武装的矮人跟随着达格那将军沉重的脚步,穿过秘银厅低层隧道,来到大门警卫室。 “我们要前往地精厅,”将军告诉他的士兵们,“并在那里分散行动。”他又向门卫下达了命令,设置了一系列敲门暗号。并为随后跟来的部队留下指示,特别强调了成员少于十二名的矮人部队决不能进入新区。 严厉的达格那让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勇敢而骄傲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穿过敞开的大门。达格那实际上并不相信布鲁诺会遇到危险,他认为新区里也许只是残存着一小股地精,或者是其他尚未清理的小麻烦。但这位将军是一个谨慎的指挥官,坚持即使对弱小的敌人,也要做万全的准备。当事件关系到布鲁诺的安全时,他决不会心存半分侥幸。 铁鞋沉重的脚步,甲胄的磕碰,还有不时响起的低沉战歌都在宣告这支部队的到来。甚至还有三名矮人高举着火把。达格那没有理由相信这支强大的部队需要蹑足潜踪,他更希望布鲁诺和其他进入这一地区的盟友能及时发现这支喧闹的队伍。 达格那对黑暗精灵一无所知。 矮人们很快就前进至第一个十字路口,看到布鲁诺很久以前杀死的双头巨人骨殖后,达格那喊了一声“注意两边”,就继续向前走去。他要直接行军到发生地精战争的洞窟,在走到岔路之前,达格那放慢了脚步,同时命令队伍安静。 当将军开始穿越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紧张而略感奇异地打量着四周。经过三个世纪战争磨炼的战士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方有古怪,颈后的浓密毛发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这时,火光熄灭了。 一开始,矮人将军认为是某种东西熄灭了火把,但他很快就从背后的喧哗声中发现了问题。在他改变视觉之后,他的红外线眼睛仍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更凶险的事情。 “这么黑啊!”一名矮人高喊。 “是魔法!”另一个矮人大声呼喝。 达格那听见他的士兵们正在互相推挤,又听见耳边传过一阵细微的风声,接着又是身后一名下级指挥官的嘟囔。将军本能地向后退,只迈出几步,他就从一个黑色的圆球中走了出来,他这才发现矮人部队已经混乱了。又一个圆球将他的部队从正中间分为两半,黑球前方,里面和后方的矮人彼此呼唤,竭力想恢复一定程度的组织。 “成楔形阵!”达格那在一片混乱中高喊,命令矮人们结成最基本的战斗队形。“这只是一个黑暗法术,不要害怕!”将军身边,一名矮人忽然手抚胸膛,从上面抽出一根达格那从未见过的飞镖似的东西,然后他就打着呼噜栽倒在地。 有什么东西叮了一下达格那的小腿,但忙于指挥的他无暇顾及此事,他正竭力将矮人们整合为统一的战斗队形,同时他还派出五名矮人进入队伍右翼的支路。 “给我找出那个该死的巫师!”他命令他们,“找出到底是什么九渊地狱的东西在攻击我们!” 挫败感激起了达格那的愤怒,他很快就将剩下的矮人部队调整为紧密的楔形队,准备冲过困扰他们的黑暗结界。 五名迂回侧翼的矮人对支路进行了搜索,他们最终确定没有敌人潜伏在这里,便迅速返回到黑暗结界处,意图进入主隧道和大部队会合。 两个黑影从暗处浮出,他们在矮人面前单膝跪地,举起两张小弩。 领头的矮人被射中两箭,立刻变得脚步踉跄,但他还是发出了冲锋的号令。他和他的四名伙伴全速冲向敌人,却没有注意到其他敌人——其他的黑暗精灵纷纷从空中飘下,落到他们周围。 “这是什么……”一柄魔法锤砸碎了说话矮人的颅骨,让这半句话变成了他的遗言。 “嘿,你不是崔斯特!”另一个矮人总算在被切开喉咙之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队伍首领想发出撤退令,但还没等他开口,岩石地面已经直翻上来,死死地压住了他。对于困倦的矮人来说,这是一张好床,他将在上面睡去,永不再醒。 五秒钟之内。矮人小队里只剩下两名生者,“卓尔!卓尔!”他们大声发出警告。 一个矮人沉重地栽倒在地,三枝箭插在他的背上,他挣扎着想重新跪起,但早已有两名卓尔扑向他,乱刀纷纷斩下。 剩下的一个矮人冲过卓尔的攻击,发现一名敌人正挡在他面前。卓尔长剑刺向他,矮人接下这一击,报之以凶狠的斧斩。卓尔握剑的手臂立刻断为两截,精钢链甲碎裂散落。 撞开重伤的卓尔,矮人跑入黑暗结界,又从另一边穿出,正看见缓慢前进的矮人楔形阵。 “卓尔!”矮人再次高叫。 第三个黑球出现,一阵手弩箭雨迎面扑!”他们大声发出警告。 一个矮人沉重地栽倒在地,三枝箭插在他的背上,他挣扎着想重新跪起,但早已有两名卓尔扑向他,乱刀纷纷斩下。 来,随后出现的是擅长不用眼睛战斗的黑暗精灵。 达格那意识到必须由牧师来对抗这种黑暗精灵魔法,他开口想发出撤退令,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的脑侧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矮人将军倒在地上。 在这片混乱和无法穿越的黑暗中。楔形阵崩溃,惊愕的矮人根本无法对抗数量相当,长于杀戮,而且准备充分的黑暗精灵。矮人打破阵列的行动实际上是明智的,分散的矮人们抱起倒地不醒的同胞,迅速向秘银厅跑去。 矮人并不是只知逃命的懦夫,他们一离开隧道的黑暗地区,就有几名矮人开始重新组织队伍。他们已经无法返身再战了,但敌人紧追在后,背负着包括达格那在内的十名沉睡的同胞,矮人们不可能逃过迅疾如风的黑暗精灵。 召集断后者的呼声发出,没有任何矮人愿意率先逃命。经过片刻的拣选之后,矮人主队继续奔逃,六位勇敢的矮人并肩而立,封死了通向秘银厅的道路。 “跑啊,不要让我们的兄弟白白牺牲!”新的指挥官高喊。 “为了我们失陷的国王,我们也要跑回去!”另一位矮人呼叫。 队尾的矮人们不停地回头凝望留下来守护他们的兄弟,直到一团黑暗将他们覆盖。 “要活着回去啊!”洪亮的呼唤来自黑暗中的六位勇士。 奔跑的矮人们听见熟悉的战吼,钢铁的撞击。当他们听见一声卓尔痛苦的尖叫时,大滴的泪水下也绽放出笑容。 他们没有再回望,只是在奔跑中低下头颅。断后的勇士们再不会和亲人们相见,他们会坚守自己的位置,阻挡敌人的脚步,直至毫无声息的躯体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这是他们为自己的亲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他们将只活在矮人的传说中。 在逃跑的矮人队列里,如果有一个矮人绊倒,就会有四个矮人把他拽起来。如果有一个背负沉睡同胞的矮人显出疲态,他身边的矮人就会把他的重担接过去。 一名年轻的矮人跳出主队,在隧道壁上用手中的战锤敲击开门暗号,他跑到隧道末端,看见大门正在开启,矮人主队到达时,大门已经彻底敞开了。 背负沉睡者的矮人最先进入大门,其余的矮人挡在门口,守候着任何可能掉队的兄弟。直到黑雾出现在门前的隧道中,一枝弩箭射倒了一名矮人,他们才最终将大门关上。 铁栓归位后,矮人军进行清点,出发时的四十一名战士逃回了二十七名,其中超过三分之一处于沉睡状态。 “召集全军!”一名矮人大吼。 “还有牧师。”另一名矮人扶起失去知觉的达格那,“我们需要牧师解毒,还有赶走那些该死的黑雾!” 久经战阵的矮人们很快就决定出队伍的指挥和任务分担,一半部队留下来陪伴沉睡者和矮人卫兵,另一半冲进秘银厅的各个角落,发出战争警报。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七章 友谊的重担 
双刀不在手中,他没有任何安全感,偶尔他也会停下来,提醒自己是多么莽撞。但只要想到友人的生命正处在危险之中,崔斯特就会继续向上伸出手,一寸一寸地在陡峭的螺旋斜坡上攀爬。多年以前,崔斯特还是一个幽暗地域的生物,那时他可以借助浮空能力在这种斜坡上自由往返。但这种能力显然与地底深层的奇异魔动有关系,自从崔斯特走上托瑞尔的表面之后,他就失去了这种能力。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下坠了多远,只是默默地感谢他的神明梅莉凯,让他在这次可怕的下坠中活了下来。他已经爬了百来尺的路程,其中有些地方还算是平缓的延展,有些地方几乎完全是垂直的。这些都被敏捷不输于任何盗贼、顽固不输于任何矮人的卓尔一一克服过去了。 关海法怎么样了?这是崔斯特担心的另外一件事,他匆忙的呼唤是否叫来了关海法?会不会有某个卓尔拿走了那个雕像,将关海法收归己用,比如那个贾拉索? 双手交替向上,崔斯特已经接近了斜坡顶端。那张毯子并没有被拿走,上面的洞窟陷入了一种阴森怪诞的寂静。崔斯特知道,没有声音决不代表他的黑暗精灵族人们已经离开了这里。他曾经带领一支卓尔巡逻队在五十余里的崎岖隧道中连续行进,其间整支队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崔斯特完全可以想像十几个黑暗精灵已经包围了狭小的斜坡出口,等待着愚蠢的囚徒自投罗网。 但为了正处于危险中的朋友,他必须上去,尽管维尔娜和其他卓尔可能就等在上面。 到达出口边缘时,崔斯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感觉。他始终没有任何发现,也找不到值得注意的危险迹象,但他的战士本能仍在这一片寂静中大声向他示警。 崔斯特尽量压抑住内心的震颤,不过他的动作还是明显慢了下来。他的洞察力(他管这叫他的运气)曾经救过他多少次,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敏感的手指在岩石上谨慎地滑动,崔斯特抑制着迅速伸手出去的欲望,慢慢抓住出口边缘,将自己的身躯提起,准备面对任何正在等待他的危险。他突然停下来,他的中指尖碰到了某种几乎无法感觉到的东西。 他的手无法移动了! 最初的恐惧过后,崔斯特发觉粘住他的是一个蛛网陷阱。他在魔索布莱城见过许多魔法网,城中的第一家族实际上就被一种无法破坏的丝网所围绕。而现在,虽然只有一根指头刚刚接触到这张魔法网,崔斯特已经被困住了。 他定住身体,停止了所有动作,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坠在被粘住的手指上,另一只手缓缓伸进斗篷下面,握住弯刀。但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拿出一枝从刚才杀死的那个黑暗精灵身上得到的弩箭。 突然传来的卓尔声音一下子让崔斯特全身僵直。 他分辨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听出来他们正在谈论他,还有他的朋友们!凯蒂、沃夫加他们显然已经逃脱了。 黑豹也自由了,崔斯特听见几声带着畏惧语气的“凶猫”。 崔斯特的手更加坚定地握住了闪光,他必须砍开这道魔法屏障,必须从斜坡中出去,去帮助他的朋友。但一时的冲动马上就过去了,崔斯特立刻就想到,维尔娜的部队很可能还等在上面。在这两层之间,一定还有其他的道路。 卓尔的声音渐渐远去,崔斯特重新稳定了自己。然后从斗篷里取出短箭,在岩石上打磨一阵,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去掉上面的睡眠毒素。他小心地将短箭伸向被粘住的手指,咬紧嘴唇,用短箭刺入指尖的肌肤。 崔斯特现在只希望他已经完全清除了箭上的毒素,使他不会陷入睡眠,或者动作受到影响。在落回斜坡的过程中,任何动作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死亡。他用空手握住一块坚固的岩石,猛力拉拽被粘住的指尖,撕下了上面的皮肤。 突然袭来的痛楚几乎让他晕了过去,不过他总算是找回了即将失去的平衡,随后他急忙将破损的指尖纳入口中,吸掉上面的血迹,又吐了出去,防止可能存在的残毒。 五分钟之后,崔斯特回到下层隧道。他抽出双刀,审视周围的隧道,寻找他的大敌,同时思量着该如何选择道路。他知道,秘银厅在东边,但他还知道,自己被俘之后,一直在向北方前进。如果真的有第二个通道,那一定会在更远的北方。 他将闪光重新放回刀鞘,让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之中。然后,他只拿着一柄弯刀,开始在隧道中潜行。这里基本上没有支路,崔斯特为此而感到高兴,在这种没有路标的地方,任何对支路的选择都是危险的。 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一个影子飞逝在右侧的隧道里。 崔斯特凭感觉知道那是恩崔立,他显然知道另外一个出口。 崔斯特立刻蹑足进入右侧隧道。现在,他不再是被追踪者,而是追踪者了。 进入隧道之后,他深吸了口气,四下打量了一遍。迅速移动的身影已经离他很远,又一次拐向右边。 崔斯特对此产生了一丝惊疑,急于找出口离开这里的自己一定会向左拐,恩崔立难道会故意避开自己吗? 崔斯特这时怀疑恩崔立知道他在跟踪自己,正在将他引向有利于这个杀手的地方。崔斯特一直在为朋友们的安危而担心,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行动有所耽搁。但崔斯特很快就发现,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头绪,恩崔立将他引到了一片环境极为复杂的网状隧道中。 杀手已经消失了踪影,崔斯特注意观察地面,他相信恩崔立已经相当靠近自己了。他的带着热量的脚印虽然已经非常模糊,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崔斯特出众的红外视力仍然能看见它们。他明白自己现在处于劣势,他并不知道杀手领先他多少秒的路程。或者说,在多少秒之后可以赶上他。他可以确定,恩崔立一定会把他引到一个能让这个杀手进行充分机动迂回的地区,然后绕到他的背后攻击他。 当他从狭窄的隧道中进入一系列宽广的洞穴中时,因为脚印上热量散失加速,他差一点就失去了恩崔立的踪迹,不过崔斯特勉强还能辨识出来。 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崔斯特顿住脚步,这不是恩崔立。但他也相信,他也不会如此靠近他的朋友们。 那会是谁? 崔斯特用耳朵代替眼睛,通过分辨回音追踪这个几乎无法听见的呜咽声。这时,他很有些感激多年前受到的卓尔战士训练,否则他也无法掌握在曲折回环的隧道中辨别回音模式的本领。 呜咽声越来越大,崔斯特知道这声音就来自前面的拐弯处。根据回音,那应该是一个椭圆形的小洞穴。 一把弯刀握在手中,闪光仍然留在鞘内,卓尔冲过拐角。 瑞吉斯! 圆胖的半身人面容憔悴、衣衫破烂,正瘫软地靠在对面的墙上。他的手被紧紧地捆在一起,嘴里被塞上了一块硬东西,面颊上还有凝结的血迹。崔斯特马上就想跑过去解救自己的朋友,但他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开始考虑这是不是恩崔立的另一个陷阱。 瑞吉斯看到他,眼睛里充满了热切的企盼。 崔斯特以前见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真诚绝不是恩崔立所能伪装出来的,无论他是否戴了面具。他急忙走过去,割断了半身人手上的绳子,拿出塞口物。 “恩崔立……”半身人仍然呼吸微弱。 “我知道。”崔斯特平静地说。 “不,”瑞吉斯尖声高叫,拼命要引起卓尔的注意。“恩崔立……刚刚……” “他在不到一分钟之前从这里走过。”崔斯特替他把话说完,他不想看到璃吉斯在呼吸困难时还要挣扎说话痛苦的样子。 瑞吉斯点点头,他的圆眼睛死盯着外面,仿佛恩崔立马上就会回来,把他们两个全杀死。 崔斯特更关心的还是半身人满身的伤口,它们都不算重伤。但这么多伤口加在一起,使半身人现在的情况相当糟糕。崔斯特用一点时间替半身人活动了一下血脉,然后试着扶他站起来。 瑞吉斯立刻摇摇头,一阵晕眩让他又坐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崔斯特及时抓住他,他可能又会摔得够呛。 “别管我了。”瑞吉斯显示了出人意料的无私。 卓尔露出安慰的微笑,扶起瑞吉斯。 “我们在一起,”他轻松地对半身人说,“我不会离开你,就像你不会离开我。” 这时,杀手的足迹已经过于冰冷,无法寻觅。崔斯特只能盲目地前进,希望能再找到一些通向上层道路的线索。他用剩下的一只手抽出闪光,利用蓝焰的照明躲开地面上的裂缝,好让瑞吉斯走得更舒服一些。瑞吉斯不断发出小声的呻吟,大多数时间里,崔斯特都是在拖曳着他移动,这种情况下,他实际上失去了所有潜行的条件。 “我想他要……杀死……我。”瑞吉斯喘了半天气,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恩崔立只在认为能获得利益的时候才杀人。”崔斯特回答。 “那他为什么……要带上我?而且……他为什么又要让你找到我?”瑞吉斯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崔斯特好奇地望着他的小朋友。 “他让你找到我,”瑞吉斯推测。“他……”半身人的身体一软,但崔斯特强壮的手臂撑住了他。 崔斯特完全明白恩崔立为什么会让他找到瑞吉斯,杀手知道,崔斯特一定会带上瑞吉斯的,这正是他和崔斯特最大的区别。恩崔立认为同情心是这名卓尔的弱点。就实际情况而言,崔斯特已经失去了潜行能力,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将完全按照恩崔立的规则进行,而卓尔游侠更要将同样的精力放在拖累他的朋友身上。即使崔斯特幸运地到达了上层,他也很难在恩崔立找到他之前,先和朋友们会合。 崔斯特知道,比现实负担更重要的是,恩崔立已经将瑞吉斯交还给他,为的就是确保一场诚实的战斗。崔斯特不可避免地要全心投入即将发生的战斗,他无法再逃了,因为瑞吉斯就孤苦无依地躺在他身边。 在以后的半个小时,瑞吉斯的意识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崔斯特毫无怨言地抱着他,不时还要更换疲惫的手臂。卓尔游侠的隧道技能无人能及,他确信自己正在以最短路线穿越这片迷宫。 他们走进一条长而笔直的通道,这里比他们刚才走过的隧道都要更宽、更高。崔斯特将瑞吉斯轻轻靠墙放好,仔细研究了一下这里的岩石形态。他注意到这里的地面以不可察觉的角度倾斜,向南方升高,他们如果继续向北方行进,所处的位置就会略有降低,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卓尔。 “这里是这一地区的主道。”他最后得出结论,瑞吉斯困惑地望着他。 “这里曾经有水流经过,”崔斯特解释,“也许这些水会在山脉的北方切穿山壁,形成一些瀑布。” “我们要继续走下去?”瑞吉斯问。 崔斯特点点头,“如果有一条通路能回到秘银厅下层,那它就很可能在这条路线上。” “干得好。”远方某处传来一声赞叹,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一条支路里走出来,就停在离崔斯特和瑞吉斯几十步远的地方。 崔斯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斗篷里,但他更信任自己的双刀。所以,当杀手走近时,他又将它放了回去。 “我是否将你所需要的希望给了你?”恩崔立语带嘲讽地说,他又发出了一些低微到不可辨识的声音,也许是对他的武器施加的某种咒语,他的细剑表面立刻迸射出强烈的青绿色光晕。当杀手漫步走向蓄势待发的敌人时,他的优雅体态在这团光晕里显示出模糊的轮廓。 “一个将让你后悔的希望。”崔斯特平静地回答。 恩崔立洁白的牙齿在水绿色的光芒中闪烁不定。能看出,杀手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让我们看看吧。”

第一部 血脉 第十八章 共同的危险 
“他的声音会让整个幽暗地域的生命都知道我们。”凯蒂悄声向布鲁诺抱怨战狂那身响声不断的钢环铠甲。潘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远远地走在其他人前面,而且逐渐离他们越来越远。没有红外视力的凯蒂和沃夫加只能将一只手放在布鲁诺身上,在一起慢慢移动。关海法有时在前面领路,但更多的时候是停留在布鲁诺和战狂之间,维持小队两个部分的联系。 又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从前面传来,布鲁诺脸上显出一副苦相,他听见凯蒂听天由命的叹息声,立刻觉得心有同感。不过,经验丰富的布鲁诺要比女儿清楚,其实这种担心是没用的。他曾经想过让潘特脱下那身“声音洪亮”的铠甲,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明白,即使他们四个全部赤脚走路,对于听觉异常灵敏的黑暗精灵来说,和敲着行军鼓前进没什么差别。 “点起火把。”他对沃夫加说。 “不行。”凯蒂表示反对。 “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布鲁诺回答,“我能感到那些恶狗,无论有没有光,他们都能看到我们,我们不可能避开下一场战斗,所以我们不如让战斗环境对我们更有利些。” 凯蒂向身边转过头,虽然她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布鲁诺的观察是正确的。黑暗和无声的形体正在他们周围跃动,收紧勒在他们脖子上的套索。片刻之后,沃夫加手中的火把放射出明亮的光芒,逼得她眨着眼睛把头转向了一边。 闪烁的黯影代替了绝对的黑暗,凯蒂因为这条隧道的天然化程度之高而感到惊奇,这里比他们经过的那些隧道都要显得天然而粗糙。洞壁和洞顶全部由混杂石头的泥土形成,这让年轻女子对这里的稳定性感到相当担心。几百吨的泥土和岩石就悬在他们头顶,对这些岩石的轻微撼动就可以让她和她的同伴们立刻遭到活埋。 “你在想什么?”布鲁诺发现了她明显的不安,他转向沃夫加,看见野蛮人显示出同样的紧张神色。 “未经过加工的隧道,”矮人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你们对于这样的地区并不了解。”他将粗厚的手掌放在心爱女儿的胳膊上,摸到了一片冷汗。 “你会适应它的。”矮人温柔地安慰她,“要记住,崔斯特正孤独地待在下面,他需要我们的帮助。记住这件事,你很快就会忘记头顶上这些石头了。” 凯蒂坚定地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用力抹去额头的汗水。布鲁诺说完便向前赶了两步,他说要去火光前面,看看是否能把领头的战狂叫住。 矮人一走,沃夫加对凯蒂说:“崔斯特需要我们。” 凯蒂转头望着他,为他的话而感到惊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沃夫加第一次在话语中既没有表示要强制保护的态度,也没有流露无理取闹的怒气。 沃夫加走向她,将胳膊温柔地放在她的背上,和她一同前行。她跟上大汉放慢的步伐,仔细端详他英俊的面庞,想分辨出他脸上硬朗的线条中那些痛苦的神色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我们有很多事要谈。”他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凯蒂停下脚步,怀疑地望着他,而她的这个行为看起来对野蛮人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我要向你道很多歉。”沃夫加努力想把话说清楚,“还有崔斯特,布鲁诺。但我更要向你道歉,我不该让瑞吉斯——那个阿提密斯·恩崔立愚弄了我!”沃夫加凝视着凯蒂·布莉儿,看到那双蓝眼睛里的严厉神色慢慢缓解,他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发生的事情被那个杀手和他的魔法面具搞得一团糟。”年轻女子表示对野蛮人的赞同,“但我害怕这个问题在恩崔立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你应该承认这一点。” 沃夫加把脸转开,仔细思忖这句话,然后同意地点点头。“我们要谈谈这个问题。”他向凯蒂保证。 “在我们找到那个卓尔以后。”凯蒂说。 野蛮人又一次点头。 “还要记住你的位置,”凯蒂告诉他,“你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你的任务不是监视我的安全,要完成你自己的职责。” “你也是。”沃夫加的笑容让凯蒂感到一阵温暖。她重新看见了那个孩子气的、天真而又莽撞的野蛮人,让她怦然心动的沃夫加。 野蛮人再次冲她一点头,脸上带着微笑迈步向前,凯蒂走在他身边,而不是跟在他身后。 ※※※※ “我把这些全给了你。”恩崔立缓慢地向他的敌人移动,被光线包围的细剑和嵌宝石的匕首展开在身体两边,仿佛他正在观赏一座珍贵的宝藏。“因为我的努力,你又一次获得了希望,当你走过这些黑暗隧道的时候,你重新获得了能够再见到阳光的信念。” 肌肉在崔斯特的双颊上绷起,他紧握双刀没有说话。 “你不对我表示感谢吗?” “请杀了他。”崔斯特听见瑞吉斯虚弱的低语,这也许是卓尔游侠听到过的最可怜的声音。他望着瑞吉斯,看见半身人正在恐惧中颤抖。他紧咬嘴唇,仍然肿胀的双手死命地绞在一起。瑞吉斯在恩崔立的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怖? 他重新转头望向走近的杀手,闪光愤怒地燃烧着。 “现在,你终于要战斗了。”恩崔立的唇边绽放出他特有的邪恶微笑,“也终于要死了?” 崔斯特将斗篷翻到背后,大步向前,他不想在瑞吉斯身边同恩崔立作战。只是为了折磨崔斯特,激起崔斯特的愤怒,恩崔立就会将他的杀人匕首插入半身人的身体。 杀手缩回执匕首的左手,做出要掷出匕首的样子。崔斯特下意识地伏下身,双刀做好了防御准备。但恩崔立并没有射出匕首,更为惬意的笑容表明他根本无意于掷出匕首。 又迈出两步,崔斯特进入近身战范围,双刀的飞舞于斯开始。 “紧张了?”杀手冷笑一声,用细剑磕开闪光袭来的刀刃,“你当然会紧张,这就是你那颗软弱的心给你带来的问题,崔斯特·杜垩登,你的感情使你身上存在缺陷。” 崔斯特灵巧地侧身滑过杀手,刀锋扫向恩崔立的肚腹,迫使杀手弯腰后跃,同时立起匕首,挡住弯刀的进袭。 “你有太多不能失去的东西。”恩崔立似乎并不在意崔斯特的杀招,“你知道,如果你死了,半身人也会死。这会分散你的心神,我的朋友。你心中牵涉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无法专心于这场战斗。”话音落地时,杀手的攻击已经突向崔斯特,剑刃如暴风般卷至,连续撞击双刀,力图在崔斯特的防御中撕开一个缺口,让匕首有机会取下崔斯特的性命。 崔斯特的防御并没有缺口,每一个动作都妙至巅峰。恩崔立的猛攻始终无法建功,而崔斯特渐渐由防御态势转向进攻,使恩崔立的攻击出现了中断。 “很好!”恩崔立发出赞叹,“现在你正用你的心战斗,自从我们在卡林港的战斗以来,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崔斯特的神色依旧漠然,“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他疾步上前,如同在上层洞穴中那样旋转双刀。 恩崔立也同那次一样,随意地将双刀一一弹开。 崔斯特在双刀连攻的掩护下转到恩崔立拿匕首的左手侧,就地一滚,躲过刺来的匕首。站起转身出现在恩崔立背后。杀手急遽旋踵,疯狂挥剑,希望能挡住弯刀的偷袭。 恩崔立的微笑消失了。 他总算避开了直接攻击,但崔斯特不断施加压力,逼得他步步后退。 他们听见一声手弩弦的轻响,两个对手迅即滚身后退,弩箭从他们中间射过。 五个黑色的身影走入他们的视野,手中握着刀剑。 “你的朋友,”崔斯特仍旧神闲气定,“看起来我们的战斗又要拖下去了。” 恩崔立望着走过来的黑暗精灵,眯起的双眼中透出无限恨意。 崔斯特能够体会杀手的挫败感,当强大的敌人在隧道中全力搜索、营救崔斯特的时候,维尔娜是否还能让恩崔立再进行一场战斗?即使她答应了,恩崔立也能从先前的战斗中得到教训,崔斯特绝不会在没有希望获得自由的时候全力战斗。 而杀手的下一句话又令卓尔游侠感到几分惊奇。 “还记得我们对抗灰矮人的时候吗?” 恩崔立在走过来的黑暗精灵面前再次发动攻击,崔斯特轻易地挡住了快速但没有准头的细剑。 “左肩,”恩崔立向他耳语,他的剑随他的话语刺向崔斯特的肩头。闪光从右边伸来格挡,但晚了一步,细剑从卓尔的斗篷后面透出。 瑞吉斯失声喊叫,崔斯特丢下一把弯刀,脚步蹒跚地退向一边,明白地显露出他的痛苦。恩崔立的剑再度刺出,离崔斯特的喉咙只有五寸,闪光已经来不及遮挡了。 “投降!”杀手高喊,“放下你的武器!” 闪光落到地上,崔斯特身体倾斜,仿佛很快也会倒下。后面,瑞吉斯大声呻吟,拼命想站起逃走,但他疲倦受伤的肢体无法支撑他的体重,他甚至连爬也爬不动了。 黑暗精灵试探性地走进火把光线范围以内,互相交谈着什么。并欣赏地向杀手点头。 “我们要把他带到维尔娜面前去。”一名黑暗精灵用生硬的通用语对恩崔立说。 恩崔立点头表示同意。突然向前跃冲,手中剑穿透了说话者的胸膛。 斜俯身体的崔斯特并未受伤,他从地上一把拾起两柄弯刀,一弹身躯,顺手切开了身边卓尔的肚子。受伤的黑暗精灵拼命向旁边躲去,但崔斯特的速度远快于他,游侠反手上抬,弯刀从黑暗精灵的软肋刺入了他的胸腔。 恩崔立这时已经对上了第三名卓尔,这个黑暗精灵疯狂地挥动双剑,抵挡杀手剑匕的每一次进攻。杀手希望迅速结束战斗,所以他采取了纯进攻型的路数,试图一举毙敌。但这名卓尔是达耶特佣兵团的老兵,他向后一滚,拉开了与杀手的距离,将双剑舞成一道锋刃坚壁。 恩崔立发出失望的呐喊,但他同时也加强了进攻的压力,要强行迫使对方出现错误。 崔斯特发现自己要面对两个敌人,而其中的一个在邪恶的微笑中已经将手弩对准了他。但崔斯特的速度更快,一柄弯刀突然出现在弩箭飞行的路径上,弹开了细小的暗器。 卓尔向崔斯特扔出手弩,迫使游侠后退一步,他趁机抽出了配合右手长剑使用的匕首。 另一名卓尔则在崔斯特后退时已经用宽刃剑和短剑发起了凶狠的攻势。 金属和金属进行了一连串的撞击,就在崔斯特仍然无法瓦解敌方攻势的时候,第二个卓尔已经加入战团,他的武艺高强令崔斯特不禁也感到一阵压力。闪光封住短剑的侧袭,继续前劈,压制宽刃剑的突刺,然后急掠回头,将挡住匕首的尖锋。 混战进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两名达耶特佣兵团的士兵表现出卓越的攻守默契,两名卓尔各自的攻防间隙完全被同伴弥补。 面对这样两个敌人,崔斯特并没有完全的取胜信心。而且,他知道即使自己能取胜,一定也要耗斯特后退时已经用宽刃剑和短剑发起了凶狠的攻势。 金属和金属进行了一连串的撞击,就在崔斯特仍然无法瓦解敌方攻势的时候,第二个卓尔费大量的时间。他瞥了一眼背后,发现恩崔立正在向他后退,动作也明显缓慢下来。 杀手注意到了崔斯特的困境,他冲卓尔游侠微微一点头。 崔斯特突然前冲,将操剑匕的黑暗精灵赶向后方,随后转身面对另一个卓尔,弯刀下劈,迫使他举起宽刃剑格挡。 弯刀大力撞击宽刃剑,崔斯特立刻借力后跃。 敌人承下重击,一时无法回复,举着宽刃剑停顿了一瞬,而这一瞬已经是太长的时间。 嵌宝石的匕首幻化为五彩闪电,切过空气,穿入卓尔无法防御的肋骨缝隙,伤者发出闷哼一声,靠在墙上,但他还是维持住平衡,用手中的双刃在面前摆出防御姿势。 他的伙伴立刻赶过来,长剑上下突刺,旋刃横切,全力牵制崔斯特的行动,援救受伤的同伴。 崔斯特挡过前两次攻击,再伏身冲过预料之中的第三次扫斩。窜至墙边,双弯刀在短距离内攻破受伤卓尔体侧的防御。一柄弯刀从对方手臂以下刺入,另一柄弯刀随后跟上,完成了杀戮的工作。 第一柄弯刀刚一离开敌人的身体,便在战士本能的驱使下平抬向上,开始了第二个卓尔的劈头斩击。 恩崔立射出匕首的时候,他对面的黑暗精灵抢过主动,双剑立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恩崔立。最终,他抢得有利的攻击态势,认为可以一次结束战斗,于是双剑平行刺出,直指恩崔立的胸口。 细剑击开一柄剑,又击开另一柄,其间的速度迅捷无伦,随后双剑又各被重击一下,远远荡开,险些脱手。崔斯特的第二把弯刀并未急于离开敌人的身体,他用刀尖抵住插在死去卓尔胸膛上的匕首,回头望了一眼恩崔立,弹起弯刀,将匕首射回向恩崔立。 恩崔立反手接住匕首,依匕首飞来的轨迹,直接将它砸入对方暴露的心口。杀手向后跃出,冷冷地望着垂死卓尔难以置信的面容。 看着敌人拼命想用失去力量的手臂举起双剑,崔斯特觉得有些可悲,随后便冲倒在地上的卓尔死尸耸了耸肩。 剩下的惟一一个卓尔知道自己不是崔斯特·杜垩登的对手,他也注意到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就一边防御,一边绕到崔斯特身侧。长剑勉强挡住攻来的双刀,左手捏住匕首,作势欲掷。 崔斯特立刻摆出防御的姿势,一把弯刀准备挡开飞来的匕首,另一把继续对敌人施加压力。 但敌人一步跳到了躺在地上的半身人旁边。 “投降,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半身人!”邪恶的黑暗精灵用卓尔语高喊。 崔斯特的紫色眼睛阴狠地闪动了一下。 一把弯刀击中卓尔的手腕,将匕首打掉,闪光划出一片蓝光,砸开了护身长剑,另一把弯刀砍在敌人的大腿上。 受伤的黑暗精灵面孔扭曲,身体摇摇欲坠,他竭力向后退去,想说出一些表示投降的话,但他对瑞吉斯的侵犯已经让崔斯特失去了理智。 崔斯特的动作缓慢而致命,弯刀一寸一寸从侧面逼进敌人的身体,封挡住他所有的反抗企图。 卓尔士兵能看见的只有崔斯特燃烧的双眼,他见过残忍祭司鞭子上的蛇眼,见过主母暴怒的双眼,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他从里面看到了对死亡的绝对承诺。 他垂下头嘶声尖叫,向前扑倒,完全陷入了恐惧的疯狂之中。 弯刀先后砍过他的心口,闪光顺势切断了他握剑手臂的肌肉,而另一把弯刀则斜向上,从他的颚下划过,当他死去的时候,仍然死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 崔斯特的胸膛因兴奋而翕张不定,眼中的火焰愈发炽烈。他推开死去的卓尔,狂躁地寻找着恩崔立,要结束与他的战斗。 但杀手已经不见了。

第一部 血脉 第十九章 牺牲 
第伯多夫·潘特站在狭窄隧道的末端,用红外视觉探查面前宽广的洞穴,记住了每一个温度异常的地方,借以了解这片危险地区的环境状况。他看到了洞顶的许多长而细的牙状钟乳石;两根明晰的低温线显示出洞壁上的两条突出带,其中一条就在他面前,另一条沿右侧的洞壁延伸。在洞壁接近地面的地方有几个黑窟窿,潘特知道其中一个就在他左侧不远,两个在他对面的洞壁上,还有一个在右侧角落的突出带下面。这些窟窿后面似乎是漫长的隧道,而其他几个窟窿财应该是小洞的入口或者洞壁的凹陷。 关海法立在战狂身侧,黑豹的耳朵后倾,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低声吼叫。潘特知道,她也感觉到了危险。他示意关海法跟着他,不知不觉间,他觉得有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同伴不再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了。不过他还是先急着赶到正在靠近的火把前面,阻止其他人继续前进。 “那里至少有三四条通道。”战狂面色严峻地对同伴们说,“而且洞中大部分是开阔地。”随后他开始详细地描述那个洞窟的内部情况,特别提到了里面无数的隐身地点。 布鲁诺理解潘特的疑虑,冲其他人点了点头,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敌人就在附近,正逐步靠近并包围他们。矮人王回头望向他们过来的道路,其他人都明白,他正试图在这一地区找出其他道路。 “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发动突袭的意图对付他们。”凯蒂提出建议。她知道,布鲁诺的希望并不现实。他们没有时间可以耽误,而且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经过几个通道,很难说他们是否能从那里进入可能找到崔斯特的下层地区或更宽阔的隧道里。 一点战斗的火星在布鲁诺的黑眼睛里飞溅。但他看到关海法在凯蒂·布莉儿的脚边沉重地踱步,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大猫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年轻女子说,“关海法需要马上休息。”沃夫加和矮人们的表情说明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但我们还是要向前走,”凯蒂坚定地说,“关海法还能够支持一场战斗,不必怀疑!” 布鲁诺考虑过这些话,严肃地点点头,狠拍了一下豁齿战斧的斧面,“就让我们去看看敌人吧。” 潘特又拿出他的恶心药剂,“再来一口,”他把瓶子递给凯蒂和沃夫加,“确保让你们的胃里有这东西。” 凯蒂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接过瓶子喝了一口,然后她又把瓶子递给沃夫加。后者同样皱起眉头,匆匆地抿了一口。 布鲁诺和潘特蹲在两个人之间的地上,潘特迅速画出了一张洞窟环境的示意图。他们没有时间制定详细的计划,但布鲁诺还是确定了责任分区,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矮人王不用对关海法进行特别指示,当然,也没有向潘特提出明确的要求。他知道,一旦战斗开始,战狂就会完全按照他的狂野性格行事。凯蒂和沃夫加也清楚潘特即将担当的角色,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面对以技巧和精确而著称的黑暗精灵,一点混乱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们仍然高举着火把,甚至又点燃了第二枝,这才慎重地开始前进,准备让战斗在他们的主导下爆发。 当火光出现在洞中的时候,一道黑影掠过众人面前,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关海法冲向右侧,又折向左跃入洞穴中心,然后右转向后面的洞壁扑去。 弓弦响声连绵不绝,随后是一阵弩箭敲击岩石的声音。不断闪避跳跃的黑豹总是能抢先一步离开弩箭指向的地方。 关海法再次转身,沿洞壁跳起,在垂直的洞壁上奔跑了几步,才落回地面。黑豹的目标是右手洞壁高处的岩石突起带,她似乎是不顾一切地全速向那里跑去。 在洞壁底部,就要一头撞向石壁的黑豹肌肉向上一耸,前进方向几乎变成了完全垂直,最终仿佛是飞上了二十尺高的突出岩壁。 站在上面的三个黑暗精灵根本没有想到黑豹会有如此耸人听闻的行动。其中两个向关海法冲来的方向慌忙射出弩箭,接着便躲进一条隧道里,第三个倒霉的家伙正站在黑豹冲上来的路线上,只能在扑来的黑豹面前举手护住头脸。 火把完全进入洞内,照亮了发生战斗的地区。领头的是布鲁诺,他的右侧是沃夫加,左侧是第伯多夫·潘特。凯蒂无声地跟在他们后面,她沿关海法的行进路线前进至洞壁处,双手握紧了神弓。 黑暗精灵的手弩再一次弹响,冲锋队员全部中箭。沃夫加感到毒箭蛰在了腿上,而潘特的强力药水立刻给他的伤口带来了一种灼痛感,毒箭的睡眠效果荡然无存。一团黑暗结界落在一枝火把上,遮蔽了它的光芒。但沃夫加早有准备,他点燃了第三枝火把,并将附有黑暗结界的火把远远扔开。 布鲁诺和沃夫加缓慢但毫不停顿地穿越洞窟,向最大的隧道入口前进。野蛮人看见隧道上方的岩壁突起处有卓尔闪动的眼睛,他在对战神的大声呼唤中甩出了战锤。艾吉斯之牙撞在突起的边缘,砸碎了那里的岩块。一名黑暗精灵及时地跳到一边,另一个则摔跌下来,他的腿被战锤砸断了,在坠下时,勉强抓住了突出在石壁外的岩块。 沃夫加并没有继续向前,又有一枝弩箭射中了他,他冲向右侧洞壁的隧道,那里面蹲伏着两个黑暗精灵。 渴望展开肉搏战的布鲁诺也转身跟上了野蛮人,矮人在跑动中一回头,看见一只八条腿的怪物从正前方的隧道中爬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众多黑色的身影。 凶猛的矮人从没有想到他和他的朋友会遇到这样的敌人,他又转回身,一声欢呼便从原路赶回,无论有多少敌人,都不能阻挡他尽情一战的决心。 ※※※※ 凯蒂·布莉儿集中全部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发出第一击的欲望,她无法保证能一击毙敌,差不多所有的黑暗精灵,无论是潘特所追击的,还是关海法正在岩壁上对付的,都处在她难以瞄准的角度上,而那个挂在半空中的断腿敌人又没有射杀的价值。布鲁诺曾叮嘱她一定要让第一枝箭发挥最大的效能,这是她惟一一枝能全神贯注射出的箭。 焦急的年轻女子看到布鲁诺和沃夫加分头行动,终于找到了她的机会。一名卓尔蹲在后部洞壁一块四英尺长的突出岩台上,几乎就处在两个分开伙伴的正中间,他正探出身,手里端着一张手弩。黑暗精灵射出弩箭,却被一枝银箭射穿了身体,他在惊讶中向后跌倒,而银箭则继续滑过岩石,留下一道焦痕。 凯蒂的第二箭紧接着射向空中,她无法再看见那名卓尔,他已经完全被岩石挡住了,但她不相信防护卓尔的壁障会有足够厚。 银箭射向岩台正中的地方,一阵脆裂声响起,岩石断裂了,而随后的一声闷响代表银箭已经射入了匿身卓尔的头颅。 ※※※※ 躺倒在高处岩壁上的黑暗精灵号叫着拼命踢蹬,将他的盾牌遮在身上,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拿出了匕首。但真正挡住关海法利爪抓打的还是他的精良甲胄,所以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严重,但还不算致命。 他想将匕首插入黑豹的腰窝,但他的武器对于这个敌人来说显得过于细小了,他的攻击似乎只是进一步激怒了大猫。卓尔持盾的手臂受到重击,肩部脱臼,整支手臂被掀过头顶。卓尔想重新撑起盾牌,但任他如何疯狂挣扎,他的手臂就是没有反应。他只得将另一只手挡在豹爪袭来的方向上,进行着毫无用处的防御。 关海法的爪子扣在他的前额上,卓尔再次挥出匕首,希望能出现奇迹。 黑豹的爪子切开了他的头脸。 黑豹背后的隧道中射出一枝弩箭,但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黑豹离开刚被杀死的敌人,冲入隧道,展开追击。 两个黑暗精灵在大猫面前召唤出一个黑暗结界,随后转身便逃。 如果他们回头望一下,他们也许就会返身重新加入战斗了。受到匕首和短箭的伤害,睡眠毒素的影响,还有过长时间地离开星界,关海法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大猫并不想离开。她渴望留在伙伴们身边,继续战斗,继续搜寻她失踪的主人。 但雕像的魔法并不支持她的愿望,关海法只向黑暗中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她已经无法维持平衡,黑豹的皮肉消散为灰色的烟雾,位面通道打开,将她吸了回去。 ※※※※ 当他进入隧道的时候,身上又中了一箭,但这样的小伤只是让战狂扭曲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一团黑暗结界封锁了他的冲击路线,但他咆哮着毫无畏惧地冲了过去。当他猛力撞在石壁上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惊诧的黑暗精灵望着潘特凶暴的动作,转身向隧道深处逃跑,飞快地绕过了一个急转弯。潘特在他身后紧追不舍,铠甲发出巨大的摩擦声,长长的口涎从他的厚嘴唇中流出来,消失在他的黑胡子里。 “愚蠢!”他高声叫喊。随后,他低下脑袋,让头盔顶端的长钉出现在拐角的另一边,满心预料正有一场埋伏在等着他。 潘特的盔钉挡开袭来的长剑,刺穿了敌人的前臂。战狂纵身跃起,扑在了对手的怀里,将这名卓尔压倒在地。 手套长钉接连刺入黑暗精灵的身躯与面孔,刀刃铠甲割碎了他的精美链甲,又开始了一系列狂暴的移动。战狂的每个动作都让卓尔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灼痛。 ※※※※ 布鲁诺注意到一个卓尔的颀长身影,他戴着一顶招摇的羽毛宽边帽,刚刚出现在隧道的入口处。突然,有什么东西切过了火光,布鲁诺急忙举起盾牌,一把匕首撞在盾牌上,接着又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线路降低,擦过矮人的小腿,矮人吃痛弯腰,第五把匕首越过盾牌上沿。在布鲁诺的独角战盔下方划出一道血痕。 但无论是这样的轻伤,还是狰狞的蛛化精灵,都无法减慢布鲁诺的速度。矮人全力冲来,用盾牌挡住蛛化精灵的一击,又用战斧和蛛化精灵的第二斧对撞了一记。矮人比他的敌手要小很多,所以他发出的攻击全部落在了有硬壳覆盖的蛛腿上。一股狂暴之气从矮人的每一个动作中喷溢而出。他将盾牌高举过头顶,堪称神器的精金盾挡住了卓尔魔法武器一次又一次凶恶的劈砍。 布鲁诺的斧头楔进蛛化精灵两腿之间的缝隙中,切开了他的血肉。矮人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蛛化精灵的双斧挟万钧之势撞在盾牌上,一下子将它砸翻出去。一条蛛腿凶狠地踢在矮人的肚子上,布鲁诺远远地飞到一边。而他的斧头自始至终也没能对蛛化精灵造成真正的伤害。 矮人翻身站起,他感到窒息,胳膊似乎失去了知觉。一串匕首又从蛛化精灵背后的走廊里飞来,使布鲁诺再次失去平衡。他勉强用盾牌挡住了后四把匕首,而第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他的重甲之中,涓滴的鲜血沿匕首握柄缓缓渗出,他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以毫厘之差逃脱了死亡。 但他也知道,这次玩乐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已经无法继续躲避敌人的暗器,蛛化精灵的阴影压上了他的头顶。 ※※※※ 沃夫加的战锤飞向隧道口,他瞄准的并不是用毒箭暗算他的黑暗精灵,而是悬在洞顶的牙突状钟乳石。战锤的强力轰击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石牙接连不断地坠下。 一个黑暗精灵向后翻倒,沃夫加无法确定掉落的岩石是否砸中了他。另一个卓尔向前蹿跃,抽出剑与匕首。向没有武器的沃夫加冲来。 沃夫加停在光芒跃动的锋刃前,跳到卓尔身侧,拳打脚踢,抵挡着敌人危险而迅疾的进攻,为自己争取拿回武器的几秒钟时间。 卓尔不知道艾吉斯之牙的魔法,就没有急于攻杀这个强横的人类。他稳步前进,剑匕交错发动攻击,最后一击在野蛮人的腰间划过一道可怕的伤痕。 卓尔露出狠毒的笑容。 艾吉斯之牙出现在沃夫加等待已久的手中。 一只手握住锤柄,沃夫加用他的武器在身前挥出一片劲风。两个敌手重新审视着对方。 战锤抡过,匕首切入,沃夫加的另一只手一拍锤柄,战锤遽然反向,撞开了卓尔的攻击。 卓尔迅速变招,长剑从下往上刺向沃夫加的肩膀。沃夫加粗壮的前臂立时绷紧,艾吉斯之牙停在双方中间,锤头随即前撞,冲断长剑的挑刺。 连串攻防最终使卓尔的两只臂膀一上一下被撇在身侧。沃夫加双手握锤,取得了极好的攻击态势。不等卓尔收回双臂,艾吉斯之牙已经立直劈下,从他的胸口一直砸到髋骨。仿佛这突然而充满毁灭力量的一击并没有马上奏效,卓尔仍然习惯性地向后跃出,背部撞到了墙上。 一条腿绵软无力,一侧的肺脏完全溃烂,卓尔将长剑平端在面前,摆出无力的防御姿势。沃夫加举起战锤,猛力抡下将长剑在卓尔的面颊上砸碎。随后是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卓尔的头颅塌陷,在坚硬的岩壁和更坚硬的艾吉斯之牙中间碎成一团血肉。 ※※※※ 激射而来的银色流光阻止了蛛化精灵的攻击,救下布鲁诺·战锤。但银箭并没有射中蛛化精灵,它继续高飞将刚刚爬回破碎岩突的断腿卓尔钉在了石壁上。 这种九死一生的感觉,正是布鲁诺所需要的。他重新鼓起力量,抡起豁齿的斧头,砍中了离他最近的一条蛛腿。精金盾则封住了蛛化精灵失去平衡的斩击,矮人不断对面前的猛兽施以冲击,利用他的巨大身躯阻挡隧道中的敌人,同时迫使他无法恢复平衡。 另一枝银箭飞过矮人身边,在岩石上擦出一片火花。 布鲁诺大大地咧开嘴,感谢诸神让他能拥有凯蒂这样的朋友和盟军。 ※※※※ 最初的两枝箭激怒了维尔娜,而第三枝射进隧道的箭几乎穿透了她的脑袋。贾拉索从接近洞窟的地方跑回到她身边。 “敌人非常强大,”佣兵团长承认,“我的手下已经出现了折损。” 维尔娜向前走了几步,紧盯着正在同她的变异弟弟麈战的矮人。“崔斯特·杜垩登在哪儿?”她用法力将音波集成一束,让它传入蛛化精灵对面的布鲁诺耳中。 “我们有可谈的吗?”矮人大吼一声,斧头猛力斩击。狄宁的一条腿被斩断飞出,在矮人的压迫下,失去平衡的蛛化精灵又向后退了几步。 维尔娜刚刚张嘴要诵唱魔法咒文,贾拉索一把将她拉得俯下身躯。维尔娜对佣兵团长的满腔怒火随着一枝飞掠而过的银箭消失于无形。一瞬间,她背后的石壁上就出现了一个窟窿。 眼前这场形势越来越不利的战斗让维尔娜记起了恩崔立对于这支小队的警告。她因为恼怒而颤抖不止,想到这场战斗失败可能导致的后果,她不禁发出了狂乱的咆哮。她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的内心,回到了她对黑暗邪神的信仰中,她呼喊的是罗丝之名。 “维尔娜!”她感到佣兵团长的手正抓住自己,感到有另一个卓尔帮助贾拉索将她扶起来。 “威施牙!”无意识的喊叫让她平静下来,他知道罗丝已经回应了她的呼求。 从维尔娜身上爆发的魔法能量将贾拉索和其他卓尔全部撞击到洞壁上,他们都用颤抖的目光望着高阶祭司。 佣兵团长的表情随后便松弛下来,维尔娜命令他跟随她向隧道深处走去,离开了危险的战场。 “罗丝会帮助我们完成已经开始的事业。”祭司说。 ※※※※ 凯蒂又向隧道中射了一箭,然后扫视周围,寻找一个更为合适的目标。她一直没有放松对蛛化精灵的监视。但她知道,射击这只肿胀的怪物极有可能误伤正在与他贴身肉搏的布鲁诺。 沃夫加显然控制了他那里的局势。一个卓尔已经死在他的锤下,他现在正在乱石堆中寻找那个没有跳出来的敌人,潘特则不知道哪里去了。 凯蒂仰头看了看布鲁诺和蛛化精灵头顶上那道残破的突出岩壁,又转头望向另一道岩壁突出,关海法就消失在那里。在那个方向的下方洞壁上,有一个小凹陷,年轻女子看到那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景象:一团凝聚成黑豹的雾气相似薄雾,它正在不停地改变颜色,最终变成了橘黄色,仿佛是一个不断盘绕的火球。 凯蒂感到压倒一切的邪恶正在那团迷雾中凝聚,急忙举弓瞄准了它。她颈后的头发直立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凯蒂放下锁心弓,突然转身抽出她的短剑,在最后一刹那挡住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剑。一个卓尔精灵已经悄无声息地飘浮到了她的背后。 沃夫加也注意到了那团迷雾。他知道,当那团迷雾露出真相的时候,就是战斗开始的时候。但他无法忽视凯蒂突然的喊声,她正在承受沉重的压力,已经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她的短剑苦苦抵挡着卓尔急风骤雨般的攻势。 在年轻女子和她的攻击者背后的阴影中,另一个黑暗身影正显露出轮廓。 ※※※※ 敌人残破身躯上流下来的热血凝结在第伯多夫·潘特的胡子里。卓尔已经停止了抽搐,但潘特的虐杀仍未停止。 一枝弩箭刺穿了他的耳朵,他咆哮着抬起头,头盔上的尖钉挑起了死去卓尔的胳膊。他的面前出现了另一个敌人,正稳步向他走来。 战狂跳在地上,摇摆脑袋撕裂卓尔的黑色肌肤,从里面抽出了战盔上的长钉。 靠近的黑暗精灵停下脚步,仿佛正在拼命理解眼前这个可怕的景象。他又开始移动了,不过这次是往回跑,而潘特则在后面一边吼叫,一边追击他。 卓尔对这个短粗矮人的疯狂速度感到大惑不解,甚至害怕自己会被这个敌人追上。他要把这个危险的家伙引离主战场,不过他并不用跑很远。 他们进入了一片曲折交错的隧道系统,黑暗精灵领先矮人有十步的距离。他的优雅身姿即使在他停步转身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改变。随后他抽出佩剑,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潘特并没有降低速度,他只是低下头将盔钉对准了黑暗精灵。因此,他的视野受到了限制,当他发现陷阱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足下出现了一道深渊,卓尔飘逸的大步轻易就能越过它,但矮人的短腿就做不到了。 战狂向下跌落,不断撞击身边的岩石,钢环和尖钉擦出无数火花,不过也削减了他的速度。他在一个石笋上撞断了一根肋骨,打了几个滚,平躺在一座洞穴里。 他躺了一会儿,欣赏着敌人的狡诈,也欣赏着不断在眼前盘旋的洞顶。 ※※※※ 并不熟悉刀剑的凯蒂超水平地发挥着战技,用崔斯特传授给自己的所有防御招数拼命扳回战局。她确信卓尔最初的优势正在消退,她很快就能找回平衡,甚至争取主动。 但突然间,她的敌人消失了。 艾吉斯之牙在她面前旋转,强劲的锤风吹动了她的长发,黑暗精灵早已被它的全力一击撞出老远。 凯蒂转过身,但她感谢之情却在沃夫加家长式的目光中消失殆尽。靠近野蛮人的迷雾已经成形,一看即知那是一只凶恶的低层界生物,一个远比黑暗精灵更可怕的敌人。 危险虽然就在沃夫加身边,但他还是把凯蒂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对于确信能够照顾自己的凯蒂,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无私,倒不如说是愚蠢。 凯蒂将手伸向自己的神弓。 还没等她握住弓身,那只蜡融妖已经完全进入了这个层界。这只没有固定形态的怪物仿佛是融化的巨大蜡块。从一团肉块上伸展出八条粗大的触手,利刀一样的牙齿直接生长在巨型胃囊的前端。 凯蒂又一次感到危险从背后袭来,她转过身执弓在手,看见一个卓尔正举剑准备劈开她的头颅。 银箭抢先射出,甚至将卓尔带离了地面,随后又穿透他的身体,在洞顶处爆成无数火花。卓尔落回地面后,仍然保持着站姿,长剑还攥在手中,他的表情显示他并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凯蒂跳到他面前,用弓背像棒子一样朝他头上猛砸,直到自己明白他已经死了。 她回头看见沃夫加已经被蜡融妖的一只触手缠住,另一只触手紧接着也挥了过去。野蛮人的超卓力量并不能阻止他向怪物的胃囊移动。 ※※※※ 除了蛛化精灵黑色的躯体之外,布鲁诺什么都看不见。他一直在猛冲狠打,驱赶狄宁不断后退。除了斧刃带起的风声,金属和金属的撞击声,蛛身硬甲的碎裂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但直觉告诉他,他的孩子们——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已经陷入了危险。 布鲁诺的斧头全力劈中了蛛化精灵,他的身躯沉重地撞在墙上,另一只蛛腿掉落在地上。布鲁诺后退几步,定住脚,开始凝聚全身的力量。 失去了两条腿的狄宁并没有追击,他古怪地扭曲着身体,似乎很高兴能得到暂时的休息。但布鲁诺片刻之后便发起凶猛的冲锋,前所未有的惨烈气势完全压倒了受伤的蛛化精灵。精金盾隔开第一记斧斩,头盔挡住第二记劈砍。 豁齿战斧垂直劈落,蛛化精灵肚腹上的硬皮纷纷崩碎,热血喷涌而出,沿蛛腿和布鲁诺的斧柄四散奔流。 布鲁诺已经陷入狂暴状态,战斧毫不间断地连续劈砍。蛛化精灵的两条前腿之间立刻伤痕累累,硬壳碎落露出软肉,软肉腐烂,喷出血浆。 布鲁诺的斧头再次凶狠地劈出,但他的右侧肩头这时也被砍中。不利的角度消耗了蛛化精灵大部分力量,斧头并没有砍穿布鲁诺的秘银精甲,但一阵高温引起的疼痛却袭入布鲁诺的肉体。 而他的心正向他狂吼,凯蒂和沃夫加需要他! 强自压制着难忍的灼痛,布鲁诺将战斧反手上撩,斧刃劈中了蛛化精灵的手肘。怪物发出惨痛的号叫,布鲁诺的战斧又从另一个角度劈出,砍中了怪物的腋窝,将他的整条手臂切了下来。 凯蒂和沃夫加需要他! 蛛化精灵的长臂绕过了矮人的盾牌,在布鲁诺的小臂上割出一道血痕。布鲁诺执盾前冲,将怪物撞在墙上。他向后跳去用斧头狠命砍中怪物暴露的体侧,然后再次执盾前冲。 矮人反复冲击劈砍,直到他听见蛛化精灵的另一把斧头也掉落在地上。随后,他便用斧头开始了连续的斩砍,蛛化精灵靠在石壁上,血肉迸溅,肋骨折裂。 布鲁诺转回身,看见凯蒂安然无恙,便向沃夫加走了一步。 “威施牙!” 能量的波动击中了矮人,让他双脚离地摔在十几尺外的岩壁上。 他弹起身,向沃夫加跑去,却在隧道出口栽倒在地。矮人愤怒地吼叫一声,他看见在隧道深处有几名卓尔正盯着他。 “威施牙!”喊声再次响起,布鲁诺突然向隧道里面撞去。 “你要弄多少次?”强壮的矮人吼叫着从刚刚撞到的洞壁边站起身来。 瞪着他的那些眼睛消失了。 一团黑暗落在矮人身周。实际上,他现在倒希望周围能够暗一些。最后这一次撞击对他的伤害已经超出了他愿意承认的范围。 ※※※※ 维尔娜、贾拉索和剩在他们身边的一个保镖继续向隧道深处前行,过了不久,他们遇到了第四个卓尔。 “那边的那个矮人极其疯狂暴虐,”新加入者报告,“我引诱他掉迸了一道裂隙里,但我怀疑这并不能阻止他!” 维尔娜想发出指示,却被贾拉索拦住了。佣兵团长指引她向旁边的一条支路看去,那里有一名卓尔正在慌乱地向他们比画着手语。 凶猫!这个卓尔比画出这样的词句。第二个身影跑过他身边,几秒钟后又是第三个。对手下的行动了如指掌的贾拉索知道,这三名士兵是岩壁上两场战斗的幸存者。他也知道,岩壁和下面的隧道都已经失守了。 我们必须离开,他用手语对维尔娜说,让我们找一个更有利的地形,继续这场战斗。 “罗丝已经回应了我的呼求!”维尔娜向他大声吼叫。“她的侍女已经到了!” “我们离开的理由不止于此。”贾拉索大声回答,“我们现在要去猎捕你的弟弟,好向蜘蛛神后表达你的忠实。” 维尔娜对这句话考虑了一会儿,不出久经世故的佣兵团长预料,她点了点头。贾拉索撇下她,大步向前走去。他现在很怀疑,整个奇袭队是不是只有这五名达耶特佣兵,他自己和维尔娜活了下来。 ※※※※ 沃夫加的胳膊狂野地敲打着这些摇动的触手,他用双手紧紧握住包裹他怪物肢体,竭力想挣脱它们钢铁一般的封锢。更多的触手都在拍打他,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他的身体被横着拉进怪物的巨胃中,剃刀一样的牙齿插入他的后背和肋骨,切开肌肉,刮削骨骼。 他伸出手,抓住一把蜡融妖黏滑的皮肤,硬撕下一块来。怪物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咬啮他的骨架,剃刀一样的牙齿在陷入胃中的躯干上来回切割。 艾吉斯之牙回到了沃夫加的手中,但以他现在的位置,根本无法对敌人实施有效打击。他尽力挥出一击,但邪恶生物的肉质身躯似乎吸收了攻击的力道,在艾吉斯之牙的锤头下深深凹陷。 沃夫加强忍肉体被撕裂的痛苦,再次挥锤。他看见第二个卓尔已经倒在了凯蒂的脚下,而她看见沃夫加暴露的雪白肋骨,表情完全被恐惧所俘虏。 不过,爱人毫发无伤的样子还是在野蛮人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上增添了一丝安慰的神色。 一道银色的闪电在蜡融妖身上爆炸,让沃夫加吃了一惊,也让野蛮人认为他马上就可以获救了。他心爱的凯蒂·布莉儿,那位他竟然胆敢小看的女子,将最终杀死攻击他的这只怪物。 一只触手卷住了凯蒂·布莉儿的脚踝,将她拉倒在地。她的头颅重重地撞在岩石上,她所珍爱的神弓脱出了她的手掌,当蜡融妖开始将她拖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不!”沃夫加吼叫着,一次又一次地击打怪物,但始终毫无作用。他高声呼唤布鲁诺,从眼角里,他看见矮人蹒跚地从一团黑雾中走出来,离他们相当遥远,而且矮人神志显然没有恢复。 蜡融妖的巨胃无情地咀嚼着,换做一个普通人,可能早已在这样的酷刑中崩溃了。 凯蒂和布鲁诺都处在危险之中,沃夫加不能允许自己现在死去。 他开始全心全意地为坦帕斯——他的战争之神歌唱,他的肺叶早已充血,高亢的歌声直接来自于一颗有力地跳动了二十余年的心。 他在歌声中忘记了肉体的痛苦,歌声回荡在他耳中,回荡在洞穴里,仿佛这位神柢的仆从们正在全体合唱这首歌。 他在歌声中握紧了艾吉斯之牙。 沃夫加挥出神锤,目标不是身边的怪兽,而是怪兽所在的洞壁凹陷。 岩石在战锤的轰击下崩碎坠落,伴随着雄壮的歌声,沃夫加一次又一次地击打凹陷的顶部。 蜡融妖并不愚蠢,它猛烈地咬合,狂野地晃动胃囊,但沃夫加已经摆脱了疼痛的桎梏。艾吉斯之牙不断向上挥动,直到一块巨石随它一同落下。 凯蒂一恢复知觉,就看到了野蛮人的行动。蜡融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不再拖拽她,她终于可以爬回去,抓起她的弓。 “不,我的孩子!”她听见布鲁诺在洞穴另一边高声呼喊。 凯蒂在弓上扣住一枝箭。 艾吉斯之牙再次轰击岩壁。 凯蒂的箭在岩壁塌陷前一瞬射入蜡融妖的身体。巨石在“隆隆”声中落下,它们的缝隙立刻就被碎石填满,烟尘直冲半空,整个洞窟发生猛烈地震撼,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遍了所有隧道。 凯蒂和布鲁诺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趴伏在地上,双手抱头,直到这场塌陷慢慢结束。在一片黑暗与烟尘之中,他们什么都无法看见,所以他们也没有看见,千百吨砾石埋葬了沃夫加和怪兽。

第一部 血脉 第五篇 游戏的结局 
当我死的时候…… 我曾经失去朋友,失去我的父亲,我的导师,是最伟大的神秘——死亡夺走了他们。从我离开故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体尝到这其中的悲痛。那一天,邪恶的玛烈丝主母告诉我,札克纳梵已经被献给了蜘蛛神后。悲痛,这是一种奇怪的情感,它的对象也在不断变化。我是在为札克纳梵、为蒙特里、为沃夫加悲痛?还是在为我自己,为我必须永远承受下去的失落感而悲痛? 这也许是对于凡间生灵最基本的问题,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除非这样的答案是一种信念。 当我想起和父亲进行的对战训练,和蒙特里在山间穿行,想起沃夫加的时候,我依旧难免感到悲伤。而其中最为鲜明的一幅画面,是在凯恩巨锥的那一天,在那个能够俯瞰冰风谷冻土平原的地方。年轻的沃夫加和我一同眺望他的游牧族人们点起的星星篝火,就在那一时刻,沃夫加和我真正地成为了朋友。那时,我们开始体会到,虽然我们的生命中还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但我们已经拥有了彼此。这一时刻时常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仿佛是对我生命中最近这些年的一次总结。 我还记得白龙冰亡,巨人皮格林,如果没有英雄的沃夫加和我并肩奋战,我在这些战斗中必将难逃一死。我也记得,同我的朋友分享胜利时的欢娱,我们之间被信任和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如此接近,又从不会感到拘束或压抑。 当他亡故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无法像他曾经支持我那样支持他。 我甚至不能说一声“再会!” 当我死的时候,我会孤独吗?如果不是死于怪物、刀剑或是疾病,我肯定会比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生存更长时间,甚至布鲁诺也会先我而去。在我生命的这个时间里,我坚信,无论是谁将陪在我身边,如果他们三个不在了,我只能孤独地死亡。 这些想法并非如此黑暗,我曾经对沃夫加说过上千次的“再会”。我每次对他说这个词,都要让他知道,他对我是多么重要。每一次,我的言语和行动都在巩固我们的友爱。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每天都会说“再会”。它包含着我们的爱与友谊,意味着即使生命不再,回忆也将绵延不绝。 沃夫加去了别的地方,拥有了新的生命,我必须这样相信,否则生存的意义何在? 我真实的悲痛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在生命中最后一日之前一直要承受的失落感,无论那一天将出现在多少世纪以后。但这样的失落感所伴随的是一种安详,一种可爱的平静。认识沃夫加,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幸运。即使要忍受这样的悲痛,回忆起那些引起悲痛的事情,也比从没有和他一同前进,并肩战斗,从他水晶一样的蓝眼睛里眺望这个世界要好得多。 当我死的时候……但愿会有朋友为我而悲痛,纪念我们共同分享的快乐和痛苦,延续我的记忆。 灵魂因此而不朽,血脉因此而永远流传,成为悲痛的源头。 但也是信念的源头。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章 突然间 
尘土仍然在广阔的洞穴中弥漫,微弱的火光因此而显得暗淡、破碎。一枝火把已经被落下的大石压灭了,它的光芒在眨眼间熄灭。 熄灭,一如沃夫加眼中的光芒。 当崩塌最终停止,不再有大块岩石从洞顶落下的时候,凯蒂勉强坐起,急忙望向那个已经变成砾石堆的岩壁凹陷。她擦去眼睛上的尘土,在阴暗的环境中拼命地眨着眼睛,但最终,她还是无法否认眼前残酷的现实。 怪兽的一条断掉的触手仍然卷在年轻女子的脚腕上,断口处的肌肉仍在不断抽搐。 再向前望去,只能看见成堆的岩石,令人无法接受的画面完全压倒了凯蒂。她的身体左右摇摆,几乎昏厥过去,而内心爆发的愤怒与拒绝的情绪终于让她找到了一点力量。她扯下脚上的触手,四肢着地向前爬行。她拼命想站起来,但剧烈的痛感在她的大脑中不断跳动,让她无法直起身,而一阵阵恶心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维持清醒。 沃夫加! 凯蒂爬到岩石堆旁边,拨开仍在抽动的触手,用双手挖掘碎石与岩块。很快少女的肌肤上就布满了累累伤痕,一个指甲被彻底从指尖剥离。这个岩石堆和他们第一次穿越秘银厅时埋没崔斯特的那个是多么相像啊。但那是一个矮人设计的陷阱,当洞顶的岩石塌陷时,崔斯特可以安全地顺着地板下的一个装置滑到下层走廊。 凯蒂提醒自己,这并不是设计好的陷阱,没有能滑到下层洞穴的斜坡。一个柔弱的声音落出她的双唇,又似呻吟,又似呜咽。她继续拨开一块块岩石,不顾一切地想找到沃夫加,祈祷坠落的巨岩会为野蛮人留下一个生存的空隙。 这时,布鲁诺跑到她身边,将斧头和盾牌放到地上,疯狂地冲向岩石堆。力大无穷的矮人挪开几块巨石,但在塌陷的边缘被清除之后,他停住动作,只是站在那里,茫然地盯着岩石堆。 凯蒂·布莉儿仍然在努力挖掘,没有注意到父亲紧锁的眉头。 超过两个世纪的掘矿经验告诉布鲁诺,这是一次完全的塌陷。 孩子已经走了。 拼命挖掘的凯蒂也开始抽泣,理智告诉她,她内心中一直否认的东西已经成为了事实。 布鲁诺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阻止了她毫无意义的工作。当她抬头望向他的时候,她的表情打碎了矮人强悍的心。她的脸上满是尘垢,鲜血凝结在一侧面颊,长发缠结在面前头后。但布鲁诺只看到了凯蒂的眼睛,那母鹿一样的眸子,蕴含着最深的蓝色,莹莹泪光闪动在其间。 布鲁诺缓缓地摇了摇头。 凯蒂坐倒在地,鲜血涔涔的双手瘫在膝盖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呆望着前方。有多少次她和她的朋友们离死亡的距离间不容发?又有多少次,他们在最后一瞬逃脱了死亡贪婪的吞噬? 而死亡抓住了他们,抓住了沃夫加就在这里。现在,一切都在突然间发生,没有任何警告。 离开的是强大的战士、部落的领袖、凯蒂将许以终身的人。她,布鲁诺,甚至是强大的崔斯特·杜垩登都无法帮助他,已经发生的无法再改变。 “他救了我。”年轻女子喃喃自语。 布鲁诺看起来并没有听她在说什么,矮人一直在抹去眼睛中的灰尘。其实灰尘早已被大滴的泪水冲刷干净。沃夫加对布鲁诺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儿子。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场战争将他带到了布鲁诺身边。表面上,他是布鲁诺的奴隶,而正是布鲁诺教导这个小伙子踏上了一条更好的人生之路。布鲁诺将沃夫加塑造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诚实的人。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告诉矮人他们将共结连理的那一天,是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甚至比他收回秘银厅的那一天还要快乐。 布鲁诺向一块大石踢去,沉重的石头飞到了一边。石头下面躺着艾吉斯之牙。 神锤只露出一个锤头,上面雕刻着矮人神杜马松——山下之秘守护者的标志,看到它,勇敢的矮人不禁感到双膝颤抖。布鲁诺勉强将一大口空气压入肺中。又过了良久,才凝聚起力量,伸手将神锤从碎石下抽出来。 这是布鲁诺最伟大的作品,他的锻铸技艺的结晶。他曾将自己所有的爱和技巧倾注到这把锤子里,他为沃夫加而打造了它。 凯蒂·布莉儿强自支撑的身体在这柄武器面前如洞顶一样崩塌,无声的哭泣伴随着双肩的剧烈抽动,在被灰尘覆盖的模糊的火把光亮中,颤抖不止的少女显得如此脆弱。 看到女儿,布鲁诺重新找到了力量。他提醒自己,他是秘银厅的第八代王者,他要为自己的国民,为自己的女儿负责。他将战锤珍重地插入背包的缚带中,用一只胳膊搂住凯蒂的肩膀,扶她站起身来。 “我们已经无法再为这个孩子做什么了。”布鲁诺悄声说。凯蒂离开他,回到岩石堆前,哭喊着扔开几块小石头。她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知道有无数吨的石块堆积在沃夫加身上,其中有很多根本无法移动分毫。但凯蒂就是无法离开这个野蛮人,即使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她还是在继续挖掘。 布鲁诺的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少女怒吼一声,甩开他的手,还是不停地用力拨开石头。 “不!”布鲁诺大喊着重新抓住她,有力的臂膀将女儿从地面举起,把她带离岩石堆。他将她重重地放在地上,粗壮的身躯挡在她和岩石堆之间,不让凯蒂从他面前绕过去。 “你不能这么做!”他不停地向她吼叫。 “我必须试一试!”看到布鲁诺绝不会让她回到岩石堆那里,她向矮人发出恳求。 布鲁诺还是在摇头,看到矮人黑眼睛中悲伤的泪花,凯蒂紧攥的拳头终于没有打出去。她安静下来,不再尝试从顽固的矮人身边冲过去。 “结束了。”布鲁诺对她说,“那个孩子……我的孩子,做出了他的选择。他为我们,为了你和我放弃了自己。不要陷入愚蠢的痛苦中,不要让自己继续身处于危险之中。这样会玷污他的荣誉。” 布鲁诺话中无可否认的事实让凯蒂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她没有再去看那堆石块——那座沃夫加的石块。布鲁诺拿起盾牌和斧头,回到她身边,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和他说再会吧。”他对她说。然后,他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才带着凯蒂离开。他们先拿回了她的弓,又朝他们来时的洞口走去。 凯蒂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用古怪的神色望着他和隧道口,仿佛在质疑他们的行动。 “潘特和大猫会为自己找到路的。”布鲁诺望着她莫名其妙的眼神回答,他误解了她的疑惑。 凯蒂并不为关海法担心,她知道,只要她还拿着那个魔法雕像,黑豹就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而她也不担心那个失踪的战狂。 “崔斯特怎么办?”她问。 “他应该还活着。”布鲁诺充满信心地回答,“刚才那些卓尔里还有一个问我他在哪里。他一定还活着,而且他从他们那里逃出去了。要我看,他安然离开这些隧道的机会比我们两个还大,现在也许那只大猫已经到他身边去了。” “也许他需要我们。”凯蒂推开布鲁诺的手,将弓挂在肩头,双臂环抱于胸前,脸上写满了坚决。 “回家吧,孩子。”布鲁诺有些严厉地说,“我们不知道崔斯特在哪里,我只是猜想,或者是希望,他真的还活着!” “你真的就要这样放弃吗?”凯蒂问,“你真的敢冒失去危险吗?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也许是两个。那个杀手可能已经杀死了瑞吉斯。我绝不放弃崔斯特,绝不冒这个险。”一个回忆闪过她的脑海,让她哆嗦了一下。那一次,她迷失在另一个位面——塔特如斯中,是崔斯特·杜垩登勇敢地面对无法形容的恐怖,将她带回家。 “你还记得塔特如斯吗?”她对布鲁诺说,这句话让浑身充满无力感的矮人眨眨眼,转过头去。 “我不会放弃的,”凯蒂又说了一遍,“我绝不冒这个险。”她望向对面的隧道入口,那些黑暗精灵显然是从那里离开的。“我不怕那些该死的黑暗精灵和他们的怪物朋友!” 布鲁诺安静地站了很长时间,他在回想沃夫加,咀嚼女儿坚定的话语。崔斯特也许就在附近,也许已经受了伤,也许又被捉住了。如果是布鲁诺失陷在下面,崔斯特来到这里,矮人毫不怀疑崔斯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又看了一眼凯蒂,还有她身后的石堆。他刚刚失去了沃夫加,他怎么能再冒险失去凯蒂? 布鲁诺更加仔细地打量凯蒂,他看见了她眼中翻腾的烈火。“这就是我的孩子。”矮人平静地说。 他们收集好剩余的火炬,从对面的隧道离开这座洞窟,去更深的隧道寻找他们失散的朋友。 ※※※※ 不是在幽暗地域的黑色世界中长大的生灵很难注意到这里黑暗的微弱梯度,也闻不出一丝微风所带来的新鲜空气。对于崔斯特,这样的变化仿佛是挨了一个耳光那样清晰,他夹紧身侧的瑞吉斯,提高了前进速度。 “怎么了?”饱受惊吓的半身人急忙问,仿佛阿提密斯·恩崔立马上就会从他们身边的阴影中跳出来,把他吞下去。 他们穿过一条宽阔但低矮,又稍稍向上倾斜的隧道。崔斯特有些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刚刚走过正确的隧道。但他忽略了这种感觉,继续向前走,希望他们能轻易地找到通向外部世界的开口,尽早呼吸到新鲜空气。 就是这里了,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感到冷风迎面扑来。他们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山峰……和晶莹闪烁的星光! 崔斯特听到半身人心满意足的叹息声,心中也感到一阵喜悦和安慰。他们走出隧道,面向远方无限伸展的巨大山脉,星光下秀丽无限的地面世界,这一切让刚刚离开幽暗地域中无星之夜的他们产生了恍若梦中的感觉。擦过身边的清风仿佛也充满了生命力。 他们正站在一处狭小的岩壁突出上,背后是一座千尺悬崖。他们处于悬崖高度三分之二的地方,一条穿过这座岩台的窄路向右升高,向左降低。但这条路的坡度实在太小,看起来他们既无法循这条路上到悬崖顶端,也无法下到悬崖底部。 崔斯特站在原地考虑了很久,他可以轻易地爬下几百尺,到达地面;爬上去应该也不用费很大力气。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带着瑞吉斯做这件事。而且他也不希望进入这样一片完全未知的荒野。那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回到秘银厅了。 而他的朋友正在不远处,可能已经陷入了麻烦。 “堡民谷就在前面,”瑞吉斯指着西北方,满怀希望地提醒他,“也许离我们只有几里地。” 崔斯特点点头,“我们只能回去。” 尽路上到悬崖顶端,也无法下到悬崖底部。 崔斯特站在原地考虑了很久,他可以轻易地爬下几百尺,到达地面;爬上去应该也不用费很大力气。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带着瑞吉斯做这件事。而且他也不希望进入这样一片完全未知的荒野。那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回到秘银厅了。 而他的朋友正在不远处,可能已经陷入了麻烦。 “堡民谷就在前面,”瑞吉斯指着西北方,满怀希望地提醒他,“也许离我们只有几里地。”管瑞吉斯显然对这个提议很不高兴,但他并没有争辩。他明白。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们无法走下这座悬崖。 “干得好。”恩崔立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杀手身体的黑色轮廓出现在视野中。腰间匕首上的宝石像他的热视眼睛一样熠熠发光。“我知道你会到这里来。”他对崔斯特说,“我知道你会感觉到这里的新鲜空气,并注意搜索它的来源。” “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夸奖你自己?”卓尔游侠问。 “都是!”恩崔立的回答伴随着一阵会心的大笑。但雪白的牙齿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孔。他向崔斯特走了过来,“你再往回走五十步。就能找到升至上一层的通路。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你的朋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你的朋友的死尸。” 崔斯特没有受到这种挑衅的影响,没有任由满腔怒火指挥自己冲上前去。 “但你到不了那里,对不对?”恩崔立露出一丝冷笑。“你一个人可以甩掉我,可以避开我要的战斗,但你带着个受伤的伙伴,想想这件事吧,崔斯特·杜垩登。或者你会丢下这个半身人,一个人逃跑?” 崔斯特没有回答。 “如果是我,就会扔下他。”恩崔立冷冷地望了瑞吉斯一眼,半身人古怪地呜咽了一声,缩进崔斯特的胳膊里。 崔斯特尽力不去想恩崔立对瑞吉斯做出的卑劣行径。 “你不会离开他的,”恩崔立继续说道,“我们很久以前就已经建立了完全不同的观念,那个被你称为力量的东西,我叫做它软弱。”他离崔斯特已经不到十几步,细剑带着金属的啸声飞出剑鞘。爆射出青绿色的光晕。“这是我们的事情,也是我们的命运,还喜欢我准备的战场吗?惟一离开这里的道路在我的背后,很高兴你无法逃跑,只能完成这场游戏的结局。”他向悬崖外望去,“失败者落下,”他的笑容更加欢畅,“一场没有平局的战斗。” 崔斯特无法否认控制住他的那股情绪,它让他的胸膛和眼神变得白热炽灼。他无法否认,在他的心和灵魂的某个隐秘的角落中,他渴望这个挑战。他要证明恩崔立的错误,证明这个杀手毫无价值。但,如果崔斯特·杜垩登能有其他的选择,这场战斗将永远不会开始。他理解自己的欲望,也完全接受它,但这种欲望并不能将自己带入致命的厮杀。现在,瑞吉斯无助地躺在他身后,他的朋友们正在上面和黑暗精灵周旋,他必须接受这个挑战。 他感到了手中金属刀柄的坚硬,他的双眼已经回复了正常视觉,闪光喷发出愤怒的蓝焰。 恩崔立停住脚步,一手握剑,一手执匕,示意崔斯特向前。 一天之内,闪光第三次猛烈撞击杀手的细剑。这是第三次,按照崔斯特和恩崔立的认知,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们以轻快的步伐开始战斗,两个对手都在用脚步测量这座怪异的竞技场。岩台最宽处差不多有十尺,在崔斯特和恩崔立背后都迅速收窄。 细剑的反手劈砍开始了恩崔立的攻势,匕首突刺紧随在后。 两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崔斯特随即将一柄弯刀插入恩崔立的双刃之间,细剑在眨眼间撤回,崔斯特的进攻被挡在一边。 他们相互迂回,崔斯特到了接近崖壁的一边,杀手转至石台外缘。恩崔立俯身横扫,出乎意料地,这次是匕首领先攻击。 崔斯特跳出短刃的攻击范围,双刀同时向杀手低俯的头颅砍去;恩崔立的细剑分左右拨开双刀,顺势上挑。迫退崔斯特,趁机恢复了身体平衡。 “不会是一场很快就能完结的战斗。”恩崔立在邪恶的微笑中做出断言,仿佛要驳倒自己的预言。他猛冲向前,长剑疾速突刺。 崔斯特的双手幻化成虚影,弯刀接连磕在角度刁钻的剑刃上,稳守背靠岩壁的位置。 崔斯特完全同意杀手的估计,无论是谁最终取得胜利,这都不会是一场能快速结束的战斗。他们要连续作战数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结局将会怎样?下一秒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维尔娜和她的部队是否会突然出现,为这场战斗提前画上句号? 那时,崔斯特和瑞吉斯会不会彻底失去希望?也许他们惟一的选择,就是再向外迈出一步,落到下面几百尺的地方去。 杀手再次攻来,崔斯特的双刀也再次组成了完美的平衡防御,恩崔立无法靠近他。 恩崔立快速旋身,模仿出崔斯特在他们前两次遭遇中发动的快攻,只是剑匕并非顺向斩击,而是逆向连环挑刺,将崔斯特逼到石台上一个更加狭窄的区域内。 这个杀手竟然能在仅仅两次观察之后,就完全学会如此困难的杀招,这让崔斯特感到相当惊讶。但这是崔斯特自己创造的攻击方法,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反制。 黑暗精灵也快捷如风,双刀上下流动,四柄利刃交替撞击,在清幽的夜色中激起连绵不绝的火花。金属的长啸响彻谷底峰顶,青绿色的暴风中穿插着蓝色闪电。 杀手的转动突然反转,崔斯特立定脚步,挡开了大力劈来的剑匕。 崔斯特再次逆向恩崔立转动身形,当恩崔立重新反转时,卓尔早已料到了敌人的动向。实际上,他已经先一步改变了转向。 瑞吉斯只能惶恐地望着这一切。一动也不敢动。也许这个地方所有的夜行生物都已被这一幕所吸引,没有任何言辞能形容这场奇异的舞蹈。闪光和杀手光刃交织出炫目华彩,崔斯特双眸如旋光紫电,恩崔立两眼似赤灼流星。神兵激响,恍若乐韵流转,映衬着这场死亡之舞,反而令势不两立的双方之间产生了一种诡丽的和谐之美。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彼此之间伸手可及。他们都知道,这场旋杀之舞会没有终止地延续下去,双方都无法抢得丝毫优势。两个敌手定在原地,有如双峰对峙。 恩崔立开怀大笑,这一时刻令他感到舒心畅意。这个游戏也许会一直持续到黎明,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结局。 崔斯特无法从中感到任何幽默,战斗开始时他心中的渴望早已消失,只剩下沉重的责任感——对于瑞吉斯,对于身陷隧道中的朋友们。 杀手强力俯冲,细剑由下至上连续点刺,从所有角度扯咬崔斯特的防御。 随后恩崔立转入防御,剑芒收回,匕首却从回旋的青光中如毒牙刺出。看到这次突袭已经冲破了卓尔的防御,一丝笑意跃至杀手的嘴角。 匕尖进至崔斯特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被闪光的刀柄干净利落地挡住,并被固定在刀柄上。杀手面部肌肉因过度紧绷而扭曲,他拼命想推动匕尖完成这一寸的突进。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无奈的现实。 崔斯特的表情依旧冰冷,匕首未动分毫。 卓尔手腕一拧,两把兵刃同时远远荡开。恩崔立明智地后退一步,破开刀柄的咬合,然后立定身躯,开始寻找下一次机会。 “我几乎已经杀掉你了,”他藏起紧锁双眉的冲动,挤出一丝冷笑。崔斯特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绷紧的黑色身体动也不动。 一把弯刀横切过来,刺耳的风声使得恩崔立迅速凝力于右腕,竖剑于弯刀砍至的路线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了崔斯特,告诉他维尔娜也许就在附近。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可怕的场景,朋友们也许被捉住,或是死去了。想到沃夫加,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毫无缘由的刺痛。他死盯着恩崔立。提醒自己,这个人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是他将自己欺骗到这片隧道中,让他和他的朋友们分离。 现在。崔斯特无法保护他们了。 两把弯刀左右劈砍,带起连声兵刃震响,将他的思绪唤回到眼前的战斗中,战士之心重新昂扬于胸中。 每一次攻击,每一次阻挡都臻于至善之境。但崔斯特和恩崔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和兵刃,四只眼盯在一起,他们陷入了另一场精神的战斗。弯刀擦过恩崔立的头顶,剑锋切断崔斯特的睫毛,但没有任何一只眼睛曾眨动一下。 崔斯特感到自己的速度正在加快,攻防转换越来越频繁。而恩崔立也在紧随他的节奏,加速消耗自己的体力。 他们身体的移动开始像他们的双手和武器一样变得虚幻。恩崔立沉肩出剑,崔斯特转身跃开,同时刀掠背后。挡开细剑。 布鲁诺和凯蒂落入维尔娜手中的画面折磨着游侠,而沃夫加在他的想像中正在死亡,或者受了重伤,一柄卓尔长剑刺入了野蛮人的喉头;片刻之后,这位野蛮人仿佛又躺在火葬柴堆上,崔斯特不懂得这个可怕场景的含义,又无法从思想里抹掉它。于是崔斯特完全接受了这些想像,让这些困扰的思绪时刻警醒自己,将对于朋友的担忧化成战斗的激情。他告诉自己,这是他和这个杀手的区别,正是这样的心情,让他的心智清晰,动作精确而完美。 而恩崔立的战斗方式是永远不考虑敌人之外的东西,永远不会失控。 一声轻微的吼叫都张开崔斯特的双唇,他的紫色眼睛在星光下沸腾,他仿佛听见了凯蒂痛苦的哀呼。 他疯狂地冲向恩崔立。 杀手带笑看着他,剑匕急速摆动,封挡双刀。“被愤怒控制了吗?”他责骂黑暗精灵,“失去理智了吗?” 恩崔立不明白,这正是崔斯特的力量之所在。 闪光劈来,被早有准备的细剑挡住,但这次杀手显得并不轻松。崔斯特连续猛力劈砍,希望能攻破杀手渐渐失去稳定性的细剑防御。他的另一柄弯刀从另一边以同样狂暴的气势攻入,被恩崔立用匕首抵挡下来。 崔斯特的激动与疯狂逼迫恩崔立连续后退,十次斩击,二十次斩击,金属的震响连成一片。 恩崔立发出一阵笑声,但他的表情背叛了他的伪装。他并没有预料到会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崔斯特竟会如此大胆,如果他的剑匕有一瞬的空闲,这个卓尔将必死无疑。 但恩崔立就是找不到这一瞬的空闲,怒火推动崔斯特攻坚直上,让他的步伐不可思议地快捷,精神完全集中。不管它什么九渊地狱,他的朋友需要他取得胜利。攻势持续不断,恐怖的吼叫和刀刃的嘶鸣让瑞吉斯紧紧捂住耳朵,但早已变成惊弓之鸟的半身人还是无法将目光从激烈的战斗中移开。不知有多少次,瑞吉斯以为他们必定要从悬崖上掉下去,或是有一方已经被刀剑刺穿了身体。但这场战斗一直没有停止,每次攻击都无功而返,而每次防御都在哪怕是最后一个瞬间奏效。 闪光击中细剑,崔斯特从另一边发起的攻击没有遇到阻挡,长驱直入的刀刃逼迫恩崔立后退了一步。 持匕左手向外射出,恩崔立发出一声胜利的吼叫。 闪光从高位以超乎杀手想像的速度落下,在匕首刺入崔斯特胸腹的前一刹那砍中了他的小臂。弯刀飞回,弹开细剑,意识到自己的不利态势的恩崔立不退反进,逼到了崔斯特身前。 杀手的突然前冲救了他的命,崔斯特无法掉转刀刃置他于死地,但卓尔却用刀柄狠砸他的面孔,让敌人踉跄后退。 黑暗精灵紧追而上,弯刀杀气四溢,将恩崔立驱至离岩台边不到一寸的地方。杀手竭力向右侧迂回,但一把弯刀磕开了处于防御态势的细剑。另一把弯刀紧随而至。杀手知道自己受伤的执匕首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只得向左退去,崔斯特仍旧挡在他的正前方。恩崔立死守在原地,拼命抵挡游侠的攻击,不断寻找迫退敌人的方法。 崔斯特的呼吸愈发急促,狂乱的脚步渐渐失去了节律。他的眼中闪烁着不能饶恕的光芒,既是对恩崔立,也是对他自己,他的朋友们正在死亡,而他却无法保护他们! 愤怒牵涉了他太多的心神,几乎没有注意到攻来的匕首。在最后一瞬,他才跳向一边,但颧骨上还是被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更糟糕的是,崔斯特的进攻节律被打乱了,过度使用的胳膊已经感到酸痛,流畅的动作开始变形。 杀手尖叫一声,举剑直刺,险些便对崔斯特造成了杀伤。游侠被迫后退并躲闪,待到他恢复平衡的时候,岩壁已经转到了他面前,山风在他的背后呼啸而过。 “我才是更强的!”恩崔立随后发起的进攻几乎证实了他的喊叫。剑扫匕刺,崔斯特的脚跟很快就踏空在石台以外。 崔斯特力量内敛,激起流动在他血管中的魔法成分——他产生出一团黑暗。 崔斯特滚身躲向一旁,在黑暗结界的掩护下沿石台边前行数尺。 不可思议的是,恩崔立仍然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凶恶而阴险。 “我知道你的花招,卓尔。”技艺高超的杀手说。 崔斯特·杜垩登甚至有些想放弃了,只需向后一倒,大山就会用宽广的胸怀容纳他。但这只是片刻的懦弱,有一件事始终在支撑着崔斯特不屈不挠的灵魂,向他疲劳的双臂中灌输力量。 但这也是恩崔立所渴望的。 崔斯特脚底突然一滑,不得不抓住石台,闪光脱手飞出,掉下山崖,发出一连串撞击石壁的声音。 恩崔立挥剑斩下,被崔斯特手中剩下的一把弯刀挡住。杀手吼叫着向后跳去,立刻又全力冲杀而来。 恩崔立知道,崔斯特无法阻挡他的冲击,他双眼大睁,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的胜利。卓尔扭曲的身体角度使他根本无法用惟一的一把弯刀及时形成防御。 崔斯特无法阻止他! 崔斯特并没有阻止他,他镇静地俯身侧倒,在眨眼间躲过刺来的剑锋。随后游侠一脚踏中恩崔立的前脚腕,另一只脚勾住了他的膝窝。 直到此时,恩崔立才发现,卓尔的失足,掉落的弯刀。全部是一个诡计;也直到此时,阿提密斯·恩崔立才明白,是他对杀戮的渴望击败了他。 虽然难以控制向石台边缘倾倒的身体,但他还是绷紧浑身每一块肌肉,竭尽全力刺出细剑。剑刃穿透了崔斯特的一只脚,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扔掉匕首。抓住了卓尔被刺穿的靴子。 仍然躺在石台边缘的崔斯特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随之也被拉下了石台。卓尔的身体不断和突出的岩石发生磕碰,脚上传来的剧痛很快就被石牙岩角在身上撞出的伤痛所淹没了。 崔斯特紧攥住剩下的一把弯刀,将刀柄插入岩缝中。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 他停止了下坠,恩崔立就挂在他身下。杀手身前的崖壁向里倾斜,使他无法攀住任何东西。崔斯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从脚上的伤口中被撕裂出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恩崔立的一只手正在狂乱地挥舞,另一只手死命地抓住了剑柄,一件杀人的利器就这样变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剑刃从脚上滑出去几寸,崔斯特痛得面容变形,张开嘴.又呼不出声音,几乎就要昏了过去。 “不!”他听见恩崔立的呼号,这个杀手现在动也不敢动。他显然很清楚自己现在危如累卵的处境。 崔斯特再向下看,从这里到地面,至少还有两百尺的距离。 “你这样不算胜利!”恩崔立绝望地叫喊,“这不是这次战斗的目标,你将为此而承受耻辱。” 崔斯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凯蒂,还有奇异的,沃夫加已经离开他的感觉。 “你没有赢!”恩崔立嘶声号叫。 崔斯特让自己紫色双眸中的火焰告诉杀手自己的决定,他勒紧十指,咬定牙关,慢慢翻转脚面,感觉到细长的剑身抽离肉体时所带来的每一丝疼痛。 恩崔立拼命抓挠踢蹬,空着的手几乎再次抓住崔斯特,但此时剑尖已经离开了卓尔的靴子。 杀手翻着筋斗坠入阴沉的夜色中,他的尖叫声混在山风里,显得无比悲凉。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一章 山谷之风 
崔斯特慢慢抬起伤脚,将手伸进撕裂的靴子里,稍微做了一下止血处理。至少,这个伤口是干净的,做了一些尝试之后,崔斯特发现他还能使用这只脚,它还能支撑他的体重,虽然也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瑞吉斯?”他抬头高喊,半身人的脑袋从石台边探出来。 “崔斯特?”瑞吉斯战战兢兢地答应着,“我……我以为……”“我没事,”卓尔为他打气,“恩崔立掉下去了。”从这个距离,崔斯特无法确定瑞吉斯小脸上的表情,但他完全能想像这个消息会让他饱受苦难的朋友多么高兴。恩崔立追踪了瑞吉斯许多年,曾经两次抓住他,每一次对于这个半身人来说都是一场难忘的折磨。在这个世界上,瑞吉斯最害怕的就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现在,半身人终于可以卸下这个包袱了。 “我看见闪光了!”半身人兴奋地大叫,他伸出胳膊,指向下面的一个地方,“就在你的右边的地面上,它正在发光呢。” 崔斯特朝那个方向望去,但因为突出石块的遮挡,他无法看到悬崖底部。他向旁边挪动了一下,看见那把魔法弯刀确实在那里。就像瑞吉斯所说的那样,它的蓝色火焰在谷地的黑色岩石上非常显眼。崔斯特慎重地考虑了一段时间。这把弯刀为什么在离开他的掌握之后还会迸射火焰?他一直认为闪光的火焰是对他本身的反映,火焰的强弱表达了他内心活动的激烈程度。 他想到也许是阿提密斯·恩崔立正握着这把刀,不禁打了个寒战。崔斯特想像着这个杀手正咧嘴冲他冷笑,而闪光正是引他上钩的诱饵。 崔斯特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他亲眼看见恩崔立掉落下去,下面的崖壁一直向里收敛,杀手根本无从攀援,他最后只能摔死在下面的岩石地面上。这个最优秀的杀手有可能跌落三十到四十尺后安然无恙,但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没有死,他也绝对无法站在谷底。 那么,崔斯特该怎么做呢?他认为自己应该马上回到瑞吉斯身边,带他一起去寻找剩下的朋友。所有麻烦都过去之后,他可以从堡民谷轻松地回到这里,没有地精或高山食人妖会到这里来拿走闪光的。 但是,当他开始考虑和维尔娜重新一战的可能性时,崔斯特认识到有了闪光,他的感觉会好得多。他又一次向下望去,心里感到那把弯刀正在召唤他,他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出自他的想像,还是闪光拥有他所不知道的能力。他听到了一种呼唤,不得不承认,这个呼唤的对象正是他。而他对于恩崔立的命运更充满了疑虑,只有下到地面,亲眼看到这个杀手破碎的尸体,他才会感到安心。 “我去捡我的刀。”卓尔向瑞吉斯喊,“我不会离开很久,如果有事,就喊我。” 他听见上面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泣,但瑞吉斯只是喊了句:“快些!”就不再说话了。 崔斯特将手中的弯刀插回鞘内,小心地绕过那片内倾山壁,仔细选择支点,尽量减小伤脚的负担。下行了五十多步以后,卓尔来到一片表面岩石已经完全松动的地区,他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支点。幸好这里的坡度不算陡,所以崔斯特只是平躺在这里,慢慢滑了下去。 他从眼角中瞥见了一只危险的生物,它的体形和一个人差不多,长有蝙蝠的翅膀,在吹过山谷的风中以变幻莫测的轨迹四处飞行,然后直冲他飞来。崔斯特面对这只怪物,打起了精神,他看见怪物手中握住一柄闪烁着青绿色光晕的细剑。 恩崔立! 杀手发出一连串尖厉的冷笑,滑过卓尔上方,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道割伤。恩崔立背上的那对蝙蝠翅膀是他的斗篷变成的。 崔斯特现在才明白这个狡诈的杀手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岩台作为他们的战场。 杀手第二次折转回来,用剑身抽打崔斯特,并在他背后大力踢了一脚。 承受了这一击的崔斯特连打了几个滚,开始无法控制地向下滑去,松散的碎石不断在他身下崩塌,情况越来越危险。但他首先还得抽出弯刀,挡住恩崔立的下一次攻击。 “你有我这样的斗篷吗?”恩崔立迅疾地转过身,盘旋在半空中,脸上挂满了讥讽之色,“可怜的小卓尔,没有救命网能兜住他啊。”杀手并不急于展开贴身搏杀,他已经占据了所有优势,不会让自己的渴求再次阻挠自己。 急速飞过的杀手用剑身狠狠地磕在崔斯特的弯刀上,当游侠忙于格挡细剑的时候,他已经轻松地飞了过去。 崔斯特再次下滑,他翻身趴伏在斜坡上,一只手凝力成爪,压在身下,用体重将五指压进碎石层中,竭力减缓下滑的速度。时刻面临着坠落山崖的危险。又要抵挡杀手来自上方的攻击,游侠的情况岌岌可危。 杀手只要再进行几次攻击,他几乎就难逃一死了。 “你不可能识破我的圈套!”杀手得意地喊叫着,猛冲向他的猎物。 崔斯特翻身面向俯冲下来的恩崔立,没有握刀的手高高举起,五指中间攥着一样恩崔立绝没有想到的东西。 “你也不可能识破我的!”崔斯特对准急速升空的杀手,扣下手弩的扳机。这是他从斜坡出口的那个卓尔士兵身上缴获的武器。 恩崔立迅速将手伸向颈侧,拔出了刚刚刺入的短箭。“不!”他还是感到了毒质的侵袭,“该死的!该死的!崔斯特·杜垩登!” 他急忙向岩台飞去,惟恐自己在飞行中就陷入睡眠,但效力强劲的毒药已经由血管散遍全身,杀手的视力开始模糊了。 他撞到崔斯特右边二十尺处的岩壁上,细剑脱手,上面的光辉立刻便消失了。 崔斯特听见一声呻吟,一声咒骂,随后便是连天的哈欠声。 那对斗篷变成的翅膀还在不停地扇动,让杀手能够滞留在半空。但他疲惫的精神已经无法控制这种飞行,在山风的吹动下,他离开山壁,又不停地向上面撞去。 崔斯特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恩崔立的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他的力量已经完全被毒药消散了。 “该死。”杀手的声音低弱而模糊。很明显,他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他的斗篷又被一股气流吹起,恩崔立滑向谷底,被黑暗吞噬,剩下的只是死寂的黑暗。 继续下行的路并没有让敏捷的卓尔感到有多大困难,危险过去,他又陷入沉思中,甚至脚上的伤痛也不再那么明显了。他和恩崔立的战斗从开始到现在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日子,相比于卓尔精灵漫长的生命,似乎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但这对他来说却是如此残酷而沉重的一段经历。这个杀手站在和他完全对立的位置上,是崔斯特灵魂的黑暗镜像,也是崔斯特对未来最大的恐惧。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崔斯特打碎了这面镜子,但他真的证明了什么吗?也许没有,但他至少为这个世界除掉了一个危险而邪恶的人。 他轻易便找到了闪光,神异的弯刀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但他一将刀柄握在手中,弯刀本身的光彩就渐渐熄灭了。只剩下辉映在银刃上的点点星光。崔斯特证实了自己的设想,将弯刀小心地放回到刀鞘中。他本想再找到恩崔立失落的细剑,但他又提醒自己,时间不允许他去做这件事,瑞吉斯和其他的朋友都在等待他的援助。 几分钟之后,他回到了瑞吉斯身边,抱起了半身人,向隧道入口走去。 “恩崔立呢?”半身人小心地问,似乎他并不能确信这个杀手真的被除掉了。 “被山风吹走了,”崔斯特的声音里有信心,却没有喜悦,“随风而去了。” ※※※※ 崔斯特并不知道自己含混的答案有多少正确性,失去知觉的阿提密斯·恩崔立被山谷间的上升气流所裹挟。他的思想无法集中,无法向魔法斗篷发出指令,没有了他的操纵,一双翅膀只是在持续不断地拍击。 他能感到风越来越大,实际上,这是因为他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在飞行了。 恩崔立无力地摇着头,竭力赶走控制他的睡眠毒素,他还能想到,必须恢复神志,把飞行的速度减缓下来。 但流过面颊的空气给他带来了很好的感觉,耳边的风声让他觉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所有凡间的束缚都已经消失了。 他的眼睛只能感到没有星光的,凶恶的黑暗。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是山谷的结束——一座高耸的石壁。 流动的风让他沉入梦境,也让他一头撞到山岩上。他的头颅和身躯都发生了严重的爆裂,肺部的空气猛烈地向外涌出。 他并不知道,这次冲击已经撕碎了他的魔法斗篷,不知道耳边山风的尖啸正揭示着他的坠落,而地面还在他身下两百尺的地方。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二章 重装部队的冲锋 
十二名重装矮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们手中的盾牌互相锁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坚固的金属墙壁。连接盾牌的铰链经过特殊加工,队伍两端的矮人可以在隧道收窄时退到队伍后方。 达格那将军和矮人的精锐战力排布在第二阵列。与普通的矮人战士不同,他们是骑兵,而不是步兵。每个战士都携带一架重弩,配有银白色金属特殊打制的弩箭,骑着长有獠牙的野猪。几名矮人双手执火把,游走在达格那的二十名骑兵之间,剩下的矮人军跟后面。每名战士的脸上都神色肃穆,和他们上次出发去消灭地精时完全不一样。 矮人们不会为黑暗精灵的出现而感到兴奋,他们的王正面临着生命危险。 他们来到有双头巨人骨骸的十字路口,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双头巨人还是静静地卧在那里,冷冷地望着这群过客。 “牧师。”达格那悄声呼唤,低沉的号令立刻沿着矮人队列向后传去。在精锐战队后面的第一排有六名矮人牧师,他们穿着铁匠围裙形制的法袍,手持秘银战锤,战锤上镌刻有图案为双拳高举的圣符。他们开始搜寻目标,两个负责侧翼。两个负责前方,两个负责上面。 “好,”达格那对最前列的执盾矮人说,“让我们来找些靶子。” 盾墙分拆为左右,十二名矮人沿十字路口两侧的支路撤开。 什么也没有发生。 “该死。”经过长时间的无聊等待,达格那板起面孔,黑暗精灵显然已经离开这里,到下一个埋伏点去了。一分钟之内,战阵恢复,部队以更快的速度开步向前,一支小队被留下来看守,以防主队被黑暗精灵从后面包抄。 轻微的抱怨声在队伍中响起。渴求一战的矮人因为敌人的遁逃而心怀沮丧。 又过了一段时间,处于中央部队的一只战犬突然狂吠起来。成为矮人得到的惟一警告。 弩弦弹射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如雨的弩箭多被盾墙挡住,但还是有一些越过大盾,射入第二阵列和第三阵列。一名持火把的矮人中箭倒下,他的火把烧到了两只野猪,但矮人战士和他们的坐骑都受过良好的训练,队伍并没有出现混乱。 牧师开始吟唱圣歌,背诵法咒,达格那和他的骑兵将弩箭的尖端放在火把上灼烧,持盾矮人彼此分开,躺倒在地,将大盾覆在身上。 在野猪的低声吼叫中,骑兵将燃烧的镁制弩箭射向前方,隧道中立刻爆出刺眼的白光。随即发起冲锋,牧师制造的魔法光芒又在他们身边迸射。 达格那和身边的所有战士这次都看见黑暗精灵正在他们面前惊惶地滚爬,他们发出欢欣的呼吼。显然,黑暗精灵被突然爆发的强光完全压制住了。矮人的攻击速度也让他们吃惊不已。卓尔有信心跑过短腿的矮人,但他们跑不过矮人强悍的獠牙坐骑。 达格那看见一个黑暗精灵伸出双手,仿佛要投掷什么东西。久经战阵的将军立刻就明白,他要使用黑暗能力抵抗矮人的神圣光辉。 燃烧的镁箭刺入那个卓尔的胸腹,点亮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的施法行动也半途而废。 “沙崩石碎!”达格那身边的骑兵高声吼叫,这是一句矮人战士的咒骂之辞。将军看见他的伙伴猛向后倒,扬起了他的重弩。那位战士抽搐了一下,显然被流矢射中,但他还是努力射出镁箭,然后就栽下鞍桥,撞在冰冷的岩石上。 燃烧的弩箭没有射中目标,但它照出了飘浮在洞顶上的卓尔,为随后冲上的矮人步兵指明了目标。 “洞顶!”一名矮人高喊,二十四名弩手单膝跪地,同时抬弩瞄准,在瞬间发射。 当他们给重弩上箭的时候,更多的矮人冲过他们身边,战犬焦躁地狂吠。达格那的骑兵继续全速追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脱离了有光的区域。这里的隧道相当宽阔,逃跑的卓尔就在不远的前方。 一位牧师停下来辅助跪地射击的弩手,他们向他指明了发射弩箭的大致方向,他立刻向那里施展了一个光明法术。 刚刚被射死的卓尔被二十枝长箭将身体撕得破碎零乱,一动不动地挂在半空,泛起的亮光仿佛克制了他的浮空能力,死尸从二十尺高的空中摔落到地上。 没有任何矮人再看他一眼,洞顶的亮光暴露出另外两个卓尔的身形。这两个黑暗精灵立刻开始用他们天生的黑暗能力开始反制身边的白光。但这并没有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技艺高超的弩手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不再需要用眼睛观察了。 大簇弩箭卷起空气的狂澜,差一点就淹没了痛苦的呻吟和尖叫声。两名卓尔掉落在地上,其中一个还没有死干净,仍然在翻滚挣扎。 暴怒的矮人在呼吸之间就把他砸成了烂泥。 ※※※※ 追击的骑兵很快就来到一个岔路口,主隧道在这里分出好几条支路,尽管路径复杂,环境阴暗,但达格那还是轻易就找出了逃跑的敌人。实际上,无光的环境反而帮助了达格那,他所追击的卓尔已经肩头中箭,白色的镁光仿佛灯塔一样为追击的矮人指明了方向。 他催赶坐骑大步追去,看见卓尔转身面朝向他,从前面看,黑暗精灵伤口的光芒变成了红色。达格那挂起十字弩,抽出一柄重锤,在头顶高高挥舞,操控野猪向他身体受伤的一边跑去。 卓尔果然上当,他急忙侧过身,用没有受伤的手臂举起了武器。 在最后的时刻,达格那低下头,让野猪转头向他面前冲去,卓尔被矮人狂野的冲击吓得手足失措,等他发力后跃的时候,獠牙已经刺进了他的大腿,达格那的头盔也撞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在空中直飞了差不多十五步,狠狠地撞在石壁上。 颓卧在洞壁脚下的卓尔在恍惚之间看见那个矮人骑士已经来到他面前,高举起战锤。 颅骨的爆裂声让他的眼前产生了更胜于镁箭火焰的强光,随后就只剩下黑暗。 ※※※※ 战犬带领矮人军一支强大的分遣队进入地精战争主战场的左侧,这里有一圈天然洞穴。士兵走在队伍最前面,牧师处在他们的队列之间。他们后面跟着没有装备武器,只携带着工具的矮人,他们在战士身后的通路中展开了工作。 战士们前进至一处十字路口,战犬向两旁的道路奔去,但矮人强行把它们拽回来,向正中央的道路前进。果然不出所料,十几个黑暗精灵从两旁的侧路中溜出,向他们射出毒箭。 矮人军立即转身,牧师们召唤出魔法光辉。看到矮人数量是自己的四倍,卓尔急忙向后撤退。这里岔路众多,以矮人军的数量,他们至多只能封锁不到一半的路口。 黑暗精灵跑入第一条岔路,不禁叫苦不迭。一道刚刚出现的铁门封锁了这条隧道,虽然匆忙建起的铁门无法完全吻合洞壁的自然轮廓,露出了许多缝隙,但以黑暗精灵的体型,无论如何也是挤不过去的。 慌乱的卓尔急忙逃向一条更加隐蔽的岔路,背后的狗叫声和矮人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辨。转过一个拐角,黑暗精灵看见了第二道铁门,大锤敲击的声音还在门后响个不停。 绝望的黑暗精灵向门后施展黑暗结界,又从门缝中盲目地发射弩箭,使矮人工匠陷入混乱之中。一个卓尔将手插入门缝,找到了锁门的铁栓。 一切都太晚了,战犬已经绕过拐角,矮人军发起了冲击。 绝对黑暗降临在战场上,一位矮人牧师用神圣光辉进行反制,但他的力量已经接近耗竭。另一名卓尔再次施加黑暗结界,勇敢的矮人在失明状态下死战不退,暴怒之心完全压到了卓尔的黑暗杀技。 一名矮人感到一阵锥心的灼痛,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将利剑刺入了他的肋骨缝隙中,穿透了他的肺叶。矮人知道,这个伤口是致命的,鲜血已经冲入肺中,使他窒息,如果他迅速撤退,他还有希望脱出黑暗结界,倒在牧师脚下,接受活命的治疗法术。但他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很容易就能攻击到这个敌人,而如果他撤退,他的兄弟们就有可能死在这柄利剑之下。他猛冲向前,让卓尔的长剑更深地贯入他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将战锤砸到敌人身上。 最后,他倒伏在卓尔的死尸上,满是胡须的脸上绽放出满足而凶猛的笑容。 两个矮人平行杀入敌阵纵深,他们感到追击的目标突然回身冲入他们两个之间,紧接着他们就重重地撞在铁门上。两个矮人在匆忙中同时向中间挥出猛力的一击,却都打中了同伴的身体。 他们倒在一起,感到那个跑过去的黑暗精灵挂着风声又摔回到铁门上,他撞上了一杆横抽而来的矮人矛。受伤的卓尔跌落在两个矮人身上,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礼物。两个矮人还保有足够的意志和力量。他们拳打脚踢,用武器手柄和铁手套殴击这具黑色的躯体。几秒钟之内,他们就把这个倒霉的黑暗精灵撕成了碎片。 超过二十名矮人死在了这段狭窄的隧道里,但同时为他们陪葬的还有十五个黑暗精灵——封锁秘银厅出入道路的半数士兵。 ※※※※ 五名卓尔在骑兵的追击下长途奔逃,跑入了崔斯特和恩崔立为了取悦维尔娜和她的手下而进行搏杀的洞穴。破碎的门板和几具同伙的尸体让他们知道,维尔娜的部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但他们仍然确信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跑得最快的卓尔马上就向斜坡跳去。结果全身都被粘在魔法蛛网上。 惊慌的卓尔无能为力地拍打蛛网,结果双臂也被缠在上面。他的同伙根本无意于救援战友,纷纷向另外一扇门跑去。 野猪嘶吼,十二名矮人骑兵欢呼着冲进破烂的木门。 五分钟以后,达格那将军走入房间,看见地面上躺着八具卓尔尸体、两具矮人尸体和三具野猪的尸体。 看见敌人全部被消灭,将军命令对附近地区进行搜查。当他们找到库柏被压碎的尸体时,悲伤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但这种心绪也伴随着某种希望。布鲁诺和他的同伴们显然在这里重创了敌人,除了库柏之外,他们很可能还活着。 “你在哪里,布鲁诺?”将军向空荡荡的走廊高喊,“你在哪里?” ※※※※ 坚定的决心和对于失败感的顽固压抑成为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现在仅剩的力量来源。疲惫和创伤让他们彼此支撑,艰难地走过盘环曲折的隧道,向天然隧道的更深处前进。布鲁诺用一只手拿着火把,凯蒂弓上扣箭。他们都不相信还能再次经受住黑暗精灵的攻击,但在内心里,他们从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 “那只该死的猫在哪儿?”布鲁诺问,“还有那个野人?” 凯蒂摇了摇头,她也没有答案。谁知道潘特能跑到哪里去?他在怒火的支使下盲目地冲出洞穴。过了这么久。他可能已经从格伦峡谷跑回秘银厅去了。凯蒂伸手摸了摸口袋,敏感的手指滑过小雕像精致的曲线,她深信黑豹已经回到星界去了,如果关海来源。疲惫和创伤让他们彼此支撑,艰难地走过盘环曲折的隧道,向天然隧道的更深处前进。布鲁诺用一只手拿着火把,凯蒂弓上扣箭。他们都不相信还能再次经受住黑暗精灵的攻击,但在内心里,他们从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 “那只该死的猫在哪儿?”布鲁诺问,“还有那个野人?” 凯蒂摇了摇头,她也没有答案。谁知道潘特能跑到哪里去?他在怒火的支使下盲目地冲出法还没有离开物质界。她一定会和他们取得联系的。 凯蒂停住脚步,前面的布鲁诺又走出两步,也停下来,回头奇怪地望着她。年轻女子单膝跪地,神弓被放在地上,她双手捧住魔法雕像,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什么。 “离开了?”布鲁诺问。 凯蒂耸耸肩,将雕像放在地上,然后开始温柔地呼唤关海法。很长时间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在凯蒂准备收起雕像的时候,熟悉的灰色烟雾突然出现,迅速凝结成形。 关海法的样子真是憔悴得可怕!黑豹的肌肉萎靡,垂挂在骨骼上,一个肩膀上的黑色皮肤还处在撕裂状态,露出下面的血肉和筋腱。 “哦,回去!”凯蒂用颤抖的声音高喊,她拿起雕像,准备释放黑豹。 尽管关海法的状态令人心寒,但她的速度还是远比凯蒂和矮人想像得要快。一只爪子拍在凯蒂的手上,将雕像打落地面,黑豹抿起耳朵,发出不快的吼叫。 “让大猫留下吧。”布鲁诺说。 凯蒂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布鲁诺。 “她的身体不比我们差多少,”布鲁诺温柔地拍了拍黑豹的头。关海法的耳朵松缓下来,停止了吼叫,“她的决心也不比我们差多少。” 布鲁诺回头望着凯蒂,然后又转过头望着面前的隧道,“我们三个,既然聚到了一起,就要有同下九渊地狱的决心,但我们先要把那些臭气熏天的卓尔送下去!” ※※※※ 崔斯特能感觉到附近有别的生灵,他把闪光也抽出鞘外,同时尽量压抑心神,不让蓝焰过于炽烈,弯刀完美地配合了崔斯特的要求。崔斯特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仍然抱在怀里的半身人,他锐利的感官朝所有方向沿展,搜寻着任何一点敌人的蛛丝马迹。他俯身走进一个普通的洞穴,这里只比隧道要宽阔一点。除了他进来的窟窿之外,还有两个其他的出口。一个在侧面,通向同一层的支路;另一个在正前方,通向一条向上的通道。 崔斯特突然把瑞吉斯放在地上,背靠洞壁,将精神完全集中到洞穴的另一边。不过,从那条支路上过来的并不是卓尔,而是一个矮人,可能也是崔斯特曾经见过的最古怪的生物。 潘特停在了黑暗精灵三步以外的地方,发自内心的号叫表明他充分相信自己会让敌人大吃一惊。他低下头,将盔钉对准崔斯特的肚子,同时听见旁边有一个小东西正在尖叫着什么。 崔斯特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用强壮、灵活的手指扣住墙壁。他的手中仍然握着刀柄,墙壁上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力点,但这些对于敏捷的卓尔来说并不构成障碍。当战狂信心满满地闭眼猛冲的时候,崔斯特高高抬起双腿,将身体悬挂在盔钉上方。 潘特撞在石壁上,盔钉在上面凿出一个三寸深的坑。崔斯特双腿落下,正好骑在战狂的头上,又用双刀的刀柄猛力磕中矮人暴露的后颈。 矮人扑倒在地,大声呻吟,而他的盔钉也摩擦岩石,发出一阵刺耳哀鸣,被压弯了。 崔斯特跳到一边,被自由释放的蓝焰跳跃在刀刃上,照亮了整个洞穴。 “矮人。”瑞吉斯惊奇地说。 潘特呻吟着翻过身,崔斯特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护身符,上面雕刻着代表战锤部族的冒泡啤酒杯。 潘特摇晃着脑袋,蹦了起来。 “你赢了!”他咆哮着紧盯住崔斯特。 “我们不是敌人,”卓尔游侠竭力做出解释,瑞吉斯却只是发出惊叫,潘特又一次冲向卓尔,戴着尖钉铁手套的双拳同时向对方击出。 崔斯特轻易就躲过了矮人的两只短手臂,同时也注意到对手铠甲上的锋利边缘。 潘特再次挥拳,同时上前一步,以扩大攻击范围。崔斯特知道,这是个诡计,矮人的用意并不在拳头上。身经百战的卓尔早已明白了潘特的战术。这次出拳只是为这个恐怖矮人的全身行动做准备,好让他能准确地跳进自己的怀里。一柄弯刀挡住袭来的拳头,矮人预料对手马上就要后退了,但崔斯特反而迈步向前,另一把弯刀高举过头顶。一贴近矮人,高举的弯刀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刀背磕在矮人的膝窝里。 潘特立刻忘记了蓄谋已久的跳跃,双膝向前弯曲,崔斯特在刀上加力,向上猛掀。矮人往后仰倒,身体平拍在地面上。 “停下!”瑞吉斯向正在试图爬起来的顽固矮人高喊:“停下。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他说的是实话。”崔斯特说。 潘特用膝盖拄在地上,奇怪地看着瑞吉斯和崔斯特。“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半身人,”他困惑地对崔斯特说,“我们要找到他,活剥了他的皮,而你现在却告诉我要信任他?” “不同的半身人。”崔斯特将双刃入鞘。 看到敌人为自己提供的优势,笑容于无意中出现在矮人的脸上。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崔斯特平静地说。紫色的双眸却闪动着危险,“但我也没时间和你进行这种愚蠢的游戏。” 潘特俯身向前,肌肉抽搐,一心想冲上去撕碎这个卓尔。 卓尔的眼睛又闪动了一下,潘特松弛下来,他知道这个敌人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如果你愿意,就走在前面吧。”崔斯特警告他,“但要知道,如果你还想搞那一套,你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几乎从没有出现过动摇的第伯多夫·潘特这回也开始考虑对手强大的实力和严苛的警告,他又想起来凯蒂对他说过的那个传奇的崔斯特·杜垩登,“我猜我们确实是朋友。”身心交瘁的矮人一边站起身,一边承认。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三章 战士的化身 
由潘特带路,三个同伴开始了撤退行动。崔斯特确信他很快就能了解到朋友们的状况了,同样,他很快也会再次面对他邪恶的姐姐。战狂没有告诉他多少关于布鲁诺他们的情况,崔斯特只知道,当潘特和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们正处在和敌人的激战之中。 这个消息让崔斯特加快了步伐,维尔娜正在折磨凯蒂的景象像锯齿一样切割着崔斯特的意识,他幻想着顽强的布鲁诺向维尔娜的脸上吐唾沫,而维尔娜则撕下了布鲁诺的面皮。 这片地区没有什么洞窟,到处都是长而狭窄的隧道,有一些完全是天然的,有一些经过了地精的加工。现在,他们所处的隧道就铺砌了砖块,这条隧道长而且直,稍稍上扬,旁边连接着几条支路。崔斯特在这条黑暗的隧道中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黑暗精灵的影子,但当闪光上的蓝焰突然迸高的时候,他毫不怀疑这把神兵的示警。 片刻之后,警告就变成了事实。一枝弩箭从黑暗中穿出,刺入了瑞吉斯的胳膊。半身人呻吟了一声,崔斯特回身将他轻轻地放进一条支路的角落里,然后迅速赶回主隧道。潘特已经发起了全面冲击,他高唱着粗犷的战歌,毒箭一枝接一枝地射到他身上,但他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崔斯特紧随其后,他看见潘特径直冲过通向另一条支路的黑窟窿,直觉告诉他,矮人很可能撞进了陷阱。 片刻之后,崔斯特就失去了战狂的所有讯息,一枝弩箭越过远处的矮人,射中了崔斯特。他看了看受伤的前臂,感到潘特的抗毒药剂带来的灼热刺痛。崔斯特曾考虑过倒伏在原地,让敌人以为他已经中毒,从而自动现身。 但他不能扔下潘特不管,尽管他刚刚把他们两个扔下,但现在他的危险肯定已经迫在眉睫。 崔斯特把闪光别到背后,靠近了那个黑窟窿。主隧道前方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矮人粗口,这些都告诉崔斯特,潘特选中的牺牲者已经消失了。 崔斯特听见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知道心怀不满的潘特正在那个地方来回搜找。他深吸了口气,暗暗数了三下,跃过拐角,挥出闪光,迎面便撞上一个卓尔。那个黑暗精灵急忙向后倒去,同时射出弩箭,细小的箭尖穿入崔斯特身上甲胄的缝隙,划破了他肩膀上的皮肤。崔斯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潘特的药剂强到足以对抗第二剂毒药,不过想到战狂在走廊上冲锋时被射中了那么多箭,卓尔游侠觉得这一点还是可以保证的。 崔斯特迅速逼近这个弩手,邪恶卓尔伸手去拿他的肉搏武器。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卓尔,已经有另一个卓尔士兵过来支援他了,这名敌人使用一柄长剑和一把匕首。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窄小的圆形洞窟,右侧有另一个出口,也许还是连接在主隧道上。在激烈的战斗中,崔斯特挡开敌人一连串攻击,同时也记录下周围环境的所有细节,但这些并没有耗去他多少心神,真正牵涉住他大部分注意力的是站在洞穴另一边的维尔娜和佣兵团长贾拉索。 “你给我带来了许多痛苦,我迷失的弟弟。”维尔娜向他尖叫,“但这报偿抵得过我的损失。现在,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听着她喊出的每个字,失神的崔斯特几乎让敌人攻来的一剑穿透了他的防御,他在最后一刻拍开那一剑,随后双刀交叉向下旋斩。 卓尔士兵逐一挡开攻击,逼回崔斯特。 “我是如此喜爱观赏你的战斗,”维尔娜露出笑容,“但我不能冒你被杀死的危险,现在还不行。”她开始吟诵一系列的咒文,崔斯特知道她的法术很可能会直接作用于自己的精神。他咬紧牙关,加快了战斗节奏,不断回想着饱受折磨的凯蒂,用强烈的怒意守护自己的心智。 维尔娜大吼一声,释放出法术,能量的波涛卷过崔斯特,同时侵袭他的身躯和思想,迫使他停止动作,束手待擒。 在卓尔游侠的心中,涌出了另一个他,一个原始而凶残的自我。那个在幽暗地域的荒野中游荡的猎杀者,没有感情,没有精神弱点,法术对他起不了半点作用。他的弯刀爆发出凌厉的攻势,将面前的两名敌人压迫得举步维艰。 维尔娜惊讶地睁大双眼,她身边的贾拉索则露出一丝窃笑。 “你的罗丝给你的力量无法影响我,”崔斯特告诉她,“我否认蜘蛛神后!” “你将被献给蜘蛛神后!”维尔娜高声呼喝,当另一名卓尔士兵从右侧的隧道走入洞穴的时候,她看起来确实获得了优势。“杀了他!”祭司发出命令,“我就在这里进行献祭,我再不能容忍这个流民的渎神行径了!” 崔斯特的攻势咄咄逼人,他面前的两名敌人都是退多进少,但如果有第三名卓尔杀手加入……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右侧的隧道中又传来一阵野蛮的咆哮。第伯多夫·潘特低着头猛冲进来,正面撞上惊讶的卓尔士兵,弯曲的盔钉切入这个倒霉精灵的细腰。彻底划开了他的肚子。 潘特强壮的双腿连续猛蹬,终于与这个熬受酷刑的精灵缠在了一起,两个战斗者就这样倒在目瞪口呆的维尔娜面前。 受到潘特残酷的攻击,卓尔只能无力而绝望地颤抖。 崔斯特知道他必须尽快去援助同伴,潘特在维尔娜和那个佣兵团长面前绝对是非常危险的。闪光急速下切,震开了两名敌手的长剑,崔斯特随后上步,另一把弯刀砍向那个曾经向他射箭的卓尔,他手中只有一柄长剑,没有装备第二件武器。 另一名卓尔的匕首挡住了崔斯特的杀招,但崔斯特还是重伤了敌人,弯刀切开了卓尔士兵的面颊。 维尔娜的蛇鞭抽在战狂的背上,却看见一张暴怒的矮人面孔,蛇头绕过钢环,从铠甲缝隙中咬入矮人的厚皮。 潘特拔出盔钉,又一拳打烂临死卓尔的面孔,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新的攻击者和她残忍的武器上。 咬啮! 一只蛇头咬在他的肩膀上,另外两只将毒液注射在他的脖子上,潘特转动身体,抡甩胳膊,但手上立刻又出现了两处蛇伤,他的肢体立刻僵硬起来,他能感觉到他的抗毒药正在起作用,但他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咬啮! 维尔娜又一次抽打矮人,所有五只蛇头都落在他的脸上和手上。潘特长久地望着她,努力地翕动着嘴唇,摆成一句矮人的咒骂,然后就像死鱼一样摔倒在岩石地面上,他的整个躯体陷入绝对的僵直,神经和肌肉完全不能协调。 维尔娜望向崔斯特,她的眼睛向四外迸溅着憎恨。“现在,你那些卑微的朋友都已经死了!我迷失的弟弟。”她大声吼出这个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实,随后又上前一步,高举蛇鞭,但一下子僵滞在目眦尽裂的弟弟面前。 你那些卑微的朋友都已经死了! 这句话让他的血液变成火焰,让他的心变成岩。 你那些卑微的朋友都已经死了! 凯蒂,沃夫加,还有布鲁诺,所有崔斯特·杜垩登挚爱的人,他们都离开他了,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他无法逃避的血统传承。 他几乎看不见敌人的动作,但他知道,自己的弯刀如铁壁般挡住了他们的每一次进攻,又电闪雷鸣般攻向敌人,其间不见一丝犹豫。 你那些卑微的朋友都已经死了! 他是猎杀者,来自幽暗地域的荒野,他已经超越了猎杀者,他是战士的化身,以全心全灵作战的武者。 一柄剑从右侧刺来,弯刀下砍,让剑尖砸到地上。崔斯特的速度远远超过邪恶卓尔的反应。弯刀向上翻转,缠卷住长剑,带动卓尔举剑后退,随后弯刀闪电般抽砍,割断了卓尔士兵上臂后面的三头肌。 痛苦的卓尔连声尖叫,但终于没有抛下长剑,不过这也无法让他挡住在尖啸声中杀回的弯刀,眨眼间,皮甲破开,热血如匹练般喷出胸膛。 弯刀如蝶翼穿花,在光幕中往复四次,最后一记斩头刀落空,因为敌首已飞落于尘埃。 与此同时,另一把弯刀从容地挡住了第二个敌人所有的进攻。 维尔娜像剩下的那个抵挡崔斯特的士兵一样大口喘着气,而那个士兵也挡不住多久了。但崔斯特透过死去敌人所留下的空当看见贾拉索的手臂抽动了一下。 崔斯特的下一个动作完美而疯狂,第一把弯刀挥出,刀刃上一声金属响亮,闪光向另一边横拍,打掉了第二把匕首。 仅仅一秒钟,五把匕首就被黑暗精灵依次敲开,而他甚至没有看见这些暗器。 贾拉索后退几步,开始沿洞壁向旁边绕去。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也带着对这个敌人的惊疑与畏惧。 崔斯特的麻烦并没有结束,维尔娜口中号叫着罗丝之名,冲上前加入了战团。她的蛇头鞭比那个死去卓尔的单剑要危险得多。 ※※※※ 看见一群黑影无声地从瑞吉斯所在的支路出口走过,瑞吉斯吓得竭力缩成一团。直到那支队伍过去,半身人才放松身体,他爬近支路的出口,想用红外视觉眼睛看一看这些生灵是不是邪恶的黑暗精灵。 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告诉他,第六名士兵尾随第一支部队而来。 瑞吉斯尖叫着向后爬去,圆胖的小手抓起了一块石头,虽然对方可能是强大的卓尔精灵,但他也只能找到这个可怜的武器了。 黑暗精灵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半身人和他身边的隧道,小心地走了进来,当他认识到瑞吉斯的孤立无援时,嘴角不觉得慢慢向上扭曲。 “受伤了?”他用通用语问。 瑞吉斯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听明白这种厚重而陌生的口音。他向走进的卓尔高举起石头,但黑暗精灵还是懒洋洋地蹲到了瑞吉斯身边。他一只手拿着一柄可怕的长剑。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把匕首。 卓尔仰头大笑,“你要用这粒鸡蛋打倒我吗?”他伸开双臂,把胸膛露给瑞吉斯,“打我啊,小半身人,在我的匕首割破你的喉咙之前,先让我乐一乐。” 瑞吉斯颤抖着拍下石头,仿佛要满足卓尔的要求,但他的另一只手也疾射向前,手中还握着阿提密斯·恩崔立丢下的嵌宝石匕首。 雪刃穿透精致的锁子甲,深深地陷入黑暗精灵柔软的肌肤,致命锋刃后面的宝石发出刺眼光芒,仿佛这件武器也在为舔食到的鲜血而兴奋不已。 过于轻松的成功让瑞吉斯在惊奇中不停地眨着眼睛,仿佛他的敌人穿的不是金属链甲,而只是一层薄薄的羊皮纸。一股澎湃的能量通过匕首涌入半身人的胳膊,吓得他差点松开匕首的手柄。卓尔竭力想进行反击,如果他能挥动手中的任何一件武器,瑞吉斯必然是小命难保了。 但因为某个原因,卓尔并没有,也无法再有任何动作了。他的眼睛仍然因为震惊而大睁着,黑色的躯体断续地抽搐着,瑞吉斯觉得他的生命能量仿佛正在被抽噬出体外,呈现在半身人面前的,是他曾经出刺眼光芒,仿佛这件武器也在为舔食到的鲜血而兴奋不已。 过于轻松的成功让瑞吉斯在惊奇中不停地眨着眼睛,仿佛他的敌人穿的不是金属链甲,而只是一层薄薄的羊皮纸。一股澎湃的能量通过匕首涌入半身人的胳膊,吓得他差点松开匕首的手柄。卓尔竭力想进行反击,如果他能挥动手中的任何一件武器,瑞吉斯必然是小命难保了。 但因为某个原因,卓尔并没有,也无法再见过的最为恐惧的表情。吓得半身人自己也目瞪口呆。 更加巨大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向半身人的胳膊灌输,他听见剑匕掉落在石地上的声音,脑子里想起爸爸给他讲的那些关于恐怖的夜行生物的古老故事。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正在贪饮鲜血的吸血鬼,一股邪恶的暖流充溢在他的体内。 他的伤口愈合了! 了无声息的卓尔尸体瘫软在地面上,瑞吉斯茫然地盯着那把魔法匕首,打了好几次冷战,脑海中回闪着这把匕首险些插入他的血肉的那许多次情景。 ※※※※ 两名卓尔安静而迅捷地穿过螺旋隧道,向维尔娜和贾拉索所在的地方靠近。他们确信已经将那个凶恶的矮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们不知道,潘特已经超近路先找到了维尔娜。 他们还不知道,另一位矮人也进入了这条隧道,这位矮人赤红的胡子和通红的眼睛向所有碰到他的敌人宣布着死期的到来。 黑暗精灵绕过一个转角,向紧邻主隧道的那个洞窟走去。他们看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粗壮的矮人身影,矮人也看见了他们,正向他们发起狂暴的冲锋。 三个敌人在一片混乱中撞在一起,布鲁诺展开凶狠的盾击。另一只手猛力挥舞豁齿的战斧。 “你们杀了我的孩子!”矮人怒吼连连,虽然两个卓尔都不懂得通用语,但他们能明白地看到这个矮人的暴怒。一名卓尔站稳脚跟,手中的长剑越过纹章盾牌,刺中矮人的肩膀,造成一个可以使整支臂膀脱力的伤口。 即使布鲁诺知道他已经受了伤,他也绝没有表现出来。 “我的孩子!”他咆哮着,用斧头砸开另一个卓尔的长剑,但这名卓尔的第二把剑再次攻向矮人。布鲁诺毫不退缩地接下这一击,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纯粹的杀意。 战斧砍向一名卓尔的双腿,卓尔跳起来躲避,但战斧突然又回头砍来,刚刚落地的卓尔急忙再次跳起,布鲁诺的行动却要快得多,全力施为的战斧切过卓尔的脚踝,剁掉了他的双足。 另一名黑暗精灵冲过来想掩护受伤的同伴,他的长剑横扫,割破了布鲁诺的一只眼珠,布鲁诺又一次忽视了剧烈的创痛,撞到黑暗精灵身边。 “我的孩子!”他又一次呼喊,用全部力量斩断了慌乱的卓尔的脊骨。 布鲁诺及时举起盾牌,挡住了卓尔临死时挥下的剑刃,失去平衡的矮人蹒跚地向后退去,使了几次力,才将斧刃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来。 ※※※※ 每只蛇头看起来都拥有独立意志,它们从不同角度连续袭击崔斯特,毒牙不断切向卓尔游侠的皮肤。看到维尔娜的疯狂攻杀,卓尔士兵也急忙加大了攻击力度,拼命挥舞着剑匕,如果他能杀死崔斯特,他将赢得这位祭司的宠幸,获取蜘蛛神后的荣光。 面对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崔斯特始终保持着冷静。无论是封挡还是躲避,他的双足和双刀都保持着充分的协调,始终保持着和敌人,特别是维尔娜之间的距离。 但他知道,他有了大麻烦,狡猾的佣兵团长贾拉索已经绕到他的背后,找到了一个不会伤及维尔娜和卓尔士兵的缺口。崔斯特等待着另一串飞来的匕首,被维尔娜牵制住全部注意力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躲过这些匕首。 他的恐惧陡然加倍,因为他瞥见佣兵团长指向他的手中握着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根法杖。 “真可惜,崔斯特·杜垩登,”佣兵团长说,“我会用很多条性命交换一个你这样的战士。”他开始用卓尔语言吟诵咒语。崔斯特竭力躲向一边,但维尔娜和卓尔士兵死死地逼住了他。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刺向崔斯特。但是,当佣兵团长喊出最后一句咒语的时候,一团黑影扑上卓尔游侠的后背。 关海法承受了所有袭来的魔法能量,闪电尚未爆炸。就没入了黑色的魔法躯体。黑豹翻身扑向惊惧的佣兵团长,将他压在地上。 突然的闪光和关海法突然的出现并没有干扰经验丰富的崔斯特,也没有影响杀意满胸的维尔娜。只有卓尔士兵在强光的照射下眨了眨眼睛。 卓尔士兵再次睁开眼,看见了闪光的刀柄,而蓝焰爆射的刀身已经陷没在他的心脏里面。 ※※※※ 闪电的亮光持续不到一秒钟时间,洞外的主隧道得到的照明更是少得可怜。但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蹲在远处,观察关海法行动的凯蒂·布莉儿已经看见了细瘦的身影组成的黑暗精灵部队正在接近她。 她将一枝银箭射入空中,利用箭身发出的银光确定黑暗精灵的具体位置。而从箭尾的余光中同样可以看到饱尝苦痛的年轻女子脸上只剩下“冷酷”二字。她站起身紧追在敌人身后,同时扣上第二枝箭。 为沃夫加复仇之心控制了她所有的思想,她不再感到畏惧,甚至当她听到弩机弹射的声音时,也不曾有半点退缩,两只弩箭随后就蛰入了她的身体。 另一枝箭破空而出,银光贯穿了一名卓尔的肩膀,又将他带倒在地上。还没等空中的银色轨迹消退,凯蒂又射出第三枝箭,这枝箭发出尸妖的号叫,撞在经过加工的隧道石墙上。 年轻女子继续前行,她知道黑暗精灵能窥视她的每一点行动,而她只能借助飞箭的光轨看到黑暗精灵模糊的轮廓。 她在直觉的驱使下向上射了一箭,望着半空中爆开的脑浆与鲜血,以及仍然悬挂在高处的黑色死尸,她狠狠地笑了一声。 凯蒂射出下一枝箭,却没有看到一丝光亮,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黑暗精灵已经在她身边施放了黑暗结界。多么愚蠢!虽然现在她无法看见他们,但他们也别想看到她了。 但她还是迅速跑出结界,再次出箭,杀死了另一名敌人。 一枝弩箭击中她的面颊,在颚骨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凯蒂咬紧牙关,再次拉开神弓,她看见两对闪烁红光的眼睛正迅速向她逼近,他们显然已经抽出刀剑,开始冲锋。年轻女子瞄准了其中一双红点中间的地方。 一团黑暗落在她面前。 年轻女子这时才感到一阵恐惧,但她强行克制住翻腾的内心,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改变。她知道,在卓尔刀剑穿透她的身体之前,她只有极为短暂的时间可以利用。她回忆着最后看见敌人所在的位置,向那个角度射出一箭。 她搭上第二枝箭,听见前方传来轻微的刮擦声,接着又转到了左侧,随即向那里放箭,接着她又完全凭直觉射出第三枝和第四枝箭,希望至少可以伤害并迟滞冲来的黑暗精灵。她伏倒在地,再次发箭,银箭消失在黑暗中,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一箭显然没有命中目标。 直觉再次帮助了凯蒂。她仰身滚倒,向上射了一箭,一声闷响后又是一个刺耳的碎裂声,一名漂浮的卓尔被钉在了洞顶。大块碎石纷纷掉落,凯蒂急忙护住头脸。 她在地上蜷缩了很长时间,等待着坍塌的洞顶将她埋葬,等待着黑暗精灵将她劈成碎片。 ※※※※ 他的长剑攻击频率要远远高于沉重的矮人大斧,但落单的卓尔知道,他赢不了布鲁诺,这个暴怒如火的敌人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挡的。他用天生的魔法能力,在布鲁诺身上施放了没有伤害能力的蓝色火焰,使矮人的动作更加明显,让卓尔能够更轻易地观察敌人。 布鲁诺没有丝毫退缩。 卓尔一个直刺,迫使矮人向后退步,然后他转身就逃,想先和敌人拉开一段距离,再施放黑暗结界。 布鲁诺并没有追赶大步奔跑的卓尔,他双手握住斧柄,将战斧高举过头。 “我的孩子!”矮人在呼喊中释放出他所有怒气,同时全力抡出战斧。这是一次誓不回头的冲杀,是失去孩子的父亲疯狂的爆发。布鲁诺的战斧并不像沃夫加的艾吉斯之牙。可以回到主人的手中,如果这一掷没有击中目标…… 斧刃在卓尔正要拐入侧路的时候咬住了他,大斧砍入他的腰背,带着他的身躯撞上拐角处的石棱。卓尔在地面上扭曲了几下,拼命地寻找着自己的长剑和身边的空气。 当他的手靠近剑柄的时候,一只矮人靴子踏住了它,靴底稍一旋转,碾断了五根纤细的手指。 布鲁诺望着翘起的斧柄和沿斧刃两侧喷涌而出的鲜血,“你死了。”他把这个冷酷的答案告诉黑暗精灵,同时撕裂他的创口,拔出战斧。 卓尔听到了这句话,但他并不明白它的意思,因为他的思维正和他的血液一起飞速流走。 ※※※※ 维尔娜并没有对死去的手下表现什么怜悯,也没有用心关注战况的急遽变化。每次看见姐姐,崔斯特的内心都禁不住一阵翻滚,蜘蛛神后精心培植的憎恶之情已经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充斥在她脸上的,是淹没了一切理智、知觉和良心的恨怒。 当维尔娜告知他朋友们的噩耗以后。崔斯特就再没有让自己复杂的感情影响他的剑术。他不断砍中那些蛇头,但看起来并没有对它们造成严重的伤害。 一只蛇头咬住了他的手臂,崔斯特感到一阵麻木的刺痛,他挥动另一只手上的弯刀,斩断了这颗蛇头。 这个动作让他的侧翼露出空当,第二只蛇头咬住他的肩膀,第三只则把毒牙刺入他的面颊。 游侠反手扫斩,砍断了离刀刃最近的一颗蛇头,并赶开其他蛇头的攻击。 维尔娜的鞭子上只剩下了三颗蛇头,但崔斯特受到的攻击也让他变得脚步不稳,他向后退了几步,靠在洞口附近的石墙上,侧头望了一眼肩膀。被斩断的蛇头仍然钉在他的肩膀上,毒牙深深埋入肉中,显得诡异而可怕。 塔玛瑞熟悉的银光突然在崔斯特的眼角闪动了一下。是凯蒂。关海法就在这里;凯蒂正在隧道里战斗;从小洞右侧的隧道那里,崔斯特能清楚地听见布鲁诺的怒吼。 “我的孩子!” “你说他们死了。”崔斯特在墙边稳定住自己的身体。 “他们无关紧要!”维尔娜冲他喊喝,但她显然也对此感到迷惑不解,“只有你才是重要的,我只关心你的死为我带来的荣耀!”她冲向受伤的弟弟,三头蛇鞭猛抽而出。 在朋友身边,崔斯特重新找到了力量,他们也在奋力战斗,他们需要他的胜利。 面对伸来的蛇头,崔斯特并没有抽砍或扫斩,而是让它们径直咬向自己的身体。又有两只蛇头尝到了他的血肉,第三条毒蛇则被闪光拦腰斩断,只剩下残破的蛇身还在疯狂地扭曲翻转。 崔斯特一蹬石壁,窜向惊愕的维尔娜,游侠的双刃迅速而有力地切割,目标始终没有离开维尔娜的蛇鞭。虽然他不止一次地感到自己有机会探入姐姐的防御,直接攻击她的身体。 另一颗蛇头掉落在地上。 维尔娜举起破烂的蛇鞭,却被一把弯刀深深地砍入前臂。邪恶的武器脱手飞出,不停翻腾的黑蛇一离开祭司的把握,立刻变成一根毫无生息的皮带。 维尔娜的双唇间“咝咝”作响,十指在虚空中不断收张。在崔斯特眼中,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头恶兽。 崔斯特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击,他也不需要这样做。闪光的尖锋已经指住维尔娜毫无防备的胸口,其间距离不过数寸。 维尔娜的手骤然收向腰带,那里插着两把钉头杖,杖身上雕刻有迷离繁复的蛛网符文。崔斯特很清楚这对武器的威力,他还在魔索布莱城的时候,就见识过维尔娜操控它们的高超技巧。 “停下。”他命令妄动的姐姐。 “我们都是札克纳梵训练出来的,”维尔娜提醒崔斯特,听到父亲的名字,卓尔游侠显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刺激,“你害怕和我比试他传授给我们的东西么?” “我们都是札克纳梵的后代,”崔斯特用炽灼耀眼的闪光磕开维尔娜的双手,“不要再为他增添耻辱了。姐姐,你可以选择更好的道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你所不知道的美好。” 维尔娜用嘲弄的狂笑回应他的劝告,他竟然以为他能改变她,一个罗丝的祭司? “不要这样!”崔斯特对再次伸手去拿武器的维尔娜加重了语气。 维尔娜的双手并没有停顿。闪光刺入她的胸膛,穿过她的心脏,鲜血染红的刀锋透出她的后背。 崔斯特紧握住她的胳膊,支撑着双腿绵软的维尔娜。 他们彼此凝望,直到维尔娜慢慢倒卧在地上。愤怒和贪妄已远离她的躯体,只剩下了平静——一种几乎绝不可能存在于卓尔心中的特质。 “我很抱歉。”崔斯特的嘴唇翕动了很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第二十四章漫漫回家路 维尔娜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道歉。崔斯特仿佛看到札克纳梵·杜垩登的女儿正在向他微笑。 维尔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四章 漫漫回家路 
“干得好。”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崔斯特的神经重新绷紧,虽然维尔娜已经死了,但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崔斯特跳到石壁边,双刀摆出防御姿势。 他放低武器,紧盯着贾拉索。佣兵团长背靠对面的墙壁,坐在地上,一条腿弯折成奇怪的角度。 “那只黑豹,”佣兵团长操着一口流利的通用语,仿佛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地表,“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只黑豹完全压到了我,”贾拉索耸了耸肩,“也许是我的闪电把它打疼了。” 那道闪电让崔斯特想起了贾拉索的法杖,也提醒崔斯特,贾拉索仍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 贾拉索痛苦地缩了缩身,又伸出一只空手,示意游侠不必紧张。“那根棒子已经没用了,我本不想用它,那时我以为你已经没希望了,就像你现在对我的看法一样。” “你想杀了我。”崔斯特冷冷地回答。 佣兵团长再次耸耸肩,笑了起来。“如果维尔娜胜了,我又没有帮她,她会杀了我。即使你武艺高强,我还是以为她会取得胜利。” 这个解释看起来还算合乎情理,但崔斯特也清楚黑暗精灵瞒天过海的伎俩。“如果我现在死了,罗丝还是会奖赏你。” “我不是蜘蛛神后的奴隶,”贾拉索回答,“我是一个投机主义者。” “那么,你会在有机会的时候杀死我?” 佣兵开怀大笑,又因为抽动伤腿而哆嗦了一下。 布鲁诺冲入洞中,他看了一眼崔斯特,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贾拉索身上,他的怒火仍然在猛烈地燃烧。 “不要!”崔斯特出言阻止欲下杀手的布鲁诺。 布鲁诺停住脚步,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崔斯特,这让矮人残破的面孔更显得凶恶。他的右眼已经掉出眶外,一道血槽从额顶一直贯穿到左颊底部。“我们不需要囚犯。” 崔斯特听出布鲁诺声音中的怨恨,也注意到自己始终没有得到沃夫加的任何信息,“其他人在哪里?” “我在这儿,”凯蒂在话音中走进了洞穴。 崔斯特望着她血污的面孔和冷酷的神情,开始对事实有更多的了解。“沃……”他刚一开口,凯蒂就严肃地摇了摇头,仿佛她根本无法听别人说起这个名字。她走到崔斯特身边,游侠不禁一阵颤抖——一枝弩箭仍然钉在她的颚骨上。 崔斯特温柔地抚过凯蒂的面颊,捏住那枝令人心寒的短箭,轻轻把它拔下来,又迅速地扶住她的肩膀,撑起女孩因为恶心和疼痛而变得绵软的身体。 “希望我没有伤害到那只黑豹,”贾拉索开口说道,“那真是一只漂亮的猛兽!” 崔斯特转身看着他,紫色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在迷惑你,”布鲁诺一边提醒他,一边用指头不停地摩挲着战斧凝血手柄,“他没有说求饶的话,但他就是在求饶。” 崔斯特对此并不确定,他知道魔索布莱城的恐怖,也知道一些卓尔为了求生而采取的行动。他的父亲,也是他最敬爱的卓尔札克纳梵就为了生存而充当玛烈丝主母的刺客,也许这个佣兵也处在相同的状况? 崔斯特很想相信这一点,维尔娜刚刚死在他的脚下,他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个家人,最后一个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他很想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 “杀了这条狗,要不然我们就把他抓回去。”布鲁诺咆哮着,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你的选择呢?崔斯特·杜垩登。”贾拉索平静地问。 崔斯特又一次认真考虑贾拉索的话,他和札克纳梵并不一样。卓尔游侠还记得,当他的父亲听到谣传说他杀死了地表精灵时震怒的样子。札克纳梵和贾拉索之间有着不容置疑的区别,札克纳梵只杀死那些他认为是罪有应得的生灵,只有那些侍奉罗丝和她邪恶仆从的卓尔才会死在他的剑下,他绝不会跟着维尔娜来进行这次猎杀行动。 回忆所带来的愤怒几乎让崔斯特直向这个佣兵冲去,但他压抑住了这种冲动。魔索布莱城的压迫,无处不在的邪恶产生的压倒性浸染,这些使极为罕见的几个与众不同的卓尔也不得不垂下自己的头颅。札克纳梵就曾经向崔斯特承认,他曾经有很多次差一点就让自己迷失在罗丝的道路上。当崔斯特自己在幽暗地域挣扎求生的时候,失去自我也是他最为恐惧的一件事。 他怎么有权力判决这个黑暗精灵?弯刀在无声中滑入鞘内。 “他杀死了我的孩子!”布鲁诺不甘心地咆哮着,他显然理解了崔斯特的心意。 崔斯特毅然摇了摇头。 “宽恕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崔斯特·杜垩登。”贾拉索说,“那到底是力量?还是弱点?” “力量。”崔斯特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它能拯救你的灵魂,”贾拉索点点头,“或者毁了你的肉体。”他拈着宽边帽的帽檐,向崔斯特行了个礼,突然一耸身,手臂在斗篷底下抽动了一下。一样小东西落到了贾拉索脚前的地上,随即爆开,洞穴中立刻充满了浑浊的气体。 “该死!”凯蒂急忙射出一箭,银箭划破迷雾,撞到对面的石壁上;布鲁诺冲过去,抡斧乱砍,但那里已经没有可砍的东西了,卓尔佣兵早已不知所踪。 布鲁诺走出烟雾,看见崔斯特和凯蒂正站在倒伏在地的第伯多夫·潘特身边。 “他死了?”矮人王问。 崔斯特俯身看了看战狂,回想着潘特被维尔娜的蛇鞭抽打时的情景,“没有。”他回答,“那种鞭子不是用来杀戮的,它只有麻痹作用。” 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布鲁诺微弱的嘀咕声:“太糟糕了。”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让战狂苏醒,潘特跳起身,又以更快的速度摔倒在地。他挣扎着重新爬起来,显出一副沮丧的样子,直到崔斯特感谢他出手杀死了那个卓尔援兵,他才又神气起来。 在主隧道里,他们找到了五具卓尔死尸,其中有一具仍然被钉在洞顶,黑暗结界则早已消散。听过凯蒂对这些卓尔士兵行动路线的描述,崔斯特不禁打了个哆嗦。 “瑞吉斯。”他的呼吸立刻变得粗重,卓尔游侠以最快的速度掠过隧道,来至半身人藏身的支路前。 瑞吉斯满脸畏惧地坐在那里,身上还压了一具卓尔的尸体,嵌宝石的匕首一直被他紧紧地握在掌中。 “来吧,我的朋友,”崔斯特用和缓的话语安慰他,“现在我们回家。” ※※※※ 五位历经磨难的伙伴互相支撑着慢慢在隧道中穿行,崔斯特不时地端详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队伍。布鲁诺闭起了一只眼;潘特的肌肉还无法做到完全协调;崔斯特自己每迈出一步,脚上的伤口都会猛烈地抽搐一下,因为战斗时的兴奋而被掩盖的剧痛越来越清晰,但真正撕搅游侠心灵的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沃夫加的离去给所有曾与他共同战斗过的同伴都带来了无法承受的冲击。 凯蒂是否还能唤回那股怒气,忘记折磨她的悲伤,再次全心投入战斗?布鲁诺的伤势如此严重,以至于崔斯特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还能或者走回秘银厅。现在的矮人王,还能不能重新向敌人发起冲击? 崔斯特对这些事完全不抱信心,惟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达格那将军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身后还跟随着许多骑野猪的矮人战士。 布鲁诺一头栽倒在地,矮人们半刻也不耽误地将他们受伤的国王抬上野猪,他和瑞吉斯都被矮人战士用皮带固定在野猪背上,潘特还可以自己骑乘,一切就绪以后,矮人骑兵急急赶回了秘银厅。而崔斯特和凯蒂并没有随大队行动,由包括达格那将军在内的三名矮人骑手陪同,年轻女子引导崔斯特前往沃夫加殒命的洞穴。 当崔斯特看见崩陷的巨石堆时,才最终放弃了友人仍然在世的幻想。 凯蒂逐一叙述了整个战斗的细节,说到沃夫加英勇献身的时候,她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凝聚起说话的力量。 最后,她望着碎石堆,悄悄地说了一声“再会”,随后就和三位矮人走出了洞穴。 崔斯特一个人又站了很长时间,无能为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仍然无法相信,强大的沃夫加竟然就葬身于此地,他感到这一切是如此不真实,和他的感觉如此矛盾。 但这是真的。 崔斯特只能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负疚感带来的悲痛不断侵袭卓尔的心灵,是他导致了姐姐的猎杀行动,让沃夫加失去了生命。但他最终还是排除了这种想法,做到不再如此看待这件事。 现在,是和他信任的伙伴、亲密的朋友告别的时候了。他仍然希望能和沃夫加在一起,守护在这个年轻的野蛮人身边,安慰他,指导他,和这个野蛮人交换默契的眼神,大胆地共同面对各种神秘与险境。 “再会,我的朋友,”崔斯特小声说着,徒劳地想让自己的声音连贯一些,“你要孤身上路了。” ※※※※ 对于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的朋友们来说,回到秘银厅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下层隧道中所发生的一切是他们无法感到任何胜利的欣喜。四个伙伴——崔斯特、布鲁诺、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对于失去沃夫加抱有不同的心情,野蛮人对于他们有着不同的代表,他是布鲁诺的儿子,凯蒂的未婚夫,崔斯特的战友,瑞吉斯的保护者。 布鲁诺所受的肉体伤害最为严重,矮人王失去了一只眼睛,在今后的岁月里,一条从前额延伸至下颌的红紫色伤痕将永远伴随他。但肉体伤害只是布鲁诺最小的麻烦。 在随后的几天里,这位刚强的矮人有很多次突然觉得还有某个安排没有和婚礼主持牧师商量,然后他才想起库柏已经不会再帮他打理各种事务,秘银厅的这个春天也将不再有婚礼了。 崔斯特能看见巨大的忧伤在这位矮人脸上留下的刻痕,自从认识布鲁诺以来,游侠第一次感觉到他变得苍老而疲惫。崔斯特几乎不忍心去看他,而凯蒂更让他觉得心如刀割。 她曾经是那么年轻和生机勃勃,生命的活力充盈在她的身体中,使她就像是永不会衰老的青春女神。现在,凯蒂眼中的世界却正在像落花一样凋零。 朋友们常常是单独熬过漫长的时间,崔斯特、布鲁诺和凯蒂之间很少见面,瑞吉斯更是谁都没有见过。 他们并不知道,半身人已经离开了秘银厅,他从西部通道离开,进入了堡民谷。 在一座长而狭窄的山谷南端,瑞吉斯一点一点地爬上距离石岩地面有五十尺高的一块突出的剑形岩石。他在那里找到一具瘫软的躯体,那具躯体被一件破烂的斗篷挂在石尖上,半身人紧抱住岩石,慢慢爬到它的顶端。在强猛的大风中,他每前进一点都很吃力,但挂在斗篷下面的那个人却只有轻微的摆动,这令他感到非常惊奇。 “还活着吗?”半身人出言询问。浑身创伤的恩崔立已经在这里挂了一天多时间。“你还活着吗?”瑞吉斯的性格本就谨慎,面对阿提并不知道,半身人已经离开了秘银厅,他从西部通道离开,进入了堡民谷。 在一座长而狭窄的山谷南端,瑞吉斯一点一点地爬上距离石岩地面有五十尺高的一块突出的剑形岩石。他在那里找到一具瘫软的躯体,那具躯体被一件破密斯·恩崔立这样的人,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嵌宝石的匕首就架在斗篷旁边,只要他一动手腕,这个危险的杀手就会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直接砸到下方立于地面的岩牙上。 恩崔立竭力抬起头,虚弱地呻吟着,但他还是没有力量说出一些词句。 “你身上有我的东西。”瑞吉斯对他说。 杀手稍稍转过头,想看清楚说话者,他破烂的面孔让浑身发颤的瑞吉斯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他一侧的颧骨碎裂,面皮被豁开,很明显,他转向瑞吉斯的那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而且瑞吉斯还可以断定,这个骨骼断裂,全身是伤的杀手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那个红宝石坠饰,”瑞吉斯提高了音量,他看见那颗具有催眠能力的宝石就挂在恩崔立身下的链子上。 恩崔立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向红宝石摸去,但无力的手在半路上就软垂下来。 瑞吉斯摇了摇头,他仍旧将匕首固定在斗篷边缘,另一只手探出他的手杖,用杖头戳一下恩崔立。 杀手毫无反应。 瑞吉斯又用力戳了他几下,直到他确信这个杀手确实失去了行动能力。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将杖头伸入杀手脖子下面的锁链中,轻轻地钩起了那枚红宝石坠饰。 “感觉如何?”瑞吉斯在收起他珍爱的红宝石时,还用手杖敲打着恩崔立的后脑。 “毫无道理地就成为囚犯,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怎么样?你有多少次曾经把别人放在你现在享受的这个位置上?”瑞吉斯又打了他一下,“有没有一百次?” 瑞吉斯再次挥下棒子时,注意到杀手腰带上挂着的另一件东西。拿取这件东西的难度要比拿红宝石大得多,但瑞吉斯毕竟是个盗贼,他也很为此而自豪(当然是在私下里)。他将一根丝绳绑在岩石尖端,顺着绳子爬到了恩崔立的背上。 面具到了他的手里。 半身人盗贼又将手伸进杀手的口袋,找出一个钱包和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石。 恩崔立再次发出呻吟,并开始转动身体,被吓倒的瑞吉斯眨眼间就回到了岩石上面,匕首重新放在斗篷边上。 “我可以饶过你,”半身人抬头看了看盘旋在头顶上的秃鹰,“我可以去叫布鲁诺和崔斯特把你拉上来,也许你知道有价值的情报。” 关于恩崔立的回忆一直在折磨着瑞吉斯的神经,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缺了两根手指,那是杀手用他现在手中拿着的这柄匕首割下去的。真是漂亮的讽刺啊,瑞吉斯想。 “不,”他最终做出决定,“今天我可不觉得自己特别好心。”他又向上望去,“我就把你留给那些秃鹰吧。” 恩崔立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瑞吉斯摇摇头,他可能是冷血了一些,但比阿提密斯·恩崔立还是差了好多。“当崔斯特把你踢下去的时候,那对魔法翅膀救了你,但它们就要没用了!” 瑞吉斯转动手腕,割断了斗篷上最后几根缝线,把剩下的留给杀手的体重去撕扯。 当瑞吉斯退下突岩时,恩崔立仍然挂在那里,但斗篷已经被逐渐撕开。 阿提密斯·恩崔立智穷力竭了。

第一部 血脉 第二十五章 在她的掌中 
班瑞主母松弛地坐在软椅上,枯槁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硬石扶手。她对面放着一把相似的椅子,也是这个会客室里惟一的另一件家具,坐在那把椅子里的正是气派非凡的佣兵团长。 贾拉索刚刚从秘银厅回来,班瑞主母急需他对整体情况做出报告。 “崔斯特·杜垩登仍然是自由的。”她的声音轻不可闻。让贾拉索感到奇怪的是,这条消息仿佛并未让老谋深算的主母感到不快。班瑞家族现在要干什么?佣兵团长暗自寻思。 “我谴责了维尔娜,”贾拉索镇静地说,“她过于低估她弟弟的诡计。”佣兵团长狡诈地一笑,“她也为此付出了她的生命。” “我谴责你,”班瑞主母突然提高声音,“你要付出什么?” 贾拉索的笑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瞪视。他很清楚班瑞主母,也理解她这句话的意义。她像野兽一样,可以嗅出畏惧的气味,这种气味经常会引导她下一步的行动。 班瑞主母看着对面的冰冷眼神,手指继续慢慢地敲打。 “矮人组织起来攻打我们的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片刻不安的寂静之后,佣兵继续报告,“他们的防御非常强大,他们的战斗意志和对于崔斯特·杜垩登的忠心也坚不可摧。我的计划……”为了强调自己的作用,他停顿了一下,“完美地发挥了效果,我们没有花费很大力气就捉住了崔斯特·杜垩登。但维尔娜无视我的反对,竟然允许那个人类间谍在我们还没有足够远离秘银厅的时候完成他们达成的交易,她根本不明白崔斯特·杜垩登的朋友对那个叛逆卓尔的忠诚心。” “你受命前去捉拿崔斯特·杜垩登,”班瑞主母的声音显得过于平静,“崔斯特不在这里,所以,你失败了。” 贾拉索又一次陷入沉寂,他知道,和班瑞主母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她不需要别人的赞同。这里是魔索布莱城,在这座卓尔都市中,没有能与班瑞主母平起平坐者。 但贾拉索并不认为这个风中枯叶般的主母会杀了他。她仍继续她的责骂,当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撕裂耳膜的尖叫。但贾拉索却能够感到,她这样做只是出于她自己的乐趣。毕竟,这个游戏还在进行,处在自由状态的崔斯特等待着他们去捉拿他。而班瑞主母也不会把几十个卓尔男性和维尔娜·杜垩登的死放在眼里。 班瑞主母这时开始谈论能将贾拉索折磨至死的无数种方法,其中她最喜欢的是“盗皮术”——一种卓尔精灵的剥皮方法,要用到各种酸液和特殊设计的多齿小刀,一次只剥下一寸皮肤。 贾拉索竭尽全力才控制住大笑的冲动。 班瑞主母突然闭紧双唇,佣兵害怕她已经发现了自己并没有把她当回事。贾拉索知道,这将是致命的错误。班瑞主母不会在乎维尔娜和那些卓尔男性,崔斯特仍然在逃显然让她更觉满意,但伤害她的尊严必然会导致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班瑞主母的停顿无限期地持续着,她的眼睛早已望向别的地方。当她转回身,再次望向贾拉索的时候,佣兵才最终松了口气。她的表情很轻松,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刚刚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很不高兴,”她明显是在说谎,“但我原谅你这次的失败,你带回了有价值的信息。” 贾拉索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 “去吧。”失去兴趣的主母挥了挥手。 贾拉索很想再多待些时候,刺探一下班瑞主母的谋划。但他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违逆她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贾拉索能如此自由自在地活了几个世纪,就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断腿刚一着地,他就差一点倒在班瑞主母的膝盖上。佣兵团长摇了摇头,拾起他的拐杖。 “崔尔没有完成治疗,”贾拉索向班瑞主母致歉,“依照您的指示,她为我疗伤,但我觉得她并没有全力施为。” “我相信这是你应得的。”班瑞主母冷冷地说完这一句,再次向贾拉索挥手。也许正是她为了欣赏贾拉索跛行的样子,才命令女儿将创痛继续留在他身上。 屋门在佣兵背后关闭,班瑞主母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批准了捉拿崔斯特·杜垩登的行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希望这次行动能成功。实际上,现在事情发展的结果可以说正合这个枯皱主母的意愿。 “你不是傻瓜,贾拉索,所以我会让你活下来。”她冲着空荡荡的屋子说:“现在你必须明白,这与崔斯特·杜垩登无关,他只是个小麻烦,一只不值得我去费心的虫子。” “但他也是个方便的借口。”班瑞主母一边说,一边拨弄着一颗镶嵌在戒指上的宽大的矮人牙齿,而那枚戒指则挂在她的项链上。班瑞主母伸手解下项链,将那颗牙齿放在她的手掌上,用古矮人语轻声吟诵咒文。 矮人无数,诸国无疆。 盾抵山河,盔映日光, 重锤挥舞,大地震荡, 获之我利,受难斯王! 一团螺旋状的蓝色烟雾出现在矮人牙齿的尖端,薄雾迅速聚集,在几秒钟之内凝结成形。很快,一股小旋风就出现在班瑞主母的手掌上,随着她的精神指令,旋风开始向外倾斜、伸展,转速越来越快,中心也隐隐发出亮光。片刻之后,旋风完全脱离牙齿,在房间中心旋转不停,爆发出耀眼的蓝光。 一个形体逐渐出现在旋风中:涡流中心笔直地站着一位年老的灰胡子矮人,他高举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旋风和蓝光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古代矮人的幽灵。虽然只是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但他略显红色的灰胡子,铁灰色的眼睛,以及身上的一切细节都得到了清晰的显现。 “冈达伦·战锤,”班瑞主母迅速说出矮人的真名,将他的灵魂完全控制在自己的禁锢力量之下。站在她面前的,是秘银厅第一代王者,战锤家族的先祖。 老矮人望着他古老的敌人,眯起的双眼中充满了恨意。 “很长时间没见了。”班瑞语带嘲讽地说。 “我宁可永世承受的折磨,也不会让你出现在那里,卓尔女巫!”幽灵的声音沙哑而严厉,“我……” 班瑞主母挥手制止了愤怒的幽灵,“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的抱怨,我想告诉你一些可能会让你高兴的事。” 幽灵高昂起头,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看班瑞一眼。冈达伦尽量显示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和大多数矮人一样,这位古代的王者并不善于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 “高兴一些,亲爱的冈达伦,”班瑞的眼中净是冷笑,“你的生命一定非常孤寂吧,在你被禁锢的这些世纪里,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关于你的子孙的事情呢?” 冈达伦低头沉思了半响,又转向班瑞主母,他是如此痛恨这个枯萎的卓尔!但他无法否认,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子孙,他也禁不住为之动心。对任何有名望的矮人来说,血统传承都是最重要的事情,甚至还要超过宝石与贵金属。身为一族之祖的冈达伦,将每一个加入战锤部族的矮人都视做他的孩子。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忧虑。 “你希望我忘记秘银厅?”班瑞冷言问他,“刚刚过了两千年啊,老国王。” “两千年了,”冈达伦厌恶地说,“你为什么还不死?老巫婆。” “快了。”班瑞毫不做作地点点头,“但我要把从两千年前就开始的这件事做完。” “你还记得改变你命运的那一天吗?老国王。”她看见冈达伦哆嗦了一下。矮人知道她又要重新撕开原来的伤口,让他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厅堂一新,矿脉丰厚, 岩石闪亮,秘银湍流, 王者年轻,四方畅游, 亲戚放歌,同喜共忧, 秘银宝座,冈达伦守, 战锤部族,万世长久。 受到班瑞主母魔咒的压迫,冈达伦·战锤感到自己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秘银厅刚刚建成,孩子们,孩子的孩子们,他们为他带来了无限憧憬。 那时候,他遇到了伊娃芮尔·班瑞。 ※※※※ 冈达伦看着忙碌的战锤家族矮人从巨大洞穴倾斜的岩壁上切削下大块的岩石,凿镂出秘银厅地下城市的阶梯通道。领导上千名矮人在这里辛勤工作的是冈达伦的第三子,部族最伟大的英雄布鲁诺。 “你把它传给布鲁诺决定是正确的,”站在老国王身边的肮脏矮人开口说道,他指的是冈达伦将王位传给布鲁诺这件事。和许多其他种族不同,矮人并不实行长子继承制,矮人家长会选择最合适的子系继承家族的事业和勋号。 冈达伦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老了,四个世纪的风风雨雨让他感到疲惫。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建立战锤部族。为此,他在两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建国地点。战锤部族在秘银厅定居下来后不久,冈达伦就认识到,他的时代和责任已经结束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也满意地发现,他的儿子们和年轻的矮人们在他面前描绘出了更为宏大的蓝图,他们要建设伟大的地下城市,再修建一座跨越这座城市东端巨大裂隙的长桥,连接山脉南边的一座地上城市,让那里成为与周边各王国进行交流的贸易中心。 这一切对于冈达伦来说都太神奇了,但他的有生之年将看不到所有这一切的实现。 虽然老矮人的头发和鬓角还能显示出当年火红色的痕迹,但他的胡子早已变成了灰色。现在,他正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自己亲密的同伴。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冈达伦绝不敢再奢求一个能比克鲁默·潘特更加优秀的伙伴,而现在,走下王位的国王又要开始新的冒险,他很高兴伙伴依然留在他身边。 和帝王气概的冈达伦不一样,克鲁默始终是一副邋遢相。他的胡子还是黑色的,为了能将长钉头盔固定在头顶上,他剃光了自己的头发。“可不能歪戴着头盔冲敌阵啊。”这是克鲁默很喜欢说的一句话。实际上,冲入敌阵,撞杀敌人是克鲁默最喜欢的战斗方式,他是一个战狂——一种只用一根脑筋看世界的矮人。谁威胁到他的王,或者亵渎了他的神,他就杀死谁,简单明了。他会把敌人穿在盔顶的长钉上,用铁手套和关节处的尖钉撞击敌人,咬掉敌人的耳朵和舌头。如果有可能,也会把敌人的脑袋咬下来,除了抓、打、踢、咬以外,他甚至还会向敌人身上吐口水。不过,他做得最多的事还是取得胜利。 在这个世界上曾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冈达伦认为克鲁默比部族中所有其他成员都更加重要,甚至他所心爱的那些忠诚的孩子也比不上他。但部族的其他成员往往不这样看,有一些矮人,尽管身体强壮如牛,却受不了克鲁默那股恶心的殊道,还有他的钢环铠甲发出的那种指甲刮擦石板的刺耳声音。 两个世纪的相随而行,两个世纪的并肩战斗。九死一生的恶劣环境,克鲁默身上那些令人不快的毛病和这一切根本无法相比。 “来吧,我的朋友,”老矮人已经和他的孩子们进行过告别,布鲁诺正式成为秘银厅和全族的王者。现在是再次路上旅途的时候了,有克鲁默在身边,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我要去扩展秘银厅的边界,”冈达伦在不久之前向大家宣称,“去为我族寻找更多的财富。”那一天,所有矮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但所有的眼眶里也都充满了热泪,大家都知道,冈达伦要离开他们了。 “我们一定又会有一两场好仗可打了吧?”克鲁默热切地询问他所热爱的王,他每走一步,钢环铠甲都发出巨大的噪音。 灰胡子矮人只是发出一阵笑声。 两个矮人用去许多天时间探查秘银厅下部的西方隧道,他们在这里并没有找到多少珍贵的秘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存在着能和秘银厅矿区相比的巨大矿脉。两位勇敢的冒险者把探索的路线延伸至更低层的隧道,进入了即使像他们这样经验丰富的矮人也会感到陌生的地方。在这里,数千吨的岩块将水晶压出石缝,呈螺旋状排列在他们面前,隧道中闪烁着瑰丽的五彩光芒,那是奇异的苔藓中发出的怪诞光线。 他们进入了幽暗地域。 火把用光,灯油耗尽,又过了很长时间,克鲁默·潘特等到了他的第一场战斗。 一开始的时候,矮人的红外视线中所呈现的无数色彩突然变得模糊灰暗,接着就完全消失在墨一样的浓黑中。 “吾王!”克鲁默大声呼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也是!”冈达伦告诉战狂,不出意料,他听见克鲁默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战狂已经开始寻找能插在长钉上的敌人了。 冈达伦凭借巨大躁音的指引跑向战狂,他见过很多魔法,知道眼前的黑暗一定是某个巫师或牧师施行法术的结果,随后而来的将是更直接的袭击。 克鲁默气喘和磕撞的声音让冈达伦在跑出黑暗结界的时候少受了很多伤,他抢在第二个黑暗结界降临之前看见了他们的敌人。 “卓尔,克鲁默!”冈达伦高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即使是最强大的地表生物,也会对残忍狠毒的黑暗精灵心存疑惧。 “我看见他们了。”克鲁默也同样感到惊讶,“我们应该杀死五十个这种皮包骨的家伙,把他们的皮剥下来。晒干了做窗帘!” 冈达伦明白,卓尔和黑暗魔法的出现意味着他和战狂的情况堪危,但友人强大的信心给了他安慰和力量,笑容同时绽放在两位矮人的脸上。 他们跳出第二个黑暗结界,又有第三个包裹住他们,轻微的手弩发射声随之响起。 “你们就知道做这个吗?”克鲁默向神秘的敌人高声呼喝,“我怎么……哦!你们这些脏东西在干什么!我怎么插你们,如果我看不见你们的话?” 他们冲过第三个黑暗结界,进入一条密布石笋与钟乳石的宽阔隧道,冈达伦看见克鲁默从脖子侧面拔出一根短箭。 两个矮人停住脚步,再没有黑暗结界落在他们身旁,卓尔也已无影无踪。但两位经验丰富的战士知道,这里的复杂地形为他们的敌人提供了无数藏身之处。 “箭上有毒吗?”冈达伦担心地问,卓尔暗器的阴狠尽人皆知。 “嗯,”潘特说着把短箭扔到一边。 “我们的敌人离我们并不远,”冈达伦仔细地审视周围。 “呸,他们也许早就跑了。”克鲁默大笑出声,“太糟糕了,我的头盔都要生锈了,应该用那些精灵的血好好刷一刷。嗬!”战狂突然一声大吼,抓住了一枝新的弩箭,这枝箭戳在了他的肩膀上。冈达伦从弩箭的角度发现,卓尔精灵并没有藏身于石笋丛里,他们漂浮在那些钟乳石之间! “分散!”战狂吼叫着推开冈达伦。一般情况下,矮人会聚在一起,背靠背地战斗,但冈达伦明白并同意克鲁默的用意。当克鲁默真正陷入战狂状态的时候,不止一个矮人曾经被他的钉子戳到。 几名黑暗精灵手中握着刀剑,从半空滑下。克鲁默·潘特立刻进入标准的战狂状态,他跳起身,不管是精灵还是石笋,低头便猛撞过去。一个卓尔被他的盔钉穿透了肚子,但长钉却被卡在濒死卓尔的身体里。弯着腰的克鲁默后背被砍了几下,他愤怒地吼叫着,转过身,带着那个被刺穿的卓尔冲向敌人。 克鲁默的狂暴进攻牵制住了大多数敌人,一开始就使冈达伦没有承受多少压力。他面前站着两个卓尔女性,老矮人对这种邪恶生物的美丽感到相当震惊,她们的身体苗条而不削瘦,头发比经过良好保养的矮人女子胡须还要光华润泽得多,一双明眸神采动人。但这样的观感并没有减弱冈达伦砍下她们的头颅的决心,他抡动战斧,砸开阻挡的盾牌,封住袭来的武器,迫使两个女子步步后退。 冈达伦的面孔突然因为剧痛而扭曲,如是者一共三次,有某种无形的箭矢射入了他的后背,魔法能量切开他的铠甲,咬噬他的肌肤。片刻之后,灰胡子老矮人听见克鲁默的咆哮和咒骂,“该死的巫师!”他知道,自己的友人也受到了同样的袭击。 虽然盔钉上的卓尔死尸遮挡了视线,但克鲁默还是看见了施法者,“我恨巫师,”他大吼一声,向远处的那个卓尔冲去。 巫师用正在说着什么,克鲁默不明白他用的语言,看见与他战斗的六名黑暗精灵突然跳向两边,空出了他与巫师之间的地方,战狂才大致了解到他所面临的危险。 但现在的克鲁默已经失去所有理智,战斗的怒火和嗜杀的狂暴完全控制了他的心神。他全速前冲,心里只想着一下子刺穿这个巫师,死亡的卓尔在他的头盔上剧烈晃动。战狂没有注意到巫师的吟诵,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手中紧握的金属短杖。 克鲁默飞了起来,突然的闪光夺走了他的视力,他的身体则被闪电的能量打得倒撞出去。他重重地砸在一株石笋上,滑落在地。 “我恨巫师。”矮人第二次嘟囔这句话,他从盔钉上捋下死掉的卓尔,跳起来,带着满身的浓烟再次发起冲击。 他低下头,将盔钉对准敌人,向前猛冲,钢环铠甲发出震耳的刮擦声。和他作战的黑暗精灵纷纷跃至他身边,用长剑和魔法锤劈砍他的身体,战狂撞出卓尔纷乱的攻击,鲜血从多个伤口中喷涌而出。 克鲁默的吼叫毫不间断地持续着,即使他感到了伤痛,他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对于面前这名卓尔巫师的怒恨控制了他一切行动。 巫师认识到他的士兵无法挡住这个疯狂的生物,他使用自己天生的魔法能力,飘离地面,要拉开自己和这个不会飞的恐怖矮人之间的距离。 冈达伦倾听着身后的混战,每次克鲁默发出痛苦的吼叫,他都禁不住要哆嗦一下。但灰胡子矮人无法帮助他的朋友,面前的两个卓儿女子战技之强令人吃惊,她们默契的配合不但挡住了矮人每一次攻击,甚至还不时发起反击。她们其中一个手持一柄锋利的长剑,另一个使用的是一把光华闪烁的锤子。冈达伦浑身已经不止一处受伤,幸好所有的伤口都不算严重。 激战正酣时,使锤的女子突然退出战团,开始吟诵一段咒语。 “不能让你得逞。”冈达伦喃喃地说着,迅速加强了对使剑女子的压力,逼迫她招架不迭。细瘦的卓尔敌不过矮人强横的体力,冈达伦一再将她赶退,让她撞到同伴身上,破坏了法术的施行。 秘银厅的第一代王者毫不停顿地向前攻杀,用他的盾牌殴击两名卓尔,代表战锤家族的冒泡啤酒杯狠狠地撞在黑暗精灵身上。 在走廊另一端,克鲁默蹿上一棵石笋,高高跳起,盔钉在半空中插入巫师的膝盖,戳碎了他的膝盖骨,从膝窝中直透出来。 巫师发出痛苦的尖叫,他的漂浮能力把他们两个都挂在了半空中,强烈的疼痛已经模糊了卓尔的思维,使他根本想不到应该释放法术。他们怪模怪样地悬垂着,巫师紧握自己的伤腿,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虚弱。克鲁默则狠命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让长钉在伤口中充分搅动,同时一双拳头不断向上击打,最后,他将铁手套上的钉子尽数插入到卓尔的大腿中,脸上露出狂野的笑容。 一阵温热的血雨落在战狂身上,让他更显狂暴。 战狂的脚上传来一阵痛感,他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离地面太近,下面的卓尔正在攻击自己的双足,他跷起双腿,整个身躯却因为一阵猛烈的剧痛而抽搐不止,他心里清楚,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场战斗了,一名卓尔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肾脏。 使锤的卓尔女子倒入一个拐角,冈达伦迅速逼近用剑的敌人。他像前几次一样,摆出要用盾牌冲击的架势。但狡猾的老矮人在冲到敌人面前时突然停住,俯身横砍,斧刃连续切断了卓尔女子的两支脚腕。随后,冈达伦立刻扑到她身上,挡开刺来的长剑,一斧劈碎了对方的头颅。 他一抬头,恰好看见魔法锤出现在面前,接着脸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冈达伦搅动舌头,吐出一颗牙齿。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年轻的卓尔女子——她确实很年轻。 “你在开玩笑,”老矮人说。他并没有注意到卓尔女子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法术,悄悄地将那颗牙齿隔空收入在张开已久的手掌中。 魔法锤继续发动袭击,打在正在爬起身的矮人头侧。“你死定了。”冈达伦带着严酷的微笑向她承诺。但一声尖叫撕裂空气,夺走了他所有的笑容。冈达伦经历过无数激烈的战斗,他知道垂死的喊叫是什么样子,而他也知道,刚才这声喊叫只能来自于一个矮人。 他用瞬间的工夫稳定自己的心神,提醒自己,他和老克鲁默早已预料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旅行。当矮人再次打起精神的时候,他发现年轻的卓尔女子已经退到了拐角后面更远的地方,她的唇间传出一段段咒文。冈达伦知道,其他黑暗精灵很快就会攻击他的背后,但他决定要先杀死这名卓尔女子。顽固的矮人向前冲去,根本不在意卓尔女子为他准备了什么样的魔法。 矮人绕过拐角的时候,卓尔女子显得毫无防御能力,她的双眼紧闭,两只手低垂在体侧。前冲的矮人突然被一股旋风阻断,魔法涡流环绕着他,将他固定在原地。 “你要干什么?”冈达伦吼道,他疯狂地抗击这道魔法禁锢,但始终未有寸进,甚至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这时,冈达伦在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他无法再感觉到这股旋风,但它仍然在他身边吹动,仿佛这股风可以穿透他的皮肤。而他的灵魂就像是受到了旋风的吸食,正在被拔离体外。 “你要……”他再次开口询问,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唇。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对整个身体的控制。他无能为力地飘向那个卓尔,飞向她掌中的一样古怪东西,那是什么?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的牙齿。 这时,四周只剩下绝对的空白,从极遥远的地方,冈达伦还能听见黑暗精灵的交谈,他转回头,看见了一生中最后一幅画面。一具躯体——他的躯体!——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有几个黑暗精灵围绕在周围。 他的躯体…… ※※※※ 刚刚脱离梦境的矮人幽灵显得摇摇欲坠,那是残忍的伊娃芮尔·班瑞为他布下的梦魇,这个曾经年轻的卓尔女子,现在又将他迫入到噩梦中。班瑞知道,这些回忆是她能对这个顽强的矮人施加的最可怕的折磨,她也经常会这样做。 现在,冈达伦瞪视她的眼睛里只有憎恨,在两千年的时间里。矮人拥有的只有一个绝对空白的监狱和一段无法逃避的恐怖回忆。 “当你离开秘银厅的时候,你把王座给了你的儿子。”班瑞在许多个世纪以前就逼迫饱受折磨的囚徒说出了这件事,“秘银厅的新王名字叫布鲁诺,那是你儿子的名字,对不对?” 幽灵一动不动,眼神坚定而决绝。 班瑞主母冲他笑了笑,“你的记忆里有通向秘银厅的道路和那里的防御状况,如果我对矮人的作风理解正确,从那时到现在,这一切都不会有很大改变。这不是很讽刺吗?伟大的冈达伦,秘银厅的建立者,战锤部族的始祖,却要为毁灭这座厅堂和这个部族而尽他的一分力量。” 矮人王愤怒地呼喊,身躯迅速变大,一双巨手伸向班瑞布满褶皱的萎缩的喉头。主母冷笑一声,拿出那枚牙齿,旋风按她的意志出现,裹挟住冈达伦,将他带回了那个空白的监狱。 “还有,崔斯特·杜垩登也逃脱了,”班瑞主母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他很走运,但不会永远走运!” 班瑞舒适地坐在软椅中,邪恶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是崔斯特·杜垩登让她获得了她所需要的联盟,而命运的巧合正把足够的条件和手段放在她掌中,让她能完成已经渴望了两千年的征服。

第一部 血脉 尾声 
崔斯特·杜垩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考虑着所有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沃夫加的回忆一直萦绕在他的思绪中,但那里面不存在黑暗与凄凉,占据他脑海的。并非是沉重的岩石坟,而是许多次冒险的征程,那些兴奋,那些鲁莽,他与那个高大的汉子所分享的一切。崔斯特将沃夫加收在了心灵的一个角落里,同样收在那里的还有他对父亲札克纳梵的回忆。他无法否认失去沃夫加的悲伤,也不想否认这一点。但这个腰杆始终挺直的年轻人为他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让崔斯特·杜垩登在想到他的时候,平静的脸上总是浮现出苦涩的微笑。 他知道,凯蒂·布莉儿也会像他一样接受这一切。她年轻而坚强,又像他和沃夫加那样心中充满了对冒险的渴望,凯蒂会学会在泪水中保持笑颜的。 崔斯特惟一害怕的是布鲁诺,这位矮人王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对这件事情在他的余生中将产生的影响也没有很好的准备。但布鲁诺在漫长而艰苦的生命中经历了很多悲剧,一般说来,坚韧克己的矮人总是这样对待死亡和自然的过往,崔斯特必须相信,布鲁诺能够坚持下来。 直到崔斯特想起瑞吉斯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件事牵涉了多少其他的事情。恩崔立,那个邪恶的人类,他伤害了无数生灵,现在终于恶贯满盈。费伦大陆各地会怎样欢迎这个消息呢? 而代表着崔斯特与黑暗世界之间联系的杜垩登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崔斯特是否真的摆脱了魔索布莱城?他、布鲁诺和凯蒂,还有全部秘银厅的居民,以后是否可以安枕无忧,不再受到卓尔的威胁? 崔斯特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在沃夫加牺牲的一战中,出现了一只蜡融妖,她是罗丝的侍女。如果这次捉拿他的袭击仅仅出于维尔娜的意愿,那是什么力量能让如此强大的恶妖出现在这个层界? 这个想法让崔斯特深感不安,他很想知道卓尔的威胁是否真的结束了,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他和那个被他遗弃的城市之间会不会出现最终的和平? ※※※※ “盘石镇的使者已经到了。”凯蒂门也没敲,就走进了布鲁诺的房间。 “不要打扰我。”矮人王粗暴地回答。 凯蒂走到他身边,扳住矮人宽阔的肩膀,强迫他望着她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共同的忧伤与理解。如果他们不坚强地生活下去,不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那么,沃夫加的死将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生命不能延续,死亡又能代表什么? 布鲁诺搂住女儿的纤腰,给了她一生中最热烈的拥抱。凯蒂同样抱紧了自己的父亲,泪水从深蓝色的眼睛中滚滚而下,而充满生命活力的微笑也绽放在年轻女子的脸上。布鲁诺大声的抽泣让他的肩膀不停地抽搐,但凯蒂真切地感觉到,父亲很快就会恢复过来了。 所有这些结束之后,布鲁诺仍然是秘银厅的第八代王者;在这些冒险、欢快和悲伤之中,凯蒂度过了自己生命中第二十个年头。 他们的道路,依然漫长。 (血脉四部曲Ⅰ血脉完)

第二部 无星之夜 序 
崔斯特抚弄着雕工精细的黑豹像,即使在肌肉发达的颈部,黑玛瑙制的雕像仍平整光洁。就如同关海法本身,看起来是如此完美。明知今后再也不能相见,崔斯特怎能忍受与它分离? “别了,关海法。”黑暗精灵游侠低语。凝视着小雕像时,他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令人同情。“良心不允许我在这次旅行中带着你。因为比起自己,我更担心你会遇上不幸。”他一声叹息,无奈得听天由命。他和朋友们经历了漫长艰辛的战斗,做出巨大的牺牲,才得到一瞬的和平,然而崔斯特渐渐明白这不过是虚幻的胜利。他曾想否认,也曾想将关海法放回小袋,怀着美好期望盲目前行。 崔斯特为片刻的软弱叹了口气,将雕像交给半身人瑞吉斯。 瑞吉斯难以置信地瞪着崔斯特,沉默良久,对精灵告诉他和要求他做的事而震惊不已。 “五个星期。”崔斯特提醒他。 半身人孩子般天真的脸皱了起来。如果崔斯特五个星期内不回来。他就得将关海法交给凯蒂·布莉儿,告诉她和布鲁诺关于崔斯特离去的真相。听到黑暗精灵阴郁的语调,瑞吉斯就知道崔斯特从没想过还能回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半身人将雕像搁到床上,摸索着自己的项链。它的环扣被他褐色的长卷发缠住了。但他最后还是把它连同坠子一起扯了下来,悬坠其上的是块大大的魔法红宝石。 这回轮到崔斯特吃了一惊。他了解这块魔坠的价值,还有半身人是如何钟爱它。若说瑞吉斯此举有违天性还是很保守的讲法。 “不行。”崔斯特争辩着推辞道,“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它会丢……” “拿去!”瑞吉斯尖声要求,“凭你为我所做的,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你当然配拿着它!把关海法留下是另一回事——如果黑豹落入你那些邪恶的同胞手里,那可真糟透了——但这石头只是件魔法物品,不是活的,旅行时它能帮上忙。像带着你的弯刀一样带着它吧。”半身人停了一会儿。温和地注视着崔斯特淡紫的双眸,“我的朋友。” 瑞吉斯忽然一弹指,打破了这沉寂的一刻。他溜过地板,光脚踩在冰冷的石面上,睡衣窸窣作响。从一个抽屉里他变出了另一样东西,一个非凡的面具。 “我拿回它了。”他说着,并不打算解释是怎么取得这件眼熟的物品的。其实,瑞吉斯离开秘银厅后,发现阿提密斯·恩崔立无助地挂在峡谷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他迅速地搜刮了杀手的财物,然后划断了恩崔立斗篷上的缝线。那个家伙遍体鳞伤,早已神志不清,全赖那件斗篷将他钩在崖边。半身人怀着快感听到了斗篷的撕裂声。 崔斯特盯着那个面具良久。一年多以前,他从女尸妖的巢穴里拿走了它。戴着它,就能完全改变外表,掩藏真实身份。 “这能方便你进出各种地方。”瑞吉斯满怀希望地说。然而崔斯特仍旧一动不动。 “我要你带上它。”瑞吉斯坚持,误会了黑暗精灵犹豫不决的原因,把面具塞给崔斯特。瑞吉斯没有意识到这面具对崔斯特·杜垩登而言意味着什么。崔斯特一度戴着它来隐藏身份,因为一个在地表世界行走的黑暗精灵总是被巨大的偏见所排斥。崔斯特逐渐明白这面具终究是个谎言,无论它是多么有用;他决意再也不戴它,无论它能予以他多大的方便。 或者他可以戴?崔斯特怀疑自己是否能拒绝这样一件礼物。倘若面具能助他达到目标——这目标将影响所有他留在身后的人们——那么他的良心能否拒绝戴上它? 不,他最后决定,面具并非如此有助于实现他的目标。离开那城市的三十年是段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外貌并不很特别,当然的他也不至于声名狼藉到足以被人认出的程度。他挥手拒绝了这件礼物,瑞吉斯在又一次推让不成后耸了耸肩,将面具搁到了一旁。 崔斯特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黎明到来之前还有好几个小时,火炬在秘银厅上一段的台阶上微弱地燃烧着,还没有什么矮人醒来。一切看来如此宁静,如此平和。 黑暗精灵细长的手指轻触门扉,没发出任何声音,只顺着木门的纹理滑过。他不愿打扰门后的那个人,尽管他很怀疑她能否安眠。每天夜里,崔斯特都想到她身旁安慰她,可他不能,因为他明白他的话语无法抚平她的心伤。和以往许多个夜晚一样,他站在门前,犹如谨慎而无助的哨兵。游侠轻轻步过走廊,穿越微微跃动的火炬投下的阴影,没发出一丝微响。 在另一扇门,最亲的矮人朋友门前,他只驻足了短短一瞬。然后,崔斯特很快便走出了生活区。他走进聚会的正厅,秘银厅之王曾在此款待前来的使者们。有几个矮人——很可能是达格那的小队——在这里,但他们既没听到也没看到黑暗精灵悄然经过。 在杜马松之厅的入口,崔斯特又一次停下脚步。在此,战锤一族收藏着他们最珍爱的物品。他明白自己得继续前行,在矮人们醒来前走出这个地方。然而,他无法忽视那牵动心弦的情感。在黑暗的族人们被逐出此地后,他已有两个星期不曾来过这圣堂,可他知道若不在此看上一眼,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那把威力强大的战锤,艾吉斯之牙,正在这华丽大厅正中的柱子上——那是最高荣誉之位。它很适合那位置。闪亮的锁子甲,古英雄遗下的战斧和头盔,传说中的铁匠留下的铁砧……在崔斯特紫色的双眼中,艾吉斯之牙远远比这些宝物更为耀眼。这战锤甚至还从未由一个矮人挥舞过,想到这,崔斯特微笑起来。这件武器曾属于崔斯特的朋友,沃夫加,一个为了保全队友不惜牺牲自己的人。 崔斯特凝视着这威力强大的兵器,盯着那闪烁微光的秘银头。这把战锤历经百战,未曾留下一丝刮痕,仍清晰地亮出所刻的矮人之神杜马松的印记。黑暗精灵的视线顺它而下,落在暗黑的精金手柄已干涸的血渍上。布鲁诺顽固得拒绝洗去那些血渍。 与那个又高又壮,金黄色头发古铜色皮肤的野蛮人并肩作战的回忆涌向黑暗精灵,关于沃夫加的回忆侵蚀着他的脚步和决心。在脑海中,崔斯特又一次看到沃夫加清澈的双眼,一双北地碧空般的冰蓝眼眸,总是闪烁着热情的火光。沃夫加还只是个孩子,还未曾对这残酷世界的无情现实心生恐惧。 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就已甘愿为了那些被他称之为朋友的人牺牲一切。 “别了。”崔斯特低语,转身离去。现在要掌握时间,但他却没有发出比之前走来时更大的声响。片刻之后,他已穿过楼厅,下楼进到高阔的门廊。秘银厅八位国王的塑像镶在石墙内,他在他们的灼灼目光中穿行。最末端的一座国王布鲁诺·战锤之像最为引人注目。布鲁诺神情严峻,一道由前额至下颌的深深伤痕和缺失的右眼使他的面容更是严酷。 布鲁诺伤到的不仅仅是眼睛,崔斯特知道。不仅仅是那岩石般坚韧的身体留下了伤痛。布鲁诺的心是伤得最重的部分,失去他视若己出的男孩,犹如加诸刀剑。矮人的灵魂是否如身体一般坚韧?崔斯特不知道。此时此刻,注视着布鲁诺带伤的面庞,崔斯特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应该坐到友人身边帮着平复伤口。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是什么会继续伤害他?崔斯特提醒着自己。是什么会继续伤害他和他还活着的朋友们? ※※※※ 凯蒂·布莉儿辗转反侧,重温那些不幸的时刻,就像她每天夜里做的一样——至少,像每个直到精疲力竭方能入睡的夜里一样。她听到了沃夫加唱着坦帕斯的战歌,看到了强壮野蛮人镇静地强忍痛楚的眼神,还有最后,他向岩石天顶挥锤,沉重的花岗岩块崩塌,砸落在他周围。 凯蒂·布莉儿看到沃夫加伤可见骨,皮肤被蜡融妖森白的牙齿自肋间撕裂。蜡融妖,这邪恶的外界妖兽,蜡一般又白又软的一堆丑陋肉块,就像支半融的蜡烛。 天花板砸落到爱人身上的隆响将凯蒂·布莉儿自床上惊起。她坐在黑暗中:浓密的红褐头发被冷汗粘在脸上。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平顺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它确实是可怕的回忆,但已经结束了。往者已逝。门外火炬的光芒安慰着她,让她平静下来。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而不安地翻身时又弄掉了毯子。胳膊上竖起鸡皮疙瘩,她发着抖,又冷又湿,伤心不已。一把抄起最厚的外套,她把自己紧紧地一直裹到脖子,躺下来直愣愣地瞪着黑暗。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有些事不对劲。 这位年轻女子理性地告诉自己说她在胡思乱想,是那些梦害得她困扰不安。对凯蒂·布莉儿来说,整个世界都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说服自己,现在是在秘银厅,周围都是朋友。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胡思乱想。 ※※※※ 太阳升起时,崔斯特已经离秘银厅很远了。不像往时,他今天没有坐下来欣赏晨曦。他不敢面对旭日,它现在看来已是个不可实现的幻梦。最初那阵炫目感过后,黑暗精灵遥望西南,望着山脉后的远方,回想着。 手伸向颈脖,他摸到了瑞吉斯给的催眠红宝石魔坠。他知道瑞吉斯是多么依赖和钟爱它,想着瑞吉斯的牺牲,一个真正的朋友做出的真正牺牲。崔斯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情:自从他踏入在费伦大陆被称之为冰风谷的地方,遇到布鲁诺·战锤和他的养女凯蒂·布莉儿后,他的生命因之而充实。一想到也许永不能和他们再相见,崔斯特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黑暗精灵很高兴能带上魔坠,这或许能帮他找到所需的答案,然后回到朋友身边。然而决定告诉瑞吉斯他要走这件事却使他心怀内疚。在崔斯特看来这有些懦弱——竟在这种糟糕的时刻要依赖朋友,而他的朋友们早已自顾不暇。他自认已为留下来的朋友们准备了必要的安全保障。他指点瑞吉斯在五周之后告诉布鲁诺实情,这样即使崔斯特此行未达目的,战锤一族至少还有时间为接踵而来的危险做好准备。 这么做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但崔斯特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告诉瑞吉斯是因为出于他自己的需要,因为他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至于那个魔法面具呢?他踌躇着。拒绝那个是否也是因为懦弱?那件有强大魔法力的物品本可帮助崔斯特,从而帮助他的朋友们,可他却没有勇气戴上它,甚至不敢碰它。 疑惑在黑暗精灵身旁飘游,在他眼前回旋,嘲笑他。崔斯特叹着气,摩挲着细长黑色手指间的那块红宝石。就算已拥有双刀的绝技,就算已遵循对信条的忠诚,就算游侠清心寡欲,崔斯特·杜垩登仍然需要有朋友。他回身瞥一眼秘银厅的方向,犹疑着:为了自己而选择悄悄地独立完成任务是否合适呢? 这就更懦弱了。倔强的崔斯特下了结论。他松开红宝石,扫清脑海中盘桓的疑虑,将手滑入森林绿的斗篷。在里边一个口袋中,有一张羊皮纸,那是从世界之脊到蛮野牛沙漠的地图。右下角有崔斯特标出的一个点,是个山洞,他曾由此踏上地表——也将由此重返故土。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一篇 责任的界限 
被遗忘的国度中没有哪个种族能比黑暗精灵更清楚“复仇”这个词的含义。复仇是他们每日餐桌上的甜点,是唇瓣尝到芳醇后得意的笑容,对他们来说,复仇是无上的美味享受。所以黑暗精灵们才如此渴望抓到我。 我们失去了沃夫加。来自我过去的黑暗人生的敌人给我深爱的朋友们造成了伤痛。这使我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愤怒和自责。每当我望向凯蒂·布莉儿美丽的面庞,都会见到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深邃而长久的悲伤,那是一个孩子闪亮的眼睛中本不该有的重负。 因为有着同样的伤痛,我无法对她说出安抚的话语,也怀疑是否有言语可予以她抚慰。既然我已做出了如此的选择,我就必须继续保护我的朋友们。我开始明白,必须超越悲痛,超越现时的哀伤。哀思如今占据了所有秘银厅矮人和坚石镇野蛮人的心灵。 据凯蒂·布莉儿对最后那场战斗的描述来看,沃夫加的对手是只蜡融妖,罗丝的侍女。听到这个恐怖的消息,我不得不将哀伤搁置一旁,仔细思量我最害怕的事是否已经来到了眼前。 我完全不了解蜘蛛神后那套混乱的把戏——我怀疑甚至连那些邪恶的高阶祭司们也不清楚这个不循常理的女神其真实想法究竟如何——然而,在这场战斗中出现了一只蜡融妖。即便是我这个宗教课学得最糟的黑暗精灵,也不会忽视这件事的重要意义。侍女的出现说明这次追捕行动是由蜘蛛神后授意的。蜡融妖参与作战的事实,对秘银厅而言是个不祥之兆。 当然,这些全都是推测而已。我并不知道我的姐姐维尔娜和其他魔索布莱城的黑暗势力在这场戏中也扮演了一个角色,也不知道维尔娜的死——我最后一个亲人的死,使我与黑暗精灵之间的牵绊再一次浮出水面。 每次看向凯蒂·布莉儿双眼的时候,每次见到布鲁诺那可怕的伤痕的时候,那一刻,我目光在向别处逃避,同时我也在提醒着自己:心怀侥幸的推测既软弱又危险。我邪恶的族人们已从我身边夺走了一个朋友。 绝不会再有下一个。 我在秘银厅找不到答案,在这也永远无法确定黑暗精灵们是否依然渴望着复仇,除非哪天有来自魔索布莱城的另一股势力登上地表,悬赏要我的首级。真相已压垮了我的双肩,我怎能去往银月城或其他临近的城镇,重返平常的生活方式?我怎能安睡,同时心中却在担忧黑暗精灵会卷土重来,再一次伤害我的朋友? 秘银厅表面上的平和、盘桓不去的沉寂,无法告知我黑暗精灵的密谋。然而,为了我的朋友们,我必须了解那些阴谋。而可供我搜寻线索的,恐怕只有一个地方。 沃夫加献出了生命以保朋友生存。凭良心说,我要做的难道应该比这少吗?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一章 野心家 
卓尔精灵之城——魔索布莱城所在巨大洞穴的北部。佣兵头子贾拉索正靠在学院所在地——提尔·布里契宽阔梯道的一根柱子上,他取下宽檐帽,一边摸着光头一边低声诅咒。 城中灯火通明。从天然石笋群雕刻出来的房屋在很高的地方才开有窗子,火炬的光芒在那里摇曳。卓尔精灵城中竟然有灯火!许多精致的建筑物都会饰以妖火柔和的亮色,大都闪耀着蓝色或紫色的光辉,但妖火和灯火是两码事。 贾拉索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当体重落到最近受过伤的腿上时,他不禁瑟缩了一下。崔尔·班瑞,蜘蛛学院的主母教长,城中最高阶的祭司,曾为他医过腿伤,可贾拉索怀疑这坏心眼的祭司故意不治好它,留下一点儿伤痛,提醒着佣兵头子追捕崔斯特·杜垩登的又一次失败。 “这光刺伤了我的眼。”讥讽的话语从他身后传来。贾拉索回身看着班瑞主母的长女,也就是那个给他治伤的崔尔。她比大多数的卓尔精灵都矮,比贾拉索矮了几乎一尺,然而她总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镇静神色。贾拉索比多数人都更了解她的权势(还有她易怒的性情)因而他总以最大程度的谨慎来应对这个小个子女性。 闪烁着,照耀着,满城的灯光都像是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眼睛。她走到他身旁,低声咒骂道:“该死的光。” “这可是你的主母下的命令。”贾拉索提醒她。他的一只眼睛避开她的瞪视,另一只藏在眼罩下。他戴回帽子,把它拉低,掩住自己得意的笑容。 崔尔对自己的母亲不满。在班瑞主母开始暗示要进行计划的那一刻,贾拉索就知道了。但崔尔也许是蜘蛛神后最狂热的信徒,她绝不会去违抗城中第一主母班瑞主母——除非罗丝神后命令她这么做。 “走吧。”祭司咆哮道。她转身走下提尔·布里契,走向卓尔精灵学院三座建筑物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座蜘蛛形建筑。 贾拉索在走动时发出尖声的呻吟,跛行的每一步都跌跌撞撞,踉跄不稳,想以此求得一点儿治疗魔法。这种尝试没奏效,崔尔只是在那高大建筑的门前稍停了一会儿,耐心地等着他。贾拉索知道,这有点儿不符合她的个性,因为崔尔是从不为任何事情等待的。 一踏进殿堂,各种各样的气息立即袭向佣兵头子,从香料的芳香到祭品干涸的血腥气一应俱全,同时还在每扇边门后都传出了阵阵吟唱声。崔尔对此毫不在意,她耸耸肩,走过几个看到她并向她鞠躬的门徒。 班瑞的女儿径直向更高处台阶去,她的目的地是主母教长的私人房间。她走下了一个小门厅,那里的地板上爬满了活生生的蜘蛛(其中一些比贾拉索的膝头还高)。 崔尔走到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中间,示意贾拉索进右边的一扇门。佣兵头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却还是被崔尔发现了。 她抓住贾拉索的肩,粗暴地将他拧向自己,冲他呵斥道:“你以前来过!” “只在我从格斗武塔毕业时来过。”贾拉索说着,一抖肩膀脱出她的掌握,“就像所有格斗武塔的毕业生一样。” “你来过上面。”崔尔怒喝,圆睁眼睛瞪着贾拉索。佣兵头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叫你进去时你犹豫了。”崔尔继续说,“因为你知道左边那间是我的私人房间。你想进的是那里。” “我完全没想过会被召到这来。”贾拉索回嘴,想要转移话题。崔尔那么近地盯着他时,他有点儿乱了方寸。他是否低估了她对她母亲最新计划的恐惧? 崔尔打量着贾拉索,眼睛眨也不眨,牙关紧咬。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贾拉索最后承认。 又过了半晌,崔尔还是盯着他不放。 “你请我来的。”贾拉索提醒她道。 “我命令你来的。”崔尔更正。 贾拉索夸张地低低鞠了一躬,摘下帽子挥了个大大的圆。班瑞的女儿的眼睛闪出愤怒的火光。 “够了!”她喝道。 “你也玩够了!”贾拉索顶回去,“你要我到学院来,虽然我对这毫无好感,但我还是来了。你有问题想问,而我,也许,知道答案。” 崔尔眯起了眼睛,贾拉索确实有说最后那句话的资格。他是个狡猾的对手,她和城中所有人一样清楚。她曾和这个奸猾的佣兵头子交涉过多次,却仍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触犯或触怒了他。她转过身,示意他进左边她的房间去。他再一次姿态优雅地欠了欠身,走进了铺着厚厚地毯,燃着柔和魔法光辉的精致房间。 “脱掉靴子。”崔尔令道,自己也在步上绒毯前褪去了鞋。 贾拉索就站在门里,靠着饰以挂毯的墙略带犹豫地看着自己的靴子。凡认识佣兵头子的人都知道那是双魔法靴。 “算了。”崔尔做出让步,关上门,从他身旁大步走过,坐进一把堆满了软垫的宽大椅子。她的身后是一张写字台,再往后是无数挂毯中的一幅,描绘着一群卓尔精灵在一个被当做祭品的巨大地表精灵周围舞蹈。地表精灵之上隐隐现出几近透明的半精灵半蜘蛛生物的幽魂,它的脸美丽而安详。 “你不喜欢你母亲点灯的指示?”贾拉索问,“你自己的房间倒是亮堂堂的。” 崔尔咬着下唇,又一次眯起眼睛。大多数祭司都会让自己的房间保有朦胧的光亮,好方便阅读魔法书,因为热感视觉没法读出写在纸上的符号。虽说有些墨水可以保留热能多年不变,但贵得让人无法承受,即使像崔尔这样有权有势之人亦是如此。 贾拉索回瞪班瑞的女儿严厉的神情。看来崔尔经常动怒,佣兵头子沉思着。“灯光看来对你母亲的计划正合适。”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实际上,”崔尔的语调尖锐,“你这么骄傲自大是因为自以为了解我母亲的打算?” “她打算再次进攻秘银厅。”贾拉索把话挑明了,知道崔尔早就下了同样的结论。 “会吗?”崔尔的问话含糊其辞。 这话的潜台词让佣兵头子又来了精神。他朝屋里另一张不那么软的座椅走去,打算长谈。即使走在又厚又柔的毯子上,他的脚步落地仍然很重。 崔尔笑了,并没有受那双魔法靴的影响。只要他愿意,贾拉索能在任何地面走得嘈杂不堪,同样也能走得悄无声息。这是常识。他那一大堆珠宝、手镯和饰品看来也同样附有魔法,因为它们可以叮当作响,也可以寂然无声,随他所愿。 “如果你在我的地毯上弄出个洞来,我就挖你的心来补。”崔尔如此保证说。与此同时,贾拉索舒服地跌坐进包好的石椅,展平扶手上的一条皱褶,现出上面清晰的图案:一只黑黄相间的吉安图蜘蛛,这是地表上的狼蛛在幽暗地域中的变种。 “为什么你猜你母亲不会去?”贾拉索问道,刻意忽略她的威胁。虽说已了解崔尔的残忍,他倒也真想知道究竟已经有多少颗心脏被织进了这块地毯的纤维。 “我在猜吗?”崔尔问。 贾拉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早就猜到这场会谈将毫无意义,崔尔要探出他已知道了多少,而她自己却什么都不说。当崔尔坚持要贾拉索去见她,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安排,由她离开提尔·布里契去见佣兵头子,贾拉索就一直在希望这次能了解些实在的东西。但很快贾拉索就明白过来,崔尔要在蜘蛛学院和他碰面的惟一理由就是:这地方很安全,甚至她母亲那些窥探一切的耳目也发现不了。 而现在,即使在经过一堆的辛苦安排后,这次最重要的会面还是变成了互嘲会。 崔尔看来也同样心烦意乱。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凶恶地宣布:“她想要一个王朝!” 贾拉索把手指合在一起,手镯叮当作响——他们终于说到有意义的部分了。 “对班瑞主母而言,魔索布莱城的统治权已经不够了。”崔尔继续往下说,语调愈发平静。她坐回座位,“她要扩展疆域。” “我以为你母亲的计划是罗丝授意的。”贾拉索说,接着他又被崔尔明显的蔑视神情彻底弄糊涂了。 “也许吧。”崔尔承认,“蜘蛛神后乐于见到对秘银厅的统治,如果能俘获叛徒杜垩登是最好了。不过,我们得顾虑到其他的事情。” “布灵登石城?”贾拉索问,指的是卓尔精灵的宿敌斯涅布力,即地底侏儒们的城池。 “这是一个。”崔尔回答,“布灵登石城和连接秘银厅的通道隔得并不远。” “你母亲提过会在回程中解决布灵登石城。”贾拉索吐露了一点儿内幕消息,知道若想让崔尔继续坦诚相见就得先抛出些诱饵。在佣兵头子看来,崔尔一定是非常担心,才会老实地向他显露出害怕的情绪。 崔尔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消息,毫不吃惊。“还有别的问题。”她重申,“班瑞主母冒的风险相当大,所以她在寻找盟友,甚至是灵吸怪这样的盟友。” 班瑞的女儿说出的理由像她的声音一样击中了贾拉索(崔尔的话让贾拉索不得不有所震动)。班瑞主母一直拥有一只灵吸怪伙伴,一只贾拉索所见过的颇为丑陋而危险的生物。在这种长着章鱼头的人形怪物旁,他永远都会觉得不舒服。贾拉索靠着和敌人斗智才活得下来,但面对灵吸怪,他是小巫见大巫。“夺心魔”是这邪恶种族的名字,它们的思维模式和其他种族大相径庭,以只有灵吸怪自己才理解的信念和规则指导他们的行动。 即便如此,卓尔精灵们仍经常能顺利地和灵吸怪社会交涉。魔索布莱城有两万名技术娴熟的战士,而灵吸怪在此地的数目连一百都不到。崔尔的担忧是有些过虑了。 但贾拉索没有这么对她说。佣兵头子熟知她不可理喻的易怒脾气,所以宁可听而不是说。 崔尔还是摇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她从椅中跳起,黑紫色饰有蜘蛛花纹的袍子在她踱步时沙沙作响。 “班瑞家族不是孤军作战。”贾拉索提醒她,试着安抚崔尔。“很多家族都在窗口亮起了灯光。” “让全城上下同心这点,母亲做得很好。”崔尔承认,她紧张的步调放缓了。 “可你还是害怕。”佣兵头子揣度,“你需要情报好下个定论。”贾拉索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讥笑。长久以来,他和崔尔都是敌人,彼此怀疑——当然,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对方!而现在,她需要他。她是个与外界隔绝的学院里的祭司,远离城中飘飞的小道传闻。一般来说,向蜘蛛神后的祈祷已能提供所有她所需的消息,但现在,假若罗丝女神认可班瑞主母的行动(这像是明显的事实),崔尔显然会被独个撇在黑暗中。她需要一个间谍,而在魔索布莱城有一个无可匹敌的间谍系统,那就是贾拉索和他的情报网——达耶特独立佣兵团。 “我们彼此需要。”崔尔尖锐地反驳,转身瞪大眼盯着佣兵头子。“母亲是贸然涉险。如果她的地位动摇,想想看谁会取得统治者之位!” 说得没错。贾拉索默认了。崔尔作为班瑞家的长女,毫无疑问会是班瑞主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她作为蜘蛛学院的主母教长,在城中又拥有仅次于任何一个统治家族主母的权势。崔尔已奠下惊人的权力基石。但是,在魔索布莱城中,法律托词不过是掩盖潜在混乱的外壳,权力的根基就像熔岩池般易变。 “我会考虑。”贾拉索回答,站起准备离开,“然后告诉你考虑的结果。” 崔尔知道这狡猾的佣兵头子的话只有一半能信,但他说什么,她只能听什么。 过了一会儿,贾拉索沿着魔索布莱城宽敞的石刻大道走着,经过几乎每个石笋后都有的家族守卫,穿越他们监视的目光和随时都会出鞘的刀剑——许多钟乳石下方的环状阳台上也有同样的卫兵。佣兵头子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他戴的宽边帽就表明了他的身份,全城的人都认识他,而且没有哪个家族愿和达耶特独立佣兵团起冲突。它是支秘密军队——几乎没人能猜出队伍的准确人数——而它的基地也缩在这宽阔洞窟许多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和裂缝之中。这队伍声名远扬,而统治家族们也默许它的存在,城中大多数人都认为贾拉索是魔索布莱城最有势力的男性之一。 贾拉索心情很好,根本不在意卫兵们射来的危险目光。他专注于内心,回味着和崔尔会面时那场微妙的谈话。进攻秘银厅的假想看来很有可行性。贾拉索去过那个矮人要塞,亲眼目睹过它的防御力。虽然要塞的确难以攻克,但面对一支卓尔精灵的军队,矮人们看来仍处劣势。 一旦魔索布莱城以班瑞主母为首的队伍征服了秘银厅,罗丝女神会得到无上的欢愉,班瑞家族也会站在荣耀的巅峰。 然后崔尔接过它,班瑞主母就会拥有一个世袭王朝了。 权力的顶峰?这想法悬在贾拉索的脑海。他在纳邦德尔,魔索布莱城巨大的时柱旁顿下步子,乌黑的脸上漾开笑容。 “权力的顶峰?”他低语出声。 贾拉索一下子明白了崔尔的惊恐。她担心她的母亲越界了,因贪图另一个帝国的疆域而赌上了现有的、已经够惊人的国土。在考虑这个想法时,贾拉索甚至想到了更为深远的问题。想想看,先征服秘银厅,接着是布灵登石城,假若班瑞主母成功了会如何?他沉思着。之后还会有什么敌人能威胁到卓尔精灵,能使魔索布莱城的各个特权集团凝聚在一起? 这就是布灵登石城,一个距离魔索布莱城如此之近的敌营,为什么竟能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容忍其存在的原因。贾拉索找到了答案。他明白了,侏儒无意中成了使魔索布莱城各家族保持在同一阵线上的黏合剂。拥有一个仅在咫尺之遥的共同敌人,卓尔精灵间经常性的内战才不得不有所节制。 然而,班瑞主母要除去这黏合剂,不仅要将她的疆域扩张至秘银厅,而且还同样包括麻烦的侏儒城。崔尔不是担心卓尔精灵会被打败,也不是担心要和一小群灵吸怪联盟。她是在害怕她的母亲会获胜,从而为她留下后患。班瑞主母老了,而崔尔会是那个位置的第一继承人。目前,那还的确是个舒适的位置,但在攻下秘银厅和布灵登石城后,它就远远不是那么牢固和安全了。使各家族保持统一阵线的共同敌人——这种束缚将不再存在,而因为这些行动,崔尔还得费心和远离魔索布莱城的地表世界间保持联系。在那里,秘银厅盟军的报复行动简直不可避免。 贾拉索算是明白了班瑞主母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他揣度着在那个枯槁老妇人的计划背后,罗丝神后想的是什么。 “是混乱。”他得出了结论。魔索布莱城已沉寂了太长太长时间。有些家族是在打仗——这是难免的。杜垩登家族和迪佛家族,两个统治家族业已湮灭,然而城中的普遍结构依旧稳固,未被危及。 “啊,可你乐意这么干。”贾拉索不由得张口说出了对罗丝神后意图的猜测。他忽然想通了,罗丝女神是想要一个新秩序,对一个变得令人厌倦的城市进行一次家族洗牌。难怪崔尔——这个将继承她母亲遗留下来的一切的人会不高兴了。 秃头的佣兵头子自己就深爱着阴谋和混乱,他开心地大笑起来,看向纳邦德尔时柱。时柱的热能已大都消散,表明现在已是幽暗地域的深夜。贾拉索在石头上敲了敲鞋跟,动身前往奎拉索望族高原,魔索布莱城东面城墙般的高原,那里住着本城最有权势的家族。他可不愿在跟班瑞主母的会谈中迟到,他要向她报告和她长女的“秘密”会面。 贾拉索盘算着该对那老主母说出多少,还有他如何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爱死了这桩阴谋。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章 告别疑团 
睁着眼熬过又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凯蒂套上一件长袍,穿过她小小的房间,期望在阳光中找到些安慰。她浓密的红褐色头发耷拉在一边,在另一边留下弯弯曲曲的一绺,可她不在乎。因为忙着揉去眼中的睡意,她险些在门槛上绊倒,接着她呆在那里,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向她袭来。 手指拂过木门,困惑地站着,她几乎被和前一晚相同的感觉所淹没:不对劲。出错了。她原打算直接去吃早餐,而现在只急着想要见到崔斯特。 这位年轻女士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通往崔斯特房间的走廊,开始敲门。过了一会儿,她喊道:“崔斯特?”没有听到卓尔精灵的回应声,于是她迅速扭转门把推开了门。凯蒂·布莉儿立即发现崔斯特的弯刀和旅行斗篷不见了,想都没想,她的目光就移向了床榻。床铺已经整理过了,被子整齐地叠着,但是,对那位整洁的黑暗精灵而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凯蒂·布莉儿滑向床榻检视着叠好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但卷得不紧,于是她明白床铺是很久之前就整好的,昨晚这张床根本没睡过人。 “怎么了?”她自问着。最后扫了一眼这小小的房间,她走出去回到大厅。崔斯特以前也曾从秘银厅不告而别,而且常常在夜里离开。他通常是到银月城去,那座神话般的城市在东面,离这儿只有一个星期的路程。 为什么这次凯蒂·布莉儿会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种以前也出现过的情形会让凯蒂·布莉儿觉得有问题?凯蒂耸耸肩,想忘了它,抑制住心悸的感觉。她在瞎操心,她对自己说。她失去了沃夫加,所以对其他朋友都有过强的保护欲。 凯蒂·布莉儿边想边走,不久就在另一扇门前停住步子。她轻拍着门,里面没有反应——不过她也明知道里面的人还没起床。她砰砰响地用力敲了几拳。从屋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凯蒂·布莉儿径直推门而入,跪到那张小床前拉下熟睡的瑞吉斯盖着的被子,开始挠他的胳肢窝。 “嘿!”胖乎乎的半身人大声叫喊着,刚刚才挣脱在梦中由杀手阿提密斯·恩崔立给他的试炼。他很快就醒了,伸手去拉回掀开的被子。 “崔斯特在哪儿?”凯蒂·布莉儿问,更用力地拉扯着被子。 “我怎么知道?”瑞吉斯抗议,“我今早还没出过房间呢!” “起床。”凯蒂·布莉儿对自己尖锐的声音感到惊讶,她的口吻竟那么强硬。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撕扯着她,这一次更强烈。她环视周围,想分辨出究竟是什么让她突然陷入了焦虑。 她看到了黑豹雕像。 凯蒂·布莉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那件物品,那是崔斯特的至爱之物。它怎么会在瑞吉斯的房间?她大惑不解。为什么崔斯特留下它走了?这一刻,她的情感胜过了理智。她跃过床,把被子扔到瑞吉斯身上(他立即把自己从肩往下裹得紧紧的),一把抢过黑豹。接着,她又跳了回来,拉扯着半身人的铺盖。 “不!”瑞吉斯争着拽回被子。他脸朝下扑进床垫,抓住枕头一角,蒙住了头。 凯蒂·布莉儿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拖过房间,塞进桌边的一把椅子里。仍用枕头蒙住脸的瑞吉斯脑袋扑通一声落到了桌上。 凯蒂·布莉儿一言不发地攥住枕头另一角,安静地站着,然后突地一抽,将它从大吃一惊的半身人手中扯了出来,让他的脑袋重重地直敲到了什么都没垫的木桌上。 满口呻吟和抱怨的瑞吉斯在椅中坐直,粗短的手指扒拉过又软又卷的褐色发卷,睡了一整夜,它们的弹性丝毫不减。 “怎么了?”他问。 凯蒂·布莉儿把黑豹像拍到桌上,立在半身人面前。“崔斯特在哪儿?”她心平气和地再问了一次。 “也许在地下城。”瑞吉斯发着牢骚,舌头舔了舔可能被敲松了的牙齿,“你怎么不去问布鲁诺?” 提到矮人王让凯蒂·布莉儿泄了气。去问布鲁诺?凯蒂无声地苦笑。布鲁诺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他深陷绝望,就算全部战锤族的矮人在半夜里起来走光了他可能都不会知道。 “所以崔斯特把关海法留下了。”瑞吉斯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他瞒不过这位深具洞察力的女性。她凑近半身人,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了?”瑞吉斯又是一脸无辜地问道,感觉到凯蒂咄咄逼人目光的热度。 “崔斯特在哪儿?”凯蒂·布莉儿问,语调可怕地平静,“为什么你拿着大猫?” 瑞吉斯摇摇头,无助地号哭起来,又一次做戏似的将头磕在桌上。 凯蒂·布莉儿看着他究竟想演哪出戏。她太了解瑞吉斯了,不会被他的把戏骗倒。她一把抓住他的褐色卷发,逼他扬起头,另一只手揪起他睡衣的前襟。凯蒂能看出来,这无礼的举动把半身人吓坏了,可她却毫不心软。瑞吉斯被从位子上拎了起来。凯蒂·布莉儿一下子抓起他,把他拍到墙上。 凯蒂·布莉儿蹙起的眉舒展了些,她摸索过半身人的睡衣,发现他没戴着红宝石魔坠——一件他绝不会脱下的东西。不断滋长的好奇和不安的心情袭向她,她越来越肯定的确是有了大麻烦。 “肯定出了意外。”凯蒂·布莉儿说着,眉皱得更紧。 “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嚷着,低头看着他长满毛的脚悬在地上,“而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凯蒂·布莉儿继续。 “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再次号哭起来,想让这激动的女子心软下来。 凯蒂·布莉儿双手提着半身人的睡衣,让他离开墙面,又更重地把他拍了回去。“我失去了沃夫加。”她厉声道,这话点醒了瑞吉斯:他可不是在和一个有理性的人交涉。 瑞吉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布鲁诺·战锤的女儿总是团队中最为头脑冷静的一个,是她的沉着使其他人团结在一起。甚至连冷静的崔斯特都将凯蒂作为是非标准的路标。可现在…… 在凯蒂·布莉儿怒气充盈的碧眸深处,瑞吉斯看到了刻骨铭心的痛楚。 她又一次将他拖离墙面,再撞了回去。“告诉我你知道的。”她的语气出奇地冰冷。 瑞吉斯的后脑被撞到了。他害怕,非常害怕,既是为凯蒂·布莉儿,也是为自己害怕。她的悲痛将她引向绝望了吗?为什么他突然卷进所有这些事里去了?瑞吉斯这辈子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张暖床一顿饱餐。 “我们该去找布鲁——”他的话音被凯蒂·布莉儿掴在他脸上的一掌骤然截断。 瑞吉斯抬手摸向刺痛的面颊,觉得那肿了起来,他简直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面前年轻的女子。 凯蒂·布莉儿的狂暴反应同样吓着了自己。半身人见到泪水从她变得柔和的眼中涌出。她颤抖着,瑞吉斯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半身人考虑了好一会儿自己的处境,开始怀疑迟几天和迟几个星期说出真相究竟有什么不同。“崔斯特回家了。”半身人轻轻地说道,他永远都是这样,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为结果担心是以后的事。 凯蒂·布莉儿多少放松了些。“这里就是他的家。”她说,“你指的当然不会是冰风谷。” “是魔索布莱城。”瑞吉斯更正。 就算凯蒂·布莉儿在后心中了一箭,也比不上这个词对她的伤害力大。她松手将瑞吉斯掉落到地上,自己向后跌坐在半身人的床边。 “他把关海法留给了你。”瑞吉斯解释着,“他非常在意你,还有那只大猫。” 他安慰的话语不曾动摇凯蒂·布莉儿脸上恐惧的神色。瑞吉斯真希望他还拿着魔坠就好了,那他就可以用魔坠不可抗拒的魔法力使她平静下来。 “你别告诉布鲁诺,”瑞吉斯加上一句,“崔斯特走得可能还不是很远。”半身人想出了个主意,添油加醋地把路绕远了。“他说他会先去见艾拉斯卓,好决定该怎么走。”这不完全是真的——崔斯特只提起过他也许会在银月城歇歇脚,以便证实他所担忧的事情——但瑞吉斯认为该让凯蒂·布莉儿多抱有一点儿希望。 “你别告诉布鲁诺。”半身人再强调一次。凯蒂·布莉儿仰脸看向他,脸上是瑞吉斯所见过的最哀怨的神情。 “他会回来的。”瑞吉斯奔过去坐在她身旁,“你了解崔斯特。他会回来的。” 对凯蒂·布莉儿来说,这样的事实已经让她无法承受。她轻柔地从胳膊上拉开瑞吉斯的手,站了起来。她看一眼立在小桌上的黑豹像,却没有力气去取回它了。 凯蒂·布莉儿缓步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 ※※※※ 崔斯特在洞穴阴凉的阴影中睡了半天,这离秘银厅的东大门已经有很远了。初夏的空气已饱含熏人的暖意,连来自山中冰河欢下的清凉微风也消融在碧空夏日的热力中。 黑暗精灵睡得不久,也不沉。因为一静下来他就会想起沃夫加,他的朋友们,还有遥远的记忆,关于那个恐怖的地方的记忆:魔索布莱城。 恐怖之至,美丽之至。就像那些造就它的卓尔精灵一样。 崔斯特移到这个浅浅洞穴的洞口,边吃东西边惬意地沐浴着午后明媚和煦的阳光,还一边听着各种动物的鸣唱。这和他那个幽暗地域的家多么的不一样!这里是多么的美好! 崔斯特把干粮砸到地,一拳锤向身边的地面。 当这虚假的希望在他绝望的眼前摇晃时,它们曾真的那么美好。他一生中想要的就只是逃离族人的生活方式,让自己与世无争地过下去。于是他来到地表世界,不久便认定这里——这个有鸟啭虫吟,暖阳高照,皓月当空的地方——才应该是他的家,而不是深深地底,无数坑道中无尽的黑暗。 崔斯特·杜垩登选择了地表世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结识了亲密的新朋友;而后就因为他的存在,将他们全拖进了他引来的黑暗中。这意味着沃夫加死在崔斯特亲姐姐的诅咒中,整个秘银厅将沦入危险之境。 这意味着他的选择是错的,他不能留下来。 自律的黑暗精灵很快就镇静下来,取出了更多的食物,虽说愤懑之情如鲠在喉,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边吃边考虑着行程。前面的路要翻过山,经过一个叫彭加伦的村庄。崔斯特最近去过那儿,他不打算再去。他最后决定,不能沿着路走。那么取道银月城如何?但因为现在已经到了交易季节,崔斯特怀疑艾拉斯卓会不会在城中。即使她在,她能为他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吗? 不,崔斯特已经定下了最后的行程,不需要艾拉斯卓再来确认。他收拾好东西,叹了口气。没有了亲爱的黑豹相伴相随,前路看来竟是如此寂寞。他走出洞穴踏入白昼,直往东走,离开了那条向东南去的大路。 ※※※※ 她已经错过了早餐,还有午餐,她的胃却仍未发出抱怨。她依旧静卧在床上,深深陷入一张名为绝望的网中。她已经失去了沃夫加,就正在他们准备结婚的前几天。现在,又失去了崔斯特——她像爱着那个野蛮人一样爱着的他,同样也走了。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经碎作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吗? 不,崔斯特已经定下了最后的行程,不需要艾拉斯卓再来确认齑粉。顽石筑就的地基忽然化成了风中沙砾。 在她整个年轻的生命之中,凯蒂·布莉儿都是个战士。她不记得她的母亲,也想不起她的父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地精突袭十镇,他们都被杀了。布鲁诺·战锤收留了她,将她抚养成人,视如己出。凯蒂·布莉儿在布鲁诺的矮人族人们中生活得很好。但除了布鲁诺外,其他人都只是朋友而不是家人。凯蒂·布莉儿打造了一个家,一次加入一个新成员——首先是布鲁诺,接着是崔斯特,然后是瑞吉斯,而最后一个,就是沃夫加。 现在沃夫加死了,崔斯特走了,回到他讨厌的故乡去了。而且,照凯蒂·布莉儿估计,他是不可能回来了。 面对这一切,凯蒂·布莉儿完全无能为力!她眼睁睁看着沃夫加寻死,看到他锤落的洞顶巨石砸向自己,好让她逃出蜡融妖的魔爪。她想帮他,但失败了。而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就只剩下一堆瓦砾和那把艾吉斯之牙。 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凯蒂·布莉儿就摇摆在控制力的边缘,徒劳地想要挣脱快要令人麻木的哀思。她常常哭,但也常常在一开始啜泣出声时就深吸一口气,用微薄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哭下去。她惟一可与之交谈的人就只有崔斯特了。 现在崔斯特走了,又一次,凯蒂·布莉儿哭了起来。她泪如泉涌,为曾经的美好憧憬的幻灭而哭泣。她想要沃夫加回来!她向每个可能在聆听的神明抗议,说他还那么年轻,不该被从她身边夺走,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完成。 她的啜泣渐渐变成了狂暴的怒吼,蛮横的否认。枕头飞过了房间,凯蒂·布莉儿把毯子胡乱卷成一团同样扔了出去。然后她掀翻了床,只为听到它的木框撞到硬邦邦地面的声音。 “不!”这声音发自年轻战士的内心深处。沃夫加的死是不公道的,但凯蒂·布莉儿对此已束手无策。 崔斯特的离开也不公道,至少对凯蒂·布莉儿受伤害的感情来说是这样,但她同样的还是…… 这念头凝在凯蒂·布莉儿的脑海。站在翻倒的床边,她仍然还在颤抖,但这次已经有所控制。她明白了为什么黑暗精灵要悄悄离去,为什么崔斯特又像以往一样独自负起了整个重担。 “不。”这年轻的女子又说了一次。她脱去睡衣,抓起一张毯子擦去身上的汗,穿好衣服。凯蒂·布莉儿毫不迟疑地动作着,生怕自己一旦停下来思考就会改变主意。她飞快地滑进一件又柔又薄的秘银链甲,矮人们打造链甲的手艺非常高超,在她套上无袖束腰上装后,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链甲的存在。 凯蒂·布莉儿以同样飞快的动作穿上靴子,抓起斗篷和皮手套,跑过房间奔向壁橱。在那儿拿到了佩剑腰带、箭囊,还有她心爱的塔玛瑞穿心弓。她从她的房间跑着(而不是走着)到了半身人的房间,只在门上“砰”地敲了一声就闯了进去。 瑞吉斯仍然躺在床上,他的早餐一直延续到午饭时间还未结束,胃里早已塞得满满当当。所以他还没有睡着,但又一次看到凯蒂·布莉儿闯进来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她把他拉起来,而他好奇地注视着她。泪痕仍挂在她的双颊。闪亮的蓝眼睛还充斥着怒气带来的血丝。瑞吉斯大半辈子都是个盗贼,凭着他了解人的能力,他才能活到现在。分析出她突然迸发怒火背后的原因,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你把黑豹放哪儿了?”凯蒂·布莉儿质问道。 瑞吉斯盯着她看了老半天。凯蒂·布莉儿不得不狠狠地摇了摇他。 “快告诉我。”她命令着,“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浪费什么时间?”瑞吉斯明知故问。 “给我那只大猫就行。”凯蒂·布莉儿说。瑞吉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衣柜,凯蒂·布莉儿立即冲了过去,打开,一个接一个抽屉地翻。 “崔斯特可不喜欢这样。”瑞吉斯平心静气地劝着。 “那就让他去见鬼!”凯蒂·布莉儿嚷着。她找到了雕像,举到眼前,为它漂亮的外形惊叹不已。 “你认为关海法会带你找到他?”瑞吉斯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下定论。 凯蒂·布莉儿将雕像放进腰带上的小袋,懒得回话。 “就算你追上他,”当她朝门去时,瑞吉斯继续说,“在一个卓尔精灵城里,你能帮得了崔斯特什么?一个人类女子最好离那远点儿,不是吗?” 半身人的嘲讽的语气让凯蒂·布莉儿停住了脚步,她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要做的事情。瑞吉斯的理由太现实了!她怎么进魔索布莱城?就算她进去了,在那个漆黑一片的地方,她怎么看得到哪怕是面前的一块地板? “不!”凯蒂·布莉儿最后大喊,理性已被奔涌而来的无助感所冲走,“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朋友送死!” “相信他!”瑞吉斯乞求着说道。而这是半身人第一次认为自己或许阻止不了激动的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再次朝门口走去。 “等等!”瑞吉斯嚷着,恳求着。于是那位年轻女郎转过了身看着他。瑞吉斯一下陷进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似乎应该跑出去叫来布鲁诺,或是叫达格那将军来,或随便几个矮人,合起来留下凯蒂·布莉儿,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动武。她疯了,她决定跟着崔斯特跑出去完全是毫无意义的。 然而瑞吉斯理解她的愿望。他和她有完全相同的感受。 “如果是我离开,”凯蒂·布莉儿说,“而崔斯特追在后面去找我……” 瑞吉斯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是凯蒂·布莉儿或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境,崔斯特·杜垩登一定会追上他,与他并肩作战,无论有无胜算。从前瑞吉斯被恩崔立掳走的时候,崔斯特、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就穿过了大半个费伦大陆去找他。在凯蒂·布莉儿还是个孩子时,瑞吉斯就了解她,总是给她最高的评价,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以她为荣。 “在魔索布莱城,一个人类只会成为崔斯特的累赘。”他又说。 “我想不会。”凯蒂·布莉儿悄声道。她不明白瑞吉斯究竟打算说什么。 瑞吉斯跳下床冲过房间。凯蒂·布莉儿提起了戒心,以为他要抓住她,但他跑过她身旁奔向桌子,拉出底层的一个抽屉。“那么就不要做人类。”半身人说着,从里面拿出魔法面具抛给了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接住,惊讶地注视着它,这时,瑞吉斯从她身边跑回到床上去了。 恩崔立曾用这个面具进到秘银厅,靠它的魔力把自己伪装成瑞吉斯的模样。而瑞吉斯的朋友们都被骗过了,甚至连崔斯特也没有看出这个杀手的伪装。 “崔斯特正前往银月城。”瑞吉斯告诉她。 凯蒂·布莉儿吃了一惊,以为黑暗精灵本来会通过秘银厅低层的通道直接下到幽暗地域。她想到这,立即记起布鲁诺已在那些厅堂中布下众多守卫,确保那些门都是关上锁好的。 “还有一件事。”瑞吉斯说。凯蒂·布莉儿把面具挂上腰带,看往床的方向,见到瑞吉斯站在堆起来的床垫上,手里拿着把镶有耀眼宝石的匕首。 “我不需要这个。”瑞吉斯解释,“在这里用不着。布鲁诺和他上千的族人在我身边。”他递出匕首,但凯蒂·布莉儿并没有接过去。 她以前见过这把匕首,这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匕首。那杀手曾将它压在她的颈间,夺走了她的勇气。在她的生命中,她还没有什么时刻比那一瞬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助,觉得自己就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凯蒂·布莉儿不确定能否从瑞吉斯手上接过它,能否忍受带着这样一件物品。 “恩崔立已经死了。”瑞吉斯向她保证,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犹豫不决。 凯蒂·布莉儿茫然地点头,但心中满是被恩崔立抓住时的阴影。她记得那个人粗俗的气味,那就是纯正的邪恶气息。她曾如此软弱……就像洞顶坠向沃夫加那一刻一样。现在也仍然软弱——她有些吃惊——在崔斯特需要她的时候,她怎么能软弱? 凯蒂·布莉儿咬紧牙关接过匕首。她紧握着它,将它插入腰带。 “你绝不能告诉布鲁诺。”她说。 “他会知道的。”瑞吉斯争辩,“我也许能消除他对崔斯特离开的好奇心——崔斯特常常离开——可布鲁诺很快会发现你不见了。” 凯蒂·布莉儿无意与瑞吉斯继续争论,再说她也不在乎。她非去找崔斯特不可。这是她的使命,她纠正她错乱生活的方法。 她奔向床,搂住瑞吉斯,给了他一个紧紧地拥抱,又在他脸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别了,我的朋友。”她喊着,让他落回那堆床垫,“别了!” 然后她走了,而瑞吉斯坐在那儿,胖乎乎的手捧着下巴。对他来说,前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先是崔斯特,现在又是凯蒂·布莉儿。沃夫加去后,秘银五友就只剩下瑞吉斯和布鲁诺还留在秘银厅了。 布鲁诺!瑞吉斯侧躺下呻吟着。一想到那个非凡的矮人,他就把脸埋进了手里。如果被布鲁诺发现是瑞吉斯帮着让凯蒂·布莉儿涉险,他一定会撕了半身人。 瑞吉斯没法想像自己该怎么告诉矮人王真相。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发觉让他的情感、他的同情妨碍了正确的判断有多么愚蠢。他了解凯蒂·布莉儿的想法,觉得让她去追上崔斯特是对的,如果她真想去的话——她已经是位成年女性,别忘了,她还是位很不错的战士——但布鲁诺并不了解这些。 崔斯特也不了解,半身人想到这儿,他又呻吟了起来。他毁了对黑暗精灵的誓言,竟在第一天就说出了秘密!他还害得凯蒂·布莉儿涉险。 “崔斯特会杀了我!”他号哭着。 凯蒂·布莉儿的脸自门边探了回来,挂着开心的笑容。瑞吉斯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这样富有生气的笑容了。突然间,她又变回了他和其他人所心爱的那个活泼的少女;像是在洞顶落到沃夫加身上之前那个生机勃勃的年轻女郎。甚至她眼中的红色都已退尽,正闪着喜悦的火花。“你就等着崔斯特回来杀你吧!”凯蒂·布莉儿快乐地说着。她轻吻一下半身人就跑掉了。 “等等!”瑞吉斯心不在焉地喊,很高兴看到凯蒂·布莉儿并没有停下来。他仍然认为自己毫无理性,甚至可算是愚蠢透顶,也仍然知道一定会面对布鲁诺和崔斯特两人对他所作所为的责问,但凯蒂·布莉儿刚才的微笑,她明显已经回复了活力的神采,把他所有这些内心的挣扎都解决了。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三章 班瑞的诡计 
佣兵头子悄然接近班瑞家院子的西面尽头,从阴影潜入阴影,离包围着那片地方的银色蛛网围篱越来越近。和每一个走近过班瑞家的人一样,面对这张包围着二十个巨大中空石笋及三十个经过修饰的钟乳石的蛛网时,贾拉索曾为之惊叹不已。以幽暗地域的标准来看,班瑞家的庭院简直是神赐的奖赏,因为这里极为宽敞,几乎有半里长,四分之一里宽。 班瑞家的建筑每一部分都令人叹为观止。工匠们的指尖没有忽视任何一个细部;奴隶们不断地在极少数还未被细化的部分努力工作着,雕刻出新的图案。那些魔力的笔触,则大部分由贡夫——班瑞主母的长子、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所绘就,其壮美绝不逊于工匠的鬼斧神工。他燃起的明亮妖火大多数都是蓝色和紫色,在石峰上恰到好处地闪耀着,营造出了威严壮丽的效果。 这一圈足有二十尺高的蛛网围绕着院子,固定在庞大的石笋上,和这个建筑群相比,它看来是那么细小,却是全魔索布莱城最可称之为奇迹造物的作品。据说那是罗丝女神的恩赐,但是全城之中恐怕除了特别长寿的班瑞主母,没有一个人老得可以目睹它的建成。这围篱由粗若卓尔精灵手臂的蛛丝所构成,比钢铁还要坚韧,而且还附有魔法,会粘牢比蛛网坚硬的东西。甚至卓尔精灵最锋利的兵器——这大概是整个托瑞尔星球上最薄的锋刃——都不能在班瑞家篱墙的绳索上刻下一个凹痕。而且,一旦被粘住,无论有怎样惊人力量的生物,哪怕是巨人甚至是龙,都别想挣脱。 一般情况下,班瑞家的来访者应该会看到一扇对开的门。看守者说出当天的口令,篱墙的蛛丝会向外旋开,打开一个口。 贾拉索并非普通客人,因而班瑞主母传令可让他来去自由。但是当几个巡逻中的步兵缓步经过时,他完全没入了阴影中静等着巡逻兵离开。贾拉索注意到他们并不十分警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的背后有班瑞家的力量在支持?班瑞家拥有至少两千五百名装备精良的合格士兵及足以自夸的十六位高阶祭司。城中没有其他哪个家族能召集这样的兵力——哪怕由五个家族联合也做不到。 佣兵头子瞥一眼纳邦德尔时柱确定自己已等了多久。当一声清晰嘹亮的号角响起时,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向班瑞家的院子,但接着又是一声号角。 一阵旋律,一首低声吟唱的曲子自院内扬起。士兵们各就各位,立正站好,兵器在身前竖直。这是显耀魔索布莱城荣光的景象,这守纪的、精准的操练嘲笑着潜在敌人的声音,说什么卓尔精灵太混乱,不可能为共同目标、共同防御联合在一起。非卓尔的佣兵,尤其是灰矮人们,常常付出数目可观的金子和珠宝,就只为看看班瑞家换岗的光景。 橙、红、绿、蓝及紫色的光带自石笋峰向上冲去,与自犬牙差互的钟乳石泻下的同色光带交汇。班瑞家卫兵佩戴的附魔家族纹章便是由这魔力制成,因而,骑在洞穴蜥蜴上的男性黑暗精灵可以在地面、墙壁、天顶都走得一样稳当。 乐声在继续。闪亮的光带在庭院上下交织出无数华美的图案,有很多都是蜘蛛的图样。这种表演一天两回,天天上演,只要是在看得见它的距离内,任一个精灵都会伫足观望,次次如是。在魔索布莱城,班瑞家换岗的情景既是班瑞家族展现其兵力的示威,也是全城对蜘蛛神后罗丝表现忠诚的一个象征。 当贾拉索得到班瑞主母的教导之后,他一直都把这景象当做是种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掩护。他潜近围篱,摘落宽边帽让它挂在背后,接着往脸上罩了一张黑天鹅绒面具,八条细腿自面具边缘伸出环住了他的头部。佣兵头子快速瞥了一眼周围,开始沿着蛛网围篱往上爬,仿佛那些粗粗的蛛丝不过是普通的铁枝罢了。没有魔法咒语能模仿这种魔力;浮空术和传送术或任何一种旅行法术都不能让人穿越这道围篱。只有贾拉索从贡夫·班瑞那儿借来的,这稀有而珍贵的蜘蛛面具,才能使人如此轻易地进到戒备森严的庭院。 贾拉索一条腿跨过围篱,从围篱另一边滑了下去。瞟见左侧一道橙色的闪光时他呆住了没有动。倘若他被逮着可就真是倒了霉运。守卫倒不太可能构成威胁——班瑞家院中的所有人都认识这个佣兵头子——但如果班瑞主母知道他被人发现,她会扒了他的皮。 闪光几乎是立即消失了,贾拉索的眼睛适应着变幻的光线,看到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年轻英俊的精灵骑在一只与地面垂直的大蜥蜴上,提着一根十尺长的斑驳长枪。那是根死亡长枪,贾拉索认了出来。这长枪被附上无情的魔法,饥渴如剃刀般嗜血的利刃在佣兵热感视觉的眼中,闪现着它致命的寒光。 幸会,伯殷永·班瑞。佣兵头子快速地打着精巧无声的卓尔手语问候对方。伯殷永是班瑞家的幺子,班瑞家蜥蜴骑兵队的队长。对佣兵头子来说,他既不是敌人,也不是陌生人。 幸会,贾拉索。伯殷永“答”道。同以往一样,来作示警的提醒? 是奉你母亲的旨意而来。贾拉索打手势回应。伯殷永闪出微笑,示意佣兵头子继续走,而后他踢踢坐骑疾速沿石笋上行,继续他的天顶巡逻。 贾拉索喜欢这个班瑞家最年轻的男性成员。他近来和伯殷永一起待了不少日子,从这个年轻战士那儿了解到很多情况。因为伯殷永在格斗武塔中曾是崔斯特·杜垩登的同班同学。曾常常和那位使双刀的精灵对战。伯殷永战斗的动作流畅而近乎完美,但在知道崔斯特是如何击败年轻的班瑞之子后,贾拉索对那位叛离者的尊敬更深一层。 贾拉索几乎要为崔斯特·杜垩登将不久于人世而遗憾了。 一翻过了围篱,贾拉索就将蜘蛛面具重放回小袋中,若无其事地穿过院子,标志般的帽子低垂在背后。他紧裹斗篷掩饰自己穿着无袖外衣的事实,但没法掩饰他的秃头,那可是个不一般的特征。他也知道自己正走向家族所在的巨大山峰,在往那座居住着班瑞家贵族的庞大华丽的石笋走去时,这里有不止一个守卫会认出他。 那些守卫没有注意到,或是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很可能事前已得到了通知。贾拉索几乎要大笑出声;只要让他从比较惹眼的大门进来,本来可以免去那么多麻烦的。每个人,包括崔尔,都清楚得很他是要到这儿来的。这完全是场虚饰和密谋的游戏,班瑞主母正是主控玩家。 “泽瑞斯!”佣兵头子大喊。这个词在卓尔精灵语中指力量,正是这座小山的通行密令,接着他推开石门进去,那扇门很快地就在顶端合上了。 当他穿过狭窄的入口走廊时,贾拉索向那些看不见的守卫者(很可能是班瑞主母最爱用的巨型牛头怪奴隶)抬了抬帽子算是招呼。走廊就夹在几道裂口之间,毫无疑问里面排着早就为入侵者备下的死亡长枪。 山峰内部燃有灯火,逼得贾拉索停步,让自己的眼睛适应着可见光。数十个女性黑暗精灵走来走去,银黑色的班瑞家制服紧贴着她们结实而诱人的身形。所有的眼光都落在新来的人身上——达耶特佣兵团的领导者看来是被完全逮住了——那些女性们几乎完全不看他的脸,而是用淫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这让贾拉索爆出一阵笑声。有些男性黑暗精灵憎恶这样的媚眼,但照贾拉索的想法,这些女性显然急于给他更多的权力。 佣兵头子走向中央圆厅圆心的那根大黑柱子。他顺着光滑的大理石面摸索,找到压力板,打开了一面弧形墙。 贾拉索发现班瑞家的武技大师丹卓·班瑞正靠在柱子的里墙上。贾拉索很快判断出这位战士等的正是自己。和他的弟弟一样,丹卓高大英俊(几乎有六尺高)、纤瘦匀称。他的眼睛是不寻常的琥珀色,在兴奋时会变红。他白色的头发在脑后紧束成一条马尾。 身为班瑞家的武技大师长,丹卓的作战装备比城中的任何精灵都要精良。丹卓的微光黑网链甲在他转动时闪烁着柔光,完美地贴合身体的每一角度,仿佛是第二层皮肤。武技大师长在镶宝石的腰带上佩着两把剑。有意思的是,这两把剑中仅有一把是由卓尔精灵打造,那是贾拉索见过的最好的剑。另一把剑据说是从地表居民处取得,传闻说是剑自身便有嗜血的渴望,而且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战士抬起一只手就算是和佣兵头子打了招呼。他这么做的时候。显然是在炫耀他的魔法护腕。这对护腕由闪闪发光的秘银细环串在某种黑色的材料上,紧密排列成一条腕带。丹卓从未告知他人这魔法护腕的作用是什么。倒有传闻说是这对护腕给丹卓提供了某种魔法防护。贾拉索见过战斗中的丹卓,并不赞同这类传闻,因为防护性护腕没什么稀奇的。让贾拉索觉得惊讶的,倒是在战斗中丹卓总能率先击中对手。 贾拉索不太能肯定自己的猜想,因为即使没有护腕甚至任何别的魔法,丹卓·班瑞都是魔索布莱城最顶尖的战士之一。他主要的竞争对手原本是崔斯特的父亲及导师札克纳梵·杜垩登,然而札克纳梵现在已死。为偿还对蜘蛛神后的亵渎而成了祭品。所以现在只剩下尤德占特,城中第二家族巴瑞森·德安戈家魁梧强壮的武技大师,可称得上是危险人物丹卓的对手。因为了解两位战士有着同等的骄傲,所以贾拉索猜想总有一天这两人会进行一场秘密的生死决斗,看看究竟是谁更出色。 虽然他从不理解这种毁灭性的骄傲之情,但这种情形的想像还是引起了贾拉索的兴趣。许多见识过佣兵头子如何挑起争斗的人都有理由怀疑他,猜想他会是引燃双方斗焰的一根火柴,然而贾拉索是绝不会掺和进上述那种情形中去的。在贾拉索看来,为骄傲而战是件蠢事,尤其是这样精良的武器和优秀的战技本可带来更为实在的财富时,为虚名而战真是愚不可及。也许,比如安戈家魁梧强壮的武技大师,可称得上是危险人物丹卓的对手。因为了解两位战士有着同等的骄傲,所以贾拉索猜想总有一天这两人会进行一场秘密的生死决斗,看看究竟是谁更出色。 虽然他从不理解这种毁灭性的骄傲之情,但这种情形的想像还是引起了贾拉索的兴趣。许多见识过佣兵头子如何挑起争斗的人都有理由怀疑他,猜想他会是引燃双方斗焰的一根火柴,然而贾拉索是绝不会掺和进上述那种情形中去的。在贾拉索看来,为骄傲而战是件蠢事,尤其是这样精良的武器和优说可以得到那对护腕?贾拉索若有所思。或者那对护腕能在丹卓搜掠尤德占特的尸首时助上一臂之力? 拥有魔法时。什么都是可能的。继续琢磨着丹卓的贾拉索笑了起来。佣兵头子爱极了奇特有趣的魔法,而整个幽暗地域中,没有哪里比班瑞家有更多的魔法物品。 就像他走进的这个圆筒一样。它看上去很普通,不过是一间朴素的圆形房间,只在贾拉索左上方的天顶有一个洞,右侧地面有一个洞。 贾拉索向丹卓点头询问,后者则挥手指向了左边的洞口。佣兵头子走到了那个洞的下方,丁零一响,魔力就抓住了他,缓缓将他升到空中,让他浮上巨大山峰的第二层。在圆柱屋中,这类区域全都和第一层完全相同。于是贾拉索径直走过去,从第二层天顶的那个洞升往第三层。 贾拉索无声地飘往第三层时,丹卓刚升到第二层,接着武技大师快步走近,在贾拉索伸手想启动机关打开第三层的门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丹卓冲到通往上一层的天顶洞口点头示意,那里通往第四层,即班瑞主母的秘密晋见室。 第四层?当贾拉索跟着丹卓又一次向上飘浮时,他仔细思量着。去班瑞主母的秘密晋见室?一般来说,第一主母都是在第三层接见来访者。 班瑞主母已经有一位客人了。贾拉索的脑袋刚刚自通道冒上第四层时,丹卓就用手语向他解释。 贾拉索点点头,从洞中走出,听任丹卓在前面领路。丹卓没有伸手开门,而是将手伸进一个小袋里,抓出一些散发着银光的粉尘。他冲佣兵使了个眼色,将粉尘撒向背后的墙壁。那些粉末一边闪光一边汇成了一张银色的蛛网,接着向外旋开,就像班瑞家的大门一样,张开了一个入口。 你先请。丹卓的手势礼貌地示意着。 贾拉索打量这狡猾的战士,想要分辨出这是否会是变节背信行动中的一招。没准他穿过了这个看来是个面门的通道,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被丢在了某个凶险可怖的界面? 丹卓是个冷酷的对手。他有棱有角的英俊面容、高耸的颧骨及坚毅的神情并没有在贾拉索通常都会奏效的锐利眼神下泄露出什么。贾拉索起初不肯走进入口,然而,最后他认定丹卓太骄傲了,绝不会把他骗到被遗忘的荒地去。因为如果丹卓不想让贾拉索碍事,他一定会动用兵刃,而不是什么法师的把戏。 班瑞之子跟在贾拉索身后踏进了这个外界面密室。这间密室相当窄,和班瑞主母秘密晋见室分享着同一片空间。丹卓带着贾拉索沿着一条银色细线走到了小密室的尽头,那有一个开口可以向外望到晋见室。 在屋里,枯槁的班瑞主母正坐在一张宽大的蓝宝石王座上,千万条蛛网线般的细纹纵横交错布满了她的面庞。贾拉索在看向主母前,盯着那个宝座好一阵子,不自觉地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而丹卓则在一旁暗自窃笑,机警如他当然很了解佣兵头子渴望得到的是什么。在班瑞主母宝座上,每边扶手的末端都镶着一颗不少于三十克拉的硕大钻石。 宝座本身则雕自最纯正的黑色蓝宝石,其内部深处放射出诱人的光彩。里面交缠扭转的阴影宛若黑暗的深池,谣传说那些正是不忠于罗丝女神的黑暗精灵,还有被变成了丑恶蛛化精灵的痛苦魂灵。他们被监禁在班瑞主母非凡的宝座里,永居于墨黑之域。 这严肃的念头将佣兵头子自想入非非中带回现实。他只不过想想而已,绝不会蠢到取走宝座上的一块钻石!他看向班瑞主母,两个普通的书记官蜷缩在她身后,正忙着做记录。 第一主母的左侧是布雷登凯斯,现在家中最大的女儿,是崔尔和贡夫之后第三大的孩子。比起崔尔,贾拉索更不喜欢布雷登凯斯,因为她是个极端的虐待狂。曾有那么几次,佣兵头子还想过为了自卫该杀了她。应付她相当困难,贾拉索私下怀疑,班瑞主母也很乐于见到惹人厌的布雷登凯斯死掉。即使甚至连强势的主母都不能完全控制她。 在班瑞主母右边站着另一个贾拉索喜欢不起来的家伙,灵吸怪麦希尔·埃耳·威丁沃,他就是班瑞主母那位长着章鱼脑袋的顾问。他和以往一样穿着毫无装饰的艳红色袍子,长长的袖子藏住了皮包骨头只长着三个爪子的手。贾拉索希望这只丑陋的生物能同样戴上面具扣上帽子。灵吸怪有一颗略呈紫色的球形脑袋,在本该长嘴的地方蠕动着四只触手,而他乳白色没有眼瞳的双目,则是贾拉索所见过的最恶心的东西之一。一般来说,在有利益可获取时,佣兵头子不会在乎谁的外表,然而贾拉索宁可不要和丑陋古怪又要命的灵吸怪打交道。 大多数卓尔精灵都对灵吸怪抱有类似的看法,班瑞主母让埃耳站在这么明显招眼的位置一时间让贾拉索觉得很奇怪。但当他仔细观察过站在班瑞主母面前的女性精灵后。佣兵头子立即明白了为什么要让灵吸怪站在那儿。 那个女精灵身形瘦小,比崔尔还要矮,看来弱得多。她穿着的黑色袍子很朴素,身上也没戴有什么饰物——这完全是与主母身份不相称的一身打扮。然而这个卓尔精灵,这个克约·欧札恩确确实实是位主母,是魔索布莱城第三家族欧布罗札家族的领导者。 克约?贾拉索对丹卓比个手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克约是魔索布莱城统治阶层中最受蔑视的一个。就个人而言,班瑞主母憎恨克约,还多次公开表示说她相信如果没有了可恶的欧札恩,魔索布莱城会变得更好。惟一阻止班瑞家灭掉欧布罗札家的理由,就是第三家族的女性们都拥有一种神秘的精神力量。如果说还有谁能看穿神秘莫测又危险的克约的企图和真心的话,就一定是灵吸怪埃耳·威丁沃。 “三百。”克约说。 班瑞主母猛然跌回座椅,浮现出酸楚的神情。“太少了。”她答道。 “这已是我家一半奴隶的力量。”克约应道。闪出她惯有的露齿微笑,那是个众所周知的信号,说明不够狡猾的克约正在说谎。 班瑞主母呵呵笑了几声,突然停住,她移坐到椅子的前半部,把细长的手指停在了硕大的钻石上,冷冷地皱起了眉。红宝石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低喃着比呼吸声还轻的字句,把手自钻石上放开。华美的宝石突然由内里燃起生命,射出一束紫色光线击中了克约的随从。一列噼啪爆响的紫光电弧瀑布般地吞噬了这个男性平民。他惨叫着,手在空中挥舞,挣扎着想逃出死光。 班瑞主母抬起另一只手,又一道光汇合进去,现在那男性精灵只剩下了一环紫色的轮廓。 克约闭上眼皱起眉时,贾拉索用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眼睛一闭上就睁开了,满脸不相信的神情怒视着埃耳·威丁沃。佣兵头子阅历丰富,立时明白在那短短一瞬发生了一场意志力的战斗,看到夺心魔明显胜出的时候,他毫不吃惊。 不走运的欧布罗札家男性除了一个虚形已经不剩什么。一会儿,他连虚形也不剩了。他什么都没剩下。 克约·欧札恩凶狠地沉着脸,处于爆发的边缘,但班瑞主母绝不让步。 意外的,克约又一次轻笑,语调轻松地宣称:“他只不过是个男性。” “克约!”班瑞大声咆哮,“这是罗丝女神恩准的任务,你要合作!” “威胁我吗?”克约说。 班瑞主母自宝座站起,一直走到大胆无畏的克约跟前。她伸出左手贴住欧布罗札家女性的面颊,连镇静的克约也禁不住畏缩了。班瑞主母在那只手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金色戒指,没有环起来的四条细带轻颤,仿佛是活蜘蛛的八条腿。戒指上蓝紫色的宝石熠熠生辉。克约知道,那只戒指里藏有一只活生生的蛛后,比地表上它的表亲黑寡妇还要毒。 “你必须明白这事的重要性。”班瑞主母轻柔地低喃。 让贾拉索觉得惊讶的是,克约拍开了班瑞主母的手。(他也注意到丹卓的手立即搭上剑柄,似乎武技大师打算要跳出这个异位面密室杀掉厚颜莽撞的克约。) “巴瑞森·德安戈家已经同意了。”班瑞主母平静地说,扬起右手制止她危险的女儿及灵吸怪的行动。 克约笑起来,这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排名前两位的家族已在她想避开的争论上联合起来,第三家族的主母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消息吓倒。 “费恩·特拉巴家也是。”班瑞主母狡猾地加上一句。指的是第四家族,欧布罗札家最恨的对手。班瑞主母的话明显是恐吓,因为如果有班瑞家及巴瑞森·德安戈家的支持,费恩·特拉巴家很快就会行动起来灭掉欧布罗札家,晋升为城中第三家族。 班瑞主母轻步走回蓝宝石王座。看也不看克约一眼。 “我的家中精灵不多。”克约说,这是贾拉索第一次听到傲慢的欧布罗札人如此谦卑。 “是不多。但你有狗头人!”班瑞主母咬住话头,“还不敢承认有六百个。爪裂谷里欧布罗札家下的隧道可大得很。” “我给你三千。”克约答。 “十倍!”班瑞怒吼。 克约什么也没说,只仰起头,斜眼向下睨视着第一主母。 “少于两万的话不能成事,”班瑞主母接着说,照应到交易双方的利益。“矮人要塞的防御工事很巧妙,我们需要足够的狗头人扫清道路。” “代价太大了。”克约说。 “两万的狗头人抵不上一条卓尔精灵的命。”班瑞提醒她,又加上一句,“在罗丝女神眼里看来可是这样。” 克约刚要尖锐地顶撞,但班瑞主母立即制止了她。 “少来威胁我!”班瑞厉喝道,紧合的下颌向前突出,使细瘦的脖子显得更瘦了。“在罗丝女神眼里,这事早超出了家族斗争的重要性。我向你保证,克约,欧布罗札家的抗命一定有助于费恩·特拉巴家的上升!” 贾拉索吃惊地瞪大眼睛,他看向丹卓,后者却没做出任何解释。佣兵头子以前从未听过,也从未听说过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如此明目张胆的恐吓。没有诡秘的微笑,没有机智的回答,这次克约什么都没做。贾拉索仔细观察着这位沉默着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的女性,看到了混乱的种子。克约和欧布罗札全族绝不会那么快忘却班瑞主母的恐吓,而由于班瑞主母的傲慢,其他家族无疑也会滋生类似的愤恨。佣兵头子想到了自己和担忧不已的崔尔间的会面,不禁颔首认同她很可能将会接手危险的局面。 “两万。”克约平静地表示了同意,“如果那些麻烦的小老鼠能集合到一起的话。” 接着,欧布罗札家的主母被打发走了。她一走进大理石圆柱通道,丹卓就扔出蛛丝的另一头,顺着它从异位面密室爬进晋见室。 贾拉索跟在后面,轻步走到宝座前站定。他夸张地低低鞠了一躬,大帽子的边都刷到了地板。“非常出色。”他赞美着班瑞主母。“有幸目睹。” “闭嘴。”班瑞主母朝后靠向宝座,满怀恨意地怒斥。 佣兵头子安静地站直,仍一脸嬉笑。 “克约是个危险的讨厌鬼。”班瑞主母说,“我不要她家的精灵,虽然他们古怪的意志力量在击溃顽固矮人的士气时很有用。我们从他们那要的只有狗头人。这种害虫繁衍得和肮脏的老鼠一样快,他们的损失不会很大。” “胜利之后呢?”贾拉索斗胆发问。 “那取决于克约。”班瑞主母立即回答。她示意其他人,包括书记官一起离开房间。所有人都明白她要委派贾拉索一桩关于欧布罗札家的任务,最低限度也是监视。 他们全都毫无怨言地离开了,只有可恶的布雷登凯斯停下来不怀好意地瞪了佣兵头子一眼。布雷登凯斯就像恨所有的男性卓尔精灵一样恨贾拉索,她认为所有的卓尔男性都和她练习拷打技巧时的人形工具没有任何两样。 佣兵头子将眼罩移到另一边眼睛,回给她挑逗的一下眨眼。 布雷登凯斯马上看向她的母亲,仿佛要求许可责打这个愚蠢无礼的男性,但班瑞主母继续挥手要她离开。 “你要达耶特佣兵团紧密监视欧布罗札家。”贾拉索一和主母单独相处就立即开口,“那可不是件轻松活。” “不必。”班瑞主母打断他的话,“甚至达耶特佣兵团都未必有能力去窥探这个神秘的家族。” 佣兵头子很高兴是班瑞主母而不是自己点出这一事实。他思忖着这预想之外的结论,接着开心地咧嘴而笑,猜出了班瑞主母的打算后他甚至还行了个半礼以示敬意。班瑞主母要让其他人,尤其是灵吸怪,以为她已指使达耶特佣兵团去监视欧布罗札家。这样,她就能让克约一直保持某种程度的戒备,让她忙着四处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幽灵密探。 “我才不管克约的死活,除了我要的属于她的奴隶。”班瑞主母继续说道,“如果她做不到她承诺的事,欧布罗札家就会掉进爪裂谷永被遗忘。” 班瑞主母仿佛谈论既成事实的语调展示了她极度的自信。佣兵头子对此印象深刻。“第一和第二家族联手,克约还有什么选择。”他咕哝着。 班瑞主母沉思着,仿佛贾拉索提醒了她什么。她甩开这念头继续往下说:“我们没时间讨论你和崔尔的会面了。”贾拉索很是好奇,他原以为来到班瑞家首要讨论的就是此事。“我要你着手筹划前往矮人之城的行动。我需要可行路线的地图,还有通往秘银厅最终入口的详细描述,以便丹卓和将领们能做好进攻的最佳计划。” 贾拉索点头接受。他当然不打算和坏脾气的班瑞主母争论。“我们该派些密探深入矮人领地。”他刚开始说,却又一次被不耐烦的班瑞主母打断了话头。 “一个也不用。”她简短地说。 贾拉索好奇地看着她。“最近派出的侦察队并没能进入秘银厅。”他提醒她。 班瑞主母唇角扬起邪恶的笑容,贾拉索跟着咧嘴笑起来,急于得知会有什么天机泄露。主母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华贵长袍的前襟,摸索出一条链子,链子做成了白骨的样式,上面串着枚戒指。链子完全亮出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上面还悬着颗大大的牙齿。“你认识这个吗?”她边问边将戒指平摊在掌中。 “据说这是矮人王的牙齿。矮人王的灵魂被困在戒指中经受折磨。”佣兵头子回答。 “一个矮人王。”班瑞主母强调,“要知道,矮人王国并不多。” 贾拉索的眉头皱了起来,接着脸上亮出了光彩。“是秘银厅的国王?” 班瑞主母颔首。“不可思议的巧合。”她解释着,“戒指里困着的是冈达伦·战锤,秘银厅的第一任国王,战锤一族的先祖。” 贾拉索的思绪陷入各种可能性的旋涡。毫无疑问,罗丝女神指使维尔娜跟上了她叛离的兄弟!崔斯特正是与地表联系的纽带,征战游戏中的一个筹码。 “冈达伦在和我交谈。”班瑞主母说着,心满意足的声音和猫心情愉快时发出的呜噜声一模一样。“他记得通往秘银厅的路。” 索安图·班瑞走了进来,像是没看到贾拉索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站到母亲身前。主母并未像佣兵头子猜想的那样呵斥这种擅入行径,而仅仅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就准许她发言。 “梅兹·巴瑞斯安戈等得不耐烦了。”索安图说。 贾拉索立即知道了梅兹主母就在小神堂。因为索安图照管着班瑞家的小神堂,极少离开那儿。佣兵头子停顿了一会儿,算计着这意外泄露的秘密事件。梅兹·巴瑞斯安戈是城中第二家族巴璃森德安戈家的主母。可是既然如班瑞主母宣称的。巴瑞森德安戈家已经同意远征,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究竟为什么? “也许您该先会见梅兹·巴瑞斯安戈主母。”佣兵头子见机行事地提议道。枯槁的老主母愉快地接受了建议,看来她欣赏的密探头子对她的计划已心领神会。 “克约比较棘手。”班瑞主母回答,“让她一直等下去能让她情绪失控。梅兹·巴瑞斯安戈则冷静得多,更精于算计。她会赞成对付矮人的战争的。” 班瑞主母自佣兵头子身旁走过进入大理石圆柱通道,索安图已在里面等着了。第一主母现出奸猾的笑容说道,“现在欧布罗札家族已加入联盟,梅兹·巴瑞斯安戈还能有什么选择?” 干得太漂亮了。这个老家伙。贾拉索不得不承认。太漂亮了。他悲伤地最后望了一眼宝座扶手上炫目的钻石,深深叹了口气,跟着两位女性走出了班瑞家雄伟的城垒。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四章 她眼中的火焰 
凯蒂·布莉儿披上灰色斗篷盖住那把匕首,带上从瑞吉斯那儿拿来的面具。走近布鲁诺的房间时,她的心中百味杂陈:既希望他在,又希望他不在。 她怎么能不再看上她的父亲布鲁诺一眼就这么离开?可是,在凯蒂·布莉儿看来,以前的他只剩下一个空壳,只剩下一个沉溺于悲痛、坐以待毙的老矮人。她不要看到他那个样子,不要带着布鲁诺这样的印象去到幽暗地域。 她抬手敲敲布鲁诺起居室的门,轻轻推开偷偷瞄了一眼。有一个矮人站在燃烧的火炉旁,但不是布鲁诺。战斗狂人第伯多夫·潘特绕着圈蹦跳想要逮住一只讨厌的苍蝇。他像往常一样穿着棘脊装甲,手套有尖甲,膝、肘部加有长钉,每个可能伤人的角度都有突出的可怕尖刺。矮人又转又跳时,盔甲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这可真是凯蒂·布莉儿听过的最令人烦躁的声音了。潘特那顶没有护面的头盔搁在身边的椅子上,顶刺有半个矮人高。因为他没戴头盔,所以凯蒂·布莉儿能看见他几乎已经秃顶了。潘特仅有的几缕细黑头发油腻腻地结在一起贴在头的一侧,下面连着的是一篷浓密的黑胡须。 凯蒂·布莉儿把门推开了一点儿,看到布鲁诺坐在低低燃烧着的火堆前,心不在焉地挪动着一根柴火,想让它的余烬重新烧起来。他漫不经心捅着那根暗红木头的模样让凯蒂·布莉儿心痛得想退开不看。她记得在不久以前,这狂暴的国王还一定会直接跳进火堆,空手把那根顽固的木头煽得啪啪响。 凯蒂瞥了一眼潘特(他正在吃东西,凯蒂真希望他吃的不是一只苍蝇),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检查着斗篷,看东西是不是藏好了。 “嘿!你!”潘特边喀嚓喀嚓嚼东西边嚷嚷。想到他在吃苍蝇会让凯蒂·布莉儿觉着恶心,但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竟能塞了那么多东西进嘴里! “你该长把胡子!”他嚷道,这是他一贯的问候词。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脏兮兮的矮人就告诉凯蒂·布莉儿说,如果她能长上一把胡子,就是真正漂亮的女士了。 “我正努力呢。”凯蒂·布莉儿回答,乐于继续这个小玩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向你保证过绝不刮脸。”她轻轻拍拍他的头,在发觉手上像是粘了层油膜时就立即后悔不该这么做。 “这才是好女孩。”潘特答道。他盯上另一只飞动的小虫,又跳起来去追。 “你去哪儿?”布鲁诺厉声喝问时,凯蒂·布莉儿甚至还来不及和他打一声招呼。 凯蒂·布莉儿面对父亲的责问时叹了一口气。她多么渴望能再看看布鲁诺的笑脸!凯蒂·布莉儿注意到布鲁诺前额的淤青,擦伤的部分已结痂。据说他几天前讲了一大堆冲动的话,接着虽说有两个年轻矮人死拖住他,他竟然还用头撞碎了一扇厚厚的木门。这淤青叠在他鲜亮的伤痕上,那伤痕自前额延伸至下颌一侧,穿过了一边眼窝,这使得老矮人看上去真是非常潦倒! “你去哪儿?”布鲁诺又问了一句,生气了。 “坚石镇。”她撒了个谎,指的是那个沃夫加的蛮族同胞聚集的城镇,它坐落在秘银厅东边出口的山下。“部落里正建一座纪念沃夫加的石堆。”凯蒂·布莉儿有些吃惊,谎言竟如此轻易就说出了口;虽然她以前也常骗骗布鲁诺,不过通常都只是半真半假的话,或是在事实外包上文字游戏的花招,她可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地对他撒谎。 凯蒂提醒着自己在谎言背后她所要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盯着红胡子矮人的眼睛继续说谎,“我要在他们动工前赶到那儿。他们要做就得做好。沃夫加应得的不能少。” 布鲁诺仅余的一只眼睛蒙上了阴翳,显得更为晦暗。伤痕累累的矮人从凯蒂·布莉儿身前走开,回复他毫无意义地拨弄柴火的动作,但仍微微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表示了同意。在秘银厅,布鲁诺不愿提起和沃夫加有关的事,这已经不是秘密——他甚至对某个祭司报以老拳,就因为对方说过按矮人的传统,艾吉斯之牙这把只被人类而不是矮人用过的兵器不可以在杜马松之厅占有荣耀的一席。 凯蒂·布莉儿发现潘特盔甲咯吱响的声音停止了,她回过身看向他。他正站在打开的门前,孤零零地瞧着她,瞧着布鲁诺的背影。冲他点头致意后,他安静地(就一个穿着生锈盔甲的矮人而言已经非常安静了)离开了房间。 显然,凯蒂·布莉儿不是惟一一个看到布鲁诺·战锤变成可怜兮兮、悲痛不已而觉得痛心的人。 “你得到了他们的同情。”凯蒂·布莉儿对布鲁诺说。后者似乎压根就没听见,“整个秘银厅的人都满怀同情地谈论着他们受伤的王。” “滚。”布鲁诺的话自牙缝迸出,他仍坐着面对那微弱燃烧着的火焰。 凯蒂·布莉儿明白话里暗含的威胁有多么软弱,这是布鲁诺衰老的另一个迹象。如果是在从前,布鲁诺·战锤要谁滚蛋的话,他不走,布鲁诺就会亲自让他滚蛋。但是,自从对付过祭司,还跟那扇门闹了一场后,布鲁诺的生命之火,就像火堆中的余烬一般已燃到了尽头。 “你是打算以后这辈子都只拨拨炉火吗?”凯蒂·布莉儿问道,想要挑起一场争吵,吹燃布鲁诺骄傲的余烬。 “如果我乐意的话。”矮人的反击太过平静。 凯蒂·布莉儿又叹了口气,将斗篷猛掀至臀后,亮出魔法面具和恩崔立那把镶宝石的匕首。尽管她已决意独往孤旅,也无意向布鲁诺做出解释,但她仍祈祷布鲁诺还有足够的精力注意到这些揭示真相的线索。 时间流逝,沉寂的时光中只有余烬的噼啪响和无知觉的木头燃烧的咝咝声。 “我该回来时就回来!”激动起来的她低吼着走向门。布鲁诺心不在焉地冲她挥挥手,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凯蒂·布莉儿站在门后,把门打开又悄悄合上,并没有离开。她等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布鲁诺竟依然坐在火堆前,仍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柴火。于是她溜过房间,穿过另一条通路走进矮人的卧室。 凯蒂·布莉儿走向布鲁诺宽大的橡木桌。这是沃夫加的族人赠予的礼物。桌子漆过的木面闪闪发光,布鲁诺打造的强力战锤——艾吉斯之牙的图案就刻在桌子侧面。凯蒂·布莉儿静伫良久,将布鲁诺发觉她在做什么前必须离开的顾虑被搁置一旁,她只是看着那些图案,想念着沃夫加。她永远无法从这种失落中恢复过来。她明白自己无法摆脱这样的忧伤,但同时她也知道悲悼已接近尽头,知道她不得不继续活下去。尤其是现在,凯蒂·布莉儿提醒自己,在另一个朋友即将身处险地的时刻。 凯蒂·布莉儿在桌上的一个石制饰物箱里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坠在银链上的一个小盒,布鲁诺自银月女士艾拉斯卓那获得的赠予。在大伙第一次穿过秘银厅时,大家都以为已永远失去了布鲁诺。他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逃出来,躲开了那些自诩拥有秘银厅的灰矮人,并靠艾拉斯卓的帮助,在西南小镇长鞍镇里找到了凯蒂·布莉儿。崔斯特和沃夫加那时早就离开了,往南去追被杀手恩崔立掳走的瑞吉斯。 于是艾拉斯卓给了布鲁诺这个魔法小盒。里面有一张崔斯特的小画像,靠着这个,布鲁诺总能跟上黑暗精灵。感觉盒子的温度就能知道距离崔斯特的准确方向和距离。 这件金属精品现在是凉的,比屋中的空气更冷,在凯蒂·布莉儿看来崔斯特已经离她很远了。 凯蒂·布莉儿打开盒子凝视着亲爱精灵朋友完美的容貌,她不知道是否该拿走它。有关海法在她无论怎样都可以跟上崔斯特。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想,如果她跟着他走了,而布鲁诺又从瑞吉斯那儿听到了真相,眼中一定会燃起火光。急急追出来。 凯蒂·布莉儿喜欢布鲁诺生机勃发的景象,期望她的父亲施以援手,营救崔斯特。但这只是个孩子气的希望——她意识到——不现实而且极其危险。 凯蒂·布莉儿关上盒子攥紧在手心。她溜出布鲁诺的卧室穿过起居室(红胡子矮人仍端坐在火堆前,思绪飘在千里之外),接着奔过上层的大小厅堂,知道再不快走她就要失去勇气了。 秘银厅外,她又一次凝视着小盒,带走它,她就斩断了所有布鲁诺跟来的可能。她只有她自己。 非这样不可。凯蒂·布莉儿想,她挂上细链开始下山,期望自己到达银月城时不要比崔斯特晚太多。 ※※※※ 穿越魔索布莱城黑暗的街道时,他尽其所能地安静和谨慎,热能视觉的眼睛闪着红宝石的光泽。他只想回到贾拉索的基地,回到了解他价值的卓尔精灵身边去。 “维拉-瑞沃!”一旁传来尖锐的喊声。 他停下步子,不耐烦地斜靠在一个没人住的石笋峰旁的碎石堆上。他之前常听到这两个词——总是这两个词,总是毫无掩饰的嘲笑口气。 “维拉-瑞沃!”那位女性卓尔精灵再次说道,同时向他走来,一手拿着赤褐色的鞭子,鞭子三条八尺长的触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渴求着他的血液。至少她没用上带牙的鞭子,他想着那种大多数更高等级的女祭司都会用的多头蛇首武器。 她走到他面前时,他没有抵抗,而是照贾拉索所教的恭敬地低顺着目光。他怀疑她也正要不引人注意地穿越这些街道——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让一个有权拿着这么难看鞭子的卓尔女性爬过这里的小巷,魔索布莱城中这下贱之地? 她韵律般的音调流淌过一串卓尔精灵语,快得让这个新来的人没法听懂。他听到quarth这个词,意思是命令,还有“哈力西克”,指的是跪下,猜到也会是这样,因为他常被命令跪下。 虽然跪到硬石头上弄痛了他的膝盖,他还是立即顺从地跪下。 她慢慢地绕着他踱步,让他好长时间都看着她曲线优美的腿。她甚至扬起他的脸,让他看到自己姣好的面容,同时咕哝着自己的名字:“杰丽丝”。 她走近来像是要吻他,接着却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的手立即摸向剑和匕首,但马上镇静下来提醒自己这么做会引发的后果。 这卓尔精灵仍绕着他踱步,喃喃自语又像是对他低语。“Iblith”她几次说到这个词,意思是“废物”,最后他只回答了一个字:“abban”。意思是伙伴,这也是贾拉索教他的。 “Abbandeldarthiir!”她喊回去,同时又一次在他后脑重击,几乎将他打到了地上。 他完全听不懂,但猜想danthiir这词与妖精,即地表精灵有关。他知道他这回麻烦大了,不是那么容易逃得过的。 “Abbandeldarthiir!”(妖精的同伙!)杰丽丝又嚷,但这次是用她的鞭子而不是手自背后抽打着他,三条触手携着剧痛咬进他的右肩。他痛得趴倒在地,右臂虚弱无力,痛楚一波一波涌过全身。 杰丽丝再一次抽打他的背,但他迅捷的动作使他免于再被三条触手同时咬中。 他飞快地转着脑子,清楚自已不得不快速行动。那位女性仍在继续嘲弄着他,鞭子噼啪响地甩在小巷的壁墙,也同样频繁地落到他淌血的后背上。他知道自己是意外撞上了这个女子,她本有一桩和他同样秘密的任务要完成,因此,他是不太可能摆脱这场致命的邂逅了。 一条触手掴上他的后脑,把他打得一阵眩晕。可他的右臂因为刚才被三条触手一同击中而变得虚弱不堪,依然不听使唤。 但他不得不行动。他左手伸向右腰,摸到了匕首,接着又改变主意摸向腰的另一侧。 “Abbandeldarthiir!”杰丽丝又喊道,挥手向前。 他旋身起来迎上,那把非卓尔打造的长剑对上鞭子的触手时闪耀着怒火。一道绿光划过,掉落了一只触手,但另一只蛇行避开格挡正中他的面门。 “Jivvin!(有意思!)”似乎来了兴致,她嚷着一个表示玩乐的词。她愈发优雅地应对,感谢他愚蠢的反抗使得整件事充满了乐趣。 “来玩啊!”他回喊,挺剑直刺。 咒法召唤的黑暗笼住了他。 “Jivvin!”杰丽丝大笑着上前甩动鞭子。但她的对手可不是第一次和黑暗精灵对战——没能在她的黑暗结界中找到他,这可让她吃了一惊。 他正站在结界边上,一条胳膊软软悬着,而另一只手却正幻化着精湛的剑招。然而他所面对的是位卓尔女性,受过精心的武艺训练,手里还持有一根触手鞭。她闪避、还击,又打中了一鞭,其间一直笑个不停。 她不了解她的对手。 他上前又是一个直刺,扭身向左仿佛接着要一个旋身下斩,正在此刻,他却反握剑柄,向右后撤一步,将剑像矛一般掷出了手。 剑尖自她的双峰之间深刺而入,切穿精良的卓尔护甲时溅出了火花。 投剑出手时,他一个跃翻,双脚蹬出,踢中仍微微颤动的剑柄,让它更深地插入了这个与他作对的女性的胸膛。 卓尔精灵向后跌入乱石堆中,磕磕绊绊地滚落,直到石笋坎坷不平的外壁将她支成半站着的姿势。她红色的眼睛圆睁着,一动不动。 “真遗憾,杰丽丝。”他在她耳畔悄语低喃,轻柔地在她面颊印上一吻,接着抽出长剑径直走到扭曲蠕动的触手前,将它们钉死在地,“我们本可以玩得多快活。” 他拔出剑,想到这个卓尔女性的死会牵连多少事件时,不禁浮现狡黠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这夺回了少许他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权,他绝不否认这种满足感。但他终结奴隶生涯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一会儿之后,他离开了小巷。杰丽丝和她的鞭子已被埋在石堆下,充满活力的步伐也已在他身上恢复。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五章 似水流年 
崔斯特感觉到了注视着他的目光。那是精灵的眼睛自引而待发的箭枝后望来的目光。游侠毫不在意地继续在月森林中前行,兵刃深藏,绿斗篷的帽子搭在背后,现出他又长又密的银发和乌木般的肤色。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茂密葱郁的枝叶,在林中印下一个个淡黄的圆斑。崔斯特没有避开那些光斑,向地表精灵表明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精灵,同样热爱阳光的温暖。林间小道宽敞而宁静。就一个原以为是荒野密林之处而言,颇有些不同寻常。分钟渐渐累积成小时,随着森林更深地将他包围,崔斯特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毫无意外地走出月森林。他当然不想惹麻烦,只不过想继续前行,完成他的使命。 一会儿后,他走进一块小小的空地。几根圆木排成一个方架,围着一堆石块砌成的火坑。崔斯特知道这并非平常的露营地,而是一个公开的聚集点,一个休憩地,专提供给那些尊重森林主权及尊重由其所庇护的生灵的人们。 崔斯特沿营地周边查看着树木。看往一棵巨大橡树脚下的灌木丛时,卓尔精灵见到几个标记。尽管时光已模糊了它们的边线,但仍能认出一个记号是直立的熊,另一个是只野猪。这是游侠的标记,赞许地点点头,崔斯特接着翻查树丛根部的粗枝丫,最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他小心地伸手进去拖出了一包食物、一把短柄斧,还有一皮囊的好酒。崔斯特只要了一小杯酒,很遗憾自己不能为这秘密贮藏点留下些什么。因为在他前往凶险幽暗地域的漫漫途中,他需要现有的全部给养,甚至需要更多。 用短柄斧砍下附近的一些枯木后,他将所有的储存物放回原位,接着在树干底部的苔藓中轻刻下自己的游侠标记:一只独角兽。然后他坐到最近的一根圆木上,开始生火造饭。 “你不是普通的卓尔精灵。”在他的饭还没做好前,他身后就传来音乐般的声音。是精灵语,因为这音调比人类的语言更具音律美。 崔斯特慢吞吞地转过身,明白此时很可能有几张弓正从各种角度瞄着他的方向。他面前站着孤零零的一个精灵。这是个年轻的少女,甚至比崔斯特还年轻,虽说崔斯特不过才活过他天命的十分之一而已。她穿着森林色的衣衫,一件和崔斯特很相似的绿色斗篷,褐色的上衣和绑腿,长弓轻巧地挂在肩膀,细剑悬在腰际。黑发闪耀仿佛泛着青芒,肤色苍白恍若映着蓝光。双眸同样也是明亮闪烁,是缀着金子光点的水蓝。这是个银精灵——一个月精灵。崔斯特认得出来。 他生活在地表的这些年,崔斯特·杜垩登几乎没碰过几个地表精灵,而遇上的也都是金精灵。他一生中只遭遇过一次月精灵。就是在他的第一次地表之旅,同族人一起发动了一次黑暗精灵对一个小小精灵部族的突袭。当他面对这甜美的人儿时,那恐怖的回忆涌上了心头。那次遭遇战中只有一个月精灵活了下来,就是那个被崔斯特秘密藏在其母亲支离的尸身下的年幼孩子。这对邪恶卓尔精灵的背叛行为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使得崔斯特的家族在罗丝女神前失宠,而且,最终使得札克纳梵,崔斯特的父亲,失去了生命。 崔斯特又一次面对着一个月精灵,一个约有三十岁年纪,有双闪亮星眸的少女。游侠觉得脸上的血像是流干了。这里难道正是他和卓尔突击队员曾到过的地方吗? “你不是普通的卓尔精灵。”那精灵又道,仍用着精灵语,她眼中闪着危险的火光,而声调也变得严厉。 崔斯特双手垂在身侧。他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或者说所有字句都梗在喉中,已不能言语。 精灵少女的眼睛眯了起来,下巴轻颤着,手本能地落到了剑柄上。 “我不是敌人。”崔斯特说道,发现自己要么得交谈要么得作战。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高。 就在他淡紫眼眸眨眼的一瞬,少女已亮出剑向他逼近。 崔斯特不曾取出武器,只摊开手站着,神色平和。那精灵奔向他,扬起了剑。她的表情突然变了,似乎注意到了崔斯特眼中的什么。 她厉声尖叫,身体摇晃起来。崔斯特眼疾手快,飞速迎上前去。一手握住她持剑的手,一手环住她紧拥入怀,让她无法再战。他以为她会抓他。甚至咬他,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她软倒在他的臂弯,伏在他胸前嘤嘤啜泣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语,剑尖就抵在了崔斯特的后颈。他立即松手让少女离去,再一次摊开两手。另一位更年长更严肃但拥有同样美丽外形的精灵从林中走出,拥住少女将之带离。 “我不是敌人。”崔斯特重申。 “为什么穿过月森林?”他背后的精灵用通用语问道。 “问得好。”崔斯特心不在焉地答道,心思仍停留在那位奇怪的精灵女子身上,“我只是要从西向东穿过月森林,既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伤害森林。” “独角兽。”崔斯特听到另一个精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大约是从那棵老橡树附近来的。他估计这个精灵已看到了他在苔藓上留下的游侠标记。抵在他脖颈的剑抽走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崔斯特沉默了好一阵,以为该轮到精灵们说话了。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发现月精灵们已经消失在灌木丛中,不见了。 那少女的形影萦绕在他心头,崔斯特想跟上他们,但又意识到在他们这森林的家中,前往打扰未免不合时宜。他迅速结束午餐,确信这里和他来时一样整洁后,就收拾东西继续上路。 沿小径走了不到一里,他见到了奇怪的情形:一匹黑白杂驳的马已备好鞍,带着有叮当响铃的缰绳,安静柔顺地站着。它一看到卓尔精灵前来,蹄子就开始刨着地。 崔斯特悄声细语安抚着它。马儿平静下来,在崔斯特走近时甚至用鼻子蹭了蹭他。游侠看得出这是匹好马,虽说并不高大,却也骨肉匀称,训练有素。它全身皮毛都是黑白相间的斑纹,甚至在脸上也是一只眼晴环着白色,另一只则有如覆着黑色的假面。 崔斯特四下张望,却没在地面找到任何印记。他猜想这匹马是精灵们为他备下的,但又不能肯定,他可不想偷走别人的坐骑。 他拍了拍马儿的颈脖,而后从一旁走过。不过才走了几步,马儿就喷个响鼻转过身,小跑几步又拦在他身前。 崔斯特好奇地重复着方才的举动由它身边走过,而马儿也跟着跑过又站在他面前。 “他们让你这么干的?”崔斯特直接问道,拍拍它的鼻子。 “你们叫他这么干的?”崔斯特冲周围的森林大喊,“我请问月森林的精灵们,这匹马是给我的吗?” 回应的声响只有被崔斯特的大叫大嚷惊起的鸟儿们发出的叽啾声。 卓尔精灵耸耸肩,决意骑马出林,离森林的出口本来也不远了。他翻身上马,沿宽阔平坦的小径疾驰而去。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就到了月森林的东方边界,高耸的树木此时已投下悠长的黑影。考虑到精灵们提供他马匹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快些离开他们的国土,他在树阴中下了马,让它回到林中去。 林间空地的响动引起了卓尔游侠的注意。一个骑在高大黑骏马上的精灵正站在灌木丛外,看着前路。精灵将手搁到唇边,发出尖厉的哨声,崔斯特的马自阴影中闻声而出。奔过茂密的草丛回到崔斯特身旁。 那个精灵立即消隐于灌木丛中,然而崔斯特却并没有立即跨上马。他明白了,精灵们决定帮助他,虽说是以这样冷淡的方式。他接受他们的赠予,继续骑马前行。 当晚扎营之前,崔斯特注意到那个精灵骑手正隔着一段距离在南边与他并辔而行,看来精灵们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 凯蒂·布莉儿从未经历过城市生活。她曾路过路斯坎,曾乘着魔法马车越过强盛壮美深水城的上空,也曾旅行途经了不起的南方城市卡林港。然而,她走过银月城宽敞明亮、精雕细琢的大道时,每样看到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意外。她以前来过这里一次,但当时她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阶下囚,无暇欣赏这座奇迹之城优雅的塔尖和飘舞的旗帜。 银月城是属于哲学家的,属于艺术家的,一个知名的包容的城市。在这里,一个建筑师能让他的梦想在一百尺高的塔尖上飞扬;在这里,一个诗人能在街角吟诵他的杰作,光明正大地靠路人抛来的各种奖赏谋生。 姑且忘却任务的严峻和将要踏入黑暗的认知,凯蒂·布莉儿嫣然一笑。她明白了为什么崔斯特常从秘银厅跑来拜访这个城市;她从未想过世界可以是这般绚丽多彩。 一时兴起,年轻女郎走向一栋建筑物的侧翼,踏入一条黑暗但整洁的小巷。她取出黑豹雕像搁在身前的卵石路面。 “快来,关海法。”凯蒂·布莉儿柔声道。她不知道崔斯特以前有否将黑豹带来过这城中,也不知道是否会违反什么法则,但她相信关海法熟悉这里,也相信在银月城,她可以随自己意愿做事。 一阵灰雾包围了雕像,旋转着,最终成形。了不起的黑豹,六百磅的墨黑强健大猫站在了她的身前,它的肩都高过了凯蒂·布莉儿的腰。它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分辨他们的位置。 “我们在银月城。”凯蒂·布莉儿低声道。 黑豹刚睡醒似的晃晃脑袋,从容自若地低吼了一声。 “走近点。”凯蒂·布莉儿道,“待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但我想起码该让你看看这个地方。” 黑豹蹭蹭凯蒂·布莉儿的腿,又走开,显然是要她跟来,凯蒂·布莉儿立即紧随其后。不少人望向这对奇特的组合,风尘仆仆的女子以及她与众不同的同伴,但这注视的目光并不太过火,没有一个人尖叫起来或是被吓跑。 拐进一条弯道时,关海法险些一头栽迸两个正在谈话的精灵中间。他们立刻后跳闪开,顺着黑豹的来向看着那位年轻的女士。 “太妙了!”一个精灵用歌唱般的调子说。 “出色。”另一个表示同意。他慢慢地向黑豹伸出手去,试着它的反应,“可以吗?”他问凯蒂·布莉儿。 她不觉得有什么坏处,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当他纤长的手指触到黑豹强健的颈脖时,精灵的脸亮出了光彩。他瞧着犹豫不决的同伴,嘴巴都笑得咧到了耳根。 “噢,把这猫买下来!”另一个兴奋地说。 凯蒂·布莉儿极为不悦。关海法的耳朵一扁,发出一声咆哮,整个城里的房子都响出了回音。 凯蒂·布莉儿早就知道精灵的脚程一向挺快,但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两个精灵早就跑得没了影。“关海法!”她在黑豹耳边轻斥。 大猫支棱起双耳。黑豹转身立起,将宽大的脚掌搭到凯蒂·布莉儿肩头。它把头贴到凯蒂·布莉儿光滑的面颊蹭来蹭去。凯蒂·布莉儿不得不挣扎着保持平衡,花了好一阵子才让黑豹明白她已经接受了它的道歉。 他们继续在指指戳戳的指尖和好奇的观望目光中前行,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不止一个人跑到街对面去把路让出来。凯蒂·布莉儿觉得他们管得太宽了,也有些后悔竟在第一站就把关海法召了出来。她想将关海法遣返星界。但这么做一定会更惹眼。 所以一会儿之后,当一大群身着银蓝制服的武装卫兵保持着适当距离将她包围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黑豹是和你一起的。”其中一人断言。 “是关海法。”凯蒂·布莉儿回答,“我叫凯蒂·布莉儿,秘银厅第八代国王布鲁诺·战锤的女儿。” 那人微笑着颔首,凯蒂·布莉儿这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真的是那个卓尔精灵的大猫!”有一个卫兵不假思索地嚷了出来。他立即因自己不合时宜的嚷嚷而羞得满面愧色。望一眼领队,他迅速低下了头。 “啊,对。小关是崔斯特·杜垩登的朋友。”凯蒂·布莉儿回答,“他这会儿在城里吗?”她忍不住问道。按理说她本该把这问题留给艾拉斯卓,那位女士也许能给她更完整的答案。 “我尚未听闻此事。”卫队长回答,“然而银月城仍以您的拜访为荣,秘银厅的公主。”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凯蒂·布莉儿则羞得满脸通红,她对这样的接待觉着不习惯——或者说。觉得不舒服。 她很好地掩饰着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的失望,提醒自己找到崔斯特绝非如此轻易。即使崔斯特已进入银月城中,他的行动很可能是非常隐秘的。 “我来是想和艾斯拉卓女士谈谈。”凯蒂·布莉儿解释说。“你本该由城门护送到这儿来。”卫队长发着牢骚,因为竟少了正常的外交礼节而有些生气。 凯蒂·布莉儿理解他的不满,意识到自己八成是给横跨瑞汶河的无形月之桥的士兵们带来了麻烦。“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她连忙补上一句,“也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想最好是我自个儿来看看。” “他们没有查问过这样一只——”他聪明地在说出“宠物”一词前及时煞住,改了口,“一只黑豹?” “小关那时不在我身边。”凯蒂·布莉儿想也没想就这样应道。接着她马上就苦起了脸,想到这可能会引来上百个问题。 幸好卫兵们并未就此事深究。关于这位热情的女郎,他们早已听过相当多的描述,足以相信这正是布鲁诺·战锤的女儿。他们保持着十分恭敬有礼的距离,护送凯蒂·布莉儿和关海法穿过城邦,直到西面城墙下银月女士优雅迷人的宫中。 独个儿待在候见室时,凯蒂·布莉儿觉得还是该把关海法留在身边。有黑豹在总可靠些,她想,如果崔斯特曾来过,或者现在还在,关海法会感觉到的。 时光平淡无波地踱过,焦虑的凯蒂·布莉儿越来越不耐烦。她走到一扇边门前,轻轻推开,看到一间装潢华美的盥洗室,有个浴缸,镶嵌着一面大镜子的金边梳妆台,上面放有各种各样的发梳、发刷,琳琅满目的小玻璃瓶,一个打开的饰物盒中堆放着各色各样的彩粉小包。 年轻女郎好奇地朝身后望了一眼,确信一切都安然无事。于是她走进来,坐下。拿起一把发刷,她费劲地梳过缠在一起的浓密红褐长发,想着在银月女士面前,她该展现最美的一面。当注意到脸上的污痕时,她皱起眉,迅速将手浸入水盆,接着抬手用力将污迹抹去。在擦掉时,现出了一个笑容。 她又向外偷瞥一眼候客室,确信没人进来。关海法正舒服地趴在地上,扬起头吼了一声。 “噢,闭嘴。”凯蒂·布莉儿溜回盥洗室,检视着那些瓶瓶罐罐。她拔开一个瓶塞嗅了一下,浓烈的香气让她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门外,关海法又吼了一声,还打了个喷嚏。凯蒂·布莉儿大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对大猫说。凯蒂·布莉儿逐个瓶子试着香气,有些让她皱起鼻子,也不止一瓶让她打喷嚏,最后她找到了喜欢的香味。这让她想起一片野花田,不是浓烈的,而是淡雅的气息,就像是春天的伴音。 当一只手搭到她肩上时,她差一点儿跳起来把整瓶香水磕到鼻子上。 凯蒂·布莉儿转过身,几乎窒息了。是艾拉斯卓——一定是她!——耀眼的银发垂至后腰,闪亮的眼睛比凯蒂·布莉儿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清澈——除了沃夫加那双碧蓝的眼眸。回忆让她觉得痛苦。 艾拉斯卓比五尺半的凯蒂·布莉儿高出整整半尺,婀娜而苗条。她穿着一件细丝织就的紫色长袍,层层衣衫裹住女性的曲线,仿佛要掩藏她迷人的风采。一顶镶金嵌玉的皇冠戴在她的头上。 关海法与这位女士显然并不陌生,因为黑豹仍安然躺着,心满意足地在闭目养神。 有些她无法解释的东西困扰着凯蒂·布莉儿。 “上次见面后我就想着何时能和你再会。”艾拉斯卓柔声说。 凯蒂·布莉儿笨拙地盖好瓶子想放回桌上,但艾拉斯卓伸出纤长的手指拢住她的手(凯蒂·布莉儿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幼稚愚蠢的小孩!),轻巧地将瓶子放入她腰上的小袋。 “崔斯特经常说起你。”艾拉斯卓继续说道,“总是那么深情。” 同样的想法也困扰着凯蒂·布莉儿。也许这是不自觉的,但看起来艾拉斯卓就是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凯蒂·布莉儿穿着沾染泥尘的旅行斗篷,长发缠结,站在这卓越的女性身旁当然会不自在。 “来我的房间。”银月女士邀请道,“我们在那儿谈会舒服些。”她朝外去,从沉睡的黑豹身旁走过。“来,小关!”她话音未落,大猫就立即振作起来,抖擞着甩脱倦意。 “小关?”凯蒂·布莉儿嗫嚅道。除了自己以外,她还从未听过有人这么亲昵地呼唤黑豹,连崔斯特都极少如此。她顺从地跟着艾拉斯卓走出房间时瞥了黑豹一眼,觉得有些伤心。 当艾拉斯卓领着她穿过整洁的长廊和华美的房间时,起初让凯蒂·布莉儿觉得迷人的宫殿现在让她完全手足无措。 凯蒂·布莉儿一直盯着自己走过的地方,十分担心自己会在锃亮的地板上留下两行泥印。 侍从们还有别的客人们——凯蒂·布莉儿想那是真正的贵族们——盯着这不可思议的一行人走过,而凯蒂·布莉儿不敢回视那些目光。跟在高挑艳美的艾拉斯卓身后,她觉得自己很渺小,非常渺小。 他们走进艾拉斯卓的起居室,并在身后关上了门时,凯蒂·布莉儿总算是高兴了些。 关海法轻步跑过,跳上了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凯蒂·布莉儿惊得瞪大了眼睛。 “下来!”她悄声呵斥着黑豹,然而艾拉斯卓走过时只咯咯笑着,随意地将手搭到正躺得舒服的大猫头上,同时示意凯蒂·布莉儿坐下。 凯蒂·布莉儿又一次生气地瞪着关海法,像是被它背叛了一般。关海法这样扑通一声趴到这张长椅上有多少次了?她猜想着。 “是什么风把布鲁诺王的女儿吹到我这简陋的城里来了?”艾拉斯卓问道,“但愿我早些知道你要来就好了。我也好做些准备。” “我在找崔斯特。”凯蒂·布莉儿的回答冲口而出,接着即刻将回答时比预想还要尖锐的音调缓和下来。 艾拉斯卓的神情立即变得好奇起来。“崔斯特?”她应道,“我有一阵子没见过崔斯特了。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是已经在城里了或者说至少已经在来这的路上了?” 她怀疑崔斯特要避开她,而艾拉斯卓无疑是照着他的意思行事,但凯蒂·布莉儿发现自己信任这位女士。 “啊。好吧。”艾拉斯卓叹了口气,显然是打心底里失望。她立即打起精神,“你的父亲好吗?”她礼貌地问候道,“还有英俊的沃夫加呢?” 艾拉斯卓的表情突然变了,仿佛刚刚意识到事情非常不对劲。“你的婚礼?”她问得有些迟疑,此刻,凯蒂·布莉儿满面愁容地抿紧唇瓣,“我正准备去拜访秘银厅……” 艾拉斯卓停下来端详着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沃夫加死了。”她平静地答道,“而我父亲仍在缅怀他。我来这儿找崔斯特,他离开了秘银厅。” “出什么事了?”艾拉斯卓追问。 凯蒂·布莉儿站起身。“关海法!”她喊道,惊醒了那只黑豹。“我没时间说故事了。”她冲艾拉斯卓唐突地答道,“如果崔斯特没来过银月城,那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您的。还有我自己的。” 她走向门,发现它闪过一阵蓝光,木板涨大紧撑住了门框。凯蒂·布莉儿还是走上前拽了拽门把,没能拉开。 她深呼吸了几次,数到十,接着数到二十,然后转身对着艾拉斯卓。 “我有一个朋友正需要我。”她解释着,音调平静却危险。“你最好是开门。”在之后的日子里,当她回想起那一刻时,凯蒂·布莉儿简直无法置信自己竟敢威胁艾拉斯卓,西北部最大最强内陆城市的统治者!她竟威胁艾拉斯卓,整个北地最负盛名的法师! 但在那一刻,这位刚烈的年轻女郎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我能帮你。”艾拉斯卓忧心忡忡提议道,“但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崔斯特没那个时间!”凯蒂·布莉儿怒吼。她徒劳地再次拉拽着用魔法锁上的门,狠捶了一拳,扭头瞪着艾拉斯卓,后者站起身正慢慢走来。关海法虽说已扬起头关注着两人的行动,却仍趴在躺椅上没动。 “我必须找到他。”凯蒂·布莉儿说。 “你要去哪儿找?”艾拉斯卓反问,她毫不防备地走到年轻女郎面前。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就消去了凯蒂·布莉儿怒气冲冲的威吓。究竟去哪儿?她犹疑着。从哪儿着手?她无助地呆立原地,呆站在一个毫无归属感的地方。无依无靠。愚不可及。只想要回家去,回到父亲和朋友的身边。回到沃夫加和崔斯特身边,回到一切都未曾改变的时候……回到黑暗精灵入侵秘银厅之前。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六章 圣像 
次日,凯蒂·布莉儿从松软的枕头上苏醒。舒适的寝室中坠着柔细的蕾丝帘帐,漏下的晨光轻拂她惺忪的睡眼。她不习惯这样的地方,比直接睡到地板上还要不习惯。 她前一晚拒绝去洗澡,虽然艾拉斯卓女士向她保证说异域的香油和肥皂会在她身旁弄出一堆泡沫,让她觉得自己焕然一新。对于被矮人养大的凯蒂·布莉儿,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更糟的,还是堕落之道。她经常洗澡,但都是在山间溪流清冽的水中沐浴,从不用什么遥远外乡来的香油。崔斯特曾告诉她说黑暗精灵在幽暗地域曲折弯转的洞穴中,几里外就能顺着敌人的气息追踪而来。凯蒂·布莉儿以香油沐浴会是个愚蠢的选择,很有可能对敌人有利。 而今天早上,阳光自轻纱的窗幕撒落,浴缸又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水,年轻女郎不由得重新斟酌起来。“你可真是个固执的人。”她轻声埋怨着艾拉斯卓,明白是艾拉斯卓的魔法力使水再次腾起了热气。 凯蒂·布莉儿盯住那一排瓶瓶罐罐,想着前路漫漫,风尘满途。一条不归路。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想要放纵自己,只此一次。在现实的一面还未及抗辩时,她已褪去衣衫坐入温热的浴缸中,细碎的泡沫厚厚地包上来。 一开始,她还紧张地一直盯住房间的门,可很快她就往浴缸中滑得深一些,完全放松,觉得既暖和又舒服。 “我早告诉过你了。”凯蒂·布莉儿被这话从迷糊中惊醒。她立即坐直,又马上滑回去,困窘难当,因为在场的不仅有艾拉斯卓,还有一位好奇的矮人。他须发雪白,丝制长袍轻轻飘动。 “在秘银厅,我们习惯在进别人房间时先敲门。”凯蒂·布莉儿回复傲然的神气评论道。 “我已经敲过了。”艾拉斯卓回答,“你想必是陶醉在沐浴的温暖中了。” 凯蒂·布莉儿将脸上的湿发拂至脑后,抹了一捧颊上的皂沫。她在设法挽回她的骄傲,忽视之前那尴尬的一刻,接着她气愤地将它甩掉了——皂沫和难堪都是。 艾拉斯卓只是笑笑。 “你该走了。”凯蒂·布莉儿怒冲冲地顶撞这位尊贵之至的女士。 “崔斯特确实正前往魔索布莱城。”艾拉斯卓宣布。凯蒂·布莉儿再次坐直,满心焦虑,面对这重要讯息之时,尴尬早已抛却一旁。 “我昨晚冒险进入灵界。”艾拉斯卓解释说,“在那儿能得知很多事情的答案。崔斯特旅经银月城的北面,穿过月森林,直往由半兽人亡命隘道环绕的山脉。” 凯蒂·布莉儿仍是一脸困惑。 “那里是崔斯特第一次自幽暗地域走出的地方。”艾拉斯卓说下去,“据说那条通道以东有个洞口。我猜他是想由同一条路回到他离开的黑暗中去。” “送我去那儿。”年轻的女郎要求道,自水中站起,一心想要动身让她忘了羞怯。 “我会提供坐骑。”艾拉斯卓边说边递上一条厚毛巾,“附魔的马匹能载你快速通过此地。旅程还不到两天。” “你不能用魔法直接送我去吗?”凯蒂·布莉儿问。她的声调尖锐,认定艾拉斯卓没有尽力。 “我不知道洞口的位置。”银发的女士辩解说。凯蒂·布莉儿停下擦拭的动作,几乎将已拢作一堆挽在手中的衣物跌落。她瞪大眼睛,茫然而又无助。 “这就是为什么我找来了弗烈特。”艾拉斯卓解释说,伸手安慰着她。 “弗烈德加·碎石者。”矮人以一种奇怪的歌唱似的音调纠正说。他夸张地舒臂,优雅地鞠了一躬。凯蒂·布莉儿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灵困在了矮人的躯壳里。第一次近看他时,她皱起了眉。她这辈子都在矮人堆里生活。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矮人——胡子修得整整齐齐,长袍一尘不染,皮肤也不像一般矮人那么粗糙硬实。在香油里泡得太多澡了,凯蒂·布莉儿如此认定,接着轻蔑地瞥一眼气腾腾的浴缸。 “弗烈特是崔斯特走出幽暗地域后,追踪他的那支冒险队的成员。”艾拉斯卓继续往下说,“在崔斯特离开那片地方后,我那好奇的妹妹和同伴们逆着精灵的来路找到了那个洞,那是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 “我不知道是否该给你指路。”银月女士停了一会儿后说道,语调和神色都流露出对凯蒂·布莉儿安全的担忧。 凯蒂·布莉儿的蓝眼睛眯起来,飞快地套上衣服。她不愿被小看,即使此人是艾拉斯卓也不行,也不愿让别人来决定她的路。 “我明白了。”艾拉斯卓顿首。她立即了解了凯蒂的意思,这让凯蒂·布莉儿的动作放慢了下来。 艾拉斯卓示意弗烈特去取凯蒂·布莉儿的背包。走近那件脏兮兮的东西时,爱干净的矮人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接着他伸长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起它。他可怜巴巴地瞥了眼艾拉斯卓。她没理他,于是他走了出去。 “我没向你要求同伴。”凯蒂·布莉儿直言不讳。 “弗烈特只是领你去入口的向导。”艾拉斯卓纠正说。“没别的了。你勇气可嘉,也有些盲目。”她补上一句。在年轻的女郎能找到话反驳之前,艾拉斯卓离开了。 凯蒂·布莉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水从她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到她赤裸的背上。这广大而危险的世上,她不过是个弱小的女孩;面对高挑而强大的艾拉斯卓,她渺小得可怜。她奋力要挣脱内心这纷乱的情绪。 然而疑惧之心徘徊不去。 两个小时后,享用过一顿好饭,细察过补给,凯蒂·布莉儿和弗烈特就由银月城的东大门桑达巴门出发。艾拉斯卓女士与他们同行,随行的卫兵们与他们的领导者维持着适度的距离,既能表示尊敬,又能保持警戒。 一匹黑牝马和一匹毛发蓬松的灰色小马正等着两位旅行者。 “我非去不可吗?”自从离开城堡以来,弗烈特这回问的也许是第二十次同样的问题了。“一张详细的地图还不够吗?” 艾拉斯卓要么笑笑要不然就装做没听到。作为艾拉斯卓最喜爱的贤者,弗烈特憎恨所有可能会弄脏自己的东西,所有让他远离艾拉斯卓的东西。毫无疑问,前往兽人亡命隘道附近荒原的旅程既会让他浑身尘土,又会让他远离他亲爱的女主人。 “马蹄铁已附上魔法,你的坐骑飞跑得像风一样快。”艾拉斯卓对凯蒂·布莉儿说。银发的女士回头看了看满腹牢骚的矮人。 凯蒂·布莉儿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向艾拉斯卓致谢。自从今早那次会面之后,她就再没和艾拉斯卓说过话,一直表现出冷淡的态度。 “如果运气好,你会赶在崔斯特之前到达洞口。”艾拉斯卓说。“我恳请你向他解释,带他回家。他不合适留在幽暗地域,不再合适了。” “崔斯特要去哪儿由他自己定。”凯蒂·布莉儿回嘴,但她实际上在暗示她要去哪儿由她自己定。 “当然。”艾拉斯卓赞同,又一次闪现一个微笑——那种让凯蒂·布莉儿觉得自己很渺小的笑容。 “我不曾阻拦你。”艾拉斯卓指出,“我尽我所能助你踏上你自己选的路,不论我认为这是否明智。” 凯蒂·布莉儿轻笑。“你非得加上最后一句吗?”她答道。 “我无权发表自己的意见吗?”艾拉斯卓问。 “有权发表,并加诸听者身上。”凯蒂·布莉儿如是评论。而艾拉斯卓明白了她持这种态度的原因时,现出了吃惊的表情。 凯蒂·布莉儿又是一声浅笑,打马前行。 “你爱他。”艾拉斯卓说。 凯蒂·布莉儿收缰停马,侧回身。现在轮到她一脸惊讶之色。 “你爱那个卓尔精灵。”艾拉斯卓说,更像是重申自己的意见,表明自己的看法,而不是阐明一件根本无须解释的事情。 凯蒂·布莉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接着却拨马回身,扬长而去。 “很长的路。”弗烈特发着牢骚。 “那就快些回到我身边吧。”艾拉斯卓说,“带着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一起回来。” “如您所愿,女士。”矮人顺从的回答,踢马疾行。“如您所愿。” 艾拉斯卓站在东大门,远望着,在凯蒂·布莉儿和弗烈特已离开视线后仍久久地远望着。这已不是第一次艾拉斯卓期望自己不曾受到统治职责的牵绊。说真的,艾拉斯卓情愿拉出一匹马在凯蒂·布莉儿身旁一同奔驰,甚至到幽暗地域去历险。必要时,去找那个已成为她朋友的了不起的卓尔精灵。 然而她不能。崔斯特·杜垩登,毕竟只是广漠世界中一个微小的存在,是银月女士繁忙的宫廷所要面对的络绎不绝的恳请晋见的人群中一个微小的存在。 “走好,布鲁诺的女儿。”美丽的银发女士悄声低语。“走好,别了。” ※※※※ 在入山渐高的石径上,崔斯特松开了他的坐骑。暖风轻拂,碧空如洗,但几天前一场风暴刚刚席卷此地,小径仍有些泥泞。最后,因为担心马匹会失足断腿,崔斯特下了马,小心地牵着它前行。 今早他已多次见到尾随其后的那位精灵,因为小路上没什么隐蔽之处,而在爬山这样竖直方向的旅程中,两位骑手相距得并不远。所以在他转过一个弯道,看到从与他平行的一条道上走出的精灵向他走近时,并不十分惊讶。 白皮肤的精灵也是牵马慢步走着,看到崔斯特和他一样,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在离卓尔精灵二十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如果你是来照看马的话,你得小心点儿骑,要么就和我一起走路。”崔斯特大喊道。精灵又点了点头,让他那匹毛光水亮的黑马走在崔斯特黑白花的马身旁。 崔斯特向前望去,看着渐升的山路。“这是我最后一天用这匹马了。”他解释说,“其实,我不知道是否还会再骑马。” “你不打算从山里出来了?”精灵问。 崔斯特拂过自己飞扬的银发,有些吃惊对方会引出这样的结论,也有些吃惊这话竟然言中了。 “我在这不远的地方找一片小树林。”他说,“那曾是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家。” “那个盲眼游侠。”精灵接口道。 崔斯特对精灵的回答很是吃惊。他思索着同伴的回答,同时仔细打量着对方。月精灵身上没有一丝迹象表明他是个游侠,但他知道蒙特里。“蒙特里·迪布洛奇之名很适合在传奇中传诵。”卓尔精灵大声断言。 “那崔斯特·杜垩登的名字呢?”月精灵惊讶万分地问道。他看着崔斯特表情的变化而笑了起来,加上一句,“是的,我认识你。黑暗精灵。” “那么你占上风。”崔斯特说。 “我叫塔拉舍。”月精灵说,“你穿过月森林时在路上遇到的可不只是意外而已。当我们的族人发现你是徒步旅行时,我们认为这是艾丽芬见你的最好机会。” “那个少女?”崔斯特推测道。 塔拉舍颔首。阳光下,他的身形看来几乎是半透明的。“我们不知道她见到一个卓尔精灵时会做何反应。我们向你致歉。” 崔斯特点头接受了道歉。“她不是你们那一族的。”他猜想着,“或者说至少以前不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不是你们部族的。” 塔拉舍没有回答,但他脸上浮现的阴暗神情说明崔斯特猜对了。 “她的族人遭到卓尔精灵的屠杀。”崔斯特继续说下去,害怕所猜测的事情会被证实。 “你知道些什么?”塔拉舍追问,音调如第一次对谈时一般的尖锐。 “我是那个突击队的一员。”崔斯特坦诚。塔拉舍伸手拔剑,但崔斯特电光火石般急压住他的手腕。 “但我没杀任何精灵。”崔斯特辩解说,“我惟一想要对付的就是和我一起上地表的同族。” 塔拉舍放松下来,抽回手。“艾丽芬几乎不记得那场惨剧。这件事,她睡着后比醒着时说得多,然后她会梦游。”他停下直视着崔斯特的眼眸。“她曾提起过紫色的眼睛。”他说,“我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而她也满心疑惑,说不出究竟。紫色并不是卓尔精灵的眼睛该有的颜色。我们的传闻是这么讲的。” “的确不是。”崔斯特证实。忆起久远过去那恐怖的一天让他的声音变得如此遥远。她就是那个精灵少女!正是她,让年少的崔斯特不顾一切地去挽救;正是她的眼眸让崔斯特走出疑虑,明白族人的路并非他的真心所向。 “所以,当我们听说崔斯特·杜垩登,帮矮人王收复秘银厅的卓尔朋友——有着紫色眼睛的卓尔朋友正在此地时,我们觉得这是艾丽芬面对过去的最好时机。”塔拉舍解释说。 崔斯特只是又一次点头,他此刻更在意对往事的回想,而不是眼前山区的风景。 塔拉舍没有再说下去。显然,艾丽芬已经看到了以往旧事,而这情景几乎让她崩溃。 月精灵拒绝了崔斯特让他带两匹马离开的提议,当天晚些时候,两人重新上马,骑过一条高山隘道。那条路崔斯特记得很清楚。他想念蒙特里,蒙奇,他在地表的导师,一个靠猫头鹰鸣音的指引来射箭的盲眼老游侠。正是蒙特里教导年轻的崔斯特:神的形象既是激励崔斯特的感情的实化,也是指引叛逆的卓尔精灵其良心的实化。梅莉凯就是她——森林女神的名字,而伴蒙特里度过的时光中,崔斯特·杜垩登正是在她无声的指引下前行。 脚下的路自山脊蜿蜒而去,攀上一个更为陡峭的斜坡,穿越一片碎裂的巨砾。此时,情感的泉源在崔斯特心中涌动。他害怕他将会看到的情形。也许一群兽人——这卑鄙的人形生物遍布此地——已经占据了老游侠迷人的小树林。也许一场大火已将它烧尽,在大地上留下一块不毛之地的伤痕? 由崔斯特领头,他们进到一片茂密的矮树丛,慢慢走在一条狭窄但干净的小径。他勒停马,回身看向塔拉舍。 “小树林到了。”他说完,从鞍上滑下,塔拉舍也照做不误。他们将马匹引至树丛隐蔽起来,肩并肩往树丛另一端潜行。 这就是蒙奇的小树林。从南往北约有六码长。宽是三码。松树长得又高又直——没有火灾袭击这片树林,而盲眼游侠造的绳桥也还在,高高低低地系在树与树之间。甚至那道矮石墙还原封不动地矗立着,没有一块石头移位,草也长得很低。 “有人住在这儿。”塔拉舍推断,因为这地方明显并未荒废。他看向崔斯特,发现卓尔精灵神色肃然,手握双刀,其中一把闪着柔和的淡蓝色的光芒。 崔斯特爬出灌木丛掠向石墙时,塔拉舍给长弓装上了弦。接着月精灵冲出去跟上他的卓尔同伴。 “我们进山时我见到过不少兽人留下的痕迹。”塔拉舍轻声道。他拉开了弓弦,顿首凛然道:“为了蒙特里?” 崔斯特颔首回应,探头向石墙内瞥了一眼。他以为会见到兽人,也打算接下来要见到兽人的尸体。 卓尔精灵蓦地僵住,两手软在身侧,连呼吸都突然忘了。 塔拉舍碰碰他,想问个究竟,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于是月精灵握住弓,也朝墙内望去。 起初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他顺着崔斯特纹丝不动的专注眼神望向南面,树木间的空隙中,一根枝条轻颧,仿佛有东西刚刮到过它。塔拉舍见到阴影中自色一闪。一匹马。他想。 它步出阴影,一匹强健的骏马,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它不同寻常的眼睛闪着火焰般的红色,象牙色的尖角从前额突出,足有精灵高度的一半那么长。独角兽看向两人的方向,刨着地面,喷着鼻息。 塔拉舍立即低伏,一把将身旁呆住的崔斯特·杜垩登拉下来。 “是独角兽!”精灵无声地对崔斯特说道,而卓尔精灵的手伸进斗篷的领口,紧握着瑞吉斯用硬头鳟骨为他刻的独角兽头像链坠。 塔拉舍向身后指指茂密的树丛,示意他和崔斯特该离开了,然而卓尔精灵摇摇头。回复了镇静,崔斯特又一次把头探出石墙。 那儿空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独角兽曾出现过。 “我们该走了。”塔拉舍说,说的同时确信独角兽已不在附近。“放心吧,蒙特里的小树林被好好照看着。” 崔斯特坐到墙上,专注地凝望着松木林。一只独角兽!梅莉凯的象征,纯正自然界的象征。对一个游侠而言,再没有比它更美妙的生灵;而对崔斯特而言,再没有更合适的守卫来看护这片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小树林。他期望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期望能再看一眼那神秘莫测的生灵,但他知道时间紧迫,等着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回廊。 他看向塔拉舍,笑笑,转身离开。 然而他发现穿越这片空地的路被那只强健的独角兽挡住了。 “她怎么办到的?”塔拉舍问。没必要再轻声细语了,因为独角兽直瞪向他们,紧张地刨着地面,摇动着它有力的脖颈。 “是他。”崔斯特纠正道,注意到骏马雪白的胡须,那是雄性独角兽的特征。一个念头闪过崔斯特的脑海,他将弯刀滑回刀鞘,从鞍上跳下。 “他怎么办到的?”塔拉舍更正,“我没有听到蹄声。”精灵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回头望向小树林,“除非这儿有不止一只独角兽!” “只有一只。”崔斯特向他保证。“独角兽有种魔法,就像这只一样,从在我们身后突然出现到身前就能证明这一点。” “从南边绕过去,”塔拉舍低语道,“而我从北边过去。只要我们不吓到它……”月精灵停住了,看到崔斯特已经开始了行动——径直从墙边走过去。 “小心。”塔拉舍警告他,“独角兽确实漂亮,但据说他们又危险,又难捉摸。” 崔斯特朝身后扬起一只手让精灵安静,继续慢慢地从石墙向独角兽走去。独角兽长嘶一声摆了摆头,长鬃狂舞,蹄子重重踏向地面,在柔软的草皮上刨出一个尺寸不小的坑。 “崔斯特·杜垩登。”塔拉舍发出警告。 无论有什么理由,崔斯特都应该往回走。独角兽轻易就能撞倒他,将他践入草甸,而且,随着卓尔精灵每一步的靠近,这头巨大的灵兽都变得越来越激动。 然而它没有冲过来,也没有低头用它的大角扎向崔斯特。很快的,卓尔精灵离它只有几步远了,站在这雄伟的灵兽身旁他看起来是那么矮小。 崔斯特伸出一只手,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他触到了独角兽丰厚闪亮皮毛的一缕,接着他踏近一步,轻抚着这只华美灵兽肌肉虬结的脖颈。 卓尔精灵几乎无法呼吸。他真希望关海法能在他身边,亲眼看看这自然界最完美的造物。他真希望凯蒂·布莉儿就在这里,因她会如他一般为这奇景而感动。 他回身看向塔拉舍,精灵正坐在石墙上安心地微笑着。塔拉舍的表情突然转成惊诧,崔斯特一回头,见到自己的手正抚着虚无的空气。 独角兽不见了。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篇 祈祷无回应 
自从离开魔索布莱城后,我从未因需要做出一个决定而如此左右为难。我坐在洞口,向外望着前方的群山,而背后就是通往幽暗地域的隧道。 我原以为冒险旅程是从这里才算开始。自秘银厅出发时,我没有想过到达这洞口之前的旅途会是什么样,想当然地认为这一段会是平淡无奇的行程。 然而我和艾丽芬有了一面之缘。三十多年前我曾救过这位少女一命,当时她还不过是个受惊的孩子。我想再见见她,和她交谈,帮她治愈那场卓尔突袭后留下的心伤。我想要冲出这岩洞追上塔拉舍,和他一同策马回到月森林。 但是,我不能忽视那场让我来到此地的争端。 来到蒙特里的小树林时,我就明白在那里曾有如此多的甜蜜回忆,那儿见证了我情感甚至是精神的成长。他是我在地表世界的第一个朋友,是我的良师,指引我追随梅莉凯。当发现蒙特里的小树林是由一只独角兽在看护时,简直没有言语可表述我心中的喜悦。 一只独角兽!我遇见过一只独角兽,我的女神的象征,自然造物完美的极致!我也许是我族中触摸到这种灵兽柔软鬃毛和强健脖颈的第一人,遇上一只友善的独角兽的第一人。惊鸿一瞥已是意外之喜,能静静地注视着一只独角兽更是罕有的殊荣。诸国度中很少有人曾有机会接近独角兽,更少有人曾摸到过它。 我做到了。 这是我的女神彰显的神迹吗?我自信地认为:它是的。梅莉凯以有形而令人战栗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可这意味着什么? 我极少祈祷。我更愿以平日的行事,以真诚的情感与我信仰的神跶交流。我不必美言虚饰发生过的一切,反复低诵以示自己的虔诚。若梅莉凯与我同在,那么她知道真情,知道我如何行事,怎么感受。 然而是夜我在岩洞入口祈祷了。我祈求指引,祈求关于独角兽出现寓意的解释。独角兽允许我触摸它;它接受了我,这是一个游侠所能要求的最高荣誉。可这种荣誉的赐予意味着什么? 是梅莉凯告诉我说:在这里,在地表世界,我已经被接纳?或者是独角兽的出现表示我的女神赞成我重返魔索布莱城的选择? 或者说,独角兽是梅莉凯以特殊的方式来说“永别了”? 最后一种可能性整夜地折磨着我。自秘银厅出发以后第一次,我考虑着崔斯特·杜垩登不得不失去的一切。我想起那些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朋友们,蒙特里和沃夫加,想起了其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的朋友们。 疑问接踵袭来。布鲁诺能经受丧子之痛吗?凯蒂·布莉儿能克制她自己的哀伤吗?那魔力般的火星、对生活全心的热爱,还会再回到她湛蓝的眼眸中吗?我还能再一次把头靠在关海法肌肉虬结的颈窝吗? 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奔出岩洞,回到秘银厅,到朋友们身旁,看他们走过哀伤,能给他们以指引,以倾听,或仅仅是一个拥抱。 再一次。我不能忽视让我来到此地的争端。我可以回到秘银厅,而我的黑暗同族们也可以。我并未因沃夫加的死而自责——我不可能预知黑暗精灵们的到来。如今,我不可否认我对罗丝丑陋行径及持续渴望的理解。如果卓尔精灵卷土重来,熄灭了——我的珍宝——凯蒂·布莉儿眼中的光芒,那么崔斯特·杜垩登则万死难辞其咎。 整整一夜我都在祈祷,却没有得到任何神的指引。最后,如往日一样,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必须跟随内心所相信的正途,必须相信我心所向正是梅莉凯的愿望。 我让营火继续在洞口燃烧。在我一步步走下隧道时,我要看到它的光亮,从中汲取勇气。在我走入黑暗的时刻,我需要它。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七章 未了心愿 
伯殷永·班瑞倒悬在巨洞之顶,牢牢缚在蜥蜴坐骑的鞍上。年轻的战士适应这样的位置花了一点儿时间,但身为班瑞家蜥蜴骑兵队的指挥官,他从这个制高点守望着全城有许久了。 侧旁一根钟乳石后的动静引起了伯殷永的警觉。他一手端平十尺长的死亡长枪,原来握着缰绳的手扣住了十字弓的扳机。 “我是班瑞之子。”他扬声道。声明这点足以威吓任何逾矩的把戏。他扫视四周寻求支援,腾出一只手伸进腰袋摸出信号牌,这是片单面加热过的防护金属带,用以联络用热感视觉的生物。周围有数十名班瑞家的骑兵,伯殷永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召来。 “班瑞之子在此!”他再次声言。 班瑞家的这位幺子几乎是立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自钟乳石后闪现的是他的兄长丹卓,骑着一头更大的地底蜥蜴。由于是倒悬着,他脑后的马尾辫直垂向地面的样子让年长的班瑞之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也是班瑞之子。”丹卓回应道,将坐骑停在伯殷永身旁。 “你在这上面干什么?”伯殷永问道,“你怎么能不征求我的许可就擅自挪用蜥蜴坐骑?” 丹卓付之一哂。“征求许可?”他说,“我是班瑞家的武技大师。我征用蜥蜴无须得到伯殷永的许可。” 年少的班瑞之子瞪着红亮的双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你忘了是谁训练你的,我的兄弟。”丹卓悄然道。 这倒是真的,伯殷永永远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正是丹卓做了他的授业之师。 “准备好再次面对崔斯特·杜垩登了?”丹卓唐突的发问险些让伯殷永掉下鞍座。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我们将远征秘银厅。”丹卓冷冷加上一句。 伯殷永低声长叹,他和崔斯特曾是学院的战士学校——格斗武塔中的同班同学。由丹卓训练出来的伯殷永入学时满以为将成为班上最好的战士。崔斯特,这个叛徒,这个逆贼,每一年都击败他获得那个称号。就所有的标准而言,伯殷永在学院都表现甚佳。只除了以丹卓的标准。 “你做好准备面对他了吗?”丹卓施压道,语调越来越严肃而且带着怒意。 “没有!”伯殷永怒视着跨坐在倒挂的蜥蜴上的兄长,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浮起自得的笑容。丹卓逼问这答案只有一个理由,伯殷永很清楚。丹卓要确信若碰巧他们一同遇上游民崔斯特时,伯殷永必须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伯殷永也清楚丹卓是为了什么想要第一个对上崔斯特。崔斯特的培养者是札克纳梵,丹卓的最大敌手,一位公认的战技高出丹卓许多的武技大师。而据说崔斯特的战技至少与札克纳梵旗鼓相当,如果丹卓能击败崔斯特,那么他将走出札克纳梵投在他身上的阴影。 “你和我们两人都交过手,”丹卓狡狯地问道,“老实说,亲爱的兄弟,谁更厉害?” 伯殷永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和崔斯特·杜垩登对战或是协同作战了。“崔斯特会打败你。”他不顾一切地答道,只想激怒他自命不凡的兄长。 丹卓的动作快得让伯殷永不及应对。武技大师的利剑削过伯殷永鞍座上沿,轻易切断了附有力量魔法的缚带。伯殷永直坠而下时,丹卓另一只手已快速握住蜥蜴笼头的缰绳。 下落时伯殷永调转身呈正常的直立姿势。他专心集中所有卓尔精灵都有,而贵族更强的内在魔法力。下落很快就被反向的浮空法术制止,伯殷永提着死亡长枪慢慢回升,面对着正在大笑的兄长。 班瑞主母会杀了你,如果她知道你在众人面前如此羞辱我的话。伯殷永的手打着哑语。 挫伤你的骄傲总比切断你的喉咙好。丹卓的手势如是回答,接着他驱动坐骑,回到钟乳石后。 再次回到蜥蜴身旁,伯殷永重新捆好鞍座绑带和握缰。他曾断言崔斯特是更厉害的战士,然而鉴于丹卓方才的举动,竟在他有所回应前就做出如此完美的双段攻击,伯殷永开始怀疑自己的断言。是崔斯特·杜垩登落败,他想着,这两位战士对垒时,崔斯特将会是值得同情的一方。 这想法使年轻的伯殷永觉得愉快。因为那段在学院的日子,他活在崔斯特的阴影下,就像丹卓活在札克纳梵的阴影下一样。如果丹卓击败崔斯特,那么班瑞家的兄弟俩将被证明是更强的战士,而伯殷永的名望只会上升,因为他是丹卓的门生。伯殷永喜欢这想法,喜欢他可以坐收渔利又不必再次脚趾顶脚趾地和那该死的紫眼杜垩登贴身对战。 或许这次战斗还会以更妙的结局结束,伯殷永大胆地抱着希望。或许丹卓杀了崔斯特,而自己精疲力竭又受了伤,然后丹卓会轻易就倒在伯殷永的剑下。伯殷永的名望,就和他现在的位置一样,会升得更高,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要接替死去的兄长坐上空出的武技大师之位。 年轻的班瑞之子跃上修好的鞍座,为远征秘银厅将给他带来的各种可能性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 “是杰丽丝。”一个卓尔精灵神色凛然地低语。 “杰丽丝·霍尔巴?”贾拉索问。这位佣兵头子斜靠在粗糙的石笋柱墙面上思忖着这令人吃惊的消息。杰丽丝·霍尔巴是位主母,是掌管着魔索布莱城第十二家族霍尔巴家族的两位高阶祭司之一。现在她横尸在一堆乱石之下,破损的触手鞭就葬在她身旁。 幸好我们跟着他。那位士兵比画着“说”道,更像是安抚佣兵头子而不是傲慢的表功。这是当然的,幸好贾拉索派人跟着“他”。他很危险,难以置信的危险。然而,看到一位主母,一位蜘蛛神后的高阶祭司横尸于此,死于一处剑伤,佣兵头子不得不考虑到那个“他”的能力是不是被低估了。 我们可以呈报此事,从而脱身。另一名达耶特佣兵团的成员打着手势。 一开始这主意在贾拉索听来不错。主母的尸体迟早会被发现,接着会有一场严密的调查,就算别人不提出调查要求,霍尔巴家族也不会善罢甘休。牵连犯罪在魔索布莱城是桩非常当真的事件,尤其是如此严重的罪行。而贾拉索不希望牵涉进一场和第十二家族的内战,不是现在,不是在如此多的更重要的事态正在酝酿的时候。 现况将贾拉索引向另一条解决之道。即使这桩事件如此不利,佣兵头子仍能想法从中获利。这场班瑞主母玩的游戏中至少有张意外的牌,这个未知因子将给荣耀的新阶层带来步步进逼的混乱。 把她再埋回去。佣兵头子指示道,这次在那堆东西下埋深一点,但别埋太严实。我要让人发现尸体,但不能太快。 他沉重的靴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琳琅的珠宝也静默无声,佣兵头子转身离开小巷。 我们要集结吗?一个士兵冲他打着手势。 贾拉索摇摇头继续前行,走出这条偏僻的小巷。他知道能在哪儿找到那个杀了杰丽丝·霍尔巴的人。也同样知道要如何用自己已经知情这一点来对付他,也许会提高他对达耶特佣兵团盲目的忠诚,也许有别的理由。贾拉索明白自己不得不小心地处理整个事件。他不得不在密谋与战争之间走钢丝。 没人能比他干得更好。 ※※※※ 尤德占特会在日后出类拔萃(技压群雄)。 这念头出现在脑海时,丹卓·班瑞不禁瑟缩。他明白它从何而来,也明白它微妙的含义。他以及那位巴瑞森德安戈家的武技大师,被认为是城中最杰出的两位战士,而那个家族是班瑞家的主要竞争对手。 班瑞主母会依仗他的才能。接着的一条传心讯息发出警告。丹卓抽出窃自地表的那把剑,看着它。不可恩议的锋利剑刃闪过一线红光,雕成恶魔形状的剑柄圆头其眼睛的位置嵌有两颗红宝石,仿佛有生命似的闪亮着。 在与魔剑卡基德——切割者——继续交流时,丹卓的手扣紧剑柄。他很强壮,而且将在突袭秘银厅时表现突出。就像你一样,他渴求着年轻杜垩登的血,那个札克纳梵的继承人——也许愿望比你更强烈。 丹卓对最后一句评论嗤之以鼻,因为卡基德想把他迫到几近愤怒。这把剑认为丹卓是它的合伙人而非主人,知道在丹卓愤怒的时候它能更好地操纵他。 佩戴着卡基德有数十年之久,丹卓也对这一切一清二楚,因此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人比我更想见到崔斯特·杜垩登的死。”丹卓向抱有怀疑态度的魔剑保证,“而班瑞主母会看到是我,而不是尤德占特,杀掉那个叛贼。班瑞主母绝不想让这种功绩,这种荣耀加在第二家族的战士身上。” 魔剑的红光又一次闪动,映在丹卓琥珀色的双眼。杀了尤德占特,那么她的愿望会变得容易些。卡基德怂恿着。 丹卓大笑起来,而卡基德恶意的双眼再次闪动。“杀了他?”丹卓重复着它的话,“杀了一个班瑞主母认为在之后的任务中至关重要的人?她会揭了我的皮!” 不过你能杀了他吗? 丹卓再次大笑出声,这问题不过是在嘲弄他,怂恿他去进行一场卡基德渴望已久的战斗。魔剑很自负,就像丹卓或尤德占特一样自负,它都不顾一切地想要被握在魔索布莱城独一无二的最强武技大师手中,不在乎两人中是谁胜出。 “你必须祈祷是我取胜。”丹卓回答说,转动着这把冲动的魔剑剑身上的花纹。“尤德占特喜欢他的三叉戟,而不是剑。如果他被证明是赢家,那么卡基德最后会落到某个菜鸟战士的剑鞘里。” 他会用我的。 丹卓把剑搁到一旁,认为这荒谬的断言压根不值得回答。同样厌倦了这样的互嘲,卡基德静下来陷入沉思。 魔剑激起丹卓心中更多的焦虑。他了解即将到来的那场袭击的重要性。如果他能击败年轻的杜垩登,那么所有的荣誉都归他所有,但如果是尤德占特先得手,那么丹卓将会被认为是城中的第二名,一个他无法动摇的等级认定,除非他能杀了尤德占特。丹卓知道他的母亲不会高兴出这种事的。在札克纳梵还活着的时候,丹卓的生活可谓愁云惨淡,班瑞主母一直不停地怂恿他找机会除掉这位传奇般的武技大师。 这一次,班瑞主母甚至很可能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一旦伯殷永成长为优秀的战士,班瑞主母没准会将丹卓献祭以便空出武技大师之位给她的幺子。如果因为伯殷永是更厉害的战士,而她宣布了这样的交接,那么会又一次在平民中散出疑问,究竟哪个家族拥有最强的武技大师。 结论很简单:丹卓必须除掉崔斯特。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八章 无所适从 
他一声不响地在无光的隧道中穿行,眼睛闪动着紫罗兰的颜色,不停搜寻地面和墙上热能的形迹,确定其表明的是弯道,或是敌人。他看起来就像是在家一般自在,一个属于幽暗地域的生灵,行动带着典型的无声的优雅和谨慎的姿态。 然而崔斯特没有家的感觉。他已经下到比秘银厅最深的矿道更深的地方,滞重的气息紧贴在他身上。他已经在地表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学习着外部世界的规则,也依循这样的规则生活。这些规则与幽暗地域的戒律是不同的,就像林中的野花不同于地洞的簟类。即使崔斯特就在咫尺之遥悄然走过,人类、地精,甚至一位警戒中的地表精灵都不会注意到他。但崔斯特觉得自己笨拙又吵闹。 这位卓尔游侠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生怕足音会在几百码外的中空石墙发出回响。这里可是幽暗地域,一个仰仗听觉和嗅觉更甚于视觉的地方。 崔斯特的生命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幽暗地域度过的,他最近二十年也是在战锤族的地下洞穴生活。但是,他不再认为自己还是幽暗地域的一分子。他把自己的心留在了山腰,看着皓月繁星,日升日落。 这里是由无星之夜笼罩的土地——不,只有单调无尽的无星之夜,崔斯特想着——只有滞重的空气,闪烁的钟乳石。 通道的宽度不停变化,有时窄得只有崔斯特的肩宽,有时宽得足以容纳十二个人并肩前行。地面稍有些倾斜,将崔斯特引往更深的地下,但洞顶与之平行,一直与地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五尺高的卓尔精灵。很长一段时间里,崔斯特都没发现有旁洞或支路,他为此高兴,因为不必选择方向,而且在这种简单的构造中,任何敌人都不得不从他的正面攻来。 崔斯特认为自己仍未做好准备面对任何的意外,至少现在还没有。甚至自己的热感视能都让他觉得痛苦。每次试着追踪和辨别各种热能痕迹时,他就头昏脑涨。年少时,崔斯特曾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里都只看着红外光,搜寻着热迹而非反射的光线。但现在,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在阳光下,以及秘银厅走廊的火把下视物,他发现使用红外视觉很别扭。 最后,他抽出了“闪光”,这把魔法弯刀散发出了柔和的蓝光。崔斯特靠着墙面休憩,让眼睛适应平常的光线,以弯刀作为他引路的光芒。不久后,他就走到了一个六路岔口,两条水平交叉的廊道被一条垂直的井道贯穿。 崔斯特收起闪光往井道上方看去。没发现有热源,但这并不能带来少许安慰。幽暗地域的许多掠食者都能掩饰它们的体温,就像地表的老虎会借助身上的斑纹在高高的密草丛中潜行一样。例如,可怕的恐爪怪就长有一层外甲,多骨的板状外壳掩蔽了它的体热,使它在热感视物的眼睛看来和块平常的岩石没有两样。幽暗地域还有许多生物属于爬行动物,是冷血的,很难辨识。 崔斯特用力吸了几口沉滞的空气,屏息凝神,完全用耳朵来感受外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他什么也没听到。检查过装备,确信一切安全后,他开始爬下井道,小心着陡壁上危险的松动碎石。 他悄无声息地下到距底部的廊道还有六十尺的地方,但有一小块石头比他先滑了下去,砸到廊道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敲击声,同一时刻,崔斯特的靴子自墙面无声地落至地面。 崔斯特僵住,听着落石声在一面又一面墙间回荡。身为一名卓尔的巡逻前锋,崔斯特曾能完美地追踪回音,几乎能精确地分辨出是哪一面墙从哪个方向反射了声响。然而现如今,他已很难分辨出回声的每一个单音。又一次他觉得无所适从,被逐渐滋长的黑暗吞没;又一次他觉得脆弱不堪,因为有那么多的黑暗居民会循声而来,而这声响正直指崔斯特的所在。 他急速经过一个十字交叉的廊道,有些地方转向很急。正从别的廊道下方穿过,又或者正巧越过一幅通往旁路另外一层的天然梯级。 崔斯特想念关海法想得厉害。黑豹能在任何迷宫中找到出路。 不久后他又一次想起了大猫,当时他转过一个弯道绊上了一具刚死的尸体。这看来像是某种地底蜥蜴的残尸,因为它已经被撕得稀烂,所以崔斯特没法认出究竟是哪一种蜥蜴。尾巴掉了,下颚也没了,腹部被割开,五脏六腑被吃得一干二净。崔斯特在尸体外皮看到了很长的裂痕,仿佛是被爪子耙过,还有又长又细的瘀伤,像被鞭子抽过。在距死尸一尺外的血池旁,卓尔精灵找到一行足迹,一个爪印,一个形状大小和关海法很相似的爪印。 但是崔斯特的大猫在几百里之外,而这场屠杀据游侠的估计,仅仅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幽暗地域的生物不像地表的生灵会四处游荡;危险的掠食者很可能就距此不远。 ※※※※ 布鲁诺·战锤风暴般刮过通道,哀思在此刻被愈升愈高的怒气吹得杳无踪迹。第伯多夫·潘特追在一旁扔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身上盔甲也随他一举一动吵嚷不休。 布鲁诺急煞步子转身对着这位战斗狂人,他红亮的伤疤和潘特长着浓密胡子的脸之间夹着王者的怒吼:“为什么你就不能去洗个澡!” 潘特后退一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一位矮人王命令某个矮人去洗澡就和人类君王命令骑士去杀死婴儿一样粗暴。总有一些界限是连统治者都不会逾越的。 “算了!”布鲁诺哼了一声,“你就这样吧。可你就不能去给盔甲上点儿油吗!你在这儿丁零当啷地吵,让一位国王怎么思考!” 潘特拼命点头表示理解,飞快地跑开了,生怕如果留下来,暴君布鲁诺会再次下令让他去洗澡。 布鲁诺只是要支开这个战斗狂,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去给盔甲上油。这是个难熬的下午。矮人王刚刚会见过坚石镇的特使,壮汉伯克斯加,发现虽然凯蒂·布莉儿已经走了一个星期,却还没有到达野蛮人的住地。 布鲁诺迅速回忆着他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时的情形。他回忆着年轻女孩当时的模样,竭力想着细节以及她所说的每个字,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布鲁诺简直绞尽了脑汁,但如果除了决意前往坚石镇以外,凯蒂·布莉儿真的暗示过任何别的打算,那么矮人王一定是把它给漏掉了。 和伯克斯加谈话时,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女儿在山上遇到了麻烦。他差点儿就叫上一个分队的矮人去搜查那片地区,但是他临时起意向特使问起了要为沃夫加建的纪念石堆。 “什么石堆?”伯克斯加反问。 布鲁诺立即知道自己被骗了,如果骗局中包括的不止凯蒂·布莉儿一人,那么他很容易就能猜出谁是合谋的同伙。 他一头冲进巴斯特·布雷瑟,一位高明的装甲制造者的房门,险些把那扇铁皮包边的木门从铰链上撞掉下来。里面的蓝胡子矮人和他的半身人朋友惊讶地瞪着他。瑞吉斯正站在平台上量身,好让修整过的铠甲能合适他越来越大的肚子。 布鲁诺一跃跳上旁边的基座(巴斯特明智地让开了),揪住半身人的前襟一手把他举到半空。 “我女儿在哪儿?”矮人咆哮着。 “坚石……”瑞吉斯刚想撒谎,但布鲁诺狠狠地摇晃着他,把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前后甩着。 “我女儿在哪儿?”矮人又问,已略为平静,但仍粗鲁威吓道,“别和我玩花招,馋鬼。” 瑞吉斯越来越受不了他以为是朋友的人对他施暴。半身人的念头转得很快,立即想起了让凯蒂·布莉儿冲到银月城去找崔斯特的那个计划。不管怎么说,那不是完全的谎言。 布鲁诺带伤的面孔因愤怒扭曲,但上面的痛苦是这样明显,看着这样一张脸,半身人没法让自己说谎。 “放我下来。”他平静地说道,显然布鲁诺了解了半身人的心意,因为矮人轻轻地将他放到了地上。 瑞吉斯拂顺衣服,一拳挥到矮人王面前,吼道:“你怎么敢这样!” 布鲁诺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勃然大怒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半身人没有放过他。 “先是崔斯特来找我逼我保守秘密,”瑞吉斯辩解说,“接着是凯蒂·布莉儿把我推来推去直到我告诉她出了什么事。现在是你……我可真给自己找了些‘好’朋友!” 这刺人的话让暴怒的矮人平静了下来,不过只是略为平静而已。瑞吉斯刚才说的是什么秘密? 第伯多夫·潘特跑了进来,虽说他的脸上、胡子上还有手上都被油弄得脏兮兮的,但他盔甲的吱嘎声一点儿也没减弱。他奔到布鲁诺身边停住了脚,研究了一会儿这意外的情形。 潘特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把手搁在他那吓人的满是尖刺的盔甲前。“我可以给他来个拥抱吗?”他期待地问着他的王。 布鲁诺扬手制止这个跃跃欲试的战斗狂人。“我女儿在哪儿?”矮人王第三次问道。这一次问得镇静而平和,就像确实是在问一个朋友一样。 瑞吉斯神色一怔,点了点头开始说。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布鲁诺,甚至包括他是如何帮助凯蒂·布莉儿,给了她刺客的匕首和魔法面具…… 布鲁诺的面容再次因愤怒而扭曲,但瑞吉斯站得笔直的无畏模样驱走了他越升越高的怒火。 “我对凯蒂·布莉儿的信任难道比你少吗?”瑞吉斯只这么问道,提醒矮人说他的人类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并非对前路上的种种危险一无所知。 布鲁诺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切。他有点儿想上前去扼住瑞吉斯的脖子,但他清楚那么做只不过是迁怒罢了,半身人的行为无可指责。可是,他还能怎么样呢?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两人都早已离开,而布鲁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而且在那时,被打击的矮人也是有心无力。他的目光垂落到地面,怒焰全消哀思若潮,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他得想办法。看在他最亲爱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儿分上,他得快点儿想办法。 潘特看向瑞吉斯和巴斯特想了解这事的究竟,但他们只是摇摇头。 ※※※※ 或许是只大猎猫的爪印,步子有些轻微的拖沓。这就是崔斯特所能辨认出的一切。卓尔游侠纹丝不动地静静站着,让所有的感官与周围调和。如果这里真有一只大猫,崔斯特知道它一定早就闻到了他,毫无疑问它已经知道了有人入侵了它的领地。 崔斯特仔细观察了周围一会儿。通道仍是水平走向,宽度时宽时窄,而且一整片地区都凹凸不平:地丽坑坑洼洼,墙面排满天然的凹洞深深的侧室,洞顶也不再一成不变,而是时高时低。崔斯特能看到墙的高处散出各种各样的辐射热能,知道这些墙在许多地方有矿脉延伸而过。 一只大猫会从上面扑下来,能居高临下地看住它想抓的猎物。 这想法并不肯定,但崔斯特不得不接受。如果走回头路,他就得沿所有的斜道折返,爬回更高一层,并四处游走指望着能再找到一条下行的路。崔斯特没时间可以浪费,他的朋友们也是一样。 继续前行时他把背贴到墙上,蹲伏着前行。他把一柄弯刀提在手上,而另一柄叫“闪光”的弯刀则已收入鞘内。崔斯特不想让这把魔法弯刀的光芒进一步暴露他的位置,虽说他明知道在幽暗地域狩猎的大猫根本不需要任何光亮。 他轻步走过一个浅凹洞大张的阔嘴。接近下一个入口狭窄的深洞。很满意这个洞也是空的,他回身扫视了一眼整个地域。 闪亮的一双眼睛,一双猫眼睛正在对面墙的岩梁上盯着他的背。 闪光刷地出鞘,耀出愤怒的蓝光,让周围沐浴在一片光芒中。崔斯特的眼睛自红外光谱转回,看到那只野兽跃起时巨大的黑影,立即伏身避开。大猫轻声落地——它竟有六条腿!——它回转身,亮出森森白牙,目露凶光。 它是和黑豹同一种类的,毛皮漆黑发亮闪着隐隐的深蓝色,而且个头几乎和关海法一样大。崔斯特一时束手无措。如果这是只普通的黑豹,他会试着安抚它,向它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只是想经过它的巢。但这只大猫是只异兽,有六条腿的异兽!而且在它的双肩还伸展出细长的鞭状附肢不停舞动着,尖端伸出骨刺。 这只野兽低吼着慢慢走近,耳朵紧紧贴着头部,亮着可怕的獠牙。崔斯特蹲下身,弯刀护在身前,随时准备着跳往一旁。 六腿豹停住了。崔斯特紧张地看着它后面四条腿低伏下来。 它来得很快。崔斯特闪往左侧,而大猫立即顿住,崔斯特跟着停下,倾身挺刀直刺,正对向六腿豹双眼之间,不偏不倚。 这招落空了,崔斯特被绊得往前跌去。他本能地冲向石头再向右一个翻滚,一条触手恰恰自他头顶抽过,另一条触手击中他的臀部。巨爪自他四周抓扒着劈来,但他狂乱地舞着双刀,没给它们留一点儿进击的空隙。他站直身跑开,迅速在自己和危险的豹子间拉开几尺距离。 卓尔精灵回复防御式的半蹲姿势,不再那么自信了。这头野兽很聪明——崔斯特从未想到一只动物会有这样的佯攻。更糟的是,卓尔精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手。他刚才的出刀是实攻。即使一只动作迅捷得难以置信的大猫也不该会那么快闪得过。 触手自他右方袭来。崔斯特一刀递出,不闪不避,只想把触手斩断。 他失手了,而且完全没想到触手绕到左边又在他臀上抽了一记,这次很痛。 猛兽直冲而来。扬起一爪要抓住这个团团转的卓尔精灵。崔斯特振作精神,想用闪光挡住这次攻击,但爪子在刀路下方抓住了他的脚。 崔斯特的本能反应又一次救了他,并没有去对付近身的那只爪子(这只爪子很可能会在他身上划出条口子),他顺势倒在石头下,又爬又踢地蹭到豹子腹下,他觉得自己就像只从家猫肚子下逃走的老鼠,更糟的是,还要再穿过这只猫的另外四条腿! 崔斯特反肘狠狠向上一戳,打了个结实。突然暴发的狂野攻击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在自豹子身下穿到它背后时,他才意识到正是盲目的攻击救了自己一命。他往前冲了几步,一个前翻,险险避过身后甩来的一对长鞭。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只打中了一记。 六腿豹怒吼着转身追来,荧绿的双眼如灯火闪烁。 崔斯特故意冲这双眼睛啐了一口,虽然他很像是动真格的,六腿豹却没有闪躲。唾沫不过是啐到了地上,大猫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 崔斯特回忆着自己在魔索布莱城学院中受过的训练。他曾听说过这种野兽,但它们相当少见因此并未被列入任何主要课程。 大猫来了。崔斯特向前跳进扎人的长鞭触须的攻击范围。他猜想着大猫的动作,瞄准了右边几尺远的地方攻击,料想它会从这儿冲来。 但大猫是从左侧攻来,他的刀劈空了。崔斯特知道要坏事了。他腾空跃起,感觉到一只脚爪扫过脚面——在他与恩崔立于秘银厅外的山梁上决战时,他伤到的就是这只脚。闪光向下剁去,利刃割伤六腿豹的前爪,将它逼退。崔斯特落下时被这野兽缠住了,它灼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前臂。他抽手拧腕,双刀交叉护在身前,免得这怪兽会一掌打折他的手。 他闭上了双眼——看到的一切只会困扰他——闪光刀柄狠狠下戳,砸到怪兽的脑门。他抽身疾退,怪豹的触手却甩到他身后,噬向他后背,崔斯特冲前一个空翻,只受了些轻伤。 崔斯特再次全速向前飞奔。他跑到开阔地,闪身躲进一个狭窄的凹洞,怪兽紧迫而来。 崔斯特唤起内心的魔法力,往前扔出一团黑暗结界。闪光的光芒消隐了,怪兽闪亮的眼睛也没在黑暗之中。 崔斯特绕行两步,走上前去,不打算让怪豹逃出这片漆黑。他听到了触须摆动的嗖嗖响就在他身侧抽过,感觉它又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砍出的弯刀正中触手切断了它时,卓尔精灵满意地笑了。 怪豹的痛呼给崔斯特引了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得太近,但是,弯刀在手给了他占上风的机会。闪光飞起防住剩余的一条触手,冰亡连连刺出,接连命中,但,只是轻伤罢了。 被激怒的大猫一跃而起,听到了响动的崔斯特立即俯到地面,侧身一滚,双刀齐出往上直戳,扎中怪豹的肚子。 大猫脚步沉重地落到地面,刹住脚步时撞上了墙面,赶在它回过神前,崔斯特冲了过去。一刀以千钧之力斩向它的颅骨,猛攻它的头部。大猫张牙舞爪地扑上前来。 闪光刀正等着它。刀尖切中怪豹的下颚,穿透巨嘴,直割到喉部。巨掌打向弯刀,几乎将刀从崔斯特伸出的手中打飞了出去,但崔斯特知道自己必须坚持,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紧接而来的是凶猛狂暴地疯狂击打,但卓尔精灵步步退后,闪过怪豹的困兽之斗。 一人一兽一退一进步出黑暗,怪豹立即倾身压来。崔斯特闭上了双眼。他发觉最后的那条触手就快抽中自己,立时动向一变,蓦地将全身体重加在闪光上推刀出手。触手卷住了他的背,他撑开两肘,不让触手尖端的骨刺甩中他的脸。 闪光有一半没入了怪豹的身体。喘息声和咯血声自六腿豹喉间涌出,然而巨爪仍自两侧打中了崔斯特,撕裂他的斗篷,在秘银甲上抓刮不休。大猫扭动着被刺穿的脖子,还想咬崔斯特的胳膊一口。 崔斯特的另一只手可没闲着,上下狠击,连续不断地在大猫头上割出道道血口。 利爪扣紧了他,尖牙离他的腹部也仅有一尺而已。一根尖爪自链甲的链环刺进了他的侧腰。 弯刀一遍遍地狠击。 他们抱成一团摔到了地上。崔斯特盯着身旁那双凶狠的眼睛,以为自己难免一死,连忙扭动双肩想要脱身。大猫的爪子松了,崔斯特这才发觉怪豹已死。他最后挣出了巨爪,低头看着这头被杀的野兽,即使已死,它绿色的双眸仍熠熠生辉。 ※※※※ “你不能进去。”瑞吉斯大胆地接近布鲁诺的房门时,门前的两名守卫之一拦住了瑞吉斯。半身人仔细地打量着他们——他从未见过一个矮人面色会如此苍白! 门“砰”一声打开了,一个分队的矮人全副武装地奔出来,在跑下石头廊道时全都摔到了一块。他们身后传来国王的咒骂声。 一个守卫去关门,而瑞吉斯跳起来乘机闯了进去。 布鲁诺在王座左右来回踱步,每次走近那把大座椅就狠狠敲上一拳。秘银厅的军事统帅达格那将军坐在位置上,看上去相当阴沉。而第伯多夫·潘特跟在布鲁诺后面快活地跳着,每次布鲁诺转身就小心避开。 “愚蠢的祭司!”布鲁诺咆哮着。 “科伯一死,没人有足够的能力……”达格那想插嘴,但布鲁诺根本不听。 “愚蠢的祭司!”矮人王更生气地吼道。 “是的!”潘特欣然附和。 “吾王,你已经派了两队巡逻队前往银月城,还有一队到该城北方。”达格那分析说,“而你又让我的一半士兵到下面的坑道去巡视。” “如果他们找不到路,我会把另一半也派下去!”布鲁诺怒吼。 没人注意到瑞吉斯仍安静地站在门边,他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且他不高兴看到这样的事情。 布鲁诺——他看起来又是原来那个布鲁诺了!——正上天下地地四处寻找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老矮人是在给内心的怒焰火上加油! “但下面有上千条各自独立的坑道。”达格那争辩说,“有些至少得花上一个星期去检查才知道那是条死路。” “那就派下去一千个矮人!”布鲁诺冲着他吼。他又一次走过王座,顿下了步子——潘特立即撞上了他的背——布鲁诺注意到了半身人。 “你在看什么?”发现瑞吉斯瞪大了眼睛时,布鲁诺问道。 瑞吉斯很想说“看我最老的朋友”,但他只是耸了耸肩。一瞬间,他见到气恼自矮人蓝灰的眼中一掠而过,以为布鲁诺向他倾过身子也许是因为内心的焦虑快爆发出来而要扼死他。然而矮人王镇定下来坐回了王座。 瑞吉斯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着布鲁诺,根本没有注意达格那声明说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跟上两位远行的朋友。瑞吉斯听得已经够多了,很清楚达格那并不很担心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这并没有让瑞吉斯吃惊,因为这位顽固的矮人从不关心矮人之外的种族。 “如果我们能有那只该死的猫,”布鲁诺说着,方才看到半身人时的气恼神色又一次自他眼中掠过。瑞吉斯把两手背到身后,垂下了头。 “或者能有我那个该死的盒子!”布鲁诺吼道,“我把那该死的盒子扔到九层地狱的哪里去了?” 瑞吉斯忍不住为每一次爆出的吼声瑟缩,但布鲁诺的怒气并未改变他的想法。他做的是对的:予以凯蒂·布莉儿协助,并让关海法和她在一起。 而且,虽然他猜想布鲁诺会在任何时候冲着他发火,这也并未改变当他看到布鲁诺再次充满活力时心里的快乐。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九章 困窘 
沿着一条跑不快的,到处是碎石的小径跋涉,他们更像是在遛马而不是骑马。走过的每一处都折磨着凯蒂·布莉儿。她在前一晚看到过营火的火光,心里明白那一定就是崔斯特。她径直跑向坐骑,想上马直追而去,以营火为路标。但弗烈特拦住了她,解释说他们的坐骑钉上的魔法马蹄铁并不能让马不会精疲力竭。他也提醒她夜晚在山中很可能会遇上的危险。 凯蒂·布莉儿回到自己的营火旁,心痛不已。她打算唤出关海法,让黑豹到崔斯特身边去,但又否定了这个主意。那堆营火不过是高处小径上的一个亮点,远在数里之外,理性些考虑,她没法确定那真的是崔斯特。 虽然现在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沿着更高的小径前行,稳步前行但也是痛苦而缓慢地前进。凯蒂·布莉儿害怕自己是弄错了。她看向弗烈特,后者正抚着白胡子在东张西望地看着平常无奇的风景,凯蒂·布莉儿真希望还有营火为他们指明方向。 “我们会到的!”这位爱整洁的矮人常常回身看着她怄气的表情,这么对她说。 早晨过去,到了中午。长长的阴影在风景画上堆积。 “我们必须扎营。”暮色初现时,弗烈特如此宣布道。 “我们要往前走。”凯蒂·布莉儿争辩说,“如果那是崔斯特的营火,那他已经比我们领先了一天,才不管我们有没有魔法马蹄铁!” “我不希望在黑暗中找到那个洞穴!”矮人回嘴,“我们也许会找上一个巨人或是洞穴巨人,而且我确信这附近有很多狼,而一个洞会是例外吗?”看着凯蒂·布莉儿越皱越紧的眉头,弗烈特怀疑自己的挖苦是不是太过火了。 “哦,好吧!”好整洁的矮人嚷道,“我们会一直找到天全黑了为止。” 他们继续走着,一直到凯蒂·布莉儿难以置信地发现她的马走在自己身边,而弗烈特的小马险些跌跌撞撞地栽下山谷。最后,即使是固执的凯蒂·布莉儿也不得不让步,同意扎营。 他们一安顿好,她就找到一棵高大的松树,几乎爬到了树顶去守夜。这位年轻女郎决定,如果有营火的光芒亮起,她就立即动身,或者至少把黑豹派出去。 那一夜没有任何营火亮起。 晨光乍现,两人再次出发。就在出发一小时之后,弗烈特兴奋地一击掌,认为他已经找到了熟识的路径。“不远了。”他保证说。 起起落落的小径,穿进满是山岩和树木的山谷,又上坡穿过赤裸的风化岩。弗烈特将他的小马拴在树上,领路走上一座山峰的陡坡面,告诉凯蒂·布莉儿说他们已经找对了地方,只是要找到洞口所在。爬了两个小时的山之后,他们发现自己上错了一座山。 下午过了一半时,他们发现弗烈特之前保证说过“不远了”的地方才是正确的地点。他如是宣布时,矮人搜索到的这个洞口离他们的所在已经不到半里路了。但是即使是一个矮人,在山区里找到某个特定的洞也不是件简单的工作,而弗烈特只来过这里一次而已——而且是在二十年前。 他最终找到它了,又一次阴影在山中拉得斜长。凯蒂·布莉儿检查过入口及火堆后摇了摇头,火堆最后一次燃烧是在两天之前。有人小心照看过余烬,一位游侠才会这么做。 “他来过这儿,”年轻女子对矮人说,“两个夜晚之前。”凯蒂·布莉儿自火堆旁站起,将浓密的红褐色头发拂到耳后,看着矮人,好像这是他的错。她从洞口向外望去,回眺群山,他们扎营的地方曾看到过这里的火光。 “我们那天晚上到不了这里。”矮人回答道,“你可能会急坠落下山崖,而且——” “火光会指引我们。”凯蒂·布莉儿打断他的话。 “能有多久?”矮人追问,“我们找到了一个制高点,高耸山峰中的一个缺口。一旦我们走下山谷,或是走近山坡,火光就会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那时我们会在哪儿,固执的布鲁诺之女?” 凯蒂·布莉儿紧皱的眉头再一次迅速制止了矮人的话。他深深叹了口气,扬起双手,不说了。 他是对的,凯蒂·布莉儿知道。那一晚之后他们深入山中不过几里,路径就变得危险,时起时落,在诸多石峰间蜿蜒蛇行。她和弗烈特走得相当远了,至少,找到了这个地方。而且即使她召唤关海法,黑豹也没办法隔那么远追踪崔斯特。 这样的逻辑对压制凯蒂·布莉儿心中沸起的受挫感全然无效。她发过誓要追上崔斯特,找到他,把他带回去。但现在,站在荒郊野外一个被人遗忘的洞中,她面对的是幽暗地域的入口。 “我们回艾拉斯卓女士那儿去吧。”弗烈特对她说,“也许她有些盟友——她有那么多的盟友!——有人能更准确地找到卓尔精灵所在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凯蒂·布莉儿追问。 “这是次英勇的追踪,”弗烈特答道,“你的父亲会因你而骄傲,但是——” 凯蒂·布莉儿朝矮人冲过去,把他推到一边,踉踉跄跄地奔下洞的深处,奔向一条下倾地道入口的黑暗。她的脚趾重重绊到地上的一根尖刺,但没有喊出声,甚至没有哼一声,不愿让弗烈特发觉她有多可笑。但摸索着背包试着找到火种、灯和油的时候,凯蒂·布莉儿也同样认为自己很荒唐。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弗烈特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问题让年轻的女子停住了。她回头看着矮人。洞外浅灰的夜色衬出他矮小的黑色剪影。 “我是说艾拉斯卓。”弗烈特解释说。 凯蒂·布莉儿没有回答。在艳美的银月女士身旁,她没有舒适感。有意或无意的,艾拉斯卓让她觉得自己渺小,非常卑微。 “真的,”弗烈特坚持道,“她喜欢你,而且羡慕你。” “一个兽人才会那么想,”凯蒂·布莉儿生气地说道。她认为自己是在被嘲笑。 “你让她想起了她的妹妹,”弗烈特继续说,“多芙·鹰手,一位生气勃勃的女性,如果有谁称得上这个词的话,那就是她。” 凯蒂·布莉儿这次没有回答。她已经听过很多艾拉斯卓这位妹妹的故事,一名传奇式的游侠,而且真的幻想过自己能像多芙一样。忽然间矮人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侮辱了。 “艾拉斯卓觉得遗憾,”弗烈特评论说,“她希望能更像你这样。” “兽人才会那么想!”凯蒂·布莉儿不假思索地喊出来,没法制止自己。传说里的银月女士艾拉斯卓会有一丁点儿嫉妒凯蒂·布莉儿,这想法简直荒谬。 “是人类那么想,我说的!”弗烈特回嚷,“你们这个种族怎么回事,看来没有一个能正确地估量自己的价值?每个人不是妄自尊大就是妄自菲薄!艾拉斯卓喜欢你,是我说的,甚至羡慕你。如果说她不是这样,如果她认为你还有你的计划愚不可及,那为什么她还要自找麻烦?还有为什么,布鲁诺·战锤的女儿,她要给你这个?” 他抬起一只手,握着一件相当精致的物品,凯蒂·布莉儿认不出那是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咀嚼着他说的话,然后走回他身旁。 矮人拿着一条细银链,一件嵌着块宝石的头饰。 “很漂亮。”凯蒂·布莉儿承认,观赏着那块灰绿的宝石,一线黑色自它中心穿过。 “不只是漂亮而已。”弗烈特说,示意凯蒂·布莉儿戴上它。 她把它戴上扣好,宝石正贴在额前,接着几乎是眼花缭乱地看着周围的事物突然摇曳着变得模糊。她能看到矮人——不只是他的剪影,而是真切地看到他的模样!她不相信地四处张望,瞧着洞内。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沐浴着星光,虽然并不明亮,但凯蒂·布莉儿能认出那根尖刺,其他犄角旮旯的地方也瞧得一清二楚。 当然,凯蒂·布莉儿自己看不见,那块宝石正中的黑线像只瞳孔一般睁圆了。 “带着耀眼的火把走下幽暗地域可不是明智的行为。”弗烈特评论说,“单是一根蜡烛就能把你打上外来者的标记,变成靶子。而且不管怎么说,你能背上多少油?第一天结束之前灯就对你没用了。你瞧,猫眼石能解决问题。” “猫眼石?” “猫眼玛瑙。”弗烈特指着那块宝石解释说,“艾拉斯卓亲自为之附上的魔法。一般来说附上这种魔法的宝石只会让你看到灰蒙蒙的影子,但那位女士偏爱星光。诸国度极少有人能有幸收到这样的礼物。” 凯蒂·布莉儿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答。重新审视自己对待银月女士的态度时,内疚的痛苦伴随着她。她竟然表示出怀疑——竟然让嫉妒蒙蔽了她的判断力——真是荒谬可笑。 “我被要求试着劝阻你进行这次危险的旅行。”矮人继续说着,“但艾拉斯卓知道我会失败的。你的确和多芙很像,任性又固执,永远乐观。她知道你会去的,即使是去幽暗地域。”弗烈特说,“而且,虽然艾拉斯卓担心你,她也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或能够阻止你。” 矮人的语调不卑不亢,凯蒂·布莉儿对此毫无心理准备,又一次不知所措。 “今晚你会留在洞里过夜吗?”弗烈特问,“我可以开始生火。”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崔斯特已经在她之前走得很远了。 “这是当然的。”矮人悄语道。 凯蒂·布莉儿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已经在向洞的深处前行,走下那条隧道。她停下召唤出关海法,知道自己再继续往前就需要得到黑豹的帮助。当大猫实体化时,凯蒂·布莉儿回头看向洞口。想让矮人代她转达对艾拉斯卓的谢意,但是弗烈特已经走了。 “来吧,小关。”年轻的女子说着,脸上浮出紧张的微笑,“我们得找到崔斯特。”黑豹在隧道口探了探,接着走了下去,显然是找到了路。 凯蒂·布莉儿踌躇了好一会儿,凝视着身后的洞口。还有外面的星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这些星辰。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章 老朋友 
他走过狭窄的隧道,走过宽阔得每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的洞厅。他跑过泥泞的浅洼,跑过光裸的石面,没有溅水声,没有脚步声。崔斯特·杜垩登深入幽暗地域地道的每一步,都唤起他的一点儿回忆,回想起他在野外求生的日子,他还是猎人的日子。 他不得不找到那个内在的自己,那个在他心中的原始野人,那个能清晰地听到本能召唤的自己。在幽暗地域的荒野,没有时间做理性的分析,时间只够做出直觉的反应。 崔斯特憎恨必须屈服于野性,他憎恨这整个旅程,却不得不继续前行。如果他落败了,如果他在到达魔索布莱城前倒在了荒野中,他的冒险将会对朋友们不利。即使他已经死了,而黑暗精灵们却对此一无所知,仍会进攻秘银厅。看在布鲁诺分上,看在瑞吉斯分上,看在亲爱的凯蒂·布莉儿分上,崔斯特必须继续,必须再次变成原始的猎人。 他爬上廊道高高的洞顶准备第一次小憩,小睡一会儿。他头下脚上地倒挂着,小腿楔入一条细窄的裂缝,手指贴着弯刀钩住腰带。 假寐不过一个小时,遥远通道里的一声回音就将他惊醒。一声微响,也许是踩在泥浆中的一声足音。崔斯特一动不动,感觉着静谧空气中的扰动,聆听着细微的余音回荡,准确地猜出了声音的来向。 他抽出双腿翻身跃到地面,柔软靴子的足尖先着地分散了冲击力,让他悄然无声地站到地上。他跑走了,小心地避开那些回音,不希望在到达卓尔精灵城前再有什么意外。 每前进一步他都更自信一些。他的直觉回来了,伴着那些孤身生活在幽暗地域荒野的回忆回来了。他走到了又一片泥地,气息和暖,滚烫的水流汩汩涌出,潺潺流泻。潮湿而闪动着微光的钟乳石和石笋在卓尔感觉热能的眼中亮着温热的光,点缀着这片地方,将这条单向的地道变成了实质上的迷宫。 崔斯特认得这里,在前往地表世界的旅行中记住了这里。这既让他觉得安慰,又让他觉得战栗。他很高兴他还在路上,但也不能否认因为还在路上所以心中仍有恐惧。他让水声指引他前行,知道自己会在温泉正上方找到正确的通路。 空气变得越来越热,很快就变得难以忍受,但崔斯特仍穿着斗篷并把它裹紧,他不希望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碰到除了手上的弯刀外别的任何东西。 而且卓尔精灵知道这里确是险境。各类怪物隐匿在石峰后,而崔斯特蹬过越来越深的泥浆时发出了不小的响动。他一脚站定向前迈步,泥浆就漫上来粘着他的靴子,之后抬起这只被粘住的脚时,免不了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有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崔斯特停下来缓缓抬起脚。设法消除这声响。不过他立即明白过来听到的响声可不是他这一双脚能弄出来的吵嚷。 崔斯特迅速观察着四周,计算着气温和石笋光亮的强度。脚步声越来越响,崔斯特意识到这可不是几个人的小队在接近。他扫视过所有的支路通道。立即得出结论知道这只分队没有带上灯火。 崔斯特躲到一根细尖的钟乳石下,它的尖端离地面还不足四尺。他屈膝跪在钟乳石下,将斗篷遮住膝盖围出一个圆锥形,小心地不弄出任何明显的突起,比如把脚伸得太远什么的,然后坐直。接着,他仰头看向钟乳石揣摩它的外形。他抬手摸到它的尖端,然后挺直双手合成杯形托住钟乳石,和它的外形融合在一起,并确保其尖端看来仍是最细的地方。 他闭上眼,头夹在两臂间,还调整了几次姿势,找到平衡,使他的外部轮廓看起来更顺滑。 崔斯特变成了一根石笋。 他很快听到吧唧响的声音,还有吱吱哇哇的说话声,他听出这是地精的声音,四周全都是。他只偷瞥了一眼,确定他们没带上任何光源。如果有只火把从一旁过,他会是多么显眼! 然而无光的幽暗地域中的隐蔽方法完全不同于森林,即使是夜间的森林。在这儿,技巧在于如何模糊独特的体热轮廓,而崔斯特很有自信地认为周围空气及石笋的温度和他斗篷外表的温度相同。 他听到地精的脚步声就近在咫尺,知道这一大帮地精——崔斯特相信至少有二十个——就在他周围。他等着它们向他出手的时刻,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抽出弯刀。只要有一个地精碰到他,骗局就宣告结束,而他就得速战速决,冲破它们的队伍,设法在它们发觉真情时就走得远远的。 这个时刻没有到来。这帮地精继续走他们的路,经过了钟乳石和石笋群,以及一个并不是石头的卓尔精灵。 崔斯特睁开他紫罗兰色的双眼,里面闪耀的是属于猎人的内在火焰。他纹丝不动地静了很久,确定没有任何掉队的散兵后,悄悄地跑掉了。 ※※※※ 凯蒂·布莉儿立即知道是崔斯特杀了这只六条腿、长有触手的豹子模样的野兽。跪在残尸旁,她认出了那些弧形的切痕,毫无疑问,没有别的人能使出这样干净利落的杀招。 “是崔斯特。”她对关海法低喃,黑豹发出一声低吼。“不到两天。” 这只死去的怪兽提醒她自己有多么脆弱。如果崔斯特,善于潜行、熟悉幽暗地域的他都被迫要作战,那么她又怎么能奢望可以毫发无损地通过? 凯蒂·布莉儿斜倚着黑豹的侧腹,想找到个倚靠。不能让关海法伴在她身旁太久,她清楚。魔法大猫是属于星界的生灵,要经常回到那儿去休息。这意味着凯蒂·布莉儿将要孤单地留在地道中,将要离开洞穴,而身边没有大猫陪伴,可这最初的几步让她的神经都快崩溃了。在这片陌生的地域,她需要大猫朋友这个实在的倚靠。当白昼过去,凯蒂·布莉儿多少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打算一旦踪迹变得比较明显时,一旦支路不多时,就让关海法遣返。看来他们是找到了这样的地方,但同时他们也找到了尸体。 凯蒂·布莉儿迅速前行,要关海法紧跟在她身旁。她明白自己应该让黑豹遣返,不该加重关海法的体力消耗,以防万一在紧要关头她需要大猫的支援。但她原谅自己的拖延,因为她相信许多食腐兽,或别的六腿豹可能就在附近。 二十分钟后,周围的隧道墨黑而沉寂,年轻女子停下步子找回自己的勇气。遣返关海法是凯蒂·布莉儿所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之一。当迷雾消散,凯蒂·布莉儿将雕像放回袋中时,她真的很高兴还有艾拉斯卓送给她的礼物。 幽暗地域中她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地走在满是致命敌人的地底隧道。但至少,她还能看到星光的幻影——即使衬着的是灰蒙蒙的岩石也依然美丽——这鼓舞着她的心。 凯蒂·布莉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她想起了沃夫加,于是再次对自己发誓不会再失去任何朋友。崔斯特需要她;她不可以被恐惧吓倒。 她拿起心形小盒,紧攥在手心,让魔法的温暖带领她走向正确的路径。她再次出发了,逼着自己一步一步迈出,渐渐远离阳光的世界。 ※※※※ 经过温泉区后崔斯特加快了步子,他现在想起该怎么走了,也想起了要小心避开多少种敌人。 太平无事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赶路的卓尔精灵已经走了一个星期又两天了。崔斯特曾用了一个多月从布灵登石城走到地表世界,那座地底侏儒城在魔索布莱城西边大概四十至五十里的地方。而现在,因为相信危机正在迫近秘银厅,他下定决心要缩短赶到的时间。 他来到蜿蜒而狭窄的地道,见到了一个眼熟的岔路口,一条廊道切向北面,另一条路继续向西延伸。崔斯特猜想往北去的是条捷径,能让他更快地赶到卓尔精灵城,但他仍选择了向西的通道,希望在比较熟悉的路上能找到更多的讯息,他也暗自希望自己或许能在这条路上碰到老朋友。 之后他继续赶了几天路,但现在他常常停下来把耳朵贴上石面,期望听到一种有节奏的当当敲击声。崔斯特知道布灵登石城已经不远,地底侏儒矿工们也许正在附近。然而各个洞厅依旧沉寂无声,而崔斯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想过直接前往地底侏儒城,但又决定取消这段行程。他已经在路上花了太长时间,是该接近魔索布莱城的时候了。 一小时后,谨慎地拐过低矮廊道中一个由发光苔藓标出轮廓的转弯时,崔斯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声远处的嘈杂。一开始他笑了,以为遇上了那些难以捉摸的侏儒矿工们,但是,当继续聆听时,他听到了金铁交击声,甚至还有一声叫喊,他的表情变了。 一场战斗,就距此不远。 崔斯特飞快地跑起来,越来越响的回声引领着他的脚步。他奔入了一条死路而不得不折回,但很快就回到正路,双刀已然在手。他来到岔路口,两条通道中的一条陡峭上行,但两条路似乎指往同一个方向,都回响着战斗的呐喊。 崔斯特选了直上的一条路,弓身疾奔。转过一个弯儿他看到了出口,明白自己到了战场上方。他轻松步出通道,走上岩架,这距离下面宽阔洞厅的地面有二十尺高。洞厅的地面坑坑洼洼,四处点缀着石峰。在下面斯涅布力与卓尔精灵的身形全混在了—起。 斯涅布力和卓尔精灵!崔斯特退后倒向岩壁,两把弯刀滑落身侧。他知道那些斯涅布力,也就是地底侏儒们并非邪恶生物,心中也了解一定是卓尔精灵挑起的这场战斗,很可能早有伏兵等着这队侏儒挖矿团。崔斯特的心尖叫着要他跳下去援助被压着打的侏儒们,但他是有心无力。他曾和卓尔精灵作战,曾杀死过卓尔精灵,但从未在神智清醒时这么做过。那是他的同胞,他的血亲。万一,那里面会有又一个札克纳梵呢?会有又一个崔斯特·杜垩登呢? 一位黑暗精灵对一个受伤的侏儒紧追不舍,攀上了一个右堆,结果发现这是块活的岩石,一个土元素,侏儒的盟友。巨硕的石臂扼住那个黑暗精灵,压碎了他,土元素根本不在意兵刃在他天然岩甲上削出的不值一提的小划痕。 崔斯特因这恶心的景象瑟缩,但看到侏儒们站稳阵脚而略感安慰。土元素慢慢转过身,撞倒了一根拦路的石笋,还把地上的残余部分碾了个粉碎。 侏儒们聚集在他们的巨人盟友身后,设法在一团乱中重整队伍。他们在往前冲,许多侏儒穿过了曲折的岩石迷宫会合到正在进攻的主队中去,而黑暗精灵们在从那个危险的巨人跟前往后退。一个壮实的侏儒,崔斯特猜那是个挖矿团长,高嚷着要直穿过洞窟。 崔斯特低伏在岩架上。从他的有利地势可以看到训练有素的卓尔战士正在包围侏儒们,躲在侧后翼的石峰后。还有一队潜到了较远的出口,侏儒们的目的地,占据了战略要地。如果土元素能顶住进攻,那么地底侏儒们还有可能冲出去,然后,一旦他们进了甬道就会让土元素断后,接着直奔布灵登石城。 三位卓尔女性走出,面对着巨人。见她们穿着绝不会被认错的有蜘蛛饰纹的长袍,表示出对罗丝女神的崇拜,崔斯特叹了口气。他认出那些是祭司,很可能还是高阶祭司,也知道侏儒们是逃不成了。 一个接着一个,女性们吟唱着咒文向前挥出手,射出一阵细雾。水气击中岩石构筑的土元素时,它开始溶解,一道道泥浆取代了原来坚实的岩石。 祭司们继续施法,不断进攻。石巨人狂怒地咆哮着冲来,身体已因不停滑落的泥浆而扭曲变形。 一团激爆的水雾完全击中了它,一条泥柱冲出它的胸口。但施法的那位祭司因对这次攻击太自信而没有及时退后,一条石臂挥出打折她的骨头,将她甩到空中撞上一根石笋。 余下的两位卓尔祭司再次发起攻击,溶掉了它的腿。土元素无奈地轰然栽倒。它想立即重组肢体,但祭司们在继续致命的喷射。看到盟友战败,侏儒首领下令进攻,地底侏儒一拥而上。卓尔精灵的包围圈像一个咬人的胃袋般收紧之前,一位女祭司已经被侏儒们撂倒。战斗又一次变成所有成员的混战,这一次就发生在崔斯特·杜垩登的正下方。 他的呼吸因眼前的一幕变得急促,他眼看着一个侏儒被三个卓尔精灵来回劈砍,跌倒,尖声惨叫,在地上奄奄一息。 崔斯特不再找借口了。他能明辨是非,清楚罗丝的祭司出现有多重大的意义。火焰在他淡紫的双眸中慢慢燃起,他抽出双刀,闪光亮着蓝色的生命之光。 他认出最后一个祭司就在他左下方。她站在一根又高又细的石峰旁,手碰着一个地底侏儒。那个侏儒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站着呻吟,在祭司的魔法攻击下颤抖。从这个不幸牺牲品身上吸榨生命力时,黑色的能量噼啪响地溯上她的手臂。 崔斯特将闪光夹在另一条胳膊下跳了出去。快速下落时他钩住那根细高的石柱顶端旋了半圈。他就在祭司身旁跳落,手握兵刃做好了准备。 吃了一惊的卓尔女性发出一溜苛刻的命令,显然把崔斯特当做了同伴。闪光扎进了她的心脏。 被榨得半干的侏儒好奇地看了看崔斯特,然后昏了过去。崔斯特继续跑动,用地底侏儒语朝侏儒们大声警告说黑暗精灵已经占据了远处的出口。游侠小心地不让自己露面,很明白他碰上的侏儒会进攻他,而遇到的卓尔精灵会认出他。 他尽量不去回想他方才的所作所为,不去回想那位女性的双眼和他的姐姐维尔娜是如此的神似。 他举步维艰,背靠着一根石柱,厮杀声充斥着他的耳际。有个侏儒自石笋后跳出,威胁地挥舞着锤子,崔斯特还来不及申辩自己没有敌意,就有个卓尔精灵由侧旁闪出,与崔斯特并肩而立。 侏儒突然迟疑着左右张望想找条退路,新来的对手就朝他扑了过去。 完全出于直觉反应,崔斯特一刀切向那个卓尔精灵的手臂,弯刀划出深深的割伤。皮肤黝黑的精灵长剑脱手,侧转身惊恐地回望向并非同伴的卓尔精灵。吃惊的卓尔精灵困惑地将目光转回前方,正看到一柄侏儒的大锤砸向他的脸。 当然,这个侏儒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黑暗精灵倒下时,他想的就是要怎么把锤子砸到第二个的身上去。但是,崔斯特早就走了。 卓尔祭司被消灭后,一位地底侏儒萨满巫师跑向倒在地上的土元素。他放了一块石头在碎砾堆上,再用鹤嘴锄敲碎,接着开始诵念咒文。很快土元素就重新成形,和之前一样巨大,像场滚动的雪崩一样笨拙地移动着寻找敌人。巫师看着它走开,其实他本该好好照看自己,因为有个黑暗精灵已经溜到他身后,高举着钉头锤准备一击必杀。 巫师意识到危险是在钉头锤砸下——又被一柄弯刀架住之刻。 崔斯特一把推开巫师,直面惊诧的卓尔精灵。 朋友?对方快速打着手势问道。 崔斯特摇头,闪光挥出将钉头锤拍到一边。游侠的另一柄弯刀循同样的刀路急击,跟钉头锤撞出一声脆响,将它挑到左边老远的地方。 崔斯特以奇袭取得的优势不及预想的大,那个精灵的左手已滑到腰际抽出一把细短剑。新武器自魔斗篷的褶皱间急刺而出,直取崔斯特的心脏,邪恶的精灵自以为得计地奸笑着。 崔斯特向右旋身,撤步避开,左手弯刀回转下划,钩住匕首刀柄向外一带。他身随刀转,后背紧贴敌人胸膛,将对手的胳膊折到自己身前。敌对的卓尔精灵操起钉头锤想从侧面打向崔斯特,然而崔斯特不但所站的位置比他好,动作也比他快。崔斯特侧步滑开,反肘撞回,正中敌手面门,一次,两次,连续不断狠击。 崔斯特甩开对方执短剑的手,机智反向回旋,闪光向上一架,正挡住劈来的钉头锤。崔斯特另一手急出,刀柄砸中了对手的脸。 与他作对的卓尔精灵摇晃着想要站稳,但他已经头昏眼花,不辨东西。闪光急旋一敲,把钉头锤打得飞到半空,崔斯特左手又是一砸,闪光的刀柄击中卓尔精灵下颚,把他打倒在地。 崔斯特看向侏儒巫师,后者惊得目瞪口呆,紧张兮兮地攥住自己的锤子。他们周围的战斗已经变成了一方的溃败,重生的土元素正领着地底侏儒走向最后的胜利。 又两个侏儒跑到巫师身旁,既疑惑又害怕地盯着崔斯特。崔斯特顿了一会儿回想着地底侏儒语,这种语言有着地表精灵一般的优美韵律,又有着矮人语一般的铿锵字词。 “我不是敌人。”他说着,垂下了双刀证明自己的话。 躺在地上的卓尔精灵呻吟着。一个侏儒从他身旁冲过,扬起鹤嘴锄对准了那个黑暗精灵的后脑。 “不!”崔斯特大喊,奔上前弯腰想制止这致命一击。 崔斯特突然站直了,火烧火燎的痛楚自他的背脊涌来。他看到一个侏儒结果了眩晕的卓尔精灵,但一连串轻微的刺痛在他的脊骨上爆裂时,他再也无法看清眼前的屠杀。某种末端扁平的棍棒敲在他的脊椎,就像是往那儿砸了块木板。 一切结束了,崔斯特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像是过了好久。他的两腿又麻又痛,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接着腰部以下完全没有了感觉。他努力地想要站稳,却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躺在冰冷的石面,喘个不停。 他知道不省人事的黑暗——或是更深的永远的黑暗——就要向他袭来,他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不记得这里是哪儿,也想不起他为什么要来。 但他听到了萨满巫师的话,崔斯特最后仅存的一点意识的闪光因巫师的话而惶恐不安。 “杀了他。”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一章 徒劳 
“就在这儿?”战斗狂吼着问话,好让粗嘎的嗓音压过飒飒风声。他和瑞吉斯、布鲁诺一块儿出了秘银厅——实际上是逼着半身人带他出来的——来找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尸体。“在找到线索的地方发现线索。”潘特用着典型的双关语。 瑞吉斯拉低尺寸过大的斗篷兜帽,免得被风刮得刺痛。他们在一个狭窄的山谷中,一道山壑,两股大风似乎在此汇成了急流。“就在附近。”瑞吉斯说着,耸了耸肩表示他并不确定。他出来找重伤的恩崔立时,走的是条位置比较高的路线,是沿着谷顶和其他岩架的路线。他肯定他以前就是在这片区域,但在这个角度看起来景物差别很大,没法确定。 “我们会找到他的,吾王。”第伯多夫向布鲁诺保证。 “那有什么用?”沮丧的布鲁诺咕哝道。 瑞吉斯因矮人平板的语调畏缩。他清楚地分辨出布鲁诺又坠入了绝望的心境。矮人们没能在秘银厅下的隧道迷宫中找到出路,但仍有一千名矮人在继续寻找。来自东边的消息也是希望渺茫——如果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去过银月城,他们现在也离开那里很远了。布鲁诺渐渐意识到整个搜查是徒劳无益。几周过去了,而他还没找到一条离开秘银厅接近朋友们的路。矮人王渐渐不再抱有希望。 “可是,吾王!”潘特咆哮着,“他知道路。” “他死了。”布鲁诺提醒战斗狂说。 “不用担心!”潘特嚷,“祭司能和死人说话——没准他还有张地图。哦,我们会找到去卓尔精灵城的路,我说,而我会为吾王奋勇前进!我要杀掉所有的臭精灵——除了那个游侠朋友,”他加上一句,冲瑞吉斯眨眨眼,“然后把你的女儿带回来!” 布鲁诺只是叹了口气示意潘特继续搜寻。尽管满腹牢骚,但矮人王暗自希望看到恩崔立残破的尸首时能让他得到些满足。 他们继续找了一会儿,瑞吉斯不时从风帽下向外瞥上一眼以确定方向。终于,半身人认出高处一段矿脉露头,一截向外挑出的尖刺岩石。 “那儿,”他指着说,“一定是那儿。” 潘特向上望一眼,接着直奔谷底。他在四周爬动,嗅着地面,像是能闻到尸体的气味似的。 瑞吉斯看着潘特,被逗乐了,他转向面壁而立的布鲁诺。矮人王的手支在石面,摇着头。 “怎么了?”瑞吉斯问道,走了过去。因为听到瑞吉斯的问话,也注意到他的国王,潘特匆匆跑向他们。 瑞吉斯走近,注意到石壁上一溜缠在一块儿的灰色东西。布鲁诺从石头上扯下一点儿亮出来给他们看时,吉斯走得更近了。 “是什么?”瑞吉斯又问,大着胆子碰了碰。一线有黏性的细丝粘上他缩回的手指,甩掉这黏糊糊的东西还费了劲。 布鲁诺做了几次艰难的吞咽动作。潘特跑开在墙上闻来嗅去,然后跑去检查峡谷的另一面墙。 “是一张蛛网留下来的东西。”矮人王阴沉地做出回答。布鲁诺和瑞吉斯一同望向上面突出的石头,默默想着出现在掉落的刺客身下的一张蛛网意味着什么。 ※※※※ 手指比画的动作快得他看不清,下达着刺客无法理解的指示。他猛然摇头,激动的卓尔精灵一挥手,说道:“依布里斯。”接着走了。 依布里斯。这词在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脑海中回响。卓尔语中的“废物”,自从贾拉索将他带到这个丑恶的地方来后,这是他听得最多的一个词。那个卓尔战士指望从他这儿得到什么?他对这精巧的卓尔手语的学习不过刚刚起步,这种语言的手指动作考究精细,恩崔立怀疑甚至二十个人类中是否能有一个可以勉强掌握它。而他同时也在拼命学习卓尔的口语。他知道几个词,对卓尔语的句子结构有粗浅的了解,因而能整合出基本意思。 而且他完全理解伊布里斯这个词。 刺客背靠着小岩洞的洞壁,此处是达耶特佣兵团本周的本营。他自觉微不足道,位卑言轻,比从前更甚。贾拉索第一次将他救醒是在秘银厅外的峡谷的一个洞中,他曾以为佣兵头子提议将他带往魔索布莱城(恩崔立现在觉得那实际更像是命令)是个绝好的主意,一次美妙的奇遇。 这不是奇遇,这是活生生的地狱。恩崔立是生活在两万缺乏宽容心的卓尔精灵中的一个非卓尔人类。他们并不特别憎恨人类,不比恨其他种族恨得深。但因为他是非卓尔种族,一度强有力的刺客发现他的地位比达耶特佣兵团中最低等级的卓尔战士还要低。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杀了谁,在魔索布莱城,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地位永远不会高于第两万零一位。 还有那些蜘蛛!恩崔立厌恶蜘蛛以及在卓尔精灵城中到处爬的各种东西。它们被培育成更大更毒的不同品种,还被当成宠物。而杀死蜘蛛就是犯罪,将被处以名为祭吻奎艾尔痕的刑罚,也就是折磨至死。在这个巨洞的东部尽头,苔藓与蘑菇于东尼加顿湖畔密生茂长,恩崔立时常被派去监视在该地放牧的地精奴隶,而数以千计的蜘蛛在那儿四处爬。它们在他周围爬,在他身上爬,悬下一根丝,就在这个饱受折磨的人面前几寸远摇来晃去。 刺客抽出闪着绿芒的长剑,将锋利的剑刃举到眼前。至少现在城里出现了更多的光线,由于某些恩崔立不知晓的原因,魔法光芒和闪烁的火把在魔索布莱城中越来越常见。 “给这么漂亮的武器染上卓尔的血可不明智。”熟悉的话音自门口传来,轻松地说着通用语。贾拉索进到房中时,恩崔立并没有从剑上移开目光。 “你以为我有能力去伤害一个强大的卓尔精灵,”刺客答道,“我这个废物怎么可能……”他刚要反问。可贾拉索的笑声嘲讽着他的自怜。恿崔立打量着佣兵头子,看他将宽檐帽拿在手里,拨弄着上面的戴翠玛鸟羽毛。 “我从未低估你杰出的能力,刺客。”贾拉索说,“你与崔斯特·杜垩登几次对战都得以生还,魔索布莱城中没人能与你比。” “我和他不相上下。”恩崔立切齿道。这话绝对刺伤了他。他与崔斯特数次对决,但只有两回未被过早打断。在这两次中,恩崔立都是输家。恩崔立急欲扳回一城以证明自己才是更强的战士。然而,他不得不至少在心里对自己承认,他不想再和崔斯特打了。在他第一次于卡林港泥泞的地下水道和街道上败给崔斯特后,恩崔立就活在日复一日的复仇策划中,整个生活围着一件事打转——与崔斯特再战一场。然而在第二次败战后,他伤痕累累、可怜兮兮地被挂在狂风肆虐的峡谷里一根挑出的岩石上…… 但是为什么?恩崔立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再希望和那个卓尔叛逆再战一场?难道结论已被证明,他已决意投降?或者说他只是太害怕了?这种情感困扰着阿提密斯·恩崔立,就像他在卓尔精灵城中觉得无所适从一般让他不安。 “我和他不相上下。”他尽力鼓起信心,悄声重复。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公然这么宣称。”佣兵头子答道,“丹卓·班瑞和尤德占特·安戈单是为了决定由谁先来杀你就会斗上一场。” 恩崔立连眼都不眨;他的剑亮着光芒,仿佛映射着他沸腾起的傲气和怒气。 贾拉索又一次大笑出声。“决定由谁先与你决斗。”佣兵头子更正道,低低一躬以表歉意。 无所适从的刺客仍没有眨动眼睛。或许杀了某个知名的卓尔战士会让他恢复自信?他犹疑着。或者会再次败战,而活着面对败战的事实比被杀更糟。 恩崔立突然收剑入鞘。他从未如此犹豫不决。甚至在作为一个于卡林杉挤攘的城中无情街头讨生活的孩子之时,恩崔立就已是自信满满,并能凭这种自信取胜。然而不是在这,不是在这个地方。 “你的手下侮辱我。”他骤然发难,以佣兵头子的方式扭转劣势。 贾拉索大笑着将帽子戴回他光秃的脑袋。“杀他几个,”他提议,而恩崔立不知道这个冷酷无情、精于算计的卓尔精灵是否在开玩笑。“其他人就不会来烦你了。” 恩崔立往地上啐了一口。不烦他?其他人会等到他睡着再把他剁碎了去喂东尼加顿湖的蜘蛛。这想法打断了刺客眯着眼的思索,逼得他畏缩了。他已经杀了一位女性(在魔索布莱城,这比杀死男性更糟),城里某个家族没准现在正饿着他们的蜘蛛等着一顿人肉大餐。 “啊,可你真是粗鲁。”佣兵头子说,像是在可怜他。恩崔立叹了口气看向一旁,抬手抹去嘴上溅湿的唾沫。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在卡林港,在那些公会里,甚至在帕夏们和其他自称为他主宰的人面前,他都能自我控制。他曾是个杀手,被诸国度中最为奸猾、最会耍两面派的盗贼所雇佣,却没有人胆敢反抗阿提密斯·恩崔立。他是多么渴望再次见到卡林港那灰白的天空! “别担心,我的埃比尔,”贾拉索说道,用了一个卓尔语中表示可靠朋友的词“埃比尔”,“你会再看到日出的。”见到恩崔立的表情,佣兵头子露出开心地微笑,显然明白自己方才读到的是刺客心中的真切念头。“你我将自秘银厅的门阶共赏黎明。” 恩崔立明白了,他们将跟着崔斯特回去。自魔索布莱城燃起的灯火推断,他渐渐明白了:战锤一族这次会被碾个粉碎! “你会看到的,”贾拉索继续揶揄他,“除非霍尔巴家正在那时发现,就是你,杀了他们家族的一位主母。” 靴子一磕,帽子一斜,贾拉索转身走了。 贾拉索知道了!而那女人竟是位主母!恩崔立悲不自胜,重重往墙上一倒。他怎么知道巷子里那个丑八怪居然是个该死的主母? 四壁像是朝他逼来,令他窒息。冷汗从他通常不动声色的脸上冒出,呼吸也变得困难。他的思绪全聚集在考虑逃跑的可能性上,但所有的念头都无可避免地撞上顽固的石壁。逻辑推算和卓尔的兵刃一样将他困住了。 他曾试着逃过一次,越过东尼加顿湖由东边出口逃出魔索布莱城。可他能去哪儿?幽暗地域是个由危险的隧道和满是怪兽的深穴组成的迷宫,那些怪兽还是刺客不知该如何对付的。恩崔立属于与之完全不同的地表世界。他不了解荒蛮的幽暗地域,不指望能在这儿活得长久。当然他永远也找不到回地表的路。他被陷住了,困死了,被剥走了骄傲和尊严,而且,迟早落得个凄惨的死法。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二章 随机应变 
“我们能把这整个区弄塌。”达格那将军戳着展开在桌上的地图。 “弄塌?”战斗狂气恼地嚷嚷,“如果你把它弄塌了,那我们要怎么杀那些臭精灵?” 安排这次会议的瑞吉斯直盯着达格那和其他三位挤在桌旁的矮人指挥官。然后他看向潘特,解释着:“天花板会杀死臭精灵。” “呸,砂岩!”战斗狂叫着,“你那么干还有什么意思?我可打算用卓尔精灵的血来给盔甲上油的,我会的。可照你那个蠢计划,我得挖上一个月才能掏出个把尸体来蹭蹭。” “你带头冲到这儿。”达格那指着地图上另一片开阔的坑道,建议道,“我们其他人让你领先一百。” 瑞吉斯苦着脸看向将军,再逐个望向其他的矮人,每个人都点头表示赞同。瑞吉斯知道达格那只是半开玩笑罢了。石头砸到黑暗精灵身上时,如果可恶的第伯多夫·潘特刚好在那儿的话,大半战锤族的矮人们可能眼睛都不会湿。 “如果要弄塌通道。”瑞吉斯把他们引回正题,“我们得在这里,还有这里加强防守。”他指着附近低层通道上另外的两个开阔地区,加上一句。“我今天稍后将会见坚石镇的伯克斯加。” “你要让臭烘烘的人类也掺和进来?”潘特问。 即使是喜欢浸满灰烟、带着汗味的浓重体味的矮人听到这样的评论都皱起了脸。在秘银厅,人人皆知潘特的腋臭能在五十码外把坚韧的花朵熏得枯萎。 “我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对待人类。”瑞吉斯答道,“我甚至还没有告诉他们我估计会有一场黑暗精灵的突袭。如果他们愿意加入我们一方,我也没理由认为他们不会,我想我们应该明智些,让他们远离低层的坑道——即使我们有计划要在那些坑道里点上灯火。” 达格那点头同意:“确实是明智的选择。”他说,“高个子人类适合在山上作战。我认为卓尔精灵既可能绕过也可能是穿过山区。” “坚石镇的人会等着他们。”另一个矮人补上一句。 ※※※※ 站在屋里一扇半掩的门后的黑影中,布鲁诺·战锤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他很吃惊瑞吉斯这么快就掌控了事态,尤其是半身人此刻并未戴着红宝石催眠魔坠。半身人责备布鲁诺没有当机立断,而是因无法跟上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陷入了自怜。之后,他拖着潘特直接去找了达格那将军和几位战事指挥官。 现在让布鲁诺吃惊的并不是看到矮人们正热衷于进行战前准备,而是看到瑞吉斯似乎成了领导人。当然,半身人是编造了谎言方能扮演这样的角色。借着布鲁诺重又变得漠不关心的模样,半身人伪称已面见过矮人王,并装做是带着布鲁诺的直接指示去找了达格那等人。 刚发现这骗局时,布鲁诺真想掐死半身人,但瑞吉斯勇敢地与他对峙,并十分诚恳地提议说,只要布鲁诺接手,他就立即靠边站。 布鲁诺希望自己做得到。他努力地想重整旗鼓,但任何关于作战的想法都让他忆起近来经历过的战斗,大部分时候他身边都有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在。痛苦的回忆让他丧失了勇气,布鲁诺打发走了瑞吉斯,任由半身人继续以他为幌子发号施令。 达格那是不输给任何人的出色战略家,但他的作战经验仅限于对付矮人及愚蠢的地精。而瑞吉斯是崔斯特最好的朋友,听过上百次关于崔斯特的故乡及其同胞们的故事。瑞吉斯也是沃夫加最好的朋友,因而他很了解这支矮人在战事将近时所需要的野蛮人盟军。 而且,达格那对任何矮人之外的人物从未抱有好感,但现在他真心诚意地听取了一个半身人的意见——并非以勇敢著称的一个半身人!——布鲁诺不是一般地吃惊。 这事实也同样刺痛了国王。布鲁诺至少跟瑞吉斯一样了解黑暗精灵和野蛮人,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矮人的战术。应该是他站在桌前,在地图上指点各个战区;应该是他让瑞吉斯站在身旁,会见壮汉伯克斯加。 布鲁诺将目光垂向地面,摩挲着眉毛和下面的伤疤。空洞的眼窝中一阵隐痛。空洞,他的心也同样如此,因为失去沃夫加而空了,因为想到崔斯特和心爱的凯蒂·布莉儿在涉险而碎了。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远甚于身为秘银厅之王应承担的职责。布鲁诺对秘银厅最重要的贡献就是他的孩子:一个死了,另一个丢了;接着就是他的朋友们。他们的命运如今他已无力去改变;他只能期望他们能战胜厄运,能生还,回到他身边,因为布鲁诺没有办法去到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身旁。 布鲁诺永远都无法救回沃夫加了。 矮人王叹着气转身离去,慢慢走回他空荡荡的房间。甚至没有注意到会议已经休会了。 瑞吉斯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布鲁诺离开,希望魔坠就在手边,不为别的,只是想重新点燃那位心碎矮人胸中的火焰。 ※※※※ 凯蒂·布莉儿顾虑重重地瞧着前方宽阔的廊道,想在诸多的石笋峰中辨识出明晰的形状。她走进了一片泥石混杂的地域,她已经能相当清楚地看清那些足迹——地精的足迹,她认得出来。而且,这是新近留下的印迹。 前方隐约闪现出一片伏击的绝佳位置。凯蒂·布莉儿自臀后的箭囊取出一枝箭,接着将魔法弓陶玛里穿心弓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拢着黑豹雕像,随时准备掷下。她静静考虑着是否应从星界召唤关海法。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地精就在附近——廊道中的所有石峰看来普通而无害——可她就是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理智压制了直觉,她决定不忙召唤大猫。她贴着左侧的墙缓慢前行,每次泥水在抬起的靴子旁溅响时,她都不禁瑟缩。 已把一打石笋峰甩在身后,仍紧贴着左边的墙,年轻的女子伫足细听。一切看来恬静无声,她却无法摆脱每步踏出都有被人监视的感觉。有怪物潜在不远,正等着跳出来扼死她。幽暗地域中总是处处危机吗?她想知道,是不是想像中的危险让自己发疯了?或者更糟,误导的直觉发出的错误警报是否会让她在危机真正到来之际却放松了警惕?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清除杂念,斜睨着魔法星光带来的昏暗。艾拉斯卓女士的礼物另一个好处就是凯蒂·布莉儿的眼睛不会闪着表明她有夜视力的红光。但她对这类事情毫无经验,因而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前方的各种形体确实是不祥之兆。地面和墙面与隧道的其他部分不同,看来并不牢固。泥浆和水流在不同的地方任意流淌,许多石笋看来都多出了附生物——也许那是地精们持着邪恶兵刃的两手。 凯蒂·布莉儿又一次逼退多余的想法开始前行,但她立即僵住了。她听到了一声轻响,细微的刮擦声,就像是刀尖刷过石头表面的声响。她等了一阵,却再没听到什么,因而又一次告诫自己不要让想像牵着走。 不过那些地精的足迹也是想像的一部分吗?再向前一步时她自问道。 凯蒂·布莉儿掷下雕像,旋身开弓。最近的石笋后就躲着一只地精,丑陋的扁脸因为咧开的笑容显得更宽了,他那生锈卷刃的剑刚刚高举过头准备劈下。 凯蒂·布莉儿瞄准了,一箭射出。几乎就在银箭离弦那一瞬,地精的脑袋于多彩的火花雨中爆裂。箭枝呼啸而过,又溅出一片火花,削落一大块石柱。 “关海法!”凯蒂·布莉儿边喊边上箭。她清楚必须马上走开,因为火花雨已暴露了她所在的位置。她看到灰雾在她周围旋转,知道召唤已经完成。一把抄起雕像,她立即跑离墙面,跳过地精的死尸,切到最近的石笋后,再接连闪过另两个石笋。她从眼角瞥见又一个四尺高、缩成一团的身形。一箭激射而出,银亮的尾迹掠过暗影,再次命中。但凯蒂·布莉儿笑不出来,闪光照见了十几个丑陋的人形生物正在石峰周围潜行爬动。 它们尖声叫嚣着开始冲锋。 墙边,灰雾凝成强壮的黑豹实体。关海法认出了那声召唤的急迫,立即就处于警戒状态,耳朵贴伏,闪亮的绿色眼睛四处巡视,将整个情形尽收眼底。大猫大步跑了起来,却比黑夜更沉静。 凯蒂·布莉儿沿弧线跑得离墙更远,迂回绕圈闪避着不断接近的队伍。每次跑过一根石峰,她就射出一箭,不是射中石头就是射中地精。她明白现在混乱就是她的盟友,她不能让这些家伙重整队形,也不能让它们包围她。 又一箭飞出,借着它的光芒凯蒂·布莉儿看到了一个更近的目标,一个地精就正伏在她快要经过的石笋下。她奔到了那座石峰后,一个急刹,沿原路撤步后退,匆匆装上箭枝。 那地精绕过石柱冲她一剑刺来。凯蒂·布莉儿挥弓拨去正要将剑隔开时,忽地听到身后一声泥浆溅响和一声抽气声,便直觉地向下一伏。 一记劈空的地精扑到了大吃一惊的同伴身上。但两个地精很快站了起来,简直和凯蒂·布莉儿一样快。她扬弓身前以作防护,一手想要握住腰带上镶匕首的短剑。 发现他们占优势,两个地精冲了上来——见到飞身出现的六百磅的黑豹后又连滚带爬地逃开。 “小关。”凯蒂·布莉儿感激地低喃,接着抽出一枝箭转回身。不出所料,身后的地精在很快逼近。 陶玛里弓弦响连连。凯蒂·布莉儿在队列中炸出一个个缺口。她以骤然而致命的激射和火花为掩护跑动,但并不像地精预料的是逃跑,而是往前直冲,顺刚才跑来的线路奔回去。 为了戏耍他们,她躲到另一个大土堆后面。当一只地精从她身后跳出,擦着发光的眼睛朝另一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她几乎笑出了声。 凯蒂·布莉儿在这个蠢东西背后五步的地方射出一箭,银箭撞碎了他的骨头,把这只生物径直带到了半空中。 凯蒂·布莉儿转身跑过大土堆,她听见关海法一声咆哮,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地精的尖声号叫。她面前有一百多只地精正向远处跑去。她举起弓箭,做好了清理道路的准备。 有什么东西撞在她的大腿上,让她不由得松开了弓弦。银箭远远地偏离了目标,在墙上戳出一个窟窿。 凯蒂·布莉儿感到肉体的伤害和精神的震撼,她失去了平衡。她单膝跪在地上,胫骨磕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疼得她几乎一头栽倒。尽管大腿上的伤口不断传来一阵阵灼痛,鲜血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但凯蒂·布莉儿还是从箭袋里抽出了另一枝箭。 她竭力保持神志清醒,将手中的箭扣在弓弦上。袭击她的地精就站在她面前,双手高举着一把锈剑,从沾满黏液的黄色牙齿中呼出的臭气直接喷在了她的脸上。 凯蒂·布莉儿射出银箭。她面前的地精猛地跳起来。银箭却从他身后第二个地精的下巴穿入了颅骨。 凯蒂·布莉儿认为自己要死了。她怎么可能射失目标呢?那个地精是不是因为害怕才跳起来,碰巧躲过了她的箭?这种问题对现在的她并没有意义,但她就是无法抑制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她确信,死亡的时刻已经离她很近了。她几乎已经无法用弓背挡住地精的下一次挥剑攻击。 但那把锈剑并没有落下。地精停在原地,和凯蒂·布莉儿对视了似乎无限长的时间,才被锈剑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的胸腔中发出一阵漏气的声音,随后是一股喷溅的鲜血,怪物像他的锈剑一样倒在地上,死了。 凯蒂·布莉儿这才发现她的箭其实已经射中了目标,只是在穿透了第一个地精以后才射到第二个地精身上。 凯蒂·布莉儿竭力站起身。她想迈步奔跑,剧痛却征服了她,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再次单膝跪在地上。她感到身上一片冰冷,胃肠不断地搅动,让她感到恐怖的是,一只可怕的地精正挥舞着钉头棒飞快地向她跑来。 凯蒂·布莉儿勉强凝聚起所有力量,一直等到地精冲来的最后一刻,才向他挥出弓背。地精尖叫着向后倒去。虽然他避过了这一击,但他的撤退也让凯蒂·布莉儿有了足够的时间抽出她的短剑和宝石匕首。 她站起来,用一瞬的时间压制身体的痛苦和恶心的感觉。 地精用尖厉刺耳的声音高喊着什么,凯蒂·布莉儿知道那是一种威胁的咒骂。这只邪恶的生物挥动钉头棒向她打来,凯蒂·布莉儿急忙向后跳去。 疼痛几乎使她失去了平衡。地精则露出了胜利的丑陋笑容。他指着凯蒂·布莉儿受伤的大腿,继续对她高声嘲骂着,而不管对方是不是懂得他的语言。 凯蒂·布莉儿确信自己能打败这个地精,但她害怕这样做并没有意义。即使她和关海法杀死或者赶走了所有这些地精,之后还能怎么样呢?她的腿已经很难支撑她的身体,她的任务肯定也无法完成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机会清理和包扎她的伤口。这些地精也许无法杀死她,但他们无疑已经阻止了她的行动。肉体的伤痛正在持续地消磨她的意志。 凯蒂·布莉儿闭上眼睛,身体也开始摇晃。 地精以为机会来了,挥棒便攻了过去。凯蒂·布莉儿的眼睛却在这时突然睁开。地精知道自己上当了,慌忙想停住脚步,却滑倒在脚下的烂泥里。 地精狂乱地挥舞着钉头棒,但凯蒂·布莉儿的短剑轻易就插入他棒头的长钉之间。凯蒂·布莉儿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拨开钉头棒,就俯下身去,用体重压开地精的手臂。宝石匕首在同一时刻插入了地精的肚子,地精想用另一只手挡开匕首,却只是让匕首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凯蒂·布莉儿不知道自己还能将地精的钉头棒压制多久。她的力量正在不断流失。现在她只想缩成一团,昏睡过去。 但情况发生了令她惊奇的转变,她身下的地精发出痛苦的号叫,拼命地摇晃脑袋。他疯狂地抖动身体,似乎想离开凯蒂·布莉儿的匕首。如果不是凯蒂·布莉儿使劲按住匕首的握柄,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一股能量从匕首的握柄里涌入了凯蒂·布莉儿的手臂。 年轻女子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地精的身体却在一阵阵痉挛,他的体力正一刻不停地流入他的敌人体内。 这只生物最终瘫软在地面上,手臂也无力地垂下。凯蒂·布莉儿借助新生的力量,将可怕的匕首更深地插进地精的身体,直没至柄。更大的能量流几乎震开了凯蒂·布莉儿的手。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大睁——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武器吸取地精的生命力量,并把它传给了自己! 地精四肢摊开地躺在石笋堆上,无法闭合的双眼中露出死气,躯体则开始最后的抽搐。 凯蒂·布莉儿向后退去,手中还拿着那柄带血的匕首。她费了很大力量才吸进一口气,而她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那柄匕首闪亮的锋刃,目光中满是厌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关海法的咆哮提醒她战斗还没有结束。她将匕首插回到腰带上,转过身去寻找她的魔法弓。跑出两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又活动自如了。 从阴影中的某个地方,一只地精掷来一杆长矛,正打在女子身边的石头上。凯蒂·布莉儿一步跨进泥坑里,从中捞起她的弓。她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发现箭袋中射出的魔法箭已经被补齐了,而腿上的伤口也再没有血液流出。年轻女子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那条伤口,触到了一片厚实的痂壳。她仍旧带着困惑的神情摇了摇头,才抬起弓,继续射击四外的地精。 只有一个地精又溜到了凯蒂·布莉儿身边,他是从石笋背后绕过来的。年轻女子立刻就想放下弓箭,抽出肉搏武器。但她马上停止了动作(那只地精也是一样!)一只巨大的豹爪拍在那只生物的头顶上,长长的爪子插入了地精向上倾斜的额头。 关海法一抬爪子,把那只怪物向后甩了出去,只留下一只破烂的靴子还留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凯蒂·布莉儿向她们背后望去。而关海法这时又咬穿了一个地精的喉咙。 凯蒂·布莉儿没有看见其他目标,但她还是射出一枝魔法箭,借助它的光芒照亮了隧道末端。那里有六只地精正在慌乱地奔逃。凯蒂·布莉儿洒去一片箭雨,将他们统统射倒在地。 以后的一分钟里,她仍然在向四外射箭,她的魔法箭袋会将射出的箭枝源源不断地补充回来。关海法这时则走回到她身边,轻轻蹭着她的膝盖,想让她拍拍自己。凯蒂·布莉儿长叹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摩挲着黑豹肌肉虬结的腹侧。她的眼睛却落在那柄已经插回到鞘内的宝石匕首上。 她曾经见到过恩崔立挥舞这把匕首,也曾经被这把匕首顶住自己的喉咙。每当这位年轻的女子想到那个可怕的时刻,她都会感到一阵战栗,现在了解到这把武器残酷的能力,她只能感到更加害怕。 关海法轻轻推着她,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叫。凯蒂·布莉儿明白黑豹心中的焦急。崔斯特曾经告诉过她,地精很少会在幽暗地域以小群活动,如果她看见了二十只地精,附近就很可能有两百只他们的同类。 凯蒂·布莉儿望向身后的隧道,那是她来时所经过的道路,残余的地精也是从那里逃跑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转过身,追杀那些逃跑的地精,返回阳光下的世界中的想法。 但这片刻的脆弱很快就被她抹去了。她知道她必须继续前进,但该怎么走呢?凯蒂·布莉儿低下头,冲着系在腰带上的那个面具露出了微笑。她把面具举在面前,但她并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 年轻女子冲关海法耸了耸肩,就把面具罩在了脸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紧按面具,回忆着崔斯特。想像自己也拥有乌木颜色的皮肤和精致秀雅的卓尔身躯。 魔法力量刺激着她的每个毛孔。不久以后,她就将手从脸上拿开。面具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凯蒂·布莉儿不断地眨着眼。在猫眼魔力的帮助下,她看见自己的双手闪烁出黑色的光泽,手指也变得远比她记忆中的更加细长精巧。 这太简单了! 凯蒂·布莉儿真希望她能有一面镜子,好看看她现在的变化。虽然她知道这种改变是真实的,但她的心里还是不太能相信。她又想到恩崔立回到秘银厅时是如何完美地假扮了瑞吉斯,甚至连这个半身人的穿戴也变化得丝毫不差。年轻女子看了看身上的褐色衣服。便开始回忆崔斯特对他家乡的描述,想像着罗丝高阶祭司诡异的装束。 凯蒂·布莉儿的旅行装很快就变成了一件闪烁着紫黑色光芒的华丽长袍。她的靴子变成了黑色,靴尖卷曲成奇妙的花饰。她的武器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恩崔立的宝石匕首和她现在的这身装束非常相配。 年轻女子不由得再次想起这把武器的邪恶。她很想将它扔进脚下的泥潭里,把它深深地埋葬,不让任何人能够找到它。她的手指甚至已经触到了匕首的握柄。 但她立刻又放开了它。定了定心神,凯蒂·布莉儿捋平了卓尔长袍上的皱纹。这件武器曾经帮助过她。没有它,她即使不会死去,也将因为受伤而无法完成任务。它只是一件武器,就像她的弓一样。虽然它可怕的能力刺激着她的心神,但她应该接受它。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凯蒂·布莉儿逐渐适应了这把匕首的存在。 这就是幽暗地域,绝无怜悯之地。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三篇 影子 
幽暗地域中没有影子。 在地表只过了一年,我就明白这看来细微的差别其意义所在,光与暗对比的意义。幽暗地域中没有影子,没有只容想像力驰骋的神奇疆域。 影子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艳阳高挂时,我看到自己的投影在脚下行进;我见过一只大熊的体型如何变得庞大,因为光线低低地在他背后射出,将他神秘的影子投到地面;我曾在黄昏时分穿越树林,凝视着紧握最后一束阳光光彩的叶子由碧绿转成灰白,凝视着渐渐变暗的斑块,那些只有心中的眼睛方可看到的区域。那会藏有只怪兽吗?是兽人或是地精?或者那藏着宝藏,像是失落的魔法剑,或只是个狐狸的巢躲在幽暗的庇护所? 在黄昏时分穿越树林时,我的想像力就陪伴在身旁,使我的感觉敏锐,让我的心向所有的可能性打开。但是,在幽暗地域中没有影子,也没有可容幻想的余地。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被不断滋长蔓生着侵蚀一切的沉默,以及真切存在的危机感掌控。 想像一个缩在某处的敌人或是隐秘的宝藏,这是活着时用于消遣的练习,由臆想引发的警觉。但是当敌人通常是真实的而非想像的,当石头上的每个突起,每一个藏身处,变成了紧张压力的来源,那么这个游戏就不那么有趣了。 一个穿越幽暗地域无尽廊道的人不可能让想像陪在身旁。想像某块岩石后有敌人会让人看不到另一块岩石后真正的敌人。做白日梦是让自己失去防备,而在幽暗地域,不谨慎就意味着死亡。 回到那些无光的廊道时,这被证实是我最难适应的一部分。我不得不再次变回那个原始的猎人,不得不努力求生,每一刻都绷在神经的边缘,总是紧绷着身体,总是准备着爆发。路上的每一步,我在黑暗中得到的礼物就是不停在隐蔽点寻找潜藏的敌人。我承受不起假想敌的代价。我不得不等着,警惕着它们的出现,关注着每一点动静。 幽暗地域中没有影子。幽暗地域中没有可容幻想的余地。这里需要随时警戒,这里毫无生气,这里不容有希望和梦想。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三章 饥饿的女神 
布灵登石城的佛勃顾问通常喜欢出城的工作,但今天不是。这位小个子侏儒站在一间小石室中,但因为自觉不堪一击,他认为这里实在太宽阔了。他绕着异常光滑的地面上的石头打转,手背在背后,不断绞动粗短的手指,还时不时抬手摸过几乎光秃的脑门,抹掉一行行汗水。 有一打的通道连入这个洞厅,而佛勃知道有两队斯涅布力战士准备着随时冲出支援他时,心下略感宽慰,其中几位萨满巫师已带上了可以召唤土元素的魔法石。虽说佛勃比任何地底侏儒同胞都了解东边四十五里外的魔索布莱城中的卓尔精灵,但即使有武装卫队的护卫,他也不敢放松警惕。这位侏儒顾问很清楚,如果黑暗精灵真的设下了伏兵,布灵登石城所有的侏儒加上所有的魔法也许还是不够。 一阵熟悉的敲击声自径直通往小厅的通道中传来,一会儿后,贾拉索昂首阔步出现在厅中。这位特立独行的佣兵头子戴一顶由巨大戴翠玛鸟羽毛装饰着的宽檐帽,短上衣下现出腹部结实的肌肉线条。他大步走到侏儒面前,四处打量了几眼,接着脱帽深鞠一躬,挥出的帽子画出个夸张的圆弧。 “日安!”贾拉索站直身,衷心地问候着,将帽子卷在肘弯,接着胳膊一震,帽子弹在空中转了个圈准确地落到了佣兵头子的光头上。 “今天的兴致倒挺高啊你。”佛勃评论道。 “为什么不呢?”贾拉索反问,“幽暗地域中又一个愉快的日子!享乐的日子!” 佛勃看来不相信这话,但就像往时一样。他因佣兵头子对地底侏儒语的运用自如而吃惊。贾拉索说起这门语言就和布灵登石城的当地居民一样轻松流利,不过佣兵头子使用的构句形式更像是卓尔语,而非和大多数侏儒那样喜欢把句子颠倒过来说。 “很多斯涅布力探矿团遭到黑暗精灵攻击,”佛勃的语调中指控的意味越来越强,“探矿团可是在布灵登石城的,西边,开矿。” 贾拉索不置可否地笑笑,摊开两手:“也许是从契德·纳撒城来的?”他一脸无辜地猜测着,指的是离这最近的另一个卓尔精灵城。 “是从魔索布莱城来的!”佛勃断言。契德·纳撒城离这有好几个星期的路。“有个黑暗精灵戴着魔索布莱城某个家族的家徽。” “流民集团。”贾拉索分析道,“年轻战士们跑出去找点儿乐子。” 佛勃的薄嘴唇紧抿成一线。他和贾拉索两人都明白这批突袭的卓尔不仅仅只是惹是生非的年轻小子。各次攻击的配合与实行十分完美,许多地底侏儒都被杀害了。 “我能说什么呢?”贾拉索故做无辜地问着,“我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小卒。” 佛勃冷哼一声。 “谢谢你对我抱有信心。”佣兵头子这么说着时连心跳都没有加速,“不过,真的,亲爱的佛勃,我们早该了结这事了。这事我是鞭长莫及。” “是什么事?”佛勃追问。他和贾拉索最近两个月来已会面过两次,就为的讨论这些冲突,因为卓尔精灵在地底侏儒城附近的行动愈发频繁。每一次会面贾拉索都狡猾地以涉及事件关系重大来搪塞,但他却从来没向佛勃透露些什么消息。 “我们非得在同一件事上纠缠不休吗?”佣兵头子不耐烦地问道,“说真的,亲爱的佛勃,我开始厌烦你的……” “我们逮到了一个卓尔精灵。”佛勃打断他,短而结实的双臂在身前交叉,仿佛这消息是有重量的。 贾拉索换上了不相信的表情,又一次摊开手:“然后呢?” “我们相信这个卓尔精灵是魔索布莱城人。”佛勃继续说。 “一位女性?”贾拉索看到眼前的侏儒看来如此郑重其事,猜想他指的一定是位高阶祭司,佣兵头子没听说有高阶祭司失踪(当然,除了杰丽丝·霍尔巴,而且她也不是真的失踪了)。 “一个男性。”佛勃答道。佣兵头子又是一脸怀疑的神色。 “处决他。”贾拉索很现实。 佛勃抱紧双臂,开始不耐烦地在地上嗒嗒地敲着靴子。 “佛勃,你真的以为一个男性卓尔精灵能做谈判的筹码?”佣兵头子问道,“你指望我跑回魔索布莱城为这么一个男性辩护?你指望第一家族主母会看在他的分上下令终止在这儿的所有行动?” “那么在这儿有已经授意的行动,你是承认了!”侏儒直指着贾拉索反驳,以为抓到了佣兵头子的话柄。 “我说的只是假想,”贾拉索纠正,“我只是继续你的假设进行推论,以准确反映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你不知道,贾拉索。”佛勃断言。然而贾拉索看得很清楚,这位侏儒已经因佣兵头子漠然的态度而愈发焦虑。贾拉索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佛勃只在布灵登石城情况生死攸关时才与佣兵头子会面,而通常与他的会面将耗费相当多的宝石和其他财富。 “开你的价出来。”侏儒继续道。 “我的价?” “我的城市陷入危机,”佛勃尖刻地说道,“而贾拉索知道为什么!” 佣兵头子没做出任何回答。他只是微笑着退开。 “贾拉索也知道,我们抓到的那个精灵的名字。”佛勃继续说,轮到由他卖关子。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是第一次,佣兵头子现出有兴趣的神情。 佛勃并不希望将会谈进行得如此深入。表明“囚犯”的身份,这并不是他的目的。崔斯特·杜垩登毕竟是荣勋探矿团长贝尔瓦·迪森格的朋友。崔斯特从来就不是布灵登石城的敌人,甚至在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经过该城时还帮助过地底侏儒。而且,据说这位卓尔游侠在归途中再次帮助了地底侏儒,让侏儒们逃出了他族人的攻击。 然而,佛勃首先忠于的是他的族人和他的城市。将崔斯特的名字告诉贾拉索也许使侏儒们摆脱如今的困境,也许能查明贾拉索不断暗示的重大事件。如果是这样,那么,佛勃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贾拉索沉默了很长一阵,算计着如何从这桩突然变得耐人寻味的会谈中获取好处。他猜想这个被抓住的卓尔精灵是某个男性游民,也许是某个以为已经在外部信道失踪的达耶特佣兵团前任成员。或许侏儒们逮着了一个高位家族的贵族,那可确实是个不错的战利品。贾拉索的红眼睛亮了起来,想着这么一个贵族如果加入到达耶特佣兵团中会有多大的益处。 “他的名字?”佣兵头子问。 “他的名字你是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佛勃答道,觉得占了上风(和诡计多端的佣兵头子谈判,占上风可是相当稀有的情况)。 他含糊的回答却比想像的透露了更多的信息给贾拉索。极少有卓尔精灵之名为布灵登石城的侏儒所知,而贾拉索可以轻易查出这些少数人物中大部分人的行踪。佣兵头子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但他立即恢复镇定,飞快转着脑子考虑新的可能性。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变故。”佛勃追问,“为什么魔索布莱城的卓尔精灵在接近布灵登石城?告诉我,我才给你他的名字!” “随便你说不说,”贾拉索嘲笑他,“发生什么变故吗?我已经告诉过你要注意契德·纳撒城,或者那些捣蛋的年轻小子,也许是从学院跑出来的学生。” 佛勃暴跳如雷,挥着拳头像是要扑过去揍一顿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佣兵头子。他一拳挥空,只看到佣兵头子狡黠地一眨眼,佛勃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亲爱的佛勃,”贾拉索轻声细语道,“说真的,除非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我们不该再碰面了。而且,说真的,你还有你的卫队不该离家太远,尤其在这黑暗的时刻。” 听到佣兵头子继续暗示说有可怕的变故,小个子侏儒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看来卓尔日渐频繁的活动关系着更庞大的计划。 然而贾拉索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支着下巴,看来完全被整件事逗乐了。他确定佛勃今天没得到任何有关的消息,于是他略一欠身便旋身离去,每一步都把石头地面踢得踢嗒响。 侏儒们离去后,佣兵头子保持着这样轻松的模样好一阵,然后小心地向身后的通道比了个手势。走出来的是个人类,不过,他的眼睛闪动着幽暗地域常见的热感视觉的红色,这是某位高阶祭司赐予的礼物。 “你觉得有意思吗?”贾拉索以地表语问道。 “真是大开眼界。”恩崔立答道,“我们回城后你查明那个被捕的卓尔精灵的身份只是桩小事。” 贾拉索好奇地打量着刺客,“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没有贵族失踪。”恩崔立回答说,仔细地探究着佣兵头子的神情,拖延回话的时间。他漏掉什么了吗?“当然,他们的囚犯一定是个贵族,因为他的名字不仅你知道,侏儒们也知道。是个贵族或是个爱冒险的卓尔佣兵。” “如果我告诉你说布灵登石城里的那个卓尔精灵并不是个囚犯呢?”贾拉索提示着,乌黑的脸上现出苦笑。 恩崔立茫然地直盯着他,显然并没有从佣兵头子所说的话里找到线索。 “难怪你不知道,”贾拉索停了一会儿后说,“你不知道以前的事,所以你没法把这些情报联系起来。从前有一个卓尔精灵从魔索布莱城里离开,和侏儒们住了一段日子,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回来。” “你不会是暗示说……”恩崔立屏住了呼吸。 “就是他。”贾拉索答道,将目光转向佛勃离开的那条通道。“看来有人是自投罗网。” 恩崔立不知该抱什么想法。崔斯特·杜垩登回到幽暗地域了!这对突袭秘银厅的计划意味着什么?计划会被搁置吗?恩崔立看看地表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被剥夺了吗? “我们要怎么办?”他问佣兵头子,语调中隐着绝望。 “怎么办?”贾拉索重复着,他向后一靠发出由衷的大笑。 “怎么办?”卓尔精灵再问,似乎这想法荒谬之至,“办什么?我们坐下来看好戏。这是当然的!” 他的反应并非完全在恩崔立意料之外,刺客细想一会儿后并不觉得吃惊。贾拉索是个好嘲讽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混乱的卓尔世界中飞黄腾达——现在这意外的转变为之做出明证。对贾拉索而言,生活就是游戏,只管玩乐享受而无须顾虑任何逻辑与道德感。 有的时候,恩崔立理解这种态度,偶尔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但不是现在。阿提密斯·恩崔立心中的天平上,那个可怜又不幸的刺客占的分量太重了。崔斯特出现在离魔索布莱城如此之近的地方对刺客的未来带来了重大的改变,未来看来是一片黯淡。 贾拉索再次大笑,笑声又长又响。恩崔立严肃地静静站着,凝视着通往地底侏儒城的信道,他在心中凝视着他最憎恨的敌人的那张脸,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睛。 ※※※※ 崔斯特看到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时觉得很舒服。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间小石室就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他身下睡着的这张吊床。 可崔斯特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他的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光脚感觉不到吊床的绳索,甚至一丁点儿麻痒的感觉都没有。 “醒了?”屋里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传来了问话。这话深深打动了崔斯特,因为这是斯涅布力语,精灵语的悦耳与矮人语的蹦脆的一种奇妙混合。斯涅布力语涌现在崔斯特的脑海,虽然他已经至少有二十年没有再听到或是再说这种语言了。崔斯特费了点儿劲转过头看向走近来的探矿团长。 卓尔精灵的心停跳了几拍。 贝尔瓦看来变老了些,但看来仍然很强健。发现他的老朋友崔斯特真的清醒了,他高兴地敲着“双手”。 崔斯特很高兴看到那双手,这对镶在侏儒双臂的两手,堪称金属工艺的杰作。当崔斯特与贝尔瓦第一次相遇时,是崔斯特的亲哥哥斩断了贝尔瓦的双手。那是地底侏儒与一队卓尔精灵间的战斗,一开始,崔斯特被贝尔瓦逮住了。但狄宁很快赶来救援崔斯特,于是形势很快倒转了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崔斯特,狄宁可能已经杀了贝尔瓦。但崔斯特也不确定他努力救下这位侏儒的命是否有意义,因为狄宁已经把贝尔瓦弄成了残废。在残酷的幽暗地域,有残疾的生物通常不会活很久。 当崔斯特再次见到贝尔瓦时,当他以魔索布莱城的流亡者身份去到布灵登石城时,他发现地底侏儒并不像卓尔精灵一样遗弃伤者,而是给他们受伤的朋友以帮助,为他的残肢精心打造了合适的“双手”。荣勋团长(地底侏儒是这么称呼贝尔瓦的)的右臂上是秘银锤,刻有精美的符文和强大生灵的图案,其中包括了一只土元素。贝尔瓦左臂上的鹤嘴锄也毫不逊色。这是双适合挖掘和战斗的强大工具,更强的是地底侏儒萨满巫师在这双“手”上附上的魔法。崔斯特就曾见识过贝尔瓦挖穿坚硬的岩石像鼹鼠挖穿柔软的泥土一样快。 见到贝尔瓦仍如此精神矍铄真是太好了。他是崔斯特的第一位非卓尔朋友,第一位真心朋友,只除了札克纳梵之外。 “马嘎·卡马拉,精灵。”侏儒从吊床边走过时呵呵笑着,“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 马嘎·卡马拉,崔斯特心里回应着,“石头在上”。这个古怪的短句,崔斯特已经有二十年没再听到的这个句子让他的记忆奔向从前那段祥和的时光,他在布灵登石城里贝尔瓦家中做客的时光。 他摆脱个人的思绪,注意到贝尔瓦站在他的脚旁,观察着他的状况。 “觉得如何了?”贝尔瓦问。 “没有感觉。”崔斯特答。 侏儒点了点他的光头,鹤嘴锄在大鼻子上搔了搔。“你被怒刻打中了。”他解释着。 崔斯特没往下接话,显然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怒刻,”贝尔瓦说着,走到壁柜前。鹤嘴锄钩住门拉开,两手夹住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崔斯特瞧。“新设计的武器,”贝尔瓦解释着,“只在近几年才广泛使用。” 崔斯特觉得这东西就像是海狸的尾巴,窄的一头有段供抓握的把手,宽的一头以尖锐的拐角折回,整个很光滑,只除了一道锯齿边刃很是引人注目。 “一把怒刻。”贝尔瓦高高举起它。它从他并不稳当的抓夹中掉了下来,落到地面。 贝尔瓦耸了耸肩,拍了拍两只秘银手。“它是不错,不过我有我自己的武器!”贝尔瓦第二次“梆”的一声互击两手的锤子和鹤嘴锄。 “是走运你这家伙,崔斯特·杜垩登。”他继续说,“打那场仗的斯涅布力认出你是个朋友。” 崔斯特哼了一声:那个时候,他可不觉得有什么走运的。 “他本来可能会用有尖刺的那头打你。”贝尔瓦没停嘴,“把你的背脊从中砸成两段,本来会是的!” “我的背脊好像已经被砸成两段了。”崔斯特抱怨。 “没有,没有,”见尔瓦说着走回吊床的另一头。“只是被敲中而已。”侏儒的鹤嘴锄用力戳向崔斯特的脚底,卓尔精灵痛得把腿一缩。“瞧,感觉已经回来了。”贝尔瓦大声宣称,调皮地笑着又戳了戳崔斯特。 “我会再站起来走路的,探矿团长。”松了口气的卓尔精灵装着威胁的调子继续这个玩笑。 贝尔瓦再戳了戳他。“一会儿就行!”他大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痒痒了!” 感觉仿佛旧日重现,仿佛紧压在崔斯特肩头的重担已被暂时卸下。能再见到老朋友真好。这位侏儒曾和他一同出发远行,只为忠于友情而陪他踏入幽暗地域的荒野,和崔斯特一起被可怕的夺心魔抓走,又跟在崔斯特身旁战斗着逃出那个地方。 “这是个巧合,你和我的族人在通道里碰上,而我恰好经过那片地区。”崔斯特说。 “命运不是那么碰巧的。”贝尔瓦回答说,阴霾笼住他方才欢快的神情,“战斗已经变得太频繁,至少一星期有一次。很多斯涅布力都死了。” 崔斯特闭上紫色的眼睛咀嚼着这不受欢迎的消息。 “罗丝饿了,据说是这样。”贝尔瓦继续道,“命运待布灵登石城的侏儒不公。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在查。” 崔斯特迅速分析着,比之前更确信了他的归来是正确的。事情不仅仅是卓尔精灵想要来捉他那么简单,发生了更多的事。贝尔瓦的说法,断定罗丝是饿了,渴求着鲜血,看来是说中了。 崔斯特又被用力戳了一戳,他一睁眼就看到微笑的探矿团长盯着他,阴云已从侏儒的脸上清散。“讨厌事说够了!”他宣布,“我们有二十年的事要说呢,你的故事还有我的故事!”他低头钩起崔斯特的一只靴子,举起来轻蔑地瞧着鞋底。“你去到了地表?”他带着希望诚恳地问道。 两位朋友那一天剩余的时间都在交换着彼此的经历,大部分时候是崔斯特在说,他去过的是如此不同的一个世界。贝尔瓦很多次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也和他的卓尔朋友一同分享着泪水,为沃夫加的逝去而伤心。 崔斯特那时明白他再次发现了又一个最亲的朋友。贝尔瓦专心一意地聆听,关注着崔斯特说的每一个词,让他与一位沉默着支持自己的真正朋友分享二十年来最私人的时刻。 当晚,在他们吃完晚餐后,崔斯特试着走了几步。贝尔瓦以前见识过一把被熟练挥舞着的怒刻能把人打得衰弱到什么程度,因此向精灵保证说再过一天左右他就能在满是碎石的地方跑了。 这声恭贺让听者忧喜参半。崔斯特当然十分高兴他很快就能康复,但心里又希望着这过程能再长些,那他就能多留在贝尔瓦身边一会儿。因为崔斯特知道,身体恢复的时候。就是他结束旅行,回到魔索布莱城力图终结威胁的时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四章 伪装 
“在这儿等着,小关。”凯蒂·布莉儿对黑豹低语,一人一豹注视着这宽阔的地域。钟乳石在头上悬成一个环,隔出一间厅堂。地精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凯蒂·布莉儿猜想那是主队,八成因为侦察小队去而未返紧张了起来。凯蒂·布莉儿知道,仅有的几个幸存者正很快朝她的方向来。她和小关漂亮地把他们沿路赶开了,逼他们跑向了反方向的通道,但很可能他们已经回头了。战斗发生的地方距离这里还不到一小时的路程。 厅堂周边看来没有别的路,凯蒂·布莉儿不看也知道这儿的地精太多了,她是不可能把它们吓跑的,而且也不能和它们起冲突。她又一次低头看着自己黝黑肤色的手,因还是黑暗精灵的外表而略感安慰。理了理她浓密的头发——看来是纯白而不是平常的红褐色——她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这位卓族祭司不经意地走进地精巢穴时,距离最近的哨兵们都吓坏了。因为只来了一个人,这才没让他们吓得挤做一团。而凯蒂·布莉儿此时正猜想着大约有一百只地精在这儿扎营。十几枝矛举了起来,指着她的方位,而她却步调一丝不乱地走向洞窟的正中。 地精围聚在她四周,切断了所有的退路。还有一些地精则伏在凯蒂·布莉儿走来的通道口向下张望,看是否还有别的卓尔精灵跟来,然而,这堵肉墙在不速之客前行时让出了一条路,显然凯蒂·布莉儿的虚张声势和伪装阻止了他们共同御敌的打算。 她走到洞厅中间时,看到通道口,明白刚才那条通道穿过了这个洞厅,但人潮围涌着她,让出前路的速度越来越慢,逼得这位人类伪装的卓尔精灵也不得不放慢步伐。 她停步的时候,地精们的矛尖从四面八方指向她,低语声弥漫开来。“冈哈,莫嘎莫嘎。”她命令道。她的地精语很粗陋,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说的究竟是“让开给我过去”还是“让你妈滚进沟里”。 她希望是前者。 “莫嘎冈,吉-伊克,穆嘎乌嘎!”一个几乎有人类那么高大的地精用剌耳的声音回话。他分开众地精,正站在她跟前,凯蒂·布莉儿强作镇静,但心中很想尖声唤来关海法夺路而逃,同时又想爆出一阵大笑。显然,这位是这群地精的首领,或者至少是族中的萨满巫师。 不过这家伙需要一点儿流行资讯的指导。他像个贵族似的穿着高统黑皮靴,但靴子两侧切开了个大口好套进他的大鸭脚。他还穿着女式的裤子,有一圈裙摆似的宽荷叶边。而且,虽说这位很明显是个男性,可他却穿着女式衬裤和紧身胸衣,还为“丰腴”的胸部找了件不错的内衣。几条胡乱搭配的项链围在他皮包骨头的脖子上:金的、银的、还有一条珍珠项链,而他的每根手指都被俗丽的戒指装点。凯蒂·布莉儿认出他的头饰带有宗教意味,但不能确定是哪个宗派的。那个头饰是个嵌有宝石的旭日针饰,缀着长长的金色飘带。凯蒂·布莉儿倒是知道地精把它给别反了,因为它斜吊在地精杂乱的眉毛上方,一条飘带就悬在他的鼻子前。 毫无疑问,这只地精穿着被部落打劫的倒霉鬼的衣物,自以为偷学来了最时髦的模样。他用尖嗓门继续鬼扯,说得相当快,凯蒂·布莉儿只能间或听出个别单字。然后他突然停住,握拳连连捶着胸口。 “你说地表语言吗?”凯蒂·布莉儿试图找到共同语言。她努力压抑着紧张,料想随时都会有一根标枪剌进她的背脊。 地精头目好奇地瞪着她,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上下打量着她,红亮的眼睛最后把视线停在凯蒂·布莉儿挂在颈间的小盒上。“奈因索,呜咔。”他指着盒子,再指向凯蒂·布莉儿,接着挥手指向远处的出口。 假如这个小盒只是件普通的首饰,凯蒂·布莉儿会心甘情愿拿它去交换离开的路。可是如果她还想跟上崔斯特,她就需要这个魔法小盒。地精头目重复了他的要求,语调愈发急迫,凯蒂·布莉儿知道自己得快做决定。 灵感突现,她绽开笑容在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奈因。”她说,认为这应该是地精语中“礼物”的意思。看都没向身后看一眼,她连击两掌大声喊道:“关海法!” 背后地精们的惊叫声告诉她黑豹来了。 “镇定些过来,小关。”凯蒂·布莉儿喊,“走到我身边来,不要打架。” 黑豹镇定地慢慢走近来,低着头,俯着两耳。关海法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吼,让那些想靠近的地精退后。地精们散得老远,给这只了不起的大猫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好让它走到卓族的祭司身边去。 于是关海法走到了凯蒂·布莉儿身旁,拱了拱她的后臀。 “奈因。”凯蒂·布莉儿重申,点着黑豹,再指向地精头目。“你带走大猫。我走那条路离开。”她加上一句,尽力用手势表达她的意图。丑陋又好赶时髦的地精王搔搔头,很不雅观地落下不少头皮屑。 “好了,过去好好表现。”凯蒂·布莉儿对关海法低语,腿顶着黑豹向前推了推。黑豹抬头看着她,一脸的困惑。但还是走向地精首领,砰一声趴到他脚边(他倒是被吓得面无血色!)。 “奈因。”凯蒂·布莉儿再次说道,示意地精首领该伸手拍拍黑豹。对方狐疑地盯住她,但最终被她哄得鼓起了全部勇气碰了碰黑豹的厚软毛皮。 地精首领笑开露出尖利的牙齿,大胆地再次伸手摸向大猫。他点了点大猫,再戳了戳,每一次都在黑豹背上戳得用力一点儿。自始至终,关海法都无精打采地瞧着凯蒂·布莉儿。 “你现在要留在这儿和这位友好的地精在一起。”凯蒂·布莉儿对大猫说着,确定自己的语调没有流露出她的真正打算。她拍了拍装着雕像的腰袋,补上一句,“我会叫你的,别担心。” 接着凯蒂·布莉儿毫不客气地直盯着地精首领。她拍拍胸膛,抬手指着出口,吼道:“我走了!”说完就往前去。 地精首领一开始看来想打算拦住她,但飞快地瞧了一眼脚边的大猫后他就改了主意。凯蒂·布莉儿这一手玩得不错:她让他保住了面子,又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危险的敌人,还设计将六百磅的强大盟友就安到了地精首领的脚边。 “奈因索,呜咔。”地精重复了之前的话,指着关海法,然后指向出口,接着小心地走到一旁让出了路。 凯蒂·布莉儿穿过洞厅,反手掴了一个地精一耳光,因为他让路的动作不够快。挨打的地精紧跟在她身后,举起了剑,但凯蒂·布莉儿不退不让,倒是脚边还盘着一只黑豹的地精首领大嚷了一句制住了那个家伙。 凯蒂·布莉儿对着他那张丑脸放声大笑,亮出自己的匕首,这把华丽炫目、镶着宝石的匕首隐在她美丽长袍的褶皱中,正准备出手。 她走进变窄了的甬道,不紧不慢地继续走上了一段路。接着,她停下步子回头瞥了一眼,拿出了黑豹雕像。 后面的洞厅中,地精首领正向整个部落炫耀刚得到的宝贝,说他是如何智取了一个“愚蠢的卓族女人”,弄到了这只黑豹。尽管其他的地精目睹了整件事,他还是可以这么自吹,因为照地精的习俗,历史是每天都被重写的。 地精首领自鸣得意的笑容迅速消退了。黑豹周围升起一团灰雾,大猫开始虚化。 他嚎出一连串抗议和咒骂的话。连忙跪下去抱住迅速消散的大猫。 一只巨爪自雾中拍出,一把钩住他的脑袋拖了进去。接着那里就只剩下一团雾气,大吃了一惊又不怎么聪明的地精首领被黑豹带去了星界。 其余的地精尖叫着四散逃窜,跌跌撞撞地跑开,一个倒在另一个头上。有些地精想到要追上那个走掉的卓尔精灵,但等到他们开始组织起来的时候,凯蒂·布莉儿已经离开很久了,早已沿着隧道以最快速度逃得老远,一路想着自己是多么聪明。 ※※※※ 对他来说这些通道很熟悉,简直太熟悉了。作为一支卓族巡逻队的先锋,年轻的崔斯特·杜垩登有多少次在这些路上前进?那时他有关海法在身边,现在,他是孤身一人。 他走起来有点儿跛,一只膝盖因怒刻的攻击仍有些虚弱。 然而他不能把这作为继续在布灵登石城逗留的借口。他清楚自己的事务紧急,而贝尔瓦虽然因为要再次分离而难过,却也没有反对崔斯特离去的决定,崔斯特明白这说明其他的地底侏儒希望他离开。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两天前在五十里外蜿蜒盘绕的洞窟中发生的事。崔斯特走过一条至少有三个卓尔精灵巡逻队行经的路线,在魔索布莱城外如此遥远之地,这是个不寻常的大数目。贝尔瓦的断言愈发可信,有什么危险正在酝酿,蜘蛛神后饿了。三次与巡逻队相遇的时刻,崔斯特本应该跟上巡逻队和他们联络。他的打算是编造说自己是契德·纳撒某个商人派来的密使。但是,遇上这三次机会时,崔斯特都失去了勇气,只一直不断向魔索布莱城接近,拖延要与卓尔精灵接触那命中注定的时刻。 如今通道变得太熟悉了,而那个时刻也离他越来越近。 他度量着每一步,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和穿过一条宽阔的道路没什么差别。他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吵闹声,一阵杂乱的脚步。他知道那不是卓尔精灵的脚步,卓族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游侠爬上凹凸不平的墙面,顺着离地六尺高的石梁前行。有的时候他还得两脚悬空,只靠十指拉着自己往前,但没人发现崔斯特,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前面传来走动的喧嚣声,他凝住了。幸运的是,这里的石梁再一次变宽了,松开两手,他小心地抽出双刀,注意着不让闪光亮出光芒。 他循着吃喝东西的声响拐过一个弯道,看到了一大群挤做一堆的矮个子人形生物,都穿着破烂的斗篷,兜帽全拉到了脸上。他们没有说话,无头苍蝇似的瞎转着,只是在看到他们邋遢的脚时,崔斯特方才认出这些是地精。 是地精奴隶,他根据他们的动作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只有奴隶才会拖着这样沉重的步子。 崔斯特继续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希望能找到把地精赶到一起的卓尔精灵。这个洞里至少有四队地精,都沿着被卓尔精灵称为海德因之池的小水塘边排成一线捧着水喝,那模样像是有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似的。 很可能的确如此。崔斯特看到了几只洛斯兽,这些幽暗地域牛在附近聚成一群,于是他意识到这些奴隶很可能是出城来寻找丢失的牲畜。在这类旅行中,即使他们带着相当分量的补给,奴隶得到的食物也很少,甚至没有。而同行的卓族守卫却常常当着挨饿的奴隶们的面大吃大喝。 一声鞭响让地精们全站了起来从池边退开。一男一女两名卓族士兵出现在崔斯特的视野。他们偶尔彼此说上两句,而女卓尔精灵则频繁地抽着响鞭。 另一名卓尔精灵从洞窟的另一侧喊出了指令,地精们开始排成一列,但更像是被延伸的一团混乱而不像什么有组织的情况。 崔斯特明白最好的机会来了。贩奴队是魔索布莱城中组织化最低,管制最松的团队。其成员都是来自不同家族,完全是学院里三个学校学生的混合编队。 崔斯特悄声滑下岩梁,绕过墙。向洞中的卓尔精灵打着问候的手势(他觉得比画着那些精细的手语时,自己的手指僵硬得很)。 女卓尔精灵迅速将男伴推到身前,撤到后方。男卓尔精灵立即扬起一把典型的卓族十字弓,短镖隐隐发亮,八成淬有强力催眠药。 你是谁?女卓尔精灵的手自男伴肩上“问”道。 “前往布灵登石城巡逻队余下的最后一人。”崔斯特答。 “那你该进到提尔·布里契去。”女卓尔精灵大声回应。这是女卓尔精灵特有的话音,语调美妙音调尖锐。她的声音让崔斯特的思绪滑向遥远的记忆。他完完全全意识到,现在离魔索布莱城不过仅有百码之遥。 “我根本不想‘进去’。”崔斯特答道,“至少,不能声张。”崔斯特知道这理由很合乎情理。如果他确实是失踪巡逻队惟一的幸存者,学院会怀疑他甚至会折磨他,直至当权者认为他没有背叛行为,或者直至他的死亡,很难说会先出现哪种结果。 “谁是城中的第一家族?”她问着,目光锁住崔斯特闪动着淡紫色的双眸。 “班瑞家族。”崔斯特立即答道,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测试。敌对城市的卓尔精灵间谍并非从未在魔索布莱城出现过。 “他们最小的儿子是?”她狡猾地提出问题,继续深深看向崔斯特与众不同的双眼,而他发觉她钩起嘴角现出了挑逗的邪笑。 真是幸运的巧合,崔斯特在学院里正好与班瑞家的幺子是同班同学——而在崔斯特离开的这漫长的三十年里,年老的班瑞主母没有再生孩子。 “柏殷永。”他自信地回答说,两臂交叉在身前,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实际上两手已经贴近了他的弯刀。 “你到底是谁?”女卓尔精灵再次发问,轻舔着嘴唇,显然对他发生了兴趣。 “这不重要。”崔斯特直面她的邪笑和咄咄逼视如此答道。 她拍了拍挡在身前那位男性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我不必干这件倒霉事了?他以手语回应,脸上现出期待的神情。 “这位‘波尔’今天取代你的位置。”她不怀好意地低语,用卓尔语中表示神秘的或有趣事物的“波尔”一词来指代崔斯特。 这位男性咧嘴笑笑,放下十字弓。这时,他发现十字弓已经扣上扳机准备击发,而一整群的地精就站在一旁。他脸上的笑意扩大了,端起弓准备射击。 即使对付的是地精,看到这样的残酷行径还是让他痛心。但崔斯特忍着,不动声色。 “不对。”女卓尔精灵压住同伴的手腕。她取下弓上的短镖,换上另一枝。“你那枝只会让它睡着。”她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他只琢磨了一会儿,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他瞄准了一只徘徊在水边的地精开火。地精在黑短镖没入背部时全身一阵抽搐。它想转过身,却栽进了水塘。 崔斯特抿紧双唇,看到地精徒劳地挣扎时,他就明白了女卓尔精灵换上的是枝涂有麻痹药剂的短镖,这能让那只不幸的生灵一直保持着完全的清醒。地精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无疑会被溺死,更惨的是,它一清二楚自己在劫难逃。它拱起背好让脸仰出水面,但崔斯特知道早在可恨的药剂失效之前它就会精疲力竭。 男卓尔精灵开心地大笑,将十字弓放回斜挎在腰间的皮套,走下崔斯特左侧的通道。他走出不过数步,女卓尔精灵就抽动响鞭招呼为数不多的卓族守卫将畜群赶往右侧通道。 一会儿后,她冷冷看向崔斯特:“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 崔斯特指向仍在池中竭力挣扎的地精,它现在只勉强能把嘴露出水面了。他挤出一个笑容,似乎正欣赏着这出死亡主题的场景,但当时他心里想的却是冲过去把这个邪恶的女子砍倒。 离开那个小洞窟的一路上,崔斯特都在找机会溜回去,好把地精从水里拉出来让它逃走。可那个女卓尔精灵一直紧盯着他,一刻不放松,于是崔斯特明白了:除了让他加入贩奴队外,她对他别有所图。别忘了,为什么在帮忙的新人不期而至时,不是她自己离开去休息呢? 地精最后的溅水声一直跟随着崔斯特走出那片地域。这位叛逆的卓尔精灵艰难地咽下梗在喉间的愤懑,与自己的反感抗争。无论目击这样的事件多少次,他永远不会习惯族人们的暴行。 崔斯特很高兴自己不会习惯这种事。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五章 面具 
凯蒂·布莉儿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他们和侏儒多少有些相似,至少身高同样是三尺左右,但他们凹凸不平的红润脑门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在魔法首饰的星光下,她看到他们的肤色是灰色的。他们看来挺结实,几乎和矮人一样精壮,而从其携带的精细工具及穿着的合身金属盔甲看来,他们和矮人一样是开矿和手工艺的能手。 崔斯特曾给凯蒂·布莉儿讲过斯涅布力,也就是地底侏儒,她想现在看到的就正是这种种族。她不能确定,生怕这是邪恶灰矮人的旁支。 她缩在纵横交错十字岔道中一丛又高又细的石笋群中。地底侏儒们,如果他们确实是这个种族的话,正从对面走下来,谈笑着穿过平坦宽阔的廊道,全然没有注意二十尺外的这丛石笋。 凯蒂·布莉儿不知该如何处理。如果这些是地底侏儒,现在她肯定了这一点,他们会是可靠的盟军,可她要怎么接近他们呢?他们当然不会说,也不熟悉人类的语言,而她对他们的语言也一无所知。 她认为自己最好就是老实坐着让他们过去。可是凯蒂·布莉儿从未体验过夜视力的奇特,也完全不重视它。坐在沁凉的石笋丛中,她的体温比周围的石头高出整三十度,在地底侏儒热感视物的眼里,她简直是在发光。 甚至在年轻女郎还蜷缩着等待时,地底侏儒们就已经在她四周散成扇形,以确定这个卓尔精灵(因为凯蒂·布莉儿仍戴着魔法面具)是孤身一人或只是大队伍的一部分。几分钟过去了,凯蒂·布莉儿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觉得石头有些异常,也许是有轻微的震动。她好奇地注视着自己颤动的手。她不知道地底侏儒的交流方式一半是传心术一半是心灵感应,他们能用石头传递思想,敏锐的一只手会感觉到传讯时的轻颤。 她不知道这是地底侏儒斥候发回的确认讯息,说明缩在石笋丛中的卓尔精灵确确实实是孤身一人。 前方的一个侏儒突然打着手势念出几个凯蒂·布莉儿不明白的词,将一块石头向她掷来。她低头避开飞来的石块,不知该大叫投降还是该取出弓来把他们吓走。 石块在地上连连弹跳几下,裂得粉碎,在石笋堆前散成一片。接着碎屑开始冒烟,咝咝作响,地面摇动了起来。 凯蒂·布莉儿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她面前的石头就冒出一个巨形的土墩,然后变成一个十五尺高的巨人塞住了廊道。它那巨大的岩石手臂能把屋子碾成碎片。前方的两根石笋被它拔起来。作了厚实胸膛前面两根危险的长矛。 奔下通道,地底侏儒们发出战吼——喊声在这个被吓坏了的女人四周的廊道中回响。 一只巨手扫过打落了一根石笋的尖端,凯蒂·布莉儿向后退去。她扔下玛瑙像,一边狂呼着关海法的名字,一边匆匆往弓弦上箭。 土元素步步进逼,粗硕的双腿直踩过路上的石笋。它伸手抓向凯蒂·布莉儿,但一枝银箭割裂了它的石头面孔,在它两眼间迸出一道利落的裂痕。 土元素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两手把破成两半的脑袋压回一块。它回身看向石笋丛,不过它没有看到女卓尔精灵,倒有一只大猫伏在后腿上蓄力待发。 凯蒂·布莉儿从石笋丛的后方蹿出,想要逃跑,却发现地底侏儒们从每一条支路向她涌来。她沿着主通道飞跑,闪身避在一根又一根石峰后,不敢对身后关海法与土元素的大战瞥上一眼。但有东西钩住了她的腿,把她绊得一头栽倒。她扭过身,看到一个地底侏儒自一座石峰后站起,鹤嘴锄仍保持着刚才绊倒她的姿势。 凯蒂·布莉儿拖过弓坐直,但手里的武器被立即打飞了。她即刻滚向一侧,听到有三个地底侏儒向她追来,高举着大锤想砸扁她。 关海法咆哮着一跃而起,想越过巨怪。但土元素的动作比黑豹想像的要快,它的巨手在半空逮住了黑豹,把大猫压向自己坚实的胸膛。一枝石笋矛扎进了肩膀时关海法厉声惨号,而地底侏儒们奔向他们的护卫时也同样高声大叫,庆贺卓尔精灵和她那只意外出现的帮凶很快就要完蛋。 一柄大锤落向凯蒂·布莉儿的头部。她抽出短剑扎向锤头与锤柄的榫卯处,把它别开重重地甩到地面。她回旋闪避,跑得飞快,希望能拉开和地底侏儒间的距离,但他们一直跟着她,从各个方向袭来,挥舞着大锤,让这个很快就疲于应付的黑暗精灵完全没有机会做出明确的反击。 看到惊人的黑豹不久就会被扎穿压碎,追来的一队地底侏儒发出胜利的高呼,但其中两人却是满腹疑窦。这两名地底侏儒,赛迪格和普卡托,小的时候曾和这样一只黑豹嬉戏,而在三十年前的玩伴——叛逆的卓尔精灵崔斯特·杜垩登刚刚离开布灵登石城时,黑豹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关海法!”赛迪格大喊,而黑豹以一声大吼作为回答。 名字的发音竟如此准确,这让凯蒂·布莉儿大吃一惊,三位地底侏儒趁机围住了她。 普卡托正是召唤出土元素的人,他让它不要动,而赛迪格迅速借着鹤嘴锄爬上了土元素的身体。“关海法?”他在离黑豹的脸只有几尺的地方发问道。被困住的大猫耳朵支棱起来,委屈地看着眼前有些面善的侏儒。 “这是谁?”普卡托指着凯蒂·布莉儿追问。 就算斯涅布力语她一个字也不懂,凯蒂·布莉儿也知道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她丢下剑伸手拉下魔法面具,立即回复了人类女性的外表。她身边的三个地底侏儒大叫出声向后退去,脸上是一副不敢恭维的神情,仿佛她的新形象以他们的标准看来真是太丑陋了。 普卡托鼓起勇气一步一挨地朝她走来,站在她跟前。 他知道关海法的名字,凯蒂·布莉儿想着,她希望他还认识另一个名字。她指着自己,然后伸出双手仿佛在拥抱着某个人:“崔斯特·杜垩登?”她问道。 普卡托的灰眼睛瞪大了,然后他点了点头,好像他本来不该觉得吃惊似的。压抑着对人类外表的厌恶,他伸出一只手把凯蒂·布莉儿拉了起来。 凯蒂·布莉儿慢慢取出玛瑙像遣返了关海法。普卡托也同样把土元素变回了石头。 ※※※※ “苛森斯奥伯。”贾拉索低语着一句在魔索布莱城极少听到的秘语,译过来就是“拔掉蜘蛛腿”。 表面看来平整的墙面回应了佣兵头子的暗号,变幻扭曲成一张蛛网向外旋开,蛛丝卷在一起,空出一个洞让佣兵头子和他的人类护卫爬过去。 即使是通常凡事都比别的卓尔精灵领先一步的贾拉索也有些惊讶地——或者该说是惊喜地——发现崔尔正等在这间斗室中。这里可是学院里的魔法学校——术士学校,而这房间就在贡夫·班瑞私人房间的正上方。贾拉索本来希望贡夫就在附近,能亲眼看到这次回返,但崔尔是一个更好的目击证人。 恩崔立就跟在佣兵头子身后,明智躲在暴躁的崔尔视线之外。刺客打量着这个有趣的房间,和大多数巫师塔一样,这一直沐浴着柔和的蓝光。桌上,三张椅子上,地上,到处是羊皮纸卷。贴墙放着一个个书架,装着成打的开着盖子的阔口瓶和稍小的沙漏形容器,搁在一旁的则是密封的盒子。这有着上百样别的奇怪物件,让这位地表居民不禁猜想着它们放在这一堆杂乱中间有什么用处。 “你把科布路斯带进了术士学校?”崔尔惊讶地挑起眉毛。 恩崔立注意让自己的目光一直垂落在地面,虽然他也偷瞥了几眼班瑞家的女儿。他以前从未在光线这么强的地方看过崔尔,而他现在认为就卓尔精灵的标准来说,崔尔不怎么漂亮。她太矮了,而对于尖削的脸型,她的肩膀又太宽。刺客很奇怪崔尔怎么能在看重美貌的卓尔精灵中拥有如此高的等级。他觉得她的地位会这么高,只不过因为她是班瑞主母的女儿。 恩崔立不完全理解卓尔语,但他意识到崔尔很可能是在侮辱他。一般来说,刺客会以刀兵相向作为回应,但不是这里,不是在远离他力量根源的地方。他不能和这个人作对。贾拉索向恩崔立警告过一百次说崔尔有多危险。她在找借口杀了他——凶恶的班瑞家女儿总是在找理由杀掉科布路斯,还有某些卓尔精灵。 “我带他去很多地方。”贾拉索答道,“我认为你的兄弟对此不会有异议。” 崔尔扫视着房间,目光落到了用矮人骨头做成的光亮的大桌子以及后面的那张铺有软垫的椅子。没有与这里相通的房门,没有显眼的藏身处,贡夫也不在。 “贡夫应该在这。”贾拉索辩解着,“再说,为什么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会出现在这儿呢?我记得这可违反了规则,就和我把一个非卓尔带迸术士学校一样。” “注意,你是在质疑崔尔·班瑞。”矮个子祭司回嘴警告说。 “埃森奎。”贾拉索微鞠一躬答道。这是个有些含糊的字眼,意思是“如你所愿”或“差不多”。 “你为什么来这儿?”崔尔追问。 “你知道我要来。”贾拉索说。 “当然。”崔尔滑头地回答,“我知道很多事,但我希望听到你对进入术士学校的解释,为什么进到校长的私藏室,进到城中首席法师的私人房间来。” 贾拉索伸手探进斗篷的褶皱,摸出奇特的蜘蛛面具,那件让他越过班瑞家蛛网围篱的魔法物品。崔尔的红眼睛瞪大了。 “你的母亲教训我说该把这个还给贡夫。”佣兵头子酸溜溜地回答说。 “还到这儿来?”崔尔犹豫着,“这面具属于班瑞家。” 贾拉索禁不住露出微笑,他看向恩崔立,暗自希望刺客能从这对话中看出些什么来。 “贡夫会把它还回去的。”贾拉索答道。崔尔向他走来。他却绕到矮人骨桌,低念了一个词,飞快地将面具塞进了一个抽屉。她大步走向桌子,看到那个锁上的抽屉时深深叹了口气。显然贡夫已经设下了陷阱,并用秘语封住了它。 “打开。”她指示贾拉索说,“我会把面具拿给贡夫。” “我打不开。”贾拉索撒着谎,“每用一次,秘语都会改变。我只知道一个秘语。”贾拉索知道自己在玩危险的把戏,但崔尔和贡夫很少交谈,而尤其是在这段日子里,贡夫忙于班瑞家的各项准备工作,极少出现在术士学校他的工作室中。贾拉索要做的就是处理掉面具,要公开这么做,这样它就不会再跟他挂上什么瓜葛了。蜘蛛面具是魔索布莱城所有魔法咒语和物品中惟一一件可让人穿越班瑞家围篱的装备,如果事态按贾拉索设想的发展下去,这个面具很快就会成为一件重要的道具——以及证据。 崔尔柔声吟唱,仍盯着那个关上的抽屉。她发觉抽屉上附有魔法力织成的精巧图案——魔像守护术——它们织得太密了,让她无法轻易解开。她的法力算是魔索布莱城中数一数二的,但崔尔仍害怕将手放到巫师兄弟的杰作上去。朝滑头的佣兵头子扔去一个威胁的眼色,她走过来站到恩崔立身前。 “看着我。”她用地表通用语说道,这让刺客吃了一惊,因为魔索布莱城中鲜有卓尔精灵会说这种语言。 恩崔立对上崔尔的一双利眼。他努力保持镇静,想让自己看起来服服帖帖,毫无主见的模样,但崔尔太了解这种伪装了。她看到了刺客内心的力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整件事你知道多少?”她问。 “我只知道贾拉索告诉我的事。”恩崔立撕掉假面,眼神一变紧盯着崔尔。如果她打算来场意志力的较量,那么刺客可不会退缩,他可是曾在费伦大陆地表最凶险的街道上求生并出人头地的人物。 崔尔和他对视良久,确信自己在这个精于此道的对手身上捞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滚吧。”她对贾拉索道,用的仍是地表语。 贾拉索从她身边冲过,拽醒恩崔立。“快点儿!”佣兵头子说,“我们得在崔尔试开那个抽屉前离术士学校远点儿!”于是他们穿过了蛛网门,蛛网在他们身后变回平板的墙面,挡住了崔尔看到魔法门时必定会有的咒骂声。 但班瑞家女儿并没有被激得暴怒。她意识到有三条路通进这个密室:她自己的、她母亲的,现在看来,显然贾拉索也有他的路。佣兵头子在计划着什么,她明白,一个无疑牵扯到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计划。 ※※※※ 在安全离开了提尔·布里契和学院后,贾拉索将恩崔立见到的一切翻译给他听。 “你没有告诉她崔斯特很快就会到吗?”刺客评论说。他原以为这本会是贾拉索与崔尔简短几句交谈中的主题,但佣兵头子如今根本没有提及此事。 “崔尔有她自己的消息来源。”贾拉索答道,“我才不希望让她那么容易就知道——没好处给就没有明确的回答!” 恩崔立笑了,接着咬住下唇回味着佣兵头子的话。这个可恶的城里总有这么多的阴谋,刺客沉思着。毫无疑问贾拉索正以此为乐!恩崔立几乎希望自己是个卓尔精灵,那么他就能像贾拉索一样开创自己的未来,游戏于灾祸的边缘。他“几乎”如此希望着。 “班瑞主母什么时候教训你要还回面具?”刺客问。他和贾拉索曾离城一段时间,到外部的洞窟去见一个斯布涅力眼线。他们回来不一会儿就到术士学校去了,而就恩崔立所知,贾拉索其间并没有去过班瑞家附近的任何地方。 “以前某个时候。”贾拉索答道。 “教训你要把它还到学院去?”恩崔立逼问。照他看来这有些不合适。而且为什么贾拉索要带他来?他之前从未被邀往上流场所,偶尔提出要求还会被拒绝,比如他要求陪同贾拉索前往格斗武塔那一次,贾拉索就没答应。佣兵头子的托辞是带一个科布路斯,也就是带一个非卓尔去那儿是在冒风险。但是现在出于某种原因,贾拉索认为把恩崔立带到术士学校,一个较远格斗武塔更危险的地方来却是合适的。 “她没指明要把面具还到哪儿。”贾拉索老实承认。 恩崔立没有回应,虽然他了解这是实话。蜘蛛面具是班瑞家的恩赐,是家中坚固防御中一个潜在的弱点。它应该属于班瑞家的安全部门而不该是别的地方。 “愚蠢的崔尔。”贾拉索漫不经心地评说道,“同一个词,埃森奎,就能让她打开抽屉。她该知道她的兄弟自高自大,自信没人敢从他那儿偷东西,所以不会花太多时间玩什么密码的把戏。” 佣兵头子大笑出声,恩崔立跟着笑起来。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好笑。贾拉索的言谈举止极少无的放矢,佣兵头子告诉他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过,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六章 魔索布莱城 
小艇悠悠滑过东尼加顿湖。这是个又小又黑的湖泊,坐落在魔索布莱城的东部尽头。崔斯特坐在船头,向西看着洞窟渐渐在他眼前展现,不过,在他的夜视力看来,这景象奇怪的一片模糊。崔斯特起初以为那是湖中的暖流而没有在意。他入神地看着过去而不是现在,摆荡在渐渐苏醒的回忆中。 兽人水手在身后一阵阵划船的号子,他终于有了闲空整理自己的思绪。 游侠闭上双眼,想将感热的夜视力转成普通的光照视力。他记得魔索布莱城那些钟乳石和石笋建筑物的富丽堂皇,上面精工细作的图案被闪动的紫色、蓝色或红色的妖火照亮。 他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一切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城中竟灯火通明!不仅仅是妖火,还闪烁着黄色和白色的光点,火把的光和明亮的魔法光芒。一瞬间,崔斯特让自己相信灯火的存在是在预示着黑暗精灵黑暗行径的改变。他一直将幽暗地域无尽的昏暗与卓尔精灵阴暗的行事方式联系在一起,或者至少是认为黑暗的环境和同胞们的阴暗行径正相配。 为什么有灯光?崔斯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灯火的点燃会与追捕自己的行动有关。他认为自己对卓尔精灵来说没有如此重要,倒是觉得地底侏儒猜测说事情出错了的想法比较正确(他没想到这是在计划一场对地表的全面突袭)。他想向别的卓尔精灵打听一下——尤其是那个女卓尔精灵,她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可他要怎么试探才不会泄露他是个外来者的身份? 恰恰正在此刻,她坐到了他身旁,坐得很近,近得让人不快。 “洛斯兽之岛的白天很长。”她卖弄着风情,红亮的眼中闪动着诱惑。 “我永远也习惯不了灯光。”崔斯特回答说,回望着城市换了个话题。他让眼睛一直保持在普通视觉,希望这句话能引出她关于此事的评论,“刺眼。” “那是当然的。”她嘟哝着,靠得更近了,甚至将一只手钩进了崔斯特的臂弯。“不过到时候你就适应了。”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崔斯特从她的语调里猜出她指的是某件特别的事情,不禁想往下追问。他不知该如何发问,不过,当她靠得更近时,他发现自己还有更紧迫的问题。 在卓尔精灵的习俗中,男性是服从的一方,拒绝女性的要求会带来大麻烦。“我的名字是卡丽莎。”她贴着他的耳朵悄语,“告诉我说你愿做我的奴隶。” 崔斯特突地跳起来抽出双刀,转身离开卡丽莎,佯装在紧盯着湖面,好让她相信他并没有威胁她的意思。 “怎么了?”吃了一惊的女精灵追问。 “水下有动静。”崔斯特撒谎道,“很轻的暗流,好像有什么大东西从我们的船下过去。”卡丽莎皱起眉,但仍站起身看向幽暗的湖水。在魔索布莱城,这是常识:东尼加顿湖通常水波不兴的湖面下生有凶兽。奴隶贩子们常玩的一个游戏就是让地精和兽人从岛上游到岸边,看看是谁会被可怕的死神拖下水。 静静地过了一会儿,惟一的声音就只是兽人们划桨时持续不断的单调号子。 一个卓尔精灵走向船头的崔斯特和卡丽莎,盯着崔斯特闪着蓝光的弯刀。你在向周围所有的敌人标明我们的位置。他两手打着寂语。 崔斯特收起双刀,眼睛转成夜视力。如果我们的敌人在水下,那么船的行动比任何光亮更能标明我们的位置。他用手语回答。 “没有敌人。”卡丽莎加上一句,示意走来的那个卓尔精灵回到他的岗位上去。他走之后,她色迷迷地看向崔斯特:“你是个战士?”她问道,仔细地打量着这位紫色眼睛的男性,“也许是个巡逻前锋?” 崔斯特点了点头,这可不是假话:他以前确实是个巡逻前锋。 “很好。”卡丽莎说,“我喜欢那些值得找麻烦的男性。”她向前望去,发现他们已经正快速靠近洛斯兽之岛。“我们稍后再谈。”她转身翩然而去,手向后拂过长袍,袍子扬起,现出匀称的双腿。 崔斯特向后一退像是被掴了一掌。卡丽莎心里想的最后一件事还是要找他谈话。他不否认她很美,有精琢的容貌,细心修饰过的浓密长发,富有弹性的身体。然而在和卓尔精灵共同生活的岁月中,崔斯特·杜垩登早已学会不受外表的美丽与肉欲的引诱。崔斯特并未将肉体的搏击与心灵的试炼割裂。他之所以成为出类拔萃的战士,正是因为他在靠心灵指引自己作战,如果一旦醉心于单纯的肉体行动,那就不过是为了战斗而战斗罢了。“稍后。”卡丽莎重复道,自纤巧细致的肩膀回身投来一瞥。 “到蛆虫吃着你尸骨的时候。”崔斯特在伪装的笑容后如是低语。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凯蒂·布莉儿,这温暖的影像驱走了那个饥渴的卓尔女性带来的寒冷。 ※※※※ 布灵登石城迷住了凯蒂·布莉儿,尽管她处境尴尬,地底侏儒们也没有把她当做一位故友。卸下了武器、护甲、首饰甚至她的靴子,她被领进城中时只穿着贴身的衣服。侏儒护卫们并没有虐待她,但待她也不温柔。他们在肘部绑紧了她的双臂,推扯着她走过狭窄又满是石头的通道,前往城中防御性的接待室。 从她头上取下头饰时,地底侏儒们轻易就猜出了它的用处,一走过接待室他们就将这件宝物还给了凯蒂·布莉儿。崔斯特曾给她讲过这个地方,地底侏儒们生来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但她从未想到他对这景象的形容如此贴切。矮人是全世界最好的矿工,但地底侏儒远胜这样的描述。他们看来就是岩石的一部分,是与石头融为一体的生灵。他们的房屋看来就像是很久以前火山喷发后随意抛散的石块,而他们的廊道则是亘古的河流蜿蜒游转。 有上百双眼睛追随着凯蒂·布莉儿的一举一动。她发现自己可能是地底侏儒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不过她倒不在意那些目光,因为她对地底侏儒们也是同样的好奇。他们的模样看来就和野外那些通道一样灰扑扑的,不过更柔和。她想知道他们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也希望能看到一张笑脸。这些是崔斯特的朋友,她不停提醒着自己,她相信卓尔游侠的判断。 她被带进了一个圆形的小石室。卫兵示意她在三张石椅上随便挑一张坐下来。凯蒂·布莉儿犹豫了,因为她想起崔斯特曾告诉过她说斯涅布力们的椅子是如何迅速地把他扣在了座位上。 如今倒没有发生这种事。一会儿后,一位非同一般的地底侏儒走了进来,秘银鹤嘴锄形状的“手”拎着里面有崔斯特画像的魔法小盒。 “贝尔瓦。”凯蒂·布莉儿认出了他,因为不会有第二个地底侏儒更符合崔斯特对他亲爱的斯涅布力朋友的描述了。 荣勋团长停住了,好奇地盯着凯蒂·布莉儿,因她的话解除了戒心。 “崔斯特……贝尔瓦。”凯蒂·布莉儿又一次在面前环起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凯蒂·布莉儿……崔斯特。”她重复着拥抱的姿势。 他们对彼此语言的了解不超过两个词。但是,比手画脚地用着肢体语言,凯蒂·布莉儿很快就能和挖矿团长进行沟通,甚至还向他解释了她是来找崔斯特的。 她不喜欢贝尔瓦突然换上的肃穆神色,还有之后的说辞。一个普通的名字,某个卓尔精灵城的名字让她没法安心:崔斯特已经前往魔索布莱城。 她吃了一顿炖蘑菇,还有些别的不认识的类似植物。然后她的装备被交还,包括了魔法小盒和玛瑙像,但魔法面具没有还给她。 然后她被撇下一个人待了几个小时。她坐在被星光照亮的黑暗里,为这件珍贵的头饰无声地祝福着艾拉斯卓,想着如果没有猫眼头饰她这一路来会有多惨。她甚至会没机会看到贝尔瓦把他认出来! 贝尔瓦最后回来的时候,她正想着他的事。他是和其他两名侏儒一道进来的,这两位穿着柔软的长袍,而不是这个种族常见的那种坚实的配有金属板的皮革衣服。凯蒂·布莉儿认为这两位一定是重要人物,也许是长老之类的。 “佛勃。”贝尔瓦介绍着,指向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那位。凯蒂·布莉儿一会儿后就知道他为什么看来不高兴了。贝尔瓦指向她,再指向佛勃,接着指着门,然后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凯蒂·布莉儿惟一听懂的一个词就是——“魔索布莱城”。 佛勃示意她跟他走,显然急于上路。凯蒂·布莉儿虽说很乐意留在布灵登石城,继续了解这些有趣的地底侏儒,但她完全赞同应该尽快离开。崔斯特已经在她之前走得很远了。她站起身就走,但被贝尔瓦的鹤嘴锄手拉住了。 她转身看着探矿团长。 他从腰带上钩出魔法面具,抬手交给她。“崔斯特。”他的锤子手指向她的脸,“崔斯特。” 凯蒂·布莉儿点头,知道探矿团长认为她最好明智些以一个卓尔精灵的模样在外行走。她转过了身,突然冲动地一回首,在贝尔瓦的面颊啄上一吻。感激地微笑着,年轻女郎走出了屋门,跟着佛勃离开了布灵登石城。 “你是怎么让佛勃同意带她去卓尔精灵城的?”他们走后,还留在屋里的另一位侏儒议员问着探矿团长。 “毕弗瑞普!”贝尔瓦一声大吼。他的秘银双手一下撞击,立即溅出了火星,能量的弧光在精工打造的两手上闪现。他一副捉弄人的表情看向议员,对方正以地底侏儒独有的方式尖声大笑。可怜的佛勃。 ※※※※ 崔斯特乐于护送一队兽人从岛上回到陆地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避开那个急不可耐的卡丽莎。她看着他离开岸边,脸上的表情介乎不满与期待之间,仿佛是在说崔斯特也许能躲过她,但只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把岛甩在身后,崔斯特将卡丽莎完全自脑海中撇开。他的使命,以及危机就在前方,就在城中,而他全然不知应当从何着手追寻答案。他担心一切会以自己的投降作为终结,他不得不牺牲自己以保护朋友们。 他想起了亦父亦友的札克纳梵,代替他被献祭给了邪恶的蜘蛛神后。他想起了故友沃夫加,关于这位年轻野蛮人的回忆坚定了崔斯特的决心。 他没有对等在岸边船上大吃一惊的奴隶们做出解释。他穿过营地离开东尼加顿湖时,脸上那种“让我独处”的表情让它们没敢追问。 不久他就轻松而机警地走在魔索布莱城迂回曲折的街道上。他与几个黑暗精灵擦肩而过,走在诸多家族卫兵警戒的目光下,那些卫兵就站在中空钟乳石外侧的胸墙后。崔斯特一直担心自己或许已经被认了出来,接着又一次次告诉自己,他已经离开魔索布莱城有三十多年,崔斯特·杜垩登本人,甚至杜垩登家族如今不过是魔索布莱城历史的一部分罢了。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在这个他不愿来的地方? 崔斯特真希望自己能有一件魔斗篷,卓尔精灵常穿在外面的黑斗篷。他的林绿色斗篷厚实而温暖,更适合地表世界,而且它会让藏在暗处的旁观者看到他。他戴上帽子,将帽檐拉低急急前行。他知道这是快速穿过城市正确的方法,再次熟悉起这些迂回的街道及阴暗的行事方式。 某条弯道后的灯光一闪晃过他热感视觉的眼睛,让他吃了一惊。他紧贴向一座石笋,一手在斗篷下握住了闪光的刀柄。 一个四人小队自弯道走出,谈笑风生,全然没有注意到崔斯特。他们戴着的是班瑞家的家徽,将视觉转回普通视觉时崔斯特认出了那个图案,而四人中有一个正擎着火把! 崔斯特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格格不入的情形。为什么?他不断自问道,觉得这一切多少与自己有关。卓尔精灵在准备一次针对地表的攻击吗? 这往崔斯特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大石。班瑞家族的士兵带着火把,是在让他们属于幽暗地域的眼睛适应着灯火。 ※※※※ 凯蒂·布莉儿从未见过这样如此不可思议和雄伟壮丽的景色。她的视野中缀满星光,但石笋塔与吊悬着的钟乳石上闪烁的微光看来却更为绚丽迷人。魔索布莱城中的妖火照亮了成千上万美丽的雕刻,有些是明确的形状(几乎都是蜘蛛),其他的则是流线式的图案,抽象而华美。真希望能在不同的情况下来到这座城市,凯蒂·布莉儿这么想着。她真希望成为空荡荡的魔索布莱城里的一个探险者,那样就可以安然专心细赏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卓尔艺术遗迹了。 因为,就在凯蒂·布莉儿被卓尔精灵城的壮美所震撼的同时,她也确确实实被吓得不轻。两万名卓尔精灵,两万名可怕的敌人,全都包围在她四周。 为对抗恐惧,年轻女子紧攥着艾拉斯卓的魔法小盒,想着里面那张崔斯特·杜垩登的画像。她相信他就在这里,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而她的猜想被魔法盒稍纵即逝的温暖证实了。 它又变凉了。凯蒂·布莉儿回身转往北方,对着佛勃将她带进城中的秘密地道。盒子仍是凉的。她拧身右转面向西边,在那如果越过名为爪裂谷的深坑,有通往高原的宽阔阶梯。然后她朝向南面,从那些精雕细琢的闪光图案来看,那是城中最为高大壮丽的一片区域。可盒子仍是凉的。接着,在她继续转身,自最近的一座石笋峰望向地形不那么复杂的东边的时候,盒子渐渐地变得温暖起来。 崔斯特就在那儿,在东边。凯蒂·布莉儿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鼓起勇气完全走出可保护自己的隧道。她再次看向自己的双手和飘垂的长袍,因这完美的黑暗精灵的伪装放下心来。她希望关海法能在身旁——她想起了在银月城中黑豹如何陪着她缓步跑过街巷——可她不知道大猫在魔索布莱城的出现能否被接受,对自身的担心倒是次要的。 她立即悄然拉下长袍的兜帽,弓身前行,紧握着魔法盒指引方向,同时也鼓舞着自己。她尽力避开各家族哨兵的注视,每次有人迎面而来就提高警觉。 她走到石笋区的边上,看到了苔藓床和簟丛,甚至看到了更远处的湖水。这时,两个卓尔精灵突然自黑影中现身拦下她,不过,他们的武器都没有出鞘。 其中一个向她发问,她自然是完全听不懂。注意到他们正看着她的眼睛时,她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她的眼睛!当然,正如地底侏儒们告诉她的一样,她的眼中没有亮着夜视力才有的那种红光。那个男性卓尔精灵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开始有些强硬,接下来他自肩膀向后瞧了一眼苔藓床和湖水。 凯蒂·布莉儿猜想这两个是巡逻队的成员,想要知道她到城里这边来有什么事。她注意到他们对她说话时那种谦恭的态度,想起了崔斯特曾告诉过她卓尔精灵的习俗。 她是位女性,而他们,只不过是男性。 那个她听不懂的问题被再次提出时,凯蒂·布莉儿大喝一声。一名男性两手垂贴向双剑的剑柄,而凯蒂·布莉儿立即指着他们又是一声不悦的呼喝。 两名男性面面相觑,一脸疑惑。他们原以为这位女性是瞎了,或者至少是不能使用夜视力,而城中的灯光并不十分明亮,她本该不会看清摸剑的动作。但从她戳出的手指来看,她显然看得一清二楚。 凯蒂·布莉儿冲他们大吼大叫,挥手赶他们走。让她吃了一惊,同时也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男性们后退了。他们虽然狐疑地盯着她,却没有做出任何对抗的举动。 她弓身想将脸藏回兜帽下,但又改变了主意。这里是魔索布莱城,到处是傲慢无礼的卓尔精灵,到处是诡计密谋,在这里,知道——或是假装知道——你的对手不了解的事情才能让自己活命。 凯蒂·布莉儿脱掉兜帽,站得笔直,摆了摆头扬起浓密的头发。她不怀好意地瞪着两位男性,开始放声大笑。 他们立即逃走了。 她几乎因迅速的松懈软倒。再深深吸了口气,她用力攥紧魔法盒,向湖的方向走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七章 敌人的典范 
你知道他是谁吗?卓尔精灵战士的手指比画着复杂的手语,命令式地问。 卡丽莎连连在地上轻敲脚后跟,并不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小队武装精良的卓尔精灵来到洛斯兽之岛问这问那,讯问过岛上的所有兽人和地精奴隶,还问过了很少的几个卓尔奴隶。他们没戴有任何家族徽章,而且就卡丽莎所知道的,全都由男性成员组成。 身为男性的卑下身份并没有妨碍他们。他们待她相当粗鲁,没有因她的性别给予她适当的尊重。 “你知道吗?”那个卓尔精灵大声问道。这意想不到的吵闹引得他的两位同伴赶到他身边。 “他走了。”他向同伴们解释说,让他们镇静下来,“到城里去了。” 但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又一个卓尔精灵冲到他们身旁,以寂语回答。我们刚从岸边收到了讯号。 越来越浓的阴谋气氛让好奇的卡丽莎忍不住了。“我是卡丽莎·赫卡。”她声明自己是城中某个低阶家族的贵族,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贵族出身,“你们说的那个男性是谁?为什么他如此重要?” 四人狡狯地彼此对望,刚进来的那个恶毒地瞟了卡丽莎一眼。 “你听说过德蒙·纳夏斯巴农吗?”他悄声问。 卡丽莎点点头。她当然听说过这个强大的家族,杜垩登家族才是它更常见的名字。这曾是城中名列第八的家族,但是终家破人亡。 “听说过他们的次子?”他继续问。 卡丽莎抿着嘴,并不确定。她努力回想着杜垩登家的惨剧,关于一个叛徒的故事,直到另一个男性提醒她。 “崔斯特·杜垩登。”他说。 卡丽莎点头——她从前听过那个名字——然后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想起了离开洛斯兽之岛的那个紫色眼瞳的英俊卓尔精灵,他是多么意义重大的一个人物。 她是证人。一个男性说。 她不是。另一个争辩道,直到我们告诉她叛徒的名字为止。 “不过现在她是了。”前者说,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位女性。 卡丽莎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邪恶的把戏,于是握着剑和长鞭一步一步向后退开。她停住了,因为发觉另一把剑从背后轻刺到她的链甲,她连忙扬起双手。 “赫卡家——”她的喊声始起骤落,背后的人将锋利的卓尔长剑扎穿了她的链甲和后腰。他拔出剑时,卡丽莎一阵痉挛,跪倒一条腿,她竭力在突袭的痛苦中挣扎着集中心神,奋力快速抽出兵器。 四个战士向她扑了过去。没有证人了。 ※※※※ 小船慢慢滑过东尼加顿暗墨的湖水时,崔斯特的目光仍锁在竟然有着璀璨灯火的城市。 火把?这想法滞留在他的脑海,他因而确信卓尔精灵正在准备着一次针对地表的大规模突袭。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让他们这样刺激着自己敏感的眼睛? 船漂在洛斯兽之岛满布水草的水湾时,崔斯特发觉岛上没有停靠别的船只。他并没有在意,爬上船头轻巧地跳落到了苔藓滩上。兽人们刚刚提起浆,就有个卓尔精灵奔过崔斯特身旁跃上小船,命令这些奴隶水手们划回城里去。 兽人放牧者们聚在岸边,全都蹲在被苔藓覆盖的泥堆上。把破烂的斗篷裹得紧紧的。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可让他们做的事。岛并不大,几乎有一百码长,宽度则比这个值小一些,但整个岛不可思议地厚厚地覆满了主要由苔藓和蕈类组成的低矮植被。地形并不是连续的,而是遍布着溪谷和突兀的山丘。兽人们负责将洛斯兽自岛上带往本土以及追回离群的牲畜,其面临的最大任务就只是要保证没有一头牲畜掉进这些沟壑里去。 所以这些奴隶位在岸边坐了下来,安静地沉思着。在崔斯特看来他们有些争躁不安,但因为正担心在城里发生的事,他又一次没有在意这些迹象。他确实瞥了一眼周围疾步走过的卓尔奴隶,也放心地看到所有的黑暗精灵都平静地站在岗位上。洛斯兽之岛并不是变故多发之地。 崔斯特径直走向岛内,离开那个小水湾前往岛上最高的地方。那里孤零零地矗立着全岛惟一的建筑物,一座用巨簟梗建造的两个房间的小屋。他边走边想着策略,想着他要如何从卡丽莎那儿得到必要的情报又不必引起争端。事情进展得快了些,不过,如果非要用到弯刀来“说服”她的话,他会那么做的。 离屋门还有十尺,崔斯特停下脚步看到门轻轻向里转开。一个卓尔战士走了出来,不经意地随手将卡丽莎的首级抛到了崔斯特脚边。 “你无路可逃了,崔斯特·杜垩登。”他说道。 崔斯特一动不动,双眸急转四下打量周遭的情形。他悄悄将一只脚的脚尖探入松软的苔藓,一直埋到脚踝。 “我接受你的投降,”那个卓尔精灵继续说,“你不能——” 他突然住了口,因为一块苔藓飞到了他脸上。他抽出剑,本能地扬手护在身前。 崔斯特就跟在苔藓皮后冲了出去。游侠一跃扑向他的敌人,落地就是一个单脚支地旋身。借着冲力,崔斯特将闪光低低划出,切过大吃一惊的卓尔精灵的膝后。那个精灵吃痛栽了个跟头,抱住伤腿伴着一声痛呼,砰地倒在柔软的地面。 崔斯特感觉得到别的黑暗精灵就在这家伙身后的房子里,所以他撒腿就跑,绕过屋子跑出了站在门口所能看到的地方,接着奔下山丘陡峭的坡面。他时而俯冲,时而急刹,时而翻滚而下,他的思绪一团乱麻,绝望却越涨越高。 几十头洛斯兽在生满苔藓的岸边转悠,崔斯特手和膝盖着地爬进去时,把它们吓得直叫唤。崔斯特听到身后几声弦响,还听到一枝十字弓箭啪地击中了一只洛斯兽。这只牲畜一头栽倒,还没着地就已经睡着了。 崔斯特猫着腰继续匆忙前行,想要找出该往哪里去。他只来过这个岛很短的一段时间,而且在早先于城中生活的那些年从未来过此地,所以对这儿的地形并不熟悉。他知道这个山丘最后就是陡直的山谷,不过,那是他最好的机会。 背后的射击声更密了;箭枝中还出现了一枝标枪。烂泥和苔藓皮到处飞,它们被冲来的黑暗精灵们和飞来的箭吓坏了,又踢又跳,被惊得到处乱跑。它们的体型不大,但身体坚实。如果手脚落在一只受惊的洛斯兽旁,崔斯特知道自己会被立即碾成碎片。 接近洛斯兽牧群的后面时,他的麻烦更大了,因为在某只洛斯兽的四条腿间,他看到了一双靴子。想也没想,崔斯特抬起肩膀撞向那只洛斯兽,将它推下山坡倒向他的敌人。一柄弯刀扬起,撞上劈下的长剑时一声长吟;另一柄弯刀自洛斯兽腹下低低向外猛戳,但对方向后跳开了。 崔斯特屈起双膝,借着倾斜的地势,尽全力推动眼前的洛斯兽。洛斯兽从地面飞起,一下撞向了旁边的卓尔精灵。他动作灵巧地抬腿越过了洛斯兽,旋身准备好对上崔斯特。但是,崔斯特不见了。 身侧传来的一声低吼是他得到的惟一警示,但勇猛的游侠已舞着双刀冲来。遭遇奇袭的卓尔精灵匆忙回身,刚来得及挥出双剑搪住弯刀。他踏在低处的脚向下一滑,但很快就重新站稳。他眼中的怒火和双剑狂野的攻击挡住了崔斯特。 崔斯特迅速转向右路,重新站到了高处,但他也知道这么一来他就把背亮给了坡顶上的箭手们。舞动着双刀,眼盯前方,但同时他也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一剑低刺而来,被闪光截住向下一压。第二剑以同样的剑路在稍高的位置戳来,崔斯特冰亡的反应竟是出其不意横断,将剑折到一侧正指向崔斯特自己拿着闪光的手。 崔斯特的身后传来一记轻啸。 对手亮出邪恶的笑容,以为刀剑交错时能砍中崔斯特,但崔斯特运刀如飞,迫得对手不得不跟他一同动作。双刀旋起刀光,微弯的锋刃回环而上,逼得长剑只有从中直刺。边挥着双刀边绕往对手一侧,他兜着圈子逆转了两人的位置。 崔斯特没有看走眼,那个隐蔽的射手技巧是不错。因为崔斯特短兵相接的对手突然一闪腰想避开飞来的标枪,却还是被扎中了,面目因痛苦而扭曲。 崔斯特将他向侧旁一带,又让他不得不刹住步子停在坡面较低的地方。他刚站稳,游侠狂暴的攻势就压了下来。 弯刀一次又一次撞上长剑。崔斯特冰亡的进击更接近直攻而不是迂回盘旋,或刺或砍直取对方腹部。 受伤的卓尔精灵竭力封挡接连而来的冲击,但他的一条腿已因伤痛而麻木,不得不后退找一个支撑点。他向后瞟了一眼,看到一面二十尺高的山墙。他打算到儿背靠着石面顶住进攻,援军很快就会冲下坡来,不过几秒他们就会出现。 他连几秒都没顶住。 两把弯刀急袭,压着他的双剑把他逼下了山。就在绝壁前,崔斯特双刀齐出,错刀一展,格开敌手双剑让他空门大开。崔斯特紧跟着冲上前向他胸口一撞,把他撞飞得直摔上石墙。摔得头昏眼花的卓尔精灵头痛欲裂。他倒在苔藓地上,知道叛贼崔斯特·杜垩登的双刀跟着就到。 崔斯特没有时间,也不打算杀了他。在他倒地以前,崔斯特就已跃上石墙,指望能在下面看到苔藓和不那么尖的石头。 他看到的是一片泥浆,于是一下跳了下去,扭伤了一边脚踝,翻了一个滚。最后他拖着脚以最快的速度跑开,猫着腰借石峰的掩护,在石笋柱间蛇行前进。因为射手们很快就会出现在石墙上。 敌人包围了他,而且已逼得很近。他在右侧的一行石笋柱间看到了跟着自己的一个身影。崔斯特退回身后的一根石柱,而没有奔到对面去,打算迎面对上敌手。退回第二根石柱时,他一腿跪下,双刀直砍向料想敌人会出现的位置。 闪光这回碰上了一把低刺来的长剑。因为崔斯特的脚伤,奇袭未成,不过这个卓尔精灵显然是轻敌了,他另一把剑在稍高的地方刺出时,崔斯特的冰亡正往前扎。刀尖刺入他的肋下,但因为崔斯特行动不便,没能完成这一击。卓尔精灵退回石峰,撤出了战斗。 但在崔斯特身后就有他的一个同伴,对准了正跪在地上的崔斯特,双剑猛砍下来。 纯粹是本能让崔斯特避开了劈来的剑刃,游侠凭感觉在头顶回旋着双刀应付着敌手的行动。知道自己突然落了下风,崔斯特扔出一个黑暗结界笼住自己和对手。 金铁交鸣声连绵不断,兵刃相接相错,两人都受了些皮肉小伤。崔斯特低吼着加强了格挡和反攻的强度。最后,经验老到的游侠改变重心支起了一条腿。 崔斯特对手的攻招变成了双段劈砍,招式突然落空时他差点儿一头栽倒。他立即回防,双剑回手时撞上了硬邦邦的石礅,险些脱手飞掉。 激斗中他忘了这是什么地形,忘了石礅就离他不远。对崔斯特·杜垩登的赫赫声名他早有耳闻,骤然明白自己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 崔斯特就蹲在石礅的一个小丘上,听到剑在脚下磕出巨响时不禁一缩,对这种举动甚为不满。闪光浸入下面的黑暗结界时,他看不到刀身闪耀的蓝光。 一会儿后,虽然脚踝仍旧酸痛,他已经能自在地跑动了。他自峡谷另一边走出,踏上了正对着高高山坡的岩架。岩架通往岛东部更远的尽头。崔斯特认为那就在不远有一个泻湖,如果他能赶到那儿就可以跳到湖里去。水里有怪兽的说法去见他的鬼吧,包围着他的敌人要真实得多了! ※※※※ 凯蒂·布莉儿听到了岛上连续不断的混战声。这声响清清楚楚地传过东尼加顿湖水波不兴的黑暗湖面。躲在一根巨革梗后,她召出了关海法,灰雾一成形她就冲了出去。 年轻女郎对她黑暗精灵的外表仍没有多大的信心,因而避开了附近的几个黑暗精灵,向附近的一个兽人打着手势。她指着小船,示意兽人带她上岛。这个兽人看来相当紧张,至少是满面疑色。它转过脸想要走开。 凯蒂·布莉儿一拳打上它的后脑。 它显然是被吓坏了,发着抖转过身面对她。凯蒂·布莉儿把它推向小船,兽人这次上了船,拿起一枝桨。凯蒂·布莉儿还没来得及上船,就被一个男卓尔精灵截住,他有力的手紧扣住了她的手肘。她瞪着他,低吼着恫吓他。想再玩一次方才的骗局,但这个决意要拦住她的黑暗精灵根本不上当。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把匕首凝在凯蒂,布莉儿的胳膊肘下,离她的肋间仅有几寸。 “走开!”他警告说,“达耶特佣兵团要你走开!” 凯蒂·布莉儿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她的敌人至少和她一样被弄糊涂了,因为一只六百磅的黑色大猫飞了过来,出其不意地把他扑进了小船旁的水中。 凯蒂·布莉儿转身凶巴巴地瞪着船上的兽人,后者装做什么都没看到,开始拼命划桨。年轻女郎回头看向岸边,担心关海法会被落在后面而不得不游到岛上去。 小船旁一声溅水巨响几乎掀翻了船,也解除了她的忧虑,黑豹现在在前面领着他们。 对被吓破了胆的兽人来说,这可让它受够了。这个可怜虫惨叫一声跳下了水,绝望地朝岸边游去。凯蒂·布莉儿拿起桨,再没有回头。 ※※※※ 岩梁如今两面敞开,崔斯特听到弩箭嗖嗖响地从他头顶脚下掠过。他很走运,射手们都在峡谷后一个高耸的小丘底部,相距如此之远,十字弓没有那么好的准头。 崔斯特奔跑的身形开始亮出紫色的光时,他并不吃惊。点点妖火在他的手脚燃起,虽然不烧人,却把他在敌人眼里标了个一清二楚。 左肩一痛,他连忙伸手到背后拔出了那枝短箭。伤口很浅,箭的冲力大部分耗在了穿透崔斯特身上矮人制的秘银甲上。他继续往前奔,只希望渗迸体内的毒素还不至于多得让他犯困。 岩梁折向右方,将崔斯特的背亮给了他的敌人。他霎时觉得自己更容易受伤了,但很快就想到这个转弯或许是件好事,这拉开了他和那些十字弓的距离。弩箭很快就只划着弧线从脚下飞落,岩梁又转了一个弯,拐向左侧,绕过另一座小丘的底部。 波涛拍岸的东尼加顿湖如今在崔斯特的右侧,就在他脚下十二尺远的地方。他想过要收刀跳湖,但下方从水面戳出的诸多尖刺让他没敢尝试。他继续往前奔,岩梁的右侧大部分时候都是开阔的地面,零星地锚着几根石笋。小山丘在崔斯特左方时隐时现,护着他不会被远处的十字弓击中。但山丘没法让他避开附近的敌手,崔斯特这么想着。转过一个微弯的通道时,他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弯路旁有个空洞,而洞里的敌人正等着他。 那个战士一步跳出,挥舞着长剑和匕首挡住了崔斯特。 一柄弯刀将剑隔开,崔斯特直冲上前,知道另一柄弯刀会被匕首截住。它们一缠上,崔斯特就借着冲劲将匕首推到一旁,提膝狠狠顶向对方的胃部。 崔斯特展开的两手骤然一夹,双刀刀柄同时左右砸中对手两颊。他立收双刀回护身前,惟恐敌手趁机偷袭,但对方已无力反击,直倒在地,人事不省。崔斯特从他身上跳过,继续前行。 游侠大步飞奔。野性的本能在崔斯特心中翻腾,他自信没有一个卓尔精灵胆敢独个儿拦下他。他迅速地再次变成了猎人,那个原始暴烈怒焰的化身。 一个黑暗精灵自前方的石笋后跳出,崔斯特一腿急跪停步,旋身掠出一刀。他曾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过小屋门前的那个精灵。 但这回他的敌手有更长的时间做出反应。已划下长剑挡住来刀。 猎人就知道他会这么做。 崔斯特前脚站稳,直身旋腿飞踢,正中对方下颚,将他踹下岩架。掉落的黑暗精灵一手扣住岩壁,挂在下方不过几尺的地方,被这招奇袭打得头昏眼花,认定这个紫眼睛的恶魔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但猎人已经走了,继续往前奔,奔向自由。 崔斯特看到前路又出现了一个卓尔精灵,手端在身前,很可能正用十字弓瞄准了他。 但是猎人的行动比离弦之箭更快。他的直觉一遍遍告诉他应当如何反应,也一次次被证实是对的。这一次。直觉让急闪的弯刀截住了飞来的短镖。 崔斯特向对手逼去,正在此时,忽然从最近的石礅后出现了援手。两名敌人迅速挥动着兵刃,自以为崔斯特是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不了解猎人——但是附近一个凹洞里的那双亮着红光的眼睛了解他。阿提密斯·恩崔立了解他。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四篇 罗网 
费伦大陆上有个教派将人性的罪过归结为七宗罪,首当其冲的就是骄傲。于此我想到的总是君王的傲慢自大,他们自诩为神,或是至少也自称曾与神灵交谈因而其权力是由神所赐。 这不过是那些应遭永劫的罪孽的其中一种表现而已。一个人不必成为君王也同样会被虚荣击倒。我的游侠导师蒙特里·迪布洛奇就此警示过我,不他的教诲是关于自满的。“一个游侠常孤身旅行,但从不远离朋友。”这位睿智的人解释说,“游侠了解周遭的环境,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盟友。” 蒙特里认为,骄傲就是盲目,就是内省与理智的模糊,以及过于自信。自负的人孤身旅行,却根本不留心在哪儿能找到盟友。 当发现魔索布莱城的罗网将我重重包围时,我察觉到我的错误,我的自大。我难道不是因自命不凡而忘记了那些帮我渡过难关的盟友吗?因为沃夫加之死燃起的盛怒,以及对凯蒂·布莉儿、布鲁诺和瑞吉斯的过度担心,我从未想过朋友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祸从天降都是我一人的错,我曾是这样想的,所以让事情回复正轨也就是我自己的责任。然而对个人而言,那是不可能的。 我前往魔索布莱城查明真相,去了结冲突,即使这种了结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我真是个傻瓜。 骄傲告诉我说,我是导致沃夫加之死的元凶;骄傲告诉我说,我是那个拨乱反正之人。纯粹的自大使我没有坦率地和我的矮人国王朋友进行讨论,而他掌握的兵力足以对抗任何前来进犯的卓尔精灵。 身在洛斯兽之岛的礁石上时,我意识到将要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在那之后,我才了解其他亲爱的朋友也同样要为之付出代价。 当我明白骄傲自大正是导致这样的损失与痛苦的原因时,真是一场心灵的惨败。骄傲将你邀至个人胜利的巅峰,不过,高处的风总比低处的要强。接下来的,就是坠落。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八章 英勇的败落 
她注意到一个黑暗精灵站在岛上的码头正挥手示意要她划回去不要靠近。那里看来只有他一个人。 凯蒂·布莉儿扬起塔玛瑞弓就是一箭。箭光划破黑暗,出其不意地刺进那个卓尔精灵的胸膛,把他带出了十几尺远,而凯蒂·布莉儿和关海法在几分钟后就走上了岸。年轻女子感觉着魔法盒的温度,告诉关海法要转往右边,但黑豹察觉主人就近在咫尺,早已全速飞奔过断续不平的地面。 凯蒂·布莉儿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关海法在最近的山脚下转过一个尖锐的拐角,大猫的脚掌扑向了湿润的草地。年轻女郎眼中立即失去了大猫的身影。 接着凯蒂·布莉儿听到了一声惊叫,当她跑向山脚下时,她见到的一个黑暗精灵战士没有看往她的方向,而是紧盯着黑豹。他抬起手,手上握着把十字弓。 凯蒂·布莉儿边跑边射出一箭,箭偏高了,在山峰的一侧扎出一个洞,距离那个卓尔精灵的头部不过几尺远。他立即转身反击,凯蒂·布莉儿俯身一个翻滚,对方射出的匕首戳进了她身旁的湿草地。 迅速上箭开弓,凯蒂·布莉儿对手的魔斗篷上穿出一个洞。而他在闪躲时已上好了弩箭,一脚急刹,他再次抬起手。 凯蒂·布莉儿也射出了一箭,箭枝冲过十字弓和他的手,划伤他的手腕,深深埋进他的前胸。 她赢了对战,却失去了宝贵的时间。她迷失了方向。又一次需要由魔法盒来指引方向,接着,她跑开了。 ※※※※ 经验老到的对手们其猛烈的攻击很快就变成了谨慎小心的进招,因为崔斯特不但封挡住每一次进袭,还时常予以有效的反攻。其中一个卓尔精灵现在只挥着一把武器,持匕首的手臂软在身侧,上面的一道刀伤血流如注。 崔斯特的信心愈涨愈高。岛上还有多少敌人?他不知道,但是他敢相信自己会打败所有的人。 身后传来一声咆哮时他的血都结冰了,以为是某个怪兽前来援助敌手。受伤的那个卓尔精灵惊恐地瞪大了眼,向后退去,但崔斯特对此毫不在意。最好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卓尔精灵盟军都是暂时性的,多半都是拥有惊人可怕力量的喜怒无常的生物。如果确实召来了什么怪兽,召来了某种恶魔般的家伙出现在他身后的话,崔斯特是当然的第一号靶子。 后退的卓尔精灵突然撒腿就跑,沿着岩梁没命地狂奔,崔斯特趁机闪到一旁,想瞧瞧要面对的下一个敌手是谁。 一个黑色的大猫轮廓从他头顶掠过,追着逃走的敌人。一瞬间,他以为某个卓尔精灵手上有个和自己一样的魔法雕像,唤出了和关海法一样的大猫。可是,这就是关海法!崔斯特本能地知道,这就是他的关海法! 兴奋很快就变成了困惑。崔斯特以为是瑞吉斯在秘银厅召出了黑豹,然后大猫就追着他来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关海法能停留在物质界的时间还不足以跑完从矮人要塞到这儿的全程。魔法雕像一定是被带到魔索布莱城来了。 趁机偷袭的剑招在那一瞬穿透崔斯特的防线,剑尖刺入精良的链甲,让他胸前一痛。痛楚让走神的游侠醒过神来,提醒崔斯特他还要对付一个敌人。一次只能解决一个麻烦。 崔斯特变成了一团风暴,刀光如狂澜怒涛向敌手四面袭来。那个黑暗精灵勉强应对,双剑却被致命的刀刃一下扫飞,崔斯特一脚踢向他膝盖的时候,掉落的剑刃撞上了游侠的靴子。 “要有耐心。”崔斯特提醒自己。但是,关海法的突然出现,满腹疑窦仍未得解答,要耐心可真是太难了。 ※※※※ 逃命的卓尔精灵绕过了一个弯道。看到黑豹紧追而来,他慌忙用未受伤的手臂勾住一根细石笋转向右侧,越过岩架跌到下面的软泥中。他刚刚起身弯腰拾剑,关海法就猛扑下来把他按进了水里。 他翻身狠狠踢蹬,但黑豹的脚掌摁在他的咽喉,把他压得结结实实。他的脸终于浮出了水面,却已无法呼吸,也无需再呼吸了。 关海法抽腿拧身准备跃上岩梁,但立即伏身摆头发出质疑的低吼。她看到一个七彩的泡泡正向它飘来。关海法还不及反应,这个怪东西就爆开了,闪烁的细粉洒了她一身。 关海法纵身跃向岩架,却发现目的地离她越来越远。黑豹抗拒着,发出不满的咆哮,明白泼了她一身的粉末是什么用途,明白了自己正被遣返星界。 大猫的咆哮很快就被湖水拍岸的波声淹没,消散在自岩梁上传来的刀剑交鸣声中。 贾拉索斜靠着石墙,细想着事态的新发展。他放好了宝贵的金属哨子。正是这哨子将危险的黑豹遣走,接着他抬起一只靴子刮掉了上面的泥。满腔得意的佣兵头子漫不经心地往持续传来搏击声的岩梁瞥了一眼,胸有成竹地认定崔斯特·杜垩登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掌心。 ※※※※ 凯蒂·布莉儿被困在了峡谷里:两个黑暗精灵躲在她正前方连生的两座石峰后,还有一个则在左边的石柱下拿了把十字弓对准了她。她已经尽力缩在自己所在的石笋后,但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可言,因为短镖就在她周围到处飞弹跳跃。她时不时会放出一箭,但敌手们都在掩蔽后藏得很好,银箭激射,只在众多的石面溅起不伤人的火星。 一枝弩箭擦伤了年轻女郎的膝盖,另一枝逼得她在已经够小的藏身地伏得更低,逼得她斜着身子根本无法再开弓出箭。凯蒂·布莉儿越来越害怕,觉得自己就快败下阵了。她没有办法赢得过三个装备精良的卓尔老兵。 一枝弩箭刺进她靴子的跟部,但没能刺穿。凯蒂·布莉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倔强的她决定要反击,继续缩在这里毫无意义,肯定会害死她——还有崔斯特。 想到她的朋友让她鼓起了勇气,她扭身发出一箭。开弓的时候她大声咒骂着,因为敌人们又一次藏好了。 真的是藏好了?凯蒂·布莉儿骤然向左侧的卓尔精灵发难,射出一连串的箭枝。如果她真是被瞄准的目标,此刻的她是正前方两个卓尔精灵最好的靶子。 陶玛里弓弦响连连。但年轻女郎忽然歇了手。她没看到任何在射击的黑暗精灵,魔法箭撞在他们藏身的两座石峰,火星四溅照亮了整片地方,飞起的石屑划过空中时咝咝作响。 两个失去勇气的卓尔精灵逃下峡谷,仍没能逃出凯蒂·布莉儿的报复。她射中了一个的背,又朝另一个放了一箭。 凯蒂·布莉儿蓦然回身,致命的神弓发出一击。那个黑暗精灵张大嘴发出一声惊呼,凯蒂·布莉儿的箭正中他的面门,把他射得飞了起来。 年轻女子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她忍痛拔出弩箭,站直了四下张望。她不能确定最后那个黑暗精灵和曾在左侧石柱后的敌人是同一个,但她感觉得到阴损的毒素正在向她的四肢蔓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等着看是否还有敌人正从她身后爬近。打定了主意,她开始攀上断谷的岩壁,很快就上到了岩梁。她跑了起来,小心地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跌倒。 ※※※※ 闪光挂住剑的劈砍,崔斯特挥臂拨开,在两人间划出一个大圆。飞舞过的刀剑弧光中,敌人一个戳刺想要偷袭,但崔斯特的冰亡立即跟进把它敲开。 崔斯特徐徐逼进,双刀愈舞愈快。两把弯刀高高低低地旋划出弧光,时而卷夹着轻灵的挑刺,巧妙的进招迫得对手踉跄着连连后退。凭他更胜一筹的敏捷动作,崔斯特掌控着这场剑舞的主动权,两人都清楚游侠已经占了上风。 崔斯特的对手用劲架住了闪光的下压——这正是机灵的崔斯特等着的动作。就在他发现弯刀受力,相抵的刀剑逼回他眼前的一刹那,他急收回环的刀势,闪光逆回刀路疾兜一圈,一下撞上另一侧的长剑。压在剑上的力道忽然一撤,卓尔战士立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乱,根本不及防备突然加在了另一侧的劲道。 他的剑被压低甩往一侧,把他带着转过了身去。他试着回剑抵挡,但崔斯特的冰亡疾如闪电,猛地没入了他的侧腹。 他蹒珊地向后退去,一把剑掉落在石面。 崔斯特听到了一声呼喊,有人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肩膀,把他摔上石墙。他跃身弹起,扬着双刀匆匆旋身。 恩崔立!崔斯特意外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 凯蒂·布莉儿见到了岩梁上的崔斯特,看见又一个卓尔精灵捂着侧腹倒了下去,接着就看到从某道裂隙中冲出一个黑影卷向崔斯特,她不禁放声大叫。她拉满弓,又忽然意识到如果没射中那个黑影,她的箭就会穿过去击中崔斯特。而在此刻,一阵眩晕向她涌来,催眠毒素已开始在她体内发生了效用。 她张着陶玛里弓,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恩崔立的长剑闪着绿光,照亮了刺客的身形。但这怎么可能?崔斯特纳闷。他已经击败了这个家伙,把恩崔立留在了秘银厅外寒风呼啸的山谷等死。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由着恩崔立等死的。 长剑双连刺往崔斯特的臀部,接着向上挑砍,险些刷过他的双眼。 崔斯特试着重新站稳,重新掌握敏捷的动作,但恩崔立围绕着他狂野地劈砍扎刺,怒吼不停。刺客一脚踢上游侠的膝头,闪着绿光的剑向下削来划出一道火线时,游侠不得不从墙根往旁跳开。 刺客低吼着随崔斯特转去,挥起匕首一个下刺。崔斯特的弯刀“当”一声断下短匕把它拍飞,但恩崔立攻路不变,收指成拳突进了崔斯特的刀网。 就在恩崔立的拳头打上他鼻梁的前一刻,崔斯特发觉恩崔立贴上一步,已经想到了,甚至是等着自己断下匕首的一招。 眩晕的游侠踉跄退开。若不是那根纤细的石笋峰挡着,眼看崔斯特就要坠下高崖。恩崔立紧跟追来。火星迸射、绿光与蓝光的交错,刺客的长剑猛击闪光,把它打脱了崔斯特的掌握。 崔斯特仅剩的弯刀抵挡着紧接的攻招,但他还不及曲身拾起掉落的兵刃,恩崔立就把闪光一脚踢下了山崖。 脚下仍然不稳,崔斯特挥出一记可以轻易接住的下斩,刺客以又一记重拳回击,结结实实打中崔斯特的胃部。 恩崔立突然扑来,长剑向外划出弧光,带开崔斯特的弯刀。这是一盘棋,恩崔立执着先行的白子,他占了上风,采取了攻势。刀剑扬开,刺客挺身撞向游侠,他的胳膊拐在身前,一肘正中崔斯特面门,把他打得后脑直敲到背后的石头上。恩崔立的剑在身侧,在上空一次次挡住弯刀。崔斯特扬刀架住长剑时,看到恩崔立已经做出向他冲来的姿势,顿时明白自己在劫难逃。长剑横削而来时,他往右侧腾身一翻,剑刃割破了他的斗篷,砍穿了矮人打造的链甲,在他腋下至胸前拉出一道伤,横挑的剑势也加促了他的去势。 崔斯特飞身坠崖,跌向下方的泥沼。 眼角瞥见亮光一闪,恩崔立本能地腾刀。这是一盘棋,恩崔立执着先行的白子,他占了上风,采取了攻势。刀剑扬开,刺客挺身撞向游侠,他的胳膊拐在身前,一肘正中崔斯特面门,把他打得后脑直敲到背后的石头上。恩崔立的剑在身侧,在上空一次次挡住弯刀。崔斯特扬刀架住长剑时,看到恩崔立已经做出向他冲来的姿势,顿时明白自己在劫难逃。长剑横削而来时,他往右侧腾身一翻,剑刃割破了他的斗篷,砍穿了矮人打造的链甲空翻身。银箭穿过人体和斗篷飞远,恩崔立呻吟着靠向了石柱。他伸长手往下摸去,手指一点点爬近他掉落的匕首。 “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大喊出声,看到坠崖的好友时,眩晕感暂时被抛到了一边。抽出剑,虚弱的女子加快步子上前,不知道是该先除掉刺客还是该先去察看坠地的卓尔朋友。 走近时,她才转向石笋,但这种选择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刺客一跃而起,根本没有受伤。箭射偏了,只不过在恩崔立的斗篷上留下了一个洞而已。 凯蒂·布莉儿忍住眼泪咬紧了牙关,把恩崔立刺来的一剑拍到一旁。另一手摸向腰上镶宝石的匕首。但她的动作太慢了,方才剧烈的跑动让催眠药布满了全身,手指碰到匕首时,她的剑已被打到一旁,另一把匕首压在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定在握柄上。 恩崔立的剑高高扬起,一挥而下。 这就是她的结局,凯蒂·布莉儿想着,她的整个世界远去了。惟一的感觉就是恩崔立长剑的冰冷滑过颈脖的柔软。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十九章 虚妄的骄傲 
他活着。检查过倒在地上的游侠后,一个佣兵向贾拉索打着手势。 佣兵头子示意他把坠落的崔斯特翻过身来,好让崔斯特的脸离开水面。贾拉索扫视过平静无波的湖面,明白战斗的声音会清晰地在湖水中回响。佣兵头子看到闪着独特灰蓝色光芒的浮碟自岸边飘来,这种魔浮碟在城中通常用来搭乘各家族的主母。贾拉索知道它们现在正载着班瑞家族的家兵。 留下他。佣兵头子向自己的士兵们打着手势,还有他的装备。几乎是懊悔的,贾拉索又一次拿出哨子放进嘴里,他看着崔斯特,发出一声尖厉的哨音。哨子的魔法向他表明游侠穿着魔法护甲,至少与卓尔制造的护甲同样精良。看到闪光的魔法光芒时,贾拉索更是长叹一声。他原本很乐意将这把弯刀加进自己的兵器库,不过魔索布莱城里尽人皆知崔斯特·杜垩登用的是两把弯刀,如果说少了一把,佣兵头子只会被请到班瑞主母跟前去面对麻烦。 崔斯特几乎没戴别的什么魔法物品,只除了有一件东西引起了佣兵头子的注意。它的魔法力确实很强,闪着表明它有魅惑法力的特殊光芒,这正是谨慎小心的贾拉索曾好好领教过的那种宝物。 他的佣兵已经将不省人事的游侠翻过了身,崔斯特的脸浮出黑暗的水面转向贾拉索,但佣兵头子止住了他。取下那个坠子。贾拉索的手指比画着。 那个佣兵转过身,似乎刚注意到正在逼近的飘浮碟。“班瑞家的人怎么办?”他回身对着头目时,悄声问道。 他们会找到他们的猎物。贾拉索自信地打着手语,而班瑞主母会知道是谁把崔斯特·杜垩登送到了她手上。 ※※※※ 恩崔立不打算查问他这次要杀掉的卓尔女子姓甚名谁。他正随着达耶特佣兵团一同行动,而眼下这个卓尔精灵就和方才在巨簟梗搭的小屋里那个一样,妨碍了他们的行动,而且她还是个目击者。 适时的一瞥让他发现了什么而住了手,一把眼熟的镶宝石的匕首正别在这个卓尔精灵的腰带上。 恩崔立贴近脸来琢磨着这个女性,剑尖仍抵着她的脖颈,逼出了几滴血。他灵巧地滑动着剑,在她光润的皮肤上激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到这儿来?”恩崔立屏息逼问,确实吃了一惊。他知道眼前这个卓尔精灵并不是和崔斯特同时来到魔索布莱城的——肯定是布灵登石城的佛勃议员告诉了她来的路。贾拉索肯定认识她! 而现在她竟出现在这儿,她知道的事可真多得令人吃惊。 恩崔立再次在她的脖颈间游动长剑,轻挑起剑尖抵在她的下颚,撩开了魔法面具。 凯蒂·布莉儿挣扎着想克服越升越高的恐惧。这和她第一次被阿提密斯·恩崔立逮到时何等相似,刺客激起她心底毫无理由的惶恐,一种任何别的怪兽,哪怕是龙或是塔特罗斯恶魔都无法带来的深切恐惧感。 现在他又来了,他居然不可思议地还活着,正拿着一把剑搁在她毫无遮拦的喉咙上。 “意外之喜。”恩崔立沉思着,接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仿佛是找到了最好的法子把他的俘虏派上用场。 凯蒂·布莉儿想要跳下礁石——就算她是在离地一千尺高的悬崖上,她也会这么想的!她感觉得到脑后的发根一根根竖起来,感觉得到汗珠从眉梢滚落。 “不行。”她说道。恩崔立的五官疑惑地皱起。 “不行?”他回应着,并不明白那是她针对自己的内心想法下的结论。 凯蒂·布莉儿坚定地瞪着他。“那么说你活下来了。”她陈述着事实,“到一群和你一样的家伙那里跟着过活。” 她看到刺客脸色微微一变,知道恩崔立不喜欢这种说法。他接下来的举动印证了她的猜测:他用剑柄狠狠在她面颊砸出一块瘀青,血被打得从她的鼻子滴了出来。 凯蒂·布莉儿被打得往后仰,但她立即直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刺客。她不能让恩崔立看到她害怕而得意,这一次绝不能这样。“我该杀了你。”恩崔立低声说,“慢慢地杀了你。” 凯蒂·布莉儿大声地嘲笑他。“那就来啊。”她回嘴,“你吓不倒我,因为我已经亲眼见到崔斯特胜过了你。” 恩崔立顿时无名火起,险些一剑将她刺穿。“曾经是。”他更正说,接着一脸阴险地望向礁石。 “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你们两个从高处坠落。”在这凶险关头,凯蒂·布莉儿聚集所有的信心大声回嘴,“我才不会把你们哪个当成死人,除非我亲手摸到冰冷的尸体!” “崔斯特活着。”身后传来一句轻声细语,用的是标准的地表通用语。发话的贾拉索和两名达耶特佣兵团的成员走到恩崔立身旁。其中一人停下步子了结了侧腹受伤,在地上蠕动着的那个黑暗精灵。 抑住怒火,恩崔立又是一掌抽向凯蒂·布莉儿,但这次她抬起僵硬的手,拧腕拍开了他。 贾拉索走到两人当间,饶有兴味地盯着凯蒂·布莉儿。“像罗丝祝福过的蜘蛛一样走运。”佣兵头子说着,挥手打中凯蒂·布莉儿受伤的面颊。 “班瑞家的人来了。”佣兵头子身后的战士用卓尔语提醒着。 “是的。”贾拉索心不在焉地又一次用地表语回应。他看来完全被面前这位异域的女子吸引。“我们得走了。” 凯蒂·布莉儿站直身,像是等着最后致命一击。贾拉索抬起手,却只是取下了她的头饰,让她眼前一片漆黑。陶玛里弓和箭囊被缴时,她没有反抗;她也知道从腰上的刀鞘里粗鲁地抽走了匕首的,正是恩崔立。 一只有力,但是动作竟意外地温柔的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带走了——远远离开了坠崖的崔斯特。 ※※※※ 又被俘了。崔斯特想着,这次的待遇可赶不上布灵登石城那么好。他不但是自投罗网,还把肥肉送上了餐桌。 他被铐在墙面,得踮着脚尖才不会把全身重量都悬在疼痛的手腕上。他不记得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漆黑肮脏的房间里被吊着有多久,不过他两手的手腕都隐隐作痛,在热感视觉中闪现出不少灼热的伤口,似乎大片的皮肤都被磨破了。崔斯特的左肩伤痛依旧,而从前胸到腋下长长一道被恩崔立的剑割伤的地方也不好受。 可是他发觉肯定是有位祭司清理过那道割伤并治疗过他,因为在他跳崖的时候,伤口的情况要糟得多。但这种猜测没能给崔斯特什么精神鼓励,因为卓尔的祭品在被献给蜘蛛神后时,通常都是非常健康的。 不过虽说伤痛不断,身不由己,游侠仍努力地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崔斯特心里早就明白无论怎样,最后都是这种结局,他会被逮住杀掉,这样秘银厅的朋友们才能平静地活下去。很久以前崔斯特就准备着接受死亡,在最后离开秘银厅时就听天由命地走向这种结局。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心神不宁? 眼下这个普普通通的房间不过是个洞窟,三面石墙上镶着镣铐,天顶垂下一个铁笼。崔斯特对房间的观察被打断了——铁包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穿着制服的卓尔女战士闯进来,笔直地站在入口两侧。 崔斯特咬紧牙关,目光一凝,决意要不失尊严地面对自己生命的终结。 一只灵吸怪穿门而入。 崔斯特张大了嘴,不过立即就回复了常态。一只夺心魔?他呆住了,但当他琢磨着这个怪物时,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被关在班瑞家的地牢里。不论是对他还是他的朋友们来说,这都不是能让人安心的想法。 两名卓尔祭司跟着灵吸怪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个子矮小,一脸恶毒,面如刀削,双唇紧抿;另一个稍高,看来更威严些,但也是同样的表情。接着进来的是传奇人物,那个形容枯槁的主母,她舒服地坐在魔浮碟上,旁边站着另一位女卓尔精灵——长得像是主母更年轻漂亮时的模样。队列的最后是两名男性,从衣着和佩戴的兵器能看出他们都是战士。 班瑞主母魔浮碟的光亮让崔斯特的视线转成了普通视觉——让他看到在另一对镣铐下堆着一摊白骨。 崔斯特打量着四周,望向两名卓尔男性时,他的视线停在较年轻一人的身上好一阵子。他相信那是伯殷永,卓尔精灵学院里的同学,崔斯特班上的二流战士——在崔斯特后排名第二。 三名年轻女性在班瑞主母的魔浮碟后排成一列;两名男性则站在门边两个女战士的身旁。灵吸怪,这个让崔斯特吃了一惊,又让他惶恐不安的灵吸怪正朝被俘的卓尔精灵走来,触手就在崔斯特的面庞附近挥舞,刷过他的皮肤,嘲弄着他。崔斯特曾见过这样的触手吮吸着黑暗精灵的脑汁,而如今这个丑陋的东西贴得那么近时他能做的一切只有硬着头皮忍耐。 “崔斯特·杜垩登。”班瑞主母开口了。 她知道他的名字。崔斯特发现这是个坏兆头。阴沉不安的感觉再次在他心中涌起,他开始明白这种感觉的原因了。 “自以为高贵的蠢货!”班瑞主母骤然发难,“来到魔索布莱城,明知代价就是你可怜的脑袋!”她走下魔浮碟上前来,忽地冲向崔斯特,在他脸上扇了个耳光。“自以为高贵、自以为了不起的蠢货!你竟敢以为自己会赢吗?你居然以为五千年的传统会因为可怜可鄙的你而中断吗?” 这阵爆发的怒焰让崔斯特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两眼直视前方。 班瑞主母的怒容忽然消散,蓦地换上一张扭曲的笑脸。崔斯特一向痛恨族人的这种特性。黑暗精灵这样的喜怒无常和捉摸不定让敌人和盟友都同样措手不及,阶下囚或座上客从来都弄不清他们的立场。 “就让你的骄傲得到满足吧,崔斯特·杜垩登。”班瑞主母咯咯笑着说道,“我向你介绍我的女儿布雷登凯丝·班瑞,崔尔之后的二女儿。”她指着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还有范德丝·班瑞,”她指着三人中最小的一个继续说,“还有昆舍尔。后面的是我的儿子们,丹卓和你已经认识的伯殷永。” “幸会。”崔斯特愉快地看向伯殷永。他刚想挤出个招呼的笑脸,就又被班瑞主母打了一耳光。 “六位班瑞家的人来看你,崔斯特·杜垩登。”班瑞主母继续说道,而崔斯特估计她不会忘记在每句话里都重复一遍他的名字!“你该觉得荣幸,崔斯特·杜垩登。” “我是该两臂合抱以示荣幸的,”崔斯特回嘴,“不过……”他无可奈何地瞧着自己被锁住的两手,话一出口就立即在脸上又受了火辣的一掌。 “你知道你是要被献给罗丝神后的。”班瑞主母说。 崔斯特直视着她的双眼,“你献的只有肉体,永远不会是灵魂。” “很好。”班瑞主母低喃,“你不会死得痛快的,我保证。你可是情报的源泉啊,崔斯特·杜垩登。” 谈话中的第一次,阴云笼向崔斯特心头。 “我会好好折磨他的崔斯特·杜垩登。” “我是该两臂合抱以示荣幸的,”崔斯特回嘴,“不过……”他无可奈何地瞧着自己被锁住的两手,话一出口就立即在脸上又受了火辣的一掌。 “你知道你是要被献给罗丝神后的。”班瑞主母说。 崔斯特直视着她的双眼,“你献的只有肉体,永远不会是灵魂。”<,母亲。”范德丝心急地回应。 “达塔克!”班瑞主母呵斥出声,迅速转身对着她的女儿。 “达塔克。”崔斯特默默悄语,认出了这个名字。在卓尔语中,“达塔克”实际指的就是可怕的刽子手。这也是班瑞家一个女儿的绰号——显然就正是眼前的这位——她会将活生生的黑暗精灵变成乌木雕像,这些雕像还常常被陈列在学院前。 “妙极了。”崔斯特嘟哝道。 “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宝贝女儿了?”班瑞主母回身向囚犯发问,“我保证她会和你在一块儿,崔斯特·杜垩登,不过,要是在你为我提供宝贵的情报之后。” 崔斯特向枯槁的老主母投去疑惑的一瞥。 “你可以忍受任何的折磨,”班瑞主母说着,“这一点我不怀疑,心地高尚的蠢货。”她抬起手拍了拍已走回到她身旁的灵吸怪,“不过你能抵挡得了一位夺心魔的侵袭吗?” 崔斯特脸上顿无血色。他曾一度成为残酷灵吸怪的囚徒,变成一个身不由己的凄惨傻瓜,他的意志险些在灵吸怪们极为强大的精神压制下崩溃。他有可能抵御这样的侵袭吗? “你以为这就了结了,你这蠢货!”班瑞主母尖着声音喊,“你送来了笔意外的收获,你这愚钝无知、自高自大、自以为高贵的蠢材!” 崔斯特觉得郁闷感十倍百倍地卷回来。当主母继续往下说时,他已无法掩饰他的怯退,她的推断撕碎了崔斯特·杜垩登的心。 “你只不过是一笔意外收获罢了。”她说,“你将助我们赢得一笔更大的。秘银厅会更容易落到我们手里,因为布鲁诺·战锤国王最强的盟友不在他那儿。而且正是这位盟友将会告诉我们矮人的弱点。” “麦希尔!”她开始发号施令,灵吸怪径直走到崔斯特跟前。游侠闭紧双眼,但仍能感觉这怪物长的四只章鱼触手在他脸上蠕动,仿佛是在寻找着某些可供入侵的地方。 崔斯特大声惨叫,狂乱地摇摆着头部,甚至设法咬到了一只触手。 灵吸怪向后退去。 “达塔克!”班瑞主母一声令下,蠢蠢欲动的范德丝立时扑上前去,包着黄铜拳套的拳头狠狠挥向崔斯特的面颊。一拳,再一拳,折磨人的乐趣让她用劲越来越大。 “非得让他意识清醒吗?”她带着恳求的语气发问。 “够了!”崔斯特听到了班瑞主母的回应,可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范德丝又给了他一拳,接着他发觉触手爬回了他的脸上。他想躲闪,想转开脸,却已是有心无力了。 触手抓牢了,崔斯特感觉得到能量在脸上轻微的脉动。 之后整整十分钟里崔斯特全然是无意识地厉声尖叫,夺心魔探进了他的意识,将无数恐怖的画面倾注入他的脑海,吞没了他每一次意志的反抗。 虽然自己没有意识到,但自始至终崔斯特都在奋勇抗争,因而麦希尔从他身前退开,转身对着班瑞主母耸了耸肩。 “你知道什么了?”班瑞主母追问。 这家伙很坚强。麦希尔以传心术回答她说,得用更长的时间。 “继续!”班瑞主母喝道。 “他会死的。”麦希尔的话音像是从水下冒出一般汩汩作响,“等到明天。” 班瑞主母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她看向范德丝,生性恶毒的达塔克,比了个手势让这个狂暴的卓尔精灵猛地朝崔斯特扑了过去。 崔斯特的世界坠入黑暗。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章 个人的小算盘 
“那个女人呢?”崔尔很不耐烦地问道,在贾拉索的私人房间里踱着步。这是在魔索布莱城东北部的大裂谷——爪裂谷岩壁上的某个秘密洞穴里。 “被砍了头。”佣兵头子轻巧地回着话。他知道崔尔用了某类测谎的魔法,但相信自己能与这类法术抗衡。“她是某个低阶家族里一个不出名的贵族最小的女儿。” 崔尔站定,瞪着推托其辞的佣兵头子。贾拉索很清楚这位怒气冲冲的班瑞家贵族问的不是那个卡丽莎·赫卡。卡丽莎和洛斯兽岛上的其他奴隶贩子一样被奉命灭了口,但是有消息走漏到了崔尔耳里,说岛上还有一个女人以及一只神秘的大猫。 贾拉索比谁都擅长玩对瞪的游戏。他舒服地坐在大桌子后的椅子里,甚至还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他往后一靠,把两只穿着靴子的脚搁在了台面上。 崔尔冲过来一把将他的脚拂下桌面。她倾身压过桌面,将一脸怒容凑近趾高气扬的佣兵头子。这位祭司听到了一面墙后的轻微骚动,接着从地下传来同样的响动,于是她想到贾拉索在这儿有不少同伙就躲在密门后面,准备着冲进来保护达耶特佣兵团的首领。 “不是那个女人。”她吸了口气,力图让气氛平静下来。崔尔是卓尔学院中最高等级学校的领导人,是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长女,据她自己所知她也是蜘蛛神后宠信的最强的高阶祭司。她不害怕贾拉索或是他的同伙,但她确实害怕母亲的怒火,担心如果自己被迫杀了总是很有用的佣兵,如果她突然提早了这场秘密战争,或甚至只是在颇有利用价值的达耶特佣兵团与班瑞家族间制造了不愉快的气氛,母亲会大发雷霆。 而她也知道贾拉索明白她不敢造次,知道贾拉索比任何人更清楚这种情况,并善加利用。 突然一敛笑容,佣兵头子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摘下了夸张的宽檐帽,一手慢慢地摩挲着光秃的脑袋。“亲爱的崔尔,”他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老实告诉你说洛斯兽岛上没有别的卓尔女性,岛的附近也没有,除非她是个班瑞家的士兵。” 崔尔从桌前退后,抿着嘴,不知接下来该转到哪个话题。就她所知的,佣兵头子并没有说谎,要么是贾拉索找到了办法对付她所施用的魔法,要么他说的都是真话。 “如果有的话,我当然早就向你报告了。”贾拉索加上一句,这句明显的谎言在崔尔的脑海响着毫不动听的鼻音。 贾拉索好好藏起了笑容。他最后蹦出那么一句谎话就是为了让崔尔相信她的法术还是有效的。从她怀疑的神色看来,贾拉索知道这个回合他已经赢了。 “我听说有只大黑豹。”崔尔提醒说。 “了不起的大猫。”贾拉索附和说,“如果我读到的这个叛徒的经历没写错的话,那是属于崔斯特·杜垩登的。名字叫关海法,是崔斯特干掉玛索吉后从玛索吉·赫奈特尸体上拿走的。” “我听说这只黑豹,这只关海法,曾出现在洛斯兽之岛上。”崔尔不耐烦地解释。 “确实出现过。”佣兵头子回答说。他从斗篷下摸出了金属哨子,“出现在岛上,然后化成了一团虚渺的雾气。” “那个召唤用的工具呢?” “崔斯特在你的手上,亲爱的崔尔。”贾拉索平心静气地回嘴,“不论是我还是我的人,除了在对战的时候外,都没有靠近过那个叛徒。而且,如果说你没见识过战斗时的崔斯特·杜垩登,那么我向你保证,我的人可是忙得很,没空去想怎么掏那家伙的口袋!” 崔尔的疑惑之色越来越重。 “噢,的确是有人跑到那个坠崖的逆贼身边去了,”贾拉索解释着,像是刚才忘记了一个小细节,“不过他没有从崔斯特身上拿什么雕像,根本没有什么召唤用的工具,我向你保证。” “那么你和你的佣兵们也没有碰巧找到那个玛瑙像了?” “没有。” 又一次,诡计多端的佣兵头子说的确实是真相。因为阿提密斯·恩崔立严格说来确实不是达耶特佣兵团的成员。 崔尔的法术告诉她贾拉索的话是真的,但所有的报告都表明黑豹曾出现过在岛上,而班瑞家的士兵们没能找到那个宝贵的雕像。有人认为在崔斯特坠崖的时候,雕像从他身上掉到了黑黢黢的水里。侦测法术却没能找到它,不过这可能得归咎于东尼加顿湖的天然地形。这个黑洞洞的湖水波不兴却暗潮汹涌,这事早已是众所周知,而在它的深处还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然而,班瑞家的这个女儿并不确信关于那个女人,还有黑豹的说词。贾拉索这次说服了她。但她对自己报告的信心和对佣兵头子的怀疑一样深。 她已经相信的表情,在高傲的班瑞家女儿脸上难得一见的不悦表情确实让贾拉索放了心。 “计划继续进行。”崔尔突然说道,“班瑞主母已集合了一次高阶家族的祭仪,现在这典礼要升格了,因为她得到了一个最有价值的祭品。” 贾拉索仔细揣摩着这话,以及崔尔说出这番话的深意。崔斯特,进攻秘银厅的导火索,已经被送回来了,而班瑞主母还是打算继续全速进行对秘银厅的进攻计划。罗丝女神对这整件事会怎么想?佣兵头子可真想知道。 “当然,你的主母该花点儿时间考虑清楚。”贾拉索镇静地回话。 “她行将就木。”崔尔突然反驳,“她渴望着这次征战,不准自己死,除非已夺取了胜利。” 贾拉索差点儿被这样的形容弄得大笑出声,居然说她“不准自己死”,他由此而想起了那个形容枯槁的主母。班瑞主母几个世纪前就该死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活着。也许崔尔说得对,佣兵头子陷入深思。也许班瑞主母觉得自己再活不了几十年了,所以才不加考虑地推动这次远征。贾拉索喜欢混乱,喜欢战争,但这件事可得仔细考虑才行。佣兵头子确实很享受在魔索布莱城的生活。或许班瑞主母会让这种生活方式遭遇危机? “她认为捉到崔斯特是件好事。”崔尔继续说道,“它是的,它的确是件好事!那个叛徒是蜘蛛神后期待已久的祭品。” “不过……”贾拉索接上话。 “不过当其他的主母知道崔斯特已经被逮住以后,联盟要怎么维持下去?”崔尔指出利害所在,“联盟在最好的状况下都只是暂时性的,如果有人认为罗丝女神不再支持突袭的计划,认为前往地表的目的业已达成时,联盟的存在会更短。” 贾拉索在面前交叉起十指,谈话中断了好长一阵。她很聪明,这位班瑞家的女儿,聪明睿智而且和城里的任何人一样熟悉卓尔精灵的行事方式——只除了她的母亲之外,也许还有贾拉索。不过现在她会损失的利益太多,因而向佣兵头子透露了一些他自己从未考虑到的因素,一个潜在的重大问题。 徒劳地掩饰着自己的沮丧,崔尔转身从桌前走开,穿过这小小的房间,径直冲进那个不寻常的出口。这出口几乎像是包容着一堆黏胶,看来不过几寸厚,却让她像是走过了一段灌满了水的走廊。尽管如此,她的步子却几乎一直没有慢下来,直到从走廊里两个正傻笑着的达耶特佣兵团成员中间冲过去为止。 一会儿,贾拉索看到他那扇半透明的门上出现一只卓尔精灵手掌的热能外廓,那是个信号,表示崔尔已经离开。佣兵头子桌面下的一个杠杆打开了墙面和地板上的七扇密门,或走或爬出来了几个卓尔精灵,再加上一个人类,阿提密斯·恩崔立。 “崔尔听说了岛上的女人。”贾拉索对他最信任的几个卓尔佣兵说道,“到岸边去查清楚是谁背叛我们把消息走漏给了班瑞家的女儿。” “要灭口吗?”一个成员期待地问道。贾拉索相当欣赏他的审讯技巧。 佣兵头子一副屈尊俯就的表情看着这个冲动的卓尔精灵,其他达耶特佣兵团的成员也以同样的神情盯着他。地下军队的传统不提倡处死间谍,而是予以巧妙的处理。贾拉索已经证明过很多次,利用对方的密探和使用自己的间谍一样,可以获得同等的情报,放出同等的假讯息,而且对受过训练的达耶特佣兵团员而言,崔尔安插在岸边的任何探子都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对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团员已无需多言,贾拉索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现在这场冒险越来越有意思了。”在他们走后,佣兵头子对恩崔立如是说。他正对着刺客的双眼,“但你让我失望。” 恩崔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番话。他努力想理解贾拉索的潜台词。 “你知道崔斯特在幽暗地域,甚至知道他很快就要到魔索布莱城。”佣兵头子开口提示,但这番陈述没能给恩崔立什么启发。 “陷阱早已设好也完美地执行了。”刺客争辩着,而贾拉索并不这么认为:佣兵团成员伤了几个,还死了四个。即使是面对崔斯特这样刚烈的强手,这样的损失也让人意外。“我正是那个把崔斯特引下来,还逮住了凯蒂·布莉儿的人。”恩崔立语气尖锐地提醒他。 “你错就错在这儿。”贾拉索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窃笑。恩崔立瞪着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那个跟着崔斯特追到这儿来的人类女子凯蒂·布莉儿,带着关海法,还有这个,”贾拉索边说边举起那个心形的魔法盒。“她盲目地跟了下来,居然还走过了迂回的洞窟和恐怖的迷宫。她根本没有希望走回头路。” “她也许没打算要离开。”恩崔立干巴巴地补上一句。 “你错就错在这儿。”贾拉索重申。他绽开了笑容,现在恩崔立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单凭崔斯特·杜垩登一个人就能指引你离开幽深的幽暗地域。”贾拉索坦白告诉他。佣兵头子把魔法盒抛给恩崔立。“感觉它的温度,”他解释说,“感觉在崔斯特·杜垩登血管里奔腾的战士热血的温度。如果它变冷了,那么你就知道崔斯特已经不再存在,而你的阳光世界也就永远抛下了你。” “或许,还能侥幸瞥到一眼——当秘银厅被攻下的时候。”贾拉索狡黠地眨了眨眼,补充道。 恩崔立压抑着越过桌子杀人的冲动——要不是想到桌面下可能还有一根杠杆会再打开七个密门,让贾拉索最最亲近的卫兵扑过来吞没掉他的话。不过说真的,在最初的一阵冲动之后,刺客对这提议的兴趣就胜过了怒气,原因有二:一是贾拉索说他再不会见到阳光的声言,二是崔斯特·杜垩登能领他走出幽暗地域的可能。暗自盘算着,刺客握住魔法盒向门走去。 “我有没有提起过霍尔巴家族已经开始调查杰丽丝的死因了?”贾拉索的问话从他背后传来,让刺客的步子半道停住了。“他们甚至接触过达耶特佣兵团,愿意为相关的情报付出个好价钱。多么耐人寻味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恩崔立没有回过身。他径直向门走去,奔出了房间。这事的严重程度比耐人寻味要糟多了。 贾拉索也在考虑着——想着这整段有趣的插曲已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他认为崔尔已经指出了班瑞主母计划的缺陷,班瑞主母因为被权力的欲望蒙住了眼,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缺陷。他认为很可能因为蜘蛛神后对混乱的喜爱而将他搁在了这么一个位置,让他可以影响魔索布莱城之上的另一世界。 班瑞主母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崔尔当然也有,而现在贾拉索正拨拉着自己的一个。再没有比感受狂野混乱的冲击感更好的理由了,而一直以来狡猾的佣兵头子总能在这样的漩涡中脱身。 ※※※※ 半昏迷的崔斯特不知道刑罚进行了多久。范德丝是折磨人的行家里手,她在这个不幸的囚徒身上找到了每一个敏感区,又打又抠,还专用尖锐的刑具耙过最痛的地方。 她让崔斯特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绝不容许他有余力反抗,却又清醒得能感觉到每一份痛楚。 然后她走了,崔斯特坠挂在镣铐上,丝毫没有察觉坚硬的手铐正在割伤他的手腕。这恐怖的时刻,游侠所希望的一切就是摆脱这个世界,摆脱他痛苦的躯壳。他想不起地表世界,想不起他的朋友。他依稀记得关海法曾出现过在岛上,却不能集中精力考虑这有什么重要意义。 他被打败了,生命中第一次,崔斯特怀疑是否死亡要比生存更好。 有人粗暴地拽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他努力让视线模糊、青肿的两眼看清周围,因为他担心是可恨的范德丝又回来了。可他听到的是一个男声。 一个瓶子贴上了他的嘴唇,他的头被扭往一旁好让里面的东西灌进喉咙。崔斯特本能地抵抗着,认为那是毒药或是会让他神志不清的药水。他吐了一些出来,结果被一拳打得头敲到墙上,然后被灌进了更多这种酸溜溜的药水。 崔斯特觉得全身都在燃烧,像是四肢百骸都着了火。认定这是生命最后一刻,他奋力挣扎想要摆脱坚硬的锁链,接着精疲力竭地软了下来,等着死亡的来临。 灼热感突然一下变成了甜蜜的感觉;崔斯特忽然觉得有了力气,眼睛渐渐消肿,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班瑞家的两兄弟站在他面前。 “崔斯特·杜垩登,”丹卓的语调平坦得没有变化,“为能见你一面我已经等了很多年。” 崔斯特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吗?认识我吗?”丹卓问道。 崔斯特仍是默不作声,这次的沉默让他在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认识我吗?”丹卓的问话语气更强硬了。 崔斯特努力回想着班瑞主母称呼这个人时说的名字。他在学院里就认识伯殷永,因为和他一同学习,一同巡逻,但他不认识说话的这个人;他想不起这人的名字。崔斯特清楚这家伙以自我为中心,满足他虚妄的骄傲才是明智之举。他仔细看了这个男性的装备一会儿,希望他得出的是正确的结论。 “班瑞家的武技大师。”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血流随着说出的每一个字淌出破损的嘴唇。他发觉伤口的刺痛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仿佛它们正在迅速地愈合,于是他明白了灌进嘴里那些药水派了什么用场。 “那么札克纳梵告诉过你丹卓是谁了。”这家伙边说边挺起胸,得意得像只谷仓前的公鸡。 “当然。”崔斯特扯谎道。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了。” “不知道。”崔斯特老实回答说,有些困惑。 丹卓拧头向肩后望去,引着崔斯特的目光看向屋里另一头整整齐齐码着的一堆装备——是崔斯特的装备! “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与札克纳梵一战。”丹卓说。“以证明我才是更强的。他怕我,根本不敢从藏身的老鼠洞里冒头。” 崔斯特强忍着不要大吼出声,札克纳梵才不会害怕谁。 “现在我逮住你了。”丹卓继续说。 “来证明你自己?”崔斯特问。 丹卓抬手想挥出一拳,又生生压下。 “如果我们对战,你杀了我,那班瑞主母会怎么说?”崔斯特知道丹卓的两难,特地如此发问。他被捕的原因可不仅仅是为了用来证明班瑞家某个冒进分子的自大。一切忽然变成了一场游戏——一个崔斯特曾玩过的游戏。他的姐姐曾到秘银厅逮住了他,作为交易的筹码,她允许阿提密斯·恩崔立和崔斯特来一场个人对决。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是恩崔立要证明自己而已。 “我胜利的荣耀胜过任何惩罚。”丹卓自信地回答,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的这番话。“也许我不会杀了你,而是废了你,把你锁回镣铐,让范德丝继续她的游戏。这就是给你喝药水的原因。你会被治好,接着被打得濒死,然后再被治好。只要班瑞主母乐意,能这样反反复复一百年。” 崔斯特记得族人们阴险的行事方式,因而不会质疑这样的声明。他听说有传闻提到过,家族内战中被俘的贵族们让取胜的家族上百年地关押在牢里作为折磨取乐的工具。 “不必怀疑,我们会对上一场的,崔斯特·杜垩登。”丹卓道。他把脸凑近了崔斯特,“当你被治好了,能自卫的时候。”崔斯特眼前一花,丹卓已经甩了他两个耳光。崔斯特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动作,因而好好记了下来,猜想总有一天会在更危险的境况下再见到这么一手。 丹卓转身从伯殷永身边朝门走去。年轻的班瑞之子冲被吊着的囚徒放声大笑,啐了一口,跟着哥哥走了出去。 ※※※※ “太美了。”秃头的佣兵头子细长的手指捋过凯蒂·布莉儿浓密的红褐色头发。 凯蒂·布莉儿眼睛一眨不眨,她牢牢盯着这模糊的身形,不否认他的样子确实很英俊。这个卓尔精灵有些与众不同。她认为他不会强暴她。深埋在贾拉索虚张声势的假面下的,是种被扭曲的荣誉感。可以肯定的是这多少与恩崔立有些相像。恩崔立曾囚禁凯蒂·布莉儿很长一段时间,其间他除了要逼她上路外,没有动她一根手指。 贾拉索也是这样。凯蒂·布莉儿这么相信,也这么希望着。如果佣兵头子认为她有吸引力,他本可能会引诱她,至少是暂时招引她的注意。 “你的勇敢毋庸置疑。”贾拉索用流利地表语继续着令人不快的谈话。“竟孤身来到魔索布莱城!”佣兵头子无法置信地摇摇头,看向恩崔立。这个小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类。“连阿提密斯·恩崔立都是被骗来的。只要找得到路,他会立即离开。” “这里不合适地表居民。”贾拉索这么说道,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佣兵头子突然出手摘掉凯蒂·布莉儿额上的猫眼头饰。黑暗,甚至比布鲁诺最深的矿道里的黑夜还要漆黑的黑暗围绕着她,而她不得不竭力抵抗涌上心头正淹没着她的恐惧。 贾拉索就在她跟前。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就只有他闪着红光的眼睛用热感视觉在上下打量着她。房间另一头,恩崔立的眼睛也闪着类似的光亮,凯蒂·布莉儿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个人类竟也会拥有这样的视觉。 她深切盼望着自己能同样有这样的视觉。黑暗漫过她,吞没了她。她的皮肤变得格外的敏感,所有的感官都绷到极限。 她想尖叫,又不想让俘虏了她的人因而得到快感。 贾拉索发出一个凯蒂·布莉儿听不明白的词,整个房间顿时沐浴在柔和的蓝色光芒中。 “在这,你能看得见。”贾拉索对她说,“一出去,走出这扇门,外面的就只有黑暗。”凯蒂·布莉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玩那个头饰,然后让它落进了腰后的一个袋子。 “原谅我。”他对凯蒂·布莉儿柔声说道,解除了她的戒心,“我不想折磨你,但我得保证自己的安全。班瑞主母想得到你——我猜她一定非常着急,因为她把崔斯特关起来了——她知道,你是用来消磨他坚强意志最好的东西。” 凯蒂·布莉儿简直无法掩饰她得知崔斯特仍活着时的兴奋之情,还有闪现出的希望之色。 “当然他们还没有杀了他。”佣兵头子继续说着,更像是针对着恩崔立而不是凯蒂·布莉儿发话,刺客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是个很有价值的囚犯,问到地表的情况时,他简直是情报的源泉。” “他们会杀了他的。”恩崔立评论说——凯蒂·布莉儿察觉到里面多少有些愤怒的感情。 “最后会的。”贾拉索答道,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到那时你们两个可能都已经死了好久了,你们的孩子也是。除非他们是半卓尔精灵。”他阴险地加上一句,冲凯蒂·布莉儿眨了眨眼。 “真是太遗憾了,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贾拉索往下说道,“在班瑞家的人抓到他之前,我还指望能和这位传奇人物崔斯特·杜垩登聊上两句呢。如果我还有那张蜘蛛面具的话,我今晚就会潜进班瑞家的庭院里去。祭司们都在参加典礼的时候,我就溜进牢里去找他谈谈天。当然啦,得在典礼的早些时候这么做,免得班瑞主母决定就在今晚把他给献祭掉。啊,就是这样。”说完,他叹了口气耸耸肩,手指最后一次轻柔地拂过凯蒂·布莉儿浓密的长发,转身朝门走去。 “总之我是去不成了。”他对恩崔立说,“我得和克·霍尔巴主母见个面,讨论调查的费用。” 恩崔立对这尖刻残酷的话做出的惟一反应只是微笑。佣兵头子继续前行时,他站了起来跟在贾拉索后面。接着突然停了下来回身看着凯蒂·布莉儿。 “我想我要留下来和她谈谈。”刺客说。 “随你便。”佣兵头子答道,“不过不要弄伤她。如果你真要那么干的话,”他笑着更正说,“至少不要在她的漂亮脸蛋上留下伤疤。” 贾拉索走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继续在岩石甬道中前行时让魔法靴继续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好让恩崔立相信他已经走远了。他摸摸口袋,笑开了,因为他发现里面的那条头饰已经被偷走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贾拉索已经播下了混乱的种子,现在他可以坐下来看着他的劳动成果要如何成长。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一章 抽丝剥茧 
达耶特佣兵团秘密迷宫中的这个小房间里,凯蒂·布莉儿和恩崔立四目相对地对瞪了好长一阵。被俘后,这是凯蒂·布莉儿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凯蒂·布莉儿从恩崔立的表情看出他正在盘算着什么。 他在身前抬起手,张开手指,猫眼玛瑙一下坠到银链的末端。 凯蒂·布莉儿好奇地瞧着,不确定刺客有什么打算。他当然是从贾拉索的袋子里把它偷了出来,可他为什么要冒险去偷这么危险的一个黑暗精灵? “你也和我一样是个囚犯。”凯蒂·布莉儿最后分析说道,“他把你抓到这儿来让你按他的命令做事。” “我不喜欢这个词。”恩崔立回嘴,“囚犯。这意味着身不由己,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是身不由己的。” 他九分是虚张声势,还有一分是希望。凯蒂·布莉儿看得出来,但她只是想想,没有说。 “那贾拉索发现它不见了以后你要怎么办?”她问道。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地表跳舞了。”刺客冷淡地回答。 凯蒂·布莉儿琢磨着这个人。这话说得坦白又明确,不像是阴谋。可偷那个头饰是什么意思?她继续猜想着,接着突然害怕起来。恩崔立也许认为借用它的星光看东西比用自己的热感视觉要好,或者是这能弥补热感视觉的不足。但他本来是不该告诉她这些的,如果他是打算把她撇下走掉的话——如果他还打算让她活着的话。 “你不需要那个东西。”凯蒂·布莉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你已经有热感视觉,可以清楚地看到路。” “可是你需要。”恩崔立说着,把头饰抛给了这位女子。凯蒂·布莉儿接住了,握紧在手里,掂量着这话的意义。 “我没法带你回地表。”她认为刺客是打错了算盘,“我能找到路下来只是因为我有黑豹和魔法盒告诉我要怎么跟上崔斯特。” 刺客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说过我没法带你走出这里。”她重申。 “崔斯特可以。”恩崔立说,“我跟你做笔交易,这笔交易你没资格拒绝。我把你和崔斯特弄出魔索布莱城,而你们两个把我带回地表。一到地表,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凯蒂·布莉儿花了点儿时间来考虑这个令人吃惊的提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她发问说。但恩崔立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凯蒂·布莉儿困在一个四周都是凶残的黑暗精灵的小房间里,而崔斯特的境况只有更糟。无论恩崔立提出的是多么危险的主意,都不会比这两种情况更恶劣。 “关海法在哪儿?”凯蒂·布莉儿问,“还有我的弓呢?” “我拿着弓和箭囊。”恩崔立回答,“贾拉索拿着黑豹。” “关海法不在,我就不走。”凯蒂·布莉儿说。 恩崔立瞧着她,一脸怀疑的神色,像是认为她在使诈。 凯蒂·布莉儿把头饰扔到脚下,坐到一张小桌子的边上,挑衅地在身前交叉起双臂。 恩崔立低头看了看头饰,又抬头瞧了瞧凯蒂·布莉儿。“我总会有办法让你走。”他保证说。 “如果你以为你能,你就想错了。”凯蒂·布莉儿反驳,“我看是你需要我帮忙才能离开这儿,我不会帮你。大猫不在,不论是我还是崔斯特都不会帮你。” “你也清楚崔斯特会同意我的意见。”凯蒂·布莉儿一语中的,“关海法是我们俩的朋友,我们不会撇下朋友!” 恩崔立用脚尖钩住头饰,漫不经心地把它挑向凯蒂·布莉儿,她又一次接住了,这回她把它戴到了头上。刺客一言不发地冲她打个手势要她别动,接着他突然离开了。 贾拉索私人房间外只站着一个卫兵,而他根本没注意到来人。恩崔立不得不用手指捅了捅他才引起他的注意。刺客指着那扇古怪的流动着的门问道:“贾拉索在里面?” 卫兵摇了摇头。 恩崔立又指了指那扇水门,突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卫兵倾身过来察看时,刺客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门,于是两人都掉进了水汪汪的通道。恩崔立和大吃一惊的卓尔精灵开始了一场慢动作的扭打。他的个头比这个精灵大,又同样的灵巧,于是他渐渐地把对方逼向了屋里。 两人一起从门的另一边冲了出来,掉进贾拉索的房间。卓尔精灵伸手拔剑,却被恩崔立左手一钩绞住;跟着就是一连串的组合拳,他被打得一腿跪倒时,刺客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了他的脸。 恩崔立半拖半架地把卓尔精灵拉到一边往墙上掼去。刺客揍了他好几拳,以确定他已经无力再反抗。不一会儿,恩崔立就让黑暗精灵神志不清地软绵绵跪在了地上,两手反剪绑在背后,嘴里也被紧紧地塞进了东西。他把这家伙靠在墙上,接着在墙上摸索开门的机关。通往密室的门一滑开,他就把这个卓尔精灵推了进去。 恩崔立考虑着是不是要杀掉这家伙。那么一来就没有目击者了,而贾拉索得花点儿时间才能发现是谁干下了这桩恶行。但还是有什么止住了恩崔立的匕首,直觉告诉他说要让这事进行得光明磊落,不要给达耶特佣兵团造成损失。 一切都太简单了。恩崔立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他不但找到了关海法的雕像,还找到了凯蒂·布莉儿的魔法面具。两件东西都在等着他来拿——是的,是等着他来拿!——它们就放在贾拉索的桌面上。恩崔立小心地拿起它们,查看附近是否有设下什么可疑的陷阱,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两件是否是真品。 真是怪事。 恩崔立思考着贾拉索留下的那些不怎么含蓄的线索:佣兵头子曾带他去术士学校,这轻易就向他指出了得到蜘蛛面具的方法。他从袋子里摸出艾拉斯卓的魔法盒,贾拉索心不在焉地把这个能辨认崔斯特·杜垩登所在位置的东西抛给了他。贾拉索甚至还说过,他打算在今晚班瑞家的典礼刚开始某个合适的时候溜去找崔斯特。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恩崔立不知道。贾拉索有着个人的小算盘,这个算盘看来显然与班瑞家那个进袭秘银厅的计划背道而驰。呆站在佣兵头子的屋里,一切看来是明白地向恩崔立表明,贾拉索把他安插进已设好的局中,变成了手上的一个卒子。 恩崔立攥紧了魔法盒,把它扔回了口袋。非常好,他想着。他会做一个真正有用的卒子。 二十分钟后,恩崔立用魔法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卓尔战士,和凯蒂·布莉儿一起悄无声息地弯过魔索布莱城曲折的街道,切上一条在东北方向穿过了石笋峰的小路,前往提尔·布里契所在的高原,走向卓尔的学院。 ※※※※ 他又一次看到了辉煌矮人族地下城层层叠叠的阶梯,那是秘银厅的心脏地带。他脑海中幻出西方入口的影像,穿过了守护者之谷,接着是格伦峡谷。 崔斯特挣扎着挥散这些图影,不愿泄露秘银厅的真正所在,但他太清楚那些细节了!仿佛就是故地重游,自由自在地走在布鲁诺还有其他人的身旁。奋力抵抗着夺心魔的催眠,崔斯特发觉自己被完全压倒了。他没有任何心灵障壁可以保护自己对付班瑞主母魔宠的精神攻击,再没有意志力对抗这个精神上的巨人。 图影一幅幅回到崔斯特的脑海,被一点点剥离,变成丑陋灵吸怪的食粮。每一次与卓尔精灵游侠的精神的接触,每一次侵入都夹着痛楚,伴着电击焚噬他的脑海。 最后崔斯特感觉到这只怪物的触手放开了他的前额,于是他倒了下去,脑子里一团乱麻,混乱的图像杂在一起,头部一阵阵剧痛。 “我们今天得到了一些情报。”他听到那个遥远的,像从水里发出的话音说道。 得到了一些情报…… 这话在崔斯特心里一遍又一遍发出不祥的回响。灵吸怪和班瑞主母仍在交谈,但他已经没有在听了,他的精力集中在那几个字上,想着这几个可怕的字眼意味着什么。 崔斯特仍低垂着头,慢慢睁开紫色的眼眸,偷瞥了麦希尔一眼。这只怪物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 灵吸怪现在知道了秘银厅底层的一部分构造,如果他继续入侵崔斯特的头脑,很快就能知道整个秘银厅的地形。 崔斯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的两手慢慢地紧握住两边的锁链。 崔斯特飞腿踢出,一脚踹上那个丑八怪的后脑。麦希尔还没来得及躲开,游侠的两腿就钳住他的脖子,左右摔扭,想要拧断这家伙的脖子。 崔斯特感觉得到那些触手在摸索着他的皮肤,扎进了他的腿,他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狂暴地使着劲。他看到可恨的范德丝从一旁冲过来,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但他仍专心于自己的攻击。为了他的朋友们,麦希尔非死不可! 灵吸怪往后一倒,想弄晕崔斯特,同时甩脱他,不过经验老到的卓尔游侠顺势一退。结果麦希尔一头栽倒在地。一半是倚着墙一半是被崔斯特卡得死死的。崔斯特把他举起,再掼到地上,松开了腿。灵吸怪不是擅长肉搏的生物,麦希尔绝望地扬起三个手指的手,指望能抵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般的踢打。 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打在了崔斯特肋骨下方,让他无法呼吸。他坚持着继续往下踢踹,但又被狠狠地打了一下。接着是第三击,第四击。 无力地挂在锁链上,他想蜷起身护着被范德丝的大锤击中的部位。看到达塔克狂怒的双眼时,崔斯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那恶毒的眼神混合着憎恨与狂暴,仿佛她无论何时都是如此怒焰冲天。 她住了手,甚至比崔斯特胆敢期望的更快就停了下来,平静地转身离去,任由崔斯特悬在镣铐上,想蜷起身却是有心无力。 班瑞主母舒服地坐在魔浮碟上,麦希尔已回到她身旁,正用没有瞳仁的乳白色的眼睛盯着崔斯特。 崔斯特知道下回灵吸怪侵入他的意识时,麦希尔会特地增加他的痛苦。 “不准给他喝药。”班瑞主母对站在门边一脸漠不关心的丹卓下令。丹卓顺着主母的目光将视线转向崔斯特左侧墙上的几个小瓶,点了点头。 “多布路斯。”班瑞主母用卓尔语中指“弃民”的词来嘲笑崔斯特,“知道你在这里受难,我们的高阶家族祭仪会更加令人愉快。”她朝正在一旁徘徊的范德丝颔首示意,于是范德丝回身掷出一柄小短镖。 一阵轻微的刺痛,短镖射中崔斯特的胃部,接着整个腹部就像燃起了烈焰。他干呕着,想要尖叫,但接下来的剧痛逼得他蜷起了身。然而这样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减轻痛楚。附了魔法的小短镖持续不断地将一滴滴毒药渗进他的身体,在他体内不停燃烧。 透过噙着泪水的双眼,崔斯特看到魔浮碟飘出牢房。范德丝和麦希尔毕恭毕敬地跟在班瑞主母后面出去了。丹卓则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框上。过了一会儿,他朝崔斯特走来。 “你这蠢货!”丹卓说,“如果你逼得我母亲在我之前杀了你,我保证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把崔斯特·杜垩登当朋友的活物微的刺痛,短镖射中崔斯特的胃部,接着整个腹部就像燃起了烈焰。他干呕着,想要尖叫,但接下来的剧痛逼得他蜷起了身。然而这样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减轻痛楚。附了魔法的小短镖持续不断地将一滴滴毒药渗进他的身体,在他体内不停燃烧。 透过噙!” 丹卓又一次以崔斯特眼花的速度在他脸上打了几个耳光。游侠无力地吊挂在锁链上,很快又被扎穿腹部的毒镖逼得蜷缩成一团。 ※※※※ 通往提尔·布里契的宽阔梯道底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阿提密斯·恩崔立正努力回想着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贡夫·班瑞的模样。他见过贡夫几次,多半都是作贾拉索的密探时看到的(贾拉索认为大法师在纳邦德尔时柱的余火消退不久就很快地重新点燃,因而缩短了魔索布莱城夜晚的长度。于是他很好奇这个危险的法师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才把恩崔立派去探个究竟)。 恩崔立的斗篷变成了飘逸的法师袍,头发变成一头又密又长的白发,甚至还在眼睛周围出现了细不可见的皱纹。 “真不敢相信你竟敢这么干。”凯蒂·布莉儿在他走出黑影时这么说道。 “蜘蛛面具在贡夫的书桌里。”刺客冷冰冰地回答,一点儿也不担心,“没别的办法混进班瑞家。” “如果贡夫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呢?” “那么你我的尸首碎片会散得整个洞里到处都是。”恩崔立粗声回嘴,走到凯蒂·布莉儿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台阶上走。 恩崔立像依赖实力一般依赖着运气。他知道术士学校里四处藏龙卧虎,但一般情况下这些大师们都互不干涉。他只希望贡夫虽然身为一个男性仍能被邀请参加在班瑞家举行的高阶家族祭仪。那个密室的墙能阻止探知术和传送术,假如他的伪装能够骗过那里设下的魔法护壁,他在贡夫的房间进进出出就不会受到什么于扰。大法师的火暴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没人敢拦贡夫的路。 站在台阶的顶端,在提尔·布里契步阶的顶端,两人看到了卓尔学院的三座建筑物。他们右边是朴素的金字塔形的格斗武塔,正前方隐约现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蜘蛛教院,罗丝女神的学校。恩崔立很高兴自己不必进到这两座建筑里去。格斗武塔云集了大批守卫,戒备森严。而蜘蛛教院则由罗丝的高阶祭司保护,她们为维护蜘蛛神后的利益而彼此协作。只有左边形状优雅的尖塔形建筑——术士学校能被秘密潜入的。 凯蒂·布莉儿抽回胳膊,几乎被尖锐的恐惧刺穿了心。她完全没有伪装,在这儿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因此在恩崔立再次抓住她,硬生生地拉着她大步走过去时,她没有挣扎。 他们走向术士学校大开的前门,被两个卫兵拦了下来。一个卫兵向恩崔立发问,答案是刺客给他的一耳光。刺客径直闯了进去,心下祈望贡夫粗暴的坏名声能让卫兵们不再多事,放他们通过。 骗局成功了。两个卫兵退回他们的岗位,直到大法师走得老远后才敢小声议论了两句。 恩崔立熟门熟路地穿过了迂回弯折的走道,两人很快就到达通往贡夫房间的那面墙跟前。他深吸了口气看向同伴,对自己重申说如果贡夫就在门后的话,他俩都只有死路一条。 “苛森斯奥伯。”刺客喃喃低语。恩崔立缓了口气——墙面开始变幻扭曲,化成一张蛛网。蛛丝卷开,现出一个散着柔和蓝光的入口。恩崔立在自己失却勇气前飞快地钻进入口,还把凯蒂·布莉儿也拉了进去。 贡夫不在里面。 恩崔立走向那张用矮人骨头做的书桌,在打开抽屉前,他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朝两手吹气希望能走好运。而这时的凯蒂·布莉儿正对周围的魔法物件充满了好奇,一边四处走动一边瞧着远处的羊皮纸,甚至还走到一个陶瓷瓶前大胆地拔掉了它的软木塞。 忽然听到大法师的声音,恩崔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发现那声音只不过是从瓶子里冒出来的,他松了口气。 凯蒂·布莉儿饶有兴味地瞧着瓶子和木塞,把塞子塞回去堵住了声音。“这是什么?”她问恩崔立,因为卓尔语她连一个词都不懂。 “我不知道。”恩崔立气冲冲地答,“什么都别碰!” 凯蒂·布莉儿耸了耸肩,而刺客则回到桌前继续他的工作,试着确认打开抽屉的密语。他回想着和贾拉索的谈话,佣兵头子曾告诉过他那个词。贾拉索说的是实话吗?或者整件事不过是精心策划的游戏的一部分?贾拉索把他诱到这里,是为了让他打开抽屉时说出错误的密语,把他自己和半个术士学校都炸飞吗?贾拉索没准往抽屉里放了个蜘蛛面具的复制品,然后把恩崔立拐到这儿来触发贡夫强大的看守魔法,好毁灭证据。 恩崔立摒却这些杂念。他已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对自己说,放走崔斯特的打算或许真的就是贾拉索庞大计划的一部分,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不可以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低声念出密语迅速拉开了抽屉。 蜘蛛面具在里面等着他。 恩崔立一把抄起面具看向凯蒂·布莉儿。她往一个沙漏里灌满了白色的细沙,正看着它慢慢往下漏。恩崔立飞身翻过桌子,冲过去把这东西踢到一旁。 凯蒂·布莉儿好奇地瞪着他。 “我在算时间。”她镇静地说道。 “这不是计时器!”刺客生硬地解释着。他把沙漏倒过来小心地取出沙子,把沙漏放回盒子轻轻盖好。“这是个炸弹,沙子一漏完,这里就会变成火海。不准你碰任何东西!”他怒斥道,“如果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贡夫甚至不会知道我们来过。”恩崔立边说边打量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或者说,至少该摆得和原来一样乱。贾拉索放回蜘蛛面具以后他就没来过。” 凯蒂·布莉几点了点头,看来像是一副真心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的模样,可这只是装样罢了。这位年轻女士已经大概猜出了那个沙漏的用处,只是不完全清楚而已,而且她也不会让沙子漏光。她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想从老于世故的恩崔立那儿得到确认,如此而已。 两人迅速离开了法师的房间,走出术士学校。凯蒂·布莉儿偷拿了几个沙漏,腰袋里填满了足够分量的引爆用的沙子。恩崔立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二章 闯关 
奎拉索平原,这个住着最高傲的贵族家族的平原异常的安静。伪装成普通卓尔士兵模样的恩崔立和凯蒂·布莉儿一起默不作声地穿过大片的蘑菇丛,向班瑞家庭院那张二十尺高的蛛网围篱靠近。 恐惧像泉水般自两人心中涌出,但没人开口说话,只顾逼着自己专注于这场游戏的最终结局:要么完全成功,要么彻底失败。 伏在一座石笋峰后的阴影中,两人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几位祭司站在闪着蓝光的魔浮碟上,飞向中央礼拜堂雄伟的大门。恩崔立认出了班瑞主母,知道她周围几个人也许就是她的女儿。他饶有兴味地瞧着这些魔浮碟,发现其他家族的主母也在队伍之中。 正如贾拉索所言,这是高阶家族的礼拜典礼,恩崔立不禁暗笑:狡诈的佣兵头子把所有的事都算计好了。 “你笑什么?”凯蒂·布莉儿对恩崔立窃喜的原因一无所知。 恩崔立摇摇头板起了脸,示意这个烦人的女人应该闭上嘴。凯蒂·布莉儿紧咬住下唇才没有把满脑子恶毒的话喷出来。她现在需要恩崔立,他也需要她,两人的私人恩怨得等时候到了再解决。 凯蒂·布莉儿和恩崔立正在等待时机。他们伏在石笋峰后好长一阵,直到长长的队列终于消失在穹顶的礼拜堂中。恩崔立认为有不下一千名卓尔精灵,也许甚至是两千名卓尔精灵进了那幢建筑物,从他的位置看几乎已经没有士兵或蜥蝎骑兵守在外面了。 他们选这个时机的另一个好处也表现出来了,罗丝的颂歌自神堂内扬出,弥漫在整个庭院。 “猫呢?”恩崔立小声问着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摸着口袋里的雕像考虑了一会儿,又怀疑地瞧了一眼班瑞家的蛛网围篱。“我们翻过墙再说。”她解释说,虽说完全不知道恩崔立要怎么翻过这道看来根本没法逾越的围篱。围篱的蛛丝可是和凯蒂·布莉儿的胳膊一样粗。 恩崔立点头表示同意,取出黑天鹅绒蜘蛛面具扣在脸上。看到刺客的脸就像只怪模怪样的大蜘蛛,凯蒂·布莉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只警告你一次。”刺客低声说,“你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这么干是很蠢的。卓尔精灵的国度里没有仁慈这种东西。别打算弄伤或是敲昏我们碰上的对手。直接杀掉他们。” 凯蒂·布莉儿没有作答。如果恩崔立能看到她心中的怒火,他就不会说那么一番话了。 他招手要她跟上,然后小心地从阴影滑进阴影,溜到围篱的墙根下。 恩崔立试着碰了碰围筲的蛛丝,确定他的手指没有被粘住后,他牢牢抓稳了一根蛛丝,命令凯蒂·布莉儿爬到他背上。 “注意别碰到围篱!”他警告说,“不然你粘上哪儿我就剁掉哪儿。” 凯蒂·布莉儿一手钩过他的肩膀,一手穿过他腋下环住他的胸膛,小心翼翼地抱紧了这个坏蛋。她两手紧紧扣在一起。尽全力抓牢。 恩崔立的个头不大,比凯蒂·布莉儿重不了四十磅,但他很有力,已从战斗中锻炼出了结实的肌肉。他轻松地开始往上爬,和危险的围篱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免得凯蒂·布莉儿的手碰到蛛丝。恩崔立接近了围篱的顶部,这最棘手的部分来了,而与此同时他还发觉有几个蜥蜴骑兵正在逼近。 “别动,连气都不许喘。”他警告凯蒂·布莉儿。恩崔立身旁就是蛛网围篱所附着的一根石笋,他躲在石笋投下的阴影里,一点点攀近围篱的顶端。 如果班瑞庭院里没有灯火。这两人一定会被逮个正着,他们温暖的外形与冰凉的石笋峰相比真是太明显了。但这里点着灯,还有许多燃烧着的火炬,因而班瑞家的士兵们走过的时候并没有使用热感视觉。他们经过了围篱,距离两个入侵者所在的地方还不到一尺远,可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在黑影中隐藏的老手,那些卫兵根本没有注意到光滑石笋上奇怪的突起。 他们一走,恩崔立就在围篱上直起身,跨到了另一边,这样一来凯蒂·布莉儿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抓牢石笋峰。他只是打算休息一会儿,可那个女子却不顾一切地开始了行动。他没想到她竟放开他爬上了石柱,半爬半滑地从石峰的背面往下掉,然后一个跟头翻进了班瑞家的庭院。 恩崔立赶紧爬下围篱追上她,脱下蜘蛛面具狠狠瞪了她一眼,觉得她这种举动既莽撞又愚蠢。 凯蒂·布莉儿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这个满怀恨意的刺客,以一种危险的语调低声问道:“他在哪儿?” 恩崔立一手探进口袋感觉着魔法盒的温度,不停转身面对各个不同的方向。他在魔法盒确定出位置之前就已经猜出崔斯特被关在了哪儿:最大的那座石笋峰,那是整个庭院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他们只希望班瑞家最强的战士们都参加高阶家族祭仪去了。 穿过庭院到那座精美的建筑物前去并不难,因为这里阴影重重,又没有出现卫兵,而自神堂中散出的咏唱声足以盖过任何杂音。没有哪个家族会预料有突袭,或者说没有哪个家族敢在举行高阶家族祭仪时冒着惹恼蜘蛛神后的危险发起一次进攻。而班瑞家族的惟一威胁就是来自另一家族的进袭,因为此刻的庭院安全防范并不处于最强的状态。 “在那儿。”恩崔立低语说着,和凯蒂·布莉儿贴着墙一起溜向巨大石峰的门厅。恩崔立轻触石门检查是否有陷阱(虽说他觉得设在这儿的任何陷阱都会是魔法陷阱,可能到它们在眼前引爆的时候才会被发现,但他还是要试试)。让他惊讶的是,门突然向上升起隐没在上部的一道裂缝中,打开了入口,现出一条狭窄而昏暗的廊道。 他和凯蒂·布莉儿都疑惑地望了对方一眼,沉默良久,两人同时走了进去——踏进了廊道,发现自己还活着时,两人几乎同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能轻松太久。忽然传来一声喉音很重的呼叫打断了两人,也许是在质问他们。两人面前出现一个难以形容的人形怪物,这个巨大的人形生物满身腱子肉,有七尺高,宽和廊道一样有五尺。他从廊道另一头走来,几乎完全挡住了本已昏暗的光线。他的大个头,还有与众不同的公牛一般的脑袋都表明了他的身份。 门突然在她身后闸上时,凯蒂·布莉儿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牛头怪咕哝着卓尔语,重复着方才的提问。 “我想,”恩崔立朝凯蒂·布莉儿悄语,“他是在问口令。” “那就告诉他。” 说得倒容易,恩崔立暗想,贾拉索可从没提起过班瑞家里的任何口令。恩崔立觉得自己真该和佣兵头子好好讨论一下这种小意外——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 壮硕的牛头怪跨近一步,精金制的钉棒挥在身前。 “好像牛头怪是不怎么强大的,如果他没有拿着卓尔制造的兵器的话。”恩崔立又对凯蒂·布莉儿小声说着。 牛头怪又迈出一步。他现在离他们只有十尺了。 “尤斯坦—贝勃……尤斯坦—贝鲍—尤鲁……多斯,”恩崔立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把腰带上的袋子摇得叮当响。“多斯特?” 牛头怪停止前进,抬起了他的牛头。 “你在说什么?”凯蒂·布莉儿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恩崔立老实承认,不过他认为自己方才提到了关于礼物的词。 越来越不耐烦的牛头怪守卫发出一声低吼。 “多斯特?”凯蒂·布莉儿一边大胆地发问,一边满面笑容地拿出了弓。她笑得一脸灿烂,还傻乎乎地上下点着头,像是要把弓送给牛头怪;而此时此刻,她的另一只手滑进了斗篷,在腰后的箭囊里摸着箭枝。 “多斯特?”她再次问道,而牛头怪则用粗壮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是的,就是你自己!”凯蒂·布莉儿吼道,拈箭,上弦,开弓,放箭。愚蠢的牛头怪甚至还来不及转身逃跑,箭就已扎进了他的胸膛,箭尾还在体外微微颤动。 “用你的手指去堵洞吧!”凯蒂·布莉儿咆哮着,又一枝箭搭上了弦。“看看你有多少根手指?” 她飞快瞟了一眼恩崔立,他瞪着她,已经呆住了。凯蒂·布莉儿冲恩崔立放声大笑,又是一箭刺入牛头怪的胸膛,将他逼退数步倒进廊道通向的那间较宽敞的房间。他往下一倒,立即有半打以上的牛头怪应声奔了出来。 “你疯了!”恩崔立冲着她大叫大嚷。 根本懒得回话。凯蒂·布莉儿一箭射进了逼得最近的那个牛头怪的腹部。冲出来的同伴把他踩倒时,他的痛苦翻了一番。 恩崔立抽出兵刃迎了上去,清楚自己必须拦下这些巨怪,好让凯蒂·布莉儿能发挥弓的威力。他在离廊道尽头两步远的地方碰上了第一个牛头怪对手,急忙扬剑架住对方砸来的钉棒,半边身子都被这一击震麻了。 但恩崔立的动作比这滞钝的大怪物要快得多,不过一个照面,他的匕首已往对方的上腹部连捅了三次。钉棒压了下来,恩崔立招架的剑被逼着下压,他不得不身随剑转卸去力道,闪过劈下的钉棒。 剑锋斜指,闪着绿芒的锋刃在牛头怪下颚划出一道利落的血线,斫断了骨头,牛舌头也被断成了两截。 血从牛头怪口中喷涌而出,他却仍挥棒将恩崔立逼退去。 一道银光让对战的一人一怪都是一阵目眩,是凯蒂·布莉儿的箭穿透了迫近的一个牛头怪的肩膀又扎进了后一个的头。 恩崔立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手递出锋利的匕首,一手挥刀猛砍,只希望牛头怪此刻和他一样什么都看不清。迅猛的挥打从眩晕的困兽落到他身上,牛头怪一头栽倒在他跟前时他才回复视觉。 恩崔立毫不迟疑地跳上这家伙的背,再跳上旁边的另一具死尸。站在这些大块头的尸体上,他就和下一个牛头怪一样高了。他狠狠一剑刺进了对方的肩头。恩崔立以为这个家伙很好收拾,因为它持兵器的手已受伤无力地垂到了一旁。但他从未有过与牛头怪这类怪物对战的经验,所以牛头怪一头顶向他的胸口挑起他时,他大吃一惊。 牛头怪拧头就往房间一侧的墙冲去,刺客就被挑在两只牛角间。 “噢,该死的。”凯蒂·布莉儿一声低咒,看到她和其他的牛头怪之间突然空了。她单腿跪下,狂乱地扯出箭枝一箭箭射去。 盲目的密集放箭射倒了一个牛头怪,接着又是一个。但第三个牛头怪抓住前一个的尸体当肉盾,凯蒂·布莉儿想射他的头,但没有真正伤到他,而他迅速逼近来了。 女战士再发一箭,既想让他目眩又指望能刹住他的冲刺,接着一个俯冲向前爬出几步,从奔来的大脚一旁险险滑过。 牛头怪一头冲向了大门。因为把死去的同伴挡在身前,他根本没看到凯蒂·布莉儿已经滑开,他举着尸体,又一次狠狠地把它顶到了墙上。 仍坐在地面,凯蒂·布莉儿得想法躲开三双树干一样的大脚蹭出去。三只牛头怪号 盲目的密集放箭射倒了一个牛头怪,接着又是一个。但第三个牛头怪抓住前一个的尸体当肉盾,凯蒂·布莉儿想射他的头,但没有真正伤到他,而他迅速逼近来了。 女战士再发一箭,既想让他目眩又指望能刹住他的冲刺,接着一个俯冲向前爬出几步,从奔来的大脚一旁险险滑过。 她差点儿就干成了。 队列里最后一个牛头怪发觉有东西擦过他的腿,于是往下瞧去,接着一声怒号,两手握紧了钉棒。 凯蒂·布莉儿就地一滚,弓落到了身前。她不知怎么竟还射出了一箭,打住了这只怪物的背。她抬腿就是一个团身后翻。 眼花的牛头怪砸落的钉棒离凯蒂·布莉儿弓起的背只有一尺,凯蒂·布莉儿重新站直,面对着这群怪兽。她把弓挡在身前,扭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廊道。 ※※※※ 这一撞把他顶得喘不过气来。牛头怪未受伤的那条手臂牢牢锁住了恩崔立的腰,它往后一跳,显然是打算再撞他一次。就在几尺外,另一只牛头怪正为得胜的同伴欢呼。 恩崔立的匕首狠狠地胡乱扎戳着,徒劳地试着刺穿怪兽坚硬的头骨。 刺客再一次被撞到墙面时,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他强迫自己忍住痛苦和恐惧看清前方,强迫自己迅速辨明面临的情况。冷静的头脑是一个战士的最大优势,于是他很快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坚实的头骨,他将匕首尖端刺进两只牛角间的皮肉,向下割破了牛头怪的面颊,刀刃下划时还以同样的劲道往深里扎。 又被撞了一次墙。 恩崔立稳住握匕首的手,确信匕首将会发挥本身的效用。一开始,刀刃平顺地滑下,没能扎进去,然而一感觉到柔软的部分,恩崔立就手腕一拧,狠命地捅了进去。 捅进了牛头怪的眼睛。 刺客感觉得到饥渴的匕首扣住了牛头怪的命脉,感觉到它的脉动,把一波又一波力量传上他的手臂。 牛头怪打了一阵寒战,抵着墙没有再动弹。那个观望的同伴继续大声欢呼,以为它已经把那个人类碾成了肉泥。 可它直挺挺地倒下死了,而恩崔立则轻盈地落到了地面。脚一沾地,他就迅速奔向另一只牛头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展开了剑——匕首——剑的三段式组合攻击。 吃了一惊的牛头怪向后退去,恩崔立紧追不舍,匕首又稳又狠地刺入拔出,吸榨着对方的能量。半死不活的牛头怪动作僵硬地挥出一棒,恩崔立一扬剑轻巧地隔开。而他的匕首饱餐了一顿。 ※※※※ 凯蒂·布莉儿逃进了一个小房间,旋回身一腿跪倒。根本没必要瞄准,因为紧追而来的牛头怪已经把走道给填得满满当当。 幸运的是,追得最近的一个牛头怪因为大腿上中了一箭,没法以全速往前奔,但这是个顽固的家伙。中了一箭又一箭竟还是要继续往前追。 这家伙后面的另一只牛头怪正冲着第三只暴躁地高声叫嚷,而那一只推着靠在墙上的一具尸体,打算走另一条路。不过从来就没听说牛头怪是什么聪明的生物,追兵队伍里的最后那只还坚持说自己已经把那个女人钉在墙上压烂了。 最后一箭破空而去。离弦时,箭尖和冲上前来的牛头怪的鼻子相距不过半尺。箭从两个鼻孔间穿透牛头怪的颅骨,几乎把它的头裂成了两半。它当场毙命,但冲劲未减的尸体将凯蒂·布莉儿撞倒在地。 她伤得不重,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也不够位置让她舒臂开弓制止冲来的第二只牛头怪了。 突然插进来的一个身影截住了牛头怪的去路,连连劈砍戳刺。一阵眼花缭乱之后,牛头怪握紧被打裂的膝盖弯下了身。它笨拙地挪往一旁想追上刚才出现的敌人,可恩崔立脚跟一旋,轻松地舞开去。 他奔到房间的正中,躲在一根黑色大理石石柱后,牛头怪追来了。恩崔立绕着柱子走动,牛头怪飞快地想着对策(就一个牛头怪而言,它的考虑速度算是很快了),它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一手钩住那根石柱,想借势转个弯从一旁兜回来。 恩崔立比他想得更快。一发现自己走出了牛头怪的视线,他就不再绕柱子跑动而是退回了几步。正转过弯来的牛头怪一下塞进了刺客和石柱间的空位,让恩崔立干净利落地在它的侧面和背后捅了十几下。阿提密斯·恩崔立从来不需要有更好的机会。 ※※※※ 牛头怪举起同伴的尸体往后跳了三步,然后怒吼着冲上前去,把尸体砸向通往外面的石门。 一枝魔法箭扎进他的背,烧得咝咝作响。 “呃?”它想要回过身。第二枝箭从侧面穿入,伤了它的肺。 “呃?”它已上气不接下气,仍蠢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总算是转过身看到了正站在走道尽头的凯蒂·布莉儿,她正神色肃然地举起了强弓利箭。 第三箭射中了牛头怪的侧脸。它刚往前走了二步,第四箭就击中了它的胸膛,把它冲得往后一跌撞上了死去的同伴。 “呃?” 它又中了五箭,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直到恩崔立走到凯蒂·布莉儿身边告诉她说战斗已经结束时,她才明白它已经死了。 “我们很走运,这附近连一个卓尔精灵都没有。”刺客边说边紧张地打量着圆形屋子里环成一圈的十二个门和凹室。他感觉着魔法盒的热度,转身对着屋里那根从地面直通到天顶的石柱。 没做半个字的解释,刺客奔到石柱旁,敏锐的手指在光滑的柱面四处摸索。 恩崔立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凯蒂·布莉儿微笑,她忍不住发问:“你发现什么了?”她问第二次的时候,刺客用按下石头做了回答。大理石柱面的一部分滑开去。现出了中空的内部。恩崔立拉着凯蒂·布莉儿走了进去,门就在他们身后自动合上了。 “这是什么?”凯蒂·布莉儿追问,以为他们只不过是走进了一个密室。她看了看左边天顶上的一个洞,又瞧了瞧右边脚下地面上的一个洞。 恩崔立没有回答。跟随着魔法盒的指示,他一点点移向地面的洞口,跪下一条腿往里望去。 凯蒂·布莉儿走到他身旁,发现下面并没有梯子时,她好奇地盯着恩崔立。接着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大理石房间,想找一个可以固定绳子的地方。 “也许有一个落脚点。”恩崔立分析道,走到洞边轻松地跳了下去。他的表情突然一变,发现体重像是消失了。而自己浮在了半空中。 “怎么回事?”凯蒂·布莉儿看到他惊喜的模样时,不耐烦地追问。 恩崔立松开扣住地板的手,张开手指,轻轻地下降时他一直自鸣得意地笑着。凯蒂·布莉儿紧跟着他走下洞口,轻轻飘荡,缓缓下落到黑暗中。凯蒂·布莉儿看到恩崔立就在她下方,戴上了伪装用的魔法面具开始集中心神。 “你是我的囚犯。”刺客冷冰冰地说着,凯蒂·布莉儿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以为恩崔立又改变主意要投向黑暗精灵一方了。她落到刺客身旁时,他打手势要她的陶玛里弓,凯蒂·布莉儿立即就理解了他的意图。 “给我弓。”恩崔立不耐烦地说道。 凯蒂·布莉儿顽固地摇着头,刺客了解她,知道最好不要在这一点上和她争辩。他走向最近的一面墙,集中起精神,这一层的门很快就在他面前打开了。两个男性卓尔精灵正等着他俩,两把十字弓都上好了箭对着他俩,凯蒂·布莉儿怀疑如果要快速伸手取弓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两把十字弓一下掉到了地上,两个卓尔精灵守卫的嘴也张得老大——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崔尔·班瑞! 恩崔立粗暴地抓住凯蒂·布莉儿把她拉到身前。 “崔斯特·杜垩登!”他用崔尔的声音大喝道。 守卫们根本不想和班瑞家的长女争辩。给他们的命令里没有提到要护送崔尔,或是除了班瑞主母外的任何人去见宝贵的囚犯崔斯特,不过命令也没提到过任何女性的人类犯人。一个卫兵匆忙上前来,另一个则奔了过来要抓凯蒂·布莉儿。 年轻女郎丢下弓瘫坐在地上,害得恩崔立和一个黑暗精灵不得不一人一边抬起她的胳膊把她架着往前走。另一个黑暗精灵拾起了陶玛里弓,看到神弓落到一个邪恶生灵的手里,凯蒂·布莉儿心头不免略略一紧。 他们在一条漆黑的走廊中穿行,经过了几道铁门。领头的精灵在一扇铁门前停下步子,拿出一根小棒。棒子刷过门把旁的一个金属盘,接着在盘子上敲了两记。铁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领路的精灵谄笑着转过身,像是非常乐意为崔尔效劳的模样。恩崔立一掌掴在他脸上,把他打得往侧旁一仰的时候,刺客的匕首紧跟着刺穿了他的喉咙。 凯蒂·布莉儿的攻击不及这流畅,但是比这要粗暴得多。她骤然旋身,抬腿猛击,膝盖顶中身后卓尔精灵的腹部,两人一同撞到了墙面。接着凯蒂·布莉儿撤后半步低头一撞,用前额砸断了对方笔挺的鼻粱。 之后便是狂暴的拳雨再加上膝盖冲腹部的狠狠一击。凯蒂·布莉儿扭着对方进了牢房,她站在他身后。手从他胳膊下穿过,手指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从地面抬了起来。 这卓尔精灵拼命挣扎却没法脱身。恩崔立走了进来,把尸体扔到一旁。 “绝不怜悯!”凯蒂·布莉儿咬牙切齿道。 恩崔立平静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凯蒂·布莉儿掐住的黑暗精灵又踢又蹬,踹向恩崔立的一脚被他的前臂挡住了。 “崔尔!”满腹疑云的卫兵大嚷道。 恩崔立走了回来,笑吟吟地摘下了面具,恐惧的神色在这个无助的卓尔精灵脸上漫开的那一刻,恩崔立的匕首往前一递刺穿了他的心脏。 凯蒂·布莉儿感觉到黑暗精灵一阵抽搐,然后软了下来。恶心的感觉涌过她全身上下,但在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被锁着的遍体鳞伤的崔斯特时,这种感觉立即消失了。他被吊挂在墙面,一边呻吟一边徒劳地想要把身子缩成一团。凯蒂·布莉儿把尸体往地上一扔,朝她最亲爱的朋友奔了过去,立即就注意到扎在他的胃部那柄虽小却相当惹眼的短镖。 “我要拔掉它!”她对崔斯特说,希望他会同意这么做。但他已经神志不清,凯蒂·布莉儿觉得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现在就在牢房里。 恩崔立走近来站到她身旁。他只略微瞟了短镖一眼,更在意那些锁着崔斯特的链子。 飞快地吸了口气,凯蒂·布莉儿握住可恶的短镖拔了出来。 崔斯特蜷起身,痛苦地尖叫出声,然后无力地软倒,不省人事。 “没有锁可以撬!”恩崔立怒骂,发现所有的锁链都由坚实的链环环环相扣。 “走开。”凯蒂·布莉儿从墙边跑开时喝道。恩崔立转身盯着她,看到她抬起了弓往侧旁一挥示意他让开。 两箭射断了锁链,崔斯特掉了下来被恩崔立稳稳接住。伤痕累累的游侠努力地想张开青肿的眼睛。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认不出面前的是敌是友。 “药瓶。”他恳求着。凯蒂·布莉儿四处张望,看到了靠墙放着的一排排瓶子。她冲过去找到一个装得满满的瓶子拿给崔斯特。 “他简直不可能活得下来。”她拿着难闻的药水走近时,恩崔立说道,“他受的伤实在太多。是什么东西让他撑下来了?” 凯蒂·布莉儿满腹疑窦地瞧着手上的瓶子。 刺客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然后点了点头。“干吧!”他指示说。明白崔斯特如果是这种身体状况,他们根本没有希望带着他走出班瑞家的庭院。 凯蒂·布莉儿把瓶子贴在崔斯特的嘴唇使劲一推,逼着他往后一仰头,灌下了一大口药水。崔斯特又是咳又是吐,一时间,凯蒂·布莉儿生怕是自己害死了最亲近的朋友。 “你怎么会在这儿?”崔斯特蓦地两眼圆睁,力量正流经他的身体。但他仍未能撑起自己,呼吸也是让人不安的浅促。 凯蒂·布莉儿奔到墙边拿回了更多的药瓶,打开轻嗅确定气味是一样的之后才将药水倒进崔斯特嘴里。不过几分钟,游侠就稳稳地站定,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到他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和最势不两立的敌人肩并肩地站在面前。 “你的装备。”恩崔立把崔斯特强扭过身对着那一堆装备。 崔斯特瞧着恩崔立而没有去看那一堆东西,不知道这个邪恶的刺客又在玩什么花样。恩崔立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这对宿敌的目光锁在了一起。 “没时间了!”凯蒂·布莉儿急嚷道。 “我以为你死了。”崔斯特说。 “你想错了。”恩崔立平静地回答。眼睛眨也不眨,他从崔斯特身边走过拾起了链甲,递给跟来的卓尔精灵。 “看着走道。”恩崔立对凯蒂·布莉儿说。女战士转身朝门走去,而铁门正在此刻打开了。她迎面碰上了范德丝·班瑞的法杖。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五篇 战士的眼睛 
勇气。在任何语言中,这个词都有一种特殊的音调,来自将它念出声时恭敬虔诚的态度。勇气。一个唤起对丰功伟绩及英雄人物追忆的词,面对突袭的地精们时,护卫着城墙那些人们肃然的面容;大敢当前时仍照看着年幼孩童的母亲脸上的活力。在诸国度许多大城市中,孤儿们在大街小巷游荡,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他们有着独一无二的勇气,顽强抗争着肉体和心灵的困境。 我想阿提密斯·恩崔立在卡林港满是泥泞的巷道中曾经历过这样的挣扎。某种程度上,他当然是赢了。战胜了所有有形的障碍,跨升到一个有惊人势力和权威的阶层。 另一方面,阿提密斯·恩崔立毫无疑问业已落败。我常常思考着,如果他的心灵不曾腐坏,他本该是什么样?然而,我不会将我的好奇心与怜悯混为一谈。恩崔立的选择并不比我少。他本来于身于心都可战胜逆境。 我离开秘银厅决意终结对我朋友们的威胁时,曾考量过自己的勇气和无私之心。我曾以为是为亲爱朋友们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当凯蒂·布莉儿踏入班瑞家中我的牢房时,当从半睁的眼中看到她美丽曼妙的身形时,我了解了真相。我自秘银厅离去时并不明白自己的动机。满心无名的挫伤使我认不清辞去的意义。走下幽暗地域时我并不勇敢,因为我心深处以为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我不允许自己哀悼沃夫加,情感的空虚夺取了我将事情纠入正轨的愿望和信念。勇敢坚强的人从不舍弃希望。 同样的,阿提密斯·恩崔立跟随凯蒂·布莉儿来救我也不是什么英勇行为。他的举动出自完全的自暴自弃,若继续留在魔索布莱城,他就完蛋了。恩崔立的目的从来就是完全利己的。从他的救援尝试来看,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跟着我离开是他活下去最好的机会。救援是精心计算的结论,而非出于英勇。 凯蒂·布莉儿冲出秘银厅去追她愚蠢的卓尔精灵朋友之刻,确实超越了对沃夫加的悲悼。令人悲恸的一切仍萦绕着凯蒂·布莉儿,她的行动只是被忠心所驱使。她会失去一切,却仍为一个朋友而孤身踏入荒蛮的幽暗地域。 在班瑞家的地牢中,我第一次望着她的眼眸时,逐渐理解了这一切。我渐渐明白勇气一词的真义。 而我,在沃夫加倒下的一刻,方才明白什么是激情。我像猎人般作战,狂暴蛮横、冷酷无情,直至再次看向我忠诚的朋友时,我才回复一双战士的眼睛。不再垂头认输接受厄运,不再认为班瑞家将我献祭——把我的心奉给罗丝——是理所当然。 在地牢中,医疗药水治愈了我虚弱的肢体,凯蒂·布莉儿苛责的眼神治愈了我的心。我发誓要奋起抗争,要与强权作战,不胜不休。 看到凯蒂·布莉儿时,我记起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三章 达塔克 
她伸手摸箭,横弓挡在身前,正在此刻,从魔杖喷出的绿色光球冲她疾射而来。凯蒂·布莉儿的弓骤然紧紧抵住胸口,把她带得飞起来,重重撞到墙上。仿佛有人一手箍紧她的胸膛,另一手勒紧她的腰腹,腿也无法动弹。她甚至不能从墙面上掉下去!她想尖叫,嘴却张不开,有一只眼睛也睁不开,而另一只眼睛则什么都看不到,她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恩崔立转回身,长剑匕首出鞘在手。三个卓尔女子已进到屋内,两人手里的十字弓正瞄着他。恩崔立见势立即滑向一侧,冲到屋正中,奔到凯蒂·布莉儿身旁。 轻捷的杀手蹲下再一个前扑,仿佛要跳向敌手,却接着一个俯身,长剑直刺而出。 训练有素的卓尔女性们识破了杀手的佯攻,缓了一步方才松开弓弦。第一支短镖刺中恩崔立的肩头,比他料想的要伤他更深。骤然间,他卒然顿滞,身子挺直。黑色的电弧犹如闪着火花的触手自短镖进出,焚噬着他的身体,将他逼退数步。 第二支短镖尖啸着扑向他,刺入身体时并未给他太大的痛楚,然而,电流风暴紧接而至,一把将他重掼在地。他的长剑脱手飞出,以毫厘之差错开被困的凯蒂·布莉儿。 恩崔立缩在年轻女郎脚边。他仍紧握那把镶宝石的匕首,以为很快就能熬过这阵刺痛。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指不自觉地痉挛抽搐,对匕首的握力越来越弱。他想举起那把利刃,但肌肉不听使唤,匕首很快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在地。 他躺在凯蒂·布莉儿脚下的地面,满心迷乱,惶恐不安。今生今世第一次,战士的肌肉不回应他的召唤。 第三位女子,三人组中间的那位引起了崔斯特的注意:范德丝·班瑞——达塔克——这段漫长日子中他最无情的拷问者。崔斯特将链甲挽在身前,纹丝不动地站定,眼都不敢眨一下。站在那位残忍的班瑞家女儿左右的两位女性丢开十字弓,各自抽出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崔斯特料想会有狂风袭卷或者别的什么法术围困他,因为范德丝已开始快速低语吟唱。 “英勇的朋友们。”这位不怀好意的贵族精灵讥讽地开了口,说的是标准的地表通用语。 崔斯特立即明白了她法术的性质,那使她能与恩崔立和凯蒂·布莉儿交流。 恩崔立的嘴唇奇怪地蠕动着,他的神情表明他想说的可不止只是要求对方解释的话而已。“典礼呢?” “事实上,”范德丝回答,“我的母亲和姐妹们,还有许多来访的主母都聚在神堂里。我不用参加一开始的仪式,因为我奉命一会儿要将崔斯特·杜垩登带到她们跟前。”她非常满意地盯着崔斯特,“看样子你的朋友们已经帮我省了往你喉咙里灌药水的麻烦。” “你真以为会那么容易进到班瑞家,劫走我们最有价值的囚徒?”范德丝问恩崔立,“你早在翻过蛛网围篱前就被发现了。你是怎么把脏手放到我兄弟的面具上的,我们会查清楚的!贡夫,或者那个危险人物贾拉索,有的是问题要应付。” “还有,我很吃惊,刺客。”她继续说,“你真是浪得虚名——我本来还期待能看到更好的表现。你难道不明白全由男性来守卫我们宝贵猎物的用心吗?” 她转向崔斯特,摇摇头。“当然,那些装样的卫兵还可以再多些。”崔斯特一动不动,不形于色。他感觉得到力量正在回复,医疗药水在发生效用。然而,他清楚,面对像范德丝以及其他两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女性,回复力量与否没有任何差别。游侠不屑地瞥一眼他的装甲——它挂在手上对他一点儿用都没有。 恩崔立神智清明,但身体却并非如此。电流冲击持续不断,每次对动作协调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他想把手伸进腰袋,但听到范德丝的话,那些暗示消磨了他求生的愿望。 “我们猜到了那个人类女人还活着。”范德丝解释道,“很可能就落在贾拉索手里——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就被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恩崔立怀疑贾拉索是否设下了双重圈套。佣兵头子是不是精心订下了这样的计划,就是为了将凯蒂·布莉儿送到班瑞家来? 提到凯蒂·布莉儿让崔斯特眼眸一亮。他不敢相信她就在这儿,魔索布莱城,不敢相信她冒了多大的风险追随着他。关海法在哪儿?他想着。除了凯蒂·布莉儿,布鲁诺和瑞吉斯是不是也跟来了? 凝望困在绿色黏液中的年轻女子时,他不禁瑟缩。她看来多么脆弱易碎,多么娇柔无助。 转面望着范德丝时,崔斯特淡紫色眼眸中的火焰燃得愈发明亮。对拷问人的恐惧消失了,只求速死的心灰意冷消失了。 念头急转,崔斯特一把掷落链甲,弯刀已然在手。 范德丝一顿首,左右骤分,包夹而上。一人以剑叩击“闪光”的弧刃,逼着崔斯特弃刀。他俯看着“闪光”,理性要他顾势放手。 但崔斯特却回锋掠起一道狂弧,刷地将剑推到一旁。另一把刀急跟而进,对方的直刺尚未出手就被挡开。 “蠢货!”范德丝冲他兴奋地大喊,“早盼着你动手了。崔斯特·杜墨登——丹卓一心就想宰了你!”她说这话的样子让崔斯特很是怀疑在那场可能发生的对战中,她究竟是希望谁胜出。他没时间去分析这混沌世界里没完没了的阴谋,两名卓尔女性紧逼着他时,根本没那个时间去考虑。 范德丝用黑暗精灵语,命令她的战士狠狠地教训崔斯特,但不要杀了他。 崔斯特忽如狂风急旋,刀光在四周织出一张致命的网,接着骤然跳出,一刀扎向左边的女子。一招无功,优良的卓尔装甲挡住了刀锋——可是,崔斯特却没有甲胄在身。右方来的剑尖刺中崔斯特时这想法被搁到了一边。冷笑声中,他旋身一退,回手挑开剑身,不曾让锋芒伤到自己。 ※※※※ 恩崔立希望范德丝和她的卫兵一样被战斗吸引,因为他的每个动作又笨拙又招眼。他无论如何都要从腰袋中取出蜘蛛面具,止住颤抖的手,于是,他向上伸出手抓住了凯蒂·布莉儿的腰带。 发抖的手指没能抓牢,他摔回到地面。范德丝无意间瞥了眼他的方向,冷然一哂——显然没注意到那张面具——又回头继续观看战斗。恩崔立半靠墙坐着,想靠内心意志克制这令人不快的卓尔精灵法术,但所有努力都是徒劳,他的手仍不由自主地抽搐个不停。 ※※※※ 剑从各个方向朝崔斯特劈砍而来,一线剑光在他颊上滑过,一阵剌痛。经验老到的女性们配合默契地将他困死在角落之中,毫无转圈的余地。然而崔斯特闪避技巧卓越不凡。范德丝为他杰出但无益的挣扎鼓掌。崔斯特明白自己陷入苦战。身上没有甲胄保护,而且,尽管魔法药水正流经全身,身体却仍很虚弱。要突破这样强力的夹击。他无计可施。一剑低削而来,另一剑由另一侧劈落。崔斯特弹身跃起,提膝低首,扬起“闪光”架开剑锋,另一柄弯刀则在身前左右隔开了两人一人一剑的中段攻击,同一时刻完成了第四次闪避。攻招绵绵不断,但崔斯特却未必每招都能予以还击。他跃起潜下,左右旋舞双刀,千方百计不让那些蜇人的剑在他易受伤的身上戳出深深的洞来,但是,小伤口却越来越多了。游侠绝望地瞥了凯蒂,布莉儿一眼,却被她将面临的险境吓倒了。 ※※※※ 恩崔立继续着他徒劳无益的奋战,最终败倒,觉得自己是不能从这强大的魔力中挣脱了。然而,若接受失败,杀手恩崔立就不可能在卡林港凶险的街巷中立足,不可能登上那个南部城市地下世界的领导者之位。他改变想法,决意对付这个加诸己身的变数。恩崔立向上猛伸手臂。手指没有任何抓握动作——他本就没打算抓住什么——而是用力将胳膊拍往墙上的黏胶。这下够牢了。凭着这惊人的黏合力,恩崔立曲回手臂将自己拉到被困的女子身边。凯蒂·布莉儿无助无望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当杀手能自由活动的手在空中摆动的时候,虽说她很怕他会打她一拳,却没有退开也没有低头躲闪(不过,她的头想动也动不了)。但从那只手中飞出的却不是镶宝石的匕首,而是那张蜘蛛面具。它落到凯蒂·布莉儿头顶正上方,就在那一刻,凯蒂·布莉儿领会了恩崔立的用意。面具没有立即滑下来,因为它被粘住了,不过,这滩绿色的烂泥浆很快就屈服于面具上魔法的威力。一波粘胶冲刷而过时,凯蒂·布莉儿什么都看不到了,接着蜘蛛面具的底边盖到了她睁开的眼睛上。一会儿,她另一只眼睛眨动着,也睁开了。 ※※※※ 激斗愈酣,火星四溅。女性们更加猛烈地攻击这位男性叛徒的顽强防御。 “到此为止!”不耐烦的范德丝怒吼,“收拾他,拖他到神堂,让他好好亲眼看着那个蠢女人献祭给罗丝女神!” 范德丝说什么都可以,怎么威胁崔斯特·杜垩登都好,没有哪句比这句话更失策了。凯蒂·布莉儿,亲切可爱、天真无辜的凯蒂·布莉儿竟要献祭给可憎可厌的罗丝,这是崔斯特绝不能容忍的。 他不再是崔斯特·杜垩登,理性的他已被满心焦虑的猎人所代替,站在这里的是那个原始的猎人,残酷无情。 他左边的女子谨慎地还击着,而来自右边的攻击要大胆得多——一把剑刺过他弯刀的护网。 这一剑轻灵之至,但在迅捷的猎人眼中看来却不过是慢吞吞的动作,崔斯特任由剑尖刺入腹中,左手立即回刀横斩,搪开长剑,切过她扬起的手臂,与此同时,游侠的右手则封住了她的另一把剑。 双刀在身前错开,左手上削,右手下砍,对调了攻击的目标。 他突然腰一沉,两位女子的剑竟冲对方而去。崔斯特右腕轻拧砍向敌人的膝部,左手狠狠前扎。他的敌手顿时腿一折,弯刀自她的腹部直穿而过,她倒了下去。 仍蹲着,崔斯特急急旋身。赶在左侧女子直冲而来时,搪住了攻击。 她出招太高了。弯刀荡开了一把剑,另一把剑却直直下戳。这一剑划破了崔斯特的皮肉,伤及肋骨。 来回往复,闪躲腾挪,这新添的伤没能让猎人感觉到疼痛,甚至更重的伤他都不觉得痛。范德丝无法相信,在她技艺高超的战士强攻之下,崔斯特竟能支起一条腿,居然迅速地站了起来。 而她的另一个战士蜷在地面,一手抱着折断的腿,一手捂着涌血的腹部。 “够了!”范德丝怒喝。魔杖指往崔斯特的方向。她喜欢观战,但绝不愿为之失去任何女性。 “关海法!”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范德丝瞟往一旁,看到那个女人远远躲开了黏胶蹲伏在地——她竟戴着蜘蛛面具!凯蒂·布莉儿一离开墙就掏出玛瑙像,抄起一把匕首。 范德丝直觉地又射出一团黏胶,黏液滑过凯蒂·布莉儿的身体直接粘到了墙上。 凯蒂·布莉儿晕晕乎乎地踉跄着一头扑上前,刺出匕首。她想割伤范德丝的手,但回旋的法杖在锋刃划破血肉前就把它拨到了一旁。 凯蒂·布莉儿撞上了卓尔精灵的腿,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凯蒂·布莉儿抓住了范德丝,后者又踢又扭地想要挣开。 ※※※※ 崔斯特迅速地猛击对方的双剑,发出一声长吟。女战士激烈地回击了一阵,但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穷于应付崔斯特密集的攻击。 她一剑上撩,在右边挡住了“闪光”。一剑扬起想截住另一把弯刀的扎刺。 可弯刀的这一扎不过是虚晃一招,急掠而出的只有她自己的剑。一发觉这是佯攻,她立止剑势,回手防护。 太迟了。崔斯特的刀没入了精巧装甲的缝隙。他现在空门大开,但女战士已经没有力气、没有生命再做出攻击了。弯刀漂亮的一击穿过她的心脏,她已失去了一切。崔斯特抽回刀时,她只抖了一下。 ※※※※ 凯蒂·布莉儿紧抱住范德丝的腿,拳头雨点般落到她的头上。蜘蛛面具歪到一侧,凯蒂·布莉儿什么都看不到,但她明白,如果范德丝手上有武器,她就麻烦了。 凯蒂·布莉儿往前盲目地伸长手想抓住卓尔精灵的手腕,但范德丝的行动快得多,不仅闪开了手,还扭动着挣出了一条腿。她又扭又踢,凯蒂·布莉儿被打得几近晕厥。 范德丝用力推着她,脱开了身,凯蒂·布莉儿往前爬着想要捉住突然退开的那双腿。年轻女子只犹豫了一瞬就将那讨厌的面具转了回来,看到范德丝的脚已躲到老远的地方时,她简直难以置信,不禁大叫了一声。 班瑞家的女儿迅速站起身奔出房间。 凯蒂·布莉儿非常清楚如果让范德丝逃脱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她倔强地撑起身要站起来,却被来人的手温柔地制止了。她看到崔斯特·杜垩登的赤足落在眼前的石头地面,全速追出。 崔斯特踏入走廊的一瞬就一个拧身,猛地向后一倒摔到地上,力道大得凯蒂·布莉儿都以为他已经被击中了。但看到一团绿色的黏液从他上空飞过,她立时明白他是特意跌下来的。 崔斯特一跃而起,像只轻灵的大猫一般疾掠而出。 一只真正的轻灵大猫关海法紧随其后,跃过凯蒂·布莉儿扑进走廊。它转身如此敏捷灵巧,在它的脚爪落到地面的一瞬,凯蒂·布莉儿都不自觉眨着眼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不!”死到临头的卓尔精灵的惨呼自走廊传出。范德丝曾折磨过,无情拷打过的战士追上了她,他的眼中跳动着复仇的怒焰。 关海法就跟在崔斯特身后,很想帮他一把。不过大猫晚了一步——一柄弯刀已深深没入范德丝腹中。 ※※※※ 身边一声呻吟引起凯蒂·布莉儿的注意,她发现受伤的女精灵正爬向掉在一旁的兵器。 凯蒂·布莉儿连忙匍匐接近,两腿缠上了对方的脖子,用尽全力狠狠勒紧。两只乌黑的手对她又扯又捶,但很快就停住了,凯蒂·布莉儿以为她认输了,然后突然注意到她的嘴唇在蠕动。 她在念咒文! 完全出于直觉反应,凯蒂·布莉儿的手指连连戳向精灵的眼睛。吟唱变成了痛苦的惨呼,在凯蒂·布莉儿两腿锁得更紧之后,化做了一声喘息。 凯蒂·布莉儿恨透了要这么做。杀戮让她恶心,尤其是像这样的搏斗,她不得不忍受着每分每秒的流逝,一直到对方窒息而死。 她瞥见恩崔立的匕首就在不远,于是伸手将它抓住。将这伤人的利器握在掌中时,因愤怒和失却纯真的泪水盈满了她碧蓝的双眼。 ※※※※ 关海法刹住脚步,崔斯特粗鲁地拔出深深扎了进去的弯刀,向后退了一步。 “瑙。”眩晕的范德丝重复着一个卓尔语的词“不”。可恨的达塔克如今在崔斯特眼中如此渺小,简直可以说是悲惨。她的痛苦加剧了,猛烈地颤抖着。 她倒在了崔斯特脚下。嘴唇嚅动着,最后一次做出那个词的口型,却再没有声音从她已停止了呼吸的嘴里吐出,红色的光芒永远从她眼中消逝了。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四章 突出重围 
崔斯特回到牢房,看到凯蒂·布莉儿仍躺在石板地,紧握着蜘蛛面具,气喘吁吁地试图平顺呼吸。在她身后,恩崔立困窘地一手粘在墙上,身子荡来晃去。 “这能把他弄下来。”凯蒂·布莉儿边说边把面具抛给崔斯特。 崔斯特接住了面具却没有动弹,远有比释放那个刺客更重要的事需要知道。 “瑞吉斯告诉我说你来了这儿。”凯蒂·布莉儿为半身人辩解,虽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我逼他告诉我的。” “你一个人来的?” 凯蒂·布莉儿摇头,崔斯特险些脱力倒下,以为又有一个朋友陷入险境,更糟点说不定已经死了。然而凯蒂·布莉儿指着的是关海法,游侠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傻瓜。”崔斯特应道,只是纯粹出于担心和失望如是说。他紧锁眉头,希望凯蒂·布莉儿明白他有多么不高兴。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年轻女子含笑回嘴。这微笑抚平崔斯特皱紧的眉。他不能否认再次见到凯蒂·布莉儿时心中的喜悦,即使是在眼下这种险境中的重逢亦是如此。 “你是打算现在就讨论这个呢?”凯蒂·布莉儿仍笑着,“还是要等我们回秘银厅了再说?” 崔斯特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伸手捋过浓密的长发。他看看蜘蛛面具,再看看恩崔立,又皱起了眉。 “我们做了笔交易。”觊蒂·布莉儿立即插嘴,“他带我到你这儿来,答应说把我们俩都弄出去,然后我们领他回地表。” “到那儿以后呢?”崔斯特不得不问。 “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凯蒂·布莉儿坚决地说,仿佛要用声音的力度来肯定自己的选择。 崔斯特又一次用怀疑的眼光看看面具,再看看刺客,把阿提密斯·恩崔立放回地表,对高贵的游侠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多少人将会因崔斯特现在的选择而不幸?多少人会再次因阿提密斯·恩崔立的阴影而恐惧? “我答应过他。”看到崔斯特犹疑的神色,凯蒂·布莉儿提醒他道。 崔斯特仍权衡着利弊。不可否认恩崔立的加入能使旅途更安全,尤其是要面对冲出班瑞家的战斗时。崔斯特曾经在类似情况下与恩崔立并肩作战。 尽管如此,可还是…… “我向来,守信。”恩崔立的话磕磕巴巴,还打着颤,他努力控制着牙齿,“我救了……我……救了那个人。”他能动的都只手抽搐着好像要指向凯蒂·布莉儿,却突然痉挛,重重地敲到墙上。 “我会让你守信的。”崔斯特向他走去。他想更进一步逼恩崔立许诺结束他的作恶生涯,但即使恩崔立答应了。一旦到达地表,杀手仍将面临对其黑暗过往的审判。恩崔立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即打断崔斯特。燃起的怒气让他暂时掌控了失去协调感的肌肉。 “休想!”他吼道,“我只答应向她保证过的事!” 崔斯特即刻回望凯蒂·布莉儿,她正站起来去捡弓。 “我答应过他。”她答话,语气更重,对抗着他疑惑的瞪视。 “我们要快……没……没时间了。”恩崔立加上一句。 游侠急走两步,“啪”一声把面具扣在恩崔立的脸上。恩崔立的手自黏胶滑脱,整个人落到地面。但没法让自己站起来。崔斯特取出两瓶药水,但愿这能让刺客恢复控制力。他仍然觉得把杀手放回地表不合适,但是也明白不可能在一旁等到考虑出个结果来。他会放了恩崔立,然后三人跟关海法一起溜出庭院逃出城去。其他问题以后再解决。 会解决的,毕竟,如果药水不奏效,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才不会带着这个拖累出去。 但第一瓶药还没喝完,恩崔立就重新站直了。短镖的毒效本来就只是暂时性的,很快就已消退,而回复药水更加快了恢复的速度。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一同分享了另一瓶药水。穿好链甲后,崔斯特把余下六瓶药水中的两瓶放进了腰带,其他的平分给了两个同伴。 “我们不得不原路返回走到班瑞家的大院去。”恩崔立说着,准备出发。“不用说仪式还在进行。可一旦楼上死掉的那个牛头怪被发现,八成会有一堆的卫兵在等着我们。” “除非范德丝自以为是地就她一个人下来。”崔斯特回答。他的语气还有刺客回应的一瞪眼都表明两人谁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一头冲出去。”凯蒂·布莉儿提议。然而两位同伴都看着她。没昕明白。 “矮人的方式。”她解释说,“后面再无退路的时候,低下脑袋,一头冲出去。” 崔斯特瞥向关海法,瞟一眼凯蒂·布莉儿和弓,瞧一眼恩崔立和他的刀,又盯着自己的一对弯刀——丹卓为了想和被困的崔斯特一战,竟然把游侠所有的装备放得离他那么近! “他们把我们逼上了绝路。”崔斯特不得不承认,“但我怀疑他们知不知道是把什么人逼上了绝路!” 班瑞主母、梅兹·巴瑞森德安戈主母、克约·欧札恩主母在班瑞家宽敞的神堂中央祭坛上站成一个紧密的三角。第四到第八家族的其余五位主母围着三人组站成一个圆。这群精英,魔索布莱城的统治议会,常常在议事堂那间小密室中碰头,但已有几个世纪不曾这样聚在一起祈祷了。 班瑞主母真切地觉得自己正站在权力顶点。她把她们一个个引来,聚齐,将八大统治家族联成同盟,并将让魔索布莱城的所有人员听从自己的领导袭往秘银厅。 典礼开始前早些时候。克约毫无预兆地同意了这次远征,而梅兹·巴瑞森德安戈——她不希望捧名在她之后的家族主母竟能得到班瑞主母的青睐——也立即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罗丝女神与她同在。班瑞主母全心全意如此相信着。而其他家族的主母也同样认为罗丝女神站在她这一边,于是,牢固的联盟关系就这么确立了。 班瑞主母想到典礼的下一步时,仍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笑容。她尽量耐心地等着范德丝回来。她把女儿派去把崔斯特带到这儿,不管怎么说,范德丝很了解卓尔精灵的各类仪式,知道那个叛徒可能熬不过这场典礼。如果范德丝现在正在给那个叛徒一点儿小惩罚,班瑞主母是不会斥责她的。班瑞主母没有打算在这场典礼上将崔斯特献祭。她还有很多的游戏要留给这个家伙去玩,比如要让丹卓有机会在魔索布莱城所有的武技大师中出人头地。但班瑞主母清楚,这些打算是家事,如果因形势所需要将崔斯特献给罗丝女神,那么她很乐意拿起那把祭祀用的匕首。 这个想法看来不坏。 ※※※※ 圆形建筑物前,就在大门一侧,丹卓和伯殷永发现自己正面对两难的抉择。有个卫兵溜进来悄声报告了巨石峰里发生的事,几个牛头怪被杀了,而范德丝和她的护卫已经下到了下面的牢房。 丹卓的目光往下扫过坐成一排排的黑暗精灵们,再看向中间升起的祭礼平台。其他的姐妹都在上面,还有他的兄长贡夫也在上面(虽然他毫不怀疑贡夫乐于找个借口远离这些由女性控制局面的地方)。高阶家族祭仪让人的情绪在巅峰与深谷间摆荡的疯狂典礼,统治议会的主母们在祭礼台上越来越快地转起圈子,一起边击掌边大声歌唱圣歌,气氛正向顶点攀升。 丹卓看到伯殷永期待的眼光,年轻的班瑞之子显然对将要发生的事有些困惑。 武技大师带着伯殷永和护卫走出大厅。在他们身后,伴着越来越频繁的欢呼,传来越来越响亮的歌唱。 沿周围检查。丹卓向伯殷永打着手势。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开口说话非要大喊大叫对方才能听得到。确认周围是否安全。 伯殷永点头答应,走下弯折的长廊,进了一个秘密的侧门,他在那放着自己的蜥蜴坐骑。 丹卓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装备。范德丝很可能已经控制了事态——如果确实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但是在心里,丹卓希望她没能做到,希望着他与崔斯特一战的机会来到面前。他发觉自己的魔剑赞同他的想法,感觉到一波嗜血的渴望从它那儿传来。 丹卓一路走着时都这么想。他会把那个叛逆的尸首带给正主持礼拜仪式的母亲,会让她和其他的主母(还有观众席上的尤德占特·安戈)亲眼见证他的能力。 这想法看来不坏。 ※※※※ “一头冲出去。”一行人走上大理石圆柱里的台阶时,凯蒂·布莉儿悄声低喃。关海法伏在她身前准备跳出去,崔斯特和恩崔立兵刃在手,一左一右站在大猫身旁。凯蒂·布莉儿则拉开了陶玛里弓。 大理石圆柱的门滑开时,一名高级卓尔女战士就正站在门口。她瞪圆了红眼睛扬起两手。 凯蒂·布莉儿的箭恰恰钻进女战士的防御空隙,正正命中。还击倒了就站在她身后的另一个黑暗精灵。关海法跟着箭跳了出去,跃过倒下的两人扑进一群卓尔精灵,把他们赶得在圆形的大厅里四散逃窜。 崔斯特和恩崔立挥舞着刀剑,一人一边冲了出去。他们几乎立时就回到了凯蒂·布莉儿的视线,两人的锋刃都溅上了血。 凯蒂·布莉儿再次从两人正中间射出一箭,在堵住出口的黑暗精灵的血肉之墙开出一个口子,接着她跳了出来站在同伴中间。崔斯特和恩崔立在她左右挥洒着不相上下的华丽剑技。她又是一箭钉住从屋里边门出现的一个卓尔精灵;恩崔立的匕首深深扎进一个卓尔精灵的心脏;崔斯特的弯刀截住一个对手的进攻,双刀左盘右旋,在对手的喉咙切出一个利落的X形。 然而这是关海法的表演秀。在拥挤的房中,世上还有什么比一只六百磅重、轻捷灵活、又抓又挠的猛兽能制造出更大的灾难和恐慌?关海法左冲右突,撞一下这个的背,咬一下那个的脚,匆匆穿过房间奔进走廊。一路上,大猫确确实实没有杀死一个卓尔精灵,但它伤了很多人。也吓跑了不少人。 凯蒂·布莉儿最先进到走廊。 “射那扇该死的门!”恩崔立冲她喊,但她根本无须提示,甚至早在刺客话音未落前就射出了两枝箭。接着到处火花四溅,她几乎连门都看不清——但她能认出那还是顽石一块。 “打开,喔,打开!”年轻的女子大叫,以为他们要被困在走廊里了。一旦身后房间中的混乱平息,敌人会彻底打败他们。仿佛要加深凯蒂·布莉儿的恐惧似的,走廊突然陷入了漆黑。 好运救了他们,凯蒂·布莉儿的下一箭击中了门上一个机关,门向上滑去。盲目奔跑着,凯蒂·布莉儿跌跌撞撞冲出到班瑞家的庭院,先是崔斯特,再是恩崔立,接着是关海法紧随而出。 他们看到了家徽闪出的各色亮纹,骚乱后几个蜥蜴骑兵留下的热痕。一行人不得不立即下决定,因为十字弓箭已从他们周围的石头后飞出。恩崔立做了领队。他一开始想要到蛛网围篱去,但他突然想起他们有三个人,却只有一张蜘蛛面具,根本来不及翻过围篱。他往右方会彻底打败他们。仿佛要加深凯蒂·布莉儿的恐惧似的,走廊突然陷入了漆黑。 好运救了他们,凯蒂·布莉儿的下一箭击中了门上一个机关,门向上滑去。盲目奔跑着,凯蒂·布莉儿跌跌撞撞冲出到班瑞家的庭院,先是崔斯特,再是恩崔立,接着是关海法紧随而出。 他们看到跑去,绕往这座巨石峰的一旁。墙面并不光滑,因为这幢建筑是被紧紧包围在几根巨石笋之中,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紧追其后。但关海法在门口外徘徊着,又冲了回去,驱散逼近来的黑暗精灵追兵。 恩崔立飞快地动着脑子,努力回想着这座巨大平原的布局,回想着大概有多少守卫及他们通常所在的位置。这片宽阔的家族庭院有半里长,四分之一里宽,如果恩崔立选对了路,有很多守卫根本不会参与战斗。 但是看起来似乎家里所有的精灵现在都围住了他们,而且还在各个方向越增越多。 “没路可走了!”凯蒂·布莉儿大叫。一枝标枪擦过她的头顶钉进一旁的石头,她翻了个跟头,箭已上弦。攻击她的黑暗精灵已闪出了她的视线,躲在围篱附近的一座石峰后,但她还是发出了那一箭。魔法箭掠过石头击中了蛛网围篱,爆碎出一片银色和紫色的火星雨。有那么一会儿,凯蒂·布莉儿大胆地希望好运能给她指出一条穿越蛛网围篱的明路,然而在火星雨消散后,她发现那些强韧的蛛丝上连一丝擦痕都没有。 凯蒂·布莉儿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这一箭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崔斯特在她背上拍了一把,要她继续往前跑。 刺客又转了一个弯,结果只是发现迎面而来的卓尔精灵也不少。敌人已经逼得很近,往一旁跑到庭院里简直就是自杀行径,但现在的位置又是进退两难。恩崔立前冲几步,突然一个右转,纵身跃上石笋峰上一条狭窄的步道。这条步道通常是班瑞家的地精奴隶在石笋峰外墙上雕刻时用来落脚的。 在这样的步道上行走对刺客来说不难,他曾常常活跃在南方大城市中那些细窄的高檐之上。这对崔斯特来说也不难,他的行动一向轻巧灵活,平衡感良好。但是,如果凯蒂·布莉儿曾有过一丁点儿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经历,她就不会跟着他们往上跳。他们一行人沿着这只有一尺宽的步道往上飞跑,一边是越来越深的悬崖,一边是断断续续的绝壁。可黑暗精灵就在他们身后不远,逃亡者们没有时间做出选择。凯蒂·布莉儿一边步步紧跟,一边时不时向下方的庭院射上一两箭,让追兵们忙于闪躲,为自己争取时间。 恩崔立转过一个弯看到两个傻了眼的地精奴隶时,还以为会遇上麻烦。但被吓坏了的地精压根不想对上他们,而是在步道边上往旁一跳,顺着石笋峰凹凸不平的表面滚了下去。 下个一拐弯处是个宽敞而且装潢精美的观景台,在步道一旁向外延伸出五尺。恩崔立一步跳了上去,看到一条雕刻得更为精致的楼梯从此绵延而上。他刚一着地,两个黑暗精灵就从观景台后的门后冲出来。一道银光迎上了头一个,将她一箭射倒,而恩崔立在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还没跳上平台的时候就迅速解决了另一个。 关海法此时突然出现,大猫飞身跃过三个同伴率先奔上了楼梯。 一行人越上越高,五十尺,一百尺,两百尺,远远离开了地面。气喘吁吁的一行人别无选择,有继续往前奔。最后,上到一千尺时,身旁巨大的石笋变成了钟乳石。楼道也变成了水平方向的步道,连接着悬在班瑞家庭院上空诸多硕大的石块。 一队卓尔精灵自步道对面冲来,截断了一行人的前路。关海法两耳一抿,迎上前去,黑暗精灵们一边跑一边朝大猫连连扣动十字弓。短镖刺中大猫释出毒素,但关海法的步子连停也不停。这伙追兵见状慌忙转身就逃,但冲得太靠近大猫的那些追兵被逼得只有翻出步道的围栏,用天生的浮空力飘在半空。 凯蒂·布莉儿立即开弓射中了一个浮在半空的精灵,强力的撞击使得这个奄奄一息的卓尔精灵身子歪成一种怪异的倒挂模样,一圈圈在半空回旋,喷溅出的血线散成血雨落到下面几百尺的地面。其他浮在空中的卓尔精灵立时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迅速下落退出了一行人的视界。 关海法埋葬了步道上余下的黑暗精灵。恩崔立则跟在后面结果掉自凶猛黑豹爪下余生的伤者。他回身向同伴呼喝一声,表明前路已经清除。 凯蒂·布莉儿温和地应了一声,而崔斯特则保持着沉默。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他们陷进了多糟的境况。班瑞家的很多卓尔精灵都会浮空术,而崔斯特在地表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何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班瑞家的士兵很快就会升空包围步道,端着十字弓躲在钟乳石后。 步道通往另一根钟乳石。环着它分成了两路。关海法往左去,恩崔立却往右走。 猜到会有伏击,刺客紧跑几步,双膝着地滑过了拐弯处。果然有个卓尔精灵正等着他。一看到刺客她就扣动了十字弓,但她没能射中,而恩崔立的长剑却从侧面刺中了她。刺客在眼花缭乱的剑招中站直身,因为无心恋战,恩崔立把长剑当做杠杆将这个黑暗精灵挑下了围栏。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只听得一声咆哮,就见到左边也有一个卓尔精灵被黑豹一掌打跌围栏。凯蒂·布莉儿刚要跟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啸,她拧身回望,只瞧见崔斯特破损的林绿色斗篷挥过。她条件反射地一低头,再站起身时看到一枝短镖卷在崔斯特的斗篷里,那支短镖瞄准的是她的脑袋。 崔斯特放下斗篷跳到凯蒂·布莉儿身旁,他一让开就让她把跟在他们身后步步进逼的那队追兵看了个一清二楚。 世上再没有哪件武器能比陶玛里弓更适合在狭窄步道上使用。 疾箭银光频闪,追来的卓尔精灵或死或伤。凯蒂·布莉儿以为自己能拖延追击,撑到将所有的追兵除掉,但崔斯特突然握住她的肩一把将她拉开,让她背贴着钟乳石,自己则挡在外面护着她。 一记闪电劈中石柱,就正落在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七彩的火花纷纷飞溅。 “该死的法师!”被激怒的凯蒂·布莉儿吼道。她单膝跪起,往下就是一箭,以为自己已经锁定了那个法师。箭枝冲向进逼的队伍,但撞上某种魔法护壁在空中爆裂了。 “该死的法师!”凯蒂·布莉儿又一次大喊,接着就被崔斯特推着飞跑。 升向钟乳石的步道被清扫一空,追来的黑暗精灵们还在小心提防着石柱附近是否有埋伏时,崔斯特一行人已经把他们甩下老远。错综复杂的步道,简直是宽广庭院上空的一个迷宫,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无论在哪儿都看不到几个班瑞家的精灵。他们看来又一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跑动,但是,他们能去哪儿?魔索布莱城所在的整个洞窟开放在他们面前,在他们脚下。然而,无论在哪个方向,步道在距离班瑞家庭院的边缘很远的地方就变成了死路。仅有寥寥几根钟乳石悬得够低,足以接近下方的石笋,或许可以让他们有回到地面的路。 关海法显然也因出路而为难,退了回来,恩崔立又一次负责领队。刺客看着纵横交错的步道,回身望向崔斯特等着他指出方向,但他也只是耸耸肩。两位经验丰富的战士都明白包围网正迅速向他们收紧。 他们走到了另一根钟乳石旁,沿着刻面外的步道盘旋而上。这根钟乳石是中空的,他们找到了一扇门,打开来却只见到一个空房间——连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在回旋步道的最顶端,吊悬的步道向两个方向延伸。恩崔立往左走去,突然顿住后仰往下一倒。 一枝标枪从他身上险险飞过,就钉在凯蒂·布莉儿眼前的钟乳石上。凯蒂·布莉儿眼睁睁看着扭动的黑色触手从颤动的枪尾蔓向岩石,劈啪响地在石面噬咬。凯蒂,布莉儿想像着这种很可怕的魔法会带来多少痛苦。 “蜥蜴骑兵。”崔斯特在她耳边悄语,再一次把她拉开。凯蒂·布莉儿四处打量寻找标枪射来的方向,只听到骑乘蜥蜴匆忙逃过洞顶的声响。但是魔法头饰给予她的只有朦胧的微光,她没法找出清晰的目标。 “崔斯特·杜垩登!”低处的平行步道上传来一声大喝。崔斯特停步循声望去,看到伯殷永·班瑞骑在一头蜥蜴上,正悬在步道边,手里举着一枝标枪。年轻的班瑞之子投掷技巧非凡,不过相距如此之远,又以这种奇怪的角度掷出标枪,那一击还是没有命中。 凯蒂·布莉儿以一箭回应石桥下的骑兵发来的短镖,箭枝飞过石面落向下方远处的地面。“那是个班瑞家的人,”崔斯特向她解释,“相当危险的一个精灵!” “曾经是。”凯蒂·布莉儿平静地答道,扬弓又是一箭,这一次瞄向了更低的一条石桥的正中间。魔法箭射穿了岩石,从那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伯殷永自石桥坠落,他那头死去的坐骑一路翻滚着跟着他掉了下去。自两人的视线消失,这位年轻的贵族调动浮空力在空中回身,慢慢降到洞底。 崔斯特吻上凯蒂·布莉儿的面颊,称赞她这绝妙的一箭。绕过下一个钟乳石后,两人看到恩崔立和大猫解决了另一个黑暗精灵。 一切看来已经无望,全然没有了出路。他们能连续几个小时一直取得一个又一个小胜利,但却不可能耗尽班瑞家的兵力。更糟的是,迟早整个庭院的防线会组织起来。主母和高阶祭司。可能再加上几个能力强大的法师将走出穹顶神堂参与这场追杀。 他们爬上了环绕着另一根钟乳石的步道,走向整个洞窟雕刻过的最高部分的步阶。他们知道头顶上还有卓尔精灵就骑着蜥蜴躲在阴影中,谨慎地等侯着发箭的时机。 关海法突然停步,腾空跃起,消失在步道上方二十尺的一丛下悬的石刺中。强健的大猫再出现时,正又抓又耙地对付着一只蜥蜴。两只巨兽撞向石步道,滚在一起对咬,有那么一瞬,崔斯特还以为关海法要从旁边掉下去了。 恩崔立从对打的两只野兽旁跳开,而游侠则从他身边跑过,抽出双刀对准被缠上的蜥蜴狠命攻击。 凯蒂·布莉儿机警地察看着上方,当一个卓尔精灵慢慢探出石丛时,陶玛里弓正等着他。精灵扣动十字弓却射空了,弩箭飞过了凯蒂·布莉儿脚下的石桥,而凯蒂·布莉儿回他的一箭射断了一根石刺的尖端,正中他的侧腰。 对方立即意识到自己赢不了凯蒂·布莉儿手中的神弓。他爬出石丛,一脚蹬开飞向洞顶。又是一箭在石丛中炸裂,就在他身后不远。正在他伸手要抓住前面悬下的一根石棱时,一枝疾箭飞来,在他眼前把它炸了个粉碎。 浮在半空的卓尔精灵失去了掩蔽物,悬在步道二十尺高的上空,离步道侧面不过十几尺。他本该解除浮空力找一个落脚点,然后在远离凯蒂·布莉儿的地方再唤回这种魔法力。但他却往上飞去,想在凹凸不平的洞顶找一个安全的隐蔽点。 凯蒂·布莉儿射出了致命一箭。银光刺穿了他,在上空的洞顶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没入岩石之中。不一会儿,上空传来又一声炸响,是来自洞顶更远的深处。 凯蒂·布莉儿好奇地盯着那儿,纳闷着第二声炸响的缘由。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五章 绝路狂奔 
仪式全然没有受到庭院中种种意外的影响继续进行着,班瑞主母的得意之情越涨越高。她不知道丹卓和伯殷永已经离开了神堂,也不知道她那狠毒的达塔克已经死于刀下,而痛下杀手的这个叛逆游侠正是班瑞主母想要其他统治家族的主母见到的那一个。 班瑞主母所知道的一切就是权力的甜美。她聚集起卓尔精灵近代史上最强大的一支盟军,而她自己正是这支盟军的首领。她智取狡猾的克约·欧札恩,威吓城中第二有影响力的梅兹·巴瑞森安戈。罗丝女神正向班瑞家的主母展现灿烂的笑容,她对此深信不疑。 她听到的一切只有歌颂声而不是战斗声;她看到的一切只有蜘蛛神后壮丽的幻象不断地在蜘蛛形和卓尔精灵外形间变幻。她,还有其他卓尔精灵正紧盯这令人敬畏的形影,怎么可能看得到穹顶神堂之上一千尺的地方,看得到班瑞家上空连接钟乳石的步桥上那白热化的战斗? ※※※※ “一条通道!”凯蒂·布莉儿朝崔斯特大喊。她拉住他,把他转过身来面对那个仍浮在半空的卓尔精灵尸体。 崔斯特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上面!”她嚷着。凯蒂·布莉儿取起弓朝那再射了一箭。箭枝没入一根钟乳石的根部,却没能穿过去。 “我跟你说,它就在上面!”她解释着,“有一条通道,就在洞顶上!” 崔斯特怀疑地往那儿看去。他不会质疑凯蒂·布莉儿的话,但是他不知道他们怎么才能走到那条通道。离那儿最近的一条步道也和那块地方相距有足足十二尺远,而就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要到达那条步道要绕上很远,至少得跑上几百码。 “怎么回事?”恩崔立大嚷着跑回落后的同伴身旁。他向他们身后望去,看到了后面正在集结的卓尔精灵隐约的身形。 “我们上空可能有条通道。”崔斯特迅速解释说。 恩崔立的吼声说明他根本不理解这个消息的价值,但他的叫嚷只不过促使凯蒂·布莉儿展开了行动。她扬起弓,一箭接一箭连连射出,瞄准的都是那个钟乳石牢固的根基。 一个火球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步道上炸开。被击中的地方无论是金属还是岩石都在熔化变形,整条石桥震颤不停,眼看就要断开。 凯蒂·布莉儿回身飞快地放出两箭,射倒一个黑暗精灵,把其他的都逼回到最近的一根石笋后。而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关海法的咆哮和十字弓的弦响。 “我们得走了!”恩崔立戳了戳他们,想拉了崔斯特就跑。但游侠站得稳稳的,满怀信心地看着凯蒂·布莉儿往上空再发了一箭。箭枝狠狠撞向已经变得松动的石块。 被当成靶子的钟乳石吱嘎响着向一边歪去。过了一会儿,它往下直直掉落。崔斯特一开始还以为它会刺中闪着紫色妖火的穹顶神堂,但它只不过扎进了距神堂不远的地面。破成了千百块碎片。 崔斯特有着一双敏锐的耳朵,注意到坠落的钟乳石留下的那个洞时,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希望的神色在他脸上闪动。“风,”他呼吸不稳地宣布说,“从通道来的风!” 确实如此。绝不会听错的风的呼啸。为平衡内外的气压,风从天顶的那个窟窿往里灌了进来。 “可我们怎么才能到那儿?”凯蒂·布莉儿问道。 恩崔立现在相信了上面有通道的话,已经并始在包里摸索。他取出一条末端有抓钩的长索,在手里挥动起来。一甩手,他就钩住了距离通道最近的那条步道。恩崔立奔向最近的围栏,把绳结在上面,而崔斯特毫不犹豫地跳上绳索向上攀去。动作敏捷的他尽快向上爬去,信心又回到他心中。 但这信心在看到突然出现的一个卓尔精灵后烟消云散。他从隐身的地方走出,锋利的剑劈向了绳子。 崔斯特俯身贴着绳子,绝望地抓牢了长索。两刀劈砍就把绳子从抓钩分离,掉落的崔斯特像个钟摆一样在同伴所在的步道下十尺的地方来回晃悠。 那卓尔精灵自得的笑容被突如其来的一闪银光抹掉了。 崔斯特开始往上爬,一枚短镖呼啸而过时他停住缩紧。又是一枚短镖掠过,他朝下望去,看到正有一队追兵逼近来,一面浮空而上一面向他射击。 恩崔立猛拉绳子帮游侠回到步道上来。崔斯特的手一搭到步道的边,刺客就把他拽了上去,从他手里取回了绳子。他盯着它看,不知道没有抓钩的话他要怎么样才把它挂上那个隔了有九层地狱远的步道。恩崔立发着牢骚把绳子结成一个套索,转过身四处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崔斯特一腿跪在桥面,正要站起来时,一记响雷劈中了他们正下方的步道。游侠和凯蒂·布莉儿都被震得跌倒了。崔斯特又摔了下去,只用指尖抠住步道边,而凯蒂·布莉儿脚下的石面已经裂出一条裂槽。 下方飞来一枝弩箭正中崔斯特眼前的石面,另一枝击中他的靴底但没能刺穿。但崔斯特身上已经被点了妖火,把他变成了一个醒目的靶子。 游侠往下看着越贴越近的黑暗精灵,唤出心底的本能扔出了黑暗结界。崔斯特爬上石桥,发现凯蒂·布莉儿正和沿步道追来的黑暗精灵对射,而恩崔立拉回扔出的套索,一直咒个不停。 “没地方能钩住它。”刺客抱怨道,他没有明说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身后和下方全是追来的黑暗精灵,而脚下的步道又因魔法的攻击而岌岌可危。而在这时,像是要给他们的终结画一个完美句点似的,一行人看到关海法从前路跑了回来,显然是战败了。 “我们绝不投降。”凯蒂·布莉儿低语,眼中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她又向后射了一箭,接着趴下俯在桥面,两臂伸出桥面张开了弓。浮空的卓尔法师刚刚穿过崔斯特扔出的黑暗结界,魔杖指向了步道。 凯蒂·布莉儿一箭正中魔杖,把它裂成两半,从法师身侧尖啸而过时又在他肩上割出深深的伤口。他的惨呼中更多的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看到了碎裂的魔杖所产生的恐惧。他一清二楚没有施放出的魔法将会怎么样终结。法师表现出卓尔典型的自私的忠诚心,将魔杖往下扔去,掉进了正往上升的同伴队伍正中间。他加快了自己的浮空速度,全速逃离了隐在黑暗结界中没有被看到的爆裂的电光火球,逃离了同伴们惊恐万状的哀号。 他本来该往上看的,不然就会知道正是凯蒂·布莉儿又一箭射穿了他的背脊。威胁结束了,至少是被推迟了,凯蒂·布莉儿站起身展开与后面紧追不舍的黑暗精灵们的又一场对战。他们的十字弓射不到凯蒂·布莉儿,也不指望标枪能投出那么远,但年轻女郎知道他们正计划着什么,准备着引发一场大难。 关海法不是一只普通的黑豹,她有着远远超出其同类的智慧。迅速靠近被困住的同伴时,关海法立即就察觉了他们的困境和企盼。黑豹伤得挺重,身上已经中了一打的毒镖,但她对崔斯特的忠诚高于一切。 黑豹突然冲来从他手里夺走绳子时,恩崔立一步退开大吼了一声。刺客伸手去够自己的武器,以为大猫是要攻击他,但关海法把恩崔立和崔斯特撞退了好几尺远后一个急刹,转向右边纵身跃到空中。 关海法的脚掌耙着步道光滑的石面,努力地想要刹住脚。但大猫的冲劲实在太强,关海法紧咬着绳子从对面的步道尽头跌了下去,悬在下面二十尺的地方。 比关心自己更关心大猫,崔斯特本能地跳上绷紧的绳索走了过去,毫不在意关海法能稳住绳索只不过是暂时而已。 恩崔立把凯蒂·布莉儿拉回身,示意她跟上崔斯特。 “我可不会在一根绳子上走!”绝望的她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那就学!”刺客粗暴地反驳,用劲一推凯蒂·布莉儿,险些把她推下了步道。凯蒂·布莉儿伸出一只脚踩上绳子,试着移动身体重心,但立即就退了回来,摇着头拒绝继续往前去。 恩崔立越过她跳上绳索。“好好射箭!”他说,“准备好松开这一头!” 凯蒂·布莉儿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没有时间发问,因为恩崔立已经和崔斯特一样如履平地般跑过了绳桥。凯蒂·布莉儿往下射着身后追来的敌人,还得不时回身对付从另一头追着关海法而来的黑暗精灵。 她得照应到两侧夹击的敌人,根本没有时间瞄准,她射出的箭几乎没有射中一个敌人。 凯蒂·布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悲悼着自己未知的将来,但接着,她一声听天由命的叹息,绽开了下定决心的微笑。如果她会倒下,那么凯蒂·布莉儿每多击倒一个敌人,就为崔斯特重获自由提供了多一分的机会。 ※※※※ 班瑞家宽敞的神堂里的黑暗精灵中,已经有一些听到和感觉到了钟乳石撞到庭院地面的动静,但也只是略微察觉罢了,因为神堂四壁都是厚实的石壁,而神堂里面又混合着两千名卓尔精灵高颂着罗丝女神的歌声。 班瑞主母是在好一阵之后才注意到那一下撞击。索安图,她负责掌管礼拜事务的女儿终于找到机会在她耳边轻声报告,说庭院里出了点儿意外。 中断典礼会让班瑞主母觉得痛苦不堪。她扫视着其他主母的脸庞,打量着她的竞争对手们,确信她们都完全支持她和她的计划。但是,她还是允许索安图派出几个神堂的菁英护卫出去察看——但是要小心行事。 接着第一主母又回到了典礼中,微笑着,仿佛没有发生过不寻常的事一般——当然,除了这次不寻常的各家族聚会之外。班瑞主母陶醉于家族的权力之中,她当时害怕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打断神圣的仪式,这或许会削弱她在罗丝女神眼中的地位。 她不可能想得到三个逃亡者还有一只黑豹就在神堂上方,遥远的上方。 ※※※※ 在石桥上俯身安慰着受伤的亲爱伙伴,崔斯特没有听到恩崔立落在他身后。 “我们没法帮那只猫!”刺客粗暴地开了口,崔斯特回过身,立即发现凯蒂·布莉儿陷进了多可怕的困境。 “你丢下了她!”游侠大吼。 “她过不来!”恩崔立跟他对嚷。“只是还没过来罢了!”崔斯特气昏了头,伸手就想拔刀。恩崔立不睬他,转身看向凯蒂·布莉儿,她正跪在石面,摸索着刺客看不到的一样东西。 “解开绳子!”恩崔立放声大喊,“尽快抓住它荡过来!” 崔斯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蠢到没能明白恩崔立的打算,他连忙松开刀柄,蹲下身帮恩崔立一同拉住了绳子。凯蒂·布莉儿一割断绳子,六百磅大猫就会带着绳子往下坠。崔斯特没有抱任何幻想,胆敢奢望凭他和恩崔立两人就能拉住大猫,但他们至少能让绳子另一头不会抽回得太快,至少能让凯蒂·布莉儿有一点儿时间抓牢绳索。 尽管恩崔立在对面大喊大叫,两侧的黑暗精灵也在步步紧逼,年轻的女郎却没有立即奔向绳索。她最后跑了过来又走开,喊道:“它太紧了!” “该死的,她没刀。”恩崔立发现自己竟犯了个错。 崔斯特抽出弯刀闪光跳回绳桥,打算战死在心爱的凯蒂·布莉儿身边。但年轻女郎把陶玛里弓往身上一背,跃上了绳桥,仍是一脸的害怕。她挂在绳桥下坠。崔斯特没有抱任何幻想,胆敢奢望凭他和恩崔立两人就能拉住大猫,但他们至少能让绳子另一头不会抽回,手脚紧锁着绳子。十。十五。她离朋友们只有一半的路了。 黑暗精灵们一发现再没有箭飞来就迅速涌上前。领头的卓尔精灵已经快追到绳桥一头,手里就端着十字弓,而凯蒂·布莉儿是最容易中箭的靶子! 但冲在前面的黑暗精灵们突然刹住步子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有几个则直接跳下了石桥。 崔斯特不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也无暇细想——一个火球在对面的步道炸开,就正在两队黑暗精灵追兵会合的地方爆出了一团烈焰。火墙向崔斯特扑来,他向后一退扬起双手挡在身前。 就在此刻,恩崔立的喊声再起。对面步道的火焰已经烧断了绳子的另一头,绳索正飞快地从他们脚下滑过。因为关海法的体重根本无法和凯蒂·布莉儿平衡。 恩崔立和崔斯特迅速冲过去拽住绳子,而绳索也停止了滑动——意识到自己会拖累凯蒂·布莉儿,害她撞上石桥,关海法勇敢地松开了绳子。大猫直直坠入黑暗。 对面的石桥步道吱嘎作响地裂成两半往下倒去。石块砸中了一个浮在半空,侥幸逃脱了方才的魔杖爆炸的黑暗精灵,原来站在石桥上的其他精灵全都朝地面跌去。大部分还活着的黑暗精灵都能浮空而起,不会被摔死。不过这次爆炸确实为逃亡者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凯蒂·布莉儿被爆炸的热浪熏得满脸嫣红,斗篷上还燃着几簇火苗,沉着地沿绳索爬上来,抓住了崔斯特伸来的手。 “让小关回去!”肺部仍因热浪而灼痛,她气喘吁吁地恳求道,而崔斯特立即明白了。他一手拉着凯蒂·布莉儿,一手探进凯蒂·布莉儿的腰袋拿出了雕像遣返关海法。他只希望在黑豹撞上地面之前魔法能够生效。 崔斯特把凯蒂·布莉儿拉上步道,紧紧地拥住她。恩崔立这时已经找回了那只抓钩把它绑上了长绳。动作娴熟地一抛,他让绳子穿过了凯蒂·布莉儿方才射落钟乳石炸出的那个洞口。 “走!”刺客对崔斯特说,游侠立即动身向上攀去,恩崔立则飞快地将绳子在步道的金属围栏上绕了几圈拉稳。凯蒂·布莉儿第二个攀上长索,但速度没有崔斯特快。于是恩崔立大声咒骂着,说她这么动作迟缓一定会让敌人逮住。 崔斯特已经看到黑暗精灵从正下方浮空而来,但他们得花好一段时间才能上得这么高。 “没人!”崔斯特从上面的通道向下喊——看到上面确确实实是一条通道而不仅仅是个小房间,可真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恩崔立松开手跳上了在洞口下方摇摆不停的长索。 崔斯特把凯蒂·布莉儿拉了上来,盯着下面正往上爬的人。他可以斩断绳子任由恩崔立掉下去摔死,毫无疑问,没有了这个刺客,世界会变得好一点儿。但是崔斯特的正直让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遵守了凯蒂·布莉儿的承诺。他不否认正是恩崔立冒着风险带他们逃出了这么远,他也不会在现在这种时候背信弃义扔下刺客。 恩崔立靠近了洞口时,崔斯特伸出手把他拉了上来。凯蒂·布莉儿张开陶玛里弓走回洞口边,看是否有黑暗精灵跟了上来。这时,她注意到了别的东西:巨大的穹顶神堂上的紫色妖火就在她下方不远处燃烧。她想像着如果关海法撞破了屋顶掉进神堂时。那些在参加高阶家族祭仪的卓尔精灵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这念头给她带来了别的灵感。再次看向穹顶神堂和神堂上空的洞顶时,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这里是个并不平坦的天然通道,但足够让三个人并肩前行。前路忽然有一道闪光划破黑暗,一行人立即明白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个。 崔斯特提着双刀奔去,打算要扫清前路。恩崔立刚要跟上又停住了,看到凯蒂·布莉儿令人费解地回身选了另一条路。 “你要干什么?”刺客追问,但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边数着步子边往弓上搭了一枝箭。 经过一条支路时她突然大叫一声往后退去,一个卓尔精灵从里面朝她扑过来,但他剑未出手就被扎进胸前的匕首结果了性命。恩崔立冲过来对上了下一个奔出的卓尔精灵,一边大叫要凯蒂布莉儿回头走另一条路跟上崔斯特。 “顶住!”她只丢下这么一句就往反方向继续前行。 “顶住?”恩崔立喃喃道,砍倒了第二个对手迎上第三个,但紧跟而来的另两个卓尔精灵却漏网跑了。 ※※※※ 崔斯特弓身奔向这条上坡路,甚至跳上弯曲的墙面才不会减慢他奔跑的速度。 “勇气可嘉!”传来了一声卓尔语的恭贺。游侠放慢了步子停下,看到丹卓·班瑞和伯殷永·班瑞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蜥蜴坐骑,堵在了通道正中。 “勇气可嘉的尝试!”丹卓重复道,但他的微笑嘲讽着整场逃亡,让崔斯特觉得他们的一切努力不过是给自傲的武技长找些乐子罢了,只是为这场必胜的猎杀增加些乐趣而已。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六章 凯蒂·布莉儿带来的惊喜 
“我以为你坐的那头蜥蜴被射死了。”崔斯特想在失望的脸上装出些自信来。 伯殷永用闪着红光的跟睛狠狠瞪住急躁的游侠,没有回嘴。 “那一箭射得漂亮。”丹卓同意,“不过只是射中蜥蜴而已。不管怎么说,你和你可怜的朋友们带来了不小的乐趣。”丹卓漫不经心伸手自弟弟手中接过了死亡长枪。“准备好受死了吗,崔斯特·杜垩登?”他边说边压低了枪尖。 崔斯特蹲身站稳,双刀交叉架在身前。凯蒂·布莉儿和恩崔立在哪儿?他想着,担心他们已经被截在了后面的走道——也许正是被丹卓的手下堵住了? 凯蒂·布莉儿可能已经死了。这想法带来的绝望突如其来地涌过他全身。但游侠甩开这念头,提醒自己要相信她,要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 丹卓的蜥蜴坐骑向前一跃,沿着墙面冲过一条条支路。崔斯特全然不知这只怪兽会从哪里转向冲向自己。从地面跳过来?从墙面的高处扑下?或者它会直跑到通道的顶上,让它的骑手就悬在他的正上方? 丹卓知道崔斯特已经在地表世界生活多年,在那儿可没有天顶悬在头上——他想过最后一种选择是最狡猾的吗? 崔斯特起步跑向对面的墙,但立即跪倒在地,就在那一刹,丹卓奔跑如飞的坐骑把脚掌粘向了洞顶,长枪的枪尖仅以毫厘之差擦过游侠的头部。骑手奔过时,崔斯特握紧长枪纵身跃起。 后背下方突然一痛,他回头看到伯殷永气定神闲地跨着坐骑,正给十字弓装上第二发弩箭。 “这里可没有公平决斗,崔斯特·杜垩登!”丹卓放声大笑。他拨转坐骑向地面奔去,又一次压低了枪尖,准备再一次攻击。 ※※※※ 恩崔立应付着黑暗精灵强手,剑和匕首挥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一看便知这个对手是个经验老到的战士。在这个精灵身后,其他的黑暗精灵正向恩崔立步步进逼,看到自己的同伴接住了刺客每一记困兽之斗时,他们来了信心。 “你在干什么?”恩崔立看到凯蒂·布莉儿跪在一块大石旁,不禁厉声问道。她站起身向石头射了一箭。又射了一箭,然后跪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恩崔立追问的语气更强硬了。 “少跶嗦,去对付那个卓尔精灵。”凯蒂·布莉儿回吼,恩崔立疑惑地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该拿这个让人意外的人物怎么办。几乎像是事后追悔似的,凯蒂·布莉儿拿出玛瑙雕像放到地上。“回来,关海法。”她说话的声音竟如此平静,“我英勇的同伴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被激怒的恩崔立咆哮着扑向他的对手——这正是凯蒂·布莉儿所希望达到的效果。恩崔立的剑画着弧线进攻,镶宝石的匕首一有机会就紧跟戳刺。 他的黑暗精灵对手嚷了一句什么,最近的一个同族鼓起勇气上前加入了战斗。恩崔立怒骂一句,心不甘情不愿地后撤一步,退进了廊道。 一道银光自刺客眼前掠过,让他一阵日眩,再次看清周围时,他面对的又只有一个敌手了。而支路中的其他黑暗精灵已经跑得没了影。 恩崔立带着讥讽的神色瞥了凯蒂·布莉儿一眼,可她仍旧在对着那块石头放箭,还忙着和旁边已经回来的黑豹说话,根本没有睬他。 ※※※※ 崔斯特能感觉到卓尔的毒药在后背燃烧,但也同样感觉到方才一饮而尽的医疗药水在慢慢生效。他故意装得晕晕乎乎的像是要倒下,然后就听到丹卓放声大笑,嘲弄着他。伯殷永的十字弓弦照预料中的响起时,崔斯特倒向地面。射飞的短镖让自鸣得意的武技大师笑不出来了,因为短镖打中了离丹卓的头部并不远的石面。 崔斯特还没站起身,丹卓的冲刺就直奔他来。崔斯特屈膝向后一纵,翻身侧滚闪开,附魔的死亡长枪一击未中,与他擦身而过。从崔斯特身旁奔过时,丹卓回手一掌甩向他的脸,崔斯特两柄弯刀正穷于应付长枪,无法回防。 武技大师动作奇快地周转身,崔斯特不得不一头扎到一旁,有力的长枪在石面刮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崔斯特立即回身,希望在丹卓再次冲过时能打中一记,但丹卓行动极快,不仅急出长剑挡住崔斯特的突刺,竟还一招反攻拍上崔斯特伸出的手臂。长剑迅速收回鞘中,快得崔斯特根本跟不上。 蜥蜴转回身,爬上通道的墙,崔斯特见势匆忙闪身退入另一条路。 “你能撑多久,崔斯特·杜垩登?”傲慢的武技大师知道崔斯特这样急速的闪避只会累垮他自己。 崔斯特吼了回去,却没法否认。但当他站起身,转身紧盯蜥蜴的行动时,眼角瞥见了一线希望:廓道的转弯处出现了黑豹的脸。 丹卓正拨转坐骑准备第五次冲刺,就在此时此刻,黑豹突然冲了出来。座下的蜥蜴猛一转身,把丹卓甩下了鞍座。两只野兽滚到一起时,武技大师好歹是弄松了缠着的缚带落到地面,他站起身,狼狈不堪地对上了崔斯特。 “现在公平了。”崔斯特说。 一枝弩箭呼啸着越过丹卓,越过崔斯特格挡的弯刀,刺进了游侠的肩膀。 “不容易。”丹卓纠正说,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崔斯特还不及看清,丹卓已经拔出双剑冲了过来。在他的脑海之中,也许比武技大师自己更渴望着这场战斗的魔剑完全同意他所说的话。 不容易。 ※※※※ “你去哪儿?”恩崔立大叫着,看到关海法从他身旁奔过,根本不睬他正对付的敌手。心烦意乱的刺客把受挫感全泄在面前失去了盟友的卓尔精灵身上,三连击把这个倒霉的家伙打得步伐大乱,还割伤了他的一边手臂。恩崔立本可以迅速结束战斗,但他分心注意着凯蒂·布莉儿。 “我只是在打洞。”她扔下这么一句,就像是解释了所有的一切。她迅速放出几箭,把一根巨型钟乳石上的顽石炸成了碎片。一枝箭射飞了,穿过黑暗落到下面的洞窟中。 “前面发生了战斗,”恩崔立大嚷,“而黑暗精灵也很快就会从天顶那个洞飘上来。” “那你就好好对付他们!”凯蒂·布莉儿冲他喊道,“让我做我自己的事!” 恩崔立吞回了下一句反驳,抿紧了嘴,下定决心如果这一切结束后他还活着,就一定要让凯蒂·布莉儿后悔方才说过的话。 刺客的敌人骤然发难,以为他走神时正是出手迅速取胜的好时机。但恩崔立的剑左右封挡,一招直刺,不但闪开了他的攻击,还在他流血的手臂上再加了一道伤。 ※※※※ 关海法和地底蜥蜴滚作一团,又撕又咬,黑豹的毛皮和蜥蜴鳞片交错闪现。因为脖子比较长,蜥蜴甩头噬中关海法的腰窝,但关海法也紧紧咬定蜥蜴颈脖的根部。更致命的是黑豹的爪子扎进了蜥蜴的身体,使得它们四处翻滚时,黑豹占了较大的优势。关海法的前爪扣牢,后腿疯狂地踢耙着蜥蜴的胸口。 胜利就在拼命攻击的黑豹手中,但关海法背上一痛,一把剑蒯伤了她。 黑豹突然腰腹一收,猛然从蜥蜴肩头撕下一大块肉,但腰窝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关海法在跑过下面那些步道时已经伤痕累累,此时不得不放弃战斗,化成一团虚雾踏上返回星界的信道。 被撕裂的蜥蜴在石面上翻滚,脖子和侧腹都流血不止,内脏也翻出了体外。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开,找了一个洞钻了进去。 伯殷永没有理会它。他只是坐回自己的坐骑,饶有兴趣地等着即将发生的战斗。他刚想往十字弓上再装一枝箭,又改变主意只是坐了下来。 只用站着看,完全不必动手。无论在这场对抗中是谁取胜,伯殷永都会有所收获。 亮出两手,武技大师将双剑架在肩头,不紧不慢朝崔斯特走近。他要说些什么,崔斯特正想着就看到一剑飞来。崔斯特扬刀格架,听到一声兵刃相击的长吟,丹卓的另一剑削出,却突然一反手让第一把剑的剑柄撞了过来。 崔斯特很难理解这么快的行动。他及时地用闪光挡向第二柄剑,结果着着实实在脸上吃了一击。丹卓另一手飞起时,他又在脸上挨了第二掌。丹卓的动作快得让崔斯特跟不上。 这个卓尔精灵究竟有什么魔法?崔斯特纳闷,他不相信竟会有人动作能如此迅捷。 丹卓的剑刃开始闪出一种独特的红光,但因为武技大师出手如电,崔斯特眼中只看到一团迷蒙的红色。崔斯特只有招架之力,来回比画着双刀听到一声声金铁交鸣。所有想要反击的念头灰飞烟灭,崔斯特只希望丹卓能很快就精疲力竭。 但丹卓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他知道崔斯特和其他的黑暗精灵一样,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闪光在崔斯特左侧搪住了削来的一剑;但丹卓的另一把剑展出一道弧光向崔斯特右侧掠去。崔斯特直刀急挡,险些一个踉跄。他几乎只是用刀尖隔住剑锋,而以这种危险的角度,崔斯特很难完全架住这一剑。他身形一矮,剑刃擦着刀尖“嗖”一声掠过他的头顶,紧接着旋回自右侧回砍。崔斯特拧身一让,剑刃竟深深切入了石墙! 崔斯特险些因这神兵利器的锋利惊呼出声——它这么轻巧地切进了石墙,仿佛这只不过是由布鲁诺最爱吃的那种呛人奶酪做的墙面罢了! “你还能坚持多久?”丹卓嘲笑着他,“你的行动已经越来越慢了,崔斯特·杜垩登。我很快就会割下你的首级。”自信满满的武技大师趾高气扬地逼近,看到传奇中的游侠在战斗中的表现不过如此时,他愈发地骄傲了。 崔斯特惊愣在当场,害怕自己万一落败会有可怖的结果,但他很快振作了起来。他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强迫自己认真思考,完全专注于眼前的敌手。他不能被丹卓闪电般的动作牵着走,他必须要看到深层的东西,要看透狡猾老练对手的行动模式,要像丹卓一开始驾着蜥蜴向他冲来时那样,识破他的动向。崔斯特之所以能猜中丹卓会从天顶袭来,正是因为他当时是站在武技大师的角度看到了关键所在。 现在也是这样,丹卓左突右刺,上挑下斩接着再一个直戳地开始了连环攻击,但崔斯特每一次都及时地预见到攻势所来的方向,实际上崔斯特在丹卓攻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防守。武技大师的进攻路数与当年札克纳梵训练崔斯特时的进攻方式相差无几。既然丹卓比崔斯特所对上的任何黑暗精灵出手都要快,那么丹卓也没法在中途变招。 他接住从上方刺来的一剑,闪光画出道圆顺的弧形推开意料之中会直刺而来的另一把剑。崔斯特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丹卓的迅捷,困住了对手,但也困住了自己。 又是一个惊险的扎刺,但崔斯特已经双膝一弯,扬刀挑起了丹卓的剑。武技大师的第二击顺着同样的剑路紧接而来,但闪光立即一横截断上扬的剑势,逼得丹卓不得不一个后跳撤开。 武技大师一声怒吼自右侧扑来,不断拍击着崔斯特的双刀,慢慢将它们方式相差无几。既然丹卓比崔斯特所对上的任何黑暗精灵出手都要快,那么丹卓也没法在中途变招。 他接住从上方刺来的一剑,闪光画出道圆顺的弧形推开意料之中会直刺而来的另一把剑。崔斯特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丹卓的迅捷,困住了对手,但也困住了自己。 迫得向上去。崔斯特招架着每个动作,被这种攻击模式所牵制。崔斯特起初还想着要如何找到有效的反击招式,但他突然明白了丹卓这种攻势的目的,那正是崔斯特从前和父亲一起过招时常常演出的一幕。 丹卓并不知道——只有崔斯特和札克纳梵两人才清楚——崔斯特已经找到了破解这一招的办法。 将两把弯刀逼得上扬后,丹卓的剑突然折到双刀之下冲崔斯特刺去。这叫双段下刺击,是在迫得对手的兵器抬高之后,突然回锋直击对手胸腹的招数。 崔斯特向后一跳,两把弯刀交错压在飞刺而来的双剑上,这是惟一对付双段下刺击的回招——交叉下压。但崔斯特在防守之刻已经开始了反击,他将重量压在前脚,后脚在双刀间骤然踢出,不偏不倚地就踹在丹卓因吃惊而瞪大的两眼之间。 被一脚正中面门,丹卓向后踉跄了几步。崔斯特自右路追上,层层刀光卷向被踢得有些晕乎的武技大师。现在是他紧逼直进,连绵不断的劈砍不容对手有还架之力,不容丹卓再发挥其速度的优势反击。 如今是丹卓要忙于应付崔斯特令人目眩的进招,刀浪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让他穷于招架。崔斯特不知道自己这样暴风急雨般的攻击还能持续多久,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让丹卓反守为攻,绝不能再让丹卓占据主动。 而丹卓则努力保持着平衡应对每一记杀招,每次弯刀疾刺而来武技大师都会闪到一侧。崔斯特注意到丹卓只有手的动作速度惊人,虽然他闪避腾挪的身形灵巧和谐,完全称得上班瑞家的武技大师之名,但是,除了他的双手之外,丹卓的动作并不比崔斯特快。 闪光一记前扎。丹卓挥剑荡开。崔斯特狡黠地手腕一翻,刀刃卷过剑锋噬上武技大师的手臂。 丹卓向后跃去,欲跳出刀势的绞缠,然而崔斯特步步进迫,刀风叠浪奔涌而至。崔斯特一次次化去丹卓的凌厉回击,如行云流水的刀弧困住一次次剑刃的突刺。 丹卓能预测到崔斯特的行动吗,就像方才游侠推算出武技大师的行动一样?崔斯特略带讥讽地暗想着,将嘲讽的笑容化做了行动。闪光往前递,剑惟有扬起一接。崔斯特回转弯刀,丹卓则欲撤出兵刃。 但崔斯特骤然一停刀路反旋,快得让丹卓不及回应。弯刀深深砍入武技大师的另一条手臂,将之远远挑开,接着崔斯特横刀一抹,身随刀进,在丹卓腹部结结实实地猛砍了一道。 武技大师吃痛一退,自致命的敌手身前跳开去。“你干得不错。”他坦诚道。虽然他表面上仍信心十足的模样,崔斯特从他声音的微颤听得出来,刚才的一击已把他伤得够重了。 丹卓竟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伯殷永!”他唤道。往一旁看去。发现弟弟已经不见踪影时,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想做武技大师。”崔斯特平静地下了结论。 丹卓怒意顿生,暴喝一声扑上前来,蓦然夺了先机,势如雷霆般攻进。 ※※※※ 飞起一剑,刺客上前一步,匕首一递,他的匕首饥渴地吞饮着对手的血气。恩崔立连刺两下,后撤退开看着死去的卓尔精灵倒向地面。 刺客正想着是否该立即跳进侧旁的支道去时,几枝短镖从那儿飞出钉在了走廊对面的墙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恩崔立转身看向仍静静跪着的凯蒂·布莉儿,再次追问她究竟在做什么。 披着红褐头发的女子看来仿佛一脸的天真,她绽开了笑颜,取出最后一个填好了沙子的沙漏放进用箭炸出的小坑中。 刺客霎时面无人色,恍然大悟凯蒂·布莉儿是怎样炸断了下面洞中的步道,也骤然明了她正做的是什么。 “我们该走了。”凯蒂·布莉儿握着陶玛里弓直起身。 恩崔立早已开始了行动,自设下了陷阱的走廊前奔过时,他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凯蒂·布莉儿紧随其后,大笑不止。她还在通往主洞窟的那个地上的大洞旁逗留了一会儿,冲那些正浮空而来的黑暗精灵们吼了几句,笑他们或许不会喜欢她的待客之道。 ※※※※ 左刺右戳,东劈西斩,丹卓的攻势可谓迅猛暴烈,但崔斯特的双刀格挡盘旋,游刃有余。机智的游侠又一次用了他的第三件武器——他的腿——进行了还击。他抬腿就是一脚,直踹武技大师已伤的胸腹部。 丹卓并未因此而停步,但已退回守势。绝望地招架着崔斯特无情的凌厉攻潮。 拐角的地方闪出了恩崔立的身影。“快跑!”他大喊道。虽然刺客需要崔斯特的带领走完逃亡的最后一程,但他也不敢停步拉走游侠。 接着出现的是凯蒂·布莉儿,她来的正是时候,恰恰目睹崔斯特的双刀如电光一闪,分开丹卓回护的一对长剑。两人同时动作,崔斯特却比丹卓更快地提起膝头狠狠一顶。一阵骤然爆发的剧痛,伤重的武技大师知道自己不可能截住崔斯特了。 崔斯特的闪光回刀推进丹卓肋间,就在这一瞬间两人面对面地凝住了。 “札克纳梵一定会击败你。”游侠语调坚定地下了定论,将闪光刀刺穿了丹卓的心脏。 崔斯特转身对着凯蒂·布莉儿,想看清她瞪大的眼中为何有如此之深的恐惧。 她冲他奔来的动作很古怪,游侠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因站不稳而扑来的——爆炸的震波正急浸而近。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第二十七章 夺路而出 
它吱吱嘎嘎地呻吟着,抗议着,激烈的震荡和飞扬的火焰将它固在洞顶的根基化为乌有。它掉了下去。像枝巨大的长矛,尖啸着直坠千尺。 浮在附近的黑暗精灵眼睁睁地看着它自身边飞落,束手无策,心惊肉跳。 而穹顶神堂中,仪式仍在继续。 一位女战士,班瑞家一名非贵族的精兵奔上中央祭坛。疯狂地厉声喊叫。一开始班瑞主母和其他人以为她发了疯,这在失控的卓尔精灵祭礼上是非常常见的情形。她们渐渐地才明白她叫嚷的是警告。 七位主母立时怀疑地瞪住班瑞主母,甚至她的亲生女儿都不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 接着石柱破空而入。 ※※※※ 崔斯特在半空抓住了凯蒂·布莉儿,于是连他也飞在了空中。两人急坠落地时他翻身挡在凯蒂·布莉儿之上,将她护在身下。 他俩都在尖叫,但除了暴裂火球的雷鸣之声外什么都听不到。崔斯特的背后一片灼热,因为与爆烈的火焰擦身而过,斗篷也有几处着了火。 一切就像发生时一样突然地结束了。崔斯特松开凯蒂·布莉儿,慌忙甩脱了燃着火苗的斗篷,再奔回仍躺在地上的友伴身旁,生怕她被爆炸震得不省人事或是陷入更糟的情况。 凯蒂·布莉儿睁开湛蓝的眼眸,绽出一个略带着痛楚的淘气笑容。 “我赌我们的后路已经清扫干净了。”她笑了起来,而崔斯特几乎要大笑出声。他伸手把她拉起来紧紧拥在怀里,在那一瞬,他们仿佛是真的已经重获了自由。他想到返回秘银厅的日子,想到将和布鲁诺、瑞吉斯、关海法,当然,还包括和凯蒂·布莉儿一同共度的岁月。 崔斯特不敢相信自己几乎抛下了这一切。 他放开了凯蒂·布莉儿一会儿,跑回弯道确认是否所有的卓尔追兵都消失了。 “你好。”凯蒂·布莉儿悄语,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武技大师身旁的一把华丽的长剑。凯蒂·布莉儿小心地拾起它,纳闷着为什么一个邪恶的卓尔精灵贵族会佩有一把剑柄刻成独角兽模样的剑,这可是善良的女神梅莉凯的标志。 “你找到什么了?”崔斯特检查完通道,放心地回过身。 “我觉得这个适合你。”凯蒂·布莉儿举起剑,把那个不寻常的剑柄亮给他看。 崔斯特好奇地盯着这把剑。在与丹卓的对战中,他没有注意过剑柄,但他当然记得这就是那把轻松切穿了石墙的利刃。“你拿着吧。”他耸了耸肩,“我喜欢用弯刀。如果这真是一柄属于梅莉凯的剑。女神会很乐意让它挂在凯蒂·布莉儿的腰间。” 凯蒂·布莉儿冲崔斯特行了个举手礼,笑开了,把剑挂上了腰带。她回过身,听到恩崔立正跑近来,崔斯特这时正俯身从丹卓的胳膊上取下那对护腕。 “我们不能再迟了!”慌慌张张的刺客嚷道,“全魔索布莱城都知道我们跑了。离这见鬼的城市一千尺我都嫌不够远。” 也许是第一次,崔斯特完全赞同刺客的意见。 居然佩在一个人类女子的身上,这可完全没被魔剑卡基德料中。魔剑早已听过崔斯特·杜垩登的种种传闻,丹卓一败,它就把魔法剑柄变了模样,指望着能被那位传说中的战士拿在手上。 崔斯特这次没有上钩,但名副其实的魔剑“切割者”不会等得太久。 ※※※※ 一路平安无事,接下来的整个白天直到夜晚都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最后一行人别无选择地只有间或停下来小憩片刻。 逃脱已有三天,他们已经跑出很远。崔斯特带路让一行人远离布灵登石城,生怕将地底侏儒们卷入这桩难以置信的危险事件。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蜥蝎骑兵巡逻队追来,也很难相信竟没有黑暗精灵在外围的廊道等着从侧后方伏击他们…… 因此,当看到一个熟悉的特别的黑暗精灵站在廊道正中,手里握着宽檐帽,恭候着自己和逃脱的同伴时,崔斯特一点儿也不吃惊。 凯蒂·布莉儿怒上心头,立即激动地扬起了陶玛里弓。“你这次跑不掉了。”她低声切齿道,想起贾拉索是如何诡计多端地在秘银厅的那一战中摆了他们一道。 恩崔立在凯蒂·布莉儿开弓前就抓住了箭,而年轻女郎看到崔斯特并没有拔出刀来,因此也就不再坚持要对付贾拉索了。 “拜托,亲爱的美人,”佣兵头子对她说,“我只不过是出来说声再见罢了。” 这话激怒了凯蒂·布莉儿,但同时她也不否认贾拉索对她以礼相待,在她还是佣兵头子的阶下囚时,并没有遭到他的凌虐。 “在我看来,这可够奇怪的。”崔斯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评论道。他摸到了袋中的玛瑙雕像,但并没有因此而减轻焦虑,他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到了非召唤关海法不可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已经离死不远了。崔斯特和恩崔立两人都知道达耶特佣兵团的原则,也都了解佣兵团难以捉摸的领导者,明白现在已有相当数量佣兵们包围了他们。 “正如你猜想的一样,也许我并不反对让你逃出去,崔斯特·杜垩登。”贾拉索回答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番话是对着阿提密斯·恩崔立讲的。 恩崔立没有因这句声明而吃惊。一切对刺客丽言都再明白不过了——凯蒂·布莉儿的头饰、可以找到崔斯特的魔法小盒、蜘蛛面具、在高阶家族祭仪时进入班瑞家的关键、甚至还包括了放在贾拉索桌上等着他去取的黑豹雕像。他确实不明白贾拉索出于什么目的要安排这些,但他当然知道佣兵头子早就料到会有什么结果。 “你背叛了你的同胞。”刺客说。 “我的同胞?”贾拉索捧腹大笑,“想清楚这个词的定义,同胞。”贾拉索停了一会儿,见他们都不回答不禁又笑了起来。“我不赞成某位主母的计划。”他说。 “第一主母。”恩崔立插嘴。 “她现在是而已。”佣兵头子若有所思地微笑着加上一句。“并不是魔索布莱城里所有的卓尔精灵都乐于见到班瑞家联合的同盟军——甚至班瑞主母自己的家人都不是一条心。” “崔尔。”恩崔立这话更像是对崔斯特解释,而不像是对贾拉索的回应。 “她是其中一个。”贾拉索说。 “这两人在说什么?”凯蒂·布莉儿悄声问崔斯特,而崔斯特只耸了耸肩,并不太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们在讨论秘银厅的命运。”贾拉索向她解释,“我很欣赏你的箭法,可爱的漂亮妞。”他朝她优雅地鞠了一躬,不知为什么这让凯蒂·布莉儿觉得很不自在。 贾拉索看向崔斯特。“你可爱的友伴弄下的那根柱子从屋顶戳进班瑞神堂的时候,我可是好好地瞧够各位主母的表情。” 崔斯特和恩崔立同时瞪向凯蒂·布莉儿,而她只是耸耸肩,现出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 “你害死的卓尔精灵不多。”贾拉索很快补上一句,“神堂里只死了少数几个人。而你们逃跑的整个过程中杀掉的卓尔精灵也不到二十多个。班瑞家很快就能回复元气,虽然说从那个不再完美的神堂里拔出你的杰作得花上点儿时间。但班瑞家会回复元气的。” “但同盟不会。”崔斯特开始了解为什么除了达耶特佣兵团外再没有别的卓尔精灵追到隧道里。 “对,同盟没法回复。”贾拉索回答说,没有进一步解释。“实际上,进攻秘银厅的同盟在崔斯特·杜垩登被俘的那一刻就瓦解了。” “可还有些问题要处理!”贾拉索继续道,“还有太多事要处理了。当然啦,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了出来的原因。”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佣兵头子指的是什么。 “你还拿着我必须还回去的东西。”贾拉索直接看向恩崔立,张开手等着。“给我吧。” “如果我们不还呢?”凯蒂·布莉儿凶巴巴地追问。 贾拉索只是笑。 刺客立即摸出了那张蜘蛛面具。贾拉索当然得把这个放回术士学校,以免被牵连进这次逃脱事件。 看到面具时,贾拉索眼中光华一闪,这是他完美拼图中的最后一块。他估计恩崔立和凯蒂·布莉儿溜进术士学校偷走这样东西时,崔尔早已看到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贾拉索指使刺客去窃取这张面具,激发崔斯特·杜垩登的逃脱,不过是正遂了班瑞家长女的心愿。他相信她是不会向她的母亲告发他的。 如果说他还能及时把面具放回术士学校——这并不难办——他能在贡夫·班瑞发现它被偷了之前把它放回去的话…… 恩崔立看向崔斯特,后者并未提出异议。于是他把面具抛回给贾拉索。与此同时,佣兵头子带着惋惜的表情从颈上取下了红宝石魔坠。 “这个对付卓尔精灵贵族不怎么有效。”他干巴巴地解释着,把它扔还给崔斯特。 崔斯特伸手去接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瑞吉斯的魔坠跌到了他的前臂上。 “是丹卓的护腕。”贾拉索注意到游侠手腕上的新装饰时笑出了声,“我以前也很想要这个。别担心,你会习惯它们的,崔斯特·杜垩登,你以后会变成一个多可怕的对手啊!” 崔斯特什么也没说,但并不怀疑佣兵头子的说词。 恩崔立还未消除对崔斯特的敌意,他用危险的目光盯着崔斯特,半点儿都不高兴。 “这么一来你就破坏了班瑞主母的计划。”贾拉索继续着堂皇的说词,又是弯身一躬。“你呢,刺客,你赢得了你的自由。不过,记得回头看好背后,朋友们,黑暗精灵的记性很好,而且手段高明。” 接着一声炸响,爆出一团橙色的烟雾。灰烟消散时,贾拉索也已消失无踪。 “真高兴摆脱你了。”凯蒂·布莉儿嘟哝着。 “你我在地表散伙时,我也很乐意这么告诉你。”恩崔立冷冰冰地说道。 “凯蒂·布莉儿只不过答应过给你带路而已。”崔斯特反驳,他的语调也是同样的冰冷。他和恩崔立针锋相对地瞪着对方,两人的眼中有的只是对彼此的憎恨,而凯蒂·布莉儿站在两人之间,满心不安。 来自身后魔索布莱城的威胁消散的一瞬,两位老对手看来又变回了宿敌。

第二部 无星之夜 终 章 
一行人并未取道半兽人死亡隘道。由关海法引路,他们来到了秘银厅底下深处的隧道,而恩崔立熟知这儿的路径,又将他们领至连接低层矿藏的矿道。在他们曾比拼的同一道岩架上,在曾决一死战的同一片星空下,杀手和游侠各奔东西。 恩崔立顺着岩架走下,步出一段后伫足回首凝视着他仇视的对手。 “我的记性也很好。”他说着,借用了贾拉索的道别词,“而我的手段也不会比黑暗精灵差。” 崔斯特默不作答。 “真该咒我答应过的话,”凯蒂·布莉儿对崔斯特低语。“我想不出比对那家伙的背射上一箭更让我高兴的事了。” 崔斯特钩住凯蒂·布莉儿的肩膀拉她走进隧道。他并非反对凯蒂·布莉儿射出一箭的打算,如果真那么做,世界会变得好一点儿。不过他已经不再介意阿提密斯·恩崔立了。 崔斯特知道恩崔立很介意自己的存在。杀手不喜欢他在魔索布莱城见到的一切,那是一面清晰地映出他黑暗内心的镜子。要过很久他才能摆脱良知的谴责,要过很久他才能将注意力放到相距如此遥远的黑暗精灵游侠身上。 不到一个小时后,两位朋友就来到沃夫加逝去的地点。他们在那伫足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地挽着彼此的手臂。 就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一列全副武装的矮人出现了,用战车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投降!要不压烂你们!”传来的是一声大喝,但两位入侵者一被认出来,这声音就变成了惊喜的叫嚷。矮人士兵们一下冲过来围住了这一对。 “带他们去找守望指挥官!”随着一声高呼,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就被众矮人簇拥着飞快地推搡着前行,走过蜿蜒的甬道,穿过了秘银厅的正门。离正门不远,他们就碰上了刚才提到的指挥官,发现以这个名号见到他们的竟然是瑞吉斯,这可真让人大吃一惊。 “指挥官?”当凯蒂·布莉儿再见到她的小朋友时,这就是她的头一句话。瑞吉斯跳下扑进她怀里,同时一把搂住了崔斯特的脖子。 “你们回来了!”他一遍遍嚷着,圆圆的脸蛋喜形于色。 “指挥官?”凯蒂·布莉儿再次提出疑问,不相信的口吻并非减少一丁点儿。 瑞吉斯耸耸肩。“总得有人干。”他解释说。 “在我看来他干得不坏。”一个矮人说。屋里其他矮人捋着胡子表示赞同,这可让半身人长着酒窝的脸涨红了。瑞吉斯又耸了耸肩。接着狠狠吻了凯蒂·布莉儿的脸颊。把那儿都弄青了一块。 ※※※※ 布鲁诺坐在那儿像是化成了石头,晋见厅里的其他矮人在热情欢迎过凯蒂·布莉儿后都知趣地离开了。 “我把他带回来了。”当和父亲单独相处时,年轻的女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发生过的事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似的。“你真该去亲眼瞧瞧魔索布莱城。” 布鲁诺退后一步,泪水从他灰蓝的眼中涌出。“该死的傻孩子!”他大声嚷嚷,把凯蒂·布莉儿满不在乎的态度赶跑了。从记事起她就认识布鲁诺,但现在她却不肯定他是想要拥抱她还是想要掐死她。 “你这该死的蠢蛋!”天性的顽固让她这么回答。 布鲁诺一步跳出伸出了两手。他以前从未打过他的养女,但如今也是在最后一瞬才让自己住手。 “你这该死的蠢蛋!”凯蒂·布莉儿又一次嚷嚷,像是布鲁诺真要打她一样。“你坐在这沉溺于无法挽回的事情,却听天由命让本可以挽回的事越变越糟!” 布鲁诺背过了身。 “你知道我怀念沃夫加不比你少吗?”凯蒂·布莉儿继续说,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但她仍没能让这位矮人转过身来,“你知道崔斯特的怀念不比你少吗?” “他也是个傻瓜!”布鲁诺怒吼,扭回身瞪着她,一刹那,凯蒂·布莉儿看到了以往的火星,久违的烈焰在矮人润湿的眼中燃烧。 “他会第一个赞成你说的话。”凯蒂·布莉儿回答,笑容在她美丽的面庞绽开,“我们谁都当过几次傻瓜。但朋友的责任就是在我们犯傻时伸出援手。” 布鲁诺投降了,给了亲爱的女儿最想要的拥抱。“崔斯特再也找不到比凯蒂·布莉儿更好的朋友了。”他承认说,把话语埋入年轻女郎的颈窝,老矮人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衫。 ※※※※ 秘银厅外,崔斯特·杜垩登坐上一块石头,毫不在意刺骨的寒风预示着严冬的逼临,暖洋洋地沐浴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晨曦里。 (血脉四部曲Ⅱ无星之夜完)

第三部 暗军突袭 序 
显然,这个生物太动人了,让人无法相信她竟然会在深渊魔域这一烟雾缭绕的层面里翻腾的泥浆上行走。太美了!她精致可人的面庞如同经过雕琢一般,那乌黑闪亮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如同栩栩如生的艺术品,一件有生命的黑曜石雕塑。 她周围的那些怪物,不管是软绵绵的爬虫还是长着蝙蝠翅膀的家伙,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监视着她的每一步行动。哪怕是它们当中最强大的,能够把一个城市化为瓦砾的巨魔都与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外貌往往是有欺骗性的。这个漂亮的女子看起来虽然十分可人,和深渊魔域中最普通的怪物相比都显得弱不禁风,但是她却能轻而易举地毁灭任何一个、十个、以至五十个打量她的恶魔。 它们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她一路畅行无阻。她就是蜘蛛神后罗丝,卓尔黑暗精灵的女神。她是混乱的化身,毁灭的代言人,一个隐藏在美丽外表下的魔鬼。 罗丝信步走进了一片高大粗壮的蘑菇丛中,这些蘑菇聚生在肮脏的泥潭中一个个小岛上。她毫不停留地走过这些小岛,她的脚步是如此轻盈以至于那双华丽的黑靴底部没有沾上一点泥浆。她发现有许多这一层面最强大的住民睡在这些蘑菇林中,其中甚至还有真正的塔那魔。她粗鲁地喊醒了它们。随之而来的是这些被吵醒的生物恶毒的咒骂和凶狠的威胁。然而当它们得知罗丝所要的仅仅是一个简单问题的答案时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哪里?”她每次都问这个问题。尽管没有一个怪物知道大恶魔的确切位置,但它们的回答却指给了罗丝大致的方向,直到她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一个长着犬颚和公牛一样犄角的双足巨型塔那魔,他巨大而坚韧的翅膀折叠放在庞大身体的后边。他坐在一张在蘑菇中间挖出的座椅上,用手掌撑着他那形状古怪的脑袋,显得百无聊赖。他的肮脏弯曲的脚爪有节奏地挠着自己苍白的面颊。这恶魔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根缀满棘剌的鞭子,时不时地举起来在蘑菇宝座旁边抽上一通;在他的座椅旁,蜷缩着一只不走运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选中作为折磨对象的小怪物。 小怪物被抽打得惨声尖叫,但是他痛苦的呻吟声引来的只是这无情的恶魔又一记蜇人的鞭笞。 突然这只坐着的怪兽咕哝了一声,警觉地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睛在蘑菇宝座周围翻腾的烟雾中四处扫视着。它感觉到,附近一定有什么东西,某种强大的东西。 罗丝进入了他的视线,看到了这个此地最大的恶魔,但是她的脚步却未丝毫放慢。 塔那魔的嘴唇里挤出一阵含糊的咕噜声,随后他的嘴唇弯曲露出邪恶的微笑。但是在他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闯入他领地的小尤物后,脸色又由微笑又变得阴沉起来。一开始,这个恶魔把罗丝当成了天赐的礼物,以为她是一个东游西逛远离物质界家园的迷路的黑暗精灵。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认出了这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 他从椅子里坐直起来。随后,他以就他的身材而言极其惊人的速度和敏捷,一下子站起他十二尺高的身躯,矗立在闯入者面前。 “坐下,厄图,”罗丝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令道,“我不是来毁灭你的。” 这个傲慢的塔那魔又发出了一阵咕哝声,但是却没有试图去靠近罗丝,因为他明白她能轻易做到那件她声称并非此行目的的事。但是为了保持住一点自己的尊严。厄图仍然站在那里。 “坐下!”罗丝突然暴躁地吼道。厄图发现他的脑子还没有来得及下达命令,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倒在了他的蘑菇王座上。他暴怒地举起鞭子狠抽那个抽噎着畏缩在他身边的怪物。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黑暗精灵?”厄图咕哝着说。他低沉的嗓音碎裂成尖利的哀鸣,就像指甲在铁板上擦过一样。“你听见天界的喧哗了吗?”罗丝问道。 厄图对这个问题考虑了良久。他当然对这一切有所耳闻:世界上众神相互争吵,进行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并利用较低等的智慧生物作为游戏中的棋子等等。在深渊魔域,这意味着它的居民。哪怕是像厄图一样的巨塔那魔,都将时时被卷入这非人所愿的政治密谋中。 厄图所猜想并害怕的这一切,正发生在他的眼前。 “一个十分动荡的时代即将来临,”罗丝解释道。“众神即将为它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厄图不由笑了出来,发出一种刺耳的、十分可怕的声音。罗丝闪着红光的眼睛轻蔑地盯着他。 “可是,这种事怎么能使您——混乱女士,烦恼呢?”恶魔问道。 “这次的麻烦超过了我的力量,”罗丝十分严肃地解释道。“也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我很高兴看到天界的笨蛋们脱去它们虚伪的尊严互相倾轧,也许还会自相残杀。但任何同我一样被崇拜的人如果不小心的话也会被麻烦缠上。” “没听说罗丝曾经谨慎过。”厄图冷冷地插了一句。 “罗丝也从来都不愚蠢。”蜘蛛神后立刻回应道。 厄图点点头,在他的蘑菇王座上又静静地坐着思考了片刻,细细品味这段话的意思。“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终于开口问道。因为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崇拜塔那魔,所以厄图的力量也不是从他的忠实信徒身上吸取的。 “魔索布莱城,”罗丝答道,她提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卓尔精灵城市,也是她的信徒在世界上最大的据点。 厄图抬起了他那样子怪异的头颅。 “这个城市已经陷入了混乱,”罗丝说。 “这不正是你干的吗,”厄图冷笑着打断道,“是你自己一手安排的。” 罗丝没有反驳。“但现在有危险,”美艳的卓尔精灵继续道,“如果我被牵扯进天界的麻烦中去,我的祭师们的祈祷将得不到回应。” “难道要我去回应她们?”厄图怀疑地问道。 “信众需要保护。” “我不能去魔索布莱城!”厄图突然大吼起来,他的愤怒,对于数年放逐岁月的愤怒,一下子暴发出来。魔索布莱城位于费伦的幽暗地域,是地表下的一个巨大迷宫。但是,尽管与地表隔着数里厚的岩石,它仍是物质界的一部分。数年前,厄图被一个小法师召唤到那个界面,并在那里寻找克林辛尼朋,碎魔晶,强有力的宝物,它是逝去的那个伟大魔法时代留下的遗物。他差一点就得到它了!他进入了它在自己的影像中创造出来的宝塔,与它的拥有者,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可悲的人类共同工作。等他一死宝物就会落入这个垂涎欲滴的恶魔手中。但就在这时厄图碰见了一个黑暗精灵,一个罗丝自己的信徒中的叛教者,而且就是从魔索布莱城来的,现在她竟然希望他去保护那座城市! 崔斯特·杜垩登击败了厄图。对于一个塔那魔来说,在物质界的战败意味着在深渊魔域中一百年的放逐。 厄图由于气恼浑身明显地颤抖起来,罗丝见状退后了一步,准备一旦这个恶魔不待她提出条件就发动攻击时保卫自己。“你是不能去,”她承认,“但是你的手下可以。我会让我国度里所有的祭司不停地维护,以使召唤门始终保持畅通。” 厄图雷鸣般的怒吼随着这些话平息了下去。 罗丝明白这愤怒背后的原因。一个恶魔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物质界自由行走,挑战各种种族虚弱的灵魂和更加柔弱的肉体。罗丝清楚这一点,但她并没有什么同情。邪恶的罗丝从来不同情任何生物。 “我不能拒绝你!”厄图承认。他那巨大的、滚圆的、血红的眼睛邪恶地眯了起来。 这是他的真心话。要得到他的帮助罗丝只要能让他保住性命就行了。但是蜘蛛神后更精明一些。如果她仅仅是奴役厄图的话,那么她一旦如自己预料那样卷入即将到来的风暴,厄图可能会挣脱她的控制;或者更糟的,他会找到某种方法来反咬一口。罗丝是极端恶毒无情的,然而,她更是一个聪明人。她拥有来引诱这只苍蝇的蜂蜜。 “这不是胁迫,”她坦诚地对恶魔说道,“这是一笔交易。” 厄图仍然一言不发。这个无聊的并且愤怒的恶魔在大灾难到来前夕浑身颤抖着。 “我有一份礼物,厄图,”她继续道,“它能结束崔斯特·杜垩登加到你身上的放逐。” 塔那魔看起来不大相信。“不可能,”他低沉地说道,“没有魔法能破除放逐的限制。只有那个放逐我的人能解除这个封印。” 罗丝点头表示同意。就算是一个女神也没有能力打破这些规则。“不过,这恰恰就是关键!”蜘蛛神后解释说。“这份礼物能让崔斯特·杜垩登希望你返回到他生活的界面,回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厄图看起来仍然十分怀疑。 作为回答,罗丝举起一只手臂并握紧了拳头,接着一个信号—一阵五光十色的火花闪过,一个天崩地裂的炸雷响了起来,震撼着翻腾的泥潭,即刻驱散了这个阴森层面永恒的灰暗。 一个人耷拉着脑袋,一副被遗弃而绝望的样子——没有人能够长时间在罗丝的淫威下保持尊严——从雾中走出。厄图不认识他,然而却能够理解这份礼物的意义。 罗丝又攥紧了拳头,又一阵爆炸般的轰鸣响过,她的俘虏又跌回到缭绕的烟雾中。 厄图怀疑地盯着蜘蛛神后。塔那魔对此自然很感兴趣,但他明白轻信邪恶的罗丝使几乎每一个这么做的人都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然而,这份诱饵实在令厄图难以回绝。他的犬颚又浮现出一种样子古怪而又恶毒的微笑。 “守护魔索布莱城,”罗丝说着在附近一株蘑菇的粗大主茎前挥动她的手臂。那株植物的纤维开始变得透明,里面看起来像有一团烟雾。片刻之后,罗丝和恶魔在里面看见了卓尔精灵的城市。“你在这里只扮演一个小角色,我向你保证,”罗丝说,“但很关键。不要辜负我,强大的厄图!” 恶魔知道这既是一个请求同时也是一种威胁。 “礼物呢?”他问到。 “当一切就绪时。” 厄图巨大的脸上又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崔斯特·杜垩登不足挂齿,”罗丝说,“德蒙·纳夏斯巴农,他的家族,早已不存在了,所以他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尽管如此,我仍然很高兴看到强大邪恶的厄图向这个叛教者回敬他所引起的一切麻烦。” 厄图丝毫也不愚蠢。虽然罗丝嘴上说的十分动听,但是他不能忘记提出这些诱人条件的是罗丝,蜘蛛神后,混乱女士。 但他也不能对她的礼物能使他从无穷无尽的烦恼中解脱出来这一事实视而不见。他可以每天殴打一千个小恶魔,折磨它们,让他们悲惨地蜷缩在烂泥里。但即使这样于一百万天,他得到的乐趣也比不上呆在物质界哪怕只有一个钟头,行走在弱者中问,折磨那些不配他报复的家伙所能给他带来的快感。 巨塔那魔答应了。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一篇 喧嚣的争吵 
我看着准备工作在秘银厅里有条不紊地展开,这是在为可能到来的战争进行准备。尽管我们,特别是凯蒂·布莉儿,使班瑞家族在魔索布莱城遭到了可耻的失败,但是没有人会怀疑黑暗精灵们将卷土重来。最重要的是,班瑞主母(主母)肯定已被激怒。在魔索布莱城度过的岁月使我懂得与第一主母(主母)大人为敌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我仍然喜欢现在在矮人要塞看到的一切。我最欣赏的就是布鲁诺·战锤的杰出表现。 布鲁诺!我最亲密的朋友,从冰风谷的岁月就和我并肩战斗的矮人。那段日子看起来是如此遥远!我曾经担忧在沃夫加倒下后布鲁诺的精神就彻底垮掉了;我害怕那团烈火,那团曾经在光复故土的征程中指引这个最顽强的矮人克服所有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的烈火,会就此湮灭。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在那些准备的日子里认识到这一点。布鲁诺的伤痕现在更多了——他失去了左眼,一条伤疤从前额到下巴斜跨他的整个脸颊——但是他心中的火种已经重燃,从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面发射出灼灼的光芒。 布鲁诺总管各项准备工作,从批准在最底层隧道构筑防御工事到向邻近的城镇派出使者寻求盟友都由他负责。他做出决定时不要求,也不需要别人帮助,因为他是布鲁诺,秘银厅的第八任国王,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冒险者,一个凭自己的奋斗赢得这些荣誉的矮人。 现在,他已不再沉溺于悲悼,他的朋友和臣民为他重新成为一个国王而感到高兴。“让该死的卓尔快点来吧!” 布鲁诺经常这样吼道,并且当我在跟前时他总是向我点点头,好像在解释他不是故意冒犯我。 实际上,布鲁诺·战锤的这种坚定的战争口号正是我所听过的声音中最美妙的一种。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使这个悲痛的矮人摆脱了沮丧?不只布鲁诺,我看到所有的矮人,凯蒂·布莉儿,甚至瑞吉斯,那个更热衷于准备午餐和午睡而不是战斗的半身人也都抖擞起了精神。我也能感觉到它。那撩人的企盼,那让我们所有人彼此拍拍肩膀互相鼓励的战友之情,对群体防御做出的即使是微不足道的贡献,也会得到的赞许,以及宣布好消息时大家的齐声欢呼。 那是什么?不只是大家共同分担忧惧。也不仅仅是对成功保卫我们所拥有却可能很快被人夺走的这一切的谢意。在那个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刻,我沉浸在狂热的准备工作中,因此不能理解它。但是,现在回首以往,它其实是很容易明确的。 那就是希望。 对任何智慧生物来讲,没有什么感情可以凌驾于希望之上。不管是个人还是群体,我们都会希望将来要比过去更美好,希望我们的后代,以及后代的后代,将会生活在一个更接近于理想状态的社会中,不管我们自己对它的具体设想如何。当然一个蛮族战士对未来的憧憬可能与一个生性和平的农夫心中对未来的梦想不甚相同。而且一个矮人也不会热切盼望生活在一个符合精灵理想的世界中!但是希望本身并没有那么多差异。正是在那些我们感觉到正为最终日标而努力的时刻里,比如在秘银厅当我们相信很快就要与魔索布莱城开战——我们将会击败黑暗精灵并将永远地解除来自这座幽暗地域之城的威胁时——我们就会感觉到真正的欢欣鼓舞。 关键就是希望。希望未来会比过去或者现在更美好。如果没有这种信念,我们的生活就只剩下像卓尔社会里那样放纵而又空虚的相互倾轧,或者干脆在绝望中虚度余生坐等死亡。 布鲁诺找到了奋斗的目标——我们也一样——而我也从未像在秘银之厅里备战的那些日子里那样生气勃勃。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一章 外交 
凯蒂·布莉凡兴奋地将全身心投入到格斗中去,试图将这个卓尔精灵飞舞的弯刀迫入死角,她的厚厚的赤褐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舞动在肩后飘舞。她是一个性格坚毅的女人,在布鲁诺族中的长期生活使得她锻炼出了一身一百三十磅的强健肌肉。 她手中的这把剑的剑柄是一个独角兽的脑袋的形状,用白金属雕刻面成,这把剑是她所用过的最称秉的武器。然而,在格斗中凯蒂·布莉儿仍然处于下风,实际上、今天她已经被她的对手击败了。世界上很坐有人能够跟得上卓尔游侠,崔斯特·牡垩登的刀速。 他和凯蒂·布莉儿的身材相仿,也许稍重数磅,同样浑身长满了结实的肌肉。他白色头发和凯蒂·布莉儿的一样厚实,贴在鬓角。在这位年轻女士强力攻击的压迫下,他黝黑的皮肤上闪亮着汗水的光泽。 霍斯特的两把弯刀交于胸前(其中一把甚至透过上面覆盖的衬垫湛出耀眼的蓝光),接着反手将两刀左右掠开,诱使凯蒂·布莉儿冲入两刀之间。 她很清楚这个陷阱的危险,不为所动。然而崔斯特的速度快如闪电,突然挥起一把弯刀敲在觊蒂·布莉儿的剑尖上,与此同时另一把直取低势,反手指向她的剑柄。如果崔斯特能够跟上他双刀交替的速度向身侧迈上一步的话,可能他已经将凯蒂击败。 凯蒂·布莉儿退后一步,将手中的剑横于胸前。她用蓝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手中的宝剑,这把剑已经用重金属加厚过。然后她把目光锁定,盯着卓尔精灵淡紫色的眼睛。“多么好的机会擦身而过!”崔斯特揶揄道。 “避过了一个陷阱而已,”凯蒂·布莉儿迅速回应。 崔斯特进身向前,双刀交叉开合,分上下两路砍来。凯蒂·布莉儿向右迈开一步。蹲下右腿,挺剑架住崔斯特自下面攻来的弯刀,同时又低头躲过上面的来刀。 刀的来势实在太快,以至于凯蒂来不及作更多的思考。但是崔斯特脚步的移动仍然无法跟上他的双刀,他的双刀划过短短的轨迹在空中嗖地掠过。 凯蒂·布莉儿没有错过这个破绽,疾速前冲,挺剑向前刺去。 崔斯特手中的双刀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捷地抽回,分击在剑的两边,锁住了剑的去势。遗憾的是,崔斯特的步法仍然跟不上他双刀的节奏,当凯蒂·布莉儿的剑被封住时没能斜踏一步进而占据有利地形。 这位年轻的女士踏前一步,侧过身去,使她的宝剑从双刀的封锁中滑出,展开真正的攻击,直削崔斯特的身后。 崔斯特反手一击,将她的宝剑高高地荡开,化解了这次攻势。 他们再次跃开,相互盯着对方,凯蒂·布莉儿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在他们数个月的对练中,凯蒂还从来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给这个敏捷无比,技艺娴熟的卓尔精灵造成威胁。 崔斯特的表情使她忘记了刚才令人得意的战绩,崔斯特调转刀尖将刀柄指向地面,沮丧地摇了摇头。 “是那副护腕的原因吗?”凯蒂·布莉儿问道。她指的是那副有着神奇魔力的护腕,是用宽条黑色材料穿起来的闪耀的秘银环。崔斯特在最后一战中击败了丹卓·班瑞——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被废黜的武技大师,从他手中拿到了这副护腕。传说这副护腕使得丹卓·班瑞能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挥动他的武器,从而使他在战斗中取得优势。 在同行动快如闪电的班瑞武士战斗后,崔斯特相信了那些传说。随后的几周里,崔斯特在格斗中带上了那副护腕,他完全相信了它们的魔力。但是崔斯特始终不认为这副护腕是一件好东西。在同丹卓·班瑞的战斗中,崔斯特成功地把那副护腕带给班瑞的优势转变成了劣势。那副护腕使得武技大师的手臂移动得无比迅速,结果丹卓无法改变任何已经做出的动作。因此当崔斯特在战斗中使出他意料之外的招式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而现在,通过对抗练习,崔斯特又发现了这副护腕带来的另一个隐患。 他的脚步无法跟上手臂的移动。 “你会掌握他们的,”凯蒂·布莉儿对崔斯特充满了信心。 然而崔斯特并不这么肯定。“战斗是一项平衡和移动相综合的艺术,”他解释道。 “但是你的行动更加快捷了啊!”凯蒂·布莉儿回应道。 崔斯特摇了摇头,“事实上,只是我的手移动得更快了而已,”他说。“一个真正的战士是不能仅依赖他的双手去谋求胜利的。他必须依靠他脚步的移动,发现敌手防御中的弱点,并且立刻占据有利地势,对敌手的破绽发出最致命的攻击。” “你的步法会跟上来的,”凯蒂·布莉儿答道,“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正是那副护腕使丹卓成为魔索布莱城最优秀的战士,不是么?” 崔斯特也不能否认那副护腕确实给了丹卓·班瑞极大的帮助,但是他也同样不知道它们对于他,或者说对于札克纳梵,他的父亲的某一项武技能够有多大的益处。崔斯特认识到,那副护腕仅仅对那些实力较弱,几乎完全依赖于武器的速度的战士是有裨益的。但是对于一个大师级的,完美的战士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全身肌肉力量与速度的协调,否则那副护腕的作用就只能适得其反。也许那副护腕对于使用像“艾吉斯之牙”这样的强大的重型战锤武器的人是有用的。而崔斯特的弯刀刀身细长,只用了不到两磅重的金属;并且它的制造工艺和上面所施加的魔法很好地平衡了它,舞动起来非常之轻松。即使不带那副护腕,崔斯特的手臂已经比他的脚移动得更为迅捷了。 “那接着来吧,”凯蒂·布莉儿把宝剑横在胸前,催促崔斯特。她的蓝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崔斯特,微微扭动她那曲线匀称的臀部,降低重心站稳身形。 崔斯特知道她终于等到了机会。她发现了崔斯特现在所处的不利局面,感到终于有机会对以前对练中给了她无数次挫折的崔斯特一点小小的回报了。 崔斯特凝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了他的双刀。他曾经数次击败凯蒂·布莉儿,但是他的目的只是希望她能够掌握他的作战技巧。 他舞起刀花护住身体,缓慢地前移。突然,她的剑刺了过来。在她的宝剑接近他的身体之前,他的双刀已经击打了宝剑两下,右手的刀直接击中了剑的左侧,而左手的刀则翻转过来也击在了宝剑的左侧,双刀将宝剑压了下去。 凯蒂·布莉儿感受到了双刀锁住宝剑的力道,顺势将宝剑划了一个圆圈,从崔斯特的刀下将剑抽了出来。不等她恢复过来,崔斯特已经迫近身来,双刀舞动,刀光交织。 这个耐心的卓尔精灵仍然精确地策划着他的攻击,既不太快,力道也不过强。他的双刀交织开合,试探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虚实。 凯蒂·布莉儿低吼一声,再次挺剑直刺中路,她决心找到崔斯特那个令人难以琢磨但是必定存在的破绽。崔斯特的双刀快速迎击过来,同样高频而精准地击打在凯蒂宝剑的左侧。如同以往,凯蒂·布莉儿转到右侧,但是这次崔斯特没有能成功的追击过来。 这个年轻的女人身体后仰,她的后背已经擦到了地面,如同鱼儿越过水面。崔斯特的双刀嗖地一声从她的面门掠过,他的脚步依然没能跟上他手臂的移动,未能占据到合适的地势。 当崔斯特突然发现凯蒂·布莉儿已经不在他的身前的时候大吃了一惊。 他把这种步法称为“鬼步”,一周前他刚刚教给了凯蒂·布莉儿。在战斗中,如果对手旋转舞动武器形成防卫圈,就可以使用这种步法骗过对手,从他视线的死角迅速转到他的身后,让他根本无法捕捉到你位置的变化。 出于反射,这个卓尔精灵猛地抽回了他刺在前面的弯刀,直刺下面凯蒂·布莉儿刚刚仰卧的地方。但是他的刀只追到了对手移动的轨迹,并且由于速度过快,力道过猛,他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当那把剑柄是独角兽模样的宝剑重重拍到他的屁股的时候,崔斯特迈了一大步。 对于凯蒂·布莉儿而言,这真是一个最快乐的时刻。尽管她知道是那副护腕束缚了崔斯特,使他的平衡和协调性发生了问题——在以前的战斗中,崔斯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失误——但是即使带着这令人不适的护腕,这个卓尔精灵仍然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能够击败绝大多数对手的剑士。 当凯蒂·布莉儿发现她能够使用她的新宝剑长驱直入,击中崔斯特的时候,她心中的愉悦简直无法形容! 但是随即一股突然的,无法说明的对崔斯特的愠怒使她暂时忘记了享受欢乐,她沉沉地把剑压了下去。 “命中!”崔斯特喊道,这是他被击中时发出的信号。当凯蒂·布莉儿站直身体,去看崔斯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站在数步开外,正揉着被拍得疼痛的屁股。 “很抱歉,”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她也意识到她那一下击得过重了。 “不必介意,”崔斯特狡猾地回答道。“显然你的这一下还比不上以前我用双刀打你那么多次打得疼。”这个黑暗精灵的嘴唇卷起,露出了淘气的微笑。“而且很快我就会回报你一击!” “我觉得我已经能够追上你的速度了,崔斯特·杜垩登,”凯蒂·布莉儿平静丽又充满自信地说道,“你当然能够命中我,但是你也同样会被我击中!” 他们同时大笑起来,觊蒂·布莉儿走到屋子旁边脱去她练习穿的装备。 崔新特剥去他一把弯刀上的覆着的衬料,回味着刚才最后的几句话。凯蒂·布莉儿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对此他深表同意。她有一颗战士所必须的勇敢的心,同时又有诗人充满哲学意味的性情和气质,这是多么恰切的组合。像崔斯特一样,凯蒂·布莉儿宁愿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而不是发动战斗,但是当所有外交的手段都告失败,战斗成为继续生存下去的惟一方式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人能够立刻以清醒的良知和高涨的热情投入到战斗中去。她的全身心以及全部技能都能够帮助她完成使命。在凯蒂·布莉儿身上,所有这一切都集中体现出来。 而且她现在刚刚二十岁而已!如果在魔索布莱城,并且是一个黑暗精灵的话,她一定已经进入罗丝开设的蜘蛛教院,她强大的精神力每天都会受到蜘蛛神后的祭司们谎言的侵蚀。崔斯特挥走了这些荒唐的设想;他甚至不愿意想象让凯蒂·布莉儿去那个可怕的地方。相反,他沉思着,希望凯蒂·布莉儿能够进入格斗武塔——卓尔精灵战士的学校。如果和年轻的卓尔遭遇她的表现会怎样? 一定没有问题,崔斯特能够保证。凯蒂·布莉儿已经接近她这一层次的最高水平,一定在前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十五,这是她的热情和决心决定的。在他的指导下她究竟能够进步多少?崔斯特思考着,当他想到凯蒂·布莉儿血统的限制后他不由得有些忧虑。他今年六十岁了。按照他们黑暗精灵族的标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因为他的族人都能够活过七个世纪。但是当凯蒂·布莉儿也到了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她却已经老得不能再战斗了。 这个想法深深地刺痛了崔斯特。除非有敌人的利剑或者怪物的爪子能够缩短他的生命,否则他将目睹凯蒂·布莉儿衰老,死亡。 崔斯特看着凯蒂卸去装备。解开金属制成的厚重的护甲。她上身护甲的下面只穿了一件薄布制成的短衫。那件短衫由于被汗浸湿而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崔斯特同意这一点,但是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身材优美体魄强健,像一个刚刚学会跑的小马驹一样充满活力,内心充溢着激情。 从远处熔炉传来的声音,那突然的、越来越响的金属敲击声让崔斯特忽然想起这问屋的门还大开着,但是这也没能转移这个卓尔精灵的思绪。 “嘿!”从房闻旁边穿来一声大喊,崔斯特转头看到布鲁诺大步冲进来。他现在不太希望这个矮人。这位对凯蒂·布莉儿过于呵护的养父来向他询问那些如同在九渊地狱里遇见的可怕的见闻。当他看到布鲁诺吹着烈焰一般的红胡子而没有对盘石镇、秘银厅南面的野蛮人居住处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卓尔精灵知道自己的脸还在红着(暗自希望他黑亮的肤色能够掩盖他的尴尬)。他摇了摇头,用手指把搭在脸前的头发捋到了头后,开始卸除身上的战斗装备。 凯蒂·布莉儿走了过来,甩了甩她浓厚的赤褐色长发,擦去汗珠。“伯克斯加那里遇到麻烦了吗?”她询问,伯克斯加是盘石镇胆识出众的新首领。 布鲁诺的鼻子哼了一声。“伯克斯加除了会制造麻烦外一无是处!” 崔斯特看了看美丽的凯蒂·布莉儿。尽管他知道即使凯蒂年老后仍然会比绝大多数人更加优雅,但是他仍然不愿去想象她变老的样子。 “他很骄傲,”凯蒂·布莉儿回应她的父亲,“也有很多忧虑。” “不对!”布鲁诺反驳道,“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身旁有无数的蛮族战士保卫着他,而且视野里面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是担心在他先辈丰功伟绩的阴影下,他无法做得更加出色。”崔斯特解释道,凯蒂·布莉儿点头表示赞同。 布鲁诺不再说话,停下来琢磨卓尔精灵的这句话。没错,伯克斯加一直生活在沃夫加——遥远不为人知的冰风谷时代野蛮人部落的最伟大的英雄——的阴影下。沃夫加亲手杀死了白龙莱克斯·冰亡;并且,这个人在年仅二十岁的时候就统一了各个凶悍的野蛮人部落,给他们指明了更好的生活方式。 布鲁诺从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取得比沃夫加更大的荣耀。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并且最终接受了这个推理。一阵巨大的哀恸向他袭来,他铁灰色的眼睛蒙上了伤感的 迷雾,表情中充满了悲哀,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沃夫加。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布鲁诺的心情就不能平静。 “他的麻烦到底是什么?”崔斯特问道,他观察到了这个矮人的悲恸,想把他从痛苦的思念中带出来。 “就是整个该死的联盟的事,”布鲁诺愤怒地骂道。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诧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实在毫无道理。盘石镇的野蛮人和秘银厅的矮人早已结为盟友,并肩战斗。布鲁诺的人民正在将精致的秘银厅修建成为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蛮族的人民正在同附近的,比如巨魔荒原上的奈斯姆城或者东方的银月邦联等城市进行着贸易。布鲁诺和沃夫加两族人民并肩作战,赶走了秘银厅原先居住的邪恶灰矮人。野蛮人在遥远的冰风谷时代就迁徙到这里并定居下来,同布鲁诺的部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达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而现在,在没有任何卓尔向他们发动进攻的情况下,伯克斯加竟然会为结盟的事情烦扰,实在让人感到费解。 “他想要那把锤子,”布鲁诺解释道,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疑惑顿消。 这就是原因。他要的就是那柄强力战锤艾吉斯之牙。那柄战锤是沃夫加这个年轻人同布鲁诺达成协约后布鲁诺亲手给他锻造的一份礼物。在那些日子里,布鲁诺,崔斯特以及凯蒂·布莉儿教给了这个凶暴的野蛮人更好的生活方式。 伯克斯加当然想要艾吉斯之牙,崔斯特明白。那柄战锤的含义早已不仅仅是一件武器,而是象征着盘石镇最强韧的男人和女人。艾吉斯之牙代表着沃夫加,因此如果伯克斯加能说服布鲁诺把它转送给自己的话,他在他的人民中的威望将得到空前的高涨。 这看起来似乎很合逻辑,但是崔斯特知道,伯克斯加永远也不可能说服布鲁诺让出那把战锤的。 这个矮人看着凯蒂·布莉儿,而崔斯特也盯着她,想知道她是否认为将锤子送给新的野蛮人国王是一件好事。这个年轻女孩的心里一定经历着复杂的斗争!她和沃夫加本来就要结婚了;他们一起长大成人,共同学习了很多人生的课程。现在凯蒂·布莉儿能够超越这一切,为了合乎逻辑的联盟条件就忘记她那刻骨的悲恸吗? “不,”最后她坚决的说道。“这把锤子不能给他。” 崔斯特点头表示赞同,很高兴凯蒂·布莉儿没有忘却对沃夫加的思念,没有忘却她对那个男人的爱。他也同样深爱着沃夫加,但只是兄弟之爱。因此他无法想象任何人——不管是伯克斯加还是坦帕斯神——以任何理由来拿走艾吉斯之牙。 “永远不会把战锤交给他,”布鲁诺同意。他在空气中愤怒地挥了挥拳头。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青筋鼓绽。“不过如果下次那个驯鹿的儿子再来索要的话,我会给他些别的东西的,相信我吧!” 崔斯特看到了一系列的难题。伯克斯加希望得到那把锤子,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野蛮人首领显然没有意识到达到这个目的的难度。崔斯特知道,这将使得联盟之问的关系变得比紧张更加可怕。这将直接导致两族人民之间公开的战争,因为崔斯特相信布鲁诺会按照他刚才的话去做的。如果伯克斯加非要以锤子作为交换,来达成本该无条件签订的联盟协议的话,那么恐怕他只有插上翅膀才能幸运地重新飞回到阳光中去。 “我和崔斯特去趟盘石镇如何,”凯蒂·布莉儿建议,“我们会缴下他的宝剑,让他最终一无所得。” “那个孩子是个十足的笨蛋!”布鲁诺怒吼道。 “但是他的人民并不愚蠢,”凯蒂·布莉儿加上了一句,“他只不过是想得到战锤以加强自己的统治。我们将让他认识到强求一些他本来就无法得到的东西只能适得其反。” 强壮、充满激情同时又智慧过人,这就是凯蒂·布莉儿,崔斯特望着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她肯定能够出色完成她所宣布的目标。他和凯蒂·布莉儿将赶往盘石镇,去完成她刚才向她父亲许诺的一切。 布鲁诺和凯蒂·布莉儿离开后,崔斯特长长地,低声叹了一口气。凯蒂·布莉儿去屋边取回她的装备。他看到布鲁诺又跳跃着冲出了屋子,活力似乎又回到了这个性如烈火的矮人身上。布鲁诺·战锤国王能够统治多久?崔斯特很想知道,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对这个矮人也是一样,除非有敌人的利剑或是怪物的脚爪缩短他的生命,否则他也将目睹凯蒂·布莉儿慢慢变老并死去。 崔斯特看着这个步履轻快,充满活力的小马驹,上面的那幅图景是他所永远无法接受的,然而他又不得不面对。 ※※※※ 卡基德剑,或者叫切割者,静静地悬挂在凯蒂·布莉儿腰间,现在它已经不再充满杀气。这把有生命的宝剑为它的主人武技的进步而感到高兴。她确实很有能力,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把剑仍然渴望最强大的战士成为它的主人。 而那个战士似乎就是崔斯特·杜垩登。 当这个卓尔叛教者杀死了丹卓·班瑞后,他就成为了这把宝剑的新主人。而卡基德剑的剑柄也改变了形状,由以往的恶魔头像(这是丹卓的最爱)变成了现在的独角兽头像,要知道,这是崔斯特·杜垩登所信仰的神的象征。最后,他还是将这把剑送给了凯蒂·布莉儿,因为他还是更加喜欢用弯刀。 喜欢用弯刀! 卡基德多么希望自己的剑刃也能如同剑柄一样改变形状,变成一把弯刀!如果它能够将自己的剑身变得再短一些,再厚一点…… 但是卡基德做不到这一点,面崔斯特也是不会佩戴一柄宝剑的。这位女士也很出色,并且在不断进步。她是一个人类,因而她不可能活得足够久从而学习到像崔斯特一样出众的技艺,但是如果它迫使她杀死这个卓尔精灵的话 成为最强者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 班瑞主母已经因为年老而身体干瘪,能够活到这把年纪即使在黑暗精灵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她站在她的家族。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神堂前,看着被她奴役的工人们正在费力而缓慢地将建筑物圆形屋顶上剌落下来的钟乳石拔出去。她知道这里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地面上的碎石早已清理掉了,惨斗中被杀死的无数卓尔精灵的血迹也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但是那一刻的刺痛却永远留在了她的心里。当她站在魔索布莱城所有的主母面前的时候,她是多么的难堪,多么的困窘,而那一刻却正是她——第一主母权力的巅峰之际。像长矛一样的钟乳石刺穿了屋顶,似乎也同样深深剌伤了班瑞主母的自尊心。她组织起了一个强大的联盟,将所有好战的卓尔精灵家族招至麾下,许诺当他们攻下秘银厅后将获得新的更大的荣耀。 那将是蜘蛛神后的新的荣耀。也同样是班瑞主母的新的荣耀。 这里被钟乳石砸坏,而她的计划也被那个叛逃的崔斯特·杜垩登给毁了。由于崔斯特,她失去了她最年长的儿子,丹卓,这个孩子可能是整个魔索布莱城最出色的武技大师。由于崔斯特,她也失去了她的女儿,淘气的范德丝。但是这个可怜的老家伙最大的痛处却在于,因为崔斯特,她对整个联盟的盟友失信——她所许下的更加伟大的荣耀都成了泡影。整个魔索布莱城以及所有女祭司的统治者主母大人们都看到钟乳石刺穿了这问神堂的屋顶,而这里正是罗丝最神圣的地方;在举行高阶司仪的时候,他们都确信神会保佑他们的联盟以及即将到来的战争。但是暗军柰袭一盈现在他们的信念被化为齑粉。他们都匆匆离开了班瑞家族的领地,赶回自己那里紧闭城门,等候罗丝的指示。 班瑞主母的地位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尽管面对发生的这一切,这位第一主母大人仍然确信她可以重组联盟。在围绕她脖子的项链上穿着一颗戒指,那是用古代一位矮人国王的牙齿雕刻而成的。那位国王就是冈达伦·战锤,战锤部落的首领,也是秘银厅的缔造者。她囚禁了冈达伦的灵魂,从他那里可以获知矮人们恿维的方法。因此现在尽管崔斯特逃走了,但是黑暗精灵们仍然能够重返秘银厅,去惩罚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 她能够重组联盟,但是由于某些她所无法知道的原因,蜘蛛神后罗丝阻止了她。罗丝的神后侍女约克罗尔赶来警告她不必再继续组建联盟,而是要她留意自己的家族,加强防御。从来没有女祭司敢于违抗蜘蛛神后的命令。 她听到身后响起了坚硬皮靴刺耳的卡塔声以及许多珠宝相互碰撞发出的丁当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贾拉索进来了。 “你已经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了么?”她询问道,眼睛仍然盯着圆屋顶上天花板的修复工程。 “向您致以最尊敬的问候,第一主母大人。”这个总是习惯于嘲讽别人的男人回答道。班瑞不得不转过头去面对他。她板着脸,她和魔索布莱城的其他许多女性统治者都习惯板着脸面对那些雇佣军。 他看起来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没有什么别的词语可以更好的描述他。魔索布莱城的绝大多数黑暗精灵,尤其是地位低下的男性,通常都举止安静。穿着实用的服装,比如装饰有蜘蛛或者蛛网图案的黑色调长袍,或者在柔软的链甲下穿一件式样简单的短袖衫。并且,不管男性还是女性,黑暗精灵们通常都披着伪装用的皮瓦维斯——可以使他们隐藏自己不被众多敌人发现的黑暗斗篷。 贾拉索却不是这样。他的头发精心修剪过,总是带着一顶样式令人讨厌的宽沿帽,帽子上插着戴翠玛鸟巨大的羽毛作为装饰。他身披一件泛着微光的披风,不论是在光亮处还是在黑暗精灵热感光眼睛所能看到的红外光谱部分观察,都能看到那件披风闪烁着各样的磷光。他的无袖背心剪裁得很短,以向人们展示他强健的腹肌,并且他带着各种各样的戒指、项链和手镯,甚至还带着脚镯,所有这些丁丁当当地响着——当然,只有在这个雇佣军想让它们啊的时候。他的靴子也一样,在神堂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卡哒声。 班瑞主母注意到,这个雇佣军习惯戴的眼罩今天戴在了左眼上,她不知道这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有谁知道他的那个眼罩,或者那些珠宝和靴子,还有他腰带里别着的两根权杖,或者它们旁边的那柄精致的宝剑上附有多少魔力?班瑞主母相信,那些东西里的一半,甚至包括一根权杖,很可能都是假货,根本没有或者只有一点点魔力,就连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力量都没有。贾拉索做的事情里面有一半都是弄虚作假,但是另一半虽然纠缠不清但是却是致命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看似虚张声势的家伙实际上却非常危险的原因。 同样,这也是班瑞主母憎恶却又离不开贾拉索的原因。他是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首领,这个佣兵团由间谍网络,盗贼,杀手,以及无数在家族战争中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组成。和他们危险的首领一样,这个佣兵团的成员都非常神秘,不为人知。但是,他们的实力却非常强大——可以和这个城市里绝大多数已经建立的家族相比——并且非常高效。 “你有什么新的发现?”班瑞主母语气生硬地问道。 “那要花几个世纪才能说完。”这个傲慢的无赖说道。 班瑞泛着红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贾拉索意识到她并没有兴趣应付自己的轻率。她现在还处在恐惧之中,还在想着高阶司仪时发生的大灾难,就是如此。 “我没发现有什么密谋。”雇佣军坦率地承认。 班瑞主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在自己的脚跟上轻轻地摇晃着,这个雇佣军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她感到非常惊讶。当然,她已经施加魔法使她能够分辨出他的任何谎言。而且,贾拉索也清楚这一点。那些魔法也从来没有让这个狡诈的雇佣军首领难堪,虽然他总是回避问题,喜欢兜圈子,不愿直接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从来不敢公然的撒谎。 这次,尽管他的回答很生硬,但是却很直接。就班瑞主母所知,他讲的是实话。 但是班瑞却觉得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似乎她的魔法已经不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奏效。难道是由于她的失败,罗丝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因此欺骗她相信贾拉索的忠诚。 “梅兹?巴瑞林安戈主母,”贾拉索继续道,他指的是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主母大人,这个城市的第二家族。“她仍然忠于你,并且忠于你的事业,尽管发生了……”他试图选出一个恰当的词。“骚乱,”他拖长了声音说道,“忠于高阶司仪。梅兹?巴瑞林安戈主母说她的部队随时准备加入对秘银厅的讨伐战争。并且他们同样非常迫切地等待这一切,我可以向你保证,尤其是那个……”雇佣兵停了下来,假装哀伤地叹了口气。班瑞主母知道他的意思。 很自然,梅兹?巴瑞林安戈希望再次讨伐秘银厅,因为丹卓·班瑞死去后,她自己的武技大师,力量强大的尤德占特就成为这个城市里面的最强者了。如果尤德占特能够斩下叛徒杜垩登的头颅,那将给巴瑞森,德安戈家族带来何等的荣耀。 然而就是这合乎逻辑的推理,以及贾拉索所讲的这些实话,给班瑞主母带来了深深的忧虑;因为在魔索布莱城,如果没有巴瑞森·德安戈的帮助,任何家族都无法威胁到班瑞家族。 “你的幸存下来的孩子们中间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小的混乱,”贾拉索继续说道,“但是他们彼此很少接触,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人想要反对你的话,是无法得到崔尔的帮助的,因为从那个流浪汉叛逃后崔尔一直忙于学院的事务。 班瑞主母很好隐藏住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感到的欣慰。只要崔尔,她最强大的女儿,当然也是最受罗丝赏识的一个,不起来反对她,那么几乎就不可能发生内乱。 “希望你能尽快任命伯殷永为我们的武技大师,并且贡夫也不会反对的。”贾拉索补充道。 班瑞主母点头表示赞同。贡夫是她的长子,作为魔索布莱城的首席法师,他拥有这个城市里所有男性中最强大的力量(可能,这个狡猾的贾拉索除外)。贡夫不反对伯殷永成为班瑞家族的武技大师。班瑞的女儿们等级的排列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她不得不承认。崔尔是学院中蜘蛛教院的教母,尽管仍然留在家族中的那些人对于如何分配范德丝死后空缺出来的权力和责任还争论不休,但是似乎这还不足以使让她感到心烦。 班瑞主母回过头去看了看可恨的崔斯特和他的同伙们给这间屋子带来的破坏,心里十分愤懑。在这个残酷到近于残忍的魔索布莱城,满足和骄矜必然招致更早的灭亡。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章 格特巴斯特军团 
“你在考虑我们需要的东西吗?”当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沿着秘银厅的低层行走时,凯蒂·布莉儿问道。他们转进左边的一条走廊,进入一个巨大的阶梯洞穴,这里就是著名的矮人地下城市。 崔斯特停下来,打量着凯蒂·布莉儿,然后走到左边,将她拉在身后。他缓慢地穿过距离这个巨大洞穴地面二层高度的入口。 这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四处走动的矮人。由于充满着庞大的抽气风箱发出的嗡嗡声和锤子敲在秘银上的回响声,为了使自己的声音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被其他人听到。矮人们都大声地叫喊。这里就是秘银厅的中心,一个巨大而开阔的洞穴。在它的东西两侧墙壁上雕凿出了巨大的台阶,使整个地方看起来像一个尖端向下放置的锥形体。西面是地势最低的地方,在各个大台阶之间,修建了大熔炉。强壮的矮人们拉着装满矿石的大车沿指定的路线行走,另一些矮人负责操作熔炉上面复杂的控杆,还有一些矮人拖着装满金属成品的小车到上面几层去。在这里,不同的工匠将这些矿石做成各种有用的物品。通常,大多数的物品都是在这里加工——纯银制品,镶满宝石的圣杯,光彩夺目的头盔——都是一些极其华美但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但是现在,在战争的威胁下,他们不得不将精力集中在制作武器及真正能防御的铠甲上来。在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身旁二十尺的地方,一个矮人浑身上下都是黑黑的煤烟,因而根本无法将他的胡子和靠在墙壁上的铁柄、秘银尖端投石器的机括区分清楚。这个矮人的身形还不及他锻造的八尺长的矛立起来高,但他却很欣赏他那带刺的、矛尖多刃、大而沉重的武器。毫无疑问,他喜欢想象挥舞着它让小黑暗精灵们都害怕地站成一排的样子。 在距离这两个朋友大约一百五十尺高,横跨各层的一座拱桥上,有什么人在激烈地争论着。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他们意识到一定得想些办法拆掉这座桥和其他的大部分的桥梁,因为这样才能迫使入侵的黑暗精灵在试图前往这座复合建筑的高层时按他们设定的路线行进。 所有人,不管是崔斯特、凯蒂·布莉儿还是布鲁诺的人民都不希望事情会糟糕到那一步。 两个好朋友会意地互相看了一下对方。在秘银厅悠久的历史上,很少看到这座地下城市如此骚动不安。可以说,这里已经接近疯狂:两千多矮人同时出动,高喊着,重重抡着锤子或者拖着连骡子都拖不动的物品。 所有这一切都因为他们担心黑暗精灵的来袭。 凯蒂·布莉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崔斯特要绕道这里,以及为何他要坚持先找到半身人瑞吉斯再到盘石镇去,按照布鲁诺曾经命令他们的那样。 “我们找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去吧,”她对崔斯特说。为了使崔斯特能够听到,她不得不大声喊。崔斯特点点头跟着她走回到相对安静且阴暗的走廊里。他们离开了地下城市,朝隧道中那个遥远偏僻的地方走去,布鲁诺告诉他们在那里可以找到半身人。他们静静地一直向前走去一举斯特留意到凯蒂·布莉儿竟学会了无声地走路。同崔斯特一样,她穿着上等的网状护甲,虽然很薄但却是用极其坚固的秘银制成的,这是她在布斯特·腕甲,秘银厅最好的军械师那里定做的。凯蒂·布莉儿的护甲证明那位矮人的手艺名不虚传,它被斜作得如此完美,柔软,随着她的运动弯曲自如,就好像一件厚衬衣一样。 同崔斯特一样,凯蒂·布莉儿的靴子很薄并且已经穿旧了,在黑暗精灵敏锐的听觉下,无论怎样小心翼翼,也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如此轻盈的行走。崔斯特在身边墙壁上的火把发出的模糊、摇曳的亮光下仔细地打量着她。他注意到她走起路来就像一个黑暗精灵,她柔软的脚掌先接触到地面,而不像普通人那样用脚跟——脚尖交替的方式。在幽暗地域时,到魔索布莱城去寻找崔斯特的那段经历,很好地锻炼了她。 这位黑暗精灵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未加评价。他认为,今天的凯蒂·布莉儿已经获得了足以让她自豪的资本。这绝对不是吹捧她。 走廊空空荡荡的,而且越来越黑。崔斯特没有忽略一点。他甚至已经让他的视觉转向红外光谱,在那里,通过感受物体发出的不同热量,他能知道它们的大概形状。作为人类,凯蒂·布莉儿当然没有这种幽暗地域的能力,但她在额头系了一根细细的银链,银链前是一块绿色的宝石,宝石上有一道黑色的条纹:那是猫眼玛瑙。这是艾拉斯卓亲自送给她的,银链被施了魔法,使佩戴它的人可以在最黑暗、最幽深的隧道里看清东西,更不用说站在星空下开阔的土地上。 两个朋友在黑暗中虽然视物都不困难,但是仍然对此感到不很舒服。他们都想知道为什么火把不亮了。他们俩都紧紧握住武器的把手;凯蒂·布莉儿突然想,要是把陶玛里穿心弓——她那把神奇的弓带来就好了。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似乎整个地面都在他们的脚下颤抖。他们立即蹲伏下来;崔斯特的弯刀已在手中,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凯蒂·布莉儿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拔刀的动作。开始这个年轻的姑娘还在想一定是魔法护腕的效果才使他有这么快的速度,但当她匆匆朝崔斯特瞥了一眼后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戴那个护腕。她也拔出宝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自责备自己竟然会奢望战斗技能能同这位神奇的游侠相比!凯蒂·布莉儿将她的这些思绪抛在一边——现在可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重新将精力集中在前方迂回的走廊里。她和崔斯特肩并肩慢慢地向前移,搜寻敌人可能藏在哪个阴影下,或者墙上可能有的暗门或者秘道的入口里。这些秘道对于矮人的建筑物来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多数的矮人都能建造它们;并且多数矮人出于贪婪的本性,都喜欢将私人的财宝藏到非常隐秘的地方。凯蒂·布莉儿对秘银厅里这段不常使用的地区并不十分熟悉,崔斯特也是如此。 又一声撞击声响了起来,地面再一次颤抖。而且比上次更猛烈。他们清楚敌人更近了。凯蒂·布莉儿很高兴自己被训练得如此坚强,而她更高兴的是崔斯特·杜垩登就在她身旁。 她停止前进,崔斯特也停下来,转过脸看着她。 “需要召唤关海法么?”她轻轻的嗫动着嘴唇,关海法是崔斯特的朋友,这只猫科动物是黑暗精灵从星界召唤来的·只忠实的黑豹。 崔斯特考虑了片刻,他不打算太频繁地召唤关海法。他知道在将来某个时期,会经常需要这只黑豹的帮助。但是魔法是有限制的——关海法在物质界中只能每两天里停留半天。 尚未到此地步。崔斯特认为。布鲁诺并没有指明瑞吉斯会在这里做什么,而且他也没有暗示过这里会有危险。黑暗精灵轻轻的摇摇头,然后两个人继续无声地、稳健地朝前行进。 第三次撞击声传来了,并且伴随着一阵呻吟。 “用你们的脑袋,你们这些蠢货!”传来一声刺耳的责骂。“快用用你们那烂醉的脑袋!”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立即站直起来,松开了紧握的武器。“潘特,”他们同时叫道,是第伯多夫·潘特,一个蛮横的好战者,世界之脊南部(也可能是北部)最令人讨厌并且浑身散发出难闻气味的矮人。 “下次你应该戴上一个烂头盔!”他的长篇演说激烈地继续着。 在下一个拐弯附近,两个同伴走到了走廊的岔路口。在左边,潘特继续愤怒的咆哮着;走廊的右边有一扇门,门上插着一只火把,将门上的条条裂纹照得清清楚楚。崔斯特昂起头,听到那里发出轻微但是很熟悉的笑声。 他示意凯蒂·布莉儿跟紧过来,没有敲门就走进了那扇门。瑞吉斯独自一人站在里面,摇摇晃晃地靠在左侧的墙壁上。当半身人看见他的朋友们时,露出了笑容,向他们高高地挥着手——只是相对他自己来说很高,因为瑞吉斯很矮,甚至只有常人身高的一半,他的棕色卷发离地仅有三尺。他大腹便便,尽管最近似乎收敛了不少,这位懒惰的半身人给这个已经成为他的家的地方带来了严重的威胁。 他把手指放到努起的嘴唇上,指了指前面的“门”。这俩伙伴都没有费太多的工夫就明自发生了什么。瑞吉斯操纵旁边的曲柄使得一块很重的金属沿着其上的沟槽滑行到门的位置上。现在门上的木头几乎看不到了。因为这块金属恰恰挡在了木头的前面。 “前进!”另一边传来了雷鸣般的喝令,同时伴随着来回的脚步声和咕哝的吼叫声。接着圆桶一样的矮人向门撞去,发出巨大的响声,当然他被弹了回来,因为入口已经封上了。 “战争狂的训练,”瑞吉斯平静地解释道。 想起父亲曾提到过的潘特的计划,凯蒂·布莉儿朝崔斯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格特巴斯特军团,”她解释道。崔斯特点点头,他也曾经听布鲁诺提到过:第伯多夫·潘特打算训练一支无需敏捷作战技术的矮人战狂部队,属于他自己的格特巴斯特军团,士兵们将具有高度的战斗热情,并且接受疯狂的训练,然而却一点都不敏捷。 另一个矮人又撞在封闭的门上,这次可能是头朝前,崔斯特现在知道了褪特是如何打算让他的士兵达到他三项要求中的第三项。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叹了口气。她并不怀疑这支队伍的军事价值——潘特能够击败秘银厅内除了崔斯特和布鲁帝以外的任何人,但是一群小第伯多夫·潘特们东奔西跑的这种景象确实让她很倒胃口。 在门的后面,潘特尽情地叱骂他的部队,高呼着每个可怜的矮人战士的绰号,这些名字里有一些甚至对于已经在这个族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凯蒂·布莉儿来说都很陌生,也许是潘特临时想出来的,像什么。骡子-基辛,跳蚤-斯尼芬,水-丁金,谁-认为-你-从那头被诅咒的奶牛那里-挤出了-被诅咒的牛奶,拉普斯欧·沙石。” “我们准备去盘石镇”崔斯特向瑞吉斯解释到,这个黑暗精灵突然很希望离开这里。“伯克斯加很难对付。” 瑞吉斯点点头说:“当他跟布鲁诺说他想得到那柄战锤时,我就在那里。”半身人那天真无邪的表情又换回他那惯有的沉思的笑容。“我相信布鲁诺一定想把他从中间劈开。” “但是我们现在需要伯克斯加,”凯蒂·布莉儿提醒半身人。 瑞吉斯对这种想法不屑一顾。“坦白地讲,”他坚持道,“伯克斯加需要我们,而他的人民更不会轻易的让他与对他的种族有巨大帮助的矮人们为敌。 “布鲁诺不会真的杀了他,”崔斯特说道,但是显然对此并不很自信。三个朋友都沉默了,彼此看了看对方,他们都想起了那个态度强硬的矮人国王,那个年长的、脾气暴躁的布鲁诺又回来了。他们也想到了艾吉斯之牙,最杰出的武器之一。在它那闪闪发光的秘银头的侧面刻着矮人神祗神圣的符文。一边被铁匠神莫拉丁的锤子和铁砧切开,另一边刻着矮人战神客蓝吉顿交叉的战斧。两边都用山里宝石雕刻出来的装饰品完美地覆盖着,这些饰品是杜马松——秘密保守者的象征。布鲁诺曾是矮人当中最好的铁匠,但是当艾吉斯之牙这件代表他创作水平巅峰的杰作问世后,他就很少再走进他的作坊。 他们想起艾吉斯之牙的同时,也想到了沃夫加。沃失加就像布鲁诺的儿子一样,是一个个子高高的、有着金黄头发的年轻人,布鲁诺就是为了他制作的这把威力无比的战锤。 “布鲁诺真的会杀了他,”凯蒂·布莉儿说,他们三人的心里都重复着这同一个想法。 崔斯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瑞吉斯举起一根手指阻止了他。“……现在把你的头放低点!”潘特的咆哮声又在门的另一侧响了起来。瑞吉斯点头微笑,示意崔斯特继续讲。“我们认为你应该……” 又一次撞击声响起,随后是一阵呻吟。当士兵摔倒后,这个战争狂热者一定会咂着嘴,伺时会有力地摇头。 “恢复得很快嘛!”潘特祝贺道。 “我们认为你应该帮助我们,”崔斯特说,暂时不去管凯蒂·布莉儿反感的叹气声。 瑞吉斯考虑了一会。尽管夏天已经结束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秋天的凉意。但是这个半身人仍然愿意再一次走出矿山,到太阳底下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我必须留下,”半身人却做出了异乎寻常的决定。“我有很多事要做。” 霍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点了点头。在前几个月,在那段危急时期,瑞吉斯已经完全改变了。当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前往魔索布莱城时——崔斯特去结束秘银厅的危机——凯蒂·布莉儿去寻找崔斯特——瑞吉斯鞭策消沉的布鲁诺开始做战争的准备。瑞吉斯,这个将大部分时间花去寻找躺起来最柔软的沙发的人,他的激情与活力甚至令公认最顽强的矮人将军——第伯多夫·潘特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这个半身人本意很愿意和他们一起走,他们两个都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仍然忠实于他原先的使命。 崔斯特为难地望着瑞吉斯,想找出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令崔斯特感到惊奇的是,半身人看穿了他的想法。瑞吉斯的手仲向自己脖子上的那条链子。他将红宝石挂饰高高举过头顶,突然朝崔斯特扔了过去。 当崔斯特垂下头去看镶在链子上那颗闪烁的红宝石时,他明白这是半身人成长的又一个证明。这是半身人最珍爱的宝贝,具有强大的魔力,是瑞吉斯从遥远的卡林港的年老的公会长那里偷回来的。直到在这一刻前,半身人都在守护着它,舍不得离开它半步。就像一头母狮在保护的幼崽一样。 崔斯特继续看着那块红宝石,感到自己已被它上面的多个小平面所吸引,盘旋下降到它的深处…… 黑暗精灵摇播自己的头,想迫使洎已朝别的地方着。 甚至在没有人给它下达指令的情况下。这块魔法红宝石已经影响了他!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强大的魔力。然而,当崔斯特逃跑在魔索布莱城外的隧道里遇到贾拉索时,那个雇佣军竟然把它还给他,自愿进行交换。贾拉索将它还给崔斯特这实在出人意料,催是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是他究竟是何用意,崔斯特始终无去譬猜透。 “在你对伯克斯加使用它之前,应该慎重,”瑞吉斯的话将崔斯特从他的思绪中带回来。“他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如果他知道你使用魔法来对付他的话,我们和他的联盟一定会被解歙。” “真的会如此,”凯蒂·布莉儿赞同道。她看着崔斯特。 “除非我们需要它帮助,”黑暗精灵声明道。他将链子绕在他的脖子上,挂饰垂到他的胸前,和象牙雕成的独角兽头像——他的女神的象征并捧挂在那里。 又一个矮人来撞门,也被弹开了,躺刭地板上呻吟 “呸!”他们听到潘特打了个响鼻。“你们这些淘气的小鬼!我要让你们看看正确的该怎么做!” 瑞吉斯点了点头——这是他的暗号——他迅速地转动曲柄,把金属板从门后拉回。 “当心,”他警告他的两个伙伴,因为他们正站在潘特平时撞击屋门的主要方向。 “我要走了,”凯带·布莉儿说道,同时朝另一扇门走去。这个年轻的姑娘可不想再看到潘特。或许,他会用他肮脏的手指掐掐撼的脸颊!然后告诉她“戴上胡子”后她会更加美丽。 崔斯特并不是很自信。他举起红宝石,向瑞吉斯点点头表达无言的感谢,然后跟着凯蒂·布莉儿奔出去,进入了走廊。 他们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训练的门又发出巨响,接着听到潘特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和格特臣斯特军团那些幼稚的团员们发出的充满钦佩的“噢”、“啊”的惊呼声。 “我们应该把他们这些人送列魔索布莱城去,”凯蒂·布莉儿冷冷地说,“潘特能把整个城市推到世界的尽头。” 崔斯特——在无比强大的卓尔家族中成长。曾经看到过高阶女祭司的愤怒,以及超越他在地面上这些年所看到的一切的不可思议的魔法技能——也不能不表示同意。 ※※※※ 议员佛勃把皱巴巴的手放到他那几乎全秃了的头顶上,火把的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佛勃是一个斯湟布力,一个地底侏儒,浑身八十磅结实的肌肉塞在三尺半的身躯里。幽暗地域中很少有哪一种族能和斯涅布力融洽相处。可能除了那些数量极少的岩精外,没有谁能很好地理解“地下石头”的行为方式。 置身于远离他的家乡——布灵登石城的边界的这段(充满希望的)空旷的走廊里,佛勃现在仍然感到有点害怕,他憎恨火把,痛恨任何光亮,但是史尼提克王的命令却是不可更改的:任何侏儒要想穿越这条走廊就必须拿着燃烧的火把。 所有的侏儒都必须如此,只有二个例外。佛勃的同伴今天没有拿着火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双手。贝尔瓦·迪森格,这位布灵登石城的荣勋探矿尉长,在许多年前同一个黑暗精灵的战斗中失去了双手,那个黑暗精灵就是崔斯特·杜垩登的兄长狄宁。和许多其他的幽暗地域的种族不同,斯浑布力具有同情心,因此他们的工匠给贝尔瓦失去的双手用施加了魔法的秘银制作了令人惊异的替代品:一把石头锤绑在他的右臂,一把双头镐接在他的左臂。 “我们已经走了一整圈了,”佛勃说道。“我们返回布灵登石城吧!” “还不到时候!”贝尔瓦喃喃地说。他的声音比多数的斯涅布力都要低沉有力,这和他粗壮的、啤酒桶一样的身躯很协调。 “隧道里没有黑暗精灵,”佛勃坚持道,“三个星期都没有打仗了!”事实确实如此;在布灵登石城附近的这些隧道里,在同魔索布莱城的黑暗精灵进行了长这数月的战争后,现在变得异常安静。贝尔瓦清楚他的朋友崔斯特·杜垩登在这种转变中起到了某种作用,他现在很担心崔斯特被俘虏或者被杀掉了。 “这里真安静,”佛勃更轻柔地讲,就好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带来危险。一阵战栗让他佝偻起脊背。贝尔瓦不让他离开这里——这次轮到他巡逻,但通常像佛勃这样有经验并且德高望重的人可以免于巡视的差事。在贝尔瓦的一再坚持下,出于某些佛勃无法理解的原因,史尼提克王最终同意了荣勋探矿团长的话。 倒不是佛勃不熟悉这些隧道。恰恰相反,他是布灵登石城惟一和魔索布莱城有实际接触的侏儒,他比其他的地底侏儒更加熟悉卓尔城市附近的这些隧道。正因为如此。佛勃这些天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对贝尔瓦而言。曾经有一个做了伪装的叫凯蒂·布莉儿的人被斯涅布力抓住,后来她被确认不是敌人,佛勃冒了极大的个人危险,把进入魔索布莱城的快捷而秘密的路线指给她。 佛勃清楚,现在贝尔瓦担心的并不是隧道里的什么黑暗精灵。隧道里异常安静。侏儒的巡逻队和其他盟友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黑暗精灵的踪迹,甚至沿着魔索布莱城附近黑暗精灵们惯用的路线上搜索后结果依然如此。很显然卓尔精灵的城市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乎同样明显的是,崔斯特和那个爱惹麻烦的凯蒂·布莉儿不知何故也卷进去了。这是贝尔瓦不让佛勃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佛勃很清楚这一点。他再一次打颤,思索为什么史尼提克王如此容募舱就昕信了贝尔瓦的话。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贝尔瓦出入意料地一边玩弄着牌一边说,就像他明白佛勃暗自推理的思路一样。“在魔索布莱城。” 佛勃惊奇地注视着这位荣勋探矿团长。他知道不久就会要求他去干什么了,很快他将不得不再次同骗子贾拉索打交道。 “石头本身也令人感到不安。”贝尔瓦继续说。 “就好像黑暗精灵马上就要来袭一样。”佛勃干巴巴地插嘴道。 “Cosimcammandenoctusd,”贝尔瓦用古老的斯涅布力谚语表示赞同,这句谚语可以简单的翻译成“地震前,地面总是平静的,”或者像地面上的居住者常说的那样,“暴风雨前夕的安宁。” 发现没有再隐藏这个推测的必要,佛勃说道:“如史尼提克王所愿,我遇到了卓尔的告密者。”他知道他不该提出贝尔瓦并不打算让他去做的事情。 “Cosimcammandenoctusd,”贝尔瓦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说得更加坚决。贝尔瓦和史尼提克,乃至布灵登石城的其他许多人都确信黑暗精灵不久就会大规模袭来。从魔索布莱城通往被崔斯特·杜垩登称之为家的地面最直接的隧道就在布灵登石城的东部。黑暗精灵将首先从西部出发,令人忧虑地到达侏儒城市的附近。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史尼提克王已经命令侦察部队到很远的东部和南部,那里远离他们的家乡和魔索布莱城,是斯涅布力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曾经有传言说要彻底放弃布灵登石城,如果这些谣言是真的话,就要寻找一个新的地方定居下来。所有侏儒都不希望这样,贝尔瓦和佛勃可能尤其不想如此。他们两个都已经很老,几乎要过完他们第二个完整的一百年了,而且他们的心和灵魂都牵系在那座称为布灵登的石城里。 在所有斯涅布力当中,他们两个最清楚黑暗精灵进军的可怕,他们知道如果魔索布莱城的军队到达布灵登石城的话,侏儒们将全部被灭绝。 “我要安排一次会面,”佛勃听天由命似的叹了口气。“他不会告诉我多少有用的消息,我不怀疑。他从来都是如此。但是价码却总是开的很高。” 贝尔瓦什么都没讲,他丝毫都不心疼花在与那个贪婪的卓尔告密人会面上的钱。这位荣勋探矿团长清楚如果得不到任何情报的话,代价将会更加高昂。他也意识到佛勃同样清楚这一点,这个议员表面上的放弃不过是他吓唬人的一种手段。贝尔瓦已经开始了解佛勃了,他发现自己有点开始喜欢上这个总是爱抱怨的侏儒。 现在贝尔瓦和布灵登石城的其他斯涅布力都非常需要佛勃和他的情报工作。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三章 嬉戏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跳下怪石遍布的小路,在密布如林的巨石中间他们毫不费力、精神饱满地跃来跃去,迂回前进,就像两个孩子在嬉戏一样。他们不想在石头中间继续这么走下去了,所以将跋涉变成了一场即兴的比赛;他们跳起来抓住低处的树枝,荡到这些小山树所能把他们送到的最远的地方。他们一同荡到地势较为低缓的地方。跳过一个小水塘(尽管凯蒂·布莉儿没有彻底地跳过去)。当他们接近一处比他们两个都高的岩石层时,分了开来。凯蒂·布莉儿走右边,而崔斯特则从左边出发,很快他改变了主意,朝着有障碍的那一侧前进。 凯蒂·布莉儿滑过岩石层,很高兴看到自己领先到达了另一边。 “我领先了!”她喊道,但当她说话的同时,她看到她同伴那黑色、优雅的身躯跃过了她的头顶。 “不!”崔斯特更正道,落地如此轻快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地面一样。凯蒂·布莉儿嘟囔着再一次往前跑去,但是没跑多远,看到崔斯特停下来时,她也停了下来。 “天气多好啊!”黑暗精灵评价道。的确如此,这是世界之脊南部进入秋天后,阳光格外明媚的一天。清新的空气,凉爽宜人的微风,以及飘在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就像巨大的雪球,他们看起来就像——在深蓝的天空,疾速的山风中赛跑。 在黑暗精灵这番评价的启发下,凯蒂·布莉儿补充道:“这样的天气也适合同伯克斯加谈判。”她微微地弯下硬,将手撑在大腿上,头向后仰去,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这样好的天气,应该把关海法叫出来!”崔斯特愉快地说道。 当凯蒂·布莉儿看到崔斯特从他的背包里拿出玛瑙雕成的黑豹小雕像时,露出快乐的笑容。它是凯蒂·布莉儿所见过的最漂亮的艺术品,它准确地刻画出这只猫科动物发达的腰部肌肉和栩栩如生、富有洞察力的面部表情。尽管这个小雕像和其他的华丽制品相比颜色有些灰暗,但是它的神奇之处却在于崔斯特可以用它进行召唤。 黑暗精灵虔诚地将它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到我这儿来,关海法,”他柔声地呼唤着。显然这只黑豹也急于赶回来——几乎在一瞬问小雕像周围就腾绕起灰色的薄烟,逐渐变大并且凝固。 关海法耳朵竖立着,轻松地来到物质界,好像这只大猫已经从崔斯特召唤的变化中察觉到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召唤她仅仅是于出友谊的目的。 “我们正在赛跑到盘石镇去,”崔斯特解释道,“你觉得你能跟上我们吗?” 黑豹听懂了。关海法用她强壮的后腿做了一个轻盈的跳跃,一下子越过凯蒂·布莉儿的头顶,跨过二十尺后落在刚才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刚刚通过的岩石层的顶部。这只猫落在平坦的顶部,然后退回来,转过身望着两个人。接着,出于对这个难得的好天气的赞意,她后腿直立高高地站在空中,对她的好朋友的竞赛表示激励。关海法有六百多磅,体形有普通的豹子的两倍大,她的头几乎和崔斯特的肩膀一样宽,爪子能盖住人的脸,惹人注目的发光的绿眼睛透露出她所具有的高于其他动物的智慧。关海法是最忠实的伙伴,不讲立场的朋友,每次当崔斯特、凯蒂·布莉儿或者布鲁诺、瑞吉斯看着她时,他们的心中总会感到一丝温暖。 “我在想我们应该先出发一步,”凯蒂·布莉儿淘气地对崔斯特耳语道。 崔斯特轻轻地、不易察觉地点点头,然后他们两个同时出发,全速地跑下小路。几秒钟后他们听刭关海法在身后大声吼叫,她还站在岩石的顶上。这条路比较空旷,尽管这个女孩年轻强壮,有一颗放在黑暗精灵的胸腔里更适合不过的不可动摇的心,崔斯特还是领先了凯蒂·布莉儿一步。 “你一定赢不了我的!”她喊道,这使崔斯特感到好笑。当他转身发现这个顽固大胆的凯蒂·布莉儿竟然狡猾地走了捷径——破碎凸凹不平的石头斜坡,并且出乎意料地领先后,他的笑容消失了。 突然这好像已经不再仅仅是友好的竞争了。崔斯特低下头,全力地奔跑起来。他不顾一切地从凹凸不平的路上斜冲下来,脸差点撞到树上。凯蒂·布莉儿跑在前面,一步一步,继续保持着领先的优势。 关海法再一次吼叫,他们知道叫声还是从岩石层上传来的,他们也知道她正在取笑他们。 果真,仅几秒钟后,一道黑色的条纹弹到了崔斯特身旁的石墙边,接着跳过黑暗精灵的头顶。关海法折身穿过两人之间的小道,迅捷无比而又极其轻盈地超过凯蒂·布莉儿,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领先。 过了一会,关海法让她再次跑在前面,而崔斯特狡猾地利用捷径,也滑到了前面——结果又一次被这只黑豹超过。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一直在努力地赛跑,关海法虽然也很努力,但是却是在玩耍。 当他们停下来在一小块空旷的地方吃午饭时,三个人都已筋疲力尽——至少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是如此;而关海法的呼吸甚至丝毫没有变得急促。空地的北面和东面立着一堵高墙,阻止风吹过来,南面是陡峭的悬崖。空地上躺着几块岩石,这对这三个疲惫的伙伴来讲真是理想的石凳。空地中央放着一堆石头,中间有烧灼的痕迹,这里是常在附近游荡的黑暗精灵们常用的营地。 崔斯特点燃一个小火堆后,凯蒂·布莉儿放松下来。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她看到缕缕灰烟从盘石镇的房屋里懒洋洋地飘进晴空中。这是一幅祥和的画面,它使这位年轻的姑娘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是在怎样的节奏中度过的,她仍然肩负着使命与时局给她的重任。如果黑暗精灵真的来了的话,她还能和崔斯特以及关海法分享多少次这样赛跑的乐趣呢? 这些缕缕的青烟也让凯蒂·布莉儿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把粗暴的野蛮人从冰风谷带到了这里,他本该成为她的丈夫。沃夫加为了救她而牺牲,死在蜘蛛神后罗丝的神后侍女——一个蜡融妖的手中。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都应该对这次意外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现在并不是内疚在刺痛着这个年轻姑娘或者崔斯特的心。他也注意到了烟,忘记照顾他的火堆。凝视着那些烟,他陷入了沉思。 他们现在都没有笑,因为感到有些遗憾。他们曾经有过多少次像今天一样快乐的赛跑啊,可惜沃夫加却无法参加。他宽阔的步幅将使他不能偷偷停下来休息,因为他的两个身形稍小的伙伴会立刻全速前进超过他。 “我希望……”凯蒂·布莉儿说,她的话唤起了与她有着同样愿望的黑暗精灵的共鸣。 “我们的战争,如果它真的来了,能够同沃夫加,布鲁诺的儿子,盘石镇的人民的领袖一同作战该有多好!”崔斯特同意道,他和凯蒂·布莉儿都在默默地想如果沃夫加还活着,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好。 话到此打住。崔斯特直率地说出这个愿望,他们都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吃着午餐。甚至连关海法也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声不发。 凯蒂·布莉儿的思绪从她的朋友们那里漂移。漂回到了冰风谷,回到那座布满岩石,屹立在平原上的山峰——凯恩巨锥。那和现在这个地方多么相似啊。那里也许更冷。但空气却是同样的凉爽,清新,充满了生机。她和她的朋友们,崔斯特,关海法,布鲁诺和瑞吉斯当然,还有沃夫加,正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疯狂的冒险,紧张刺激的美好的一生。联合起来,他们就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凯蒂布莉儿确实感到了生命的沧桑,虽然她刚刚进入二十岁。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快速成长起来,就像她飞跑冲下山路,自由自在充满高昂的激情,恣意的跳跃着,感到自己永远年轻。 几乎就是这样。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四章 在裂隙 
“是否有密谋?”卓尔晃动他的手指,打着黑暗精灵无声的手语。他们的手语是如此复杂,变化多端,儿乎可以精确表达卓尔语言中的任何一个词汇的涵义。 贾拉索轻轻地摇摇头作为回答。他叹了口气,似乎真的非常困惑的样子——这种情景并不多见——随后带着他的随从前往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他们穿过魔索布莱城宽阔的、微风吹拂的街道,走过耸立的石笋堆之间平整的、干净的地区,这些石笋堆里住着各种各样的卓尔精灵:这些石笋墩和巨大洞穴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的钟乳石都是中空的,被雕凿成为干净整齐的厅堂和走道。每个家庭的建筑物之间都有高架的桥梁连接,而桥梁的形状大多像是蛛网。在所有的房子上,尤其是那些历史比较久远,地位显赫的家庭的屋子上,那些最令人惊奇的设计都用闪烁的妖火照亮了,或者是紫色和蓝色,有时用红色加以强调,很少的也有采用绿色。魔索布莱城实在是一个壮观的城市,有着惊人的,超现实主义的风格。一个无知的访客(如果他不是无知的来到这里的话,或许还可以活得更长久些!)永远不会想到在如此壮观美丽,堪称艺术品的城市里面居住的竟然是最恶毒的卓尔种族。 贾拉索静静地朝更加黑暗、狭窄、住户更少的街区走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两侧,他锐利的眼光(这次他的眼罩戴在了右眼上)仔细搜索着哪怕是最远处的阴影里可能出现的任何轻微的移动。 当这个雇佣军首领回过头来,发现他后面跟随着的并不是他原先选定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副官,而是另一个力量极为强大的黑暗精灵的时候,他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贾拉索向来反应极为迅速,但是当他看到贡夫·班瑞,班瑞主母的年长的儿子,魔索布莱城的首席法师如此出人意料地站在他的身后的时候,他完全呆住了。 “我相信你把事情办完之后会把马塔尔交还给我吧,”贾拉索说道,同时快速恢复了他那很少失去的镇静。 首席法师一句话不说,挥动了他的手臂,一个闪着微徽绿光的球体出现在空中,漂浮在离地几尺高的地方。一条细细的银索从里面悬挂下来,它的可以看见的这端刚好擦到了地面的石板上。 贾拉索耸耸肩,伸手抓住了银索。当他一触碰到银索,就立刻被提升起来带到那个球体里,带进了闪光人口里面的异维空间。 球体里面的房间给贾拉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里面不是像通常这一类魔法所创造出来的房间里那样空空如也,而是细致的布置成了一间起居室,布置得如此完善以至于还有一个僵尸样子的仆人,贾拉索还没有来得及坐下,这个仆人就给他递上来一杯醇香无比的葡萄酒。这问屋子沐浴在柔和的蓝光中,因此贾拉索花了一点时间将他的视线切换回普通光谱的范围。对于法师来讲这是不寻常的。因为即使像卓尔精灵法师这样已经习惯了幽暗地域那种没有光亮的环境,仍然需要一定的光线来阅读卷轴或者魔法书。 “我们结束会谈后,你的那个随从如果能够在我送他去的那个地方活得足够长的话,他就会回来的,”贡夫回答道。法师看起来对那个可怜的随从的命运并不关心,随后他也进入了这个异维空间。这个强大的班瑞闭上眼睛嘟囔了一句,他的皮瓦维斯披风和其他的普通的衣服都发生了变化。现在他看着那代表他崇高地位的部分。他飘动的长袍上面有很多口袋,装饰着魔法纹章和魔力神符。和房屋建筑上面一样,这些神符的四周都有妖火照亮。当然,这位首席法师随时可以用他的意念使这些神符变暗,然后这件长袍将会比最好的皮瓦维斯更具欺骗性。这件华丽的长袍上别着两个精美的胸针,一个是一只红身黑足的蜘蛛,另一个则是一颗闪亮的绿宝石。老法师长长的白发从头的两边垂下来,覆在他的肩膀和胸前。几乎遮住了那两枚胸针。 出于对魔法物品的兴趣,贾拉索曾经在这个城市的前任首席法师那里看到过这两枚胸针。而贡夫则比魔索布莱城历史上绝大多数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呆得更久。蜘蛛胸针使首席法师可以对纳邦德尔时柱——魔索布莱城的立柱时钟施加久留不去之热量的魔法。热量将在十二个小时内上升到立柱时钟的顶部,然后在相同的时间内再消退下来,直到石头再次完全冷却。这对于黑暗精灵的热敏眼而言是非常明显并且非常准确的时钟。 另一个胸针给予贡夫永恒的青春。据贾拉索估计,贡夫这个家伙起码已经活了七百多岁,但是他看起来却如此年轻,好像随时可以进入卓尔学院接收训练一样! 并非如此,贾拉索默默地放弃了继续研究这个法师的打算。一道代表着力量与高贵的光环围绕在贡夫的身边并且清晰地投射在贾拉索的眼睛里,这代表着贡夫长久的并且常常是痛苦的经历所积累下来的智慧。这个人诡计多端、为人阴险,能够察觉出周围情况的任何细微的变化。事实上,站在贡夫面前,贾拉索觉得比站在班瑞主母面前更加令人不适,让人感到危机。 “是否有共谋?”贡夫问道,他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其他家族终于厌烦我的母亲,并且开始合谋反对班瑞家族了吗?” “我已经把全部的情况如实的禀报给了班瑞主母 “我听到了每一句话,”贡夫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吼道,“现在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有趣的概念,”贾拉索说道,当他意识到贡夫真的紧张不安后,挖苦地笑了起来,“真相!” “的确是一件稀有的东西,”贡夫赞同地说,同时又恢复了他惯有的镇静,坐回到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在他前面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但是有时候喜欢多管闲事的傻瓜反而能活下来。” 贾拉索的笑容僵住了。他专心地研究了一下贡夫,对他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感到十分惊讶。贡夫力量强大——在魔索布莱城不管怎么衡量都是如此,这个可怜的老家伙拥有一个男人可能达到的最强大的力量。但是贾拉索的力量同样也不能简单的用魔索布莱城的标准来衡量。然而现在这个法师竟然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威胁他,强大的贾拉索。 当贾拉索发现贡夫,力量强大的贡夫·班瑞完全镇静下来后,他就不仅仅是惊诧了。他开始感到有些恐惧。 “我想我没有必要再提醒你这个‘管闲事的傻瓜’的价值吧,”贾拉索说。 “你省着点吧。” 贾拉索大笑。 贡夫的双手放到他的屁股后面,随后外面的长袍从身前敞开,露出他腰带下面的两根权杖,每边别着一根。 “绝对没有什么密谋。”贾拉索突然坚决地说道。 “真相。”贡夫以一种危险的,低沉的语调说。 “没错,这就是真相;”贾拉索如同他以往那样正直地回答道,“首席法师大人,班瑞家族对于我们的利益是相近的。如果那些较小的家族想联合起来反对班瑞,或者班瑞的女儿们策划推翻她,我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都会支持她的,起码会对即将来临的反叛给予她公正的提醒。” 贡夫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贾拉索留意最多的就是当他在本该意指班瑞主母的时候,却明显地(也是故意地)用“班瑞”这个词来替换,而贡夫似乎明显地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样的失误往往会让卓尔精灵。尤其是男性卓尔精灵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后呢?”贡夫问道,他问这个问题时几乎完全是恳求的语气,这让贾拉索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位首席法师像现在这样充满绝望地恳求别人。 “你能感觉到!”贡夫猛地喊道,“就是这儿,我们正在呼吸的空气里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道多少个世纪了,贾拉索始终默默地遵守着一个信条,就是保守秘密永远是明智的选择。因此他仅仅对贡夫回答道:“神堂被毁坏了。” 首席法师点点头,表情变得阴沉下来。班瑞家族宏伟的圆顶神殿是整个城市里最神圣的地方,是罗丝最终的神殿。叛徒杜垩登和他的朋友们在逃跑的过程中,一个石笋从洞穴顶部掉了下来像一枝巨大的标枪一样刺穿了神圣殿堂的穹顶,这可能是在罗丝脸上打的最重的一记巴掌了。 “蜘蛛神后生气了。”贡夫评论道。 “我也一样。”贾拉索表示同意。 贡夫突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洋洋自得的雇佣军。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罗丝的不敬,贾拉索知道,仅仅是因为他那轻浮的态度。 当他看到贾拉索对于他的瞪视的反应只是一个微笑时,贡夫终于按捺不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就像一个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一样。他的僵尸仆人,毫无思想地,仅仅按照事先设计好的那样,冲了过来,手上端着饮料。 贡夫低吼了一声,举起他的手掌,一个火球突然出现在手上。责夫的另一只手把一个小小的红红的东西——看起来像一个天平——放入火球中,开始念着邪恶的咒语。 贾拉索耐心地看着贡夫去毁掉他的失败之作,他宁愿这个法师是去攻击僵尸而不是针对他。 一小缕火焰从贡夫的手中射出。懒洋洋的,但是却决然的,就像一条已经用毒液使猎物无法行动的毒蛇那样,这缕火焰环绕住了僵尸,而僵尸当然既不会移动也不会抱怨。仅仅几秒钟,僵尸就完全被这股阴毒的火焰吞没。当贡夫再次随意地坐下时,那团燃烧的东西像按照预先设定的似的退了回去,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它就站在它一开始呆着的地方,但是很快它就垮掉了,因为一条腿已经完全烧毁。 “这股味道……”贾拉索把一只手放在鼻子上掩着,抱怨道。 “力量!”贡夫完成了他的施法,眯起他的红眼睛,他瘦削的鼻子的鼻孔张翕着。法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又舒适地坐在了椅子里面。 “并非罗丝让空气出什么问题的。”贾拉索突然说道,他想驱散这个明显已经受了挫折的法师刚才的威吓,并且更希望能够早点和他有个了断,离开这个味道令人窒息的地方。 “你都知道什么?”贡夫问道,突然又变得焦虑起来。 “并不比你多,”贾拉索答道,“罗丝可能对崔斯特的叛逃以及对神堂所造成的破坏非常愤怒。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神堂的重要性。”贾拉索那狡猾的语调使贡夫的鼻孔又张翕了一下。雇佣军知道他戳到了法师的痛处,法师严密防护的长袍下的一个弱点。贡夫创造了班瑞神堂里的尖塔,一个旋绕在祭坛中央的闪光的巨大的幻象。它不断地变换着形状,从一个美丽的女卓尔精灵变成一只巨大的蜘蛛,然后又变回来。在魔索布莱城,贡夫并不是罗丝最忠实的信徒,这点众人皆知;而这个创作使他得以逃过他母亲严酷的愤怒也同样不是秘密。 “但是发生的很多事情使得罗丝成为惟一的原因,”贾拉索稍稍回味了一下这个微小的胜利后继续道,“他们中的很多反而削弱了罗丝力量的基础。” “有同她对立的神?”贡夫问道,表现出了真正的兴趣。“或者是来于地下的反抗?”法师突然坐了回去,感到可能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他相信任何的地下反抗活动都一定会被这个恶棍雇佣军首领所发觉的。 但是贾拉索是从来不会陷入困境的,即使贡夫为他的怀疑找到了某个贾拉索尚不清楚的根据。 “有些情况,”这就是雇佣军的全部回答,“有些情况可能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危险。数十年来,有一个家族或者别的家族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高估了抓获叛逃杜垩登的意义,他们过分的热情提高了这个家伙的身价,同时也加重了他给我们带来的麻烦。” “因此你认为所有这一切都和崔斯特的逃跑有关。”贡夫推测道。 “我相信许多主母大人的想法都是如此,”贾拉索很快地回答,“因此,崔斯特的逃跑确实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不过,我可没说,并且我也不相信,你的感觉发生错误是那个叛逃从班瑞家族逃跑的结果。” 贡夫闭上眼睛,试圈理清这个逻辑关系。贾拉索当然是对的。在魔索布莱城由子阴谋遍布而使气氛十分紧张。以至于使得事实真相少于猜疑,而猜疑又常常导致自我猜测和预言,然后往往就使假的变成了真的。 “我希望能够有机会和你再谈谈,雇佣军,”首席法师静静地说。贾拉索注意到在他刚才进入这个异维空闯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门。在它旁边,那具僵尸还在燃烧着,现在已经完全烧散架了,漆黑的一团里面似乎只剩下骸骨了。 贾拉索向门口走去。 “唉,”贡夫突然戏剧性地叹了口气,贾拉索停了下来。“马塔尔没能活下来。” “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遗憾。”贾拉索补充道。他不想让贡夫觉得这个损失会有损于他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 贾拉索走出门,沿着银索下到地面,静静地潜入了城市里的阴影之中。他细细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很少和贡夫谈话,而贡夫就更少用他那绕着弯儿的方式主动来找他。贾拉索认识到事情的意义重大。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空气中似乎有种轻轻麻人的感觉。贾拉索这个混乱的爱好者(他喜爱混乱主要是因为他总能从混乱的漩涡中最先一个爬出来),这次也被激起了兴趣。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贡夫尽管害怕并且将会失去很多,却也一样对此发生了兴趣。 当提及第二个神的时候首席法师的反应证明了这一点,完全表明了他的立场。因为贡夫是一个不走运的老家伙,尽管他在有生之年已经爬到了魔索布莱城里一个男性卓尔精灵所能爬到的最高地位。 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贾拉索暗暗地纠正自己。贡夫一定怀恨在心,并且数个世纪以来一直如此。在他自己那高傲的价值观里,即使是首席法师这样的位置也是一文不值。这都是性别限制的结果。那才是真正的原因。 贾拉索知道,魔索布莱城最大的弱点并非各个家族之间的争斗,而是罗丝的信徒所强加的母系氏族体系。半数的卓尔人口只能处于相对卑微的地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男性。这就是弱点。 这种不公平必然导致嫉恨。甚至——尤其!——是对于一个像贡夫这样已经身居高职的人。因为从他那样的高位上来看,首席法师更能清楚地看到假如他是一个女性的话能升到何等的地位。 贡夫已经暗示他希望能同贾拉索再谈一次;贾拉索有一种感觉,他和那个充满怨恨的魔法师一定能够再次相遇的,可能还会经常相遇。他接下来的二十多步就在魔索布莱城里徘徊着,猜测着贡夫究竟能够从可怜的马塔尔那里套出些什么;因为,很显然这个副官没有死——尽管他可能很快就会希望自己快点死。 贾拉索大声嘲笑自己的愚蠢。刚才他已经告诉了贡夫事情的辜相,马塔尔不能再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况了。这个雇佣军叹了口气。他不习惯说实话,也不习惯去没有蛛网的地方。 驱散了那些想法,贾拉索转身向城里走去。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着。贾拉索,最后的幸存者,能够感觉到,而贡夫也同样。很快就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在所有人的身上,不管它是什么,这个雇佣军所要做的就是算计可以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五章 凯蒂·布莉儿的支持 
当他们走下低处的小路时,崔斯特将关海法叫到自己的身旁。这只黑豹安静地坐下,等待着将要发生的情况。 “你应该把这只猫送回去,”当明白崔斯特的意图后,凯蒂·布莉儿建议道。这些野蛮人来自遥远的平原那里的故乡,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他们始终有些不相信魔法,因此黑豹的样子会让伯克斯加的人民感到害怕的,伯克斯加本人也不可能和她相处的很好。 “我走进他们的领地就已经让他们够受的了,”崔斯特回答道。 凯蒂·布莉儿不得不同意地点点头。崔斯特的模样,一个黑暗精灵——以魔法和邪恶著称的种族,甚至比那只黑豹更能让这些北方人感到恐慌。“但是,如果你让这只猫在伯克斯加面前坐上一小会儿,没准可以把他教好一点,让他更懂事。”她评论道。 崔斯特一想到关海法在这个庞大的、扭动着的人的背后舒服地伸懒腰的情景,就忍不住咯略地笑起来。“盘石镇的人只要能习惯我到他们中间去,就一定也能熟悉这只黑豹,”崔斯特答道,“想想布鲁诺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熟悉关海法啊!” 黑豹低声地咆哮着,好像听懂了他们的每一句对话。 “那不是时间的问题,”凯蒂·布莉儿说,“这只可爱的家伙多少次从熊熊烈火里把我那顽固的父亲拉出来啊!” 当听到关海法的又二次咆哮,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禁不住对布鲁诺的代价大笑不止。当崔斯特拿出小雕像和关海法道别时,他们停住了笑容。他向黑豹许诺,不久之后,他们返回秘银厅从这里经过时,会再把她召唤出来的。 这只令人畏惧的黑豹,低声吼着,围着小雕像转。关海法变成灰色的薄烟,叫声也逐渐减弱,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崔斯特拾起小雕像,望着盘石镇附近升起的缕缕青烟。“准备好了吗?”他问他的同伴。 “他会是一个顽固的家伙。”凯蒂·布莉儿承认道。 “我们只需要让伯克斯加清楚布鲁诺现在的处境有多困难。”崔斯特提议道,再次朝那个小镇进发。 “我们只需要让伯克斯加想象一下布鲁诺拿着斧子扫过他鼻梁的情景。”凯蒂·布莉儿嘀咕着,“就在他两只眼腈之问。” 盘石镇是一座遍布岩石,暴露在风中的巨石建筑群。它坐落在一个小山谷中,三面环山,那些围绕着它的就是被称为“世界之脊”的高耸的山脉,山上的地形异常崎岖。石制的建筑群就好像以巨大山峰为背景的纸牌上的房屋一样,它们是几百年前由秘银厅的矮人——布鲁诺的祖先建造的,当时被称为矮人驿馆。那里曾经被布鲁诺的人民作为进行贸易的地方,是惟一可以让商人们观看从秘银厅运来的珍宝的地方,因为矮人们不愿意让外人进入他们的秘密宝藏。 即使不知道矮人驿馆历史的人都会推理出这个地方是由长着长胡须的民族建造的。只有矮人才有这么大的力气移动这些岩石,因为尽管数百年来这里一直不适合居住,而且大风总是无情地扫过这个以高山为墙壁的峡谷,但是这些建筑物仍然保存了下来。沃夫加的人民为了在这里居住,需要做的仅是支起一堵临时的墙壁,清除掉已经半埋住一些房屋的数吨卵石,赶走在这里生存的动物而已。 这里再度成为集市,如同在秘银厅的全盛时期一样,不过现在这里叫盘石镇,人类在这里工作,担任着繁忙的矮人的代理。这项协议看起来对双方都是合理并且有利可图的,但伯克斯加并不知道这些尝试是怎样突然开始的。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知道,如果他在要求拿走艾吉斯之牙这件事上没有让步的话,布鲁诺很可能会命令这个野蛮人和他的人民离开这里。 骄傲的野蛮人永远不会服从这样的命令。他们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已经被认可,这里不是租来的。 布鲁诺的人民从山上下来将野蛮人赶走,这样的战争前景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艾吉斯之牙。 “沃夫加知道了争端的缘由之后一定不会高兴的,”当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来到盘石镇附近时她说,“是他将他们凝聚到一起。然而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也是对他的回忆使他们受到痛苦分离的威胁。” 的确是个遗憾而糟糕的讽刺,崔斯特默然同意。他的步伐变得更加坚决;从这个角度看,这次外交使命的意义甚至变得更加重大了。突然,崔斯特觉得这次访问盘石镇绝不仅仅是为了两个倔犟的统治者间的那点小纠纷。这个黑暗精灵是为了沃夫加的荣誉而来的。 当他们下到山谷的地面上时,他们听到有人在唱着圣歌,有节奏地、庄重地诵读一位传奇战士的事迹。他们穿过空荡荡的道路,经过敞开的房门,这个勇敢的民族从来不愿意麻烦地去看守。他们两个都知道圣歌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也知道在哪儿才能找到盘石镇的男女老幼们。 这些蛮族定居者为这座小镇增添的惟一景观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它能容纳下盘石镇的全部四百名人民和相近数目的来访者哼格洛,又被称为“蜜酒厅”。他们在这个庄严的地方敬神和缅怀英雄,最后这也是分享食物和饮料的地方。 亨格洛现在还没有完成。它一半长度的矮墙是用岩石砌成的,另一半则是用鹿皮围成。这点对崔斯特来讲并不难理解,似乎反映了沃夫加的人民从多远的地方而来,又走了多么遥远的路程。当他们还住在冰风谷的苔原地区时,他们四处游牧,寻找驯鹿群,因此他们的房屋都是用鹿皮做成,可以打成包裹携带在这个游荡部族的身边。 这个勇敢的民族已经不再过游牧的生活;他们也不再依靠驯鹿群为生。那是一种不稳定的生活方式,经常会导致各个部落之间的战争,或者和十镇的人民——在三大湖边上,冰风谷惟一的非野蛮人民族——作战。 崔斯特高兴地看到这些北方人达到了和谐安宁的水平,但是当他看到未完成的亨格洛,看到这些鹿皮,回想起这些人所做的牺牲时,仍然感到一阵刺痛。他们那种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黑暗精灵看到亨格洛的构造,仅仅是蜜酒厅已经熟悉的荣耀的阴影,看着那些现在围着这个骄傲民族的石头,他不禁想知道这是否真的是一种“进步”。 凯蒂·布莉儿年轻的生命中大部分时光是在冰风谷度过的,听到过无数这个游牧蛮族的传说,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们失去了什么。为了来盘石镇,野蛮人放弃了他们的自由,更多的是他们的一些传统。他们现在很富有,比他们曾梦想到的更加富有,荒芜的冬天再也不会危及他们的生命。但是这却是有代价的。好比星星。这里山脚下的星空就是不同的。它们不会落到到平坦的地平线上,把人类的灵魂带人天堂。 凯蒂·布莉儿听天由命地叹了口气,有点怀念冰风谷。她提醒自己所处的紧迫环境。她知道伯克斯加非常顽固,但她也知道这个蛮族首领对于沃夫加的牺牲内心是多么痛苦,并且当他想到由某个矮人看管着战锤——他的部族历史上最为荣耀的武器——一定多么痛苦。 他从来没有想过足矮人锻造了这件武器;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使战锤如此光荣的人,事实上,就和矮人的儿子一样。凯蒂·布莉儿知道,对伯克斯加而言,那位已故的英雄不是布鲁诺的儿子,他是沃夫加·贝奥尼加的儿子,麇鹿部族的儿子。沃夫加属于冰风谷,并不属于秘银厅。沃夫加已经成为野蛮人民尊敬和爱戴的代名词。所有任务当中。凯蒂·布莉儿对他们面临的这份任务的分量最为欣赏。 两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卫兵守在蜜酒厅人口的两侧,他们的胡子和呼吸的味道闻起来有浓重的蜜酒味。他们开始很愤怒,但当他们认出来访者后,慌忙地让开了道路。一个卫兵匆匆走到放置在大厅正中央的长桌最近的一端,通告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来访,列出他们卓著的功绩以及血统(至少是凯蒂·布莉儿的,因为崔斯特的血统在盘石镇并不是光荣的根源)。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以及另外一个卫兵在门口耐心等待着,这个人的体重超过他们两个的总和。他们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伯克斯加的身上,他半坐在桌子的右侧,目光不可避免地绕过通报来访者的卫兵,注视着他们。 凯蒂·布莉儿觉得这个人在与布鲁诺争论时像个傻瓜一样,但她和崔斯特都被这个魁梧的野蛮人所吸引。他几乎同沃夫加一样高大,高耸的身躯足有六尺半,宽阔的肩膀,粗壮的手臂有矮人的大腿一样粗细。他棕色的头发乱蓬蓬地垂在肩膀上,他正在为冬天留着胡子,颈上和脸颊上的浓密的胡子使他显得格外的凶猛和威严。就像历史上野蛮人推选他们的首领一样,盘石镇的首领是通过力量的角逐,残酷的战斗挑选出来的。在盘石镇没有人可以击败伯克斯加——人们称他为伯克斯加勇者——然而,正因为如此,在已经成为传奇的那位逝者的阴影下,他比其他任何人活得都更辛苦。 “请加入我们吧!”伯克斯加热情地问候着,但是他的那种表情告诉这两个同伴他已经预料到这次拜访,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吃惊。这位首领尤其将注意力集中在崔斯特的身上,凯蒂·布莉儿从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中,同时看到了热情和惊恐。 有人为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拿来了凳子(这对凯蒂·布莉儿来说,是极高的荣耀,因为这儿的其他妇女都不能坐到桌旁,除非是坐在求婚者的腿上)。在亨格洛里,以及在这个社会的所有场合下,除了年长的孩子外,其他的妇女和孩子都是仆从。他们忙碌着,将盛满蜂蜜酒的杯子放在新来的客人面前。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怀疑地看着这些饮料,他们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但当伯克斯加向他们祝酒,并高举自己的酒杯时,习俗要求他们也必须同样地致意。在亨格洛里,喝蜂蜜酒时可不能仅仅小口吸啜! 两个朋友喝完酒,放下杯子快活地欢呼,但当空酒杯撤下,重新换上装满蜜酒的杯子时,他们两个都互相绝望地望着对方。 出乎意料的是,崔斯特突然站起来轻巧地跳到长桌上。 “我向盘石镇的所有男士和女士致敬,向伯克斯加勇者的人民致敬!”他开始演讲,马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沸腾起来,人们向伯克斯加——这个小镇所有骄傲的中心——高声呼喊。这个高大的、头发蓬松的男人紧跟着不停地鼓掌,但是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怀疑的目光片刻没有离开这个黑暗精灵。 凯蒂·布莉儿明白这儿的情况正在如何发展。野蛮人看来已经逐渐接受崔斯特了,但他仍然是一个瘦弱的精灵,他黑暗精灵的身份比别的什么都重要!矛盾就在于他们对此感到相当的不舒服。他们看到崔斯特长得如此瘦弱——可能一些结实的妇女也会比他更强壮——但他们也意识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战斗中打败这个黑暗精灵。伯克斯加是这些人中最不自然的,他知道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为什么来这里,他猜想有关战锤的问题将会在他和崔斯特之间解决。 “您的殷勤招待让我们很感激,不,是很激动。整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布置这样一张好客的桌子了。”再次欢声雷动。崔斯特表现得很好,没有让人看出他们差点就要醉倒。 “但是我们不能在这呆太久,”崔斯特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这使坐在他附近的人都感到震惊,他们立即镇静下来,似乎突然领悟到这个黑暗精灵此次到访的分量。 凯蒂·布莉儿注意到挂在崔斯特脖颈上的红宝石垂饰的闪光,她知道尽管崔斯特没有主动使用这块魔法宝石,但它的存在就像浓浓的蜜酒一样令人陶醉。 “战争之剑沉重地悬在我们所有人的头上,”崔斯特严峻地继续道,“联盟的时候到了。” 伯克斯加突然打断了黑暗精灵的发言,将酒杯砰地摔在桌子上,酒杯碎裂,金褐色的酒和玻璃碎片飞溅到周围人的身上。这位野蛮人首领手里依然拿着酒杯的把手,摇摇摆摆地爬到桌子上,大大地高出了黑暗精灵。 一眨眼的工夫,整个亨格洛都安静下来。 “你们到这里来是想要结盟,”蛮族首领开始慢慢地说道,“你们来请求联盟。”他停下来,环顾着他那些为这一戏剧性效果而显得焦虑的人民,“然而你们却拿着象征我们人民的武器,一件由沃夫加·贝奥尼加的儿子赋予其荣耀的武器,不肯归还。” 接着又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凯蒂·布莉儿仰望着崔斯特,无助地耸耸肩。她总是很讨厌这些野蛮人一提到沃夫加时就提及他的血统,说他是贝奥尼加的儿子。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骄傲,属于他们自己的骄傲,毫不符合这个讲求实际的女人的眨眼的工夫,整个亨格洛都安静下来。 “你们到脾性。 此外,沃夫加无需声明他的血统,来抬高他的短暂的一生的成就。他的孩子们,假如他留下了任何子孙的话,才是真正有资格谈论他的人。 “我们是你所服务的矮人国王的朋友,黑暗精灵,”伯克斯加继续说道,他洪亮的声音使亨格洛围墙上的石头发生共鸣,“我们对布鲁诺·战锤,这位邦格的儿子。格伦的儿子,也有同样的请求。你们会有你们要求的联盟,但必须是在将艾吉斯之牙交还给我之后。” “我是伯克斯加!”这个野蛮人首领吼道。 “伯克斯加勇者!”一些参谋立即扯着嗓子高喊,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高举酒杯向盘石镇强大的首领敬酒。 “布鲁诺不久就会将他自己的斧子送来,”崔斯特回答道,完全受够了对伯克斯加的这些赞美。黑暗精灵这时才明白,他和凯蒂·布莉儿到盘石镇来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伯克斯加简短的演讲以及众人对此的反应,早就精心策划过,甚至还演练过。 “我翘你不会喜欢他将那柄斧子送来的方式。”等到吼叫声平息之后,黑暗精灵平静地说完。像预料的那样又是一阵寂静,黑暗精灵的话可以看做是一种挑战,伯克斯加的蓝眼睛危险地斜视着,好像准备马上发难。 “但是布鲁诺不在这里,”野蛮人首领平静地说道,“崔斯特·杜垩登将要拥护他的决定吗?” 崔斯特直起身子。想要找出最好的办法。 凯蒂·布莉儿的思维也在飞快地转动着。她毫不怀疑。崔斯特会接受挑战,将伯克斯加打倒在地,但盘石镇的人民绝对不会容忍如此尴尬的事情。 “沃夫加那时即将成为我的丈夫!”就在崔斯特刚要做出回答时,凯蒂·布莉儿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声喊道,“我是布鲁诺的义女——秘银厅的公主。如果这里有任何人支持我父亲的决定的话——” “你会嫁给他。”伯克斯加推理。 “那就是……我。”凯蒂·布莉儿严厉地说道。 整个蜜酒厅又是一阵喧哗,一些女人在房间的后面偷偷笑了起来,满怀希望地点头。 崔斯特看起来并不那么高兴,他看向凯蒂·布莉儿的眼神非常忧郁,祈求她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失去控制之前,平息目前的局势。他根本不想战斗。除了凯蒂·布莉儿,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极度疯狂,一半以上的人都向伯克斯加高喊“和她打!”好像凯蒂·布莉儿的挑战已经开始了一样。 伯克斯加投向凯蒂·布莉儿的眼神却是完全的愤怒。 她了解也同情他的困境。她本来想继续解释:如果这里有布鲁诺的支持者的话,她将是惟一的一个,不过她到这里并不是来打架的。然而,事情偏离了她的出发点。 “休想!”伯克斯加的吼叫声压过了喧嚣,屋子里安静了许多,汹涌的呼喊衰减成轻声低语,“我从来不和女人战斗!” 崔斯特想,伯克斯加最好能尽快改变这一态度,因为一旦黑暗精灵真的进军秘银厅,将不会给这些禁忌留下一点空问。女性卓尔战士不论在魔法上还是在武器上都是最强大的。 “和她打!”一个人喊道,很显然他已经醉眼蒙眈,喊的时候还不停地笑,他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 伯克斯加的目光从那个人转到凯蒂·布莉儿身上,他宽阔的胸膛起伏着,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 他不会赢的,凯蒂·布莉儿意识到。如果他们交手,他不可能获胜,即使他打倒了她。对于盘石镇的这些勇士而言,甚至连向她举起武器也会被认为是懦夫的行为。 凯蒂·布莉儿爬上桌顶,经过崔斯特身前时,向他轻轻地点点头。她将双手扶在臀部上——她臀部的曲线更加突出了她女性的身份——她朝蛮族首领婉尔一笑。“可能不需要武器,”她说,“但是男人和女人比赛还可以有其他方式。” 这一刻,屋内沸腾了。大家都激动地要举起酒杯干杯,但当他们把酒杯放到热切的嘴唇边时,才发现杯里一滴酒都没有剩下哼格洛后面的几个人唱起了低俗的歌曲,互相拍打对方后背的声音逐渐增强。 崔斯特淡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从眼窝里滚出来一样。当凯蒂·布莉儿朝他望去的时候,她真担心他会拿出武器,把一屋子的人都杀掉。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但是这种平静稍现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担心黑暗精灵会为此轻视她的那种失望的心情。 她从桌子上跳下来时,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说明了这一切。附近一个人伸出手去抓她,但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充满挑衅地大步朝门口走去。 “那人身上有火!”她听到身后有人说。 “为可怜的伯克斯加哀叹!”又传来一声无赖的喊叫。 桌子上,惊诧的蛮族首领转过身去,故意避开黑暗精灵的视线。伯克斯加输了;布鲁诺的女儿,尽管是一个有名的冒险家,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古怪的举动。但是伯克斯加也有一些被吸引住了。盘石镇的每个人都把凯蒂·布莉儿——秘银厅的公主看成是所有地方最美丽的珍宝。 “艾吉斯之牙会是我的!”伯克斯加最后喊道,在他身后和周围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蛮族首领回过头去看到崔斯特不再面对着他,离开了他的视线。心里觉得轻松了不少。黑暗精灵高高一跃,跳下桌子,急切地朝门口大步走去。 在亨格洛外面一所空房子旁边安静的地方,崔斯特抓住凯蒂·布莉儿的胳膊。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她希望他朝她大嚷,甚至希望他揍她。 他却大笑起来。 “聪明,”崔斯特祝贺道,“但是你能打败他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意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呢?”凯蒂·布莉儿突然反问道。 崔斯特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你远比那更加尊重自己。” 这是凯蒂·布莉儿需要从她朋友那得到的理想答案,她不再强调这一点了。 “但是你能打败他吗?”黑暗精灵严肃地又问了一遍。凯蒂·布莉儿很优秀,并且在每一次训练中她都变得更出色,但是伯克斯加太高大、太强壮了。 “他喝醉了,”凯蒂·布莉儿从容答道,“而且他动作迟缓,和从前那个没有经你指导过的沃夫加一样。是你教会他更好的战斗方式。”她的蓝眼睛闪烁着,如同黎明前的夜空一样幽深,“就像你教我的那样。” 崔斯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明白了那场战斗对她和伯克斯加是同等的重要。这时伯克斯加狂怒地走出帐篷,留下一帮唾沫飞溅的游牧族同伴斜着眼从敞开的大门向外张望。 “打败他的难度还不如想出办法让他保持名誉的难度的一半呢,”凯蒂·布莉儿低声说道。 崔斯特点点头,再次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开了,他远远地绕过伯克斯加,然后又回到了帐篷里。凯蒂·布莉儿已经掌握了主动,出于对她的尊重,他决定让她来解决这个难题。 黑暗精灵走进帐篷,猛地关上大门,所有的野蛮人都向后退去。当崔斯特关门时,他们朝凯蒂·布莉儿望了最后一眼,看到她正和伯克斯加(他的背影像极了高大的沃加)肩并肩走下吹拂在风中的小路。 对崔斯特来说,这种场面确实令人不愉快。 ※※※※ 当凯蒂·布莉儿从背包里拿出练习用的衬垫,裹住她宝剑的利刃时,问道:“你不感到奇怪吗?”她这么做的时候,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一种突然而生的失望感,甚至让她无法理解的愤怒。 “我有好一会儿都不能相信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暗示的原因,”伯克斯加漫不经心地答道,“尽管如果你已经——” “闭嘴!”凯蒂·布莉儿尖声打断他的话。 伯克斯加的下颚张开。他不习惯别人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讲话,尤其是一个女人。“我们盘石镇人在比武的时候从来不把刀刃藏起来。”他自负地说道。 凯蒂·布莉儿用同样坚定的目光盯着这个蛮族首领,同时把剑从护鞘里拔了出来。一股突然而来的得意感流过她的全身。再加上刚才那种感觉,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她想或许是她对伯克斯加的愤怒比她原来想的还要深刻的缘故吧。 接着伯克斯加回去自己的屋子,很快又返回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将剑鞘用皮绳捆在背后。从他的右肩之上,凯蒂·布莉儿能够看到他的剑的剑柄和横档——那横档就有她手中宝剑的整个剑刃那么长!——剑鞘的尾部从伯克斯加左臀后露了出来,几乎碰到了地面。 凯蒂·布莉儿敬畏地望着他,当伯克斯加庄严地伸手去拔宝剑时,她想自己究竟卷入了一场怎样的战斗啊。剑鞘在上面皮革的侧面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因此野蛮人能够很容易地拔出那把巨剑。 这就是伯克斯加的那把巨剑!它起伏的剑锋长达四尺,剑锋和整齐的横挡之间是八寸长的一段有刃的金属。 伯克斯加单手举起巨剑,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钢索一样绷紧起来,舞动起来发出“嗖嗖”的风响。接着他将剑尖插到地上,胳膊拄在横挡上休息,那几乎有他那六尺半的高大身材的肩膀那么高。 “你打算用它战斗,还是杀奶牛啊?”凯蒂·布莉儿问道,竭力想压一压这个人的高傲。 “我仍然给你选择其他比赛方式的机会。”伯克斯加平静地回答。 凯蒂·布莉儿将宝剑横举胸前,做好战斗的准备,蹲下身去采取防御的姿势。 野蛮人一声长啸,采用了相似的姿势。接着又站了起来,眼里充满困惑。“我不能,”伯克斯加说道,“即使我只最轻微地擦到你,战锤国王的心也会和你的头颅一样粉碎的。” 凯蒂·布莉儿突然前冲,挺剑直刺伯克斯加的肩头,挑下他毛制短衫的一块来。 他看了看这一击留下的痕迹,接着他的眼睛又缓慢移回到凯蒂·布莉儿身上,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未移动。 “你感到害怕了吧,你知道你无法如此快速地挥动那把杀牛用的大刀。”年轻的女孩嘲笑着对手。 伯克斯加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动作夸张得似乎为了表明他对这整件事的厌倦。“我会让你看看保管班肯佛尔剑的地方,”他说,“并且在此之前我会先让你看看我的卧室的。” “这个家伙更适合收藏起来展览而不是拿在剑士的手中!”凯蒂·布莉儿吼道,对这个家伙幼稚的挑逗感到厌烦。她再次纵身上前,用剑身的侧面狠狠拍在了伯克斯加的脸颊上,然后又飞身跳回,仍然怒目而视,“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就承认吧!” 伯克斯加立刻伸手摸了一下伤口,当他看时手指已被鲜血染红。凯蒂·布莉儿见此情景不由得倒退两步,她并没有想会这么重的打中他。 这是卡基德强烈战斗欲望的缘故。 “我没有耐心再和你纠缠下去了,愚蠢的女人。”野蛮人吼叫着,举起巨大无比的班肯佛尔,这把北方之凶神。 伯克斯加咆哮着向前跳起,这次他双手抓着剑柄,在身前横扫。如同凯蒂·布莉儿一样,他也用剑背进攻,但是年轻的女孩认识到那也一样可怕。即使被这把巨剑的剑背扫中。也一样会让她骨断筋折! 想到这一点,凯蒂·布莉儿不敢轻易接近伯克斯加,当巨剑削来时这个女人快速撤退着(并且再次怀疑她这次挑战是否明智)。伯克斯加挥舞巨剑扫过一个扇面,由左至右,接着又扫回来,这次斜过一个角度削了下来。伯克斯加比凯蒂·布莉儿想象的还要快捷,中途收回剑招,剑锋带着嗖嗖声改为平扫,这次从左向右,然后按照准备的那样停在野蛮人强健的肩膀旁边。 这的确是一幕令人难忘的表演,但是凯蒂·布莉儿已经仔细观察了他的套路,不再是透过敬畏的双眼,她发现野蛮人的防御中不止有一个漏洞。 当然,她必须精确把握好时间。只要有一个疏忽,班肯佛尔就会让她成为蚯蚓的饵料。 伯克斯加冲了过来,再次横削,这是预料中一招,因为任何人舞动这样一件兵器套路必定只有有限的这么几种!凯蒂·布莉儿退后一步,接着为了确保安全又踏后一步,接着箭一样绕到嗡嗡作响的巨剑后面,想要寻找机会击中野蛮人的手臂。但是伯克斯加更快,快得让凯蒂·布莉儿不得不放弃这次攻击,仓忙后退摆脱他的威胁。 然而,她觉得自己仍然赢得了这个回合,因为现在她对伯克斯加的活动范围有了新的估计。并且按照她的想法,过去的每一刻都对她更加有利,因为她看到这个酒醉的蛮族前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他宽阔的胸膛也比刚才起伏得更加剧烈一些。 “如果你做别的事也和你战斗一样糟糕的话,那我很高兴选择了这样的竞赛。”凯蒂·布莉儿说道,这句嘲讽气得伯克斯加再次抡起巨剑疯狂扫来。 凯蒂·布莉儿又避开了伯克斯加几轮力大无比然而却根本无效的猛击。巨剑再次袭来,野蛮人的狂怒丝毫没有减弱,凯蒂·布莉儿只好飞身向后跳去。伯克斯加轮圆了手中的巨剑,猛扑过来,而凯蒂·布莉儿则轻巧的躲到了一边,始终恰好保持在巨剑所及的范围之外。 “马上我就会抓住你的!”伯克斯加保证道,盯着这个年轻的女人,举起强大的宝剑又一次从左至右横扫,抡到了准备好的右肩旁边。 凯蒂·布莉儿紧跟着这一横削揉身上前,右脚踏出一大步,举起手中宝剑直刺伯克斯加没有防范的臀部。而她的左脚牢牢插在地上,没有继续向前移动。就在班肯佛尔横过来格挡之际,凯蒂·布莉儿撤回右脚,绕着牢牢站稳的左腿一拧身,人已经在挥舞而过的巨剑后面,她挺剑直取伯克斯加暴露在外的右半边身体,卡基德重重地拍在伯克斯加的屁股上。 野蛮人一声怒吼,猛地侧转身子,由于用力过猛几乎失去了平衡。 凯蒂·布莉儿站在几尺之外,低伏身子做好迎击的准备。无疑,如此剧烈地挥舞这柄巨剑已经开始让这个男人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在他喝了那么多的蜜酒之后。 “再坚持几个回合,”凯蒂·布莉儿低声说道,强迫自己保持耐心。 就这样,在格斗中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伯克斯加的喘息变得和呼啸的山风一样响亮。每一回合,凯蒂·布莉儿最后一招都会巧妙地利用伯克斯加的巨剑和粗壮的手臂为她制造的屏障,成功展开反击。 ※※※※ 崔斯特在亨格洛里忍受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粗鲁的谈论。 “他从来没有坚持那么久!”一个野蛮人说道。 “伯克斯加,Brauzen!”另一个人喊道,这在野蛮人语言里是精力旺盛的意思。 “Brauzen!”这些粗鲁的家伙一起喊起来,举起酒杯欢呼。一些妇女躲在亨格洛后面对这种下流的场面偷笑,但她们中大多数人都感到不好意思。 “Brauzen,”黑暗精灵低语道,崔斯特想这个词甩来描述他在这段漫长的、难以忍受的时间里的耐心再适合不过了。他对那些针对凯蒂·布莉儿的粗鲁的笑话感到无比愤怒。他更担心伯克斯加在搏斗中会伤到她,也许会打败她。然后以其他的方式占有她。 崔斯特努力使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伯克斯加非常自负,并且他的所有人民都坚信他是一个可敬的男人。但是他喝醉了…… 我会杀了他,崔斯特暗下决心,如果他担心的任何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他一定会砍倒这个强大的伯克斯加。 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伯克斯加和凯蒂·布莉儿一同返回到帐篷里来,他们看起来都有一点生气,这个野蛮人短粗的胡子上有一块被已经干了的血染暗,但别的地方看起来都很好。 凯蒂·布莉儿经过卓尔面前时,朝他狡猾地眨眨眼睛。 亨格洛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这些醉醺醺的男人毫无疑问都希望听他们的首领讲讲关于自己的一些下流故事。 伯克斯加看着凯蒂·布莉儿,她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不会再要求艾吉斯之牙了,”这个蛮族首领宣布。不满和蔑视一下子爆发,人们纷纷推测是谁赢了“比赛”。伯克斯加脸变得通红,崔斯特担心会有麻烦。 凯蒂·布莉儿跳到桌上。“盘石镇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她坚持道。 几个野蛮人冲到桌子边上,想要继续挑战。 “没有更好的人!”凯蒂·布莉儿朝他们咆哮,她的愤怒吓得他们缩了回去。 “我不会佩带那柄战锤,以沃夫加的荣誉起誓,”伯克斯加解释道,“也为了凯蒂·布莉儿的荣誉。” 大家都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我要很好地帮助布鲁诺国王的女儿,我们的朋友和盟友,”这位野蛮人首领继续说道,听到这一提法崔斯特露出了笑容,“我将使用我自己的武器——班肯佛尔。它一定会成为传奇。”他将手中的巨剑高高举起,人群顿时高兴的欢呼起来。 问题终于得到圆满解决,联盟也更加稳固,凯蒂·布莉儿正准备跳下桌子去崔斯特那儿,就已经有人送上了蜜酒。她经过蛮族首领身旁时,停下来狡猾地看了看他。 “如果你公然说谎,”她低声说道,注意不让周围的人听到,“或者你向人捏造你和我之间的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清楚,我会回来在你所有人民面前砍倒你的。” 伯克斯加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很阴郁,他转身看着凯蒂·布莉儿离开,这时他看到她那致命的卓尔朋友从容地站在那里,手扶弯刀的刀柄,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非常清楚地告诉这个野蛮人他对凯蒂·布莉儿的感觉,伯克斯加的表情更加阴郁了。他不想再和凯蒂·布莉儿纠缠,但是他宁可和凯蒂·布莉儿战斗一百次,也不愿与这个卓尔游侠搏斗一次。 “你会回来打倒他吗?”当他们离开小镇时,崔斯特问道,同时也告诉凯蒂·布莉儿他那敏锐的听觉已经听到了她和那位野蛮人临别时讲的话。 “那可不是一个我想有机会实践的诺言,”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回答道,“如果他没有喝那么多酒,和他战斗就像走进里面有一只暴躁的熊的山洞一样危险。” 崔斯特突然停了下来,凯蒂·布莉儿又走了几步后回身看着他。 他指着她大笑道:“我已经那样做了!”因此崔斯特在他们两个(稍后是三个,因为崔斯特很快又召唤来了关海法)返回群山的路上就又有一个故事可以讲述了。 夜深了,星星在夜空中明亮地闪烁,营火慢慢地熄灭,崔斯特坐在一边看着俯卧着的凯蒂·布莉儿,她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卓尔她已经很快就睡着了。 “你知道我爱她。”他对关海法说道。 黑豹眨着明亮的绿眼睛静静地倾听。 “但,我该怎么做呢?”崔斯特问,“并不是由于对沃夫加的回忆。”他很快补充道,听到自己说的话后点点头,知道沃夫加对他的友谊就如他对沃夫加的一样,沃夫加一定会赞成的。 “我究竟该怎么做?”黑暗精灵又重复道,他的声音如同耳语。 关海法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吼叫,但是即使这声长吼有任何含义的话,也不过是表明黑豹对卓尔精灵的话很感兴趣,崔斯特依然很迷茫。 “她不会活得和我一样久,”崔斯特平静地接着说道,“当她已经死去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年轻的卓尔。”崔斯特的目光由凯蒂·布莉儿转向黑豹,突然间他领悟到一些新的东西。“你必须理解这种事情,我永远的朋友,”黑暗精灵说道,“我会倒在你整个生命的哪一部分呢?像保护我这样,你还曾经保护过多少其他的人呢,我的关海法,将来还会有多少呢?” 崔斯特将后背靠在山壁上休息,他看了看凯蒂布莉儿,然后又遥望星空。他的那些想法很令他感到忧伤,但在某些方面,它们也令人鼓舞,如同一场永恒的游戏,就像情感的交流,好比对沃夫加的回忆。崔斯特将这些想法抛向空中,让它们消散在永无休止而哀愁的山风中。 他的梦中充满了朋友的景象,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札克纳梵,斯涅布力侏儒贝尔瓦,杜德蒙船长和他那艘快船海灵号,瑞吉斯和布鲁诺,还有沃夫加,但梦到更多的还是凯蒂布莉儿。 这是崔斯特·杜垩登睡的最安静、最舒适的一晚。 关海法凝视了一会儿这个黑暗精灵,然后将自己庞大的头颅枕在宽阔的爪子上,闭上了绿色的眼睛。崔斯特的话不错,当然,除了他以为关海法对他的回忆在将来数个世纪后会变得淡漠这一点。在过去的一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关海法的确被不少魔法师所召唤,他们多数是优秀的,但是也有一些是邪恶的。有一些她还记得,有一些却忘记了,但是对崔斯特…… 关海法将会永远记住这个充满叛逆精神的黑暗精灵,他的心地是那样坚强而善良,他的忠诚一点都不比她这只黑豹少。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篇 混乱初始 
在被世界上的吟游诗人们称为动荡之年的时代开始后,众神被逐出了天堂,他们的化身圣者行走于凡人中间。此时命运石板被盗走,激恼了至尊之神爱欧。这导致了世界上魔力的消失,随后那些曾经长期依赖于魔法力量的虔诚的信徒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听很多狂热的牧师讲述过他们与他们特别的圣者相遇的故事,在这些狂热的故事中,男人和女人们都宣称看到了他们的神祗。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有如此多的人改变了他们的信仰,宣称他们看到了光明和真理,然而这着实令人费解。 我不反对这些宣言,也不会去公然攻击这些际遇的前提。我为那些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找到财富的人感到高兴;我也同样替别人能够找到满意的精神指引而高兴。 但究竟什么是信仰呢? 何为诚实与忠诚?完全的信任?信仰无需切实的证据来支持。它源于内心和灵魂的深处。如果有人一定要去寻找神存在的证据,那么他原本的灵性将减弱为感性的认识,原本的神圣也将退化为单纯的逻辑。 我曾经碰到过独角兽。它是如此的稀有和宝贵,是深深占据我的内心和灵魂的女神梅莉凯的象征。那还是在动荡之年开始之前,当时我和那些宣称遇到圣者的人有着相似的想法,我本可以做出和他们类似的宣言。我可以说我遇到了梅莉凯,就在半兽人亡命隘口附近的群山中那片有魔力的林地里,她来到了我的面前。 独角兽不是梅莉凯,然而它又是——它是日升日落、季节交替,是无数个世纪以来在晨曦与暮色中生长的鸟儿、松鼠以及繁茂的森林。是秋风中摇曳的树叶,是寒冷的山谷中厚厚的积雪。是夜晚清新无比的空气,天幕上闪亮的群星,远处凄厉的狼嚎。 不,我将公然地与那些宣称自己遇到圣者的人辩论,因为他们并不明白,正是这样的人或物的存在破坏了信仰本来的目的和价值。因为,如果真正的神也是如此切实而容易接近的话,我们将不会再是寻找真理路上的一群可怜的生物,而只不过是牧羊人和他的牧羊犬所看护的一群绵羊,没有任何思想,更不会有什么信仰。 我知道,指引就在那里。不是以一种如此切实的形式,而是以某种我们知道是好的但却所知仅此而已的方式存在。当我们看到别人有所行动的时候,将我们行动的价值展现给自己将是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真的已经堕落得太远,以至于需要一位圣者,一位能够显示神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的人来指引我们前行,那么我们真的是令人遗憾的生物了。 动荡之年?是的。但是如果我们相信圣者的建议的话,一切将会更加糟糕。因为真理是如此简单,从它的定义就可以看出来,它是不能有如此种类众多,甚至彼此矛盾的表现形式的。 独角兽不是梅莉凯,然而它又是,因为我已经遇到梅莉凯。她不是以圣者也不是以独角兽的身份出现,而是以一种方式让我看清了我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梅莉凯就是我的心。我追随她的规则,因为如果我按照自己的良知写下我的规则的话,它们会是完全相同的。我追随梅莉凯是因为她代表的正是我称之为真理的东西。 这就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神的绝大多数追随者的情况,如果我们对世界上的众神看得更加深刻,更加真切的话,我们会发现那些“优秀”的神的规则是如此相似;从一个信仰到另一个信仰,这将是对那些规则的一个世界性的阐述。 而对于其他的代表斗争和混乱的神,就如蜘蛛神后罗丝,这个统治着魔索布莱城的祭司们心灵的女神…… 他们根本不值一提。他们那里没有真理,只会给世界带来痛苦,基于那些原则的信仰事实上只是对自我的纵容,而不能成为精神的寄托。在物质世界里,蜘蛛神后的祭司们是非常强大而可怕的;但是在精神世界里他们却是极度空虚的。因此,他们的生活毫无爱和欢乐。 因此,请告诉我并没有圣者。你所要给我看的并非证明你的神才是真神的证据。我会无条件地承认你的信仰,不过,如果你也肯支持我内心的真理,那么请不要索要那种毫无意义的所谓的切实的证据。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六章 魔力消失之时 
伯殷永·班瑞,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新的武技大师,舞动双剑使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一招,剑锋在他和对手之间的空中划了一圈,他的对手是一个不肯屈服的普通卓尔士兵。 一大群训练有素的班瑞士兵,几乎都是男性,在这两个人身边围绕成一个半圈,而其他的黑暗精灵则从更高的地方向下看,还有靠脚底吸盘牢牢吸附着建筑物跨立着的巨大的地底蜥蜴,它们通常都站在钟乳石或者石笋堆几乎垂直的斜面上。 每当伯殷永,这个优秀的剑士(尽管很少有人认为他有他的哥哥丹卓那样出众)轻微的击中对手或者架开一次快速的反击后,士兵们都发出一阵喝彩,但是这些喝彩声明显并不热烈。 伯殷永注意到了这点,而且他也知道原因。多年来,他一直是家族男性士兵中最优秀的部队——班瑞蜥蜴骑士团的首领。而现在,在丹卓死后,他又成为了家族的武技大师。伯殷永感受到在这双重职位上巨大的压力,觉得他母亲那明察秋毫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决定。他不怀疑是自己的行为加重了这一结果。在丹卓死后,他打了多少仗,又惩罚了多少的下属? 那个普通的卓尔士兵冲向前来,无力地刺出一刀,但是这力道不足的一击却差点洞穿了心不在焉的伯殷永的纺线。在最后一刻,伯殷永举剑将敌人的刀荡到了一边。 伯殷永听到身后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这是因为他刚才的失误。他知道身后有很多士兵——可能所有的士兵——都希望他对手的下一击能够更快一些,从而击败他。 武技大师愤怒地低吼一声,挺身上前,他被四周充满的来自于他的士兵的敌意所激怒。就让他们来恨他吧!他决定。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必须尊敬他——不,不仅仅是尊敬,伯殷永下定决心。他们必须惧怕他。 他上前一步,接着又是一步,他的宝剑突然改变方向,左击右刺,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然后又抽身退回。伯殷永就这样进前两步,然后又退回来,往复了数个回合。但是,这一次伯殷永没有再撤退。他缓慢地向前多走了两步,当他的对手提刀来格挡的时候,他猛地将剑刺出。 伯殷永迫得那个卓尔士兵立在了足跟上,接着这个年轻的班瑞再次挺剑前冲。他的对手立刻挥剑格开了他的进攻,但是却无法适当地撤退,随后伯殷永追上前来,他们面对面,刀剑纠缠在一起,手柄越压越低。 这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这更像是战斗中的一个暂停——但是伯殷永注意到某些他的对手显然还没有看到的情况。这个年轻的班瑞战士突然怒吼一声,将他那失去平衡的对手远远地掀了开去。那个黑暗精灵后退了数步才停下来,立刻挥剑舞起一个剑花以挡住任何可能的袭击。 没有任何袭击;这看起来就像一个简单的暂停。 接着这个后退的黑暗精灵撞到班瑞家族的围墙上。 在魔索布莱城,可能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像班瑞家族的围墙那么壮观。这堵高达二十尺的网状围墙,环绕着固定在整个班瑞家族建筑物四周的石笋堆上。它的银色金属索有黑暗精灵的腿那么粗,被设计成对称的、美丽的图案,就和任何蜘蛛的作品一样地引人入胜。没有任何武器能切断它,除了班瑞主母拥有的一件物品外,也没有什么魔法可以使人越过它,任何生物只要轻轻的触碰到或者拂到那些被施加了魔法的绳索,都会被牢牢地粘住,巨人也不例外。 伯殷永的对手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围墙上。当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的班瑞的诡计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同时他也看到周围聚集的那些家伙看到这个阴险的诡计得手后露出的愉快的笑脸。这时,他看到邪恶阴险的伯殷永缓慢地向他走过来。 卓尔精灵从围墙上冲下来,迎面向过来的武技大师扑去。 两个人快速地攻防了几个回合,震惊的伯殷永一直处于守势。数年的艰苦卓绝的训练才使得这个卓尔贵族在他那同样无比惊奇的对手面前回过神来。 的确非常吃惊,所有卓尔的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彼此低声耳语,互相确认着。 “你碰到了围墙。”伯殷永说道。 那个卓尔士兵没有否认。当他看到伯殷永将剑尖指向地面的时候,他也把武器垂了下去。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后背以确认他自己以及旁边所有人都不能相信的事实。 “你撞到了围墙上。”当黑暗精灵转过身来面对他的时候,伯殷永再次说道,语气中充满怀疑。 “整个后背。”他答道。 伯殷永将双剑插入鞘中,突然转到了他对手的身后,站立在充满魔力的网前。他的对手和其他所有黑暗精灵都围了过来,好奇地忘了继续战斗。 伯殷永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女孩。“把你的剑放到墙上面,”他命令道。 那个女孩拔出刀来,将它横放在一根粗实的绳索上。她看了看伯殷永,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非常轻松地又把刀从围墙上提了起来。 另一个卓尔精灵更加大胆,将他的手放到了围墙上。他周围那些人都怀疑地看着他,惊诧于他充满危险的大胆举动。但是他毫不费力地就把手从金属网上拿了起来。 恐慌快速地涌过伯殷永的全身。据说这道围墙是数千年前罗丝赠送的礼物。如果它不起作用,那可能就意味着班瑞家族已经不再受蜘蛛神后的宠信。这也可能意味着罗丝取消了对班瑞家族的保护,使得那些地位较低的家族有机会共谋反抗。 “回到你们的岗位去,全都回去!”年轻的班瑞喊道,聚集的黑暗精灵们和伯殷永进行了相似的推理并且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纷纷四散回到自己的岗位。 伯殷永向城中心宏伟的石笋堆建筑走去,去寻找他的母亲。他带着刚才同他战斗的那个卓尔精灵穿过小路,那个可怜的家伙的眼睛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恐惧睁得大大的。通常来讲,伯殷永这个按照黑暗精灵那套卑鄙的标准来衡量是如此荣耀的斗士,一定会猛地抽出他的宝剑,刺入那个可怜的卓尔的胸口以彻底结束这场冲突。由于围墙魔力消失的刺激,这个普通士兵完全失去了戒备。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回到你的岗位去,”伯殷永对他说,因为如果年轻的伯殷永的怀疑是正确的话,即罗丝已经抛弃了他们,而且马上会有别的家族共谋来对付他们班瑞家族,那么在即将发生的战斗中,他将需要家族里二千五百个士兵中的每一个人。 ※※※※ 布鲁诺·战锤国王整整一个上午都呆在秘银厅上层的神堂里,他一直在忙着给这座城市里的牧师们选择新的头领。他的好朋友库柏,一个拥有强大魔力及深邃智慧的矮人,曾经是这里的首席牧师。 但是智慧也没能使可怜的库柏躲过一个可恶而致命的卓尔魔法,结果这位牧师被压在了一堵坠落的铁墙下。 秘银厅还剩下十几位辅祭。他们排成两列,分立于布鲁诺王座的两边。每个牧师都急于表现自己,希望能够打动他的(或者对于演说者·芮金克劳而言是——她的)国王。 布鲁诺向他左边那一列里排在头一个的牧师点点头。同时他举起了一杯蜂蜜酒,这是这位独特的牧师所调制的圣水。布鲁诺呷了一口,接着当这位牧师走上前来的时候,他将那神奇的令人精神振奋的蜂蜜酒一饮而尽。 “布鲁诺王的荣耀之光快快爆发吧!”这个有可能成为首席牧师的人喊道。他挥舞着手臂,开始对锻魂者莫拉丁,矮人之神唱起了祈祷诗。 “清新而洁净,只有一点点最轻微的酸涩,”布鲁诺评价道,用一根手指沿着已经倒空的杯子的边缘抹了一下,接着吮吸了一下那根手指似乎想再品尝最后一滴。王座后面的抄写员迅速记下了他的每一句话。“一束精神饱满的花朵,精心扎结而成,”布鲁诺补充道,“七分。” 其余的十一位牧师都惊叹了一声。布鲁诺国王用的是十分制,七分是他给他刚才所品尝的五份圣水样品打的最高分。 如果卓伯拉,这个正在狂热施法中的矮人,在魔法表演中也能同样出色的话,他将成为那个让人垂涎的位置的有力的竞争者。 “神圣之光赶快出来吧,”卓伯拉高呼,他的魔法已经到了高xdx潮,“红光!” 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就好像上百个矮人同时把手指从紧闭的口中猛地抽出一样。但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红光!”卓伯拉兴奋地喊道。 “什么?”布鲁诺疑惑地问道,他和旁边的其他矮人一样没有发现神堂里面的光线和开始时有什么不同。 “红光!”卓伯拉再次说道,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布鲁诺和其他的矮人终于明白过来。卓伯拉的脸发着明亮的红光——精确地说是这样的,困惑的牧师的脸上蒙着一层玫瑰红的面纱。 失落的布鲁诺将他的脸深深埋在手掌之中,发出了一声无奈叹息。 “不过圣水的确做的不错。”在一阵窃笑声中,附近的一个矮人评论道。 可怜的卓伯拉还以为他的法术已经奏效,不明白究竟什么事情这么滑稽。 演说者·芮金克劳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跳出人群。她将自己调配的圣水递给布鲁诺,然后站在了王座前。 “我有些和他们不一样的打算,”她迅速解释道。布鲁诺呷了一口,然后一口将剩下的圣水一饮而尽(这个矮人国王的脸上再次充满了容光,给这份作品打了一个九分)。“但是作为莫拉丁、客蓝吉顿的牧师,作为最了解战斗的矮人,必须时刻做好应变的准备。” “快点让我们看看吧,演说者!”一个矮人喊道,周围哄笑起来,这时连布鲁诺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演说者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这个绰号,并且把它当成了一种荣誉的象征,因此并没有生气。“卓伯拉召唤红光,”她解释道,“那么红光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的确如此啊,”卓伯拉坚持道。他身后的一个矮人在他的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个响指作为对他的愚蠢的奖励。 容光焕发的年轻演说者弄乱了她那短短的红须,做了一系列异常夸张的动作,看起来她好像突然痉挛了一样。“加油啊,演说者。”王座旁边的一个矮人低声说道,又引起了一阵大笑。 布鲁诺举起杯子,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杯沿。“九分,”他提醒那个说俏皮话的矮人。演说者领先的优势非常明显;如果她能够完成刚刚卓伯拉失败了的那个魔法的话,她将最有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她将成为说俏皮话的那个矮人的顶头上司。 在那个卑微的爱开玩笑的矮人身后,一个同伴在他后脑上重重的弹了一个响指。 “红光!”演说者用她全部的力量喊道。 但是没有什么发生。 队伍里又出现了窃笑声,但是事实上矮人们现在感受最多的并非是高兴,而是惊奇。演说者是一个力量强大的法师,她肯定能召唤出什么光线来,虽然颜色可能不对。这种感觉冲击着每一个人(除了卓伯拉以外,他仍然认为他的魔法已经完全成功),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演说者转身面向王座,表情困惑并且窘迫不安。她开始说些> 在那个卑微的爱开玩笑的矮人身后,一个同伴在他后脑上重重的弹了一个响指。 什么,比如一些道歉的话,正在这时,一阵巨大的爆炸猛烈地摇晃着地面将她和屋里的半数矮人都掀翻在地。 演说者打了个滚,转过身来重新去看神堂里面空旷的区域。一个闪着蓝色火星的球体出现在那里,在空中盘旋,接着猛地向目瞪口呆的布鲁诺冲去。矮人国王蹲下身子举起胳膊去格挡,刚才盛演说者的圣水的那个杯子的杯柄以上的部分都化为齑粉。碰撞爆出了一阵狂暴的蓝色火花风暴,矮人们四处奔跑去寻找躲藏的地方。 更多的燃烧着的火花在屋子里面四溅开来,闪光的大球在屋子里滚来滚去,雷鸣般的隆隆声震撼着地板和墙壁。 “该诅咒的九狱!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低低蜷伏在巨大王座里的矮人国王对演说者吼道。 女矮人试图回答以让国王明白这个意外的变故并不是她的责任。但是这时一个小管子出现在半空中并且对准了她,向她喷出五颜六色的小球,结果演说者只好仓促逃开。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这真是一段令人恐惧的时光。矮人们四散逃窜,而火花似乎长了眼睛,不管他们躲到那里都一直紧追着他们,烧着了他们的后背,燎焦了他们的胡子。接着一切突然结束,就像来临时那样突然。神堂里陷入一片寂静,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布鲁诺慢慢地在王座里坐直身子,试图恢复一些他刚才失去的尊严。 “该诅咒的九狱!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他再次问道,对此可怜的演说者只能无辜地耸耸肩。一些矮人又笑了起来。 “至少光线还是红的,”卓伯拉偷偷强调道,不过声音还是大得让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再一次,他又被身后的那个矮人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 布鲁诺不耐烦地摇摇头,接着他的表情凝固住了——他看到了两个眼球出现在面前的空中,仔细地、令人不舒服地打量着他。 接着他们掉到地面上无规则地滚开,相互离开数尺后停了下来。 布鲁诺充满怀疑地看到又有一只很特别的手从空气中伸了出来,把两个眼球拢在了一起,调整了一下它们的方向使得它们都再次对着矮人国王。 “呃,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一个空洞洞的声音说道。 布鲁诺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定了定神,再次对此表示惊叹。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了,但是他却永远不会忘记它。这说明了神堂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哈寇·哈贝尔。”布鲁诺说道,四周的矮人们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听布鲁诺讲述过住在秘银厅西边的长鞍镇的一个传说中的古怪魔法种族——哈贝尔族的传说。布鲁诺和他的同伴们在寻找秘银厅的路上曾经穿过长鞍镇,游荡到长春藤馆。那是一个让这些不喜爱魔法的矮人们永远无法忘怀也永远不想再回忆起来的地方。 “布鲁诺国王,我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那个声音说道。声音是从那双静止不动的眼睛正下方的地板里传出来的。 “你真的在这儿吗?”矮人国王问道。 “呣,”地板里的声音叹道,“我能听你以及在绒毛杖那里我身边的所有人,”哈寇回答道,他指的是长鞍镇背面,长春藤馆那儿的酒馆。“就一小会儿,如果你愿意的话。” 地板又“呣呣呣”了好几次,而且那对眼球眨了一下或两下。这可能是布鲁诺见过的最诡异的景象了——一块眼皮凭空出现,即该盖住了眼球,接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寇努力地解释着。“在这里我什么也看不到——理应如此,因为我的眼睛还在那里。我想知道是否能够将它们取回来……”那只特别的手又出现了,摸索着眼球。它试图安全地抓起来其中的一个,但只是紧张地将它在地上转了个圈。 “噢!”哈寇哀伤地喊道,“那就是蜥蜴看这个世界的方式!我必须把它记下来……” “哈寇!”布鲁诺受了打击的声音吼道。 “哦,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当然了,”哈寇回答着,恢复了些许他那仅有的理性,“请原谅我的走神,布鲁诺国王。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向您保证!” “但是现在确实发生了。”布鲁诺干巴巴地说道。 “我的眼睛在那里,”哈寇说道,好像在大声地努力把事情理清楚,“但是,当然我也应该在那里,很快。事实上,我更希望我现在就在那里,但是却无法通过。这实在太令人奇怪了。我会再次尝试的,或者,我可以让我的某位兄弟也来试试——” “不!”布鲁诺几乎是咆哮着说道。当他一想到很快可能又会有别的哈贝尔人的身体的某些部分下雨般落到他的身前,他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当然,”过了一小会儿后,哈寇赞同地说,“太危险了。太奇怪了。那好吧。我是听到你的召唤才赶来的,我的矮人国王朋友。” 布鲁诺将头埋在手掌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周来他一直害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为了应付崔斯特所坚持的那场潜在的战争,他派了一个使者前往长鞍镇求援。 对于布鲁诺而言,哪怕是没有敌人可以战斗,他也不愿意与哈贝尔人结成联盟。 “一周,”哈寇空洞地声音说道,“我将在一周内赶到!”然后是一阵停顿,“呃,晦,你们哪位好心人乐意帮我保存一下我的眼睛啊?” 布鲁诺对边上的人点点头,立刻有几个矮人抢上前来;他们充满好奇心,不再害怕这对奇异的东西。他们争抢着拾起眼球,分配的结果是两个矮人一人拿到了一个——每个人似乎都非常愉快的看着他拿到的那只眼睛。 “拜托!”那个不在场的可怜的魔法师恳求道,“可以让同一个人来保存这两只眼睛吗。”立刻两个矮人更加抓紧了他们的战利品。 “把它们交给演说者!”布鲁诺吼道,“整个这件事都是从她那里开始的!” 不情愿地,但是又不敢违背他们国王的命令,两个矮人将眼球递了过去。 “请将它们保存在潮湿的地方。”哈寇要求。听到这个要求,演说者立刻将一个眼球抛进了嘴里。 “不是这样!”那个声音尖叫道,“噢,不是这样的!” “应该由我来保存它们,”卓伯拉建议道,“我的魔法会派上用场的!”他身后的矮人又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布鲁诺跌坐在他的椅子里,失望地摇着头。给他的牧师们重排职位要花很长的时间,而现在哈贝尔家族的人来了以后,将要花更长的时间来为战争做准备。 屋子对面的演说者尽管动作有些滑稽,但却是矮人里头脑最清醒的一个,她的心情并不愉快。哈寇的意外出现确实转移了人们对其他一些明显的问题的注意力,但是,可能这个长鞍镇法师的不可思议的出现并不能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演说者和其他的几个牧师,甚至记录员,都意识到一定有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发生了。 ※※※※ 当关海法和崔斯特以及凯蒂·布莉儿来到通往秘银厅东门的高关口时,已经感到很累了。这次崔斯特让关海法在物质界中呆得时间比以往都长,尽管这很累,但是关海法仍然很乐意留下来。做好全部准备工作后,崔斯特继续走进矮人家园下面幽深的隧道,崔斯特很少出去外面,因此,关海法也是一样。 很久很久以来,黑豹雕像辗转于魔索布莱城的许多黑暗精灵的手上,并且,关海法已经很多世纪没有看到物质界户外的景色了。那些户外的景色和崔斯特家中的环境很相似,那里是那些普通黑豹生活的地方,也是她在物质界中最初的同伴曾经生活的地方。 关海法很喜欢与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沿着山间小道赛跑嬉戏,但是现在到了她必须回去的时候,她该回星界休息去了。他们之间真挚的友情使得崔斯特和黑豹都不能过于放纵自己,因为巨大的危险已经迫近,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崔斯特和关海法将并肩作战,扮演主角。 黑豹绕着小雕像缓慢地走着,渐渐地变小,最终淡化成了一团虚无飘渺的灰雾。 ※※※※ 关海法离开物质界,进入了一条低低的,有风吹过的隧道,这条银色的通道将带她回到星界。黑豹大步慢跑着,并不急于出去而且她也太累了不能全速前进。这条旅途算不得长,通常也不平坦。 关海法绕过一个长长的弯后,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耳朵垂了下来。 通道的前端在燃烧。 就像恶魔一样。那些恶魔般的火焰似乎完全无视黑豹的到来,在那里跳跃着。关海法向前走了几步。她能够感觉到那迫人的热量,能够看到火魔,并且能够听到他们一边狂笑着一边吞噬着通道圆形的墙壁。 一股气流告诉关海法通道已经被毁坏了,就在两个世界间的某个虚空之处。火魔被拉成了长长的形状,接着被吸了出去;余下的火焰疯狂的舞动着,跳跃着,摇曳着,似乎要一起出去一样,突然猛地一起高涨,火势汹涌。风强劲地吹着关海法的后背,推着黑豹向前,推着通道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向前从裂口中飞入虚无。 关海法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她屈服于那股力量的话,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她将会成为一个迷失的、无助的、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流浪者。 关海法撑开脚爪,缓慢地后退着,一步一步努力地同猛烈的劲风做着斗争。她黑色的皮毛被风吹得零乱,圆滑的毛发都被吹得反立过来。 退后了一步。 通道又滑又硬。很少有突出的东西能够让黑豹的脚爪抵住。关海法的脚爪更加疯狂地抓着地面,但是,不可避免地,大猫开始向前滑去,向火焰和裂缝之中滑去。 ※※※※ “怎么了?”凯蒂·布莉儿问道,她看到当崔斯特拾起小雕像时脸上满是疑惑。 “温暖,”崔斯特回答道,“雕像是温暖的。” 凯蒂·布莉儿的表情也同样由于困惑而皱了起来。接着她有一种纯粹的恐惧的感觉,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感觉。“快点召唤小关回来。”她催促道。 崔斯特也同样感到害怕,并且早已开始了召唤。他将小雕像放到地上,呼唤希望黑豹出来。 ※※※※ 关海法听到了召唤,不顾一切地想回答它,但是现在她已经靠近了裂缝。野蛮的火焰高高地舞动着,燎烤着黑豹的脸。风越来越大了,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关海法抓住。 黑豹也感到了恐惧,她也感到了忧伤。她将永远无法再回应崔斯特的呼唤了;她将永远无法再和这个游侠一起在秘银厅附近的树林里狩猎或者和崔斯特以及凯蒂·布莉儿沿着山路赛跑。 关海法在她一些前任主人死去的时候也曾经感到过忧伤。然而这次与崔斯特分离的悲伤将是无可比拟的。凯蒂·布莉儿或者瑞吉斯,甚至那个最让人感到灰心的布鲁诺,以及那些给予黑豹无数快乐时光的爱或恨的故事,都让她难以释怀。 关海法还记得崔斯特曾经让她躺到熟睡中的布鲁诺身上去睡觉。那个矮人是多么的暴怒啊! 火焰灼烤着关海法的脸。她已经可以看到裂缝的外面了,看到那无尽的虚无在那里等侯着她。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穿越了呼啸的风声的屏蔽,传来了崔斯特的召唤——黑豹无法回答的召唤。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七章 班瑞的失败 
尤德占特·安戈,魔索布莱城第二家族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侍父兼武技大师,并不是贾拉索喜欢的那种黑暗精灵。事实上,贾拉索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卓尔。尤德占特站起来有六尺高,浑身强壮的肌肉加起来有接近二百磅重,他是魔索布莱城中最彪悍的一个黑暗精灵,也是幽暗地域中那些普通的体形纤细的种族中最大的一个。这个狂暴的武技大师与常人的区别绝对不仅仅在体形上。贾拉索被公认行为古怪,而尤德占特则是令人恐惧的。他将他的白发剪短,用洛斯兽的乳汁煮沸后提取出来的厚厚的凝胶束起来。一个秘银环穿过尤德占特那棱角分明的鼻子,他面颊的两边各伸出一根金质的销钉。 他的武器是一根三叉戟;他穿着一件非常合身的制作精良的黑色铠甲,还有一张网——据说是一件有魔力的宝物——挂在他腰带上随手可及的地方。 令贾拉索感到高兴的是,至少今天尤德占特没有涂上他的迷彩,那是一些纵横交错的颜料条纹,雇佣军并不知道它们的含义,但是那些黄色和红色条纹不论是在普通光谱还是红外光谱下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在魔索布莱城众所周知,尤德占特不仅是梅兹·巴瑞林主母大人的侍父,还是巴瑞森·德安戈家族中很多女性的配偶。第二家族认为尤德占特血统纯正,让他繁衍后代,当想到无数小尤德占特在自己周围跑来跑去时的情景时,贾拉索的脸上露出了难看的,厌恶的表情。 “魔法很疯狂,但是我的力量也一样强大!”这个怪异的武技大师咆哮道,他那始终皱着的眉头使他让人更加难忘。他举起长满了铁一样肌肉的胳膊,当他的肘部弯起来的时候,二头肌立刻绷得紧紧的,胳膊上像岩石一样坚硬的肌肉高高地骄傲地耸了起来。 贾拉索花了一小会儿提醒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在他自己营地的中央,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坐在他自己的桌子后面,一打训练有素、忠诚无比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战士正秘密包围在他的身边。即使没有这些隐藏着的援兵,贾拉索的桌子里也安装了数种足以应付各种难题的致命的机关。当然,贾拉索自己也不是一个二流的战士。他身上的一小部分——极小的一部分——非常想知道如果他同尤德占特交战的话,结果将会如何。 很少有战士,不管是卓尔还是别的什么种族,能够胁迫到这个雇佣军首领,但是他却允许自己在这个疯子面前稍微显露一些谦卑。 “ultrinsargtlin!”尤德占特继续道,这在卓尔语言里是“至高无上的战士”的意思,在这个城市里,当丹卓·班瑞死后这个说法看来是安全的。贾拉索以及魔索布莱城绝大多数的黑暗精灵都经常想象,尤德占特和丹卓这对相互怀恨的对手之间的那场不可避免的较量会是什么样子。 丹卓的速度更快一些——比任何人都快——但是尤德占特完全凭借他的力量和体魄,就可以在对决中占据上风,贾拉索是这么下赌注的。据说当尤德占特进入战斗的狂暴状态之后,他拥有一个巨人的力量;这个骇人的武技大师是如此的强壮,以至于当他同一些较小的生物们(比如地精奴隶)格斗的时候,他会让他的对手先发动攻击并且绝不会去格挡,硬接住这恶意的打击后,在苦痛中狂欢,接下来他就会把对手肢解、撕碎,并且挑选他身体中最精致的部分来作为晚餐。 想到这儿,贾拉索打了个冷战,设法将这些图像从脑海里驱走,提醒自己和这个尤德占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在魔索布莱城没有哪个武技大师,也没有任何一个卓尔精灵敢和我作对。”尤德占特继续自夸到,贾拉索很容易地听出了这个粗人话语里那过分的自负感。 他仍然按照他的方式继续着。当贾拉索想问他到底什么能够说完的时候,他静了下来,使人确信这位第二家族的使者终于可以参加严肃的会谈。 尤德占特突然停止了他那长篇大论的演说,伸手抓起了桌面上贾拉索当做镇纸的一块宝石。尤德占特咕哝了几句,贾拉索没有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个雇佣军敏锐的眼睛注意到了巨大的卓尔精灵所佩戴的作为巴瑞森·德安戈家族徽章的胸针轻轻颤抖着。接着尤德占特高高举起那块宝石并且用全身的气力紧紧地攥握着。他棱角分明的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凸了出来,但是那块宝石仍然坚硬如初。 “我本可以捏碎它的,”尤德占特抱怨道,“这就是力量,魔法的力量,罗丝赐予我的力量!” “这块宝石碎成粉末后一文不值。”贾拉索冷冷地答道。尤德占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他疑虑着。当然,整座城市的魔法似乎都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贾拉索更加明白了尤德占特早先的吹嘘。这个怪异的武技大师仍然很强大,但是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因为显然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 “魔力消失了,”武技大师说道,“到处都是如此。女祭司们跪下祈祷,祭献了一个又一个卓尔精灵,但是仍然没有得到罗丝或者神后侍女的任何回应。魔法全部失效,这都是班瑞主母的过失!” 贾拉索注意到尤德占特重复强调这件事的方式。可能为了是提醒自己要讨论的是什么,雇佣军沉思着,他那阴沉的面色恰且地反应了他对尤德占特的智力的看法。 “你不知道。”雇佣军答道。尤德占特的指责显然源于梅兹·巴瑞林主母。现在,雇佣军觉得很多事情已经明朗了,最可能的事实就是梅兹·巴瑞林派尤德占特来刺探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看看组织反班瑞家族同盟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尤德占特的讲话确实十分让人厌恶,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巴瑞森·德安戈家族也让人讨厌,因为这个武技大师的话几乎从来不经过他的大脑,并且永远不会去恭维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 “是班瑞主母让那个叛徒杜垩登逃掉的,”尤德占特咆哮着,“正是她主持了失败的高阶司仪!失败,彻底的失败,就和现在魔力的消失一样。” 再说一遍,贾拉索想着,但是理智使他保持了静默,没有嘲笑他的对手。这个雇佣军的失望不仅仅是因为尤德占特话语中表现出来的无知,而是由于这样的一个事实:现在整个魔索布莱城的看法都和尤德占特这个笨蛋一样。贾拉索认为,魔索布莱城的黑暗精灵们对于整个事件的认识还停留在盲目的坚信这都是一个更深层含义的征兆,蜘蛛神后在他们的一举一动背后有着更重大的计划。在女祭司们的眼里,假如崔斯特·杜垩登背叛了罗丝并且逃跑的话,那也仅仅是罗丝想要使杜垩登家族堕落,并且抓回这个叛逃以警告城里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家族。 这是一种受局限的哲学思维体系,完全放弃了思维的自由。当然,罗丝可能会在追捕崔斯特的过程中助上一臂之力。她也可能为高阶司仪的破坏而愤怒,不过前提是她得不怕麻烦真的关注这件事!事实上,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的推理完全依赖于一点——在魔索布莱城五千年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点——一种愚蠢的骄傲,魔索布莱城的居住者们似乎认为所有的多元宇宙都在围着他们转。 “那么为什么每个家族的所有的魔力都消失了呢?”贾拉索问尤德占特,“为什么不仅仅是班瑞家族受到惩罚?” 尤德占特精力旺盛地摇摇头,甚至根本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我们令罗丝失望了,现在正接受惩罚,”他宣布,“假如不是那个倒霉的丹卓·班瑞,而是我遇到了那个游侠的话!” 现在,这是一幅贾拉索会很希望看到的景象!崔斯特·杜垩登与尤德占特的对决。仅仅是对此的想象就使这个雇佣军的背脊感到一些麻刺的感觉。 “你必须承认丹卓深得罗丝的宠爱,”贾拉索说道,“但是崔斯特·杜垩登显然没有。可是结果为什么是崔斯特赢了呢?” 尤德占特的眉毛又痛苦地皱了起来,两只红眼睛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贾拉索立刻重新估计了一下让这个蠢货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推理下去是否有失慎重。推理的结果将是对班瑞主母的支持;另一方面,它也会彻底动摇整个盲目迷信神力的奴隶世界的基础。 “事情会自己清楚起来的,”贾拉索断然地说,“在所有的蜘蛛教院,在所有的学院,在每个家族的神堂里,人们都在向罗丝祈祷。” “但是他们的祈祷并没有得到回应,”尤德占特立即提醒道,“罗丝因为生我们的气而不愿和我们说话,直到我们惩罚了那些冒犯她的人。” 贾拉索想,他们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或者很可能这些祈祷根本就没有被听到。和魔索布莱城里其他绝大多数典型的恐外的卓尔不同,这个雇佣军一直和外面的世界保持着联系。从这些接触中,他得知布灵登石城斯涅布力的牧师们也遇到了相同的麻烦——魔力完全消失,并且地底侏儒们的魔法也都出了问题。贾拉索相信是众神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恰好是魔力出了问题。 “不是罗丝的原因,”他大胆地说,他的话令尤德占特的眼睛瞪得溜圆。为了正确地理解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险,贾拉索将城市的整个统治阶层以及魔索布莱城半数卓尔精灵中的生活都投做了赌注,“更确切地讲,应该说不仅仅是罗丝。当你回到城里时,看看纳邦德尔时柱去吧,”他说,他指的是魔索布莱城的那根石柱时钟。“即使到现在。到了它本该冷却了的夜晚,它却发出更亮的光,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以至于我们不用热感应能力就可以看到它的光线,而柱子旁的任何卓尔精灵甚至都不能将视觉切换到热感应光谱,以免失明。 “然而是一位法师给纳邦德尔时柱施加的魔法,不是一个女祭司。”贾拉索继续道,希望愚笨的尤德占特能够接着推理。 “你怀疑罗丝攻击了那个时钟?”武器大师吼道。 “我怀疑她会这么去做!”贾拉索针锋相对地激烈地说,“纳邦德尔时柱的魔力并非来源于罗丝,通常都与罗丝无关。在贡夫·班瑞之前,魔索布莱城早期的一些首席法师甚至还不是罗丝的信徒!”他几乎要说连贡夫也不是虔诚的了,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有所保留。没有必要再给孤注一掷的第二家族更多的理由让他们认为班瑞家族更加不得罗丝宠信。 “再看看照耀每幢建筑物的妖火吧,”贾拉索继续道。从尤德占特紧紧皱起的眉头,贾拉索可以看出来这个蠢家伙突然变得好奇起来,而不再是愤怒——这可是着实罕见的情景。“时隐时现,或者一同闪耀。那是法师施放的妖火,并非女祭司的魔力,装饰着包括班瑞家族在内的所有家族的房屋。可以说,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也超出了高阶祭司力量的范围。请带着我最崇高的敬意回去告诉梅兹·巴瑞林主母,我不认为班瑞主母应该为这一切负责,同样,我相信即使对第一家族发动战争也无法解决问题。除非罗丝亲自给我们指明方向。” 尤德占特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怒目而视的样子。这个家伙已经受了挫折,贾拉索意识到。即使魔索布莱城最聪明的黑暗精灵,或是布灵登石城最具智慧的斯涅布力都被贾拉索的话挫败,他也无法改变尤德占特的想法,无法让这个战争狂放弃进攻班瑞家族的渴望。不过,贾拉索知道他不必说服尤德占特。他只需要让尤德占特回去后将他刚才所讲的一切如实地汇报给巴瑞森·德安戈家族就行了。梅兹·巴瑞林派遣她自己的侍父兼武技大师,派遣这样一位显赫的使者前来,仅此贾拉索就可以断定——在获得达耶特佣兵团的帮助,或者起码是赞同之前,她是不会领导对班瑞的反叛联盟的。 “我走了。”尤德占特宣布道,这是这个蠢货进入营帐后贾拉索听到的最让人高兴的一句话。 贾拉索扶了扶他的宽沿帽,手从光秃秃的头顶上抹过,然后舒服地滑倒在他的椅子里。他无法猜想出整件事情的全部。可能在现实体系这明显的混乱之中,罗丝本人已经被消灭了。事情还不至于糟到如此地步,贾拉索猜想。 他仍然希望事情能够自己明了起来,就如他刚才对尤德占特所讲的那样,因为他知道这个邀请——没错,是一个邀请——参加战争的邀请,将很快再次到来,并且没有一个尽头,只有不断增长的绝望支撑着这一切。迟早班瑞家族会遭到袭击的。 贾拉索想起了他曾经目睹的班瑞主母同克约·欧札恩,魔索布莱城第三家族的主母大人的遭遇,当时班瑞正在组织对秘银厅的第一次讨伐联盟,在这个联盟中。欧布罗札家族可能是最危险的一个。班瑞取得了权力和地位,深得罗丝的宠爱。她公然地侮辱了克约以及第三家族,完全是胁迫这个不可预知的主母大人加入了她的联盟。 贾拉索知道,克约会永远记住这个耻辱的,并且她将很可能推动梅兹·巴瑞斯安戈发动对班瑞的战争。 贾拉索热爱混乱,并善于从中获利,但是这次却不同,这个设想不断烦扰着他。 ※※※※ 与雇佣军通常正确的设想相反,克约·欧札恩并没有去鼓动梅兹·巴瑞林主母发动反对班瑞的战争。恰恰相反,她努力阻止着这场冲突,秘密地与排名在班瑞家族之后的六个家族的主母大人(除了第四家族,费恩·特拉巴家族的主母何尼特劳斯·特拉巴外,因为克约不信任她)进行了会谈。这并不是说克约已经忘记了班瑞对她的侮辱,也不是因为她惧怕发生的这些怪事。远非如此。 如果不是由于他们广布的情报网,以及像纳邦德尔时柱和闪烁的妖火这些明显的迹象,第三家族的人们可能还对发生的这些古怪事情一无所知。第三家族的力量既不是源于法师的魔力,也不是由祭司们对蜘蛛神后的祈祷。欧布罗札人的力量来自于思维的内部,因此,动荡之年对他们毫无影响。 克约不想让城里的其他家族知道这一点。她命令数十名女祭司拼命工作,使照耀着她的家族的产生于精神力的妖火变得摇曳不定,就像其他家族那样。而且她看起来和梅兹·巴瑞林以及其他的主母大人一样激动、焦虑不安。 她必须限制一下事态的发展,她必须平息这场共谋。当她能够肯定这次魔力的消失不是一个狡猾的骗局以后,她的家族将出击——单独出击。她将要首先报复费恩·特拉巴家族,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就会直接打击可怜的班瑞了。 不管先对谁下手,这位阴险刻毒的主母大人都准备单独行动。 ※※※※ 在宏伟的神堂中央凸起的、被火炬照耀通明的高台上,班瑞主母神情木然地坐在椅子里。这块在卓尔领地里最神圣的地方的看守者,她的女儿索安图坐在她的左边,而崔尔,班瑞的长女,黑暗精灵学院的女主人坐在她的右边。她们都凝视着上方,望着贡夫放在那里的那个幻象。 奇怪的是那个幻象的形状已经不再发生变化,不再从卓尔变成蜘蛛然后又变化回来,而是停在了变化的某个阶段、悬挂在那里,就像将班瑞家族推上这个卓越地位的力量一样。 在不远处,地精和牛头人奴隶们还在继续修复圆顶,然而班瑞主母已经放弃了全部希望,即使将神堂修复如初,难道就能够改变魔索布莱城发生的这些离奇而可怕的事情吗?她开始相信贾拉索的推断了,这里一定发生了更为重大的情况,而不仅仅是高阶司仪的失败或是一个游侠的叛逃。她开始感到魔索布莱城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可能是整个世界危机的一个征兆,不,是整个多元宇宙。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能力,是她所无法控制的。 但是这并没有让班瑞主母感到轻松。如果别的家族不相信这一点,那么他们必然会拿她作为祭祀以求一切恢复正常。她瞥了一眼她的女儿们。索安图是她所见过的黑暗精灵中野心最小的一个,因此班瑞并不担心她。崔尔则相反,她可能更具危险性。尽管她总是显得对她学院女主人的地位非常满意——事实上这已经是一个最重要的职位了,但是人们普遍认为,崔尔,班瑞的长女,迟早要统治第一家族。 崔尔非常有耐心,这点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但是更像母亲的是她也同样处心积虑。如果哪一天她确信有必要将她的母亲从班瑞家族的王座上赶下来,从而挽救班瑞的姓氏和荣誉,那么她会毫不犹豫、无情地去做。 这就是班瑞主母将她从学院召回举行会谈,并且将会谈的地点定在神堂的原因。这是索安图的领地,是罗丝的领地,在这里崔尔还不敢反抗她的母亲。 “我打算从学院发出号召,希望各个家族不要利用这个动荡之年彼此争斗。”崔尔的建议打破了事实上的寂静——因为没有班瑞去注意就在一百尺外穹形的天花板上辛苦劳作着的奴隶们发出的锤击声和呻吟声。甚至当一个牛头人仅仅出于娱乐的目的将一个地精摔死都没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班瑞主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这句话,琢磨话里隐藏的含义。崔尔当然会发出这样一个请求。学院可能是整个魔索布莱城中最稳定的力量。但是崔尔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来告诉她的母亲?为什么不直接等到这个请求已经公开发表之后? 难道崔尔是想借此打消她的疑虑?班瑞主母揣度着。也许她仅仅是想使她放松戒备? 这些想法盘绕在班瑞主母的脑海里相互交织碰撞,使她颤抖、因过分猜疑而痉挛。她理性地认识到如果试图把握每个字背后的含义或是想看透谁的危险更小、甚至可以成为盟友,那将无异于自我毁灭。但是,班瑞主母正在走向绝望。几周前她还处在权力的巅峰,整个城市都在她的操控之下,即将发动一场对地面附近的矮人城堡秘银厅的规模雄伟的战争。 然而一切竟然这么快就成为了过去,快得如同从她珍爱的神堂洞顶上坠落的钟乳石。 然而她还没有倒下。班瑞主母已经活了两千年了,在这两千年中她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输。该死的崔尔,就算她真的打算篡位……让他们都去死吧! 主母大人急速地拍了一下手掌,她的女儿们惊奇地看到一个两足的,身材与人类相仿的畸形生物突然出现在面前,它披着一件巨大而平滑的红色长袍。这个生物淡紫色的脑袋像一只章鱼,不同的是只有四只小小的触须从它多齿的口中伸出四处摇晃着;它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眼仁,只有一片乳白。 班瑞的女儿们对这只生物并不陌生,它就是灵吸怪,或者叫夺心魔。远不止如此,这只通常被称为埃耳·威丁沃或者麦希尔的生物,是班瑞主母的顾问而且已经呆在她身边数年。索安图和崔尔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转过身来诧异地盯着她们令人惊奇的母亲。 崔尔,你好,吸灵怪用传心术说道。当然,也要向你问候,索安图,这是在你的领地。 班瑞女儿们点点头,用相似的方法回应它。她们知道它能够清楚地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就像大声说出来的一样。 “蠢货!”班瑞主母对她们喊道。她从椅子上跃起在地上转来转去,她衰老的面容满是暴躁。“如果我的两个总司令,我最亲密的顾问都是如此的愚蠢,我们怎么可能活下去呢?” 索安图不好意思地站在她身边,不知所措。她甚至转过身去用她那件厚厚的紫黑色长袍的宽袖子遮住了脸。 崔尔比她年轻的妹妹更加世故一些,虽然开始也有些惊惶,但很快就明白了她母亲的意图。“灵吸怪并没有失去它的力量。”她说道。索安图好奇地从胳膊间偷看了一眼。 “的确。”班瑞主母表示同意,她的语调并不愉快。 “这将是我们的一个优势,”索安图终于敢发表意见,“麦希尔相当忠诚,”她坦率地说道。完全没有必要用半真半假的话去隐瞒她的真实感觉,灵吸怪能读透她的全部思想。“并且他是魔索布莱城中惟一像他这种类型的生物。” “不,并非只有他自己拥有这种力量!”班瑞主母对她吼道,使她再次缩回到自己的椅子当中。 “克约,”崔尔喘息着,“如果麦希尔可以使用他的力量的话……” “那么欧布罗札人也一样可以。”班瑞冷冷地续道。 他们可以继续使用他们的力量,麦希尔用传心术向她们三个确认。如果不是克约的女巫们用精神力量压制,欧布罗札家族的妖火是不会闪烁的。 “能肯定吗?”崔尔问道,似乎魔力的消失并没有一定的模式,纯粹是一场混乱。可能麦希尔还没有被影响到,或者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波及到。也许照耀着欧布罗札的妖火虽然和照耀其他家族的火焰有着不同的产生方式,但是也同样陷入了同样的混乱。 使用精神力量的生物能够感觉到精神力的存在,麦希尔强调道。第三家族现在充满了力量。 “而且克约制造假相想让人们相信她也一样失去了魔力。”班瑞主母凶狠地说道。 “她想出奇制胜。”崔尔推理。 班瑞主母冷酷地点点头。 “那么麦希尔呢?”索安图满是希望地建议道。“他的力量非常强大。” “麦希尔足以和克约匹敌,”班瑞主母肯定了她的女儿的建议,尽管麦希尔只是默默地一直做着同一件事——传递着不可置疑的自信,“但是克约不是欧布罗札人中惟一可以使用精神力量的人。 “有多少人?”崔尔想知道,对此班瑞主母只能遗憾地耸耸肩。 许多,麦希尔的思想答道。 崔尔思考着,由于她知道麦希尔会清楚地听到她的心声,于是她大声的充满怀疑地说了出来。“如果欧布罗札真的来与我们为敌,麦希尔会支持哪一方?” 班瑞主母立刻为她女儿的大胆所震惊,但是她知道她女儿是无法在麦希尔前掩饰自己的疑虑的。 “他会从附近的灵吸怪洞穴把他的盟友们带来吗?”崔尔继续施压,“的确,假如在我们危急的时候,如果有上百个灵吸怪加入到我们的阵营……” 麦希尔丝毫没有反应,没有一点心灵感应的暗示,那已经足以回答班瑞了。 “我们遇到的麻烦并非夺心魔们自己的麻烦。”班瑞主母说道。这很明显,她也很清楚这点。在进袭秘银厅的时候,她曾经试图征集夺心魔加入她的部队,许诺给他们无数的财富以及可靠的联盟,但是这些专注于精神方面的、张着章鱼头的生物们的动机和黑暗精灵或者整个幽暗地域里的任何种族都迥然不同。她从灵吸怪那里为那次重要的袭击所得到的全部就是麦希尔和另外两个人的帮助,条件是拿一百个狗头人和二十个卓尔男性交换,在灵吸怪的小洞穴城市里作为奴隶。 没什么别的可说了。家族的士兵们都全副武装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余下的每个卓尔精灵都在向蜘蛛神后祈祷,祈求她的帮助。班瑞家族尝试着一切可以躲过这场大灾祸的办法,然而班瑞主母知道她们已经在劫难逃。克约已经数次未经宣布地闯了进来,穿过了她的魔法墙壁。穿过了设在堡垒周围的许多魔法防线。欧布罗札家族的主母大人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嘲弄班瑞,而且,事实上当她的身影出现在班瑞的面前时。她剩余的力量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但是克约是如何将那些魔法守卫击倒的呢?班瑞只能去猜想。没有自己的魔力与之抗衡,班瑞主母将如何抵抗那强大的精神力使用者呢? 她惟一的防御力量似乎就是麦希尔——这个她从不信任也从不理解的生物。 她不喜欢不确定的因素。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八章 不可思议的现象 
关海法感受到了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痛苦。而且不仅如此,黑豹更深感绝望,真正的绝望。关海法是用魔法创造的生物,是拖瑞尔的黑豹这种动物的生命力的表现形式。这头伟大的黑豹身体里的活力完全源于魔法,崔斯特和他的前人们也正是通过魔法形成的通道才能将关海法召唤到物质界来。 但是现在魔力消散了;将世界上的魔法编织成一块神秘的可以预知的图样的织锦碎裂了。 黑豹体味到了绝望。 关海法听到远处不断传来的崔斯特的呼唤和恳求。卓尔精灵知道小关遇到了麻烦;他的声音里面也透出了绝望。在心中他和他的黑豹伙伴是如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崔斯特·杜垩登预感到关海法将永远离他而去。 这令人心寒的想法使黑豹又重新振作起来燃起了一丝希望。关海法的精神全都集中到了崔斯特身上,想象着假如永远无法回到她心爱的主人那里去将是一幅何等痛苦的景象。关海法挑战地低吼着,她的后腿用力压下去的力道几乎将腿骨压断,脚爪嵌入了光滑而坚硬的隧道,但是随后又被拖了出来。 黑豹没有因疼痛而停止努力。如果滑入前方的火中掉出通道,她将永远无法回到物质界,回到崔斯特的身边,关海法竭力阻止着这一切的发生。 关海法在这场斗争中坚持的时间超过了任何一种生物。但是尽管关海法勉强做到没有再向裂隙滑去,她也同样无法向她恳求着的主人移动半步。 关海法终于精疲力竭了,她绝望而无助地向肩后望了一眼。随后她的肌肉颤抖着,完全崩溃了。 黑豹滑向火中的裂缝。 ※※※※ 班瑞主母在小房间里神经紧张地踱来踱去,等着随时有卫兵进来报告她要塞已被攻破,告诉她整个城市都已起来反对她的家族,谴责因她的过失而给所有家族带来的麻烦。 就在不久之前,班瑞还在梦想着征服,热望着权力的巅峰。秘银厅曾几乎落入她的掌握之中,甚至还不止如此,整座城市似乎都即将处于她的领导之下。 而现在她感到甚至连自己的家族都已经无力控制,这个曾经屹立了五千年的班瑞帝国即将失控。 “秘银厅,”这个邪恶的卓尔精灵咕哝着,咒骂着,就好像那个遥远的地方是这一切祸事的根源一样。班瑞的胸脯起伏着,喘息着,她伸手抓住了脖子上戴的项链,用力把它撕了下来。 她对着链子上的环形挂饰吼遭,那件挂饰是用冈达伦·战锤的牙齿雕成的,他是布鲁诺部族的先辈,真正连接地面世界的人。每一个卓尔人,甚至包括那些最接近班瑞主母的人,都认为是崔斯特·杜垩登引发了这次侵袭,是他给了罗丝一个借口使她得以祝福这次对近地面世界的危险的征服战争。 其实崔斯特只是这个谜题的一部分答案,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这个小环才是真正的推动。在它里面封印着冈达伦痛苦的灵魂,他知道千万条秘银厅的道路并且熟悉战锤族的一切。数个世纪之前,班瑞主母就已经挟制着这个矮人国王的灵魂了,完全是盲目的命运使得一个魔索布莱城的叛徒前去同布鲁诺的部族接触,也是盲目的命运给了班瑞主母一个她已经渴望好多好多年的征服战争的借口。 班瑞怒吼着将牙齿远远地扔了出去,牙齿落在远处摔得粉碎。 当粉尘散尽后班瑞目光空洞地盯着屋子的角落,看到那个毫无遮掩的国王就跪在那里。主母大人坐倒在地,怀疑地摇着头,因为那里不是她所召唤出来的灵魂,而是冈达伦的真正的身体。 “你敢过来吗?”班瑞尖叫着,她的愤怒掩饰住了她的恐惧。以往当她从异维空同的牢狱呼喊冈达伦过来时,他从来不是真正的全身,整个肉体都过来——更加从来没有这么一丝不挂。看着这个国王,班瑞知道囚禁他的牢狱已经消失了,冈达伦就如同当初被班瑞抓获时那样,现在又回来了,惟一的区别只是他的衣服。 老矮人抬头看着这个曾经抓住他的人,这个他一切痛苦的根源。班瑞用黑暗精灵的语言喊着,当然。冈达伦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尽管这并不重要,因为老矮人根本没有在听。事实上,他已经对语言漠不关心了。 冈达伦挣扎着,咆哮着,痛苦地一点一点将背伸直,接着一条腿,又一条腿,站直起来。他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同。在经受了数个世纪的痛苦与空虚后,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冈达伦·战锤感到什么东西有些不同,感到一切都是完整的并且是真实的。自从被捕后,老矮人始终生活在一个超越现实的时空中,如同生活在梦中,脑海里萦绕着活生生的、令人害怕的景象,等着对面这个可怜的家伙随时召唤他向前;他生活在无穷无尽的空虚中,在那里时间和空间以及思想都只不过是漫长的空虚而已。 但是现在……现在冈达伦感到了不同,甚至觉得自己那把老骨头“吱嘎”作响有些疼痛。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妙啊! “回去!”班瑞命令道,这次她用的是地面的语言,是以往她和这个老矮人沟通时候用的语言。“回到你的监狱里去,等我再叫你出来!” 冈达伦四处环顾,看到了地上的项链,看到了四散的牙齿碎片。 “我可不想这么做。”老矮人用他那沉重而古朴的语调提醒道,同时他又向前进了一步。 班瑞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敢?”她喃喃说道,同时抽出了一根纤细的魔杖。她知道这根魔杖有多厉害,因此她直接将魔杖指向矮人,嘴里念着神秘的咒语,她要召出一股蛛丝将这个矮人包进去,牢牢抓住。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冈达伦又向前一步,同时像一头饥饿的野兽那样咆哮着。 班瑞钢铁般的眼神溜到了一边,暴露出她突如其来的恐惧。她是一个无法脱离魔法的生物,完全依赖魔法来保护自己和击败敌人。借助她所拥有的宝物(她总是带在身边)或是那些强大的法术,她几乎可以击退任何敌人,可以碾碎一个营最顽强的矮人战士。但是离开了这些物品,或是没有魔法来回应她的召唤,班瑞主母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骗子,干瘪而脆弱。 即使有一个巨人站在面前也不会让冈达伦畏缩半步。出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因,他被从监狱里面放了出来,重新回到了他的肉体中,那是一种他已经两千年没有体味到的美妙的感觉。 班瑞还没有黔驴技穷,而且,事实上她的一些伎俩,比如袋子里的那群蜘蛛将随时听候她的调遣,还没有坠入动荡之年混乱和魔法之网。然而她无法改变这一切。不是现在,不是她如此脆弱的时候。 她转身向门口跑去。 冈达伦有力的大腿上的肌肉紧紧地绷了起来,接着,这个矮人弹了起来,在那个让他痛苦的人之前跃过十五尺赶到了门口。 他一拳打在了班瑞的胸口,几乎让她窒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飞在了空中,旋转着飞过了愤怒的矮人的头顶。 接着她就飞了出去,落在了屋子对面,砰的一声将对面的墙壁撞塌下来。 “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冈达伦一步步逼上前来。 门被撞开,伯殷永冲了进来。冈达伦转过脸去看到伯殷永抽出了他的双刀。伯殷永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为什么一个矮人会来到魔索布莱城,并且在她母亲的私人房间里?——冈达伦冲过来准备夺取双刀,一只手抓住了一把,伯殷永将刀举了起来。 如果武技大师这对打造精良的双刀上附有的魔法还存在的话,它们早已切断矮人坚硬的手掌。即使没有魔法的力量,即使魔力已经消失于混乱的漩涡中,刀切开的伤口依然很深。 冈达伦对此似乎毫无知觉。他将伯殷永的手臂架开,略显纤弱的卓尔精灵无法对抗他这纯粹的强大无比的力量。矮人突然把头向前伸去,猛地撞在了伯殷永柔软的铠甲上,这些纤细的环甲的力量也同样依赖于上面施加的魔法。 冈达伦不断地撞击着,伯殷永的呻吟声已经变成微弱的喘息。很快年轻的伯殷永已经立足不稳,意识开始模糊,这时冈达伦从他的手中猛地把剑夺了下来。矮人的头又撞了过来,而伯殷永手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力,失去了支撑,被撞了出去。 冈达伦完全无视他手上深深的伤口,随手把伯殷永的一把剑扔到了屋子的角落,手提另一把剑转向了班瑞宗主主母本领相比依然会黯然失色。 ※※※※ “关海法!”小雕像现在已经灼热异常,但是崔斯特仍然固执地拿着它,将它紧紧地压在胸前,压在心脏上。他的斗篷的边缘已经冒出了缕缕青烟,他的掌心已经烫出了水泡。 他知道,但是他不会放手。他知道关海法即将永远离开他,就如同紧紧拥抱住一位将死的朋友,崔斯特不会离去,将会在那里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绝望的呼喊声开始变弱,不是因为放弃,而是仅仅因为他的声音无法穿过他哽咽的咽喉。现在他的手指也燃烧起来,但是他依然不肯放手。 凯蒂·布莉儿终于忍受不住悲恸。这个年轻的女孩,自己的心也同样被哀伤撕裂着,突然地猛地一推,抓起崔斯特的手臂将小雕像打在了地上。 崔斯特惊呆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暴怒和拒绝,就如一位母亲看到她孩子的棺木降入墓穴时最后爆发出的狂怒一般。就在雕像落到地面的瞬间,凯蒂·布莉儿将卡基德抽出了剑鞘,跳了过去。她把宝剑高举头顶,在精制的剑锋上仍然闪烁着它附着的魔法的红线。 “不!”崔斯特对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太晚了。泪水模糊了凯蒂·布莉儿蓝色的眼睛,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凯蒂·布莉儿终于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地将她力量强大的宝剑向地上的雕像砍去。卡基德本来无法劈裂岩石,但是这次它做到了,就在关海法坠入裂缝的那一瞬间。 光亮一闪,随着一阵悸动的刺痛,一股搏动的魔力射入了凯蒂·布莉儿的手臂中,她被掀倒在地。当小雕像的头部掉下来时,一股狂怒的火焰直蹿天空,崔斯特急忙刹住身形蹲了下去,护住了头部。 火焰翻腾了一会,一股浓厚的灰烟从破碎的雕像的身体部分里涌出。慢慢地,崔斯特从他防御的姿势站起身来,凯蒂·布莉儿也恢复了理性,他们都发现神容憔悴的关海法正站在他们的身前,她浑身被烧灼的皮毛还在冒着烟。 崔斯特跪了下去紧紧地将黑豹拥抱在怀里。他们向凯蒂·布莉儿挪了过去,她还坐在那里又哭又笑,虽然在魔力的冲击下她仍然很虚弱。 “你做了什么?”崔斯特问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无法解释当卡基德砍到附有魔力的雕像后所发生的这一切。她看了看她的宝剑,仍然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它的剑锋已经不再闪烁,原本无疵的剑刃上有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我想我毁了我的宝剑。”凯蒂·布莉儿轻柔地说。 ※※※※ 那天的晚些时候,崔斯特懒洋> 崔斯特跪了下去紧紧地将黑豹拥抱在怀里。他们向凯蒂·布莉儿挪了过去,她还坐在那里又哭又笑,虽然在魔力的冲击下她仍然很虚弱。 “你做了什么?”崔斯特问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无法解释当卡基德砍到附有魔力的雕像后所发生的这一切。她看了看她的洋地躺卧在位于秘银厅上层的卧室里的床上,关切地看着他的黑豹伙伴。关海法回来了。如果凯蒂·布莉儿没有砍那个小雕像的话,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将会变得非常糟糕;这个结果更好一些。 然而这只是一件相对较好的事情,却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黑豹疲劳地蜷在小屋的壁炉边休息着,头低垂着,双眼紧闭。这样的小憩是远远不够的,崔斯特知道。关海法是星界的生物,只有在群星之间才能够完全恢复活力。只有在几次偶然的紧急情况下,崔斯特才临时让关海法延长了在物质界停留的时间,但是即使比平时多呆上哪怕只有一天,关海法也会变得精疲力竭。 现在秘银厅的技工们,那些技艺熟练的矮人们,正在察看被斩断的雕像。布鲁诺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银月邦联去寻求艾拉斯卓女士的帮助,她拥有蛮野牛沙漠地区最强大的魔力。 这要用多久?崔斯特想知道,不知道他们中是否有人能够修复这个雕像。关海法还能活多久? 没打任何招呼,凯蒂·布莉儿冲进门来。看到她脸上闪着的泪花,崔斯特知道出事了。他从床上翻下来,向披风跨去,他的双刀就在那里。 还没等崔斯特迈出步去,凯蒂·布莉儿就拦住了他并且紧紧地抱住他,结果他们两个都翻倒在床上。 “正如我以往所希望的。”她急迫地说道,声音非常急促。 崔斯特同样停了下来,他被压在下面并且被彻底搞糊涂了。他设法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年轻女孩的双眼,希望能从里面看出些线索。 “我是为你而生的,崔斯特·杜垩登,”凯蒂·布莉儿一边呜咽一边说道,“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后你就完全占据了我的内心。” 这简直太疯狂了。崔斯特努力想挣扎出来,但是他不想伤害到凯蒂·布莉儿,而且她抓得实在太紧,根本无法挣脱。 “看着我,”她呜咽着,“告诉我这也是你的心声!” 崔斯特确实盯着凯蒂·布莉儿,和他以往一样深深地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年轻的女孩。他确实很关怀她——当然如此。他也爱她,甚至也曾允许自己一次或者两次想象过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情景。 但是现在这一切似乎太怪异,太出乎意料了,完全没有先兆。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定有什么疯狂的事情,就像他们身边的魔法一样的事情发生。 “那么沃夫加呢?”崔斯特竭力说道,凯蒂·布莉儿紧紧地压在他身上,浓厚的头发垂在他的脸上,几乎盖住了崔斯特的声音。可怜的卓尔无法反抗这个女子的吸引,他无法抵御凯蒂·布莉儿长发的香甜,更无法抵御她匀称身体的体温。 凯蒂·布莉儿的头部突然一颤就好像崔斯特打了她一下一样。“谁?” 现在是崔斯特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掌。 “抓着我,”凯蒂·布莉儿恳求着。 他们紧紧拥在一起,崔斯特的眼睛只能看到有限的范围。 “抱紧我!”她喊道。 “抱紧我?”崔斯特喘息着重复道。 “让我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吧,”她继续到,“噢,请答应我!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也是我的全部愿望。”她突然停了下来。退后离开崔斯特一条手臂的距离,天真地看着崔斯特,就像有什么新的奇想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里一样。“我比其他人都好。”她顽皮地许诺。 什么其他人?崔斯特想喊出来,但是现在,这个卓尔精灵笨拙的嘴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自己知道,”凯蒂·布莉儿继续说,“比那个女人强,我现在知道了!” 崔斯特几乎再次找回了他的中心,并且几乎重新恢复了对自己的控制可以做出回答,但是那最后一句话的分量深深地压在了他的心头。该死的理智!卓尔精灵下定决心,打了个滚从床上翻了下去,站了起来。 凯蒂·布莉儿随后追了上来,用全身的气力紧紧抱住他的一条腿。 “哦,请不要抛弃我,我的爱人!”她尖声叫道,她的声音是如此急迫,关海法在壁炉边将耳朵竖起倾听,发出了一声低吼。“抱紧我,求你了!只有在你的怀抱中我才是完整的!” 崔斯特蹲下身去,伸出两只手试图将自己的腿从紧抱中脱离出来。接着他注意到了什么,就在凯蒂·布莉儿的腰后面,这使他停了下来,让他大吃一惊,随后也解释了发生的一切。 他注意到凯蒂·布莉儿从幽暗地域捡回的那把宝剑,那把宝剑的剑柄被刻成独角兽头部的样子。但是,现在它已经不再是独角兽头。 那是凯蒂·布莉儿的脸。 以一个迅速无比的动作,崔斯特从剑鞘中将宝剑抽出,用力地拖后一步,希望能够再退两步。卡基德剑上的红线,那附有魔力的边缘,已经完全充满剑身,比以前的任何时候更加闪亮。崔斯特又退后一步,等着再次被抱住。 但是凯蒂·布莉儿没有追过来。年轻的女孩还是呆在那里,半跪半坐在地板上。她如同着迷般将头拉回。“哦,是的!”她喊道。 崔斯特凝视着剑柄,惊愕地看到它从凯蒂·布莉儿脸部的图案又变回到独角兽的样子。他感觉到武器上传来一股无法抵抗的热流,就像从爱人那里传来的感觉一样亲密。 卓尔精灵喘息着,回过去看凯蒂·布莉儿,发现她现在已经坐直起来,面带疑惑地四周环顾。 “你拿着我的宝剑在做什么?”她平静地问道。她又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崔斯特的房间,看起来一切乱糟糟的。她本来还想问,“我在这里干什么?”崔斯特认识到,这个问题已经非常明显地挂在了她美丽的脸庞上。 “我们需要谈一谈,”崔斯特对她说。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九章 牵连 
贡夫和崔尔·班瑞一起来拜见他们的母亲是很少有的事,但他们同伯殷永、索安图以及班瑞家另外两个显要的女儿,布雷登凯斯和昆赛尔一同前来就更加少见了。他们七人中有六个端坐在神堂中神台周围舒适的椅子里。只有布雷登凯斯没有落座。这个在第一家族附近最凶残的卓尔精灵,看起来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一样,她那卓尔典型的皱而薄的嘴唇向上撅起。她是班瑞主母继崔尔之后第二年长的女儿。到了她这个年龄,她本应该离开这个家族,或许可以到学院里做一个主母,或者更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低级家族。然而,班瑞主母不允许这样,她担心即使按照卓尔的标准,她的女儿也容易显得缺乏礼节,给班瑞家族抹黑。 布雷登凯斯每次走过崔尔身前,崔尔总要抬起头,摇摇脑袋,鄙视地看着她。她很少在意布雷登凯斯。和范德丝·班瑞一样(她的妹妹,被崔斯特·杜垩登在逃亡中杀死),布雷登凯斯不过是她母亲用来给别人施加酷刑的工具而已。她只是一个小丑,一件摆设,不会对班瑞家族任何普通战士级别以上的人真正构成威胁。 昆赛尔则完全不同,在布雷登凯斯来回走动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崔尔那严厉的、审视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昆赛尔公然用敌视的目光回敬崔尔。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升到了高阶女祭司的职位,而且深得罗丝的欢心。然而昆赛尔对她现在的地位并不满意;如果不是顾忌到罗丝对昆赛尔的宠爱,崔尔早就把她除掉了。昆赛尔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其中包括以此为跳板成为蜘蛛教院的主母,崔尔当然从未考虑过要放弃这个职位。 “坐下!”班瑞主母终于按捺不住,厉声训斥这个令人讨厌的布雷登凯斯。班瑞的一只眼睛肿胀地闭着,她脸上那道撞在墙壁上留下的伤疤依然可见。她很不习惯带着这种疤痕,其他人也同样不习惯见到她这种样子。通常情况下,用魔法治疗就可以除掉脸上的疤痕,但现在不是普通时期。 布雷登凯斯停下来,直盯着她的母亲,目光集中在那道伤口上。那道伤痕代表着双重的含义。首先,它们表明班瑞的力量并没有他们应该具备的那样,班瑞主母,以及班瑞家族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很软弱的。第二,与闷闷不乐的班瑞主母脸上惯有的愁容联系到一起,那些伤痕反映了她的愤怒。 愤怒比察觉到的还要严重,但很可能只是暂时的,布雷登凯斯自作聪明地想着,坐到她那张指定的椅子上。她那双坚硬的靴子在卓尔中很少见,但是踢到男人身上却很有效,它们急促地重重敲打着地面。 然而没有人注意她。所有人都明白班瑞主母的提示,危险地盯着昆赛尔。 “现在不是追求个人野心的时候,”班瑞主母平静却很认真地说道。 昆赛尔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就好像对此完全没有戒心一样。 “我警告你,”班瑞主母加重语气说道,丝毫没有被那副无辜的表情所打动。 “我也警告你!”崔尔迅速而坚决地插言。她很少打断母亲的话,也知道最好不要那么做,但是她认为这件事必须一次地,也是永远地解决,而且班瑞主母一定会很赏识她的支持,“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依仗着罗丝的宠信恣意妄为。但是现在罗丝因为某种我们不清楚的原因离开了这里。你现在很脆弱,我的妹妹,比我们任何人都脆弱。” 昆赛尔径直走到她的座位前,脸上甚至仍然保持着笑容。“你认为罗丝会回到我们身边,就像我们俩都清楚的那样吗?”年轻的班瑞沙哑地说道,“如果蜘蛛神后真的离开我们,后果会怎样?”当她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目光停在她母亲的脸上,如同以往那些敢于直视班瑞主母的人一样胆大…… “事情不像你猜想的那样!”崔尔厉声说道。她曾希望昆赛尔将责备都加在班瑞主母身上。主母大人地位的动摇只会让野心勃勃的昆赛尔得逞,但确实可以让这个正快速衰落的家族恢复一点声望。事实上,崔尔甚至认真考虑过这一点,但她随后又摒弃了这种想法,不再认为班瑞主母近来的失败和他们周围发生的怪事有任何联系。“罗丝已经从每个家族里都消失了。” “这超出了罗丝的能力。”贡夫——一个魔法并非来自于神或女神的巫师——直接补充道。 “够了,”班瑞说,冷静地挨个打量她的孩予们,“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些事情发生。但我们必须考虑的是这些事会对我们的地位产生什么影响。” “这个城市需要一个派拉丁。”昆赛尔推理道,这是卓尔语言中替罪羊的意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班瑞,告诉主母大人她心中的人选是谁。 “愚蠢!”班瑞朝盯着她的那张脸厉声说道,“你认为我献出心脏,他们会停手吗?” 这句直率的话让昆赛尔放松了警惕。 “因为那些低级家族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更好的机会来取代我们家族的地位,”班瑞主母继续向所有人说道,“如果你们想取代我的位置,那么尽管这么做好了,但你们必须明白即使这样做也不会对解决我们所面临的叛乱有多少帮助的。”她喘着气,无力地举起手,“实际上,你们那样做只会帮助我们的敌人,我是连接你们与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桥梁,据我所知,我们的敌人也开始讨好拉拢贾拉索了。我是班瑞,不是崔尔,更不是昆赛尔。没有我,你们将会陷入混乱,在保卫这个家族的防御战中,你们每个人连同自己的派系都会陷入争夺权力的斗争;当克约·欧布罗札攻入这座堡垒的时候,你们会在哪里?”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班瑞主母已经告诉了他们每个人,欧布罗札家族的人并没有丧失他们的力量,而所有班瑞家族的人都很清楚第三家族的人对他们无比憎恨。 “现在不是表现个人野心的时候,班瑞主母重申道,“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一起牢牢守卫住我们的地位。” 班瑞知道,她周围的点头都是真诚的,尽管昆赛尔没有点头。“你应该希望罗丝回到这儿之前没有先来找过我。”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儿放肆地讲戳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崔尔。 崔尔似乎无动于衷。“你还是应该希望罗丝回来的,”她满不在乎地答道,“否则我就会拧断你的脑袋,让贡夫放到纳邦德尔时柱的顶上,这样当月圆的时候你就会双眼发光了。” 昆赛尔刚想反击,贡夫先说话了。 “很荣幸为你效劳,我亲爱的姐姐。”他对崔尔说道。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失去对彼此的爱,但贡夫对崔尔的态度却是很矛盾的,他十足地憎恨昆赛尔和她那危险的野心。如果班瑞家族被推翻的话,贡夫的命运也将同样。 班璃家族两个最年长孩子之间默契的联合产生了奇效,使他们马上就要发作的年轻的妹妹平静下来,并且在会议剩下的时间里一句话都没讲。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克约,以及我们所面临的危险了吗?”班瑞主母问道。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如果有的话,班瑞很可能会用尽耐心,让说话的人慢慢死去),主母大人开始讨论家族的防御问题。她解释说,贾拉索和他的雇佣兵团仍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必须警惕一旦战争发展对班瑞家族不利,他们可能会立刻改变立场。崔尔向所有人保证学院仍然忠心耿耿,并且伯殷永关于家族警备工作的报告也让人感到愉快。 尽管有这些令人振奋的消息以及班瑞卫戍部队卓著的声誉,但是谈话最终还是归结到了完全抵挡克约和她拥有精神力量家族的惟一明显的方法。曾经同矮人冈达伦交过手的伯殷永首先发言了。 “麦希尔怎么样?”他问道,“他不是代表着上百个灵吸怪吗?如果他们站在我们一边,欧布罗札对我们的威胁就要就小得多了。” 除了班瑞主母外,其他几个人都同意地点点头。班瑞主母清楚像夺心魔这样的朋友是不可靠的。“麦希尔之所以站到我们这边,是因为他和他的人民知道我们是他的人民安全的保障。在魔索布莱城,灵吸怪的数目不足黑暗精灵的百分之一。这就是他们忠诚的限度。如果麦希尔意识到欧布罗札家族更加强大,他就不会再支持我们了。”班瑞发出一阵嘲讽地,看起来很无助地笑声。 “其他的灵吸怪甚至都会站到克约那边,”她推理道,“那个家伙在精神力量方面和灵吸怪们非常相似,可能他们彼此非常了解。” “我们需要讲得这么直率吗?”索安图问道。她环顾着讲台,满是担忧,其他人都明白她害怕麦希尔可能就在他们中间,毫无声息地听到每句话,读懂每个人的思想。 “没关系,”班瑞主母漫不经心地答道,“麦希尔已经知道我的恐惧了。没有一个人能对灵吸怪隐瞒什么。”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崔尔问道。 “我们要召集我们全部的力量,”班瑞断然地回答,“我们必须显得毫不畏惧,没有弱点。我们不能做任何让罗丝更加远离我们的事情。”她最后一句是针对两个对手,昆赛尔和崔尔讲的,尤其是崔尔,她似乎想利用罗丝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除掉她那个令人讨厌的妹妹。 “我们必须让给灵吸怪看到,在魔索布莱城我们仍然是最有力量的,”班瑞继续道,“如果他们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就会支持我们,不愿让我们班瑞家族被克约的行动所削弱。” “我去一趟术士学校。”首席法师贡夫说道。 “我去蜘蛛教院。”又加上一个坚决的崔尔。 “我对于我竞争对手间的友情不抱任何幻想,”贡夫补充道,“但是许诺当一切恢复正常时给他们一些回报会促成联盟的。” “学院不允许学生和外界接触,”崔尔插了进来,“当然,他们对魔索布莱城这次遇到的麻烦有大概的了解,但他们不知道班瑞家族所面临的危机。由于他们的无知,他们仍然很忠心。” 班瑞主母向两个人点点头。“你去接见一下我们建立的低级家族。”她对昆赛尔说,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班瑞家族大部分的力量储备在十二个低级家族中,由以前的班瑞贵族所掌管。因此很明显,深受罗丝宠爱的昆赛尔是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昆赛尔的表情告诉大家她已经被争取过来——毫无疑问,更多的是因为崔尔和贡夫的恐吓,而不是那些看似鼓舞人的消息。 班瑞深知,压制两姐妹间竞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崔尔和昆赛尔都有面子,并且都感到自己很重要。因此,这次会议还是很成功的,班瑞家族所有的能量都凝聚成一股防御的力量。 然而,班瑞的笑容看起来仍不满足。她知道麦希尔会做什么,而且她也怀疑克约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弱。班瑞家族上上下下都已经做好准备,但是没有罗丝赐予的祭司魔力以及贡夫的神奇力量,这是否足够呢? ※※※※ 离秘银厅顶层布鲁诺的会议大厅不远处有一个小房间,那是矮人国王为修理黑豹小雕像的工匠们准备的工作室。屋子里面有一个小熔炉,还有各种各样的精制工具,以及许多装着各式配料和药剂的烧杯和烧瓶。 当崔斯特被叫到这里时,他显得很焦急。当然,他一天到这儿十几趟,而且都是不请自来,但是每次他都看到矮人们围着仍旧破碎的雕像挤作一团,摇着长满胡须的脑袋。自从那次事故后已经一周过去了,关海法精疲力竭再也站不起来,她躺在崔斯特房间里的壁炉前,仅剩下把头从爪子上抬起来的气力。 等待是最糟糕的事。 然而,现在崔斯特是被叫到这里来的。他知道从银月城来的使者已经在今天早晨抵达;他只有希望艾拉斯卓能提供一些有效的办法。 布鲁诺从会议室的门缝中看着他走过来。这个红胡须的矮人点点头,然后把头探向一边,崔斯特急转身形,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 这是崔斯特·杜垩登所见过的最不寻常的场面之一。破碎的——仍然是破碎的!——雕像放在一张小圆桌上。瑞吉斯站在桌旁,用杵和臼猛烈地碾碎一些黑色的物质。 崔斯特在桌子前站了一小会儿,看着粗壮的矮人巴斯特·布雷塞,这位著名的军械师,事实上,崔斯特自己的那件柔软的锁甲就是他在冰风谷时代制造的。崔斯特现在不敢问候这个矮人,担心扰乱他的注意力。巴斯特站在那儿,两只脚离得很远。他频频夸张地呼吸,然后站得更稳,因为他那双缠着上好材料湿布的手里正托着……一对眼球。 正当崔斯特不知所措时,一个熟悉而欢快的声音将他从呆怔中惊醒。 “你好啊,皮肤黑如午夜的家伙!”这个没有实体的法师愉快地说道。 “哈寇·哈贝尔?”崔斯特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瑞吉斯冷冷地说道。 崔斯特承认这一点。“现在在做什么?”他问道,将目光投向半身人,因为他知道在这种令人糊涂的场合下。哈寇的答案很可能会让人更加糊涂。 瑞吉斯微微抬起装着混合药剂的碗。“从银月城带来的药膏,”他满怀希望地解释,“哈寇正在监督这些混合物的制作。” “监督,”这位不在场的魔法师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把我的眼睛放到碗上了吗?” 崔斯特没有笑,因为那个对他无比重要的小雕像的头部依然放在身体的旁边。 瑞吉斯在一旁偷笑,更多的是出于轻蔑而不是幽默……“快要准备好了,”他说道,“但我想让你亲自动手。” “卓尔的手指是最灵巧的!”哈寇吹捧道。 “你现在在哪儿?”崔斯特问道,他被这种荒谬的安排搞得失去耐心,身心疲惫。 哈寇眨眨眼睛,那对眼睑出现在稀薄的空气中。“在奈斯姆,”他回答道,“我们不久就会穿过巨魔荒原的北部。” “然后来到秘银厅,再把眼睛放回去。”崔斯特说。 “我可是很期盼它啊!”哈寇大声笑道,但这次又是他一个人在笑。 “他再继续这样,我就把这对该死的眼睛扔到我的炉子里去。”巴斯特·布雷塞抱怨道。 瑞吉斯把碗放到桌子上,取来一根极为纤细的金属工具。“你不需要用太多的药膏,”半身人把这件精制的工具交给崔斯特时说,“哈寇警告我们说要尽量把混合物涂到碎片的外面。” “这只不过是一种胶水,”法师的声音补充道,“小雕像自身的魔力才是使它们完整地结合在一起的真正力量。这些药膏过几天后就要刮下来。如果它起到预期效果的话,小雕像就会……”他停下来,寻找合适的词,“就会愈合的。”他接着讲完。 “如果它有效。”崔斯特重复着。他花了一翻功夫来感觉手中这件精制的工具,确信当小雕像的魔力出错时他所受到的灼伤已经痊愈,确信他可以非常良好地感觉到手里的东西。 “它会有效的。”瑞吉斯保证道。 崔斯特做了一个深深的、均匀的呼吸,然后拿起黑豹的头。他凝视着那双雕刻的眼睛,它们多像关海法自己那双聪颖的眼睛啊。崔斯特就像一个父亲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样细心,小心翼翼地把雕像的头部合在身体上,然后开始了这项辛苦的任务——把胶状的药膏涂在它的周围。 两个小时过去了,崔斯特和瑞吉斯终于走出那个房间,来到会议厅。会议厅里布鲁诺和其他几个矮人仍然在和艾拉斯卓女士的使者会谈。 布鲁诺显得不怎么开心,但是崔斯特注意到他比这个奇怪时期刚开始时自在多了。 “这不是卓尔的诡计,”崔斯特和瑞吉斯一走进来,矮人国王就说道,“要么就是那些该死的黑暗精灵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都要强大!所有世界都遇到了这种麻烦,包括艾拉斯卓也这么说。” “艾拉斯卓女士,”使者立刻更正,他是一个相貌非常整洁的矮人,穿着飘拂的白色长袍,留着精心修剪过的短胡子。 “您好,弗烈德加,”崔斯特问候道,认出他就是弗烈德加·碎石者,他更习惯称其为弗烈特,是艾拉斯卓女士非常喜爱的诗人和谋士。“现在你终于有机会来看看秘银厅的奇迹了。” “如果一切都正常就更好了,”弗烈特阴郁地答道,“能否告诉我,凯蒂·布莉儿现在好吗?” “她很好,”崔斯特回答。他想到这个年轻的姑娘时,脸上带着笑容。凯蒂·布莉儿已经去了盘石镇,替布鲁诺传达一些消息。 “这不是黑暗精灵的诡计,”布鲁诺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他认为现在可不是谈论那些无关紧要话题的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崔斯特点头表示赞同——他曾向布鲁诺保证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瑞吉斯的红宝石都失效了,”黑暗精灵说道。他走过去将垂饰从半身人的颈上举起,“现在它仅仅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尽管它的确很美。一种未知的力量影响了关海法,而且也一直影响着哈贝尔。这种力量不是卓尔的魔法,否则他们早就征服地面世界了。” “有什么新情况吗?”布鲁诺问道。 “我们感觉到这些影响至今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弗烈特突然插言,“尽管只是最近这几个星期,但魔法已经变得彻底地不可预测和充满危险。” 布鲁诺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从来都没有对魔法感过兴趣。 “那么,这是一件好事啊!”他断言,“那些该死的卓尔比我的人民,或者盘石镇的人更依赖于魔法!我说,就让所有的魔法都消失吧,让那些卓尔来光明正大地决斗吧!” 第伯多夫·潘特听到这儿,兴奋得几乎从靴子里跳了出来。他跳起来,站在布鲁诺和弗烈特的前面,用他那肮脏发臭的手拍拍这个干净的矮人的后背。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个激动的战狂平静下来,但弗烈特那令人惊恐的、接着暴怒的表情就做到了,它使潘特大吃一惊。 “怎么了?”战狂问道。 “如果下次你再敢碰我,我就捏碎你的脑袋。”弗烈特这个身形不足强壮的潘特一半的矮人,用平静的语调许诺,不知什么原因,潘特相信他的话并且退后了一步。 崔斯特曾到银月邦联拜访过好几次,很了解喜爱整洁的弗烈特;他知道如果弗烈特与潘特搏斗的话,他坚持不到十秒钟——除非他们是在烂泥塘里交手。就像这次,潘特弄脏了弗烈特整洁的外衣,因而崔斯特敢拿他所有的钱打赌,赌弗烈特会赢。 这场战斗根本不可能发生,虽然潘特狂暴无比,但是他不会做任何反对布鲁诺的事情,而布鲁诺显然不想找这位使者的麻烦,尤其是从友好的银月邦联来的矮人使者。实际上,房间里所有人对刚刚这场对抗都感到好笑,而且当他们意识到这些奇怪的事件同神秘的黑暗精灵没有关系时,都似乎更轻松了。 但崔斯特·杜垩登却轻松不起来。崔斯特要等到小雕像修复好,魔力恢复,可怜的关海法回到星界后才能感到轻松。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章 第三家族 
贾拉索,这个考虑问题经常会先于常人的家伙,并非没有预料到克约的这次拜访,只是克约·欧札恩竟然如此轻易地就闯进了他的阵营,掠过了他的卫兵,简直地穿过墙壁进入了他私人的营房,这让他突然间大惊失色。他看到她鬼怪般的轮廓穿了进来,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她正在变得实体化,同时也越来越具危险性。 “好久以前我就企盼着你的到来了。”贾拉索平静地说道。 “这难道是对主母大人合适的问候吗?”克约问道。 贾拉索几乎笑了出来,直到他看到这位女士的姿态。太安逸了,他感觉到,似乎随时准备惩罚,甚至杀戮。显然,克约并不知道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价值,这就使得贾拉索,这位诈骗大师、善于玩弄阴谋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处于一种劣势。 他从他舒适的椅子上站起来,从桌子后面踱了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摘下他那宽沿的,插着令人讨厌的羽毛的帽子,在地面上掠过。“这是我对您的问候,克约·欧扎恩,魔索布莱城的第三家族,欧布罗札家族的主母大人。您的到来令蓬荜生辉……” “够了,”克约打断道,贾拉索走回去,又戴上了帽子。他一直盯着这位女士,眼睛一眨不眨,雇佣军回到他的椅子,再次舒服地坐下,随意地把两只脚放到桌面上,交替地敲着。 接着贾拉索感觉到了对他大脑入侵的精神力量,那是对他的思想深处的刺探。他立刻驱散了对传统的魔法消失的无数诅咒——通常他那施加了魔法的眼罩能够防止这类的精神侵袭的——重新启动了他的智慧。他直直地盯着克约,想象着她一丝不挂的模样,他将这些想法充满了自己的脑海,以至于这位本来想认真获取一些信息的主母大人也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我本来可以把你的整张皮从你的骨头上剥下来,为了你这些龌龊的想法。”克约警告他。 “什么想法?”贾拉索说道,就好像他完全无辜,受到伤害的样子,“当然,你没有侵入我的思想,克约主母!尽管我也是一个男人,但是同样不赞成这样的念头。罗丝会不高兴的。” “该死的罗丝,”克约咕哝道,贾拉索吃惊地看到她竟然说得这么清晰,这么直白。当然,谁都知道欧布罗札家族并非最虔诚的黑暗精灵家族,但是欧扎恩总是至少表现出那份装出来的虔诚。 克约轻敲着鬓角,那是她严厉的特征。“如果罗丝值得我赞美的话,那么她应该已经认可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主母大人解释道,“是精神将我们与弱者区分开来,精神决定秩序。” 贾拉索没有任何反应。他丝毫不想与这个如此危险,难以预料的敌人争执。 克约没有刻意去强调,而是挥手似乎将它完全抛开。她看起来有些失望,贾拉索能看出来,对于这个女人而言,失望就意味着危险。 “现在我已经超越了蜘蛛神后,”克约说,“我将凌驾于罗丝之上。从今天开始。” 贾拉索让一丝疑惑的表情掠过他的面颊。 “你盼望着这一天。”克约责难地说道。 这半点不假——贾拉索早就想知道,现在其他的家族都如此脆弱,欧布罗札人是如何能等待这么久的——但是他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对于这件事,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站在哪一方?”克约质询道。 贾拉索知道他所做出的任何回答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克约即将告诉他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当然是站在胜利一方啊。”他随意地含含糊糊地说道。 克约微笑着对他的聪明表示敬意。“我就是胜利者。”她向他保证,“一切将很快结束,就以这种方式,并且只有很少的卓尔精灵牺牲。” 贾拉索对此非常怀疑。欧布罗札家族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生命的任何尊敬,不管是对卓尔还是其他生物。第三家族人丁不旺主要就是由于这个野蛮家族成员之间相互残杀,杀死的人和他们养育的人一样多。他们因为一个游戏而闻名,那是一个赌注最高的挑战,叫做卡里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黑暗精灵词语的含义是“信任”。一个黑暗的不可思议安静的球体漂浮在被称为魔爪裂谷的大峡谷最深处上方的空中。比赛的黑暗精灵们将升入到球体中去,在那里既无法看眼任何事物,也什么都无法听到,那是一场对孤独和纯粹的勇气的挑战。 第一个忍受不住而从球体中出来回到安全地方的人就是失败者,因此获胜的诀窍就是呆在球体中,一直坚持到上升魔法作用的最后一秒。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两个顽固的竞争者都会在里面呆得太久,最后一起堕向死亡。 然而现在克约,这个最冷酷无情,最恶毒的家伙,却试图让贾拉索相信黑暗精灵的死亡数将会被控制在最小。按照谁的标准呢?雇佣军想知道,答案是否就是按克约的,接下来在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整个城市的一半人口都将成为殉葬品。 贾拉索认识到,对此他几乎做不了什么。他和他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如同其他任何黑暗精灵军团一样都依赖于魔法,没有魔法他甚至都无法将克约从他的私人房间里赶出去——甚至他私人的思想! “这一天,”克约再次说道,表情非常严酷,“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会召唤你的,你会回应的。” 贾拉索没有点头,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去回答。他根本不必要。他能够感觉到精神力量再次入侵,并且知道克约明白他的想法。他恨她,也恨她即将做的一切,但是贾拉索是一个非常讲求实际的人,一旦情况按照克约预言的那样去发展,那么他将义无反顾地去回应她的呼唤。 她再次微笑,慢慢地淡出。接着,就像一个鬼怪,她又穿过贾拉索的石墙。 贾拉索坐回到他的椅子上,他的手指神经质的互相轻敲着。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如此虚弱,或者卷入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的局面当中。当然,他可以给班瑞主母带个话去,但是能得到什么好处?甚至像班瑞这样庞大与骄傲的家族,当己方魔力消失而克约的魔力还在的时候,都无法和克约抗衡。班瑞主母很可能就要死去,她的家人将随她而去,到那时候这个雇佣军能躲到哪里去呢? 当然,他根本就不用躲藏。他将回应克约的呼唤。 贾拉索明白了为什么克约会来拜访他,以及这为何对她很重要。她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因此需要把他招募进她的阵营。他和他的军团是魔索布莱城惟一和外界城市真正保持联系的群体,而这对于任何渴望成为第一主母大人的人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正如班瑞主母在近千年里所一直垂涎的那样。 贾拉索的手指继续敲击着。可能是该有所改变的时候了,他想。他迅速驱散那个看似充满希望的想法,因为即使他是对的,这个变化也不会更好。显然,克约相信传统魔法起作用的时代已经彻底完结,否则她不会这么感兴趣来招募达耶特独立佣兵团。 贾拉索不得不相信,或者说祈祷,她是对的,尤其是希望她的政变能够成功(而且这个雇佣军没有理由相信会不成功)。他认识到,他活不了多久,如果克约,这个他最为憎恨的,并且能够随意侵入他的思想的黑暗精灵,最终成为第一主母的话。 ※※※※ 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会惊诧于她那不论同男性还是女性相比都完美无瑕的黑暗精灵特征。她实在太美艳了,以至让人无法相信她会是卓尔。正是这美丽镇住了班瑞家族卫兵们致命的长矛和弓弩,并且使得伯殷永在仅仅看了她一眼后立刻邀请她进入了城堡。 那道不可思议的围墙已经不再起作用,在班瑞家族的周界上已经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门。在以往,围墙上的蛛网能够按照命令盘旋打开一个宽阔的洞口,但是现在伯殷永不得不请那个卓尔爬过来。 她一言不发,只是向围墙接近过来。它盘旋打开了,在这个生物,这个创造它的圣者面前,魔力最后喘息了一次。 伯殷永领着路,尽管他知道,毫无疑问这个人根本无需向导。他知道她正前往神堂——当然她要前往神堂!——因此他打发他的一些士兵去寻找主母大人。 在神堂门口他们遇到了索安图,这里正是她负责的领地。她立即阻拦了他们,但是也只是即刻而已。 伯殷永从来没有看到他深爱的姐姐如此紧张过,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下颚因无力而如此松弛张开。她立刻在他们面前消失,跪了下去。 美艳的卓尔精灵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她猛地转过身来——索安图喘息着——当她看到伯殷永继续跟过来的时候,恼怒地盯着他。 “你只不过是个男人,”索安图低声解释道,“离开这块圣地。” 伯殷永感到受了重重一击,以至于无法回答,他甚至无法弄清楚那一刻他的感觉到底如何。他是永远不会回头的,只是模样有些可笑地鞠了几个躬,然后忠实地退出神堂的大门,回到了院子里。 布雷登凯斯和昆赛尔都等在那里,而其他的听到传言而赶来的人都让这对姐妹给明智地驱散了。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布雷登凯斯对伯殷永吼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作为一个命令,这不仅仅是一个声明。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伯殷永重复道,这就是今天的口令,而且是一个聪明的口令,伯殷永立刻意识到。这就是罗丝本人,或者是她亲近的仆从。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他知道,士兵之间将悄悄传开,但是敌人们却无从得知这一点。 伯殷永匆忙地穿过庭院,传递口令,命令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神堂,惊奇地发现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姐妹们不敢进去,都在主入口处那里紧张不安地徘徊着。 索安图也从里面出来加入了她们的行列。她们之间一句话也不说——伯殷永甚至都没有看到她们之间安静的手语的任何闪动——这时候班瑞主母穿过庭院,匆匆赶了过去。她穿过她的女儿们,急忙进入了神堂,外面又开始了徘徊。 对手班瑞主母而言,这是对她祈祷的回应,也是她所有梦魇同时变成了现实。她立刻认出坐在神堂正中高台上的那是什么人。她知道,她也相信。 “如果我是使您不愉快的人,我愿意献出自己……”她开始谦恭地自责,边说边跪了下去。 “Wael!”圣者突然打断了她,这是黑暗精灵语里愚蠢的意思,班瑞羞愧地将她的脸颊藏到了双手之间。 “Usstan’sarghwael!”美丽的卓尔继续道,她称班瑞为自大的笨蛋。在这话语的攻击下,班瑞瑟瑟发抖,思考了一会儿,感到比她最担心出现的情况更加糟糕,她的女神亲自前来的目的一定是要将她羞辱至死。她痛苦的躯体被拖过魔索布莱城风中的街道的那幅景象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想到目己将会成为失败的卓尔首领的象征。 然而这些想法正是这个不止是一个卓尔的高贵生物刚才所严厉斥责她的,班瑞主母突然意识到。 “别总是以为自己非常思,班瑞羞愧地将她的脸颊藏到了双手之间。 “Usstan’sarghwael!”美丽的卓尔继续道,她称班瑞为自大的笨蛋。在这话语的攻击下,班瑞瑟瑟发抖,思考了一会儿,感到比她最担心出现的情况更加糟糕,她的女神亲自前来的目的一定是重要。”圣者平静地说道。 班瑞主母让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下。接着她明白了这次降临并不是为了惩罚她。所有这一切,魔法和祈祷的失败,都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超越了所有凡人的世界。 “克约犯了一个错误,”圣者继续说道,提醒班瑞虽然这些大灾难事件可能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但是这些分支问题却并非如此。 “她竟敢相信没有您的庇佑她也能获胜,”班瑞主母推论,但是当她看到圣者对此露出嘲笑的表情的时候,她完全惊呆了。 “她用思想就可以毁掉你。” 班瑞主母战栗着再次将头低下去。 “不过她的错误在于过分审慎了,”圣者说道,“她推迟了她的进攻,现在,当她肯定优势的确是在她的手上以后,她的个人恩怨将会更久的延迟她最重要的进攻。” “然后力量就会返回!”班瑞喘息着,“您回来了!” “wael!”失望的圣者尖声骂道,“难道你曾经以为我不会回来吗?”班瑞主母吓得伏卧在地板上,将全身都贴到了地面上。 “动荡之年即将结束,”过了一会圣者说道,语气再次平静下来,“当一切恢复正常后你将知道你必须做些什么。” 班瑞抬起头来,恰好发规圣者眯着的双眼正在盯着她看。“你难道认为我如此没有方略吗?”美丽的卓尔精灵问道。 一种惊骇的表情,纯粹出于真诚,掠过班瑞的脸庞,然后她开始麻木地摇着头,表明她从来没有失去过信仰和忠诚。 再一次。她全身伏卧在地,不停的祈祷,直到她听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落在了她头附近的地板上。她壮起胆量抬起头,发现一小块黄色的石头,一块硫磺,就在她旁边。 “你必须抵挡住克约一小会儿,”圣者解释道,“去会议室加入到主母们和你的长女以及儿子中间去吧。燃起斗志,那些我征募的人将加入到你的阵营中。我们将让克约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班瑞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微笑,因为她认识到自己没有失去罗丝的宠信,在这一关键时刻,她的女神再次召唤她担当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事实上,除了罗丝容许她仍然处在相当重要的位置上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蜘蛛神后回来了,班瑞狡黠的眼睛里将再次闪耀光芒。 当班瑞主母鼓起勇气从地板上爬起来时,那个美丽的卓尔精灵早已经离开了神堂,畅通无阻地穿过城堡,如同她到来时那样走过了围墙,消失在城市望的阴影中。 ※※※※ 一听到可怕的传言说,欧布罗札家族神奇的精神力量并没有像其他的魔力那样受到影响,何尼特劳斯·特拉巴,魔索布莱城第四家族,费恩·特拉巴家族的主母大人,就知道她陷入了可怕的困境之中。克约·欧扎恩憎恨高大苗条的何尼特劳斯胜过其他人,因为众所周知,何尼特劳斯一直认为费恩·特拉巴家族,而不是欧布罗札家族,应该位列魔索布莱城的第三家族。 费恩·特拉巴家族有将近八百名卓尔士兵,这一数量几乎两倍于欧布罗扎家族;只是因为有些顾忌欧扎恩和她助手们的力量,费恩·特拉巴家族才一直没有发难。 现在,当所有传统的魔法都完全失去了效力以后,那些力量更加会显得何等强大啊! 自始至终,何尼特劳斯都呆在家族的神堂里,这是靠近她城堡中心石笋堆顶部的一闻相对较小的屋子。祭坛上一根蜡烛孤独地点亮着,发出幽幽的微光,然而对于黑暗精灵们习惯于黑色的眼睛来说这已经算的上是一座灯塔了。屋子的另一个光源是西边墙壁上的窗户,在几乎横穿城市一半距离的远处,纳邦德尔时柱发出的疯狂的光芒清晰可见。 何尼特劳斯对那根柱钟并不关心,它现在惟一的意义就是象征着她们所面临的麻烦。她是罗丝最狂热的信徒之一,六百多年来,这个卓尔精灵女性不加疑问地效忠于蜘蛛神后。但是她现在陷入了困境,并且,罗丝由于某些她所无法理解的原因而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她经常提醒自己坚定信仰。她又跪了下去,面前放着一个铂金浅盘,这个盘就是著名的费恩·特拉巴家族的谈心之盘。在圆盘上供着一颗心脏,它属于上一个献祭者,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卓尔男性,何尼特劳斯将它祭献给一直没有回应她那绝望祈祷的女神。 何尼特劳斯突然站直起来,因为她看到那颗心脏从血淋淋的浅盘中升了起来,飘起了几寸后在空中盘旋。 “这点献祭还不够。”她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自从动荡之年开始后,那一直是她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她没有转过脸去面对克约。 “这座堡垒里即将开战。”何尼特劳斯更像是宣布而不是询问。 克约对此仅仅报以轻蔑的嘲笑。她手臂一挥将祭献品送得横飞过房间。 何尼特劳斯转过身去,眼睛由于愤怒而圆睁着。她开始用卓尔语言尖声斥责克约亵渎神灵的行为。但是她很快停了下来,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面,她看到另一颗心脏从克约那里向她这边缓缓飘来。 “你的祭献还不够,”克约平静地说道,“用这颗心脏吧,费妮蕾的心脏。” 当她听到克约提到这个显然已经死去的女祭司,她家族中的第二号人物的时候,何尼特劳斯向后跌退了数步。何尼特劳斯一直把费妮蕾当做是她自己的女儿。很久以前,费妮蕾所在的家族,一个地位较低不很重要的家族,被一个敌对的家族所毁灭。费妮蕾的家族的确无足轻重——何尼特劳斯甚至都记不起来它的名字了——但是费妮蕾却非如此。她是一个力量强大的女祭司,最终忠于,甚至热爱着她的继母。 何尼特劳斯又斜退了一步,惊恐万分,她目睹着她女儿的心脏飞过去,伴随着一声湿漉漉的、令人恶心的啪嗒声落在了铂金浅盘里。 “向罗丝祈祷吧,”克约命令道。 事实上何尼特劳斯正在这么做。可能克约犯了一个错误,她想。可能费妮蕾死亡后会更有帮助,这或许真的是一件合适的祭品,从而感动蜘蛛神后来帮助费恩·特拉巴家族。 在一段漫长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间后,何尼特劳斯听到克约开始狂笑。 “可能我们还需要一件更伟大的祭品,”这位欧布罗札家族的邪恶的主母大人冷冷地说道。 何尼特劳斯,这位费恩·特拉巴家族里惟一地位在费妮蕾之上的人物,很清楚克约指的是谁。 隐秘地,仅仅移动自己的手指,何尼特劳斯从鞘中抽出了她那把致命的毒飞刀。刀及刀鞘都隐藏在她饰有蜘蛛纹章的长袍下。“绞杀之牙”这把刀被如此称呼。在何尼特劳斯更加年轻的时候,这把刀曾经不止一次助她脱离类似的险境。 当然,在那些时侯魔法的效果还是可以预言的,可靠的,并且那些对手也没有克约这样可怕。即使何尼特劳斯紧紧盯着欧布罗札人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轻巧地移动着她的手,克约仍然读出了她的思想,等待着她的攻击。 何尼特劳斯突然喊出了一个命令,飞刀的魔力发生作用。从她的长袍下飞快地射出,直取她对手的心脏。 魔力发生了作用!何尼特劳斯暗自庆贺。但是她的得意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她看到飞刀径直穿过了幽灵一般的克约·欧札恩,深深地插入了对面墙壁上装饰的挂毯里,无用地摆动着。 “我真的希望那些毒质没有弄脏美丽的图案。”克约远远站在她影像的左边,评论道。 何尼特劳斯转过身去,瞪着一双钢铁般的眼睛看着那个还在嘲笑她的生物。 何尼特劳斯想愤怒的尖叫一声,但是却发现自己和费妮蕾一样安静,而费妮蕾的心脏正静静地躺在她前面的浅盘上。 “需要我杀掉多少人?”克约问道,这使何尼特劳斯稍微放松了警惕。费恩·特拉巴家族的主母脸上露出了对她的对手怀疑的表情,而这表情最终变成了好奇。 “我的家族很小,”克约评论道,这的确不假,除非把那些据说在欧布罗扎家族下面,沿着鹰爪裂谷边缘的隧道跑来跑去的数千狗头人奴隶也都算上。“如果我想废黜可怜的老班瑞和她那臃肿的家族的话我需要盟友的支持。” 何尼特劳斯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她那薄薄的嘴唇。还有一丝希望之光闪动。 “你不是我的对手,”克约充满自信的说道,“可能我会接受一个投降者。” 这个词让第三家族骄傲的首领感到不是很满意。 “就算是一个盟友吧,如果你一定那样坚持的话,”克约澄清道,对此表示认可,“你也知道,我和蜘蛛神后的关系并非很好。” 何尼特劳斯的身子摇晃着,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整件事的利弊。如果她帮助克约,这个不受罗丝宠爱的家伙,去征服班瑞,那么如果当一切都恢复正常时将给她的家族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有这一切都是班瑞的过错,”克约说道。她读出了何尼特劳斯的每一个想法。“是班瑞的过失导致蜘蛛神后抛弃了我们,”克约嘲笑地说,“她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甚至都无法领导一次适当的高阶司仪。” 对何尼特劳斯而言,这些话听起来是正确的,令人痛苦的正确,因为她宁愿追随班瑞主母也不愿跟着克约·欧扎恩。她想否定这些,然而,那必定意味着她的死亡以及她的家族的灭亡,因为克约现在处于如此明显的优势。 “或许我会接受一个投——”克约恶毒地,吃吃地笑着说,但是又立刻打断了自己,“可能一个联盟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她转面说道。 何尼特劳斯再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瞥了一眼费妮蕾的心脏后,她下定了决心。“或许吧。”她说。 克约点点头,又咯咯笑了起来;整个魔索布莱城都知道克约那狡猾的、臭名昭著的露齿笑容是她说谎的标志。 何尼特劳斯也同样地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自已是在同谁打交道,她强迫自己接受了克约提供的屈辱但是又极具诱惑性的诱饵,但是她也记起这个邪恶的卓尔狼藉的名声。 “或许并非如此,”克约平静地说,何尼特劳斯突然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击退了一步,那是克约的强大意志力的物质的但是却不可见的表现。 费恩·特拉巴家族的主母大人踉跄着后退。她听到了自己一根肋骨断裂的声音。她试图冲着克约怒吼,对罗丝高呼,作最后的绝望的祈祷,但是却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似乎有一只手紧紧卡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何尼特劳斯踉跄得更加厉害,再一次,她听到了更多的断裂声从胸部传过来,在她躯干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下。她向后翻去,如果不是克约紧紧抓住她纤细的身子她可能早已摔倒在地板上。 “很抱歉费妮蕾还不足以召唤来你那无能的蜘蛛神后。”克约嘲笑道,厚颜无耻地亵渎着神灵。 何尼特劳斯的眼球凸了出来,似乎就要从眼眶中爆出来一样。她的后背古怪地弓了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极度痛苦的,咯咯的声音。她撕抓着自己脖子附近的皮肉,想要拨开那只看不见的手,但是结果只抓出了她自己汩汩的鲜血。 接着传来了最后一下断裂声,一声极大的噼啪声,何尼特劳斯不再抵抗了。她喉咙里面的压力终于消失了。完全是出于这压力作用的结果。克约那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向前扯过来,以便看清她左胸旁边那块不寻常的凸起。 何尼特劳斯的眼睛由于恐惧而圆睁着,她看到她的长袍裂开,肌肤迸裂。一股鲜血拥着她的心脏从伤口迸射出来,何尼特劳斯感到空虚无力,侧躺在铂金浅盘边。 她看到了她的心脏在那个祭品圆盘上最后跳动了一下。 “或许罗丝能听到这声呼唤吧。”克约评论道,但是何尼特劳斯将永远听不懂这些话了。 克约走到尸体边,取下何尼特劳斯带着的药剂瓶,这是费恩·特拉巴家族的所有女性都携带着的东西。瓶中装的是可以迫使卓尔男性热情高涨服务的混合药剂,那是一种有效的药剂——或者说将会是有效的,如果传统的魔法重新起作用的话。这瓶的效力可能是最强的,克约准备将它用在某个雇佣军首领的身上。 克约走到墙边,宣布“绞杀之牙”已经归她所有。 属于胜利者…… 最后看了一眼死掉的主母大人,克约召唤出她的精神力量,变得非实体化,如同幽灵一般穿过墙壁,通过防卫森严的堡垒。她脸上带着胜利者至高的笑容,充分展示出她的信心,但是正如圣者罗丝告诉班瑞的那样,欧札恩确实犯了一个错误。她被个人恩仇所驱使,首先攻击了一个弱小的敌人。 就在克约飘过费恩·特拉巴家族的建筑物,心满意足地踏过她最憎恨的敌人的尸体的时候,班瑞主母和梅兹·巴瑞斯安戈,崔尔,贡夫·班瑞以及魔索布莱城第五到八家族的主母大人正聚在一间私人密室里会谈,这间密室位于凯拉卓,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升起的平台的后面;这个洞穴里面容纳着一些非常重要的家族,其中也包括班瑞家族。小屋里惟一的桌子上放了一个蜘蛛形状的黄铜火盆,她们八个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对着黄铜蜘蛛的一条腿。每一个人都带来了她们最有价值的可燃物品,而班瑞带来的则是圣者赐给她的那块硫磺。 她们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她们惟一的机会。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一章 王牌 
通常,贾拉索将会非常乐意卷入这样一场冲突,成为争斗双方竟相拉拢的对象。但是这一次贾拉索却对他的处境有些心神不安。他不想以任何身份和克约·欧扎恩打交道,包括朋友的身份,更不用说与她为敌了,同时他又为班瑞家族如此不顾一切地卷入到这场斗争中去而感到心神不宁。他在班瑞家族身上投入的实在太多了。这个机警的雇佣军首领通常不会关心任何人或事,但是他却盼望班瑞家族能够统治魔索布莱城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如他生命刚开始时以及在那之前的无数个世纪里一样。 这不是说贾拉索对城市里的第一家族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仅仅是因为班瑞给他提供了一个定位点,给了他一个在魔索布莱城持续更迭的权力斗争中表现的舞台。 因此他希望,这将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同克约谈话后——他是多么恨这个家伙啊!——贾拉索开始变得不是这么肯定了。 克约想要招募他加盟,希望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成为她与魔索布莱城上面的世界联系的桥梁。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且可以做得很好,但是贾拉索怀疑他自己,一个习惯于我行我素的人,不能长期得到克约的宠信。在某一天,或早或晚,她将读到他大脑里的真实想法,她必然要处理掉他,找个人来代替。 这就是黑暗精灵处理问题的方式。 ※※※※ 这个恶魔硕大无比,两脚直立如同巨人,模样有些像狗,张着四只肌肉发达的胳膊,其中的两只的末端张着强有力的巨螯。没有一个卓尔士兵知道,它是如何进入贾拉索的私人洞穴的,这个洞穴位于欧布罗扎家族堡垒后下方数百码远,鹰爪裂谷的峭壁上。 “塔那魔!”深渊魔域中最巨大生物的名字,这个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中都能找到名词,如同警报一样被人们低声或者用安静的手语传遍了整个堡垒,而人们对此的反应都是一致充满了恐慌。 首先遭遇这个塔一样的,十五尺高的巨怪的两个卓尔士兵实在让人可怜。出于对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忠诚,并且相信其他人会支持他们的行动,他们俩鼓起勇气命令巨兽停下来,当它对此毫不理睬的时候,这两个卓尔士兵发动了攻击。 假如他们的武器还像先前那样附有魔力的话,或许他们还能伤到达头怪兽些许。但是魔力还没有以一种可以预知或是可靠的方式回到物质界,同样,塔那魔也被剥夺了他那可怕的魔力,但是这头怪兽身上的四千磅肌肉和可怕的物理伤害力使得它根本不需要任何魔力的辅助。 两个卓尔士兵被立刻肢解,塔那魔继续前进,寻找贾拉索,按照厄图命令它的那样。 它发现了雇佣军首领,身边围着数十名最优秀的士兵,就在第一个转弯处。数名卓尔跳上前来抵御,但是贾拉索,深知这头野兽的威力,喝止了他们,他不想白白牺牲卓尔精灵的性命。 “蟹魔。”他充满敬意地说道,认出了这头怪兽。 蟹魔犬状的下颚卷了起来,发出一声低吼,它的眼睛眯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贾拉索,私下确认它真的找到了那个黑暗精灵。 “Baenrecokdiemreynochtero。”塔那魔咆哮着说道,没有等贾拉索回答,这个巨兽就隆隆地,蹒珊着离开了,它蜷着身子以免脑袋刮到走廊上面的天花板。 再一次,几个勇敢而又愚蠢的卓尔士兵追了上去,而贾拉索,现在比数周以来都更加开朗地笑了起来,把他们叫了回来。塔那魔刚才用低层界的语言,一种贾拉索非常熟悉的语言,告诉了他所一直期盼的消息。 他旁边所有紧张不安的卓尔士兵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疑问。他们不懂得这种语言,迫切地想知道塔那魔到底说了些什么。 “Baenrecokdiemreynochtero,”贾拉索对他们解释道,“班瑞家族将会获胜。” 他讽刺的微笑中充满了希望,他热切地握紧了拳头,向他的士兵们表明这样的预言是一件好事。 ※※※※ 泽里斯·卡拉银,第五家族的主母大人,知道举行这次聚会的意义。崔尔和贡夫·班瑞参加会议主要是为了填补蜘蛛形火盆脚爪处的两个空缺位置。那两个位置中的一个正是属于克约的,按照蜘蛛神后圣者的命令,她没有被邀请。 另一个空位,由贡夫填补的那一个,正常是应该留给泽里斯最亲密的卓尔朋友,何尼特劳斯·特拉巴主母大人的。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是泽里斯理解班瑞的儿子的出席以及主母大人未能在此出现意味着什么。 克约憎恨何尼特劳斯——那并不是秘密——因此何尼特劳斯被留在外面作为牺牲以拖延欧布罗扎家族的入侵。其他这些假定的盟友以及她们所共同敬奉的女神已经允许了泽里斯的这个最好的朋友的毁灭。 这种想法着实烦扰了这位主母大人一小会儿,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她是这间会议室里地位排在第三的卓尔精灵。如果这次召集成功的话,如果克约以及欧布罗扎家族被挫败,那么各个统治家族的排序将发生根本的改变。欧布罗扎家族将会堕落,留出第三家族的空缺,而费恩·特拉巴家族仓促间不可能有一位合适的主母大人,那么很可能卡拉银家族将一跃而获得那个令人垂涎的位置。 何尼特劳斯已经被当做牺牲品了。泽里斯·卡拉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黑暗精灵思考问题的方式。 贡夫将珍贵的蜘蛛面具放入铜盆中,这是一件最具魔力的宝物,是魔索布莱城惟一一件可以使人穿过班瑞家族蛛网围墙的东西。火焰射向天空,呈现出橙色以及狂暴的绿色。 梅兹·巴瑞斯安戈对班瑞点了点头,老朽的主母大人将罗丝赐给她的那块硫磺丢了进去。 即使上百个激动的矮人同时节大声怒吼,他们愤怒的火焰也不可能比这更狂暴。火焰里突然蹿出一根色彩斑斓的火柱直冲面上,它邪恶的光芒紧紧吸引住了这八个观看者。 “这是什么?”从屋予前面,靠近门口的地方处传来一声质问,“你们怎么敢背着欧布罗扎家族举行评议会?” 班瑞主母坐在桌子的上首,后背正对着克约,她举起手来让蜘蛛铜盆边上聚集的人们安静下来。她缓慢地转过去面对着那个最令人憎恨的卓尔,两道迅速而恶毒的眼光锁在了她的身上。 “刽子手当然不会邀请她的牺牲品来断头台了,”班瑞平静地说道,“她把她带来,或者把她引诱进来。” 班瑞这生硬的话语令围坐在旁边的一些卓尔感到不安。如果克约的行动再聪明一些的话,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已经逃命去了。 班瑞也很清楚这一点。她们惟一的希望,也是她惟一的希望,就是信任蜘蛛神后,全身心地相信那位圣者给她们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当克约的第一波精神能量荡过班瑞的时候,她也开始有些怀疑。几秒钟内,她又坚定了她的信念,表现出了非凡的意志力。但是接着克约就击倒了她,将她推翻在桌子上。班瑞感到双脚离地,感到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伸过来将她抓起,现在已经把她送到了火焰边。 “向罗丝的祈祷将会变得多么壮观啊,”克约愉快地尖叫道,“当班瑞主母被加入刭火焰中去!” 屋子里的其余人,尤其是其余五位主母大人都不知所措。梅兹·巴瑞斯安戈把头埋下去,开始默默地嘀咕着一种魔法咒语,祈祷罗丝能够听到并且回应她的呼唤。 泽里斯和其余人则呆呆望着火焰。圣者告诉她们这么做,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盟友,一个塔那魔或者什么其他的恶魔,从里面出来呢? ※※※※ 在满是淤泥的深渊魔域里,厄图正坐在他的蘑菇王座上休息,欣赏着混乱的景象。即使通过罗丝给他准备的占卜水晶,巨塔那魔也能感觉到那些聚集的信徒的恐惧,并且能够品尝到克约·欧扎恩嘴唇上挂着的狠狠的恨意。 他喜欢克约,厄图决定。这是他自己的心情,纯粹而美味的邪恶,一个为了愉快而杀戮的女杀手,一个仅仅为了游戏的乐趣而玩弄阴谋的游戏者。巨塔那魔想看到克约将她的对手投入到火柱中。 但是罗丝的命令也是很清楚的,而且她用来交换的条件也实在太诱人了,让这个恶魔无法放弃。在当时魔法所处的那种状态下,门令人惊讶地打开,宽阔地打开了。 厄图已经派遣一个塔那魔,一个巨大的蟹魔,通过一个较小的门作为信使,但是那道门是由圣者本人打开的,太纤细了,并且只打开了极小一段时间。厄图并不相信这一壮举可以重现,至少现在不能。 魔力出现混乱这一想法给了恶魔一个突然的灵感。或许放逐的古老规则也同样失效。或许他自己就可以走过这道打开的大门,重新回到物质界。那样的话他就无需再为罗丝效力;接着他就可以独自找到叛徒杜垩登,惩罚这个卓尔精灵之后,他就可以回到冰冻的北地,宝贵的克林辛尼朋,传说中的碎魔晶就埋藏在那里! 门敞开着。厄图走了进去。 但是他立刻被弹了出来,被推回到深渊魔域,这块他百年放逐之地。 几个恶魔悄悄跟随着这个巨塔那魔,感觉到了敞开的大门,将头探了进去;但是咆哮着的厄图,被失败所激怒,将他们抓了回来。 就让那个恶毒的卓尔,克约,将罗丝的信徒投入到火中去吧,受挫的厄图决定。加上这个祭品,门会继续敞开,或许还会开得更大一些。 厄图憎恨放逐,也不喜欢为任何人服务。让罗丝去烦恼吧;让班瑞被烧掉,然后他再按照蜘蛛神后的要求去做! ※※※※ 惟一将班瑞从她那即将被焚毁的命运里挽救出来的就是麦希尔,这个灵吸怪出乎意料的干预。蟹魔在见过贾拉索后去了麦希尔那里,并且带去了同样的预言——班瑞家族将会获胜。而麦希尔作为他的人民的信使,做出决定仍然支持即将胜利的一方。 吸灵怪的精神波动瓦解了克约的心灵感应攻击,班瑞主母重新跌回桌子边上。 克约的眼睛圆睁,惊诧于她的失败——直到麦希尔,一直秘密地隐身站在班瑞主母身边的这个家伙,显露原形后,她才明白过来。 等着这一切结束,不要插手,克约的思想对这个长着章鱼脑袋的生物尖吼道。看谁会获胜,然后在决定该和谁结盟。 麦希尔表示他早已知道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这一明确的表态扰乱了克约;但是更让她惊扰的是看到巨大的蝙蝠状的翅膀突然从火柱里面伸了出来:塔那魔——一个真正的塔那魔! 另一个蟹魔从火焰中钻了出来,站到班瑞和她的对手之间的地板上。克约以精神波动向他猛击,但是她无法与这样一个生物匹敌,她知道这一点。 她注意到火柱依然狂野地舞动着,另一个恶魔正在火焰中成形。罗丝在同她作对!她突然意识到。似乎整个深渊魔域都来回应班瑞的召唤! 克约做了现在她惟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再次变得非实体化,逃过城市,回到了她终的胜利者,这一明确的表态扰乱了克约;但是更让她惊扰的是看到巨大的蝙蝠状的翅膀突然从火柱里面伸了出来:塔那魔——一个真正的塔那魔! 另一个蟹魔从火焰中钻了出来,站到班瑞和她的对手之间的地板上。克约以精神波动向他猛击,但是她无法自己家族。 恶魔从大开的门中冲了出来,有数百头,可能还有更多。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小时还多,厄图的手下们,从而,也算是罗丝的部属,出来回应主母大人们绝望的祈祷了,它们疯狂地欢呼着冲过城市,包围住了欧布罗扎家族。 凯拉卓后面这间会议室里的人们都满意地微笑着,甚至大声地欢呼。圣者实践了她的诺言,罗丝的信徒们的前途似乎又再次充满了美妙的黑暗。 聚在这里的八个人中,只有贡夫笑得不很自然,显然4不是出自于真诚。他并非希望欧布罗扎家族获胜,当然不,但是当这个男性想到一切将很快恢复正常,他就一点也乐不起来,因为尽管他的力量以及对于魔法研究的投入都超过其他的人,但仍然只不过还是个男性。 火焰熄灭下来,其他的人开始退出去,贡夫注意到他们所贡献出来的几样东西,包括他那件珍贵的蜘蛛面具,都还没有被魔火焚毁,这让他稍感欣慰。贡夫向门口望去,看到主母大人们和崔尔,她们都还沉湎于恶魔带来的那壮观的景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安静地,丝毫不引人注意地,这个贪婪的卓尔精灵法师将他先前贡献出来的物品又藏回到他长袍的底下,然后又用魔索布莱城这些最伟大家族的最有价值的几件宝物丰富了他的收藏。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三篇 问题的解决 
当我意识到她的佩剑的危险性以后,我决定去凯蒂·布莉儿那里!我多么希望能够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毕竟,那把剑浸透着强大的、明显的感情魔力,控制了她。 凯蒂·布莉儿希望我在她的身边——当这样一场战斗迫近的时候,谁不想能够依靠着朋友那支持的臂膀呢?——然而她不想我去她那里,也不能让我去。因为她知道这场战斗需要她独自进行。 我不得不尊重她的决定,在那些日子里,从动荡之年开始到结束,到世界上的魔力再次恢复如初,我逐渐认识到有时候最困难的斗争正是那些我们被迫不能参加的斗争。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们很少有手指甲,并且常常带着一种被抛弃的、听天由命的表情。在银月邦联,当一位母亲被她的孩子告知,说他或她已经不再是孩子,并且决定出发前往西部,去深水城,去沿着宝剑海岸冒险,这时她会多么痛苦。那位母亲身体里的每一部分都想对孩子说“留下来吧!”母亲的每一分天性都想紧紧地拥抱住孩子,永远地保护他或她。然而,最终,那些天性是错误的。 观看你爱的人战斗,知道只有通过这样的战斗他或她才能成长起来,并且认识到存在的潜力,没有比这更让人的内心刺痛了。世界上有太多的盗贼相信,幸福的法则就是碰巧遇到一处无人守卫的宝藏。有无数的法师成年累月地辗转探索想找到真正的力量。他们发现了一个法术卷轴或者一个附有魔法的宝物,然而却远远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但是他们不顾后果仍然去尝试,结果被强大的魔法所毁灭。世界上有许多的牧师,以及许多虔诚的教派,对他们自己和教徒的要求只是顺从的服役。 他们所有人都注定无法找到真正的幸福。绊倒在一处无人守卫的宝藏上,缺少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当一个小法师的手放在一根首席法师的魔杖上的时候,缺乏了一个元素;顺从地,没有疑问并且毫无抱负的服务也少了一条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成就感。 对任何有理性的人的幸福法则,这都是最重要的因素。正是这一因素使我们筑起信心,可以向更大的任务挑战。正是它促使我们找到自我价值的感觉,使任何人坚信生活本身的价值,那也给我们意志力以支持我们面对生活中无法回答的问题。 凯蒂·布莉儿和她的宝剑的情况正是如此。这场战斗降临到了她的身上,而她已经决定迎战。如果我追随我保护性的本能的话,我将会拒绝帮助她接收这个任务。我的保护性的本能将带我去布鲁诺那里,他必定会下令毁掉那柄有感情的宝剑。如果这样,或者采用其他任何方法阻止凯蒂·布莉儿的这场战斗,结果是我将无法信任她,无法尊重她个人的需要以及她自己所选择的命运,因此,我将会剥夺她的一小部分自由。这也是沃夫加惟一的错误。由于对他所挚爱的这个女孩过分的担心,这个勇敢而自豪的野蛮人曾想将她紧紧拥在他保护的臂膀中。 我想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定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错误。我想他也一定记起他深爱凯蒂·布莉儿的原因:她的力量和独立。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我们的本能往往和我们对深爱的人的真正的渴求恰好背道而骢。 在我先前提到的例子里,父母将会让他们的孩子前往深水城或者宝剑海岸。对凯蒂·布莉儿亦是如此。她选择佩带宝剑,选择去探索它富有感情的一面,可能要承担很大的个人风险。这是她做出的决定,并且一旦她下定决心,我就必须尊重它,也就是必须尊重她。接下来的几周里我没有怎么看到她,因为她正在进行她自己的战斗。 醒着的每一刻,我都不停地思念着她,为她担心,甚至在睡梦中亦然。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二章 划算的麻烦 
“我已经骗那些塔那魔去你的城市——魔索布莱城了,很快我又必须强迫他们回来。”巨大的厄图吼道,“我甚至不能加入他们破坏的行列,甚至还要将他们重新召回来!”这个贝勒魔族坐在他的蘑菇王座上。观看着占卜水晶面上所显示的卓尔城市。早些时候,他只能看到一些跳动的图像,因为这一魔法的效力也同样受着那个古怪时代作用的影响。后来,图像的效果开始变得好起来,现在,这个镜子一样的表面已经不再是雾蒙蒙的,而是清晰地显示出欧布罗扎家族的图像,就座落在鹰爪裂谷的手指间。大大小小的恶魔们包围在堡垒的墙外,上蹿下跳,不停地用他们强有力的拳头擂着墙上的石头,向里面叫骂着、威胁着、投掷着石块。欧布罗扎人紧闭堡垒,因为即使他们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而且恶魔们和其他人一样都失去了魔力,可是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们的物理攻击力是如此的强大,他们的思想都已被邪恶完全扭曲,几乎不会受到心灵感应攻击的影响。 恶魔们的身后是一支黑暗精灵的队伍,守候在这条梦魇般的战线后。数千把弓弩和标枪指向欧布罗扎家族的方向。数十名卓尔精灵骑着脚底是粘板的地下蜥蜴,在这注定要被毁灭的家族四周的墙壁和顶棚上游荡着寻找机会。任何露出头来的欧布罗扎人都会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飞矢扎成筛子。 “同样也是这些恶魔使得第三家族免遭攻击,”厄图对罗丝咆哮遭,提醒蜘蛛神后是谁的部队控制着局势,“你的奴仆惧怕我的下属,没错,就是这样!” 这个美丽的卓尔精灵再次回到深渊魔域,她理解厄图的爆发一分是出于愤怒,而九分则是出于恐吓。从来就没有哪个塔那魔是被“骗”到物质界去的,那是它可以尽情发泄、恣意破坏的地方。那正是他们的本性,是他们悲惨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你要求的太多了,蜘蛛女士。”厄图继续抱怨着。 “我给你的回报也同样不少。”罗丝提醒他。 “我们看到了。” 听到塔那魔连续不断地讥讽、抱怨,罗丝闪着红光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给厄图的回报,一件礼物,潜在地可能将恶魔从近一个世纪多的放逐中解放出来,那可是一份不小的回报。 “那四个蟹魔很难召回来,”厄图继续道,假装愤怒的样子。并且把这一切都表演到了极至,“他们总是很难驾驭!” “不会比一个贝勒魔族更麻烦的。”罗丝生硬地回答。厄图转过头来看着罗丝,他的脸上布满了恨意。 “动荡之年已经接近尾声。”罗丝对那危险的容貌视若不见,平静地说道。 “已经等得太久了!”厄图吼道。 罗丝并没在意这评论的语气,知道厄图不得不装出愤怒的、负担过重的样子,以免她会认为塔那魔欠她什么。“对我的眼睛而言,这段时间更久,恶魔,”蜘蛛神后反驳道。 厄图嘟囔着,在他恶臭的呼吸里夹杂着一阵诅咒。 “但是它已经接近结束。”罗丝静静地,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这时,她和厄图都看到占卜水晶表面反映出一个巨大的塔那魔快速飞出袭谷,一只硕大的拳头里抓着一个小个的、不停挣扎着的生物。被抓着的那个可怜的生物还没有三尺高,在那巨大恶魔的手里显得更加矮小。它穿着一件破烂的背心,露出里面铁锈色的鳞甲,那件背心在塔那魔利爪的撕抓下变得更加破烂不堪。 “一个狗头人。”厄图评论道。 “是欧布罗扎家族的盟友,”罗丝解释道,“数千只这种可怜的东西在沿着裂谷侧壁的隧道里跑来跑去。” 飞行着的塔那魔发出一声像猫头魔一样的号叫,用另一只手爪也抓住了那个狗头人,将那个尖叫着的小东西撕成了两半。 “欧布罗扎家族少了一个盟友。”厄图低声说道,从这个贝勒魔愉快的表情上,罗丝看出了厄图对整个这次事件的真实想法。巨塔那魔通过他的那些下属,正在观看他们的破坏活动,并且享受着其中的乐趣。 一个想法划过罗丝的脑海,她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她所提供的礼物。她为什么要付给这个恶魔报酬,让他去干这种他明显很喜欢做的事情呢? 蜘蛛神后从来不是一个傻子,立刻从脑海里驱走了这些想法。给厄图她所许诺的礼物,她不会有任何损失。她的思绪停在了对秘银厅的征服上,如果让班瑞主母扩展她的势力,那么卓尔精灵城市的安全将受到威胁,会变得更加混乱,很可能看到家族之间的内战。叛徒杜垩登对她而言微不足道,尽管她的确非常希望他死掉。 还有谁比厄图更适合做这件事呢?罗丝思忖着。即使那个叛徒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罗丝不相信他能这么幸运——厄图可以利用她赠送的礼物逼迫崔斯特将他从放逐中召回,允许他回到物质界。再次回到那里,强大的贝勒魔第一个目标无疑将是对那个叛徒的复仇。崔斯特曾经击败过厄图一次,但是没有人曾经两次击败一个贝勒魔。 罗丝对厄图是如此的了解,她知道如果崔斯特·杜垩登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能够死去的话,可能真的会更加幸运一些。 关于对恶魔所提供的帮助的报酬,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将它送给厄图,对她而言,实际上相当于送给自己一份礼物。“当动荡之年过去后,我的祭司们将会帮助你将塔那魔们召唤回深渊魔域。”罗丝说道。 厄图的惊诧溢于言表。他知道罗丝策划了某个战役,并且他推断他的手下将会被派遣与黑暗精灵部队同行。现在罗丝清楚地宣布了她的意图,可是,厄图还是明白了她的推理。如果一个塔那魔军团与卓尔部队一同行军的话,所有的世界都会起来反抗他们,甚至包括高层界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优秀生物。 同样,罗丝和厄图也都知道,卓尔女祭司尽管力量强大,但是一旦这场狂暴的战争开始,她们将无力控制这样一个军团。 “除了一个,”厄图纠正道。 罗丝好奇地望着他。 “我需要一个信使去崔斯特·杜垩登那里,”恶魔解释道,“去告诉那个蠢货我手里有什么,并且需要他拿什么来交换。” 罗丝考虑了一小会儿这句话。在这件事上她必须慎重。她不得不阻止厄图,她知道,否则就要冒这样的风险——将本来相对简单的对矮人城堡的征服变得复杂起来。但是她不能让厄图知道她的部队行进的目的地。如果厄图认为罗丝的信徒将会置崔斯特·杜垩登——惟一能够让他在不久的将来重新回到物质界的人——于危险中的话,他必定会在暗地里同她作对。 “不必,”蜘蛛神后说,“崔斯特·杜垩登并不碍事,他会在那里等到我的城市恢复秩序的。” “魔索布莱城从来就没有过秩序。”厄图冷冷地回道。 “相对的秩序,”罗丝纠正道,“你会拿到我的礼物的,到那时候你再派遣你的使者前往。” “蜘蛛女士……”贝勒魔险恶地低吼道。 “动荡之年即将结束,”罗丝猛地打断了他,盯着他那张丑脸,“我的力量完全恢复。小心你的威胁,贝勒魔,否则你会发现你将过得比现在更悲惨!” 她紫黑色的长袍在她身后狂怒地飞舞着,蜘蛛神后突然转过身去,迅速离开,即刻消失在缭绕的迷雾中。她为这次会晤令人满意的结局而笑了起来。对于混乱恶魔,外交的效果只能到此打住。到这一点之后,不可避免的要采取一些公然的威胁,这样才能得到最佳的效果。 厄图跌坐在他的蘑菇王座上,他意识到罗丝完全掌握着当前的局势。她掌握着他的手下与物质界间的桥梁,而且她也掌握着可能使厄图结束这放逐生活的礼物。在所有这些之上,厄图也从不怀疑蜘蛛神后所说的众神将最终使一切恢复正常。如果动荡之年真的成为历史的话,并且罗丝的力量又完全恢复,她将远远在贝勒魔族之上。 顺从地,厄图回过头去看占卜水晶表面的图像。又有五个狗头人被从鹰爪裂谷中拖了出来。它们紧紧地缩成了一团,一大群恶魔围着它们,戏弄着它们,折磨着它们。巨贝勒魔能够嗅到它们的恐惧,能够品尝到这痛苦的杀戮的甜美,就如同他也在那圈恶魔中一样。 厄图的心情立刻变得愉快起来。 ※※※※ 贝尔瓦·迪森格和数十名斯涅布力战士坐在一块突出的矿石上,俯瞰着点缀着巨石和钟乳石的一间大屋。他们每个人都抓着一条绳索——一根绳子紧扣在贝尔瓦的腰带上,穿过他的镐柄上一个蘑菇形状的皮套——这样他们可以沿着绳子迅速滑到地面。他们下面,侏儒牧师们正在工作,用加热的燃料在地面上画出力量的符咒,并且不断讨论着先前的失败以及如何才能最有效地联合起他们的力量,包括召唤的时候,或者万一如同已经发生的两次召唤失败的时候。 侏儒牧师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神,塞戈迦的召唤,已经感觉到牧师的魔力正在恢复。对于斯涅布力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一奇怪时代的结束更加重要,也设有什么比召唤出一个土元素巨人更能使他们相信一切都已恢复如初。这是他们的领域,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的爱。他们与岩石相结合,石头和泥土环绕着他们住的地方。召唤出一个元素人,分享它的友谊。将会使牧师们为他们的神的健康而欢呼。其他的事情都无法达到这一点。 他们已经尝试了数次。第一次召唤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面都没有抖动一下。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四次,升起了高高的石柱,但是丝毫没有表现出生命的迹象。这间房子里的三个石笋堆就是这些失败的证明。 第五次的时候,一个元素人终于诞生了,侏儒牧师们弹冠相庆——直到这个怪物突然暴怒,杀死了一打的侏儒,贝尔瓦和他的部队终于设法将它击溃。这次失败可能是发生在侏儒身上最糟糕的事情,因为他们开始相信塞戈迦不仅不能帮助他们,可能,他甚至对他们发怒。他们又再次尝试——结果元素人再次出现并向他们发动攻击。 第六次的时候,贝尔瓦的防御好多了,石头怪物被迅速击溃,因此他们现在没有再损失任何斯涅布力。 在第二次灾难后,贝尔瓦曾要求牧师们稍等一会再进行新的尝试,但是他们拒绝了他,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塞戈迦的庇护,去确认他们的神仍然和他们在一起。贝尔瓦也并非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他必须去史尼提克王那里迫使他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从第六次召唤以来五天过去了,在这五天里侏儒牧师们和布灵登石城的所有居民都在向塞戈迦祈祷,祈求他不要再抛弃他们。 斯涅布力所不知道的是,那五天正是动荡之年的结束之时,天界诸神纠正错误重新结盟。 贝尔瓦看到身着长袍的牧师们开始绕着地上画的盛饰着神符的圆圈舞蹈。每人拿着一块石头,一小块事先附了魔法的绿宝石。一个接一个,他们将宝石放在圆周上,并且用一把巨锤将它们砸碎。当这一切完成后,高阶牧师走进圆圈,站在正中间,将他的宝石也放在地上,然后高喊完成的话语,用他的秘银之锤将它敲得粉碎。 在一段时间内静寂如初,接着地面开始轻微地抖动起来。高阶牧师走出圆圈加入到围在外边的同伴们中去。 抖动变得更厉害起来,程度加大;一阵巨大的噼啪声沿着施加了魔法的圆形区域的外围迅速传递着,将那个圆圈同屋子的其他部分分离开来。圆圈里面,岩石裂开,再次裂开,滚动着,滚进了一片形状可塑的泥浆中。 气泡冒了出来,炸裂发出巨大的砰砰声;整间屋子变得暖和起来。 一个巨大的脑袋——个巨大的脑袋!——从地面拱了出来。 在矿石上,贝尔瓦和他的战士们不满地嘀咕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元素人!突然,他们都开始谋划逃跑的路线,而不是进攻。 肩膀从地面冒了出来,一边一条胳膊——一条胳膊轻轻一动就可以将许多牧师碾成齑粉。牧师的脸上和战士们一样充满着好奇与恐惧相混合的表情。这个生物不像他们以往所看到的任何元素人。尽管它的石头更加圆滑一些,没有看得到的裂纹,但是它却显得更加未经雕凿,还不像一个两足生物的样子。然而,几乎在同时,它发出一道超过侏儒们所见过的任何事物的纯粹的力量与完美的光环。 “我们亲眼目睹的正是塞戈迦之光辉!”贝尔瓦身边的一个侏儒兴奋地尖叫道。 “也可能是我们的人民的末日。”贝尔瓦心里默默地念道,没有别人能够听到。 从头部和肩膀的尺寸来看,侏儒们原本期望这个怪物能够长起二十尺或者更高一些,但是当抖动停了下来后。所有一切都再次恢复静寂,这个生物的高度仅有十尺——还没有以往斯涅布力牧师所召唤的许多元素人高。然而,侏儒们都毫不怀疑这是一个更大的成就,这个生物比他们以往所召唤的任何一个都更具威力。牧师们抱着他们的怀疑——贝尔瓦也是如此,他已经活了多年,曾仔细地听过那些赋予他的人民身份和力量的传说。 “安提莫克!”荣勋探矿团长在他呆的那个地方喘息着说道,这个名字,土元素王子的名字,迅速在侏儒们中间传递开来。 另一个可能的名字也跟着传了开来,欧雷莫克,安提莫克邪恶的双胞胎兄弟,这个名字的迅速传开又使人们充满了恐惧。如果这是欧雷莫克而不是安提莫克的话,那么他们将全部毁灭。 牧师们都跪了下去,颤抖着,表示着敬意,希望这千万是安提莫克,总是他们朋友的那个。 贝尔瓦是第一个从矿石堆上滑下来的人,咕哝着落到地上,跑过去站在召唤来的生物面前。 它从高处认出了他,没有移动,没有任何细微的举动可以表明它的意图。 “安提莫克!”贝尔瓦喊道。在他身后,牧师们抬起了头来;一些人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走到勇敢的荣勋探矿团长身边。 “安提莫克!”贝尔瓦再次喊道。“你来回应我们的呼唤。我们是否可以将这看做是一个标志,表明塞戈迦一切都好,我们仍然在他的庇佑之下呢?” 那个生物将它的巨大的手掌放到地上,在贝尔瓦的面前展开。荣勋探矿团长看了看站在他右边的高阶牧师。 牧师点了点头。“信任塞戈迦是我们的使命。”他说,说着和贝尔瓦走到手掌上。 他们升了上去,刚好停在了庞然大物的脸前。他们高兴地放松了下来,因为他们在那里看到了同情和友谊的表情。这的确是安提莫克,他们的内心都深知,不是欧雷莫克,塞戈迦和他们在一起。 元素王子将它的手举过头顶,重新融回大地,将贝尔瓦和高阶牧师留在了圆圈的中心,一切进行得如此完美。 屋子里面响起了欢呼声;不止一个斯涅布力的刀削般刚毅的脸上扬起了泪水。牧师们轻拍着自己的后背,为他们自己也为布灵登石城所有的侏儒们庆祝。他们向史尼提克王唱起了赞美诗,是他领导他们达到了这个斯涅布力成就的巅峰。 对于他们当中至少一个人,贝尔瓦而言,庆祝活动并不很长。他们的神又回到了他们身边,他们的魔力也回来了,但是这对魔索布莱城的卓尔精灵意味着什么呢?荣勋探矿团长思考着。蜘蛛神后是否也一样回来了呢?卓尔法师们的力量岂非也同样恢复? 在所有这一切开始之前,侏儒们已经开始相信,并且不是毫无因由,卓尔正在策划一场战争。由于这动荡之年的开始,战争没有到来,但是这是有道理的,贝尔瓦知道。因为卓尔比侏儡更加依赖于魔法。如果一切真的再次恢复正常,就如安提莫克的到来所预示的那样,那么布灵登石城很快就会受到重大的威胁。 荣勋探矿团长身边的侏儒牧师和战士们都在舞蹈着,快乐地高呼着。他不知道还有多久这些欢呼可能就会变成痛苦或者悲悼的尖叫。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三章 修补损伤 
“动作再轻一些!”弗烈特低声严厉地说道,他盯着崔斯特的手,看他敲掉并刮走黑豹雕像脖子边上干燥的药膏。“噢,一定要小心!” 崔斯特当然已经小心翼翼了!这个黑暗精灵如同以往执行任何一项任务时那样小心。这个小雕像对弗烈特显得非常重要,但是对于崔斯特而言,它的重要性更超过百倍,因为他深爱着他的黑豹伙伴,将她视为至宝。这个卓尔精灵从来没有接过一件如此苛刻的任务,既用不上他的智慧也用不上武器。现在他手中拿的是一件弗烈特给他的细致的工具,一根头部扁平、略带弯曲的纤细的银杆。 又一片药膏落了下去——黑豹脖子边上已经有近半寸地方的药膏被刮干净。并且没有任何裂纹,崔斯特充满希望地看到。药膏将玛瑙雕像粘结的如此完美,在曾经破裂的地方连一条细线都没有。 崔斯特抑制住自己的兴奋,因为他知道这必然会导致他仓促地完成这件工作。他必须从容不迫地去做。雕像脖子的周长不过几寸,但是崔斯特仍然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而且弗烈特已经同意了他的估计,他将用整个早晨来完成这项工作。 卓尔游侠从雕像的一边移开,以便使弗烈特能够看到已经清理出来的区域。整洁的矮人看了后,对崔斯特点了点头,甚至充满希望的笑了笑。弗烈特相信靠艾拉斯卓女士的魔法以及她的能力完全可以挽回一场灾难。 轻轻地拍了一下崔斯特的肩膀,矮人走到一边去,让崔斯特继续他的工作,缓慢但却细致地,每次只剔掉一小块药膏。 到中午时分,雕像脖子上的药膏终于被清理干净。崔斯特在手中反复把玩着雕像,研究着曾经破碎的地方,看到没有任何痕迹,既没有裂纹也没有残存的药膏,可以暗示这个雕像曾经被损坏过。他将雕像紧紧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一个深深的,平稳的呼吸后,他才敢将它高举起来,让它全部的重量都集中到曾经破裂的地方上。 它非常牢固。崔斯特晃了晃手,看它是否会再分开,但是它没有。 “粘合的地方会和它身上任何别的地方一样结实的,”弗烈特让卓尔精灵放下心,“振作起来,这个雕像重新又是完整的了。” “没错,”崔斯特回答,“但是它的魔力呢?” 弗烈特无法回答。 “真正的挑战在于送关海法返回星界的故乡。”卓尔精灵继续说道。 “或者再召唤黑豹回来。”弗烈特补充。 这个意见刺痛了崔斯特。这个爱整洁的矮人是正确的,他知道。他或许能够打开一条隧道让关海法回到家去,结果将会永远失去这个黑豹伙伴。然而,崔斯特并不奢求让小关留在他身边。关海法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显然,黑豹确实可以无限期地居留在物质界——但是这只大猫的健康和精神都不好。当她似乎不再处于死亡的危险中以后,关海法四处游荡,始终处在一种衰竭的状态中,肌肉松弛地挂在她曾经圆滑的身侧,当她失望地发现又需要睡眠的时候,眼睛无力的低垂下来。 “最好还是让关海法回去,”崔斯特坚决地说道,“的确,如果我不能再次召唤回关海法的话,我的生活将会失去很多光彩,但是那也比让关海法忍受现在这样的生活好。” 他们一同向崔斯特的房间走去,手里拿着雕像。像以往一样,关海法躺在壁炉前的垫子上,吸收着闪烁的余烬的热量。崔斯特没有犹豫。他大步走到黑豹面前——她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将雕像放到她面前的地板上。 “艾拉斯卓女士,还有这里可敬的弗烈特,帮助了我们,关海法。”崔斯特说道。崔斯特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他竭力继续着;意识到这可能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黑豹,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关海法感觉到了这份不安,她费了很大劲,设法坐了起来,将自己的脸贴近跪着的崔斯特的脸颊。 “回家去吧,我的朋友,”崔斯特低声说道,“回去吧。”黑豹犹豫着,专注地看着这个卓尔精灵,似乎想辨清楚崔斯特明显的不安的来源。关海法也得到了这样的感觉——是从崔斯特那里,而不是雕像,对她而言雕像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了——这可能是这对亲密朋友最后的分别。 但是黑豹无法控制这件事。处于衰竭的状态下。关海法无法不理睬魔法的呼唤,不管她怎样努力。大猫虚弱不堪地站了起来,绕着雕像走了起来。 当关海法开始融为灰色的烟雾,进而完全消失的时候,崔斯特如同受到惊吓一般颤抖着。 大猫消失后,崔斯特抓起雕像,这次他感觉到没有热量从里面透出,显然上次他试图送关海法返回时发生的错误没有再次发生。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是多么愚蠢,看着弗烈特,他紫色的眼睛由于受震动而圆睁。 “怎么了?”整洁的矮人问道。 “我没有凯蒂·布莉儿的宝剑!”崔斯特严厉地低声说道,“如果通向星界的道路并不安全……” “魔法已经恢复正常了,”弗烈特立刻回答,安慰地拍着他的手掌,“在小雕像里,以及我们身边的所有一切。魔法再次恢复正常。” 崔斯特紧紧地握住雕像。他不知道凯蒂·布莉儿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她的宝剑一定在她身边。那么,他可以做的,就是紧张地坐着。等待,希望。 ※※※※ 布鲁诺坐在他的王座上,瑞吉斯在他身边,这个半身人看起来比矮人国王更加激动。瑞吉斯早已见过了即将引见给布鲁诺的那位客人,好奇的瑞吉斯总是很高兴看到长鞍镇的非凡的哈贝尔族人。他们中的四个人来到了秘银厅,四个可能在矮人堡垒防御战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法师——如果他们不会因为疏忽而起到反作用的话。 这就是同哈贝尔家族打交道的风险。 四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国王的大厅,几乎撞倒先前进入给他们通报的那个可怜的矮人。哈寇在他们当中,这是当然的,脸上缠着绷带,因为他的眼睛早已在秘银厅。领着他的是胖胖的瑞韦尔,这个家伙骑着一匹古怪的坐骑冲进了外城,那匹坐骑的前半部像是一匹马,而后面长着两条长腿,末端更像是青蛙。瑞韦尔给它起了一个很恰切的名字,池塘跳跃者。 第三个哈贝尔族人布鲁诺和瑞吉斯都不认识。这个法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只是低吼着,向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 “我是贝拉·登·戴尔瑞·哈贝尔,”第四个人宣布,这是一个个子矮矮的,相当美丽的年轻女孩,只是她的眼睛没有看着同一个方向。两只眼球都是绿色的,不过其中之一里面闪着猛烈的光辉,而另一只则黯然无光,灰蒙蒙的。但是对于贝拉而言,那似乎仅仅是给她的容貌增色,让她有了一些奇异的美好的特征。 布鲁诺认出了她报出的一个名字,知道贝拉很可能是这几个人的首领。“长鞍镇的领袖,戴尔瑞的女儿?”矮人问道,对此这个娇小的女孩低低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如此之低以至于她靓丽的金发几乎碰到了地板上。 “这是来自长鞍镇的问候,秘银厅的第八位国王陛下,”贝拉有礼貌地说道,“您的召唤从没被忽视。” 那可真是一个遗憾,布鲁诺想,不过他还是很明智地保持沉默。 “和我一起来的是——” “哈寇和瑞韦尔,”瑞吉斯打断道,他先前在长鞍镇的时候已经和这两个人很熟稔,“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祝贺你们用马和青蛙交配的试验成功。” “池塘跳跃者!”通常总是默不作声的瑞韦尔快乐地回答。 这个名字使瑞吉斯想起了一幅他会喜欢的景象。 “我是戴尔瑞的女儿,”贝拉快速地说道,眼睛直盯着半身人,“请不要再次打断我的说话,否则我会把你变成池塘跳跃者喜欢吃的什么东西。” 当她提醒瑞吉斯的时候,她那只明亮的绿眼睛里面光芒闪动,而半身人的灰眼睛里也同样闪烁,瑞吉斯知道这个威胁不过是一个玩笑。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在意这句话,突然渴望给贝拉留下一个好印象。她不足五尺高,半身人注意到,或许只是体重略大,她有点像适当放大比例后的瑞吉斯本人——除了她那些让人心动的女性特征。至少,对瑞吉斯而言如此。 “我的第三个同伴是彼得多。”贝拉继续道。 这个名字在布鲁诺和瑞吉斯昕来都觉得有些令人奇怪的熟悉,当彼得多吠了一声作为对他介绍的应答时,他们立刻清楚地想起来了。 布鲁诺抱怨了一声;瑞吉斯拍着巴掌,大声笑了起来。当他们在寻找秘银厅的路上,不得不穿过长鞍镇的时候,彼得多,通过使用一种劣质药水,扮演了哈贝尔家族爱狗的角色。 “变化还没有完全结束。”贝拉抱歉道,她反手很快地拍了一下彼得多的肩膀,提醒他把舌头缩回到嘴里。 哈寇大声的清了清嗓子,显得坐立不安。 “当然,”布鲁诺立刻说道,他明白了这个暗示。矮人打了一个尖锐的口哨。他的一个侍从从侧屋里走了出来,拿着那对脱离肉体的眼睛,一手一个。以他的名誉保证,矮人竭力平稳地托着它们,将它们对着哈寇的方向。 “啊,真是太高兴能够再次看到我自己!”法师呼喊道,并且开始踱来踱去。跟着他能看到的东西,他走到他自己那里。走到眼睛那里,或者后墙,实际上,还有他和他的同伴们刚刚经过的那道门。他大喊着,“不,不!”转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圆圈,试图掌握自己的方向,但是这对于从屋子的另一面看着自己的人而言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布鲁诺再次低声抱怨。 “这太让人糊涂了!”当瑞韦尔抓住他并试图将他转到正确的方向的时候,愤怒的哈寇评论道。 “啊,是的。”法师说,再次转向了错误的方向,向着大门走去。 “反了!”失望的瑞韦尔喊道。 布鲁诺从矮人侍从手里抢过眼睛,并且将它们都转过来对着自己那张暴怒的脸。 哈寇惊叫起来。 “嘿!”布鲁诺吼道,“转过来。” 哈寇使自己安静下来,按照要求去做了,他的身体再次面对着布鲁诺。 布鲁诺看了看瑞吉斯,窃笑着,将一个眼睛朝哈寇的方向扔去,接着,过了几秒钟后,他又将另一只也向同一方向扔去,只是扔出之前,手腕抖了一下,眼睛就旋转着飞了出去。 哈寇再次惊叫,并且晕倒在地。 瑞韦尔接住了一只眼睛;彼得多用他的嘴叼住了另一只。非常幸运的是,贝拉让他吐了出来。然而她没能接住,眼睛从她的手里跳了出去,落到地上,滚了出去。 “这太过分了,矮人国王!”戴尔瑞的女儿斥责道,“这太……“她也无法保持严肃,很快大笑起来,她的伙伴们也同样(尽管彼得多咯咯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咆哮)。瑞吉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布鲁诺随后也大笑起来,但是只笑了几秒钟。矮人国王没有忘记这样一个事实,这些随时会出差错的法师可能是他抵御黑暗精灵部队的惟一的魔法防御力量。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想法。 ※※※※ 第二天早晨拂晓,崔斯特就离开了秘银厅。前一天晚上他看到山边有一团营火,他知道那是凯蒂·布莉儿。他仍然没有尝试召唤关海法回来,并且抵御着这个强烈的欲望,提醒自己要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凯蒂·布莉儿,或者更具体地说,是她的宝剑。 他在路的一个转弯处找到了年轻的女孩,就在两块巨石阴影的交叉处。她几乎就在他的正下方,在一小块平地上,可以清楚地俯瞰秘银厅东部宽广、起伏的地形。朝阳在她正前方跃出了地平线,崔斯特只能看到她身体的轮廓。她舞了一路剑法,姿势是如此优雅,剑势缓慢,映着朝霞在她周围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剑痕。崔斯特休息下来,满意地观看着这个女孩优雅而完美的剑舞。他教给她这路剑法,如同以往,凯蒂·布莉儿又学得很好。她几乎可以成为他本人的影子,崔斯特认识到,她的行动是如此的完美、和谐。 他让她继续舞下去,既是因为这套剑法的重要性,也是因为他喜欢欣赏她的表演。 最后,在将近二十分钟后,凯蒂·布莉儿终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将手臂高举头顶分开,沉湎于朝阳之中。 “非常精彩。”崔斯特祝贺道,下去走到她身边。 凯蒂·布莉儿几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踱来踱去,卓尔精灵的到来使她看来有些困窘,也有一些苦恼。 “你来之前应该事先和女孩子打个招呼。”她说。 “我只是碰巧来到你这里,”崔斯特撒谎道,“但是看起来很幸运。” “昨天我看到哈贝尔家族的人进入秘银厅,”凯蒂·布莉儿回答,“你和他们交谈了吗?” 崔斯特摇了摇头。“现在他们无关紧要,”他解释,“我只需要和你谈谈。” 这听起来很严肃。凯蒂·布莉儿反手想要将宝剑插入剑鞘,但是崔斯特伸出手,示意她停下来。 “我正是为这宝剑而来。”他解释道。 “卡基德?”凯蒂·布莉儿惊奇地问道。 “什么?”卓尔精灵问道,显得更加吃惊。 “那是它的名字,”凯蒂·布莉儿解释说,将那把锻造精良的宝剑举在身前,它锋利的剑刃再次闪耀红光,“卡基德。” 崔斯特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这是一个卓尔语词汇!它的意思是“砍,”或者“切割者,”对于一把能够砍断坚硬岩石的宝剑,这个名字的确是很恰切的。但是凯蒂·布莉儿是如何知道的呢?卓尔精灵想知道,这个问题直接浮现在他的脸上,就如用言语询问一样。 “这把剑告诉我的!”凯蒂·布莉儿回答道。 崔斯特点了点头,平静下来。他本不该这么惊奇的——毕竟,他知道那把剑是有知觉的。 “卡基德,”卓尔精灵表示同意。他将闪光从鞘中拔出,在手中掂量着,将它刀柄向前,递给凯蒂·布莉儿,作为礼物。 她茫然地看着这份礼物,一点也不明白。 “公平的交换,”崔斯特解释道,“闪光交换卡基德。” “我打算练习协调地同时使用一把弯刀和一柄宝剑,”崔斯特回答,“接受这个交换吧。卡基德曾经祈求我佩带它,我将满足它的要求。这把剑和我是最合适不过的搭配了。” 凯蒂·布莉儿的表情由奇怪转为怀疑。她无法相信崔斯特竟然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已经花了数日——数周!——一个人呆在深山里,练习使用这把剑,与它那不寻常的智慧打交道,试图同它建立稳固的关系。 “你忘记我们的遭遇了吗?”崔斯特问道,这个问题有点令人痛苦。凯蒂·布莉儿的脸红到了底。的确,她没有忘记,永远不会,当她知道到她——或者说至少是她的宝剑,利用她的身体——是如何扑入崔斯特的怀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多么愚蠢啊。 “把剑给我,”崔斯特坚定地说,在呆住了的女孩面前挥舞着闪光的刀柄,“我和它才是真正般配的。” 凯蒂·布莉儿抗拒地握紧了卡基德。接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有些摇摆,崔斯特发现她正在同宝剑谈心,倾听它的感情。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崔斯特空着的那只手伸向宝剑,然而,令卓尔精灵惊奇和满意的是,剑尖突然逼了过来,挑向他的手掌,迫得他退了回去。 “这把剑不需要你!”凯蒂·布莉儿几乎吼着说道。 “你要和我战斗吗?”崔斯特问,他的问题让年轻的女孩平静下来。 “只是一个反应而已。”她结结巴巴地说道,竭力地道歉。 仅仅是反应,崔斯特暗自重复着,但是这恰恰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反应。这把剑愿意保护她佩带它的权力;这把剑拒绝他成为它公正的主人。 崔斯特闭起一只眼睛,瞄着闪光,轻弹它的刀背,然后将它插回腰间。他的微笑让凯蒂·布莉儿察觉到这件事的真相。 “一个测试,”她说,“你刚刚给了我一个测试!” “这是必需的。”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走卡基德,”女孩继续道,她的音调由于愤怒而升高,“即使我收下了你给我的……” “我会收下这把剑的,”崔斯特诚实的回答道,“我将会把它放到杜马松圣厅里一个安全的地方展览。” “你会要回闪光的,”凯蒂·布莉儿生气地说,“你这个说谎的卓尔精灵。” 崔斯特考虑了一下这句话,然后耸耸肩,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推理。 凯蒂·布莉儿淘气地撅起嘴巴,摇了摇头,赤褐色的长发飘过肩头。“这把剑现在已经知道我才是更优秀的战士。”她说,听起来很诚挚。 崔斯特大声地笑了起来。 “不信就拔出你的刀!”凯蒂·布莉儿生气地说,退后一步,摆好姿势,“我会让你见识一下我和我的宝剑的厉害!” 崔斯特笑得更厉害了,将双刀提在手中。这将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测试,他知道,他要看看凯蒂·布莉儿是否已经真的能够控制这把宝剑。 金属的撞击声回荡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两个朋友不断交叉换位,他们的呼吸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格斗开始后不久。崔斯特卖了一个破绽,凯蒂·布莉儿似乎完成了非常完美的一击。 卡基德直刺过来,但是剑势突然凝在了半空,接着年轻的女孩跳后一步。“你故意让我!”她谴责道,她是对的,而且由于没有继续那胜之不武的一击,她和她的宝剑通过了第二道测试。 现在测试只剩下一关了。 崔斯特一言不发,重新蹲踞下来。他没有戴那双护腕,凯蒂·布莉儿注意到,因此他不太可能会失去平衡。但是她还是冲了上来,很高兴而且攻势凶猛,他们展开了一场精彩的搏斗。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地平线,缓慢地爬向天空。 可是她无法跟上卓尔精灵的速度,事实上,她已经很久以来没有看过崔斯特如此充满活力地进行格斗了。当这场搏斗结束的时候,凯蒂·布莉儿坐在地上,她的每个肩膀上都轻轻的架着一柄弯刀,她自己的宝剑飞在数尺之外。 崔斯特有些担心那把有知觉的宝剑会为它的佩带者被如此彻底的击败而感对愤怒。他从凯蒂·布莉儿身边走开,先到卡基德那里,弯下腰去准备拾起它。但是卓尔精灵停了下来,他的手停在了离剑柄一英寸的地方。 卡基德剑柄的形状已经不再是独角兽,甚至也不是从丹卓·班瑞手中夺过它时恶魔般的样子。剑柄现在是一个圆滑的猫科动物身体的形状,有点像关海法奔跑时的样子,腿前后伸展着。然而,对崔斯特而言更为重要的是,这个猫科动物的身侧刻着一道神符——一对山峰,那是矮人之神杜马松的象征,是凯蒂·布莉儿的神祗,山下地城的守密者。 崔斯特拾起卡基德,感觉到这把剑和以往不同,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敌意或是渴求的感情。凯蒂·布莉儿就在他身边,看到他对她剑柄形状的选择表示了明显的赞赏,她开心地笑了。 崔斯特将卡基德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四章 罗丝的愤怒 
班瑞再次感到自己的强大。罗丝回来了,并且和她就在一起,而克约·欧札恩,那个可怜的克约,犯了致命的错误。以前蜘蛛神后一直宠幸着欧布罗扎家族,即使那个家族所谓的“女祭司”并不虔诚,并且有时公开表示对罗丝的轻蔑。欧布罗扎人神奇的力量,这些精神力量,使魔索布莱城所有其他家族感到惊惧,但是同样也激起了罗丝的兴趣。没有哪个家族想和克约以及她的家族开战,并且罗丝也没有这样的命令。如果魔索布莱城万一遭到来自外面世界的袭击,尤其是来自灵吸怪们的攻击——他们的洞穴离这里并不远,克约和欧布罗扎人就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 但是仅此而已。克约跃过了一条非常危险的界线。她谋杀了一位主母大人,尽管这本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她试图篡夺罗丝祭司们的力量,而且不是以蜘蛛神后的名义,这就不可原谅了。 班瑞主母知道这一切,感到罗丝的力量和意志就在她的身体里。“动荡之年已经过去。”在几乎已经修复的神堂里,她对她的家族,对聚集在她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宣布。 梅兹·巴瑞斯安戈也在那里,坐在神坛中央一个荣耀的位置上,她是应班瑞主母的个人邀请前来的。 聚集的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班瑞主母满意地在第二家族主母大人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接着由崔尔领着大家唱起对蜘蛛神后的颂歌。 结束了?梅兹·巴瑞斯安戈询问班瑞,使用安静的手语,因为在两千多班瑞士兵的吼声中她们根本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 动荡之年已经结束,班瑞用灵巧的手指回答道。 除了欧布罗扎家族,梅兹·巴瑞斯安戈猜测,对此,班瑞只是阴险地咯咯笑了出来。在魔索布莱城,欧布罗扎家族陷入了深重的危机,这已经不是秘密,确实不是秘密,因为塔那魔和其他的恶魔一直包围着欧布罗扎人的防御工事,从沿着鹰爪裂谷的岩层里揪出狗头人,甚至攻击任何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欧布罗扎人。 克约会得到宽恕吗?梅兹·巴瑞斯安戈问道,在手语快结束时她轻轻敲击左手拇指作为暗号询问道。 班瑞主母神采飞扬地摇了摇头,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崔尔,她正在那里带领聚集的人群向蜘蛛神后祈祷。 梅兹·巴瑞斯安戈不安地用她一根长长而弯曲的指甲敲着自己的牙齿,想知道为何班瑞对这个决定如此有把握。班瑞是打算独自前往讨伐欧布罗扎家族,还是想召集巴瑞森·德安戈家族也加入这个新的联盟?梅兹·巴瑞斯安戈并不怀疑她的家族和班瑞家族联合起来可以推平欧布罗扎家族,但是她对于与克约以及那些神秘的力量纠缠并不感兴趣。 麦希尔,隐身站在神坛的边上,轻易地读到了这位来访主母大人的每一个想法,立刻将它们传送给了班瑞主母。 “这是罗丝的意思,”班璃主母坚决地说道,回过头去盯着梅兹·巴瑞斯安戈,“克约诋毁了蜘蛛神后,因此,她必将受到惩罚。” “是按照惯例,由学院执行吗?”梅兹·巴瑞斯安戈问道,这也是她的希望。 一股炽热的火花从班瑞主母闪着红光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由我。”她直率地答道,同时将头转了回去,这意味着她对梅兹·巴瑞斯安戈的回答到此为止。 梅兹·巴瑞斯安戈非常明智地没有再问下去。她躺回椅子里,试图理清这个令人吃惊而又让人烦扰的消息。班瑞主母没有说组织各家族的联盟进攻欧布罗扎;她宣布这是一场个人的战争。她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击败克约?或者那些恶魔,甚至连巨大的塔那魔,都已经更完全地为她所控制,远远超出了自己原本的想象?这个想法使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主母大人心中惊惶失措,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愤怒而野心勃勃的班瑞主母还会进行什么别的“惩罚”吗? 梅兹·巴瑞斯安戈深深地叹了口气,让这些想法散去。现在她几乎做不了什么,坐在班瑞家族的神堂之中,周围是两千多名班瑞士兵。她只有相信班瑞,她知道。 不,她默默地纠正自己,不是信任,永远不是。梅兹·巴瑞斯安戈只有盼望班瑞主母会认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更有价值——不管现在局势会怎样发展——活着而不是死掉。 ※※※※ 班瑞主母坐在一只闪着蓝光的魔浮碟上,亲自领导着她的队伍。这支部队从班瑞家族开拔,走下凯拉卓,穿过城市。一路上唱着对罗丝的颂歌,向欧布罗扎家族行进。班瑞蜥蜴骑士们在柏殷永的带领下,于部队的两翼策应,并且清除队伍前面的障碍,保证不会有其他家族好奇的围观者妨碍行军。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第一主母大人外出,都必然采取预警措施;但是班瑞主母并不担心有任何埋伏,现在不。除了梅兹·巴瑞斯安戈以外,没有人知道班瑞的这次行军,而且那些小家族不论是单独还是合谋。没有经过事先周密的谋划是绝对不敢向第一家族发动袭击的。 从巨大洞穴的另一端也开过来一支队伍,也是由一个班瑞人领导。崔尔,贡夫以及卓尔精灵学院其他的女教师和教官们都从他们的建筑物里出来,领着他们的学生,一个不少。通常,正是这股力量,强大的学院,来惩罚对魔索布莱城犯下罪行的单个家族,但是这次崔尔已经告诉她的主管们,他们来这里仅仅是观看,观看罗丝展现出来的无比的荣耀。 当两支队伍在鹰爪裂谷汇集的时候,那里早已聚满了人,他们的人数一下翻了五番。城市里每个家族的贵族和士兵都赶出来看这次空前壮观的场面,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班瑞家族和欧布罗扎家族这次将永远结束他们之间的争斗。 当他们来到欧布罗扎家族的大门前的时候,班瑞家族士兵立刻在主母大人身后围成了一个防御的半圆圈。护住了她,这并非为抵御克约或是欧扎恩家族,而是提防聚集在这里的其他人。人们议论纷纷,狂热地打着卓尔族手语激烈地交谈着,那些恶魔知道即将有大灾难发生,都兴奋地狂奔着,在欧布罗扎家族的堡垒外快速穿行,甚至用他们已恢复的魔法偶尔射出一个蓝白色的闪电或是火球。 班瑞主母让这一幕上演了几分钟,知道这将给这个注定毁灭的堡垒里面带来巨大的恐惧。她比其他人更喜欢品味这一时刻,想慢慢享受从这个她最恨的家族的堡垒里溢出的恐惧的美味。 开始的时刻到来了——确切地讲,应该说是结束的时刻。班瑞知道她必须如此。在战前的典礼上,她从幻象中看到了这一点,尽管她也有和梅兹·巴瑞斯安戈一样的疑虑,但是班瑞对蜘蛛神后深信不疑,坚信是罗丝的意愿要毁灭欧布罗扎家族。 她伸手从长袍下取出一小块硫磺,与圣者给她的那块相同,正是那块硫磺使女祭司们打开了凯拉卓后面小屋中通往深渊魔域的大门。班瑞将手伸向空中,她向上升了起来。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噼啪的爆炸声,一阵轰鸣的雷声。 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转而注视着班瑞主母,看着她在离洞穴地板二十英尺高的地方盘旋。 柏殷永出于对他母亲安全负责的考虑,看了看索安图,他的表情充满苦恼。他以为他的母亲在那个位置极其容易受到攻击。 索安图对他报以嘲笑。他不是女祭司;他无法理解班瑞主母在那一时刻比她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更加受到保护。 “克约·欧扎恩!”班瑞喊道,她的声音像经过放大一样,如同巨人。 ※※※※ 克约将自己锁在欧布罗扎堡垒最高大的石笋堆里最上一层的一间屋子里,她听到了班瑞的呼喊,听得清清楚楚。她紧紧握着主座两边雕刻精美的大理石扶手。她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现在,克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她的力量,然而现在,第一次,她无法驾驭它们!一定出了什么极为严重的问题,她知道;尽管她相信罗丝一定在背后做了手脚,但是就和动荡之年刚刚开始时蜘蛛神后的许多女祭司所感觉的一样,她觉得这次的麻烦甚至超越了罗丝的能力。 问题就发生在克约被那个放出来的塔那魔赶回家族的不久之后。她和她的女儿们聚在一起讨论驱散那些恶魔的办法。如同以往高效的欧布罗扎会议一样,她们通过心灵感应交换意见,相当于同时进行好几组重要的交谈。 防御计划制定得非常成功——克约越来越坚信那些塔那魔将很快被送回属于它们的地方,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她和她的家族就可以去好好地惩罚一下班瑞家族以及其他人。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塔那魔投出了一道闪电,那道灼热的、令人目眩的电光在欧布罗扎堡垒的外墙上划出了一道裂缝。那本身并不糟糕;这座堡垒,如同魔索布莱城所有家族的堡垒一样,能够经受无比严峻的考验,但是那道风电,魔法力量的回归,意味着欧布罗扎人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与此同时,通过心灵感应的交谈突然中止了,她们反复尝试,但是这个注定毁灭的家族的贵族们仍然无法重新开始心灵感应。 克约是魔索布莱城最聪明的卓尔族之一。她聚集精神的力量无与伦比。她感觉到精神力量仍然在她的大脑里面,那是使她能够穿过墙壁或者从敌人胸中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的力量。它们依然在那里,深深地埋在她的思想里。但是她无法让它们释放出来。她不断地责怪自己,怪自己在灾难面前无法集中精神。她甚至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期望物理震动能够激发出一些魔力的表现。 她的努力是徒劳的。当动荡之年完结,世界上绚丽的魔法挂毯被重新织就的时候,许多起伏不定的边缘效应发生了。世界上开始出现魔法的死区,在那里没有任何魔法可以起作用,或者。更糟糕的是,在那里没有任何法术可以按照意愿发挥作用。那些边缘效应中的另一个就是精神力量,类似与魔法的思想力量。力量仍然在那里,正如克约所感觉到的那样,但是却需要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全新的精神路径来释放它们。 灵吸怪们,如麦希尔曾告知班瑞主母的那样,早已找到了那条路径,并且它们的力量几乎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强大。但是它们是一个完全利用精神意念力的种族,是一个全社会共享智力的种族。灵吸怪已经做出必要的调整以重新获得它们的力量,但是克约和她曾经强大的家族却不行。(`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因此第三家族的主母坐在黑暗中,紧闭双目,努力集中着精神。她听到了班瑞的呼喊,知道如果她不出去应答的话,班瑞很快就会自己来到她的面前。 如果再有一些时间,克约就可以理清这个精神上的谜题。如果有一个月的时间,或许,她可以再次唤出她的力量。 克约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克约一个小时也没有。 ※※※※ 班瑞主母感觉到硫磺块中脉动着的魔力,一股来自于内部的热流,迅速变得强烈起来。当她移动手掌,发现硫磺要她改变一下角度的时候,她非常吃惊。 班瑞点点头。她知道某种物质界之上的力量,某个深渊魔域的生物,甚至很可能就是罗丝本人,正在引导着她的移动。她举起手来,将搏动着的硫磺块对准欧布罗扎堡垒最高塔楼的顶层。 “你是谁?”她问道。 我是厄图,她的意识里闪过这个回答。班瑞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生物是一个贝勒魔族,是所有塔那魔中最可怕也是最强大的。罗丝如此慷慨地帮助了她! 她能够感觉到那个与她联系的生物在硫磺里所植入的纯粹的邪恶,并且感觉到力量正在不断增长,随时可以向她希望的任何地方爆发,或许还可能将厄图带到她身边。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尽管她并不知道。 她感觉到这是这件宝物自己的力量,这看似无害的硫磺块,被赋予了罗丝的魔力,挥舞在魔索布莱城中蜘蛛神后最高的女祭司手中。 纯粹出于下意识,班瑞平伸手掌,硫磺射出了一道黄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光线击中了欧布罗扎塔楼高处墙壁上恰好挡在克约和班瑞之间的那部分。光亮与能量线围绕着石笋堆,爆裂声此起彼伏,光线钻入石块中,并使之破碎。 硫磺块再度归为平静,它表面上所活跃着的能量释放了出来,但是班瑞没有把手放下来,仍然敬畏地望着塔楼的墙壁。 她身后的上万个黑暗精灵也都盯着那道墙壁。克约也呆呆地盯着前方,她突然看到那道毁灭性的黄光吞噬掉前进路上的石块,射了进来。 城市里面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看到塔楼的顶部被炸成碎块,随后被四散吹开。 克约就坐在那里,仍然坐在她的黑色大理石王座上,突然暴露在外面,瞪视着下面庞大的人群。 许多长着翅膀的塔那魔在这个随时会受到攻击的主母大人四周盘旋,但是它们没有过分接近她,因为它们非常明智地知道,哪怕偷走厄图的一点点乐趣,也会让他勃然大怒。 克约,这个总是骄傲而强大的主母大人,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走到塔楼的边缘。她俯瞅着这些围观的家伙,由于对她神奇力量的敬畏,许多黑暗精灵,甚至主母大人,都避开她审视的目光,好像她正从高处决定该为这次进攻惩罚谁。 最后,克约的视线凝在了班瑞主母的身上,班瑞毫不畏缩,也没有转过头去。 “你好大的胆子!”克约怒吼道,但是她的声音似乎很小。 “你才好大的胆子!”班瑞主母大声回答,她声音的能量在洞穴的四壁上回荡,“你背叛了蜘蛛神后。” “回深渊魔域见你的罗丝去吧,那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顽固的克约回答道,这也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班瑞将手举得更高,再次感觉到能量奔涌,打开了一道两个世界间的大门。没有黄光射出来,根本没有可见的力量,但是克约却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试图大声呼喊反抗,但是除了呜咽和咯咯的响声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脸面突然被扭曲,拉长。她试图抵抗,脚跟紧紧踏在地面上,再次集中精神,期望能够呼唤出她的力量。 克约觉得自己的肌肤被从骨骼上拖了下来,整个身体被拉变形,拉长,硫磺块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她。她顽固地忍受着这难以置信的痛苦,恐怖地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她张开嘴,想要再喊出一两句恶毒的咒骂,但是从她嘴里伸出来的只有她的舌头,被拉得长长的挂在外面。 克约觉得整个身体被从塔楼上拉了下来,向硫磺块和那道门飞去。她本该早就死了;她知道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自己本该早已死去。 班瑞主母平稳地举着手掌,但是当她看到克约古怪的被拉长的身体突然从破败的塔顶飞起,向她直冲过来的时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见到这一情景,几个卓尔精灵,包括柏殷永在内,都尖叫起来,有的人再次屏住呼吸,而其他的人开始呼唤罗丝的荣耀,克约被拉伸得狭长如一枝活着的标枪,飞进了硫磺之中,那道门将带她到深渊魔域,去厄图——罗丝指定的折磨代理人那里。 恶魔们跟在克约身后飞来,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咆哮着,不断向欧布罗扎堡垒放出闪电、燃烧着的爆裂火球以及其他令人目眩的魔法表演。在厄图的强迫下,它们身形拉长变细,飞入硫磺之中,班瑞勉力克服自己的恐惧举着硫磺块,它已经变成耸人听闻的纯粹的力量。 在短短的时间内,所有的恶魔,甚至最巨大的塔那魔,都飞了进去。班瑞主母仍然能够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是不知何故变换进了硫磺之中。 突然间,一切又恢复平静。许多黑暗精灵相互探询,想知道惩罚是否已经结束,欧布罗扎家族是否将被允许在新的首领领导下继续存在。从几个不同家族来的贵族们快速地打着手势交换意见,对班瑞现在是否会指派她自己的一个女儿执掌第三家族深表关心,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将进一步提高她在这个城市里的根本地位。 但班瑞不是这么想的。这是一场罗丝要求的惩罚,一场彻底的惩罚,与以往魔索布莱城对任何一个家族所进行的惩罚一样可怕。再次根据厄图心灵传送的指示,班瑞猛地将搏动的硫磺块丢进鹰爪裂谷,这时她身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黑暗精灵们认为这次仪式已经结束,她张开手臂,命令所有的人一起观看罗丝强大的力量。 他们感到脚下的魔爪裂谷中传来第一声隆隆的巨响。一小段令人焦虑等待的时间过去了,太平静了,实在太安静了。 克约的一个女儿出现在坏掉的塔楼敞开的平台上。她跑到边上,呼唤着,向班瑞主母恳求。过了一会儿,班瑞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她偶然看了一眼边上,看着巨大的鹰爪裂谷里一个手指样的裂口。 她的眼睛突然张得大大的,发出一声黑暗精灵所听刘过的最为恐怖的尖叫。从用漂浮魔法升到的这个较高的地方,班瑞主母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立刻做出了反应,高高地,展开手臂,痴迷地向着她的女神高呼。很快,聚集的人们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因。 一根巨大的黑色触须蜿蜒在魔爪裂谷的边缘,在欧布罗扎堡垒后面扭转行进。如同一阵波动,黑暗精灵们向后退了回去,所有人都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这时那根二十英尺粗的畸形怪物绕到了后面,沿着边缘,接着又绕到了背对着裂谷的前面的墙壁。 “班瑞!”绝望的,命定毁灭的欧布罗扎恳求道。 “你们拒绝了罗丝,”第一主母大人平静地回答,“享受一下她的威力吧!” 当这根触须,罗丝愤怒的手掌,紧紧抓住欧布罗扎堡垒的时候,洞穴的地面轻轻的颤抖起来。这个东西稳稳地扫过之后,墙壁扭曲变形随之崩塌。 塔楼也开始坍塌,克约的女儿从上面跳了下来。她跳过那根触须,尽管身受重伤,但是仍然活着,一队黑暗精灵向她包抄过来。尤德占特·安戈也在其中,这位强大的武技大师推开其他的人,不让他们伤害这个令人同情的生物。他用有力的臂膀抱起这个欧扎恩,透过模糊的双眼,这个垂死的女人望着他,甚至设法挤出一丝衰弱的微笑,似乎她在期盼他能够挽救她。 乌德占特大声嘲笑,把她举过头顶向前冲去,将她甩到触须的旁边,丢到曾经是她家族城堡的翻滚的碎石之中。 欢呼声、尖叫声震耳欲聋,当触须扫过曾经是欧布罗扎家族领地的其他的地方时,发出的隆隆响声更加惊人,所有建筑物以及所有的卓尔精灵都被扫入裂谷之中。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五章 贪欲 
雇佣军头领晃着他的秃头,做出以往他与班瑞主母作对时一样目中无人的举动。此刻,第一主母可怕的威力显露出来了,表明她能成为蜘蛛神后最偏爱的人是当之无愧的,因此贾拉索对她计划的置疑就显得更加危险了。 崔尔在一旁讥笑贾拉索,伯殷永则闭起双眼;他们都不想看到这个对他们有用的男人真的被杀死。然而,布雷登凯斯依然凶残无比,她焦急地舔着嘴唇,握紧缠在腰间的那根五头触须长鞭,希望她的母亲能够让她代为效劳。 “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贾拉索坦率地讲道。 “罗丝却不是这样指示我的。”班瑞答道,她似乎非常镇定和沉着,藐视着这个男人。 “我们还不能确信我们的魔法像希望的那样仍然有效。”贾拉索说道。 班瑞点点头,其他人随即意识到,他们的母亲竟会对这个雇佣兵的负面作用如此满意,这实在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贾拉索的怀疑是中肯的,事实上,他帮助班瑞理顺了她所谋划的新的联盟和进军秘银厅的细节。 等到所有这一切都水落石出,崔尔猜疑地注视着她的母亲。如果班瑞主母像她公开声明的那样,从蜘蛛神后那里直接得到了指示,那么她为什么还需要,甚至是容忍这些挑衅和置疑呢?为什么班瑞主母还需要得到关于进军是否明智这样最基本的问题的答案呢? “魔法是可靠的。”班瑞回答道。 贾拉索承认这点。他在卓尔城市内外的见闻似乎都支持班瑞的这种看法。“欧布罗札堡垒被击溃的消息传开后,您想要结成新的联盟就没有麻烦了。梅兹·巴瑞林安戈一直都持赞同态度,而且其他主母连暗示自己不想服从你的领导的言行都不敢有。” “鹰爪裂谷足以容下这些家族的瓦砾。”班瑞冷冷地说道。 贾拉索暗自窃笑。“确实,”他说,“的确是到了结成联盟的时候了,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联盟必须达成。” “也到进军秘银厅的时候了,”班瑞打断他的话,以一种定局的语气说道,“是从绝望中振作起来,为蜘蛛神后赢得至高无上的荣耀的时候了。” “我们遭受的损失也不小,”贾拉索大胆地继续道,“本可以让欧布罗札家族和他们的狗头人奴隶作为先头部队,让他们在矮人为黑暗精灵准备的陷阱里垂死挣扎。” “狗头人还可以在魔爪裂谷里它们的洞穴中重新培养。”班瑞向他保证。 贾拉索没有否认,但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裂谷边缘的隧道,整个欧布罗札家族已经覆灭。班瑞会得到一些狗头人,也许有几百个,但是欧布罗札家族本可以提供数千个。 “这座城市的等级也有问题,”佣兵头子继续讲道。“第三家族不复存在,而且第四家族没有主母大人。你自己的家族也没有从那个叛徒的逃亡中恢复过来,还牺牲掉了丹卓和范德丝。” 班瑞突然朝她的王座走去。贾拉索没有畏缩,但班瑞的孩子们却感到害怕,他们担心母亲听出这个雇佣兵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当这些活着的孩子在分享他们兄弟姐妹死去所留下的责任和机会时,班瑞主母绝对不会容忍他们之间有任何的争吵。 班瑞如同她突然开始一样突然停了下来,站在王座前。她危险的目光扫过她召集来的每个孩子,最后完全落在那个无礼的雇佣兵身上。“跟我来。”她命令道。 贾拉索闪到一边,让她先通过,然后自己顺从而精明地跟在她的身后。崔尔打算跟过去,但班瑞转过身来制止住她的女儿。“只要他一个人来就够了。”她低吼道。 在宫殿的中央有一根黑色的柱子,当班瑞和雇佣兵走近柱子时,便能在看似完整无暇的柱子的一侧看到一条裂缝。裂缝变大,暗门慢慢地打开了,这两个人进到里面的圆柱形房间。 门自动关闭,将他们与外面的人隔离开来,贾拉索估计班瑞可能会冲他大吼,或者责备,甚至威胁他。但班瑞主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平静地朝地面上的洞口走去。她走到洞口上,但没有掉下去,而是踏着魔法能量的气流飘向下面的一层,那里是巨大的班瑞石笋堆的第三层。贾拉索一看到道路,立刻跟了上去,但当他们到达第三层时,他必须加快速度才能跟上这个匆忙的主母大人,他们一层层向下滑去,直到来到大石笋堆下面的地牢里。 她仍然一句话都不说,贾拉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监禁在这里。许多卓尔精灵,甚至卓尔贵族都有这样残酷的遭遇;有谣传说,班瑞的几个囚徒已经被关了一个多世纪,不断地遭受折磨,然后再由女祭司们治好,继续接受严刑拷问。 班瑞朝站在杂乱掩饰着的牢门旁的两个士兵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贾拉索跟在班瑞身后走进牢房,看到一个样子古怪、身材粗壮的矮人用链子锁在远处的墙壁上,这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非常好奇。雇佣兵回头看了看班瑞,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她没有佩戴那条总不离身的用矮人牙齿做装饰的项链。 “刚抓到的?”贾拉索问道,尽管他怀疑的不是这样。 “两千年了,”班瑞回答,“我来向你介绍一下冈达伦·战锤,战锤族的先人,秘银厅的创建者。” 贾拉索几乎站立不稳。他当然听过这个传说——班瑞主母的牙齿垂饰中囚禁着一位古代矮人国主的灵魂,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联系。他随后意识到,这次向秘银厅的全面袭击并不是针对崔斯特·杜垩登的,这个叛徒仅仅是班瑞蓄谋已久的征服计划的导火索,一个借口而已。 贾拉索突然好奇地盯着班瑞。“两千年?”他大声地重复着,当时他只想知道这个干瘪的卓尔实际年龄到底是多少。 “我囚禁他的灵魂已经有许多个世纪了,”班瑞继续道,眼睛直盯着那个年迈的矮人,“在罗丝听不到我们呼唤的那个时期。这个东西被毁掉了,冈达伦出来并再次活了过来。”她走过去,抬起她那张扭曲的脸看着被毒打、全身赤裸的矮人又长又尖的鼻子,然后将一只手放到他丰满结实的肩膀上。“活着,但却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 冈达伦清清喉咙,好像打算朝班瑞吐口水。但当他看到一只蜘蛛从班瑞手指上的戒指里爬出来,爬到他的肩膀上,进而朝他的脖子爬过去时,他停住了。 冈达伦知道班瑞不会杀死他,她需要他来帮助她完成那个蓄谋已久的征服计划。他并不怕死,他宁可死也不愿受到如此的折磨或者面对无意中导致自己的人民被击溃的现实。班瑞身边那个可憎的夺心魔已经不止一次侵入了冈达伦的思想,从这个顽强的老矮人身上偷取了大量的情报。 从道理上讲,冈达伦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但他现在非常地不舒服。冈达伦最憎恨的就是蜘蛛,憎恨并且害怕。当他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爬动着的东西在他脖颈上的时候,他浑身都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班瑞从他身旁走开,让她的宠物蜘蛛仍然留在矮人的脖子上。她再次转向贾拉索,脸上一幅盛气凌人的表情,好像冈达伦的存在会让这个持怀疑态度的雇佣军产生彻底的转变。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贾拉索从来没有怀疑过魔索布莱城将会征服秘银厅,也从来没有怀疑这次征战最终将会获胜。但占领之后的结果又会如何呢?现在卓尔城市里一片混乱;不久就会有一场恶斗,也许是一场公开的战争。来填补欧布罗札家族灭亡以及何尼特劳斯·特拉巴死去后所留下的空白。几个世纪以来,雇佣军首领和他的秘密军团一直生活在危险的边缘,他知道过分攫取权力的危险,知道如果有人过分延伸他的力量的话,一切就只会崩塌。 但贾拉索也知道,他不可能说服班瑞主母。就这样,他下定决心。让班瑞进军秘银厅去吧,他不会再对此进行任何置疑。他甚至会鼓舞她。如果事情真像她计划的那样,那么一切都好办。 如果不是…… 贾拉索不愿去考虑那些可能性。他知道贡夫的立场,知道这个男巫师的不满以及达耶特独立佣兵团,这个几乎完全由男人组成的军团的不满。让班瑞去秘银厅吧。如果她失败了。那时贾拉索就会接受班瑞自己的建议并且“从绝望中站起来。” 当然如此。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六章 敞开心扉 
崔斯特正是在那块朝东的高地上找到了她,几周来她一直在那儿练习,并最终征服了她那柄固执的宝剑。山峰巨大的阴影压了过来,太阳渐渐落到山峰后。最先出来的星星发出闪亮的光辉,在银月城以及更东边的桑达巴上空闪烁。 凯蒂·布莉儿一动不动地坐着,蜷着腿,将胸轻轻地靠着膝盖。即使她听到了这个行动寂静无声的卓尔的到来,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轻轻地前后摇晃着,凝视着愈来愈深的夜色。 “今晚好美啊,”崔斯特说道,凯蒂·布莉儿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吓得跳起来,他意识到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到来,“但山风还是很刺骨。” “马上要到冬天了。”凯蒂·布莉儿轻轻地答道,没有将目光从东方幽暗的夜空中移开。 崔斯特想找一个话题继续和她谈下去。他现在觉得自己非常笨拙,奇怪的是,这些年来他和凯蒂·布莉儿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卓尔精灵走过去在凯蒂·布莉儿身旁蹲下,但没有看着她,就像她也没有看他一样。 “今晚我要召唤关海法。”崔斯特说。 凯蒂·布莉儿点点头。 她继续的沉默让卓尔精灵感到有些难以捉摸。这是他在小雕像修复后第一次召唤黑豹,这不是一件小事。黑豹雕像的魔力会恢复如初吗,关海法能否再回到他的身边?弗烈特曾向他担保,但崔斯特不那么有把握,在任务完成、痊愈的黑豹回到他身边之前,他不能安逸地休息。 这对凯蒂·布莉儿来说也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应该和崔斯特一样关心,因为她和关海法也是亲密的伙伴。但她仍然没有回答,她的沉默让崔斯特心中有些恼火,崔斯特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看到晶莹的泪珠从凯蒂·布莉儿蓝色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这些泪水让崔斯特忘却了恼火,它们也告诉他,他和凯蒂·布莉儿之间的那件事很明显并未被深深地掩埋起来。他们上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彼此隐瞒了那次尴尬遭遇后他们都想询问的问题。那时候凯蒂·布莉儿不得不集中全部心神,努力去控制她的宝剑,但是现在这个任务完成了。现在,像崔斯特一样,她也有时间来考虑了,凯蒂·布莉儿已经记起了那时的情景。 “你知道是那柄剑的缘故?”她几乎是在请求地问他。 崔斯特笑着尽力去安慰她。当然是那柄有感觉的宝剑操纵她扑向崔斯特的怀抱。完全是那把剑,也只是那把剑。但是崔斯特心中很大一部分——凯蒂·布莉儿或许也是这样,他看着她的脸时心中想到——希望并非如此。在卡基德导演的那次意外后,他们在一段时间内不可否认有些紧张而尴尬,那是一种复杂的局面,现在似乎更加复杂了。 “你将我推开,做得很对。”凯蒂·布莉儿说道,她吸吸鼻子,清清喉咙隐藏了一声抽泣。 崔斯特沉默了许久,他知道他的回答潜在的分量。“我将你推开,仅仅是因为我看到了剑柄。”崔斯特说,他的回答将凯蒂·布莉儿的注意力从东方的夜空中吸引回来,她直视着这个卓尔精灵,深蓝色的眼睛锁住他那双紫色的眸子。 “就是那柄剑,”崔斯特轻声说道,“就是因为那柄剑。” 凯蒂·布莉儿眼睛一眨不眨,几乎屏住了呼吸,她在想这个卓尔是多么高尚啊。其他的男人多半不会问为什么,一定会利用这种机会。那是一件坏事吗?现在这个年轻的姑娘问自己。她对崔斯特的感情很深很真实,那是一种友情和爱情相交织的感情。如果他在那间屋子里向她示爱会是一件坏事吗? 是的,她肯定,那对他们都不好,因为那时献出的是她的身体,并且是在卡基德的控制之下。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但是如果那时崔斯特宽纵自己对凯蒂·布莉儿的爱意,如果他不是那么高尚,向这种献身的诱惑屈服,那么很可能他们两个再也不会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了。 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山上寂静的高地里,任由寒冷清爽的山风吹在他们的身上,让满天比以往更加明亮的星星闪烁地笼罩着他们。 “你是个好人,崔斯特·杜垩登。”这个充满感激的姑娘向他真诚地笑着。 “几乎算不上人类。”崔斯特答道,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很高兴他们之间的紧张得以缓解。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缓解。笑声和笑容几乎马上就消失了,他们仍然在相同的地方,处在同样尴尬的境地,这个地方既显得有些浪漫,又有些令人担忧。 凯蒂·布莉儿重新仰望星空;崔斯特也是如此。 “你知道我爱他。”年轻的姑娘说道。 “你一直都是爱他的。”崔斯特回答,当凯蒂·布莉儿再次转过脸看着他时,他脸上的笑容是诚恳的。 她几乎立刻又将脸转开,继续望着那些明亮的星星,她想起了沃夫加。 “你本来就要嫁给他的。”崔斯特继续道。 凯蒂·布莉儿却不那么肯定。虽然她真的很爱沃夫加,但这个野蛮人身上却背负着他的血统及部族的重担,在这个部族中人们从不把女人当成伴侣,而当成是仆人。沃夫加确实超越了他部族人民的许多狭隘的思维方式,但当他和凯蒂·布莉儿的婚期将近时,他对她的保护欲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侮辱的程度。这一点,骄傲而有才华的凯蒂·布莉儿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的疑惑很明显地在脸上显露出来,崔斯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因而很容易地看出了她的疑惑。 “你本来要嫁给他的,”他又说了一遍,他坚定的声音使得凯蒂·布莉儿重新望着他。 “沃夫加并不愚蠢。”崔斯特继续说道。 “别完全归咎于恩崔立和半身人的宝石。”凯蒂·布莉儿警告他。自从那次卓尔围剿团的威胁过去,自从沃夫加死后,崔斯特就一直向她和布鲁诺——这个矮人国王恐怕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想听到这件事的缘由——解释,恩崔立扮成瑞吉斯的模样,利用了沃夫加佩戴的红宝石垂饰的催眠魔力。然而,这种说法并不能完全解释这个野蛮人疯狂的行为,因为在恩崔立到秘银厅之前很久沃夫加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但的确是那块宝石让沃夫加陷得更深的。”崔斯特反驳道。 “只是将他推到他想去的地方。” “不是。”这声简短的回答充满了绝对的信任,让凯蒂·布莉儿沉默下来。她将头抬起,浓密的栗色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她的肩膀上,她等待着卓尔精灵详细的解释。 “他受到了惊吓,”崔斯特继续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他的凯蒂·布莉儿更让非凡的沃夫加感到害怕了。” “他的凯蒂·布莉儿?”她重复着。 崔斯特因她的过度敏感而发笑。“他的凯蒂·布莉儿,正如他是你的沃夫加一样。”他说,凯蒂·布莉儿完全被这些话语所吸引,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爱你,”崔斯特接着说道,“全心全意地爱你。”他停了下来,但是凯蒂·布莉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他的每句话。“他爱你,这种爱令他感到自己脆弱,也感到惊恐。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不管是痛苦折磨,还是战斗,甚至死亡,能够让沃夫加感到惊恐,但是对凯蒂·布莉儿哪怕是最轻微的伤害都会让他觉得仿佛心房中插着一柄灼热的匕首。 “因此,在你们结婚前那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行为显得愚蠢而疯狂,”崔斯特说道,“就在下一场战斗中,你的力量和独立将会像沃夫加面前的一面镜子,反映出他的错误。和他那些骄傲的人民不同,也和伯克斯加不同,沃夫加会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永远不会重犯。” 倾听着这个睿智的朋友的叙述,凯蒂·布莉儿清楚地回忆起了沃夫加被杀害的那场战斗。对凯蒂·布莉儿的过度担心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这个野蛮人的牺牲,但是在他即将永远离开这个女孩之际,他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的确认识到他的愚蠢让他以及让他们俩所付出的代价。 凯蒂·布莉儿现在不得不相信了,在卓尔精灵的启发下她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她相信自己对于沃夫加的爱是真挚的,而且也是值得的,以前她的确错怪他了。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自从沃夫加死后,凯蒂·布莉儿这是第一次在回忆他的时候没有带着愧疚的刺痛感,没有担心假如他还活着她可能反悔他们的婚约。因为崔斯特是正确的;沃夫加会承认他的错误,尽管他无比骄傲,而且他会变得成熟,如同以往一样。那是这个男人最吸引人的品质,一个近乎孩子气的品质,他总是看着这个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生活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变得越来越好。 凯蒂·布莉儿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以来最为真挚的笑容。她突然感到解脱,突然完全从过去的烦扰中走了出来。能够迈向崭新的生活。 她看着卓尔,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流露出的好奇几乎让崔斯特感到惊奇。她能够走向新的生活,但是它确切的含义是什么呢? 慢慢地,凯蒂·布莉儿开始摇头,崔斯特终于明白她的举动一定和自己有关。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拂开散落在她脸颊旁的几缕秀发,他乌黑的皮肤和她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是在夜晚柔和的星光下。 “我爱你,”卓尔承认。这句直率的告白并没有让凯蒂·布莉儿感到吃惊,丝毫也没有,“正如你爱我一样,”崔斯特继续道,非常从容,相信自己的话是非常中肯的,“现在我也必须计划未来,沃夫加已经不在,我必须在我的朋友们中间,在你的身边,找到我的位置。” “或许在将来……”凯蒂·布莉儿说道,她的声音轻如耳语。 “或许,”崔斯特同意,“但是现在……” “朋友。”凯蒂·布莉儿说完。 崔斯特把手从她的脸颊旁移开,举在她的面前;凯蒂·布莉儿伸出手来与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朋友。 时间似乎停滞,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没有一句话,或许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但是这时他们身后的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他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 “愚蠢的精灵为什么不在秘银厅里面召唤。”布鲁诺大声吼叫着。 “星界更适合关海法。”瑞吉斯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他们两个从高地后不远处的一丛灌木里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停下来加入到他们两个朋友中间。 “愚蠢的精灵?”凯蒂·布莉儿问她的父亲。 “哼!”布鲁诺哼了一声,“我不是说……” “好吧,确切地说……”瑞吉斯开始纠正,但是当布鲁诺将他那张满是疤痕的脸转向半身人,并且冲着他咆哮的时候,瑞吉斯改变了主意。 “没错,我说过愚蠢的精灵!”布鲁诺承认,主要是对着崔斯特讲的,几乎接近他以往的道歉,“但是我有我的工作要做。”他回头望着来时的小路。望着秘银厅东边大门的方向。“在秘银厅里!”他最后说道。 崔斯特拿出那个玛瑙雕像,将它放在地上,故意恰好放在矮人沉重的靴子前。“当关海法回到我们身边时。我会向她解释你是多么不辞辛苦地赶来看她返回。”崔斯特得意地笑道。 “愚蠢的精灵。”布鲁诺小声嘀咕着,他完全可以预料到,崔斯特一定又会让大猫睡在他身上,或是什么更可怕的恶作剧。 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放声大笑,但是当崔斯特开始默默地召唤黑豹时。他们的欢笑变得紧张不安。假如雕像的魔力没有恢复,假如关海法没有回到他们身边,那么他们将要承受像失去沃夫加时那样巨大的悲痛。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甚至连喧嚷的布鲁诺,至死也都不会否认他对于这只神奇黑豹的友情。当灰烟环绕着小雕像出现,盘旋着,慢慢实体化时,周围一片静寂。 当关海法看到她的四个朋友静静地站在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她完全糊涂了。 看到他信任的朋友再次完整而健康的出现在面前,崔斯特最先开心地大笑起来,黑豹漆黑的皮毛在星光下闪着光泽,圆滚的肌肉仍然绷紧而强壮。 他让布鲁诺和瑞吉斯都目睹了这一时刻。当关海法回来时,他们四个站在旁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假如第六个同伴,沃夫加,贝尼加之子,也能加入到他们中间,这一切就会更加完美,在这高地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在满天的繁星下,在秘银厅最后的和平时光里。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四篇 卓尔来袭 
当我们秘银厅和直接相关地区所有防御者的防御准备接近尾声的时候,在卓尔即将到来之际,我注意到了一些真正令人惊异,并且真正感人的东西。 我是一个卓尔精灵。我的皮肤证明我与众不同。乌黑的肤色清楚无疑地表明了我的血统。然而,没有一个人为此投来异样的目光,哈贝尔家族和长鞍卫的脸上并没有惊疑的表情,而性情暴躁的伯克斯加以及他好战的臣民们也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任何矮人向我伸出一根谴责的手指,甚至连詹尼尔·戴格那,这个不喜欢一切非矮人族生物的家伙也是如此。 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卓尔会袭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贪求富有的矮人们的财富。不管原因如何,对于防御者,我都问心无愧。这种感觉对我而言是多么美妙,数月以来我一直背着自责的担子;我为前一次的袭击而感到内疚,为沃夫加而感到内疚,对凯蒂·布莉儿为友谊而一路追逐我直到魔索布莱城而感到内疚。 我一直背负着这副重担,然而我周围的人都竭力想减轻我的负担,直到我完全卸掉了这个负担。 你无法理解这种认识对于一个有着我这样过去的人而言是多么特别。那是一种真诚的友谊的表示,并且使它更为宝贵的是,它是一种真情的自然流露,没有任何的意图。过去有太多次,我的“朋友”们也会做出这样的表示似乎想证明什么,但是更多的是对他们自己而不是我。他们会自我感觉更加良好。因为可以看到明显的不同,比如我皮肤的颜色。 关海法从来没有那样过。布鲁诺也没有。凯蒂·布莉儿或瑞吉斯也同样。沃夫加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轻视我,公然地,没有任何借口,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卓尔。他们是诚实的,因此,他们一直是我的朋友。但是在准备战争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到友谊的范围扩大了许多倍。我开始了解秘银厅的矮人们,盘石镇的男人和女人们,以及更多真正接受我的人。 这就是友谊诚实的本质。逐渐变得真诚,而不是为自我服务。因此在那些日子里,崔斯特·杜垩登开始明白,第一次也是永远地明白了,他不属于魔索布莱城。我终于抛掉了愧疚的重担。我的心在微笑。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七章 布灵登石城 
他们是隐藏在阴影中的黑影,轻快地移动着,在眼睛还没有捕捉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声音。尽管三百个黑暗精灵列队前进,但是右翼、左翼、中路都没有丝毫声响。 他们来到魔索布莱城的西部,始终在寻找更加容易也更宽阔的可以让他们回撤东部的隧道以及通往地表,通往秘银厅的一切道路。布灵登石城,卓尔精灵最为憎恨的种族斯涅布力的城市,离他们已经不远,这是这次迂回进军的另一个好处。 尤德占特·安戈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停了下来。这里的隧道非常开阔,令人感到很不舒服。斯涅布力精于谋略又擅长建筑;在战斗中他们会依靠战阵队形甚至是战争机器来与更习惯于隐秘行动并且我行我素的卓尔对抗。这些特别的隧道的宽阔绝非偶然,尤德占特知道,这不是自然的结果。这是他的敌人在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战场。 那么他们在哪里呢?尤德占特带着三百名卓尔精灵来到了他们的领地,这些只是先头部队,他们的身后是一支由八千黑暗精灵和千万似人的奴隶组成的庞大队伍。然而,尽管布灵登石城离他所处的位置已经不超过二十分钟的行程——他的探子离得甚至更近——但是却没有任何斯涅布力的踪迹。 巴瑞森·德安戈家族这位狂热的侍父并不高兴。尤德占特喜欢那些可以预知的东西,至少是关于敌情这一点,他本希望他和他的战士们能够在这里遇到侏儒们的一些抵抗。他和他的队伍能够成为卓尔部队的前锋,绝非偶然。这是班瑞对梅兹·巴瑞斯安戈的一个让步,也是对第二家族地位的肯定。但是随着这个让步,任务来了,梅兹·巴瑞斯安戈主母将这个担子撂到了尤德占特强健的肩膀上。巴瑞森·德安戈家族需要通过这场战争赢得崇高的荣誉,尤其是在班瑞主母令人难以置信地毁灭欧布罗扎家族的光环下,这点异常重要。当这次远征秘银厅结束后,魔索布莱城统治秩序的重新排列必将开始。家族间的战争似乎无法避免,在巴瑞森·德安戈家族后面有一个最大的空缺等待填补。 因此梅兹·巴瑞斯安戈主母宣布对班瑞完全效忠,以此作为交换,有一个个人的借口免于远征。她留在魔索布莱城,巩固她家族的地位并且和崔尔·班瑞一同工作,织成一张谎言欺骗与联盟引诱的网,以避免班瑞家族遭受更多的指责。班瑞同意了梅兹·巴瑞斯安戈的条件,知道如果她们在秘银厅失利的话,她也同样不会好过。 他们家族的主母大人返回魔索布莱城后,为巴瑞森·德安戈家族赢得荣耀的使命就落在了尤德占特的肩上。这位性情暴躁的战士倒是很喜欢这项使命,但是他也很急躁,浑身都是焦躁不安的力量,盼望着一场战斗,随便什么战斗,即将到来的东西完全吊起了他的胃口,他准备用敌人的热血来润湿他那柄邪恶的三叉戟。 但是那些丑陋的小斯涅布力在哪儿呢?他不知道。这次行军计划要求不要正式对布灵登石城发动进攻——至少不要一开始就发动。如果准备对侏儒的城市发动袭击的话,那也是在从秘银厅返回的路上,在此行的主要目标实现后。尤德占特被许可去探一下斯涅布力防御的虚实,并且获准可以同在公共隧道遇到的任何侏儒开战。 尤德占特正渴望如此,并且早就决定在发现并且刺探侏儒的防御力量后,如果找到足够多的漏洞,他将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他希望当他返回班瑞营帐的时候能够把斯涅布力国王的头颅穿在他的三叉戟的尖端。 所有的荣耀都将属于巴瑞森·德安戈。 他的一个探子穿过卫兵,飞快地溜了回来,恰好停在了这个暴躁的武士面前。她用卓尔的手语飞快地默默地比划着,告诉她的首领刚刚她非常接近目标,甚至看到了通往布灵登石城巨大正门前平台的阶梯。但是她没有看到任何斯涅布力的踪迹。 这必然是一个埋伏;武技大师推理中的每一个暗示都告诉他斯涅布力正全副武装,守候在那里。几乎其他任何一个黑暗精灵,此时都会适当地后撤,这是一个同别人交往时以谨慎著称的种族(主要是因为卓尔知道如果他们能够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发难,他们总是可以战胜这些遭遇)。事实上,尤德占特的使命,一次侦察性的远征,现在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可以带着一份足以让班瑞主母满意的完整的情报返回。 但是暴躁的尤德占特可不同于其他的卓尔精灵。他非但没有任何放松,实际上,战斗的怒火反而在他的身体里沸腾。 带我去那里,他的手指闪动,对着惊讶的女侦察兵说道。 那太冒险了,女兵用手语回答道。 “我们所有人!”尤德占特大声咆哮,这声怒吼惊呆了他身边围着的每一个黑暗精灵。但是尤德占特毫不吃惊,也没有退缩。“把我的话传达给每一列,”他继续说,“跟着我去拿下布灵登石城的大门!” 许多卓尔士兵紧张不安地相互对视。他们的队伍有三百人,这的确是一支可怕的力量,但是布灵登石城守卫者的数量数倍于他们,而且,斯涅布力诡计多端,善于利用巨石,经常与土元素界强大的怪物联合,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然而没有那个黑暗精灵敢和尤德占特·安戈争论,尤其是在现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班瑞主母交给这支队伍的使命的情况下。 因此他们全体前进,来到阶梯口并爬了上去,直到布灵登石城的大门口——这是一座让卓尔技师叹为观止、感到机关重重的大门,如果它打开的话,可以操纵它上面的整个顶棚坠落下来。尤德占特喊过来那个派遣给他队伍的女祭司。 你能够让我们中的一个穿过那道屏障吗?他用手语问道,对此她点了点头。 当尤德占特表示他将一个人进入斯涅布力人的城市的时候,他激起了更大的惊诧。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要求。从来没有卓尔首领如此身先士卒过;那是平民百姓们要做的事。 但是同样,谁敢和尤德占特争执呢?事实上,那位女祭司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傲慢的男人是否会被撕成碎片。她立刻开始施展她的魔法,这个魔法能够让尤德占特像幽灵一样非实体化,能够使他的形体融入某个物体从而可以滑过最细微的裂缝。当施法完成后,勇悍的尤德占特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甚至都没有留下嘱咐万一他回不来该怎么办。 充满骄傲和无上的自信,尤德占特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个问题。 几分钟后,穿过空空的警戒室,迂回绕过巧妙建筑的战壕和防御工事,尤德占特成为继崔斯特·杜垩登之后第二个目睹组成斯涅布力城市天然圆形房屋和迂回曲折但不明显的道路的卓尔精灵。布灵登石城与魔索布莱城的风格真是迥然不同,侏儒们依据在天然洞穴中所发现的一切进行建设,而黑暗精灵则更喜欢把洞穴加以雕凿,刻画出某种图案。 尤德占特,这个想要控制他身边的一切的人,发现这个地方与自己格格不入。他也发现,这个最为古老也最为神圣的斯涅布力城市,已经被遗弃。 ※※※※ 贝尔瓦·迪森格从布灵登石城西边很远处的地底矿囊边缘向外望去,揣度着他说服史尼提克王放弃侏儒之城这一举措是否正确。这位荣勋探矿团长曾经想到,随着魔法的回归,卓尔大军必将向秘银厅进发,这样一来,贝尔瓦知道,将使他们危险地接近布灵登石城。 尽管他可以很容易地说服他的同伴们相信黑暗精灵即将来袭,但是仅带着家眷离开布灵登石城,放弃他们古老家园的想法,却无法让大家接受。已经有两千多年了。侏儒们一直生活在魔索布莱城威胁的阴影里,并且他们不止一次相信卓尔将对他们发动全面的战争。 但是这次不同,贝尔瓦推断,他也这样告诉了他们,他的演说感情洋溢,他同从那个可怕城市叛逃出来的卓尔精灵间的关系加重了他演说的分量。然而,贝尔瓦还远不能说服史尼提克王和其他人,直到顾问团议员佛勃加入进来并且站到荣勋探矿团长一边。 这次的确不同,佛勃极为真挚地告诉他们。这次整个魔索布莱城将联合在一起,任何攻击都将不再是某个单独家族野心的试探。这次,侏儒以及任何不幸落在卓尔行军路线上的其他人,都不能再依靠卓尔家族间的内耗来挽救自己。佛勃已经从贾拉索那里得知了欧布罗扎家族的陷落;斯涅布力的牧师派遣一个土元素偷偷潜入魔索布莱城地下并潜进鹰爪裂谷,确认了这点,第三家族已经被彻底毁灭。因此,当他们最后一次会晤的时候,贾拉索暗示“庇护崔斯特·杜垩登是非常不明智的,”佛勃,由于非常了解卓尔精灵的行为方式,推断出黑暗精灵的确将进军秘银厅,出于对如此彻底地毁灭了第三家族的那个人的恐惧。他们的力量得到了空前的统一。 因此,根据这个不祥的预言,斯涅布力人撤离了布灵登石城,在这次撤退中贝尔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那份责任沉重地压在了荣勋探矿团长的身上,当他考虑到即将来临的危险时,他进行了这个似乎非常合理的推理。从这里到西边,隧道里非常安静,没有什么古怪之处,仿佛敌人黑暗精灵正从一片阴影掠到另一片阴影之中。隧道里宁静而和平;贝尔瓦所预言的战争似乎离他们有一千里或者一千年那么遥远。 其他的侏儒也都感觉到了这点,贝尔瓦已经无意中听到不止一人抱怨离开布灵登石城的这个决定,最悦耳的怨言是愚蠢。 只有当最后一个斯涅布力离开了城市,长长的队伍开始向西进发的时候,贝尔瓦才体会到离别的沉重,感觉到感情的重担。在离开的路上,侏儒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向卓尔进军,他们无法保护自己或者他们的家园免于黑暗精灵的侵袭。许多斯涅布力对这个事实都感到非常难受,而贝尔瓦尤其如此。他们对于安全,对他们巫师的力量,对他们神祗的形象的想象,都动摇了,没有溅出一滴斯涅布力的鲜血。 贝尔瓦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他们的眼线仍然留在布灵登石城里,这让荣勋探矿团长稍微感到一些安慰。一个友好的元素人,由石块合成后,接受命令留在城中观望,向召唤他们的斯涅布力巫师报告情况的变化。如果黑暗精灵的确如贝尔瓦所料前来的话,侏儒们就会得知。 但是假如他们没有来呢?贝尔瓦揣度着。如果他和佛勃估计错误,卓尔并没有进军,那么由于谨慎的缘故斯涅布力将蒙受什么样的损失呢? 他们还能够在布灵登石城中再次找到安全感吗? ※※※※ 听到尤德占特报告说侏儒们已经弃城而逃,班瑞主母并不感到高兴。尽管她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但是还比不上她身边的伯殷永公然刻在脸上的愤懑之情。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当他想到第二家族强大的侍父,尤德占特,他的眼睛里就不只是恶狠狠的瞪视,而是可以看到挑战的意味。 班瑞知道伯殷永生气的原因,而且她也对尤德占特擅自进入布灵登石城感到不满。这一举动清楚反映了梅兹·巴瑞斯安戈冒险的意图。很显然,在班瑞摧毁欧布罗扎家族这场演出的阴影下,梅兹·巴瑞斯安戈感到坐立不安,因此她将一副相当沉重的担子放在了尤德占特宽阔的肩膀上。 尤德占特是为了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荣誉而战,班瑞主母明白这一点,他带着他那三百多名卓尔武士,狂热地前进。 对伯殷永而言,那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是他,而不是班瑞主母,直接同那位强大的武技大师进行竞争。 班瑞仔细考察了一下她儿子脸上的表情,最终,她认为尤德占特的大胆是一件好事。这场竞争将促进伯殷永走向成熟,变得真正优秀。即使他失败,即使尤德占特杀死了崔斯特·杜垩登(显然那是他们两个都在追寻的荣耀),甚至伯殷永被尤德占特杀死,也是一样的。这场远征超越了班瑞家族,超越任何个人的目标——当然,班瑞主母自己的目标除外。 当他们征服秘银厅后,不管她的儿子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将在蜘蛛神后那里获得最高的荣耀,并且她的家族将会远远凌驾于其他所有家族之上,即使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反抗她! “你可以走了,”班瑞对尤德占特说道。“回到最前线去。” 须发戟张的武技大师阴险地笑了笑,鞠了一躬,但是眼睛一直没有从伯殷永身上离开。接着他原地转身就要离开,但是班瑞立刻又把他叫了回来。 “如果你碰巧发现逃走的斯涅布力的踪迹,”班瑞说道,她停了一下,目光从尤德占特那里转到了伯殷永身上,“一定要派人回来告诉我追击的情况。” 尤德占特咧开嘴嘿嘿地笑了,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嘴角几乎都咧到了耳根,而伯殷永的肩膀则消沉地垂了下来。他再次鞠躬,然后离去。 “斯涅布力是强大的对手,”班瑞立即说道,意在提醒伯殷永。“他们将杀掉他以及他全部的手下。”她并不真的相信这点,只是为了伯殷永的缘故才这么说。看了看她聪明的儿子。她知道他也同样不信。 “即便没有如此,”班瑞说,看着另一个方向,昆赛尔在那里神情茫然地站着,看起来相当无聊,她又看了看麦希尔,这个始终显得很无趣的家伙,“战胜侏儒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功劳。”主母大人的目光重新转回伯殷永的身上。“我们知道这次远征的真正意义,”她说,她的声音接近狂暴的咆哮。她没有提到她的最终目标与伯殷永并不相同。这些话在这个年轻武技大师身上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立刻挺起腰板打起精神。他母亲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立刻骑着蜥蜴离去。 班瑞转向昆赛尔。看到安插到尤德占特士兵中的那些间谍了么,她的手指轻微地闪动。班瑞停了一小会儿,思考如果那个暴躁的武技大师一旦发现了那些间谍会有何反应。男人,班瑞对她的女儿补充了一句,昆赛尔表示同意。 男人只是牺牲品。 班瑞坐在她的魔浮碟上,飘浮在队伍中间,将她的思绪转到了更重要的问题上。伯殷永和尤德占特之间的竞争并不足道,尤德占特显然并不很服从她的命令。斯涅布力的逃离更加令人烦扰。那些狡猾的侏儒是否在策划趁班瑞及她的力量远征之际,对魔索布莱城发动突袭? 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班瑞主母很快就将它排除掉了。超过半数的黑暗精灵还留守在魔索布莱城中,梅兹·巴瑞斯安戈,崔尔以及贡夫都高度警戒。如果侏儒发动进攻,他们将被彻底消灭,只是增加蜘蛛神后的光荣而已。 但是当她想到城市的防御时,担心有人合谋反对她的想法又萦绕在她意识的边缘。 崔尔很忠诚,并且在控制之下,麦希尔用心灵感应向班瑞保证,它一直呆在离班瑞不远的地方,读着她每一个想法。 班瑞感到一些欣慰。在离开魔索布莱城之前,她曾经让麦希尔刺探她的女儿们对她的计划的反应,结果灵吸怪带回了令人满意的结果。崔尔对讨伐秘银厅并不支持。她担心她的母亲会超过自己力量的限度,但是与其他人几乎完全相同,当她面对欧布罗扎家族彻底毁灭的事实,看到罗丝支持这场战争,她才信服。因此,崔尔不会趁她母亲不在发动政变来控制班瑞家族,在这一非常时刻,她不会以任何方式反对她的母亲的。 班瑞感到有些放松。一切进展顺利;那些懦弱的侏儒逃走与否并不重要。 一切似乎比预期的还要顺利,班瑞决定,因为尤德占特和柏殷永之间的竞争将会带来更多的乐趣。即将发生的这些事情太撩人兴趣了。如果尤德占特能够杀掉崔斯特,并在这个过程中杀死柏殷永,班瑞主母或许可以迫使这个须发张扬的野人加入班瑞家族来做她自己的武技大师。梅兹·巴瑞斯安戈绝对不敢反对,尤其是在秘银厅被征服之后。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八章 令人不安的聚会 
“即使在现在,还是应该由瑞韦尔引导我们去和布鲁诺国王会晤。”一个骑手说,他穿着一套非同寻常的铠甲。他的盔甲上没有一块平滑的地方;上面布满隆起的突脊,环扣相连,一些花格形的附属物伸向各个方向,它们的作用是使攻击转变方向,而不是吸收打击的力量。 这个人的五十个同伴——实在是一队相貌古怪的家伙——装备都很相似,只要看一眼他们细长的三角旗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旗帜上画着一个手执魔杖的人,他的头发的末端伸得笔直,双臂高举,站在屋顶向空中投出一道闪电(也可能他正在捕捉从云层间射向他的闪电——这点不能肯定)。这是长鞍镇的旗帜,而这些就是长鞍卫,长鞍镇的战士,一支能力超群,也很古怪的队伍。在这个寒冷阴暗的天气里,他们来到了盘石镇,赶上了这里第一场雪的第一朵雪花。 “瑞韦尔会引导你的,”另一个骑手答道,他稳健地高坐在马鞍上,身上布满了无数恶战留下的疤痕。他身上的装甲更加传统一些,也和他的四十个同伴一样,骑行在奈斯姆马与标枪图案的旗帜下,那是巨魔荒原边缘一个骄傲的城市。“但不是我们。我们是奈斯姆的骑兵,只追随我们自己的首领。” “你们只不过先到这里而已,但是这不等于说由你们说了算!”长鞍卫叫道。 “我们别忘了自己的目的,”又一个骑士插了进来,他的马小跑过来站在两个争论的家伙中间,问候新来的人们。当他靠近时,其他人都看到了他棱角分明的容貌,闪着金色光泽的头发以及同样颜色的眼睛,他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精灵,尽管对他的种族而言稍微高了一些。“我是银月城的贝奈尔,带来了银月女士的一百名战士。当战斗开始后,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岗位,假如我们之间真的需要一位领袖,那应该是我,艾拉斯卓的代言人。” 来自于奈斯姆和长鞍镇的两个人无望地互相看了看。他们各自的城市,尤其是奈斯姆,完全在银月城的庇护下,而且他们各自的统治者也都不会挑战艾拉斯卓的权威。 “但是这里不是银月城,”伯克斯加吼叫着回答,他一直站在旁边门口的阴影里,听着这些争论,几乎希望它能引出一些比唇枪舌剑更有意思的东西。“你们都在盘石镇,这是伯克斯加的领地,在盘石镇,将由伯克斯加领导你们!” 所有人都感到紧张,尤其是贝奈尔身侧的两个银月城战士。精灵战士安静地坐着,眼睛直盯着这个巨大的野蛮人,看着伯克斯加身后背着巨剑,稳健地、平静地走过来。贝奈尔不是一个过度骄傲的人,而且他在这支银月城特遣部队中的地位也证明他从来不会让骄傲蒙蔽了正确的判断。 “好说,勇敢的伯克斯加,”他很有礼貌地答道。“理该如此。”他转向其他两个骑着马的首领。“我们来自银月城,而你们是从奈斯姆以及长鞍镇赶来,我们都是为伯克斯加效劳,为布鲁诺·战锤效劳的。” “我们是应布鲁诺的请求而来的,”长鞍卫嘟嚷着。“不是伯克斯加。” “那么你们将带着战马进入秘银厅底下黑暗的隧道?”贝奈尔推测,通过与伯克斯加和凯蒂·布莉儿的会谈他得知矮人们将负责处理地下的麻烦,而骑士们则协助盘石镇的战士们一同保卫边远地区的安全。 “他和他的马可能比他期望的更早到地下去,”伯克斯加插了一句,这个公然的威胁极大地震动了长鞍卫。 “够了,”贝奈尔快速地打断他。“我们来到这里的都是盟友,我们应该结成联盟,为了共同的目标。” “是因为害怕,”奈斯姆战士答道。“我们在奈斯姆曾遇到过布鲁诺……”他停了下来,看着其他首领,接着目光转到他那些坚强的战士的身上寻求支持,‘想找到合适的词语。“我们遇到了布鲁诺国王那个黑色皮肤的朋友,”他最后说道,语调里公然有嘲讽的味道。“和邪恶的卓尔打交道能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刚刚从他嘴里出来,伯克斯加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攥住了他的盔甲,将他按倒在了马鞍上,使他恰好对着野蛮人暴怒的面容。附近的奈斯姆士兵都抽出了武器,准备战斗,而伯克斯加的民众也都从各个石屋中冲了出来,围住了各个角落。 贝奈尔叹息着,长鞍卫们,每一个人,都惊慌地晃着脑袋。 “如果你胆敢再说崔斯特·杜垩登的坏话,”伯克斯加咆哮着,毫不顾及身边的剑和长矛,“你会给我一个有趣的选择。要我把你切成两半,把你的脑袋丢在野地里,还是要我把你带到崔斯特那去,让他能荣幸地亲自切断你的脑袋?” 贝奈尔策马向野蛮人挪了过去,靠它的重压迫使伯克斯加离开了那个惊呆的奈斯姆士兵。 “崔斯特·杜垩登不会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杀人的,”贝奈尔充满信心地说道,因为他曾经偶然遇到过那个黑暗精灵数次,在他频繁拜访银月城的时候。 伯克斯加知道这个精灵说的是实话,因此这个野蛮人领袖的怒气平息了下来,后退了几步。 “布鲁诺会要他的命的,”伯克斯加还是说了一句。 “同意,”贝奈尔说。“其他许多人都会出来保护这个黑暗精灵的。但是,正如我所说,这就够了。所有人联合起来,我们这里有一百九十个战士,都是赶来增援的。”讲这些话的时候,他四处环顾,似乎比他身为精灵的身形平时的样子更加高大而且引人注目。“一百九十人前来加入伯克斯加和他骄傲的战士的行列。很少会有这样的四支队伍会聚成一个联盟。长鞍卫、奈斯姆骑兵,银月骑士以及盘石镇的战士们,为了共同的事业而结盟。如果战争真的来临——看看我今天所发现的这个联盟,我希望它能够发挥作用——我们的事迹将被整个世界所铭记!卓尔部队小心一点吧!” 他的演讲非常成功,满足了所有人的自尊心;他们共同欢呼,紧张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贝奈尔微笑着点点头,看着欢呼继续,但是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牢固和友好。长鞍镇派来了五十名士兵,再加上少数法师,已经是这个城市很大的奉献了,事实上,这恐怕已经足以让布鲁诺不得安宁了。哈贝尔家族更加重视他们的西边——深水城,与之交易、结盟,而不是东部,然而他们回应了布鲁诺的召唤,甚至派出了他们首领的女儿。 银月城也做出了相同的表态,既是因为他们对布鲁诺和崔斯特的友谊,也是因为艾拉斯卓非常明智地知道一旦卓尔打到了地面上,那么整个世界都将成为可悲的战场。艾拉斯卓派遣了一百名骑士来给伯克斯加助阵,而且有另外一百人单独行动,在秘银厅东部的丘陵地带逡巡,他们行动的范围覆盖了第四山峰北麓所有崎岖的山路,一直到西边的守护者之谷。合计起来一共有两百名骑士,这是著名的银月城骑士全员的五分之二,一支强大的分遣队,也是一个巨大的奉献,尤其是在空气中已经吹起冬天的第一阵寒风之时。 奈斯姆的贡献较小,贝奈尔能够理解,可能奈斯姆骑兵所担负的职责也是如此。这已经是这个城市能派出的最多的部队,当然如果不是为盘石镇的话;奈斯姆只派出了城里久经战阵的驻军的十分之一。秘银厅与奈斯姆之间紧张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在布鲁诺找到他的家园之前,当矮人和他的同伴们在奈斯姆附近经过的时候,一场不和就已经在酝酿中了。布鲁诺和他的朋友们从进行抢劫的沼泽怪手中救下了几个骑手,结果骑手们在战斗结束后反而袭击了他们。因为崔斯特皮肤的颜色以及他的血统的名声,布鲁诺的队伍不得不绕道而行,尽管晚些时候奈斯姆的士兵参加秘银厅的收复战这一事实稍微平息了矮人的愤怒,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有些紧张。 这次他们所期待的对手正是黑暗精灵,毫无疑问,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奈斯姆谨慎的人不信任布鲁诺最亲密的朋友。不过他们至少还是来了,四十也比没有好,贝奈尔告诉自己。这个精灵已经公开宣布伯克斯加是四支队伍联盟的领袖,那么结果就是如此(尽管,一旦战斗开始,每个分队可能都会按照自己的策略行事,很有希望互相补充),不过贝奈尔还是看到了自己的角色,不很惹眼,但是却很重要。他将是和事佬;他必须努力使各个集团团结一致和睦相处。 如果黑暗精灵真的前来,他的工作会变得更加轻松,他知道,因为在如此可怕的敌人面前,任何小的不愉快都会被很快忘掉的。 ※※※※ 当从留在城中监视的元素人那里传来消息说卓尔,至少有一个卓尔,确确实实进入了布灵登石城,并且有一支卓尔军队已经穿过废弃的城市,寻找折返向东、通向秘银厅的隧道的时候,贝尔瓦不知道是该感到放松还是害怕。 荣勋探矿团长再次坐在他现在已经习惯的位置上,望着外面空洞洞的隧道。他在想崔斯特,亲密的朋友,想那个黑暗精灵现在称之为家的地方。数个月前,当崔斯特通过布灵登石城去魔索布莱城的时候,他曾经向贝尔瓦讲起过秘银厅。当崔斯特讲起他的朋友们的时候,他是多么快乐,叫做布鲁诺的矮人,人类女孩,凯蒂·布莉儿,紧跟着崔斯特穿过了布灵登石城,并且根据最新的报告,她帮助崔斯特疯狂地逃脱了那个卓尔城市。 那次逃跑推动了这次远征,贝尔瓦知道,但是这个侏儒仍然为他的朋友成功逃出班瑞主母的魔爪而感到高兴。现在崔斯特一定在家里,但是黑暗精灵正在追踪而去。 贝尔瓦还记得当崔斯特提起他失去的那个在地面上结识的朋友时,他那淡紫色的眼睛里幽深而真诚的哀伤。现在这支卓尔军队正前往毁坏崔斯特的新家,侏儒不知道,这会让他流出什么样的眼泪呢? “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坚定的侏儒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贝尔瓦拍了拍他的秘银“手”,这比其他东西更能让他思路清晰,他转过身来对着佛勃。 这次大混乱带来的惟一好处就是佛勃与贝尔瓦之间萌生的友谊。尽管布灵登石城的这两个老斯涅布力早就彼此了解,或者说知道有对方,已经很久了,但是直到贝尔瓦的眼界(因为他和崔斯特的友谊)扩展到侏儒城市外面的世界,佛勃才真正走进他的生活。起先他们的合作看起来实在是错误的搭配,但是他们都在对方的身上发现了力量,而且一种联系正在他们中间发展——尽管他们都没有公开的承认。 “决定?” “卓尔已经过去了,”佛勃说道。 “可能会返回。” 佛勃点点头。“很显然,”肩膀圆圆的顾问团议员表示赞同。“史尼提克王必须决定我们是否返回布灵登石城。” 这个想法刺激着贝尔瓦,就像一条又冷又漫的毛巾拍了他一下。返回布灵登石城?他们当然要返回自己的故土!荣勋探矿团长的内心对着自己大叫。任何其他的选择都显得过于荒谬而令人无法接受。但是当他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佛勃的这个严肃的提议时,贝尔瓦开始认识到事情的全部。卓尔会回来的,如果他们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或者地面上获得了胜利,征服了秘银厅——这显然是他们的目的,那么他们必然要保留一条连接魔索布莱城和那个遥远地方的通道,这条通道必然经过布灵登石城左边。 “话是这么说,从可能受到的各方面影响看,我们应该继续西行,去寻找一个新的洞穴,一个新的布灵登石城,”佛勃说。从他的语调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个小个子议员对此提议并不真的热心。 “永远不,”贝尔瓦不能令人信服地说道。 “史尼提克王会询问你对这次最重要事件的意见,”佛勃说道。“好好考虑一下吧,贝尔瓦·迪森格。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将因你的回答而改变。” 一段漫长而平静的时间过去了,佛勃简略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佛勃说什么了?”贝尔瓦问道,立刻急追了过去。 议员慢慢转过身来,决然地盯着贝尔瓦的双眼。“佛勃说只有一个布灵登石城,”他以贝尔瓦从未听过的坚毅的语气回答,贝尔瓦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从他这儿听到这样的话。“当卓尔经过的时候我们暂时撤退是一件事,是一件好事。永远放弃就未必是好事了。” “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一战的,”贝尔瓦补充。 “值得为它牺牲吗?”佛勃很快地插了一句,议员再次转身离开。 贝尔瓦独自坐在那里思念着他的故乡和朋友。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十九章 临时准备 
凯蒂·布莉儿一看到信使的脸就明白了,他的脸上是一种混合了焦急与对战争的渴望的表情。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她跑在了信使的前面,沿着秘银厅蜿蜒的道路,通过现在看起来几乎已经完全废弃的地下城市,只有熔炉还在沉闷地燃烧着。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猜测她急行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很快他们知道了她的意图。她知道,因此他们都知道了。 黑暗精灵来了。 当她跑过秘银厅口沉重的大门时,守卫的矮人向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瞄得准点儿,我的女孩!”他们中的一个在她背后笑着喊道,尽管她现在分外惊惶,尽管她最坏的梦魇似乎即将变成现实,这还是让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她找到了布鲁诺,瑞吉斯就在他身边,他们在一个宽阔的洞穴里,不久以前就在这间房子里,矮人们击败了一个地精部落。现在这间房间已经成为矮人国王的司令部,成为抵御外部世界或者底层隧道入侵的中枢。几乎所有从幽暗地域的荒野通往这个房间的地道都被彻底地布置了陷阱或堵死,或者布重兵把守,使得这个房间的安全性可以与秘银厅外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相比。 “崔斯特呢?”凯蒂·布莉儿问道。, 布鲁诺向洞穴的另一边看去,那里有一个通向更深区域的大隧道。“从那儿出去了,”他说,“和大猫一起。” 凯蒂·布莉儿环顾四周。已经作好了准备;在允许的时间内,所有一切都尽可能摆放到位。不远处,演说者·芮金克劳和她的牧师们蹲伏着,跪在地板上,正在码放各种各样数打的小药荆瓶,准备着绷带、毯子以及治疗伤口用的草药软膏。凯蒂·布莉儿退了回来,因为她知道在此结束之前将会需要这些,甚至更多的绷带。 在牧师身旁,三个哈贝尔族人——哈寇、彼得多,以及贝拉·登·戴尔瑞——正围着一张小圆桌商谈着,桌子上铺满了地图以及其他的纸卷。 贝拉抬起头来向布鲁诺示意了一下,矮人国王立刻冲到了她的身边。 “我们就这么坐着,一直等下去?”凯蒂·布莉儿问瑞吉斯。 “等待时机,”半身人答道。“但是很快布鲁诺和我就会领一支队伍出去,一个哈贝尔族人随行,去特纳洞窟和崔斯特以及潘特汇合。我相信布鲁诺一定会让你和我们同行。” “让他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凯蒂·布莉儿轻声嘀咕着。她默默考虑着这个集合地。特纳洞窟是秘银厅外最大的房间,如果他们打算在那里与崔斯特汇合,而不是某个偏僻的地方——如果黑暗精灵们真的就在秘银厅附近的隧道里——那么他们所预期的这场战争将提前开始。凯蒂·布莉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托马里,她的魔法之弓。她试着将它拉满,接着看了看她的箭袋,确认也是满的,尽管箭袋上所附的魔法保证它始终都是满的。 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那是来自于卡基德的信息,她知道。凯蒂·布莉儿为她最近得到的这个同伴感到欣慰。她现在信任这把宝剑,知道它和她的思想可以相通。他们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全部如此。 当布鲁诺和彼得多从其他的哈贝尔族人那里离开后,矮人仍然走到他的个人卫队和瑞吉斯、凯蒂·布莉儿身边,年轻女孩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 格特巴斯特军团奔走着,互相推撞,从墙上或者彼此的身上反弹回来。卓尔在隧道中!他们发现隧道中有卓尔,现在他们需要抓住或杀死他。 有少数真正接近秘银厅的卓尔,任务是向前侦察后示意后面的人可否跟上,对他们而言,潘特下属们雷鸣般的嘈杂声简直是震耳欲聋。卓尔是一个安静的种族,寂静得如同幽暗地域本身,表面居住的这些矮人匆忙嘈杂的声音让他们以为有上千狂怒的战士正在追击他们。因此这些黑暗精灵开始撤退,队伍拉得细长,更加重要的女性走在撤退队伍的前列,男性被迫断后并且拖延敌人。 第一次接触发生在一段又窄又高的隧道里。格特巴斯特战士从东面快速而猛烈地冲了过来,三个卓尔精灵,攀在钟乳石上,用手中的十字弓向下射击,用尖端浸毒的箭射中了冲在最前面的潘特和他侧翼的两个战士。 “什么!”这个狂战士吼道,他的同伴也同样吼着,对这突然的刺痛感到惊奇。永远机警的潘特,狡猾而又富有理解力,四周环顾,接着他和他的两个同伴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惊奇的尖叫,其余的格特巴斯特战士调过头去拔腿就跑,甚至都没有想到要救回他们倒下的同伴。 杀掉两个。带一个回去问话,当他们飘落回地面的时候,三个黑暗精灵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对其余二人打出手语。 他们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抽出了精良的宝剑。 三个狂战士爬了起来,他们的小腿在身子底下不时地抖动。没有任何毒素能够穿透这个军团最近吸收的那种奇效的调和物,甚至包括著名的卓尔睡眠毒剂。格特巴斯特是一种饮料,军团中任何一个矮人喝下这种饮料后如果可以活下来,那么在一段时间之内他就完全不必担心会中毒(或者感到寒冷)。 潘特最接近黑暗精灵,他低下头,用头盔上的长钉,刺穿了一个黑暗精灵的胸部,轻而易举而且非常残酷地穿透了卓尔制作精良的链甲。 第二个卓尔试图避过另一个狂战士的冲锋,用他的双剑竭力格开头盔上的长钉。但是一个戴着护套的拳头,指关节处装着厉害的有倒剌的棘钉,抓住了这个卓尔的下巴,并在他的喉咙上撕开了一个窟窿。卓尔为了呼吸奋力挣扎,恶狠狠地在他对手的后背抓了两把,但是这两下对狂暴的矮人而言形同挠痒,起不到丝毫作用。 只有第三个卓尔在首轮攻击后活了下来。他高高地跳在空中,再次施展出他飘浮的魔法,恰好越过了剩下那个矮人圆桶一样的冲锋——主要是因为这个矮人踩在第伯多夫·潘特快速杀死的那个敌人粘滑的鲜血上差点滑了一跤。 卓尔向上升去,飞进了钟乳石之间,从视线中消失。 潘特站直身子,甩掉那个死去的卓尔精灵。“那边!”他吼道,指着走廊的远处。“找一处开阔的顶棚晾望!我们不能放走那个家伙!” 其余的格特巴斯特战士从东边的转弯处跑了出来,四处搜索,大声叫嚷着,他们的盔甲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甲胄上的折缝以及连接处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就像手指甲在石板上划过一样。 “仔细搜索!”潘特咆哮着,指着天花板,所有的矮人急切地跑来跑去。 一声尖叫,十字弓射直接射中了一个矮人的脸部,但是那声痛苦的叫喊立刻变成了快乐的呼喊,那个矮人掉转一个角度发现了飘浮的卓尔精灵。立刻一团黑暗包裹住了那片钟乳石的区域,但是矮人们现在知道该去那里找他了。 “套索!”潘特吼道,另一个矮人从腰间抽出一条绳索,甩给了狂战士。绳子的末端打成一个环结,是一个结实的活扣。这个矮人误解了潘特的意图,将套索甩到了他的头上,看着黑暗的区域,想找到最佳的投射点。 潘特伸手牢牢地抓住了他,把绳子丢在了地上。“狂战士套索,”潘特解释道。 其余的矮人围了过来,不知道他们的首领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当潘特将绳索套在自己脚上,并紧紧系在脚踝上,告诉其他人需要几个战士来共同完成这次捕捉卓尔飞行的发射时,所有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每一个急切的矮人都抓住绳子,开始拼命拖拽,结果只是把潘特拖倒在地。逐渐地,在执拗的狂战士司令的威胁下,他们安静下来,试图找到一个共同的节奏,很快潘特就从地上飞了起来。 接着他们将他送上了天空,野蛮地飞着,不停地转圈。但是绳子松得太长了,结果潘特重重地撞到了廊道的侧壁上,他的头盔上的长钉在墙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花。 这支队伍学东西很快,尽管——考虑到这群矮人每天的时光都花在用头猛撞结实的钢门上——他们很快就将旋转的时间以及绳子的长度调整得恰到好处。 两圈,五圈,狂战士飞了出去,直飞空中,撞到了钟乳石之间。潘特立刻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但是它突然从天花板上折断,带着矮人一起摔了下来。 潘特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是立刻跳了起来。 “我们的敌人少了一个屏障!”一个矮人高喊,头晕目眩的潘特还没有来得及反对,其他的矮人已经欢呼着把绳子拖了起来,让狂战士套索再次飞了起来。 潘特飞了起来,与上一次极其相似地,以痛苦而结束,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这使得那个可怜的卓尔将自己隐藏在环境中的魔法最终失去了作用,他又重新暴露在外,只好缓缓向西移动。 他感觉到活的绳套飞了过来,因此设法抓住身后一根细长的钟乳石,但是那几乎无济于事,潘特彻底拔掉了这根石柱,环抱着它,也抱着它后面的那个卓尔精灵,结果卓尔精灵,矮人,石柱一起落了下来,重重地撞在地面上。卓尔还没来得及恢复过来,起码半个军团已经压在了他身上,他立刻失去了知觉。 他们又花了五分钟才让意识模糊的潘特松开那个可怜的牺牲品。 很快,包括潘特在内,所有人都爬了起来,绑起卓尔,用长绳捆住他的脚踝和手腕,两个狂战士架着他的肩膀,一起离去。他们甚至都没有清理一下廊道,当矮人们走到西边最远处时,潘特派出去警戒的两个人突然高喊一声“卓尔!”并且立刻掉头准备战斗。 一个单身疾走的黑暗精灵出现在通道里,潘特还没有来得及喊“不是他!”两个矮人就已经低下脑袋,吼叫着冲了上去。 在一瞬间,那个黑暗精灵突然左跨一步,又立刻撤回右边,绕了整整一个圆圈,避开了他们的攻击,两个格特巴斯特战士磕绊着重重撞到了墙上。当巨大的黑豹随后跟着她的卓尔精灵伙伴出现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愚蠢。 崔斯特转到两个矮人身后,帮他们站稳脚跟。“大批敌人即将到来,”他低声说,听到他的警告,他们都呆住了好一会儿,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冲锋的隆隆声。 由于误解,格特巴斯特战士们开怀大笑,准备向西继续他们的冲锋,去迎头痛击过来的部队,但是崔斯特坚决地阻止了他们。 “敌人的数量数倍于我们,”他说。“你们会得到战斗机会的,而且比你们曾希望的更多,不过不是这儿。” 当崔斯特、两个矮人,以及黑豹赶到潘特身边的时候,接近中的那支部队的嘈杂声已经相当明显了。 “我记得你说过,该死的卓尔行动时从来不发出响声,”潘特评论到,跨前两步直奔到敏捷的游侠身边。 “来的不是卓尔,”崔斯特回答。“是狗头人和地精。”潘特猛地停了下来。“我们难道要逃避讨厌的狗头人?”他问道。 “数千个讨厌的狗头人,”崔斯特平静的回答,“以及更大的怪物,很可能有数千卓尔精灵跟在他们身后。” “哦,”狂战士回答,突然咆哮起来。 在他们熟悉的隧道里,崔斯特和格特巴斯特军团毫不费力的始终保持在追兵的前面。崔斯特这次没有绕路而行,而是直奔东边而去,通过了矮人设计塌落的那道隧道。 “撤退,”卓尔精灵命令负责这个陷阱的矮人,几个矮人早已站在曲柄旁,随时准备松开支撑着隧道结构的绳索。听到这个令人惊讶的命令,他们每一个人都茫然的盯着崔斯特。 “他们就要过来了,”一个人说道,因为这就是这些矮人呆在外面这段隧道里的原因。 “你们现在抓到的只能是狗头人,”崔斯特,深知卓尔的诡计,提醒他们。“先撤退,让我们试试看能否也抓到几个卓尔。” “但是那就没有人在这里发动机关了!”许多矮人,包括潘特,插了一句。 崔斯特狡猾的笑容有足够的说服力,因此矮人们,由于长久以来一直对崔斯特深信不疑,耸耸肩,加入了格特巴斯特军团撤退的行列。 “我们要去哪里?”潘特想知道。 “再走几百步,”崔斯特告诉他。“特纳洞窟,在那儿你们可以痛快地打一仗。” “说话要算数,这是你答应我的,”凶猛的潘特嘀咕着。 特纳洞窟,秘银厅这边最开阔的地区,实际上是由宽阔的圆拱形隧道连接在一起的七个洞穴。地面处处都很平整;一些房间坐落在比其他的更高的地方,有许多深沟横穿地面。 布鲁诺和他的卫队等候在这里,与他们在一起的是近一千名秘银厅最优秀的战士。在最初的计划中,特纳洞窟被设置为秘银厅外面的一个指挥中心,当卓尔的进军被落石彻底阻止后,这里将作为与剩余那些不是直接相连的隧道的联络点。 崔斯特改变了那个计划,他冲到布鲁诺身边,与矮人国王以及彼得多交换意见,找到这个法师让他感到更加放心。 “你放弃了陷阱机关!”布鲁诺一听到那段通道的顶部仍然完好无损,立刻对游侠吼道。 “并非如此,”崔斯特充满自信地答道。正当他的目光将布鲁诺的注意引到东边的隧道时,第一波狗头人冲了进来,如同冲开堤坝的洪水一样涌进了矮人当中。“我只是先把这些炮灰放过来。”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章 特纳洞窟战役 
这里立刻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无数狗头人涌了进来,矮人们立刻排成紧密的战斗阵形,迎面冲了上去。凯蒂·布莉儿搭起她的魔弓,箭接连射向主门口。每一支附有魔力的羽箭射出都会伴随着闪亮的电光,当它擦过墙壁的时候噼啪作响,发出耀眼的火花。狗头人们排成一条线冲了过来,每一支箭都会射倒数个敌人,但是这似乎起不到很大作用,因为入侵的军团实在太庞大了。 关海法跳了开去,崔斯特紧步跟随在后。有二十多个狗头人不知怎样绕过了前面的防线,直奔布鲁诺冲来。凯蒂·布莉儿一箭射倒了一个;关海法扑过去驱散了其余的,而崔斯特以超乎以往的速度,抢了过去,刺倒一名敌人,足尖点地,扭转身形跳到了左首,挥舞闪耀着蓝光的闪光劈向另一个试图招架的家伙。如果闪光是一柄直刀的话,那个狗头人的短剑或许还可以格开它,但是崔斯特巧妙地翻转手腕,掉转弯刀轻微地改变了他攻击的方向。闪光沿着狗头人的短剑削下,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卓尔精灵脚下丝毫不停,左冲右突,现在又掠回右边,单膝跪地。闪光掠起,格开一个狗头人的长刀,接着又带着它架住了第二把。崔斯特比那两个狗头人加起来还要强大,同时也占据了一个有利的角度,他高高架起了那两把刀剑,而他的第二把弯刀从另一个方向横扫而过,切开了一个敌人的肚腹,接着又砍掉了另一个家伙的双腿。 “可恶的卓尔一个人独占了全部的乐趣,”布鲁诺低声抱怨,冲过来加入战团。在崔斯特和关海法之间,凯蒂·布莉儿继续狙击敌人,当布鲁诺赶到那里的时候,二十多个狗头人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个也被团团围住。“多的是,”崔斯特看到布鲁诺那难看的表情,安慰他的愤怒。 就在这句话刚离开卓尔精灵嘴里的时候,一支箭闪着银光从他们两个中间穿过。当耀眼的闪光过后,他们转过身来看到死在凯蒂·布莉儿刚刚那一箭下的已经烧焦的狗头人。 接着她也来到了他们身边。手中握着卡基德,而瑞吉斯手中提着很久以前布鲁诺给他铸造的小锤,就站在她身边。看到她的朋友们注意到了她武器的变化,她耸耸肩,四周环顾,他们明白了她的用意。越来越多的狗头人冲了进来,许多矮人从其他房间冲过来迎战,这里实在太混乱太拥挤了。这个女孩已经很难继续安全地使用弓箭。 “冲啊,”凯蒂·布莉儿说道,一个充满热情的微笑掠过她美丽的脸庞。 崔斯特转过目光,布鲁诺,甚至瑞吉斯的眼中都闪着明亮的火花。突然时光仿佛又退回到从前。 关海法冲锋在前,布鲁诺奋力战斗保持紧跟在黑豹的身后。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跟随在崔斯特的侧翼,而崔斯特疾速飞奔,敏捷转身,在队伍两翼游击,忽左忽右,似乎哪里有战斗哪里就有他一样,他移动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 彼得多·哈贝尔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崔斯特曾要他去大门那里,等候第一批卓尔进入洞穴,然后施放火球魔法。让火焰烧掉支撑的绳索启动机关使洞顶石块坠落,摧毁隧道。 “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彼得多曾向崔斯特保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法师想起了那个可以将他送到目的地的魔法,并且知道其他可以让他安全躲在那里直到任务完成的魔法。因此当他旁边所有人都跑开加入混战的时候,他们都相信陷阱将被触发,隧道将会塌落下来,而不断涌来的敌人将被阻断。 但是出了点意外。彼得多开始施放可以将他传送到入口处的那个魔法,异维传送门甚至已经形成轮廓并即将在另一端打开,但是这时,法师看到了一队狗头人,它们也看到了他。这对于彼得多而言并非难事,因为他虽然无法看到红外光谱,但是他手里拿着一块熠熠发光的宝石。狗头人也并非十分愚蠢,尤其是战斗的时候,它们立刻认出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惹眼的人的身份。即使是最缺乏战斗经验的狗头人士兵也知道接近一个法师的价值,那将迫使这个危险的施法者参加肉搏,迫使他的双手紧握武器而不是经常放出可怕的爆炸性的东西。 本来彼得多是可以击败他们的进攻的,可以通过传送门去到他指定的地方。 七年以来,直到动荡之年,彼得多都生活在一种出差错的药水的效果之中,一直作为哈贝尔家族的爱犬。当魔力陷入混乱后,彼得多重新恢复了人形——时间足够长。至少使他获得了可以抵消那种药水疯狂作用的因素。很快彼得多又有了一些爱跳爱咬的习性,但是他已经帮助他的亲友找到了让他摆脱那种魔法效果的方法。在长春藤馆人们展开了剧烈的争论,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彼得多“治愈”。似乎哈贝尔家族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喜欢上了这条狗,甚至超过对人类身份的彼得多的感情。 当哈寇还没有拿回眼睛的时候,在前往秘银厅的漫长旅途中,彼得多曾充当了他的领盲犬。 但是当魔法恢复正常时,争论变得没有意义了,因为那个魔法已经消失了。 是这样吗?在此之前彼得多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已经完全恢复,直到他看到狗头人接近过来。他的上唇向后咧起,吠了一声;他感觉到自己后颈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尾骨绷紧——如果他还有尾巴的话,一定已经在他身后竖了起来! 他蹲伏下去,但是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没有脚爪,只有双手,并且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他呻吟一声,狗头人已经离他只有十尺了。 法师转而求助于魔法。他将拇指尖对在一起,手掌向外伸出,疯狂地念着咒语。 狗头人围了过来,有的径直上前,有的从侧翼包抄。离他最近的一个已经举起武器准备袭击。 彼得多的手掌中喷出火焰,射出的灼热的火焰形成了一个半圆。 有半打的狗头人倒在地上死去,其他的一些则惊愕万分地眨着眼睛。 “哈!”彼得多喊道,猛地咬住他的手指。 狗头人们再次眨眨眼睛冲了上来,彼得多已经没有魔法可以快速发挥作用阻止他们了。 ※※※※ 开始的时候,狗头人和地精一窝蜂地涌进来,只是混乱的一大群,这种毫无纪律的喧嚣场面持续了很久。但是后面进来的几群曾在欧布罗扎家族堡垒下的洞穴中接受过较为全面的战争训练。其中的一支,五十个强壮的狗头人形成了一个紧紧的楔形,三个大个狗头人冲在前边,身后是向两边分开的密集的两列。 他们冲进了主洞,尽力避开战斗以保持队形完整,直奔左边,向着露出的一个侧洞的入口冲去。绝大多数的矮人避开了他们,因为有那么多更容易消灭的敌人就在身边,这支狗头人队伍几乎毫无损失地冲到了侧洞。 从那个洞口里面出来的是一队大约十二个矮人。满脸胡须的矮人们咒骂着,咆哮着猛冲出来,但是狗头人的阵形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几乎完全地把矮人的队伍切成了两半,接着领头的狗头人在侧洞入口撕开了一个大大的裂口。一队狗头人沿着那个豁口冲了进去,一个矮人倒了下去,狗头人的队形再次变得紧密,那些矮人都被隔到了两侧。夹在狗头人与主洞延伸出来的矮墙之间,形势非常危急。 另一边“自由”的那组矮人意识到形势的危急,他们过于轻视狗头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如此复杂的诡计。他们可能失去亲密的伙伴,根本无法越过这令人惊奇的紧密、纪律严明的阵列——靠近墙壁的时候,阵形更加水泄不通,狗头人逼进一些低垂的钟乳石间。 矮人们拼死冲击,他们已经听到了被围困的伙伴们绝望的呼喊声。 关海法低伏在地上,低得可以在钟乳石间掠过。黑豹猛冲狗头人阵形的后部,掀翻了两个人,接着又扑向第三个,当她跃过那个家伙的时候,脚爪深深地抓进了他的身体以便更好地保持平衡。 崔斯特随后而至,单膝着地,在第一轮进攻中就解决了两个敌人。瑞吉斯冲在他身边,他与狗头人身高相仿,可以站着格斗,甚至已与一个狗头人打到了一起,难解难分。 布鲁诺抡着巨斧,习惯了用战斧横扫千军的他在这个拥挤的角落里显得格外不适。凯蒂·布莉儿的情况更糟,因为她既没有崔斯特敏捷,也没有他迅速。如果她也像卓尔精灵那样单膝着地的话,那么必然会处于一个极大的劣势当中。 但是站直起来,一根钟乳石就悬在她面前,情况也并不更好。 卡基德给了她答案。 它完全违背了这个女人的本能反应,也完全违背了布鲁诺(他将一生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修理损坏的武器上)所教给她的战斗知识。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凯蒂·布莉儿双手握住剑柄,将这把神奇的武器猛力向前上方挥去。 当卡基德接触到坚硬的岩石时,它上面的红线愤怒地闪耀。凯蒂·布莉儿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是只是非常微小的,因为切割者剑如其名,已经切入了岩石中。当宝剑切开钟乳石时,凯蒂·布莉儿猛地跳到一边,在那个距离上她本来是处于危险之中的——如果不是她面前队列中的两个狗头人突然更加关心上面坠落的东西。 一个被钟乳石压扁在底下,而另一个的死亡也同样迅速,因为布鲁诺看到这个破绽,立刻跃过去,抡起大斧从头上砍了下去,几乎将那个可怜的家伙砍为两半。 那些被分隔在外围的矮人们看到如此强大的援手到来,都感到分外鼓舞,猛烈地向狗头人队伍施加压力,对他们陷入重围的伙伴高呼“坚持住!”让他们相信马上就可以得到援助。 瑞吉斯并不喜欢战斗,至少当他的敌人可以看到他正在冲过来的时候。可是这里需要他。他知道这一点,他不会逃避自己的职责。在他身边,崔斯特正跪在地上搏斗;他这个半身人,需要踮起脚尖头才能够到钟乳石,现在怎么可以躲在他的卓尔朋友身后呢? 瑞吉斯双手紧握他的锤子,奋力拼杀。当他真的用这把锻造精良的武器砸断了一个狗头人的手臂的时候,他开心地笑了出来。 当那个对手落荒而逃之后,又有另一个紧逼过来,频频进击,他的宝剑从瑞吉斯举起的手臂下刺了过来。多亏精良的矮人战甲救了他——他下定决心,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的话,一定要给布斯特·腕甲买一大杯蜂蜜酒。 矮人战甲坚韧无比,然而狗头人的脑袋却没有这么结实,很快半身人的锤子就证实了这一点。 “干得漂亮,”崔斯特祝贺,他在战斗中击退敌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来褒扬半身人的战绩。 瑞吉斯竭力想笑一下,但是立刻感觉到被撞伤的肋骨钻心的疼痛而没能笑出来。 崔斯特注意到瑞吉斯的表情,挡到了他的面前,抵住了狗头人为补充被他们冲开的这个缺口而进行的冲锋。卓尔精灵的双刀疯狂地舞动着,左砍右剁,经常划到低垂的钟乳石上,迸出闪亮的火花,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招呼到狗头人的身上。 在他附近,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形成了一个暂时的攻守同盟,布鲁诺挡住了后面的敌人,而凯蒂·布莉儿和她的切割者继续清开上方的道路,她的宝剑每一击都要砍下一段低垂的钟乳石。 可是,另一边的矮人们仍然被紧紧压迫着,又有两个人倒下,其余五个身受重伤,勉力支撑。没有朋友们能够及时赶到他们身边,他们知道,没有人能够突破这严密的阵形。 除了关海法。 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黑豹弹了出去,一个接一个的扑倒狗头人。避过无数阴险的袭击。鲜血从黑豹身侧流了出来,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住她。她冲到了矮人中间,给予他们有力的支援,她的到来让他们中间响起了喜悦和得救的欢呼声。 矮人们嘴里欢快的唱着,继续奋力战斗,黑豹也毫不松懈,狗头人无法完成他们的任务。在这一边的强大压力下,阵形很快崩溃了,矮人的队伍重新合到了一起,受伤的矮人也被抬进了侧洞中。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注意力被关海法的咆哮声所吸引,看到她飞奔,她正引着五个朋友向下一个需要他们的地方前进。 ※※※※ 彼得多闭上眼睛,不知道死亡到底会带来如何神秘的感觉。 他希望那至少能带来一点点。 他听到一声咆哮,接着身前响起一声钢铁撞击声。接着是一声咕哝,被撕碎的身体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令人恶心的抨击声。 他们在争抢由谁来杀死我,法师暗自想到。 更多的咆哮声——矮人的咆哮!——更多的抨击声;更多的尸体倒在石头上。 彼得多睁开眼睛,看到狗头人的队伍大批倒下,而数个肮脏无比、气味难闻的矮人正在他身边令人难以想象地蹿上跳下,指着这里或者那里,他们正是格特巴斯特军团,正在寻找下一步该去哪里才能制造最大的破坏。 彼得多花了一小会儿去看那些狗头人,一打尸体倒在四周,凌乱不堪。“撕成了碎片,”他低声说道,点点头,觉得那才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词。 “现在你很安全,”一个矮人说道——彼得多想起他好像听人说过这个矮人的名字叫第伯多夫·潘特或者什么类似的名字(不是每个叫彼得多的人都会屈尊去记住别人的名字的)。“我和我的战士们要离开了!”野蛮的战狂吼道。 彼得多点点头。接着认识到自己仍然有很严重的问题。他只准备了一个魔法来打开异维大门,但是那个魔法已经浪费了,当他同这些狗头人战斗的时候,那个魔法已经失效了。 “等一下!”他向潘特喊道,结果让自己和潘特都吃了一惊。因为随着喊出那句话,他发出了一声狗一样的吠叫。 潘特好奇地盯着这个哈贝尔族人。他在彼得多面前跳上跳下,歪着脑袋,这个动作由于他倾斜的头盔上伸出的长钉而显得分外夸张。 “等一下。拜托,先别走,友善而尊贵的矮人,”彼得多甜甜地说道,显出需要帮助的样子。 潘特左顾右盼,又转身看看身后,似乎想找出这个法师到底在和谁说话。其他的格特巴斯特战士也一样被弄糊涂了,有些人站了下来,望着两边,茫然地摸着脑袋。 潘特伸出一根粗壮而肮脏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胸膛,他的表情表明他很难相信他自己会是“友善而尊贵的”。 “别离开我,”彼得多请求道。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潘特反问道。“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敌人可杀了。”好像这已经是很充分的理由了,战狂转过身去大步离去。 “但是我的任务失败了!”彼得多哀叹着,这句话最后是一声嚎叫。 “你的任务失败了?”潘特问道。 “哦,我们所有人都将被——毁——灭!”这个嚎叫着的法师继续戏剧性地表演着。“太——远了。” 听到这,所有的战狂都围到了彼得多的身边,被他奇怪的重音吸引住了,或者不管是什么别的吧。最近的敌人,一个团的狗头人,本来可以在那时攻击他们,但是没有人愿意接近这群疯狂的家伙,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上一拨狗头人被撕得粉碎的尸体使他们更加坚持这一点。 “你最好快点去你该去的地方。”潘特一心急着再次杀入战阵,对彼得多咆哮道。 “噢噢噢噢。” “停住这该死的嚎叫!”战狂命令道。 事实上,可怜的彼得多并不是故意嚷叫的。在目前这种形势的压力下,法师长期作为狗生活的经历以及那些最初的狗的本能被再次唤醒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厉地提醒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狗。“我必须前往隧道入口,”他说道,这次没有伴随着嚎叫,或者是和吠叫类似的声音。“卓尔游侠命令我去用魔法摧毁通道。” “我可不是法师的魔杖,”潘特打断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去。 “那你敢去那段可怕的隧道,砍下大批卓尔的头颅吗?”彼得多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战狂的语气说道。 “呸!”潘特喷了个鼻息,所有的矮人都热切地围在他身边,人头耸动。“我和我的战士们立刻带你去那里!” 彼得多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严肃,但是暗自感到得意,自己相当聪明地利用了这群狂热的矮人们渴望战斗的本性。 像狗一样不停眨着眼睛,彼得多被拥簇在格特巴斯特军团奔走的人流中前进。法师建议走一条迂回的路线,绕到洞穴的左侧,或者北边,那里战斗的激烈程度稍低。 愚蠢的法师。 格特巴斯特军团笔直地向前冲去,他们冲倒了挡在前面的狗头人和大地精。他们也差点埋葬了前面一队没有来得及闪到边上去的矮人战士;他们中不少人撞到了石笋上,被弹回来,满地翻滚。彼得多还没有来得及提出他的意见,就发现自己已经接近目的地了,隧道的入口。 他花了一小会儿来想到底哪个更快一些,是用魔法打开异维之门,还是靠一群渴望战斗的战狂。他甚至设想创造一种新的魔法,战狂卫队,但是他立刻赶走了这些想法,因为现在他们面临一个更直接的问题,一对巨大无比、长着硕大头颅的怪物,身后跟着一个黑暗精灵,进入了洞穴。 “防御阵形!”彼得多喊道。“你们务必拖延住他们!防御阵形!” 愚蠢的法师。 最靠前的两个格特巴斯特战士低头向前冲了过去,撞到了塔一样、高达八尺的怪物的脚上。那两个怪物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撞到了自己,就已经向前扑倒下来。潘特和其他怒目圆睁的矮人咆哮着,扑过去用头撞怪物的脑袋,这样一来,整个通道被完全堵塞,混乱不堪。 在翻滚的战场之后,一团黑影显露出来,卓尔已经出现。 彼得多明智地开始施展他的魔法。卓尔来了!正如崔斯特指出的那样,黑暗精灵紧跟着狗头人牺牲品来了。如果他现在能够放出火球,如果他能够使隧道坍塌…… 他必须迫使咒语从发自喉咙深处的本能的咆哮中穿出来。他现在有强烈的欲望要加入格特巴斯特军团,和他们一起在倒地的怪物身上喧嚣,无情地撕扯那些怪物。他实在太想加入这场盛宴了。 “盛宴?”他大声地问道。 彼得多摇摇脑袋,再次集中精神施法。显然卓尔精灵听到了法师有节奏的念祷,他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举起手中的弓弩准备射击。 彼得多闭上双眼,以他可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念出咒语。他感觉到刺痛,箭射中了他的右腹,但是他已经完全集中精神,丝毫没有退缩,没有中断施法。 他的腿开始虚弱无力;他听到卓尔冲了过来,想象着一柄闪着死亡光芒的宝剑刺来致命一击。 彼得多的集中精神发挥了作用。他完成了法咒,一个闪光的小火球从他手中跳了出来,直飞黑暗的高处,飞向隧道深处。 彼得多由于虚弱而步履蹒珊。他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四周的洞穴看起来非常模糊,摇晃不停。接着他仰面倒下,感觉似乎地面腾跃而起,完全吞噬了自己。 他觉得后脑的什么地方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上,接着火球爆炸。 隧道坍塌下来。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一章 为了大家 
沉重的担子压在荣勋探矿团长强壮的肩膀上,但是贝尔瓦并没有屈服,而是继续沿着漫长曲折的隧道前进。他清醒而目的明确地做出决定,只是不想在前往秘银厅的路上再反复地提醒自己。 在争论中,贝尔瓦的对手指责他是被个人的友谊所驱动,而不是从斯涅布力的最高利益出发。佛勃曾听说过崔斯特·杜垩登,贝尔瓦从魔索布莱城叛逃的卓尔朋友,而这次卓尔的进军,从各种迹象表明,都是直奔秘银厅,毫无疑问是在罗丝所宣称的对那个叛逃者的憎恨驱使下的一次远袭。, 贝尔瓦会让布灵登石城卷入战争,仅仅是为了一个卓尔精灵的缘故么? 最后,解决这场恶性争论的不是贝尔瓦,而是佛勃,另一个资深的斯涅布力,另一个对于离弃布灵登石城深感痛心的人。 “我们有一个明确的选择,”佛勃说道。“现在出发,看看我们是否能够帮助黑暗精灵的敌人,否则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新家,因为卓尔必定会返回,假如我们留在那里,我们将孤军奋战。” 这对于议会以及史尼提克王而言都是一个可怕而困难的决定。如果他们跟随黑暗精灵,并且发现他们的猜疑是正确的,加入地表的战争,那么他们是否能够依靠同地表矮人以及人类——地底侏儒至今尚不熟悉的种族——之间的联盟呢? 贝尔瓦让他们相信能够。完全发自内心,荣勋探矿团长相信崔斯特,崔斯特所交的任何朋友都不会让他失望的。佛勃,对外部世界如此了解(但是,如他自己所讲,他对地面世界有些无知),支持他的主张,只是基于这样的逻辑,任何种族,即使智商较低的地精,也会欢迎反抗黑暗精灵的盟友。 因此史尼提克王以及议会最终同意了这个决定,但是如同从根本上讲非常保守的斯涅布力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一样,他们的决定也就到此为止。贝尔瓦可以前往追击卓尔,佛勃将与他同行,以及任何自愿的侏儒。他们此行是进行侦察,史尼提克王强调,不带领部队。斯涅布力国王以及所有反对贝尔瓦推理的人都惊奇地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人自愿参加这漫长而危险的征程。人数如此之多,事实上,史尼提克王仅仅出于城市运转的考虑,不得不将人数限制在三百以内。 贝尔瓦知道为什么其他的斯涅布力人愿意前来,也知道他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如果黑暗精灵到达地表,并且征服了秘银厅,他们绝不会允许侏儒回到布灵登石城的。魔索布莱城绝对不会只是征服,然后就离开的。绝不会,它必然会奴役矮人为它开采矿物,而可怜的布灵登石城将会因为过于靠近最近的交通路线而被占领。 因此,尽管所有这些斯涅布力,包括贝尔瓦和佛勃在内,正踏上比以往任何时候离布灵登石城都远的征程,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正在有效地为家园而战。 贝尔瓦不会为那个决定感到后悔,由于坚定了信念,他感到自己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 ※※※※ 彼得多将火球投到隧道深处,但是狭小的通道容纳不下爆炸产生的气浪。一条火舌冲出隧道,喷到洞穴中,像是一头愤怒的红龙的呼吸,彼得多自己的衣服烧了起来。法师尖叫着——他附近的每一个矮人和狗头人都和他一样,另一排牛头人也尖叫着,沿着洞穴冲了下去,那些隐藏着的黑暗精灵也没有能逃过。 随着法师火球的飞动,所有人都尖叫着,但是很快这些尖叫声就消逝、湮灭,被无数巨石坠落的响声所覆盖。 后坐力再次扫过洞穴,一阵如此强劲的气流,轻易地吹走了彼得多衣服上的火焰。他突然飞了起来,和他附近的所有人一样,飞行着,眼花缭乱,撞到了石块上,极为幸运的是,洞穴中落下的钟乳石和飞起的巨石都没有砸到他。 地面剧烈地抖动着;洞穴一边的墙壁弯曲下来,一个侧洞完全坍塌。然后一切都结束了,隧道消失在灰尘中,刚刚消失,就如同它根本就不曾在那里一样,而被称为特纳洞窟的洞穴显得小了很多。 彼得多从堆积着的尘土和摇动着的碎片中挣扎着站了起来,拭去他那颗闪烁的宝石上的灰尘。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这块附有魔法的石头所发出的光辉看起来有些黯淡。法师看了看自己,发现衣服已经破损不堪,在粘着的灰尘下,胳膊上有很多淤青和灼痕,这是刚才火焰燎过的结果。 一根头盔上的长钉,稍微有点弯曲,从不远处的一堆灰尘中钻了出来。彼得多正准备向刚才领他来到这里向战狂悼念,潘特突然从尘土中跳了出来,吐出小鹅卵石并且疯狂地笑着。 “干得漂亮!”战狂吼道。“再来一次!” 彼得多准备回应他,但是却晕倒在地,阴险的卓尔毒药击败了他暂时的兴奋。这个不幸的法师勉强知道的另一件事就是潘特扶起了他,正在向他嘴里塞那些他们酿造的无比污秽难闻的调和物。虽然污秽,但是效果却很神奇,因为彼得多已经不再晕厥。 “格特巴斯特!”潘特吼道,拍拍他宽阔的腰带上的小瓶。 当尘埃落定后,地上的尸体搅到一起,一个挨着一个。格特巴斯特军团的这些矮人,比岩石更加坚硬,都活了下来,有少数狗头人也侥幸未死,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恳求,就被斩于刀下。 在洞穴坍塌的方向,最近的侧洞已经完全消失,对面的墙壁也已经弯曲变形,这一小队战士发现已经被同主力部队分割开来。可是他们没有被陷阱连累,因为一条狭窄的通道伸向左边,可以退回到特纳洞窟的中心地带。那里的战斗继续着,这从断续传来的金属碰撞声以及矮人狗头人的呼喊声就可以判断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第伯多夫·潘特并没有领着他的队伍向冲突的方向奔去。通道的这端过于狭窄,而进去一小段路后就显得更为狭小了,潘特甚至认为他们根本就无法挤过去。突然,这个战狂注意到彼得多肩膀后的什么东西。那是坍塌的隧道一侧墙壁上的一条深深的裂缝。潘特走过去,他感觉到有坚硬的碎渣从里面冲出来,似乎隧道上方的气压由于大灾祸而发生了改变。 潘特大声叫嚣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撞裂缝下的墙壁。松散的石头让开道路,落了下去,露出一个入口通向上边更深的廊道。 “我们应该回去向布鲁诺国王禀报,”彼得多推论,“或者沿着隧道尽可能往回走,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的话,就会把我们挖出来。” 潘特喷了个鼻息。“假如留着这条隧道,我们就应该在这里防守,这很必要,”他争论道。“如果卓尔发现了它,他们将比布鲁诺预期更快地杀过来。现在这才是更有价值的报告!” 事实上,让这个蛮横的矮人战士无视那些诱人的战斗的声响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潘特发现他的内心渴望寻找更强大的敌人,卓尔或者牛头人,在另一个方向敞开的廊道里。 “如果我们挤进那条隧道,”潘特继续说道,回手指了指特纳洞窟残存的通道,“该死的卓尔会从背后追击我们的!” 格特巴斯特军团在他们的首领身后集结起来,但是彼得多摇摇头,挤进了通道里。他最担心的事成了现实,因为那里面实在过于狭窄,他无法接近上面开阔的地区;那里战斗还在继续着,他甚至都不能再接近些,以透过喧嚣的战斗吸引人们的一些注意力。 或许还有什么魔法可以帮助自己,彼得多想,把手伸进一个深不可测的口袋里去掏他那本珍爱的魔法书。他抽出一块皱在一起的书页,污秽不堪,而且已经被烤焦,在强热下许多地方被墨迹弄脏。书脊的胶和装订线也都熔掉了,当彼得多举起它的时候,这本书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法师突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面前关闭了,他拼命地抓回了尽可能多的羊皮纸手稿,爬出了通道。结果。他惊奇而感到欣慰的发现,潘特和其他人仍然在那里等着他。 “看来你终于改变了主意,”战狂评论道,然后他带领格特巴斯特军团,再加上一个人,向前进发。 ※※※※ 五十个卓尔精灵以及整整一队牛头人,昆赛尔·班瑞打着手语,从她那尖锐急促的动作,她的母亲知道她已经气急败坏。 愚蠢,班瑞主母沉思着。接着,她揣度她女儿对这次远征的想法。昆赛尔是一个强大的女祭司,这点毋庸置疑,但是直到现在这个衰老的主母大人才意识到年轻的昆赛尔还没有真正看过一场战斗。班瑞家族已经有千年没有遭受战火洗礼了;昆赛尔通过在学院里快速学习,接受高效的训练,已经被分配职责协同对魔索布莱城外围荒芜的隧道进行侦察巡逻。 班瑞突然想到她的女儿还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卓尔城市。 原来通向秘银厅的道路已经没有了,昆赛尔继续打着手势。而且其他一些平行的通道也塌落下来。更糟糕的是,昆赛尔突然停了下来,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当她再次开始的时候,她的脸充满愤怒。许多死掉的卓尔精灵是女性,包括几个有力的女祭司和一个高阶女祭司。 她的动作仍然十分夸张。太尖锐,太快了。昆赛尔难道真的相信这次征服是轻而易举的吗?班瑞想知道。她以为一个卓尔都不会死掉? 班瑞思度着,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带昆赛尔前来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许她该带上崔尔,最强大的女祭司。 昆赛尔看到她母亲投来的严厉的目光,知道她很不高兴。过了一小会儿,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比那份糟糕的报告更加激怒了班瑞。 “队伍还在前进吗?”班瑞大声问道。 昆赛尔清了清嗓子。“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已经发现了很多其他的路线,”她回答道,“甚至发现了一些矮人们并不知道的通道,离原先通向秘银厅的隧道很近。” 班瑞主母闭上眼睛,点点头,对她女儿突然重新开始的乐观表示赞同。的确有矮人们还不知道的隧道,在秘银厅最底层之下就有一些小的通道,是矮人们不断向富矿脉扩张开采后留下的。老冈达伦对这些古老、神秘的道路非常熟悉,并且,在麦希尔精神入侵的审问下,卓尔对此已经了如指掌。这些神秘的隧道并不真正连接列矮人的堡垒,但是法师们可以在需要的地方打开大门,而且灵吸怪可以穿过岩石,带着卓尔战士一起踏上他们的精神力量之旅途。 班瑞的眼睛突然睁开。“伯殷永那里有什么消息吗?”她同道。 昆赛尔摇摇头。“他退出了隧道,按照命令,但是打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班瑞的表情再次变得乖戾。她知道伯殷永表面上对被派遣出去非常不满。他带领着最有凝聚力、最强大的军团,从数字上讲,有接近一千名卓尔士兵,以及五倍于他们的狗头人和下,卓尔对此已经了如指掌。这些神秘地精,还有不少黑暗精灵骑着巨大的蜥蜴。但是伯殷永的任务尽管对征服秘银厅至关重要,却让他不得不到秘银厅堡垒外的半山腰上去。而崔斯特·杜垩登极可能会在最底层的隧道里,在一个更适合黑暗精灵的环境中战斗。很可能,尤德占特·安戈,而不是伯殷永,将会首先与那个叛徒交手。 事实就是,伯殷永不要想接触到和那个危险的叛徒有关的任何事。 “用你的魔力找到你的兄弟,”班瑞突然说道,盯着昆赛尔。“如果他依然那么固执的话,你就换掉他。” 昆赛尔的眼睛由于惊惧而张得大大的。当队伍被迫撤出隧道的时候,她曾和伯殷永在一起,穿行到一座脉裸露的矿层上,俯瞰着下面深深的峡谷。这一景象完全征服了她,使她头晕目眩,其他许多卓尔精灵也是如此。在那里她感到空虚无助,觉得自己异常脆弱,似乎根本无足轻重。这个洞穴就是表面的世界,这个巨大洞穴的圆顶上渗下无数闪耀的未知的亮光,这对于敏感的她而言实在太强太亮了。 班瑞主母并不欣赏这惊惧的表情。“去!”她猛地喊道,昆赛尔静静地走开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走远,就看到另一个前来报告的卓尔赶到了班瑞闪着蓝光的浮盘前。 她的报告是关于卓尔部队偷偷潜入更低层隧道的进展,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不过班瑞几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对于她,这些细节很快就变得枯燥无味了。矮人们干得不错,花了好几个月进行准备,但是到最后,班瑞主母对最后的结果并不怀疑,因为她相信罗丝亲自对她说过的话。卓尔将会获胜,秘银厅将要陷落。 她听着报告,一个,又一个,接着又是下一个,如同一条无休止的河流,她强迫自己表现出对此很感兴趣的样子。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二章 星光明亮,星光闪耀 
她的眼力已经用魔法增强,从站着的高地向下望去。她看到一队蚂蚁一样微小的军队,涌过山脉东边最陡峭的山壁,填满了每个山谷,爬过每一块岩石。在这紧密阵列后跟上来的是更加黑压压的一片,那是卓尔战士的密集队列。 银月女士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令人惊惶的景象,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浑身颤抖,尽管她曾经历了许多战争和无数的冒险。艾拉斯卓的面容从来没有为那些战斗而变色过。她和所有活着的女性一样美丽,她的肌肤光滑而白皙,几乎是半透明的。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没有因年龄而变灰,尽管她的确已经很老,但是却光泽而丰润,黑夜的寂静之光与闪耀的星光完全混合在了一起。的确,这位美丽的女士经历了许多场战争,那些冲突带来的悲伤还流露在她的眼中,也流露着足以蔑视战争的智慧。 在通向南面道路的另一边,环绕着圆锥形山峰,艾拉斯卓可以看到聚集着的部队的旗帜,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她自己的骑士的银旗。他们无比骄傲,充满渴望,因为他们中绝大多数都还年轻,还不知道什么是悲伤。 银月女士驱散这些令人心烦的想法,集中精神考虑即将发生的事情,她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敌军中的大多数是狗头人,她考虑高大的野蛮人战士和全副武装的骑兵应该可以轻易赶走他们。 但是当他们面对卓尔的时候呢?艾拉斯卓思考着。她让她的飞行战车绕了一个大圈,观望着,等待着。 ※※※※ 冲突在瞬间爆发,人类的侦察部队遭遇到了冲在前面的狗头人。 听着战斗的声音,不断接到发回的报告,伯克斯加迫不及待地派出他的部队,嘴中唱着对坦帕斯的颂歌冲向战斗和死亡。 领导着银月城骑士的贝奈尔非常富有耐心,更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家。“把你的人撤回来,”他命令渴望战斗的野蛮人。“今晚我们将看到比我们当中任何人见过的都更宏大的战斗场面,甚至坦帕斯,你们的战神,都会喜欢它。我们最好在自己选择的战场进行战斗。”事实上,这位骑士已经仔细选择好了这个地方,并且在同伯克斯加和布鲁诺国王本人争论后最终使他们支持他的计划。队伍被分成了四股,分布在第四山峰的南麓,这座山峰占据着秘银厅所有的入口。山峰的西北边是守护者之谷,宽阔、深长、岩石密布,充满迷雾的山谷守护着矮人堡垒西边神秘的门户。 从守卫在山的东北部士兵的位置,穿过宽阔裸露的岩石地区和狭窄而交叉纵横的小路,就是那条更长的,人们经常行走的通向秘银厅东门的道路。 布鲁诺的使者要求他们的部队分开作战,骑兵前往守卫守护者之谷,盘石镇的战士把守东边的小道。贝奈尔坚守着他的岗位,而且支持伯克斯加,驳回了骄傲的矮人的要求,坚持要求他们应该隐藏并防御住自己的入口。“如果卓尔知道入口在哪里,”他争论道,“那也将是他们认为会受到抵抗的地方。” 因此,第四山峰的南麓被选择作为决战的战场。在防御者所处位置的下边有许多小路,但是他们上边的悬崖极为陡峭,因此他们不必担心来自于那里的攻击。防御者的队伍根据地势混合编排,一段狭窄断掉的小路由野蛮人把守,两个地方由野蛮人和骑兵共同负责,一块宽阔,光滑,逐渐倾斜的岩石上方的高地上布满了奈斯姆的骑兵。 贝奈尔和伯克斯加从第二道防线瞭望等待着。他们知道战斗迫在眉睫;他们身边的人能够感觉到正在接近的敌人安静地蹲伏着缓慢前进。在山峰较低的地方,就在东边,突然爆发出耀眼的亮光,这是矮人牧师的礼物,无数附有魔力的小球雨点般从野蛮人的第一道防线飞出。 狗头人被吓得多么慌乱无措!混在这些小生物前列中的一些黑暗精灵也同样大惊失色。走在最前面的怪物,已经接近那个神秘的入口,但是立刻被淹没在冲出来的一大群野蛮人战士当中,有的狗头人被野蛮人的巨剑和战斧劈为两半,有的则被举过头顶,扔下山脚。 “我们必须冲出去迎击敌人!”伯克斯加咆哮着,看着他的同族伙伴们冲杀,他已经按捺不住。他将巨剑班肯佛尔高举空中。“为坦帕斯的荣耀而战!”他高声呼叫,在第二道防线的所有的野蛮人都跟随他高呼,在第三道防线的也齐声响应。 “就埋伏到这里吧,”瑞韦尔·哈贝尔嘀咕着,他仍旧骑在青蛙马——池塘跳跃者的背上。当卓尔接近时,瑞韦尔对贝奈尔点点头,轻抖了一下池塘跳跃者的缰绳,这头怪异的动物喉咙里发出一声嗄嗄的有些像青蛙叫的马鸣声,跳向西边,这一跃足有三十尺远。 “还不到时机,”贝奈尔央求伯克斯加,野蛮人的手上捧着一打多神奇的闪光的小球。骑士指出下面敌人部队移动的路线,向伯克斯加解释,许多敌人爬上来遇到最东边防线的防守者,而更多的则继续沿着低处的小路向西挺进。光线不再强烈,因为黑暗精灵用他们天生的能力反击着明亮刺目的魔法。 “你们在等什么?”伯克斯加质问。 贝奈尔继续把手举在空中,推延冲锋。 东边一个野蛮人突然高声尖叫,他发现自己突然暴露在蓝色的火焰中,并不燃烧的神奇火焰。可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无害,因为在晚上,他们清楚地显露了那个人的位置。下面某个地方突然弓弩声大作,那个不幸的野蛮人再次高呼,一次又一次,最后归于静寂。 这对伯克斯加已经足够了,他掷出手中的小球。他附近的野蛮人战士和他一样,南麓的这第二道防线为魔法照亮。盘石镇的人们冲了下去,这让贝奈尔无比沮丧。本来应该让骑手们冲在最前面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敌人的大部队过去以后。 “我们必须应战了,”来自银月城的精灵首领身后一个骑士低声说道,贝奈尔静静地点点头。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局势。伯克斯加和他的数百名战士已经投入了战斗,直冲下山坡,看来没有希望联合这些勇敢的战士一起防守东边的高地了。尽管对冲动的野蛮人有些生气,但是贝奈尔还是惊诧于伯克斯加的勇猛。强大的班肯佛尔一个横扫就挑起了三个狗头人,将他们远远地甩了出去,整个的或者身体的一部分高高飞到空中。 “光亮无法保持很久,”贝奈尔身后的骑士评论道。 “在两股力量之间,”贝奈尔回答,他大声讲话以便让身边所有的骑手都能够听到。“我们必须以某个角度冲下去,就在两股部队之间,这样就可以掩护东边的战友在我们身后撤退。” 没有一个人抱怨半句,尽管他现在选择的方案实在有背初衷。最初的计划要银月城的骑士们直扑敌军,从这道防线以及西边的另一道防线同时出击,而伯克斯加和他的战士们则紧随其后,整个防御部队逐渐移动到西部。现在伯克斯加由于他嗜战的本性放弃了这个计划,为此银月城骑士可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但是没有一个人类或者精灵抱怨。 “握紧你们的光球,”贝奈尔命令。“直到天亮卓尔无法抵抗的时候。” 他高高拉起马头,准备冲锋。 “为了银月城的荣耀!”他高呼。 “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众声呼应。 他们雷鸣般的呼声响彻第四山峰,深深地回响在岩石下矮人的隧道中。刹那间号角齐鸣,他们催马冲下山峰,一百名骑士低挺长矛,当戳中敌人后,那些长矛便和敌人的尸体绞在一起或者猛地折断,他们立刻抽出寒光闪闪的宝剑。 他们稳健的战马更加威猛,铁蹄飞扬之处狗头人被踏在脚底,驱散了狗头人和地精,卓尔精灵也同样惊恐万分,因为这些来自幽暗地域最深处的入侵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阵势的骑兵冲锋。 仅仅几分钟,敌人向山腰的挺进就被遏制住,并且转而溃退,只有几个防御者倒下。当黑暗精灵们继续反击明亮的光球的时候,贝奈尔的人则用更加明亮的光球来给他们以颜色。 但是黑暗力量仍然源源不断地涌过低处的小路,这从西部号角的奏鸣可以看出来,人们呼喊着坦帕斯和长鞍镇,当长鞍卫紧跟银月骑士的首领,呼声再次雷动。 瑞韦尔真正放出的第一道魔法引导了第三道防线的冲锋,他放出的这道闪电劈开了黑暗,使敌军陷入极大的惶恐和混乱之中。 令人奇怪的是,卓尔那边没有魔法反击,除了很小的黑暗魔法或者妖火照亮了选中的防御者。 余下的野蛮人部队按照计划要求的那样,以一定角度插入到长鞍卫和恰好在第二道防线之下的那片地区之间,与前面的部队联合起来,但不是按照最初计划的那样和银月骑士,而是和伯克斯加以及他的战士们。 ※※※※ 在战场的高处,艾拉斯卓用全部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发动她的魔法。防御者们如预期的那样将狗头人和地精的部队截成数段,敌我双方损失的比例远远超过五十比一。 如果艾拉斯卓施放她的魔法的话,那个比例将轻易翻番,但是她不能。卓尔还在耐心地等待着,她对那些邪恶精灵的力量非常顾忌,知道她的第一击可能也会是惟一的一次机会。 她低声命令那些附有魔力的战马拉着她的空中战车驰向低处,当她确认战斗正如预期那样进行后,严峻地点点头。在山峰南麓高处的屠杀已经结束,但是战场下方黑暗大军继续涌向西部。 艾拉斯卓知道有许多卓尔混在下面那些部队中。 战车猛扑向东边,迅速将战斗抛在身后,银月女士发现敌人的队伍并不是很长,离最东边的防线也不太远,这让她感到一些欣慰。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会听到另一场战斗的声音,从东边,山的那一边传来。敌人已经发现了秘银厅东边的入口,已经进入了堡垒,现在正在和矮人在里面战斗。 从那低垂的门户的阴影里突然爆发出闪耀的电光和炸裂的火球,进入那里的生物不是弱小的狗头人,也不是愚蠢的地精。他们是黑暗精灵,大批,大批的黑暗精灵。 她想下到那里去,以不可思议的、爆发性的狂怒冲过那些敌人,但是艾拉斯卓必须相信布鲁诺的人民。隧道都经过维修,她知道,他们已经估计到了来自于山外的攻击。 她的战车继续飞行,绕到北边,艾拉斯卓想完成这次环绕飞行,在通过东边的守护者之谷时减低了速度,其他的防御者,她的一百名银月骑士正守候在那里。 她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很妥当,并不能令她十分放心。 第四山峰的北麓是一段危险而贫瘠的长路,布满了根本无法攀登的岩石,下边沟壑纵横,没有人能够穿越。 的确无法攀登,但是对巨大的地下蜥蜴的粘足而言不是这样。 伯殷永·班瑞和他的精锐部队,班瑞家族四百名著名的蜥蜴骑士,攀过了那段北麓的陡坡,快速向西部进军,直奔守护者之谷。 等侯在那里的骑士们支撑着最后一道防线,准备迎击穿过南麓而来的敌军。如果敌人到来的话,他们将展开冲锋,从侧翼包抄,掩护贝奈尔、长鞍卫,以及奈斯姆和盘石镇的战士退入溪谷,只有通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才能到达那里。 蜥蜴骑士将抢先到达那里,艾拉斯卓知道,而且他们的数量超过了守候着的骑士——更重要的是,他们是真正的卓尔。 ※※※※ 最东边的防线被放弃了。野蛮人们,或者他们部队剩下的其他人,快速向西边撤离,穿过银月骑士们的身后去和伯克斯加汇合。 等他们退过去后,贝奈尔掉转他的部队也向西边撤去,推动着前面伯克斯加的队伍,野蛮人的队伍膨胀起来,包括了几乎每一个活着的从盘石镇来的战士。 银月城骑士的首领开始思考,伯克斯加的错误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撤退毕竟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他发现了一块高地,审察了一下整个地区,当他看到敌军已经越过了前三道防线后,面容严峻地点了点头。 贝奈尔双目圆睁,当他看到那片黑云的前锋的确切位置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奈斯姆骑士未能完成使命!他们本该快速冲下山峰,坚守住侧翼,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犹豫了,结果敌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越过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奈斯姆的骑手们下来了,他们沿着南麓光滑的山坡向下全力冲杀,的确破坏力巨大,一瞬间就将三倍于他们的狗头人踏于脚下。 但是剩下的敌人多得不可计数,贝奈尔知道,远远超过那些被消灭的。原计划本来要组织向西边撤退,撤到守护者之谷,一旦情势紧急甚至考虑进入秘银厅西边的大门。 那本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但是现在侧翼已经失守,通向西部的路已经被封死。 贝奈尔所能做的只有在恐惧中观望。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五篇 古老的国王,古老的王后 
来袭的是一支军队,但是不仅如此。八千名黑暗精灵以及更多的类人奴隶,组成一支强大的部队,扑向秘银厅。 纯粹从数量和力量上来看,这个描述是合适的,然而“军队”和“部队”则意味着某些更多的东西,给人一种凝聚、有着共同目的的感觉。卓尔当然位于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之列,从最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单独或者集体地接受战斗训练,当战争发生于不同种族之间的时候,比如卓尔与矮人开战,他们的目的当然异常明确。然而,尽管他们谋划周详,各股力量集结在一起相互支持,但是卓尔阵营中的那种凝聚仍然只是表面上的。 罗丝的部队中几乎没有任何黑暗精灵会不顾她或者他的生命去挽救另一个人,即使有,那也是因为她或他确信,自己的牺牲可以为后半生赢得蜘蛛神后赐予的荣耀的地位。黑暗精灵中只有极其狂热的分子才会那样做,而且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挽救另一个人的生命,仅仅是因为那个狂热者认为这样做最符合她最大的利益而已。卓尔口中高喊着为蜘蛛神后的荣誉而战冲过来,但是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在竭力想分享一份她的荣耀。 个人的收获往往是黑暗精灵们首要的原则。 这就是秘银厅的防御者和那些入侵者之间的区别。这就是当面临如此可怕的失败危险,熟练的卓尔战士数量上远远超过我们的时候,我方惟一的希望。 如果一个矮人加入一场战斗,他看到他的伙伴正处于危险之中,他会对敌人轻蔑地怒吼一声扑过去,不管何等的危险。然而,假如我们可以抓住一队卓尔,比如一支巡逻队,由于可能遭到伏击,那些在他们不幸的同伴侧翼支援的队伍是不会来营救他们的,除非他们有把握取得胜利。 我们,不是他们,有着真正集体共同的目标。我们,而不是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凝聚力,为共同的更高的原则而战斗,而且理解并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们所做出的任何牺牲都是为了集体更大的利益。 有一个房间——事实上,是许多房间——在秘银厅里,记载了过去光荣的斗争和无数战争中的英雄。沃夫加的战锤就在那里;那把弓亦然——一位精灵用过的弓——凯蒂·布莉儿再次装备了它。尽管她已经使用那把弓多年,并且为它增添了相当的英雄业绩,但是凯蒂·布莉儿提到它的时候仍然称之为“雅娜瑞儿之弓”,纪念那个牺牲很久的精灵。如果从此开始数个世纪之后,这把弓又被战锤族的另一位朋友使用,那么它将被称为“凯蒂·布莉儿之弓,”传承于雅娜瑞儿。 在秘银厅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地方,国王圣厅,战锤族的守护者,八位国王的半身像雕塑在那里,高大而永恒。 卓尔可没有这样的纪念碑。我的母亲,玛烈丝,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杜垩登家族以往的主母大人,很可能玛烈丝就直接和她母亲的死有关。学院里也没有从前的女祭司或者大师们的勋章。确实,我现在想来,魔索布莱城惟一的纪念碑就是那些被班瑞惩罚,被范德丝用她那恶毒的鞭子殴打的人的雕像,他们的肌肤被打得乌青,接着他们可能被作为不服从者下场的代表而示众,被展出在学院外的提尔·布里奥高地上。 这就是秘银厅的守卫者们和那些入侵者之间的不同。这就是惟一的希望。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三章 短兵相接 
彼得多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东西可以和它相比。从字面上讲,它是一场狗头人和狗头人碎片的大雨,当格特巴斯特军团的战斗欲望完全爆发时,这些东西纷纷落在恐惧的哈贝尔人身边。他们进入到一间矮小而宽阔的房间,发现数倍于他们的狗头人正守在那里。彼得多还没有来得及建议撤退(或者说是“策略性迂回前进”,他打算这么称呼它,因为他知道在第伯多夫·潘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撤退”这个词),潘特已经带头冲了进去。 可怜的彼得多已经被卷进了军团的冲锋之中,七个疯狂的矮人盲目而愉快地紧跟着潘特那自杀般的领导,冲进了洞穴的心脏地带。现在是一场疯狂的杀戮,这种场景是这个一直生活在隐蔽的长春藤馆(其中一段美好的时光里他扮作家族的爱狗)的博学的哈贝尔人所无法相信的。 潘特奔到了他的身边,一具狗头人的尸体挑在他头盔的长钉上,软弱无力地摔到地上。这个战狂张开手臂,跳到一群狗头人中去,尽可能多的紧紧抱住他们。接着他开始摇晃,拼命地抖动,彼得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令人极度痛苦的毒药侵入了这个矮人的神经。 并非如此,因为这是受控制的疯狂。潘特摇晃着,他盔甲上肮脏的棘刺撕开了他怀抱中敌人的皮肤。将他们扯开撕碎。他停了下来(三个狗头人已经一命呜呼),随之一个左钩拳,他那带有长钉的铁手套就刺入另一个不幸敌人的前额数寸。 彼得多终于明白,这次冲锋并不是自杀性的,格特巴斯特军团靠纯粹的疯狂就足以压倒数目远多于自己的敌人,取得胜利。他也突然发现,这些狗头人很快就学会躲避这些疯狂的矮人。他们中的六个人从远处绕过潘特,远远地避开他。他们六个四处流窜,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一个有可能打得过的敌人身上。 彼得多摸索着他那本魔法书残存的碎片,翻到字迹还不是过于模糊的一页。他一只手抓着羊皮纸卷,另一只手笔直地伸向前方,他来回摆动着手指,开始施展一个快速的魔法。 一股爆炸的魔力突然从他的五指喷出,绿色的闪电冲了出来,每一个都迂回前进,并且准确无误地击中一个目标。 五个狗头人死在地上;第六个尖叫着冲了过来,它的短剑直刺彼得多的腹部。 羊皮纸从受惊吓的哈贝尔人手中落地。他失声尖叫,以为他可能就要死掉,纯粹出于本能的反应向前扑到刀上,身子侧过一个角度扑倒下去结果把那个矮小的狗头人压到了身下。当那个小生物的短剑刺入他的肋骨中时,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但是这一击并没有多大力气,短剑并没有继续向深处刺去。 彼得多实在不习惯于这紧张而危险的战斗,他惊恐地尖叫起来。那疼痛,疼痛…… 彼得多的尖叫声变成号叫。他低下头去看到那个袭击他的狗头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狗头人裸露在外的喉管。 接着他就尝到了温热的鲜血,他没有拒绝。 彼得多闭上眼睛继续号叫着。狗头人停止了攻击。 过了一小会儿,这个可怜的哈贝尔人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战斗声已经停止。他缓慢地睁开眼睛,轻轻转过头来,看到了第伯多夫·潘特,站在他前面,满意地点着头。 直到这时彼得多才明白原来是他杀死了那个狗头人,咬断了那个家伙的喉管。 “精彩的表演,”潘特称赞道,然后又投入了战斗。 ※※※※ 当格特巴斯特军团还在完全依靠野性、喧嚣而直截了当地行动时,另一股力量的移动则如秘密的轻舞,隐秘地进行着伏击。崔斯特和关海法、凯蒂·布莉儿、瑞吉斯。以及布鲁诺安静地从一条隧道转到另一条,卓尔精灵和黑豹走在队伍的前列。关海法首先发现了一股正在接近的敌人,崔斯特看到黑豹的耳朵低垂,立刻打手势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其他人。 五个人的行动非常和谐,安排由凯蒂·布莉儿用她致命的弓箭完成第一击,接着是黑豹的扑击,而布鲁诺则是典型的矮人式怒吼冲锋。瑞吉斯总是找到一种方式加入战斗,通常当他的朋友受到敌人逼迫时,他会绕到一个卓尔背后给他致命一击,或者用他的锤子敲碎狗头人的脑袋。 可是这次瑞吉斯准备置身于战局之外。队伍来到了一个宽阔高大的廊道,这时关海法弓起腰来,蹲伏身形,耳朵低垂。崔斯特滑到一个凹壁的阴影里,瑞吉斯紧跟其后,而布鲁诺抢到他手持弓箭的女儿身前保护着她,这样凯蒂·布莉儿就可以用头盔上的角来为射击瞄准。 敌人从角落里转了出来,是一群牛头人和卓尔精灵,各有五名,大致向着秘银厅的方向快速地前进。 凯蒂·布莉儿聪明地瞄准了卓尔。一阵银光闪过,一个敌人倒在地上。 关海法迅猛地扑了过去,将另一个卓尔压在爪下抓扯撕咬,接着翻身又将第三个黑暗精灵挤倒在地。 又一道银芒闪过,另一个精灵倒地而亡。 但是牛头人凶猛地冲了上来,凯蒂·布莉儿已经没有机会射出第三箭。她抽出宝剑。这时布鲁诺高声怒吼冲上前去迎头痛击最前面的怪物。 那个牛头人低下它的牛一样的脑袋;布鲁诺将他开口的战斧高举过头,双手紧握住斧柄。 牛头人冲了过来,斧子也落了下来。爆裂声听起来就如一段巨大的树干被猛地折断一样。 布鲁诺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他突然向后面飞了出去,被六百磅重的牛头人击倒在地。 ※※※※ 崔斯特飞快地冲过来。他从侧边击中了第一个牛头人,一把弯刀深深地切入了那个生物大腿的后部,阻止了它的冲锋。游侠又扭转身形,单膝跪地,闪光向上直刺,这把闪着蓝光的弯刀的刀尖挑中了下一个怪物的膝盖。 那个怪物号叫着半蹲下来,俯身直扑崔斯特,但是卓尔精灵早已站了起来,已经移动开,结果那个怪物猛击在岩石上。 崔斯特转过身去,看到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陷入苦战,剩下的两个畜生正在向他们进逼。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乎瞬间就冲到了他们身边,他的双刀招呼到一个家伙身上,再次砍到了腿上,遏制了他的进攻。 但是最后一个牛头人追上了凯蒂·布莉儿。它那用坚硬无比的蘑菇秆做成的巨大的棒子盘旋飞舞,凯蒂·布莉儿急忙蹲下,在她头顶上舞动着宝剑。 卡基德恰好削过那根棒子,当那个怪物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剩下的那一小段木棒时,凯蒂·布莉儿反手挥剑猛砍还击。 那个牛头人好奇地看着她。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失手。 ※※※※ 瑞吉斯从阴影里向外张望,知道他不是这场战斗中任何一个敌人的对手。他努力跟上他的伙伴们战斗的节奏,做好准备,当需要的时候随时参战。他绝大多数时间里都盯着崔斯特,被这个卓尔精灵攻击和躲避时彻底的速度惊得目瞪口呆。崔斯特总是在快速移动中,但是他的表演完全让人吃惊,这个游侠脚步移动得实在太快了,瑞吉斯几乎无法分辨出他们。不止一次,瑞吉斯试图预料崔斯特下一步的移动方向,结果只是发现自己看的根本不是卓尔所在的地方。 因为崔斯特蹿到了边上,或者同时掉转了方向,移动的速度超出了半身人所能想象的范围。 瑞吉斯最后只能摇摇脑袋,将这些问题暂时放到一边去,提醒自己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他四周环顾,看到最后一个卓尔敌人偷偷溜到了边上,溜到了一个黑豹注意不到的地方。 ※※※※ 那最后一个卓尔并不想暗算关海法,而且非常高兴地看到拿着那把致命之弓的女人正全身心投入到近战中。他的两个黑暗精灵伙伴都死在了箭下,第三个还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她的半张脸已经被黑豹的利爪撕去,所有的五个牛头人都已经死去或者正在酣战。第四个卓尔精灵想偷偷跑掉,绕进了转弯处,但是那头可恨的黑豹在后面只跃了两步就追了上去,这个躲藏着的黑暗精灵知道他的伙伴将在瞬间倒下。 然而,这个卓尔又兴奋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崔斯特·杜垩登,那个叛逃者,他们最憎恨的人。游侠此时正全心投入战斗,非常容易受到偷袭,他正在猛烈地搏斗想结束刚才他杀伤的那三个牛头人的生命。如果这个卓尔能够抓住这个时机干掉崔斯特,那么他荣耀的地位,以及他的家族的荣誉,将会不可限量。即使他死在崔斯特朋友们的手上,他也可以在罗丝——蜘蛛神后身边有光荣的一席之地。 他取出最有力的箭嗞,一支附有火电神符的羽箭,装在他的双手重弩上,这对于黑暗精灵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同寻常的武器,他瞄准了崔斯特。 什么东西从侧面狠狠击中了他的重弩。这个卓尔精灵本能地拉动了扳机,但是箭嗞被撞散了,没有飞出去就落在了地上,在他脚下爆炸。震动将他抛了出去;喷出的火焰燎着了他的头发而且立刻就将他晃得像个瞎子。 他在地板上翻滚着,试图脱去燃烧着的皮瓦维斯。他感到头晕目眩,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柄小锤,接着看到一只圆胖的小手伸过去抓起了他。当这个卓尔看到一双赤裸多毛的脚——这是生活在幽暗地域的卓尔以前从来没有看判过的——稳健地向他接近时,他试图做出反应。 接着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 凯蒂·布莉儿大声呼喊跳了回去,可是牛头人并没有追击。非但如此,那个怪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奇地盯着她。 “我没有失手,”凯蒂·布莉儿说道,好像她对此的否认可以很明显地改变她的困境。让她惊奇的是,她发现她是对的。 牛头人的左腿被卡基德重重划过,留下了很深的伤口,这个畜生侧身摔倒在地板上,鲜血奔涌而出。 凯蒂·布莉儿在怪物的身侧看到了布鲁诺,咕哝抱怨着,呻吟着,从他杀死的牛头人身下一点点挤了出来。矮人跳了起来,拼命晃着脑袋,想赶走眼前直冒的金星,然后瞪着他的斧子,揉着屁股,沮丧地摇着头。这把强大的武器几乎嵌入牛头人厚厚的头骨一尺深。 “该诅咒的九狱!我怎么才能把这该死的东西抽出来呢?”布鲁诺问道,看着他的女儿。 崔斯特已经结束了战斗,瑞吉斯也同样,关海法从转角处回来,拽着最后一个黑暗精灵折断的后颈把他拖了回来。 “我方的又一次胜利,”瑞吉斯评论道,朋友们再次聚到了一起。 崔斯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他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高兴。他们做的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知道,他们仅仅擦到了威胁秘银厅的那支强大力量表面的一点皮毛而已。尽管刚才这场遭遇战迅速解决,并且在此之前这些朋友已经同样地完成了三次,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靠运气。假如当他们正在酣战的时候,碰巧有另外一队卓尔或者牛头人,或者甚至是狗头人从角落里转出来,那么结果将会如何呢? 他们赢的干净痛快,但是他们胜利收获更多的是一条更好的路线 “我方的又一次胜利,”瑞吉斯评论道,朋友们再次聚到了一起。 崔斯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他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高兴。他们做的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知道,他们仅仅擦到了威胁秘银厅的那支强大力量表面的一点皮毛而已。尽管刚才这场遭遇战迅速,一件更有尝试性的事情,而不仅是战斗本身所意味的东西。 “你不是很高兴。”当他们再次前进的时候,凯蒂·布莉儿平静地对游侠说道。 “两个小时里我们已经杀死了一打卓尔精灵,一小批牛头人以及二十多个狗头人。”崔斯特回答。 “还有数千的等着我们呢,”女人补充,她理解崔斯特为何沮丧。 崔斯特一言不发。他惟一的希望,也是秘银厅惟一的希望,就是他们以及其他像他们一样的部队能够杀死足够多的卓尔,从而消灭敌军的核心力量。黑暗精灵是一个混乱无比,极其容易发生叛乱的种族,秘银厅的守卫者只有击溃卓尔军队对战争的欲望,他们才有机会。 关海法的耳朵再次低垂下来,黑豹静静地溜入黑暗之中。这些伙伴们突然对此感到有些厌倦,只好各就各位,但是当他们看到新来的那股部队出来后,完全地放松下来。这次不是卓尔精灵,也不是狗头人或者牛头人。这是一群矮人,有二十多个,向他们打着招呼走了过来。特纳洞窟之战后,这支部队也经历了新的战斗。许多人身上都添了新的伤口,每一个矮人的武器上都染满了敌人的鲜血。 “我方的情况如何?”布鲁诺举步上前问道。 这支矮人部队的首领退后一步,向布鲁诺汇报。“他们正在地下城市里战斗,我的陛下,”矮人说。“他们是如何进入到那个地方的,我们至今还不知道!而且在上面的数层中也进行着战斗,据所有的报告。东边的门户已经被突破了。” 布鲁诺的肩膀明显地垂了下去。 “不过我们还坚守着格伦峡谷!”这个矮人更加坚决地说道。 “那么你们从哪来,要去哪里?”布鲁诺想要知道。 “从上一个防御的房间,”矮人解释。“出来转了一小圈寻找您,我的陛下。特纳洞窟里面到处都是卓尔的残骸,我们非常高兴看到你们在这里!”他指了指布鲁诺身后,然后将他的手指伸向左边。“我们离得不远,而且通向最后防御房间的路仍然畅通无阻……” “但是这不会长久的,”另一个矮人阴郁地打断他。 “而且要扫清从那里通向地下城市的所有道路,”那个首领把话说完。 崔斯特把布鲁诺拉到一边,同他低声商谈,交换意见。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耐心地等待着,矮人们也都守候着。 “……继续搜索,”他们听到崔斯特说。 “我的领地与我的人民同在!”布鲁诺粗略的回答。“你和我同行!” 崔斯特突然用一长串话打断了他。凯蒂·布莉儿和其他人听到了只言片语,比如“猎获首领”和“迂回的路线”,他们知道崔斯特正在努力说服布鲁诺让他继续在外围较低层的隧道里游猎。 凯蒂·布莉儿接着下定决心,如果崔斯特和关海法继续前行的话,她将带着艾拉斯卓赠给她的那个可以让她在黑暗中视物猫眼头环,与他们同行。瑞吉斯感到自己异乎寻常的勇敢和有用,也默默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然而,当崔斯特和布鲁诺走回到队伍中时,他们两个还是很吃惊。 “你们去最后一个守卫房间,如果必要的话去所有通向地下城市的道路。”布鲁诺命令分队首领。 那个矮人的下巴惊愕地张开。“但是,我的陛下,”他急忙说道。 “立刻到你的岗位去!”布鲁诺咆哮道。 “难道留下您一个人在这里?”这个矮人吃惊地问道。 布鲁诺开心而狡猾地笑了起来,他的目光从矮人身上移到了崔斯特,凯蒂·布莉儿,以及关海法身上,然后又转回到那个矮人身上。 “一个人?”布鲁诺答道,那个矮人深知他的国王的同伴们力量的强大,只好对此让步。 “回到你的岗位,为胜利而战,”布鲁诺对他说。“我和我的朋友们还要去猎取些目标。” 两支队伍再次分开,都抱着坚定的决心,但是也没有人过度乐观。 崔斯特低声对黑豹说了些什么,关海法如同以往一样,再次走在队伍的前列。对于这一点,伙伴们原本一直等待着敌人的部队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但是现在,由于地下城市和东门的残酷消息,崔斯特改变了那个策略。如果他们实在无法避开小股的卓尔和其他怪物,他们将进行战斗,但是否则的话,他们现在的道路更加明确,更加直接。崔斯特想要找到领导这次行军的女祭司(他知道这一定是女祭司)。矮人们惟一的机会就是擒贼先擒王。 因此,现在这些伙伴们正如崔斯特静静地告诉布鲁诺的那样,“搜寻敌人的首领。” 瑞吉斯走在队伍的最后,摇着脑袋,不止一次回头去看矮人支队行进的方向。“我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卷入到这样的麻烦之中呢?”半身人讷讷地说。但是,当他看到他勇敢的,有时候又有些鲁莽的朋友们的身影时,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凯蒂·布莉儿听到了半身人那种听天由命的叹息,她猜得到它的原由,勉力藏住了自己的微笑。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四章 烈火风暴 
艾拉斯卓从高空向下望去,看到第四山峰的南麓亮光摇曳,就如同天空闪烁的星光。防御者的魔法小球和入侵者反击的黑暗魔法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当她驾着战车绕过西南的悬崖,银月女士渐渐变得十分担心起来,因为她看到防御者的阵列已经被逼迫成了一个U字形,四周密不透风的都包围着地精,狗头人,以及凶猛的卓尔战士。 但是,四支部队仍然顽强抵抗着,几乎背靠着背,他们的阵线依然无比牢固。没有多少敌人可以从U字形顶部的豁口突破进去,尽管从逻辑上讲那是最薄弱的环节,因为那里几乎都是绝壁,而且防御者们在那条战线上紧密部署了足够的兵力,足以抵抗任何集中的冲锋。 正当艾拉斯卓为此而感到一些欣慰的时候,她的希望立刻就受到了挑战。一队地精在高大的熊地精(七足的,多毛的地精种生物)率领下,形成了一个紧密的钻石形阵形,充当先锋直冲防线的东翼。 防线在冲击下发生了波动;艾拉斯卓几乎将自己暴露在一阵飓风般爆炸的魔力当中。 但是在混乱和拥挤之中,一柄利剑高举过所有人,一支颂歌压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那是伯克斯加勇者,他充满野性的长发随风飞舞,全身心地高唱着对坦帕斯的颂歌,当班肯佛尔在空中掠过时嗡嗡作响。伯克斯加不顾那些较小的地精,直冲巨大的熊地精,每当他强有力的抡起巨剑横扫,就有一个敌人倒地身亡。盘石镇的首领被一个敌人阴险地偷袭,但是他严厉的面容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他坚决的前进也没有丝毫受阻。 那些侥幸躲过这个巨人第一轮狂怒袭击的熊地精们立刻四散奔逃,他们的首领也惊慌失措,地精们立刻失去了战斗的勇气,钻石形阵形崩溃成一群逃亡的乌合之众。 会有许多对伯克斯加的赞美,艾拉斯卓知道,但是前提必须是防御者取得胜利。一旦黑暗精灵完成了征服,那么所有的英雄事迹、豪言壮语都将被埋葬在黑色厚幕的镇压之下。不能那样,银月女士下定决心。即使今晚或者明晚秘银厅失守,战争也不会失败。银月邦联的一切力量都将投入到对抵抗卓尔的斗争中去,并且她将前往桑达巴,前往东部,去爱德堡、哈布仑王和矮人们的要塞,直至宝剑海岸的深水城,去召集必要的力量把卓尔赶回魔索布莱城! 这场战争不会失败,她提醒自己,她低头看了看下方坚决防守的战士,他们顽强地抵抗着敌人的冲锋,浴血奋战。 接着灾难发生了,这是她一直等待着的,也是她所一直担心的:魔力爆发密集齐射,爆裂的火球和闪电,无数道毁灭性的魔法能量以及旋转着的破坏闪电。 攻击集中在U字形防线的西南角,撕开了奈斯姆骑手的阵线,刹那间人仰马翻。许多类人奴隶也被吹翻在地,他们只不过是肉盾而已,邪恶的卓尔法师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目睹这场残酷的灾难,眼泪止不住从艾拉斯卓脸上流下,她听到人兽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叫喊,看到山峰的一角已经被这强大魔法力量的齐射所烧焦。她严厉斥责自己没能预见刭这场战争,低估了卓尔进军的强大,没有让她的部队进行充分的备战,而秘银厅防御的战士,法师以及牧师同样如此。 这场屠戮持续了几秒钟,对于惊骇的守卫者们而言却如同漫长的数小时。一切继续着爆炸声以及哭喊声。 艾拉斯卓再次集中心思,寻找魔力的来源,当她看到后,她立刻意识到黑暗精灵的法师们,由于对表面世界的无知,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们聚集在一片浓密的树林里。躲在阴影下,不停投射出她们致命的魔法。 艾拉斯卓脸上露出狡猾的微笑,那是一种复仇的笑容。她勒住战车,一个急转弯,从高处沿着山腰猛冲下去,如同一支利箭直刺敌人的心脏。 卓尔犯下错误:她们躲在了树丛间。 当她穿过战场的北边时。艾拉斯卓喊出了一道命令,立刻,她的战车,以及拉着战车的附有魔力的战马,都燃起了明亮的火焰。 她听到下面传来害怕的尖叫声,既有朋友的,也有敌人的,她也听到银月骑士们欢声雷动,他们认出了这驾战车,知道是他们的领袖来了。 她飞奔而下,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火球开路,在树丛的中间炸裂。艾拉斯卓很快驰到了树林的右边,接着又猛地一个急转弯,沿着浓密的树丛冲过,她战车的火焰点燃了她所到之处的枝叶。 卓尔法师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她知道黑暗精灵很可能已经设下结界来对抗反击的魔法——甚至可能在她们自己的力量之上——那可以击退甚至最强烈的火焰,但是她们并不了解树木可燃的本质。即使火焰不能烧毁她们,火焰也将会让她们暂时失明,有效地使她们失去战斗力。 还有浓烟!浓密的树林由于先前的大雨和浓雾而变得潮湿泥泞。翻腾的烟云使空气变得无比沉重。这对于卓尔更加糟糕,法师们像以往那样反击火焰的攻击,施展魔法召出大水。她们的反应如此强烈,火焰本来就要被她们扑灭,但是艾拉斯卓丝毫没有怜悯她们,继续绕着树丛飞驰,甚至当她发现树林的缺口后就直冲进去。没有什么水可以熄灭她附有魔法的战车上的火焰,甚至海洋也不行。当她继续燃起火焰时,法师施放的水系魔法在浓烟之中加上了水汽。空气变得重浊无比,黑暗精灵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都无法呼吸。 艾拉斯卓非常信赖她的战马,它们是她意志的扩展,能够理解她的意图,带着战车前后奔驰,她观望着,她的魔法已经做好准备,因为她知道敌人将无法在树丛中再呆下去。正如她所预期的,一个卓尔精灵从树丛间浮起来,升到了火焰的上空,升到空中,试图确定他在树林上空的什么位置。 艾拉斯卓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她的后脑,她在空中翻滚着,最后悬在那里,头垂下来死掉了,直到她自己的魔法失效后才落回到树丛中。 然而,正当她杀死那个法师的时候,一个火球射向空中恰好飞到战车前,这驾高速飞行的战车带着艾拉斯卓直冲进去。银月女士受到保护不受她自己魔法火焰的烧灼,但是并不能免于火球的伤害,她叫喊着痛苦地冲了出来,脸由于灼伤而显得明亮。 ※※※※ 山腰的更高处,贝奈尔和他的战士们目睹了对艾拉斯卓的攻击。这个精灵圆睁着他金色的眼睛;他的战士由于愤怒而高喊起来。如果说他们先前的搏斗是狂怒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彻底地变得残忍,伯克斯加的战士就战斗在他们的身旁,也无需任何督促。 在接下来一会儿的战斗中,地精和狗头人,熊地精和半兽人,甚至巨大的牛头人和熟练的卓尔精灵,都成百地死去。 但是这似乎无济于事。无论何时,只要有一个人倒下去,立刻就有两个人顶了上来,尽管骑士和野蛮人们一度冲开了敌人的战线,但是他们仍然无处可去。 更西边一些,瑞韦尔率领的长鞍卫也陷入了困境,他知道他们惟一的希望所在。他提起缰绳让池塘跳跃者跳到一个没有敌人的地方,施放魔法给贝奈尔传递消息。 到西边来!法师恳求骑士的首领。 接着瑞韦尔重新发出命令,让他的战士和离他们最近的野蛮人掉转向西边,向守护者之谷的方向撤退,按照最初的计划所要求的那样。卓尔法师被压制住了,至少是暂时的,现在是瑞韦尔可能有的惟一的机会了。 一道闪电划开漆黑的夜空。一个火球接着飞出,瑞韦尔紧跟其后,驾驭池塘跳跃者跃过敌人的阵线,当他飞在空中的时候向身下放出密集的魔法飞弹。 敌人的阵线陷入混乱之中,混乱得足以让长鞍卫和那些一生都在哈贝尔族人身边战斗,及时地领悟瑞韦尔策略的人们趁机切入,冲开一个豁口。 他们身边是许多盘石镇的战士和少数来自奈斯姆幸存的骑手。在他们身后跟上来的是其余的野蛮人战士和银月城骑士,强大的伯克斯加殿后,几乎独自一人就将追击的怪物赶退回去。 防御者们迅速突过豁口,但是很快他们的行进就被阻止下来,另一队敌人,绝大多数都是卓尔精灵,横挡在前方,排成密不透风的阵列。 瑞韦尔继续四射他的魔法,骑着池塘跳跃者冲在最前,面对死亡的威胁毫无惧色。 他本来真的可能会牺牲的,如果不是艾拉斯卓有效地遏制住了树丛中那些卓尔法师的话,她冲上山腰,恰好沿着黑暗精灵的阵线,飞得很低,飞过之时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卓尔精灵都被碾于车下,焚烧在战车的烈焰中。 贝奈尔和他的战士飞驰到逃跑的敌人的前面,向艾拉斯卓高呼,高喊着为所有善良的民族而战,扑入到卓尔混乱的队伍中,冲进火焰万丈的战车焦灼的踪迹中。 在这瞬间地狱般残酷的战斗中,又有更多的人死掉了,其中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卓尔,但是防御者们最终杀出一条冲向西边的血路,徒步奔跑着或者骑着战马,在敌人再次合围之前成功的找到了通往守护者之谷的道路。 在战场上空,艾拉斯卓由于精疲力竭而再次消沉下来。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一次集中施放这么多魔力,并且从开始统治银月邦联之后,她就没有再如此接近地投入过任何战斗。现在她感到非常疲惫并且受伤,刚才被烧灼到,当她冲过卓尔阵线的时候也被流矢和刀剑击中数次。她知道当她返回银月城时会受到责难,她知道她的顾问团、城市议会,以及其他城市来的同僚,都会认为她过于鲁莽,甚至愚蠢。秘银厅是一个较小的王国,并不值得她为之牺牲生命,那些恶意批评者们会说。冒这样的风险来对抗一个如此强大而致命的敌人是愚蠢的。 他们一定会这样说的,但是艾拉斯卓更加知道,银月邦联的自由和权力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城市规模和力量巨大才拥有的。这些属于所有的城市,属于银月城,属于深水城,也属于渴求它们的哪怕是最小的王国,因为否则的话,他们所提倡的价值将会变得没有意义,变得自私。 现在她受伤了,甚至险些被杀害,她熄灭了战车上的火焰,升上高空。她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里,吸引敌人继续更加猛烈的可能会毁灭她的魔法攻击。她伤得如此严重,她知道,但是艾拉斯卓却在轻轻地微笑着。即使她今晚战死,银月女士也会面带微笑地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问心无愧。她正在为某些比她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战斗,为了永恒的也是最终的正义。 她满意地看到贝奈尔和她自己的骑士所领导的队伍,冲出血路向守护者之谷挺进,然后她升向更高的空中,进入了冰冷的夜空,掉转方向驰向西部。 敌人展开追击,更多的敌人从北部快速绕了过来,战斗才刚刚开始的火焰,升上高空。她将自己完全暴露在。 ※※※※ 地下城市,这个两千矮人一直努力工作,从事着他们最心爱的事业的地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匆忙和喧扰。甚至当阴影龙、烁影,以及它们的主人,邪恶的灰矮人们入侵的时候都未如此,地下城市卷入那场战斗的时候,布鲁诺的祖父还是国王。 地精和牛头人,狗头人以及矮人们叫不上名字的邪恶怪物们从低层隧道涌入,穿过地板和被灵吸怪魔力突破的地区。而且每一步距离上都有卓尔在拼死搏斗,百十名黑暗精灵分布在宽阔的地板上,他们舞动着,在微弱地燃烧着的熔炉的光亮下投下令人可怖的旋转的黑影。 然而,通向低层隧道的主要道路还没有被突破,敌人的主力部队,尤其是卓尔精灵们,仍然还在秘银厅的外面。现在占领了地下城市的黑暗精灵们试图打开那些道路,想和尤德占特以及班瑞主母的部队汇合。 而矮人们则竭力阻止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汇合,秘银厅将真的陷落。 电光闪耀,绿色的、红色的还有咝咝作响的黑色闪电从下面的卓尔队伍里射出,上面的哈寇和贝拉·登·戴尔瑞则立刻予以反击。 当卓尔施展魔法想要制造出一个他们所习惯的战场环境时,最低层变得越来越黑暗。 演说者·芮金克劳和她率领的牧师们顽强抵抗着卓尔的魔法,努力照亮这个区域,他们的光球落到地板上发出轻柔的响声,如同一场落雨;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施放着魔法,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矮人们能够在黑暗中作战,但是他们也同样可以在光亮中战斗,而卓尔同其他来自于幽暗地域的生物却并不怎么喜欢光亮。 一组二十个矮人在宽阔的地板上结成了一个紧密的阵形,碾过一群奔逃的地精。他们的长统靴重重踏在地上,听起来如同沉重滚动的车轮,大声的喧嚣,扫除胆敢挡在他们前进方向上的所有怪物。 一小撮黑暗精灵射出蜇人的弩箭,但是矮人们轻松地抖掉了箭嗞——他们的血液由于可以抵抗任何毒素的药剂而变得浓稠,他们也成功地驱散了卓尔臭名昭著的催眠麻药。 看到他们的攻击毫无效果,卓尔四散逃开,矮人们翻滚着冲向下一道障碍物——两个相貌古怪、这个虬髯民族并不认识的生物,那是两个丑陋的家伙,长着粘乎乎的脑袋,在本来该长着嘴巴的地方伸着触角,长着一双没有瞳孔的乳白色眼睛。 矮人们的冲锋看似无法阻止的,但是当灵吸怪们转过头来,开始发射他们破坏性的精神能量时,矮人的冲锋变得摇摆不定,队伍散开,头晕目眩的矮人们盲目的东突西撞。 “哦,他们在那里!”哈寇从地下城市的第三层,离地超过六十尺高的地方向下俯瞅,惊声尖叫。 当贝拉·登·戴尔瑞第一次看到那些夺心魔时,她的脸由于厌恶而皱了起来。她和哈寇已经估计到这些生物可能出现;崔斯特曾和他们讲过班瑞主母的这些“宠物”。尽管她非常厌恶贝拉,像所有哈贝尔家族的人一样,更多的是好奇而非害怕。灵吸怪的出现在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丑! “你有把握吗?”这个娇小的女孩询问哈寇,而哈寇此时已经想好了应付那些长着烂泥一样脑袋的怪物的策略。女孩美丽的眼睛流露出她的担心,因为当她和哈寇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盯着那些丑陋的灵吸怪。 “我是不是应该先学会怎么占卜我们的未来?”哈寇答道,似乎被她的怀疑所刺伤。 “当然,”贝拉回答。“好了,那些矮人现在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的确。” 戴尔瑞的女儿快速地祈祷,在两个法师面前出现了一个闪着蓝色微光、门形的区域。 “你先请,”贝拉很有礼貌地说。 “哦,美丽的女士先行,”哈寇回答,向门挥挥手示意贝拉应该先走。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们身后一个声音清晰地说道,一双强壮得令人吃惊的大手拍在贝拉和哈寇的屁股上,将他们两个都托进了那道门中。他们一起通过了那道门,而弗烈特,这个喜欢整洁的矮人,也紧跟着他们身后钻了进去。 第二道门在地面上打开,就在灵吸怪和他们头晕目眩的矮人猎物之间,接着三个异维空间的旅行者砰地撞了出来。弗烈特刹住脚步,绕到边上去设法聚拢起那些易受攻击的矮人,丽哈寇和贝拉·登·戴尔瑞则聚集精神,面对长着章鱼脑袋的怪物。 “我理解你的愤怒,”哈寇开始说。一股精神能量滚过他和他同伴的胸膛,肩膀和头部,留下一阵刺痛,他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我也和你一样丑陋的话……”哈寇继续道,此时第二道精神波动侵袭过来。 “……我也会很不舒服的!”哈寇终于说完,紧跟着第三道,第四道精神能量从灵吸怪那里爆发出来。当这些恐怖的怪物迫近过来,将触须伸向贝拉他们的脸颊和下颚的时候,贝拉惊声尖叫,哈寇也差点昏晕倒地。一根触须摸索到哈寇的鼻子附近,想要寻找一些脑物质吞吃。 “你真的有把握?”贝拉失声叫道。 但是哈寇还深深沉浸在上一轮魔法袭击的剧痛中,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没有抵抗灵吸怪,因为他不想那个东西过分地压迫他。那些蜿蜒的触角在他的脸上钻掘着,现在他实在太难集中精神了! 那些触角开始膨胀,吸取着他们的战利品。 一种非常明显的难看的表情出现在这些生物平日毫无表情的脸上。 哈寇的手缓慢地举了起来,掌心向下,拇指相抵,其余的手指张开。一团闪耀的火焰突然从他的手掌中窜出,吞没了那个被弄糊涂的灵吸怪,点燃了它的长袍。它努力挣扎想要离开,当它的触须开始滑离的时候,哈寇脸部的皮肤被拽得古怪地凸了出来。 哈寇早已发动第二道魔法。他将手伸进长袍之下,取出一支飞镖和压成粉末的一片树叶,还有一个纤维质的纤细的东西,蛇的一段肚肠,当他祈祷完毕后将所有这些压挤在一起。 从他的手里飞出一个小的闪电,射过两尺后粘在了那个还在燃烧的灵吸怪的腹部。 那个生物咯咯的念叨着什么无法辨识的东西,终于步履蹒珊地勉力逃开,捂着最新的伤口,火焰还继续包围着它,这个新的伤口就更让它的伤痛雪上加霜。 附有魔法的闪电将酸液注入了它的牺牲品体内。 那个灵吸怪倒了下去,仍然捂着不断泄漏的闪电。它低估了它的对手,它立刻用传心术将这里的情况通知给了它们远处的同伴,而那个同伴也早已发觉了它们的失误,因为它是麦希尔,是在下方幽深洞穴中长久陪伴班瑞主母的人。 贝拉无法集中精神。尽管她的变形术已经用得非常熟练,她的大脑已经安全地隐藏在灵吸怪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是那些弯弯曲曲的触角在她的颅骨上四处探查,实在让她无法将精神集中起来。她生气地斥责自己,告诉自己戴尔瑞的女儿应该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 她听到隆隆的声音,一辆大车滚了过来,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发现弗烈特推着那辆大车直扑灵吸怪的背后,一大群卓尔精灵在他身后追击。那个整洁的矮人鼓起勇气,跳到了大车上,随手抽出了一柄银质的小锤。 “放开她!”弗烈特高声喊道,挥舞着那柄肮脏的小锤直取灵吸怪。让这个矮人吃惊并且恶心的是,他的锤子深深嵌入了这个正在交战的灵吸怪球根状的脑袋,脓液四溅,沾满了这个矮人和他洁白的长袍。 弗烈特知道卓尔正在他身后逼近;他本来决定给这个灵吸怪一击后,立刻转身防御黑暗精灵。但是面对这肮脏的脓血四溅的场面,原来所有的计划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这已经足以引发这个爱整洁的矮人全部的战争怒火。 啄木鸟也不可能这么快速地敲击圆木。弗烈特的锤子快速挥舞,成了一团银光,每一击都溅出灵吸怪更多的脑浆,结果使这个整洁的矮人陷入更深的战争疯狂之中。 然而,如果不是哈寇快速地施展出他的另一个魔法,弗烈特,以及他们所有人可能就要性命垂危。他瞄准卓尔冲锋前方的地区,扔出一小块猪油,念起了他的另一个咒语。 地面由于油脂而变得光滑无比,敌人的冲锋以磕磕绊绊、纷纷跌倒而告终。 灵吸怪的脑袋被敲得粉碎,脑浆四溅,倒在贝拉面前,那些还有粘性的触须把她也拉得倒了下去。她疯狂地抓扯着那些触须,把他们都扯了下来,接着站直起来,完全是由于厌恶而抖动着身体。 “我告诉过你这就是消灭夺心魔的方法!”哈寇快乐地说,因为每一步都如他的计划进行。 “住嘴,”贝拉没好气地驳斥,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她四周环顾,发现敌人正从各个方向逼来。“快让我们离开这儿!”她说。 哈寇看了看她,对于她的轻视他感到有些糊涂也有些受到伤害。毕竟计划已经奏效了嘛! 但是,片刻之后哈寇也开始觉得惊恐不安,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最后一个小小的细节,他没有备下可以将他们传送回高处的魔法。 “嗯,”他结结巴巴地说,努力想找一个最合适的词句来解释他们目前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但是他和贝拉很快就觉得如释重负,矮人们又在他们身边重新聚集成楔形阵形,弗烈特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我们会把你们送回上边的,”这群充满感激的矮人的首领许诺,他们继续翻滚着前进,埋葬掉挡在他们面前的任何生物。 他们此时的行军甚至更具破坏力,因为哈寇和贝拉加入了他们的阵列,分享他们的乐趣,不时地就有一道闪电爆炸或者一条灼热的火舌从他们的队伍里射出。 但是,贝拉仍然感到有些不舒服,盼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她就可以恢复到她正常的生理状态了。哈寇曾经专心地研究过灵吸怪,他对这些生物的了解可能不会比世界上任何法师少。他们那令人虚弱的精神冲击波是圆锥形的,他曾经提醒过她,因而,如果他们能够逼近的话,他们只有上半身会受到影响。 因此他们施展了物质传送的魔法,他们出来时看起来还是原样,但是实际上他们身体的两个部分已经发生了变化,头部和臀部。 哈寇为自己的聪明而微笑,随着队伍继续前进。这样的转换实在是一个很精密的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的研究和准备。但是为此付出时间气力是值得的,每一秒钟都是值得的,想起丑陋的灵吸怪难看的表情,这个哈贝尔人越发坚信这一点! ※※※※ 格伦峡谷附近的桥梁以及所有房间倒塌的隆隆声直传到秘银厅最底层的隧道,甚至越过那里,钻到幽暗地域野外上层的通道里。如果布鲁诺的人民想要再次打开东边的大门。他们需要做多少工作啊! 但是卓尔的进军被阻止了,因此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现在詹尼尔·达格那和他的防守部队可以自由行动了。 可是去哪里呢?这个顽强的、在战斗中无比坚毅的矮人想要知道。报告传来说地下城市已经受到了全面进攻,但是他也知道,靠近守护者之谷那边的西边的门户,也非常容易受到攻击,那里有许多蜿蜒的隧道,可是只有几百矮人守卫着,完全没有预备抵御像东部这里所遭到的巨大灾难。无法让西边的隧道完全坍塌下来;已经没有时间在那里装设机关了。 达格那环顾他千余名战士,他们中的许多都已负伤,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渴望更多的战斗,渴望守卫他们神圣的家园。 “向地下城市进军,”片刻之后这位将军宣布。即使西边的门户被突破,入侵者想要找到他们过来的道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将要面对无数种选择。地下城市已经燃起战火,因此那才是达格那现在该去的地方。 通常要花许多分钟,甚至要半个小时或者更久,矮人们才能开始认真考虑战斗,即使他们一路全力冲锋。但是这次,由于已经预见到这一点,达格那带领他的部队冲向指定的地点,墙壁上开凿的连接着巨大熔炉上烟囱的新的大门。那些门一打开,达格那和他的战士就听到了战斗的声音,他们毫不耽搁地冲了进去,一个接一个,跳起抓住安置在那里的粗重的绳索。 他们沿着绳子滑下,勇敢无畏,一路高唱着对客蓝吉顿的颂歌。他们飞快地滑下去,重重地撞在地上,然后立刻冲出温暖的熔炉,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斗中去,他们不断从里面冲出,看起来就如同卓尔族从低层隧道里来时一样。 地下城市里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疯狂。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五章 守护者之谷 
伯殷永的部队席卷过守护者之谷,粘足蜥蜴们在本来没有路的地方轻松地踏过。他们从北边的墙壁上溜下,如同一道瀑布,直冲入雾气浓浓的山谷,不祥的阴影滑过高高的石柱。 尽管这里比开阔的北麓更加温暖,卓尔依然感到很不舒服。在幽暗地域里没有这样的地形,没有满是迷雾的山谷,只有充满毒烟的火山。侦察报告已经结束,里面专门描述了这个地方,秘银厅西边大门的门阶,称这条通道是安全的。因此班瑞蜥蜴骑士毫无疑问地下到了山谷里。他们害怕自己的反复无常的主母大人胜过害怕任何可能遇到的毒烟。 当他们进入山谷后,他们听到了山峰南边传来的战斗声。伯殷永仔细倾听,发现战斗离这里越来越近——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满意地点点头。敌人的部队正在撤退,毫无疑问。就像愚蠢的洛斯兽一样被赶进山谷中,这道山谷将是为他们设置的屠场。 伯殷永的部队静静地穿过浓雾,通过石头的哨兵,只在地上留下移动的阴影,他们想找到最合适的伏击地点。 在迷雾上空,一道火焰打破了夜空惯有的黑暗,飞速流转,直冲入山谷之中。伯殷永看着它,许多人也都看着,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当她飞过这支部队上空时,艾拉斯卓作最后一次魔法齐射,一阵爆炸的闪电,像下雨一样的灼热的绿色能量波动,一阵足以熔化岩石的爆炸火球直扑而下。 战车还没有来得及飞到山谷北部边缘,警惕的黑暗精灵就做出了反应,用附有魔力的弓弩,或者类似的破坏性魔法反击。 战车的火焰一下腾了起来,撞进一个火球之中,当一道闪电在它的底部炸裂,整架战车剧烈地颠簸着倾侧到一边。 艾拉斯卓的魔法杀死了不少卓尔,并且把更多的卓尔精灵从坐骑上掀翻下来,但是这位法师飞过的真正目的是诱敌,所有卓尔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眼睛仰望着天空,而此时另一支银月骑士的军队掩杀过来,冲进守护者之谷,马蹄铁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骑士们低挺着长矛,冲向卓尔的第一道阵列,将他们踏翻在高大的坐骑下。 但是这毕竟是班瑞蜥蜴骑士团,是整个魔索布莱城最精锐的部队,一支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战士和法师所组成的敢死队。 伯殷永静静地下达了命令,命令在摆动的手指间传递着。即使在从天而降的令人惊诧的魔法齐射后,在受到守护者之谷中卓尔所不知道的部队突袭后,黑暗精灵部队在数量上仍然超过银月城骑士,比例甚至超过三比一。即使他们的数量相当,银月骑士仍然没有胜算。 形势迅速逆转,这些骑士没能取得优势,不可避免地后退重新组成紧密的阵形。多亏浓雾和不熟悉的地形阻住了那些屠戮者,使他们没能发动大规模的袭击。也正因为如此,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卓尔部队才无法找到全部的目标,而勇敢的银月骑士才能继续抵抗。 靠近黑暗精灵阵营的后方,伯殷永听到一阵骚动,一个不幸的家伙突然离开队伍陷入混乱之中,催动坐骑向北方漫无目的地疾驰,远离他的同伴。 班瑞之子向他的卫兵打手势要他们追随自己,跟在后边,继续追击,他胯下巨大的蜥蜴鬼鬼祟祟地潜行,追上去截击。这时他看到一个投在地上的巨大阴影的轮廓——伯殷永暗想这个骑手将会是多么巨大的一个家伙啊,如此高高地端坐在他强大的战马上。 这一情景没能吓住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武技大师。他向前来到一根石柱旁边,就在那个骑士的身边,向那个人高声呼喊。 那匹巨马刹住停了下来,骑士兜过马头面对伯殷永。他说了一些伯殷永听不懂的话,可能是一些挑战的宣言,显然如此,然后低垂他的长枪,策马冲锋过来。 伯殷永端平他手中斑驳的长矛,脚跟一磕蜥蜴的腹部,催它迎了上去。他无法跟上骑士战马的速度,但是那匹巨马也同样跟不上蜥蜴的敏捷。当他们接近的时候,伯殷永突然转到一边。他的蜥蜴攀上一根粗粗的石柱侧壁。 那个骑士非常惊诧于他快速的闪避,来不及抽出长枪给以有效的一击,但是当两个人错过的时候,伯殷永设法从侧翼刺了一下奔跑的战马。那并不是很重的一击,仅仅是轻轻地划了一下,但是这不是一根普通的长矛。伯殷永手中的这根十尺长的长矛是一根恶魔般的死亡之矛,是卓尔最狡猾也最邪恶的武器之一。当矛尖掠过马侧的时候,切开了它身上披着的金属战甲,仿佛那只是布匹一样,翻腾的黑暗触须蠕动着。 战马痛苦地嘶鸣,猛踢地面前后跳跃,突然人立起来。骑士不知发生了什么,设法抓住他的坐骑。 “冲啊!”他冲着他颤抖的坐骑高喊,还不知道情况的糟糕。“继续冲!” 骑士突然觉得他胯下的战马不知何故仿佛有些非实质化,感到它的肋骨似乎在远离他的小腿。 这匹战马掉过头来,再次痛苦地嘶鸣,那是一种怪异的、不死生物的嘶鸣,当骑士看到它的眼睛的时候,面色变得苍白,它的眼球血红,闪着某种邪恶的魔力。 那把死亡之矛已经夺走了这个生物的活力,将这匹骄傲的、强壮的牡马变成一个憔悴的骸骨嶙峋的东西,一个不死生物、邪恶的怪物。那个骑士反应非常迅速,抛开长枪,抽出巨剑斩掉了这个怪物的首级。他滚到一边,马的尸体倒在他的旁边,他站了起来,迷惑地跳开。 黑暗的部队包围住他:他清晰听到附近蜥蜴咝咝作响,听到它们的粘脚离开石头时吸盘的响声。 伯殷永·班瑞缓慢地逼近。他也同样低挺长矛。他手腕轻抖,离开绷紧的鞍子,滑下他的坐骑,他决定和这个地面的战士单挑,试试他的实力,决定让旁边这些卓尔精灵见识一下他们首领的战斗技能。 武技大师拔出双剑,那是两把锋利无比、附有魔力的宝剑,位于卓尔最精良的武器之列。 骑士几乎比这个对手高出一尺,但是深知黑暗精灵的厉害,他也有些害怕。他驱散这些恐惧,迎着伯殷永冲了上去,宝剑相交。 这个骑士非常优秀,成年后一直接受艰苦的训练,但是即使他把余生都投入到如此严格训练中去,他的时间也比不上生命力更长的伯殷永花在宝剑上的时间。骑士的确很优秀。他足足抵抗了将近五分钟。 ※※※※ 艾拉斯卓感觉到一朵低云里潮湿寒冷的空气拂过她的面颊,这让她再次恢复了知觉。她快速行动,努力扶正她的战车,感到周身刺痛无比。 她被魔法和武器数次击中,她燃烧的撕裂的长袍已经被她自己的鲜血染红。 如果她,银月女士死在这里,世人会怎么想呢?她想知道。对于她那些傲慢的同僚,这只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一场不足以影响到世界发展的战斗,在他们眼里,这是一场艾拉斯卓本该回避的战斗。 艾拉斯卓捋了捋她银色的长发——头发也被鲜血染红失去了光泽——将头发从她美丽的面庞前撩开。当她想起布鲁诺王遣使求援时她不得不为此进行争论,怒火不由从她心中涌起。在银月邦联,除弗烈特以外,不止一个顾问或者议员,愿意回应那个要求,艾拉斯卓不得不发起长时间的、令人厌烦的论战,只为了说服调动银月城的两百名骑士前往增援秘银厅。 她自己的城市现在情况如何?这位女士想知道,缓缓漂浮在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的第四山峰战场上空。银月城赢得很好的名声,被称为最慷慨的地方,被称为反抗压迫的领袖,善良的守护者。骑士们热切地投入到战争中去,他们不是问题,他们从来都不是问题。 身受重伤的艾拉斯卓逐渐认识到,真正的问题在于那些舒服地躲在战壕中的官僚阶层,在于那些生活过于安逸的政治领袖。现在在艾拉斯卓看来这如同水晶一样清楚透明,她伤痕累累,勉力驾着魔法战车行驶在战场上方寒冷的夜空中。 她知道布鲁诺和他的人民的内心,她知道崔斯特的善良,也知道盘石镇顽强人民的价值。他们值得保护,艾拉斯卓相信。即使整个银月城都卷入了战争,为了这些人也是值得的,因为,最终,在将来的历史记载中,这将是银月邦联的宝贵的财富;那份慷慨将使她的城市成为一个伟大地方,那将是银月邦联和许多卑微王国之间最大的区别。 不过她的城市现在怎样呢?艾拉斯卓想知道,她开始看到在她自己的阵营中正在生长的毒瘤。她将返回银月城拔除那个毒瘤,她下定决心,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她需要休息。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已经竭尽全力,而且,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当另一阵刺痛穿过她的身体时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的同僚们会为她的牺牲哀悼,会称之为浪费,因为他们认为秘银厅这里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艾拉斯卓更加知道,她,就像她的城市一样,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她努力操纵战车落向一块突出的岩层;当炽热的魔法消逝于虚无后,她摔倒出来。 银月女士坐在岩石上,坐在冷冷的夜风中,看着下面很远处混乱的战场。她暂时脱离了战斗,不过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她知道她可以问心无愧地死去。 ※※※※ 伯殷永·班瑞骑行穿过卓尔蜥蜴骑士的阵列,高举他手中血迹斑斑的双剑。黑暗精灵们在首领身后重新集结,在岩石丛中慢慢散开,分散到半个或者更多的战场中去。高大战马的机动性和速度极大地帮助了骑士,但是黑暗精灵狡猾的诡计很快就抵消了这个优势。 让他们感到荣耀的是,骑士和卓尔双方损失的比例是一比一,考虑到卓尔庞大的数量优势以及他们高超的武艺,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业绩。骑士的阵营正在不断缩小。 骑士们突然看到了希望,一个法师骑着一匹半马半青蛙的动物,领着从南麓成功撤退过来的防御者,数百名战士骑行着、奔跑着——从另一个战场而来,立刻又投入到这个战场之中。 伯殷永的部队很快被推着穿过守护者之谷的宽度方向,向北边的山壁退去,防御的骑士再次策马追击。 但是追兵从南边杀了过来,大股卓尔和类人怪物组成的部队铺天盖地地掩了过来。那些从浓密的树丛中逃出,幸免于艾拉斯卓的大火的黑暗精灵法师也跟了过来。 防御者的阵营分开迎敌,伯克斯加率领的顽强的勇士在他们强大首领的身后重新集结,贝奈尔的骑士和顽强守卫着守护者之谷的部队汇合到一起。与此相似,长鞍卫也在瑞韦尔身后排成队列,而奈斯姆的骑手——所有幸存下来的人——与从西边来的弟兄们汇集在一起。 魔法闪烁,金属相碰的丁当声,人和野兽痛苦的尖叫声络绎不绝。汗水使浓雾更加浓厚,山谷底的石板被鲜血染红。 防御者们本来可能形成一条牢固的防线,但是这样一来就会使他们严重暴露在敌人法师的威胁之下,可能受到致命的打击,因此他们不得不在疯狂的伯克斯加带领下,直扑敌人部队的心脏,整个山谷陷入纯粹的混乱之中。 伯殷永驾着他的坐骑爬上北边墙壁的中部,高高处在山谷之上,俯瞰着下面荣耀无比的屠杀。这个武技大师毫不在意他死去的同伴,甚至包括许多黑暗精灵,他们残碎的躯体铺满山谷的底部。 正常战斗将轻而易举地获胜,伯殷永想,秘银厅西边的门户将被他攻陷。 所有的荣耀属于班瑞家族。 ※※※※ 当演说者·芮金克劳从地下城市上来,来到秘银厅西边的大门时,她感到非常吃惊——不是因为关于外边守护者之谷中残酷战斗的报告,而是因为她看到守卫的矮人没有出去帮助那些勇敢的防御者。 他们的使命非常明确:他们要留在堡垒里,守卫那些紧密的隧道,然后,一旦这个神秘的入口被敌人发现,防御者们被逼退回来,矮人们将要弄塌大门附近的隧道。那些命令是詹尼尔·达格那,布鲁诺的副手所下达的,但是当时他并没有预见到守护者之谷中的战斗。 布鲁诺任命演说者为秘银厅的高级牧师,并且公开宣布了这一决定,现在这已经众所周知,因此一旦战斗开始,等级职称将不会出现混乱。那个决定,那次公众的庆典,给了演说者现在她所需要的权力,使她可以改变成命,被指派守卫西边大门的五百名矮人战士,从高处眼巴巴地望着远处残酷的屠杀,早已按捺不住,听到这个新的命令都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兴奋。 整个守护者之谷的地下传来隆隆巨响,石块相互碰撞摩擦。在山谷的北部,伯殷永仅仅抓住他的粘足坐骑的缰绳,希望它不要被从墙上摇晃下来。他侧耳倾听回声,仔细辨别它的来源,接着向山谷东南的转角望去。 秘银厅的西大门洞然敞开,一道显赫的、刺目的电光闪过。 伯殷永的心跳突然加速。矮人自己打开了门户! 他们冲了出来,数百虬髯须张的家伙,猛扑过来增援他们的盟友,高唱着颂歌,用手中的巨斧和战锤敲击着闪光的盾牌,从那道现在已经不再是秘密的大门中涌了出来。他们直奔伯克斯加的阵线,立刻就越过了这些战士,他们紧密的战斗队形在地精和狗头人,以及卓尔精灵的队伍中间冲开了豁口,深深地冲入了敌人的阵营。 “愚蠢!”班瑞武技大师低声说道,因为即使一千,或者两千矮人来到守护者之谷里,战局也不会逆转。只是由于他们道德的要求,他们才冲了出来,伯殷永知道。他们敞开了大门,放弃了他们最有利的防线,因为他们的耳朵无法容忍他们伙伴垂死的尖叫声。 这些表面的居住者是多么懦弱啊,险恶的卓尔暗想,因为在魔索布莱城勇气和同情是从来不会被混淆的。 狂怒的矮人猛烈地投入到战斗中,狂热地驱赶着卓尔和地精。演说者·芮金克劳抛开她在地下城市的业绩,领导这些矮人展开新的冲锋。她的发光小球已经用完,现在向她的神祗祈祷,施展魔法照亮整个守护者之谷。黑暗精灵们立刻快速反击每一个魔法,如这个矮人所预料的那样,但是演说者注意到聚集在一个黑暗之球上的每一个卓尔精灵都没有加入战斗,至少是暂时的。莫拉丁,杜马松,以及客蓝吉顿的魔力都自由地在女祭司身上流动。她感觉自己就如同一条管道,连接着矮人的神祗所在的界面。 她全心全意地向她的神祈祷,围在她旁边的矮人们听到她大声的祈祷立刻感到精神鼓舞。矮人们周围的其他防御者也振作起来,突然他们又取回了失地。组成一条防线的想法突然也不再那么可笑了。 另一边在高高的石墙上,伯殷永咯咯笑着目睹着所有这一切无用的努力。这不过是暂时的激情,他知道,西边大门的防御者们已经聚集到一起,进行这最后一次徒劳的冲击。所有的防线,所有的防御者都在这里,然而伯殷永的部队在数量上仍然数倍于他们。 武技大师哄着他的坐骑沿着墙壁下去,将他身边的精锐部队集合起来,思考如何进行反攻,一举取得胜利。当守护者之谷陷落后,同样,西边大门的结局也是如此。 守护者之谷当然就要陷落,柏殷永充满信心地告诉他的同伴,就在这个时辰之内。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六章 以狂制狂 
通向秘银厅更低层门户的主要廊道已经坍塌,被封死了,但是入侵的敌人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卓尔最大一股的部队从那道大门上方的隧道里缓慢行进出来,给矮人堡垒以巨大的压力。尽管还没有关于山外边战斗的报告传给尤德占特,但是这位武技大师还是可以很形象地想象山坡上的那场大屠杀,想象着矮人和虚弱的人类正在被大批地杀死。尤德占特相信,秘银厅的所有门户现在都已经被攻破,伯殷永的蜥蜴骑士一定已经涌进上层的隧道。 那个想法着实让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武技大师很恼火。如果伯殷永已经攻进秘银厅,而崔斯特在那里,那个叛徒可能就会落在班瑞家族的儿子的手里。因此尤德占特和他所带领的小股部队,半打精锐战士,现在正在努力寻找可以让他们到达秘银厅最底层大门的狭窄道路。那些隧道应该已经被从地下城市里渗透出来清理道路的黑暗精灵所打开。 武技大师和他的卫队来到先前布鲁诺作为指挥部的洞穴里。现在这里已经废弃,只有牧师准备工作所留下来的很少的羊皮纸和其他残留物表明这里曾经有人呆过。在隧道塌落以及特纳洞窟的一部分坍塌后(以及许多侧洞和隧道),布鲁诺安排在低层的部队显然已经疏散了,没有任何中央指挥部。 尤德占特通过了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留意它。卓尔队伍沿着廊道迅速下行,方向大体上一直向着东部,安静地紧跟在急迫的武技大师身后。他们来到一个较为宽阔的交叉路口,看到一具非常古老的双头巨人的骸骨倚在墙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还是布鲁诺·战锤数个世纪以前杀死的。然而,他们更加关心的是隧道中的这个交叉路口。 遇到这个新的耽搁,尤德占特感到非常沮丧,只好派侦察兵分别前往左边和右边的隧道探路,然后他带着其余的部队向右边行进,那是一条向东方的路线。 当他们最终找到更低层的门户时,尤德占特叹了口气,感到一些放松,不一会儿,他的侦察兵带着另一个卓尔,一个女祭司,返回来见他。 “您好,第二家族的武技大师,”女祭司问候道,她对强大的尤德占特的尊敬超过了通常对纯粹男性的态度。 “你为什么在外面,还在隧道里?”尤德占特想要知道。“我们离地下城市还很远。” “比你想的还远,”女祭司回答,回头轻蔑地看着东面,看着那条终止于更低层大门的长长的隧道。“前面的敌人还没有全消灭掉。” 尤德占特发出一声低吼。那些黑暗精灵现在应该已经拿下地下城市,本该打开通道。他踏上一步到那个女人身边,他的步伐显示出他的愤怒。 “我们已经攻打那道大门一个小时,”女祭司解释。“我们可能要再花一个星期才能通过那道屏障。矮人的防御实在太严密了。” “Ultrinsargtlin!”尤德占特大声咆哮着,这是他最喜欢的头衔,提醒那个女祭司记得他的名誉。然而,尽管尤德占特的确赢得了“最高战士”的称号,这个女人似乎对此印象并不深刻。 “一百个卓尔精灵,五名法师,以及十个女祭司也没能攻下那道门,”她平静地说道。“矮人用巨大的标枪,投掷的熊熊燃烧的火球,击退了我们魔法的攻击。通向那道门的隧道过于狭窄,布满了机关,就和班瑞家族里的防御一样无懈可击。二十个牛头人沿着那条通道下去,结果当他们费劲气力磕磕绊绊地通过那些陷阱后,发现勇敢的矮人正守候在那里,从小而隐秘的房间里冲出来。二十个牛头人在一瞬间就全军覆没。 “你也无法攻破它,”女祭司再次说道,她的语气非常平和,没有丝毫轻侮。“我们没有人能做到,除非那些已经潜入矮人堡垒的家伙能够从背后给那些防御者以致命一击。” 尤德占特想狠狠地抽那个女人一巴掌,主要是因为他相信她说的一切。 “你为什么一定要进那个堡垒里去?”那个女人出乎意料地问道,语气很狡猾。 尤德占特怀疑地盯着她,想知道她是否在置疑他的勇敢。毕竟,他怎么会不想战斗呢? “有谣传说你想要的猎物是崔斯特·杜垩登。”女祭司继续道。 尤德占特的表情由怀疑转为热切,这显然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还有人说那个叛徒就在秘银厅外的隧道里,”她解释道,“和他的黑豹一同游猎,已经杀死了不少卓尔。” 尤德占特伸手捋了一下他蓬乱的头发,回头看了看西边,看向他身后的隧道和荒芜的迷宫。他感到一种兴奋的冲动在他体内澎湃,一种电击般麻痒的感觉使他的肌肉绷紧,他的面容冷酷,紧锁眉头。他知道有不少敌人的队伍还在矮人堡垒之外的隧道里游弋,许多小股部队四散在进行第一场战斗的那间巨大的七洞洞窟里。尤德占特和他的同伴们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遇到并杀掉了这样一股矮人部队。 现在他再次考虑这个问题,尤德占特有种预感,他相信崔斯特一定也在这些隧道里。很可能那个叛徒就参加了七洞洞窟里的那场大战,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崔斯特有什么理由要逃回秘银厅呢? 崔斯特是一个猎手,从前曾是巡逻队的首领,是一个和他神奇的黑豹独自在幽暗地域野外生活了二十年的战士——那可不是小的壮举,甚至连尤德占特对此都十分敬重。 是的,现在那个女祭司已经告诉了他那个谣言,这让尤德占特更加相信崔斯特·杜垩登就在这外边,在身后西边的某处隧道中,徜徉着,杀戮着。武技大师放声大笑,转身向他来的方向走去,没有半句解释。 不需要任何解释,对女祭司或者尤德占特的同伴们而言,他们自动跟在他的身后。 第二家族的武技大师开始游猎。 ※※※※ “我们马上就要获得胜利,”班瑞主母宣布。 她身边的人没有敢怀疑这一率直的声明的——麦希尔或者贾拉索不会,第三家族的泽里斯,卡拉银主母不会,现在排名第五的埃戈瑞·戴尔家族的主母大人奥罗波·戴尔不会,布雷登凯斯·班瑞或者昆赛尔,班瑞更加不会怀疑。 冈达伦·战锤浑身肮脏无比,已经被敌人打败;他的双手被一副纤细的手铐紧缚着,那副手铐上附有极其强大的魔力,即使巨人也无法挣断它,他清了清喉咙,发出一种显然是心满意足的声音。矮人的态度里更多的是虚张声势而不是确实,因为冈达伦身上背着沉重的担子。他的人民卷入一场巨大的战争,黑暗精灵已经进入地下城市。他们来到那个地方正是因为冈达伦,因为他对于那些秘道的了解。这个年老的矮人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灵吸怪的精神入侵,但是他仍然有深深的负疚感,不知何故,他觉得自己并不够强大。 布雷登凯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昆赛尔就已经行动了,她重重地拍打这个倔犟矮人的背部,她的指甲划出了数条血痕。冈达伦又哼了一声,这次布雷登凯斯举起她手中的蛇头鞭,狠狠地抽打他,打得这个顽强的矮人跪了下去。 “够了!”班瑞主母对她的女儿们吼道,这足以表明她内心的失望和不满。 他们都知道——班瑞看起来干得不错,不管她的宣言如何——战争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贾拉索的侦察兵已经告诉她们靠近秘银厅最低层大门的那道瓶颈,并且从表面通向秘银厅的东面的大门在被攻陷后很快就被封锁了,而且付出了许多卓尔精灵生命的代价。昆赛尔利用魔法同她兄弟联络的结果告诉她,在第四山峰南麓和西麓的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着,卓尔始终没能接近从表面进入地下的西门。麦希尔失去了他的两个灵吸怪同伴,已经用心灵感应向班瑞主母确认争夺地下城市的战斗还没有胜利,事实上还差得很远。 尽管如此,班瑞对于胜利的预言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他们都知道,她的自信并非是完全凭空虚造的。山外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伯殷永已经向昆赛尔保证,它将很快结束——考虑到随伯殷永出去的部队的强大实力,昆赛尔没有理由怀疑他的断言。 在这些较低层的隧道里死了很多人,但是损失的绝大部分都是有像人一样特征的奴隶,而不是黑暗精灵。现在,在隧道坍塌后被隔离在他们的堡垒外的那些矮人被迫采取捕猎与逃避的策略,这种战争游戏正是鬼鬼祟祟的黑暗精灵所最喜欢的。 “所有的低层隧道将会很快被肃清,”班瑞主母详细阐述,这一论断显然得于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这支队伍在冒险的路上没有遭遇战,将再次准备出发。围在班瑞身边的这支精锐部队的职责是引导并且守卫这位第一主母大人。除非他们前面的地区已经确然安全,否则他们不会让班瑞作任何前进。 “秘银厅周围地面上的地区也会变得安全,”班瑞补充道,“这座堡垒地面上的两道大门都将被攻破。” “很可能再次塌陷,”贾拉索大胆地打断她。 “把矮人们封在他们的洞穴里,”班瑞主母迅速反应。“我们将攻陷这道低层的大门,并且我们的法师和祭司将会发现并打开进入这座堡垒里面隧道的新的道路,我们将很快渗入我们敌人的阵营。” 贾拉索勉强对此表示同意,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班瑞所说的这一切着实需要花一番工夫,而且一场持久的围攻并不是原计划的一部分。这一前景无法让班瑞主母身边的人感到乐观,尤其是其他两个主母大人。班瑞强迫她们随行,她们别无选择,尽管她们的家族,以及整个城市。正陷入严重的权力斗争中。作为这两位主母大人亲自参加这次长征的交换条件,卡拉银家族和埃戈瑞·戴尔家族获准将绝大多数士兵留在城中,而其他的家族,尤其是那些统治家族,都派出了家族中超过半数的黑暗精灵。因为这几个月中,这支部队将远离魔索布莱城,第四和第五家族看起来还是安全的。 但是泽里斯和奥罗波还有别的顾虑,担心她们家族内部的权力争夺。任何一个卓尔家族的权力阶层,可能除了班瑞家族,通常都是暂时的,这两个主母大人很清楚,如果她们在外边待得太久的话,可能当她们返回时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取代了。 她们交换了一下顾虑的目光,永远善于察言观色的贾拉索没有错过她们疑虑的表情。 班瑞的战队缓慢而坚决地向前移动,三个主母大人坐在她们的魔浮碟上,班瑞的两个女儿(拖着那个矮人)掩在侧翼,而灵吸怪更像是在滑行而不是行走,他的双脚藏在他长而厚重的袍子下。走了一小会儿,班瑞主母告诉她们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洞穴作为她的中央王室,她可以在那里继续直接指挥战争。 这又是一个暗示,表明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泽里斯和奥罗波再一次交换了焦虑的目光。 布雷登凯斯·班瑞冲着她们眯起了眼睛,默默地表示威胁。 贾拉索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含蓄的动作,每一个可能给班瑞主母带来最大麻烦的暗示。 这个雇佣军首领深深鞠躬,为自己表示歉意,解释说他和他的军团将会参战,并尽力收集更多的、更及时的情报。 班瑞摆摆手,没有多想就让他离开。她的护卫队不是这样临时性的。 你和你的雇佣军会逃跑的,一个意想不到的讯息闯入贾拉索的思想里。 这个雇佣军自己的思维在混乱中疾速旋转,由于一时的疏忽,他脑海中的确溜过了那个临阵脱逃的念头,这不可避免的被灵吸怪的精神感应所捕获。贾拉索感到从所未有过的绝望,扭过头去从肩膀上看着那个入侵他思维的面无表情的灵吸怪。 如果班瑞胜利返回的话,你可要小心了,麦希尔随意的提醒他,接着他继续和班瑞以及其他人一同前行。 贾拉索呆呆站立了好半天,队伍已经走到了他的视野外,细细品味灵吸怪同他最后的交流里的深意。他逐渐意识到麦希尔不会将他忠诚的动摇报告给班瑞的。不知何故,从他传递消息的方式,贾拉索知道一定如此。 雇佣军首领斜靠在一堵石墙上,努力思考他的下一步行动该向何处去。如果卓尔部队能够团结一致,那么班瑞将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他对此毫无疑问。尽管损失将会比预期的多得多(事实上,现在已经如此),但是一旦秘银厅被成功攻陷的话,相比于胜利所带来的巨大财富,那些损失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可是,在那之后贾拉索该做什么?这个令人烦扰的问题一直在雇佣军的脑海里翻腾,这时他发现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几个副官赶了回来,他们带来了低层大门附近那段连续瓶颈的最新战报,又有更多的黑暗精灵和奴隶死在了外面的隧道里,被游猎的矮人部队和他们的盟友所猎杀。 矮人们正在防御,而且干得相当不错。 贾拉索做出了决定,并且把这个决定用复杂的手语传递给他的副官们。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不会逃跑,现在还不。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继续打头阵,冒险向前侦察。 避开所有的战斗,贾拉索手指闪动,他周围的士兵点点头。我们置身于战斗之外,我们只是旁观,仅此而已。 直到秘银厅被攻破,一个副官推理着回答。 贾拉索点点头。或者直到战争变得毫无意义,他用手语答道,从他的表情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个雇佣军首领并不认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荒谬可笑的。 ※※※※ 潘特和他的部队在隧道之间穿来穿去,变得越来越失望,因为他们没有发现卓尔,甚至连狗头人都没遇到。 “该诅咒的九狱!我们在什么地方?”战狂问道。没有人回答,当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潘特也并不指望有人能回答。他比他队伍中的任何人都更加了解这些隧道,因此如果连他都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的话,那么其他人就当然都迷路了。 不过这没让潘特感到如何烦恼。他和他兴奋的战士们并不在意他们在哪里,只要有仗可打就行。没有敌人才是真正让他们头痛的问题。 “给我狠狠地敲!”潘特吼道,听到他的命令格特巴斯特军团立刻冲向狭窄廊道的墙壁,开始用锤子猛击墙上的石块,他们制造出如此巨大的骚动,甚至在两百码内的任何生物都可以轻易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可怜的彼得多·哈贝尔,夹在这群自杀一样的矮人中间,紧跟着这个最疯狂的军团,站在隧道中间,用他那颗闪光的宝石照着残破的魔法书,翻着仅存的数页羊皮纸,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魔法,任意一个(尽管他更想找到一个可以让他离开这个可怕地方的魔法!)。 喧闹持续了很久,接着,深感失望的潘特命令他的矮人重新集结,停止了喧嚣。他们走到一个天然的拱道里,在通道里绕过几个弯,接着来到一块更加宽阔而方整的通道里,这条隧道的两壁都是用处理过的石块砌成,地面也非常平整。潘特吮着自己的手指,意识到他们已经冲到了秘银厅的西部和南部。他知道这个地方,并且还知道在下一个转弯的地方他将找到一个矮人防御阵地。他在前面上下跳跃着,爬上一个几乎高达顶棚的障碍物,希望找到一些更多的盟友。“征募”到他可怖的队伍中。当他爬上高墙的顶部时,潘特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笑容凝固了。 十个矮人倒在石头地面上,已经死去,周围是一堆破碎的地精和半兽人尸体。 潘特从墙上跳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但是他又立刻跳立了起来。当他走在这场大屠杀之间的时候,不停地摇头。这块阵地已经被加强得非常坚固。它的后面是一堵高墙:前面是一堵较低的墙,墙那里的廊道有一个向左的急转弯。 靠着左首的墙壁,就在侧洞前,有一个古怪而精巧的装置,那是一个致命的矮人侧向投石器,上面一根短而强壮的投臂被拉到侧面,没有越过顶部,和常见的那些一样。那条投臂现在被拉到后面,准备开火,不是潘特突然发现所有的弹药都已用完,勇敢的矮人坚守到最后一刻。 潘特能够闻到那个投石器发射出的弹药残余的味道,他也能看到小火球摇曳的影子。他没有去看那个拐角就知道一定有许多许多死掉的敌人堆在上面的廊道里。 “他们死得其所,”当他的部下和彼得多越过后墙,来到这些尸体中时,战狂对他们说。 这个拐角处的冲锋来得快速而安静,一群黑暗精灵冲了出来,宝剑出鞘。 假如彼得多没有保持警惕(并且假如他没有找到他的魔法书最后残留下来的有用的那页)的话,这股格特巴斯特军团将会立刻遭到灭顶之灾,但是法师施展出了他的魔法,使了一道致盲魔法(对卓尔而言),一个明亮的魔球。 惊恐万分的黑暗精灵仅仅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格特巴斯特战士做好战斗的准备。突然地,七个矮人对五个黑暗精灵,惊诧的效果已经过去。七个战狂对五个黑暗精灵,并且对卓尔更加不利的是,这些战狂恰巧站在他们死去的同胞中间。 他们挥拳猛击,狠狠地踢着,跳跃着,长声尖叫,不顾一切地用头猛撞,毫不在乎身上受到的攻击,他们最狂热的首领都为他们的战斗而感到骄傲。他们撞倒了两个卓尔,一个矮人四处游击,咆哮着在转弯处冲来冲去。 潘特把一个卓尔精灵逼到了墙边,用一只金属护手抓住了那个黑暗精灵挥舞的宝剑,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舞动另一把宝剑招架之前,他就抡起另一只铁拳直捣过去。 那个卓尔的脑袋在潘特布满长钉的护手的重击下,脑浆迸裂,狂怒的潘特一拳深深捣进那个该死的卓尔的颅骨里。 他又给了那个卓尔一拳,接着是第三拳,然后把这具破烂的尸体扔在其余四个死掉的卓尔精灵身边。潘特环顾了一下他的精神饱满、刚刚经历了血战的队伍,他立刻发现少了一个人。而且他也注意到,彼得多正在剧烈颤抖,他的上下颔快速地张合,牙齿打着冷战。战狂本来想询问法师到底怎么了,但是这时突然从侧洞方向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让人顿生寒意,甚至都钻进了坚定的第伯多夫·潘特的骨髓里。他跳到拐角处。四下环顾。 在那条五十尺长的廊道里所展开的残杀,规模比潘特预料的还要巨大。数十个奴隶倒地死亡,还有一些小火球仍在燃烧,投石器发射的弹药在墙壁和地面上覆了厚厚的一层。潘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进入了通道的另一端,那是一个在地上留下巨大影子的家伙,但是战狂知道那是一个黑暗精灵,尽管是他所见过的最大一个。那个卓尔精灵拿着一柄巨大的三叉戟,戟的末端挑着一个人,正是潘特的格特巴斯特战士,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痛苦地扭动着。另一个卓尔精灵从高大的武技大师身后走出来,但是潘特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即使再有一百个卓尔跟在后顽,潘特也毫不关心。 潘特愤怒地狂吼,但是没有冲过去。在这罕见的瞬间,理智压过了狂怒,潘特跳回到转弯内侧。 “是什么,最野蛮的战狂?”三个格特巴斯特战士一起大叫。 潘特没有回答。他跳到侧向投石器的篮子里。挥动他带有长钉的护手猛砍扳机上的绳索,干净利落地把它切断。 尤德占特刚刚解决掉那个棘手的敌人,把他从三叉戟上甩下来,这时侧向投石器发动了,将潘特射向廊道。武技大师的眼睛大大地张开;他和潘特一同大声尖叫。突然尤德占特希望那个死掉的矮人还在他手边,从而可以用他的身体做一面盾牌。纯粹出于本能,这个卓尔战士做出了另一个最佳的选择。他提起旁边卓尔同伴的皮瓦维斯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前面。 潘特头盔上的长钉,以及他的半个脑袋,在那个不幸的黑暗精灵身上开了一个大洞,接着干净漂亮地穿了过去,命中了尤德占特。 强大的武技大师从翻滚中爬起身来,而潘特也甩掉了那个倒霉的卓尔精灵。他们一同狂性大发,拼命狠斗,狂暴对狂暴,咆哮对咆哮,潘特命中了对手数次,但是尤德占特强壮无比,又技艺娴熟,也疯狂地反击。 三叉戟粗重的戟柄猛击中潘特的脸部,他的双眼对到了一起。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让他感到恐怖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不小心给了他强大的对手足够的空间来把他叉起来。 一头银色的野兽,一头巨大的狼后腿一蹬跳了起来。从侧面扑向尤德占特,将他扑倒在地板上。 潘特精神抖擞地晃了晃脑袋,想理清思路,他有些惊惧地看着新来的这个怪物。他回头向通道上方看去,他的格特巴斯特战士正快速赶过来,他们所有人都在向着这只狼快乐地嚎叫着。 “彼得多,”潘特咕哝着,他也明白过来。 尤德占特将狼人哈贝尔甩到一边,跳了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潘特就已经高高跃起,飞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第二个矮人跳到了他的上方,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这个格特巴斯特军团。 尤德占特野蛮地咆哮,突然,这个卓尔精灵拥有了巨人般的力量。他高高地站起,矮人们都挂在他的身上,他张开手臂,抓起身上攀着的矮人随手抛了出去,如同丢开老鼠一样。 潘特挥拳猛击尤德占特的胸口,他的铁拳足以杀死一头相当大小的公牛。 尤德占特怒吼一声,反手一掌把潘特打得飞出去十几尺远。 “厉害,”虚弱的潘特承认,爬起来半跪在地上,看着尤德占特逼了过来。 在他疯狂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可能,除了他无意中同崔斯特格斗的时候),第伯多夫·潘特感到他被击败了——知道他的整个格特巴斯特军团都被击败了!——并且觉得自己即将死去。矮人们躺在周围,痛苦地呻吟着,没有人能阻止这个强壮得不可思议的卓尔。 潘特没有勉力站起来,相反,他怒吼一声,跪行着向前冲去。在最后一刻他站了起来,用尽全身气力挥出一记右钩拳。 尤德占特中途接住了这一拳,矮人无法移动分毫。强大的卓尔空出来的那只手按到潘特的脸上,尤德占特开始将可怜的战狂的头颅向后扳去。 透过宽阔张开的指缝,潘特可以看到那张咆哮着的脸。他不知从何处突然找到力量,疾速挥起他空着的左手,结实地打在卓尔的前臂上。 尤德占特似乎毫无知觉。 潘特感到万念俱灰。 武技大师的头突然向后仰了起来。 潘特想这个卓尔精灵一定是要发出胜利的吼叫,但是尤德占特的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点声响都没有,直到一小会儿后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 潘特感到卓尔的手指松开,狂战士立刻把他们推开。当他站起身来,潘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银色的狼人从尤德占特身后偷偷潜了过来,咬住了卓尔的后颈。彼得多仍然狠狠地咬着,他巨大的颚骨用尽全力合紧,咬碎了椎骨和神经。 他们两个保持这个恐怖的姿势站了数秒;所有清醒的格特巴斯特战士都围到他们身边,对彼得多嘴的力气感到无比惊奇,同样,他们也对这个巨大的卓尔战士仍然能够站立不倒感到非常吃惊。 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破裂声,尤德占特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扑倒在地,狼人压在他身上,仍然紧紧地咬着他。 潘特指着彼得多。“我会让他教我这一招的,”充满敬畏的狂战士评论道。 彼得多还紧紧地咬着他的对手,根本没有听到。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七章 最长的黑夜 
贝尔瓦听到厚厚的石头间传来回响和轻微的振动,这些都是表面的居住者无法发觉的。其他的三百名斯涅布力也都听到了这些声音。这就是地底侏儒的方式——在幽暗地域深处的隧道里,他们经常轻轻敲击岩石彼此传递讯息。现在他们听到了回声,这次是持续的回响,不像数小时前他们听到的那声巨大的爆炸声,那是整个隧道网坍塌的巨大轰隆声。经验丰富的斯涅布力战士分析着最新的声响,这是一种奇特的节奏,他们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了。战斗已经开始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斗,就在不远处。 当他们在这不熟悉的地形上缓慢前进的时候,贝尔瓦多次同他的指挥官交换意见,试图向最强的振动的方向前进。经常会有外围的,或者在队伍中间的斯涅布力,用他的锤子轻轻敲击岩石,以对所在地岩石的密度心中有数。回声搜索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因为石块的密度处处不同,导致振动经常被扭曲。因此,斯涅布力尽管身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回声跟随者,在隧道里的交叉路口处也不止一次走错方向。 然而,他们是一支坚决而富有耐心的队伍,他们坚持下来,在经历了很长的令人沮丧的时间后,一个叫做圣土纳维克的牧师突然来到贝尔瓦和佛勃身边,充满信心地告诉他们这里是所有隧道中能够到达的离声源最近的地方。 两个人跟着牧师来到了那个地方,交替地把耳朵贴在石壁上。的确,上面的声音非常大,相对地讲。 而且这个声音频率非常固定,贝尔瓦有些迷惑地注意到这点,因为这不是那种你来我往相互搏斗的回响,不是他们早先所听到的那种声音,或者说,至少比那个声音包含有更多的东西。 圣土纳维克向探矿团长保证,就是这个地方。混合在这个频率比较固定的声音当中的就是他们熟悉的战斗的节奏。 贝尔瓦看了看佛勃,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圣土纳维克。探矿团长伸出手指戳了戳墙上那个地方,然后退到后边,从而让圣土纳维克和其他的牧师挤到前面来。 他们开始吟诵,一阵刺耳的,嗡嗡作响的,显然单调没有内容的声音,而且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个牧师将一团泥土一样的东西扔到石头上。 吟诵的声音逐渐增大;圣土纳维克向墙壁冲了过去,他的手臂向前平伸,手掌紧紧合在一起。伴随着一声着迷的呼喊,小侏儒将他的手指插到了石头中。接着他呻吟着,手臂和肩膀的肌肉收缩起来把墙拉开,墙壁被撕开,好像还不如沉重织锦的窗帘牢固。 牧师跳到后面,所有其他人也跟着跳了回去,回声变成了咆哮,喷沫四溅,瀑布的水雾扑了进来,溅满他们的身上。 “表面世界,没错,”佛勃喃喃说道,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 的确是地面世界,但是这样的大水和这些侏儒想象着描绘的那个地面世界相去甚远,和他们所听过的关于这个神奇地方的许多传说中的描述也完全不一样。队伍里的许多人都偷偷隐藏了想往回走,离开这里的想法,但是贝尔瓦,由于在不久之前刚刚同崔斯特交谈过,知道这里有些东西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探矿团长用他前端是镐的手臂从腰间钩出一条绳索,将它递给佛勃,示意要议员把它绑在他的腰间。佛勃照他的意思做好,然后抓起了另一端,把自己也安全地系了起来。 勇敢的贝尔瓦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挤进墙壁中去,通过水雾中的那道裂缝,他发现了那道瀑布,沿着一段突出的岩石绕了过去,贝尔瓦看到了天上的繁星。 数不清的繁星! 侏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瞬间他的内心充满了敬畏。这就是表面的世界,最大的洞穴,上面是高不可攀的圆顶。 沉思、敬畏都是短暂的,很快就被清楚的战斗声响所战胜。贝尔瓦还没有进入到守护者之谷里,但是他已经可以看到战斗的景象,看到火把和神奇的魔法发出的火焰,而且他可以听到金属撞击的丁当声,还有他熟悉的垂死的尖叫声。 在贝尔瓦的带领下,三百名斯涅布力冲出洞穴,开始静静地向东边挺进。他们遇到了许多似乎根本无法通过的障碍,不过,侏儒牧师所召唤出来的一个友好的土元素人,帮他们打开了道路。在短短几分钟内,战斗的场面已经清晰可见,全副武装的骑兵和骑着蜥蜴的卓尔精灵们,还有不幸的地精,狗头人,以及超过最高的斯涅布力人两倍身高的巨大的人类,在布满迷雾的山谷中拼死厮杀。 现在贝尔瓦真的有些犹豫了,认识到他这支三百人的力量将要投入的是一场数千人的大战,这是一场侏儒根本无法判断谁将获胜的战斗。 “这正是我们前来的原因,”佛勃在探矿团长耳边低语。 贝尔瓦死死盯着他这位看似平常的勇敢的同伴。“为了布灵登石城,”佛勃说道。 贝尔瓦率先冲了出去。 ※※※※ 崔斯特屏住呼吸,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甚至连关海法都聪明地抑制住了本能的咆哮。 这五个同伴挤在一个高而宽阔的走廊上方一块狭窄的凸台上,在他们下边,一支卓尔纵队,许多卓尔精灵,正在通过,一条线向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两千?崔斯特想知道。还是五千?他无法猜测。总之实在太多了,他不能探出头去仔细计数。崔斯特惟一推定的就是,如此之多的卓尔部队集中在一起,正为着一个非凡的目的行进。那可能意味着只有这条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至少到秘银厅低层的大门前。当他想到那道大门,想到设置在那个区域的许多巧妙的防御机关的时候,崔斯特振作起来。即使这支强大的部队被催逼着闯过那道大门;门前的隧道里一定会堆满尸体,有卓尔,也有矮人。 崔斯特大胆地缓慢转了一下头,看到关海法在他身边紧紧贴着墙壁,看到布鲁诺非常不舒服地挤在关海法的臀部和墙壁之间。看到这一景象,崔斯特差点笑了出来,想着一旦卓尔部队完全通过后,他最好立刻跳开,因为布鲁诺很可能将黑豹举过凸台的边缘,连崔斯特一起举起来。 但是崔斯特并没有笑出来,他的脸上仍然充满疑虑。他是否真的应该领着布鲁诺出来到这里?他想知道,他不止一次问自己。他们本来可以和数个小时前遇到的那些矮人一起回到低层的大门那里;秘银厅的国王应该和他的军队在一起。崔斯特不能低估,假如布鲁诺带着火焰般的激情投入到低层大门和地下城市的防御中去,会给他们以多么巨大的鼓舞和支持。如果国王布鲁诺·战锤就在身边,身先士卒,挥舞着他那强大的战斧冲杀在前的话。秘银厅的每一个矮人颂歌都会唱得更加嘹亮,战斗的精神都会更加高涨。 崔斯特的推理让布鲁诺留在外面,现在这个卓尔精灵不知道他的举动是否有些自私。他们真的能够找到敌人的首领吗?很可能率领这支大军的女祭司已经很好地隐藏起来,从遥远处使用魔法指挥她们的部队,对她们的士兵毫无怜悯,对她们而言,那些士兵不过是一个巨大棋盘上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主母大人,或者不管是谁领导着这股力量,都不会让自己冒险,因为那是卓尔做事的方式。 突然,蹲伏在那块凸台上的崔斯特·杜垩登感到自己非常愚蠢。他们正在猎捕敌人的首领,正如他向布鲁诺解释的那样,但是那个头领并不是容易找到的。并且,考虑到他们下边这支向秘银厅方向行进的部队的规模,崔斯特、布鲁诺以及他们其他的同伴将不可能在很快的时间内接近矮人的堡垒。 游侠低下头,深深地,静静地吁了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提醒自己他选择的是惟一可能的路线,惟有如此才有可能赢得战争,尽管低层大门不会被轻易攻破,但是无论布鲁诺·战锤是否和那里的防御者们在一起,那里终将陷落。但是在外边,在这里,有如此多的卓尔,无数的隧道,崔斯特开始越来越觉得他面前的任务的艰巨。他怎会曾经希望能够找到卓尔军队的首领呢? 崔斯特所不知道的是,他不是惟一的有目的的游猎的人。 ※※※※ “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没有传回任何情报。” 班瑞主母坐在他的魔浮碟上,咀嚼着这句话以及它里面隐藏的含义。昆赛尔开始复述,但是她母亲危险的怒容突然止住了她。 然而那句话仍然在班瑞主母的脑海里回荡。“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没有传回任何情报。” 贾拉索已经隐蔽了起来,班瑞意识到。尽管他总是虚张声势,但是事实上,这个雇佣军首领是一个非常保守非常谨慎的家伙,不会让他数个世纪辛苦聚集起来的军团冒任何风险。贾拉索并不热切于进军秘银厅,而且,事实上,他参加进来只是因为他在这件事上别无选择。 像崔尔,班瑞自己的女儿,也是她最靠近的顾问一样,这个雇佣军也希望这是一次快速而简单的征服,他们能够快速返回魔索布莱城。那里还有无数的麻烦有待解决。最近没有任何情报从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侦察兵那里传回来,这可能是个巧合,但是班瑞怀疑并非如此。贾拉索已经隐蔽了起来,那只能意味着从他的情报网里那些狡猾的侦察兵处不断得到的报告,已经使他相信大军的行进受阻,他和班瑞本人一样,已经得出结论秘银厅并不能被轻易攻破。 干瘪而年老的主母大人面容平淡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她相信一旦局势再次转而对卓尔有利的时候,贾拉索必定会回来的。她必须为这个雇佣军首领设计一个创造性的惩罚,当然,这个惩罚将会让贾拉索知道她沮丧的深度而又不会损失一个有价值的盟友。 不一会儿,班瑞选作临时王宫的那间小屋里由于某个魔法萌生的能量,空气里充满麻刺感。屋里的所有人都焦虑地四处环顾,当麦希尔从稀薄的空气里走出来,走到卓尔女祭司们中间的时候,他们才感到呼吸轻松了些。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还是麦希尔所属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种族的那种安静,然而又极其敏锐的眼神。班瑞始终认为灵吸怪那张难以理解的脸是同他们打交道时最难对付的一面。他们从来不会给出他们真正意图的哪怕是最细微的线索。 尤德占特·安戈死了,班瑞的思维里闪过,麦希尔率直地向她报告。 现在轮到班瑞竭力克制住自己了,没有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知道,麦希尔把这个令人烦扰的消息告诉了她,而且只告诉了她自己。对其他人而言,尤其是泽里斯和奥罗波,这两个已经变得越来越浮躁的家伙,完全没有必要知道这个坏消息,非常糟糕的消息。 向秘银厅的进军一切顺利,麦希尔传来下一条心灵感应信息。灵吸怪把这条消息告诉了屋子里的所有人,班瑞主母从他们突然明快起来的表情知道了这一点。通向更低层大门的隧道已经完全清理出来,军队已经集结在那里,随时准备进发。 许多人向着灵吸怪颔首微笑,班瑞主母和麦希尔一样,轻而易举地就从那些表情里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灵吸怪正在努力帮她鼓舞士气——同黑暗精灵打交道时,总要如此。但是,就像昆赛尔的报告,或者缺少来自于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情报。灵吸怪所提供的第一条信息一直令人不安地在班瑞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尤德占特·安戈死掉了!当巴瑞森·德安戈家族的士兵们,这支对于这次远征至关重要的力量,发现他们的首领被杀害后会有什么反应? 还有贾拉索?班瑞揣度着。如果他已经得知那个野兽般的武技大师的死讯,那倒是可以很好的解释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沉默了。贾拉索可能害怕遇到像巴瑞森·德安戈的部队那样的损失而开了小差,他的临阵脱逃必将动摇军心,影响直到军队的核心。 贾拉索还不知道,第二家族的士兵们也都不知道,麦希尔用传心术回答她,显然读到了她的思维。 表面上,班瑞仍然设法维持士气(相对而言),显得对部队接近低层大门这个消息感到非常激动。她清楚地看到,在她的阵营内部一颗毒瘤正在生长,一系列的事件可能将会彻底毁掉她原已动摇的军队整体和她的联盟,将会让她的一切化为乌有。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堕入无底深渊,回到了就在出征之前魔索布莱城最为混乱、克约似乎仍占上风的那段时光。 当时,欧布罗扎家族的毁灭巩固了她的地位,班瑞主母觉得现在她需要某种类似的事情,需要点戏剧性的胜利来消除她阵营和纵队里的疑虑。用恐惧来鼓舞忠诚。她又再次想起了欧布罗扎家族,脑海中闪过在秘银厅低层大门那里制造相似一幕的想法。班瑞立刻驱散了这一想法,知道在魔索布莱城发生的已经成为过去。罗丝以往从来没有(而且很可能以后也不会——肯定不会这么快)那么辉煌而完全地来到物质界。在欧布罗扎家族陷落这件事上,班瑞主母纯粹充当了蜘蛛神后神力的代言人。 那不会再次发生。 班瑞的思绪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一个更加切实可行的方向。谁杀死了尤德占特?她想,知道麦希尔应该已经“听到”了她。 灵吸怪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班瑞在暗示着什么。班瑞知道尤德占特在寻找什么,知道那个强大的武技大师惟一关心的猎物是什么。可能他已经找到了崔斯特·杜垩登。 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崔斯特·杜垩登就在低层隧道里,而不是在秘银厅的障碍物后。 你在向着一个危险的方向思考,麦希尔秘密地警告她,在她还没有来得及谋划出可以让她找到那个叛徒的魔法之前。 班瑞主母几乎毫不在意地就驱走了那个想法。她是魔索布莱城的第一主母大人、罗丝的代言人,拥有可以杀死这个城市里任何卓尔的力量,包括任何主母大人,任何法师,任何武技大师,不费吹灰之力。班瑞的谋划的确很危险,她同意——不过是对崔斯特·杜垩登而言。 ※※※※ 最具破坏性的是矮人部队和防线的中部,许多连续重击敌人,高唱着颂歌的战士,将地精和半兽人们淹没在他们沉重的战锤和巨斧下,成堆地跳到塔一样高的牛头人头顶,纯粹靠他们的重量就把那些畜生们撂倒。 但是在整个守护者之谷东部的边缘,从各个方向而来的压力都实在太大了。骑着马的武士来来往往地穿过野蛮人的阵线,防线上哪里有敌人可能突破他们就及时地出现在那里给予支援,确保防线不失。尽管如此,伯克斯加的战士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推了回来。 狗头人和地精的尸体在守护者之谷里高高堆起:平均每杀死二十多个敌人就要牺牲一个防御者。但是卓尔并不在乎那些损失,而且已经预料到这种损失,伯殷永跨着他的蜥蜴,从很远处和其他的班瑞骑手平静地看着持续的战斗,知道屠戮的时刻越来越近了。防御者们正在变得精疲力竭,他注意到。战斗已经由分钟持续到了小时,两个小时,但是攻击丝毫没有减弱。 在防线的背面,守护者之谷东部高耸着的墙壁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当他们最终撤退到墙壁那里的时候,卓尔法师将会发动猛烈的袭击。然后伯殷永就会率领冲锋,守护者之谷将会被人类的鲜血染成鲜红。 ※※※※ 贝奈尔知道他们面临失败,即使一打地精的尸体也比不上一寸土地的价值。一种听天由命的想法开始在这个精灵的心里生长,只是被他从未见过的他的骑士们出色的表现所缓和。他们紧密的战斗队列前后冲袭,将敌人踏于脚下,但是每个人都已经呼吸困难,只能勉力唱着战歌,而且所有的马匹都浸在汗水之中,他们不能松懈,不能稍有停止。 无比满意,然而又极度担心——不仅对他自己的战士如此,因为艾拉斯卓已经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出现——精灵将他的注意力转到伯克斯加身上,接着他就真的大吃一惊。巨大的班肯佛尔上下翻飞,当它在空中扫过时嗡嗡作响,每一下都将那些愚蠢的竟然敢站在这个巨人旁边的敌人砍翻。鲜血,许多是他自己的,将这个野蛮人从头到脚染得通红,但是即使他感觉到任何疼痛,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分毫。他的歌声和他的舞蹈都是献给坦帕斯的,献给他的战神,他高歌,他舞蹈,他的敌人倒地死亡。 贝奈尔的心里觉得,如果卓尔在这里获胜并最终征服秘银厅的话,那么最悲惨的结果之一将是关于强大的勇士伯克斯加的传说湮没于守护者之谷中。 身边一道巨大的闪光将精灵从他的沉思中带回。他沿着防线看去,发现瑞韦尔·哈贝尔身边围着一打死掉或者垂死的浑身是火的地精。瑞韦尔和池塘跳跃者也被吞没在魔法火焰中,绿色和红色的火舌舔噬着他们,但是法师和他非凡的坐骑似乎毫不在意,不顾身上的火焰继续战斗。确实,包围着他们的火焰已经成为一件武器,当法师驾着池塘跳跃者一举跃过十几码落在两个高大的牛头人面前时,火焰成为瑞韦尔狂怒的延伸。红色和绿色的火焰变得白热,从法师的躯体上窜出,吞噬了那两个高大的怪物。池塘跳跃者直立起来,坐在它背上的瑞韦尔面对着牛头人尖叫着的丑脸。瑞韦尔伸出一根魔杖,绿色的能量在怪物们的身体里炸裂。 接着瑞韦尔立刻离开,跳到下一个战场中去,留下那两个牛头人摇晃着,毁灭在大火里。 “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贝奈尔高呼,高举着他的宝剑。他的战队在他身边集结,冲锋的雷鸣声再次轰鸣,这次高速的冲锋大步踏过一大群狗头人。他们驱散了那些畜生,冲入更大的一群敌人之中,冲锋不得不停了下来。银月城的骑士们高高骑在战马上,奋力砍杀突围。无数敌人死在他们寒光闪闪的刀下。 贝奈尔很高兴。他觉得有一种满足感在身体里奔走,那是一种成就感,正义感。这个精灵投入他的全部感情信任银月邦联,相信每一个时机他所喊出的信条。 当一个地精的长矛在他的胸甲侧面找到一个裂缝,刺进他的肋骨之间,并刺破他的一片肺叶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悲伤。他在马鞍上摇晃着,仍然设法从侧面敲那支长矛。 “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他聚起最后的力气喊道。一个地精就在他的坐骑的旁边,挺剑刺了过来。 当贝奈尔挥起宝剑格挡的时候,他浑身由于疼痛而退缩。他感到无比虚弱和突然的寒冷。他艰难地接受了失败,当他的宝剑从手中滑落、落地的时候。 地精的第二轮攻击结结实实地砍到了骑士的大腿上,那把卓尔锻造的武器撕开了贝奈尔的盔甲,拉出一条明亮的血线。 那个地精惊声尖叫,接着飞了出去,被班肯佛尔横斩而过,断为两截。 当骑士从马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伯克斯加用他空着的那只手扶住贝奈尔。在那一刻,野蛮人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似乎远离喧嚣的战场,他和这个尊贵的精灵单独相处,呆在他们自己的地方。在他们身边,就在不远处,骑士们继续屠戮着那些怪物,没有敌人能够接近。 伯克斯加轻轻地将贝奈尔放到地上。精灵向上望着,他金色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空洞。 “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贝奈尔说道,他的声音轻如耳语,但是,由于坦帕斯的恩赐,或者出于不知是哪位正在关注着守护者之谷战斗的神,伯克斯加听得异常清楚。 野蛮人点点头,然后默默地将死去的精灵的头枕在岩石上。 接着伯克斯加再次站了起来,他暴怒的无以复加,疯狂地扑入敌人的阵营,他的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长痕。 ※※※※ 瑞韦尔·哈贝尔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他仍然包裹在大火中,那团火焰不会伤害他和他的坐骑,但是却会烧毁任何接近他们的敌人,法师独自一人支撑住了南边防线的末端。他的魔法很快就会用尽,但是瑞韦尔并不在意。知道他会找到什么方式让他自己变得有用,能够找到什么方法去毁灭那些妄想征服秘银厅的可怜的家伙。 一队牛头人包围了他,他们巨大的长矛远远伸在身前,阻止那些火焰扑向他们。 瑞韦尔满意地笑了,催着池塘跳跃者再次跃入空中,径直飞过那些兜着圈子的怪物,飞得高高的以至于牛头人们的长矛根本无法够到他。 哈贝尔人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接着一道闪电使他安静下来。 突然瑞韦尔自由地飞了起来,在空中打着转,而池塘跳跃者就在他的下方向相反的方向旋转着。 第二道雷鸣般的闪电从另外一个角度射了过来,接着是第三道,交织在空中,同时击中了法师和他古怪的坐骑。 随后,当他们翻滚着摔到岩石上时,又接连受到袭击。 卓尔法师加入了战斗。 入侵者吼叫着冲了上来,甚至连伯克斯加,已经被那个勇敢的精灵的死所激怒,也无法重新集结起他的部队守住防线。卓尔蜥蜴骑士穿过那些类人奴隶的阵线,他们高挺长矛,逼迫那些骑着马的骑士不得不后退,缓慢向石壁靠去。 ※※※※ 伯殷永是最先看到第二回合战斗的人之一。他命令一个骑手爬到一根石柱侧壁上,占据更加有利的地势,接着他转向附近的一支队伍,指着山谷北部的石壁。 爬上去,武技大师打着手语。爬上去,从那里包抄敌人的阵营,当他们被逼到石壁下的时候,让死神从天而降。 卓尔战士们点头表示同意,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但是一声尖叫突然从另一边传来,来自于伯殷永片刻前派到高处的那个士兵。 那根石柱活了起来,成为一个巨大的元素怪物。伯殷永和其他人无能为力地看到那个石头的庞然大物砰的一声把巨大的石臂合拢,将那个卓尔和他胯下的蜥蜴挤成肉酱。 在卓尔阵线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音来自西边,而且在斯涅布力冲锋的雷鸣声之上还可以听到有人高呼“毕弗瑞普!”——贝尔瓦·迪森格用来激活他灵巧手掌中魔法的咒语。 ※※※※ 很久之后。在守护者之谷东部边缘的伯克斯加和其他的防御者们才明白过来他们的盟友从西边杀了过来。那些传言最终透过混乱的战场散布开来,鼓舞了防御者,同时也将惑惧注入到那些入侵者心中。那些已经逼近东边石壁的地精和黑暗精灵都惊惧地回头张望,想知道是否有大灾难迫近。 现在伯克斯加终于能够再次将他的剩余的非矮人防御者集结起来:余下三分之二的野蛮人战士,不到一百名银月骑士,二十多名长鞍卫,还有仅存的两个奈斯姆骑手。他们的阵线已经耗尽,但是他们的精神回来了,防线再次守住,甚至跟着矮人军团又向守护者之谷的中部反攻,推进了一些。 很快,山谷中所有表面上的秩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敌我双方的士兵混战到一起。西边斯涅布力牧师和卓尔法师斗法,而贝尔瓦的战士们凶猛地冲进卓尔的阵营当中。他们都是彼此最为仇恨的敌人,卓尔和斯涅布力之间的仇恨古已有之。山谷东边也不必多说,矮人和地精们不顾一切,狂热地互相搏杀。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一个疯狂而恐怖的夜晚。伯殷永·班瑞只亲自参加了很少的战斗,也有效地阻止了大批他的精锐蜥蜴骑手加入战团,他准备先用那些凶暴的饵料把防线拖垮。尽管这支身材矮小却非常强大的斯涅布力部队出人意料地加入进来,卓尔仍然很快重新控制了局势。 “我们就要取胜,”年轻的班瑞向他身边的士兵许诺。“然后,矮人堡垒的西大门前还会有什么防御呢?”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八章 预言 
昆赛尔面向屋子墙壁上的一个小室呆坐着,凝视着一个静静的小池塘。她斜视着池水,用这个池塘占卜,看到池面上泛起微光,她知道黎明已经打破了外面世界的黑暗,曙光已经逼近第四山峰的东部。 昆赛尔屏住呼吸,尽管她想绝望地喊出来。 小屋的另一端,班瑞主母也在进行着相似的占卜。她已经用魔法制作了一个这个地区粗略的地图,接着对一根细小的羽毛施法。班瑞喃喃地吟诵着,她将羽毛掷向铺开的羊皮纸上方,口中轻轻吹着。 “崔斯特·杜垩登,”她一边吹着一边低声说道,她又吹出一口气,那片羽毛在空中飘浮着,轻巧地在地图上掠过。那根羽毛,魔法的指针,缓慢地落到地图上,它的前端指着一簇离这里并不远的隧道,班瑞咧开嘴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的确如此,班瑞知道。崔斯特·杜垩登确实在秘银厅外的隧道里。 “我们现在出发,”主母大人突然说道,盯着这间安静的屋子里的所有人。 昆赛尔从肩膀上忧虑地望回去,担心她的母亲也看到了她的占卜池塘中的景象。班瑞女儿发现自己看不到屋子的另一边,她的视线完全被满面怒容的布雷登凯斯挡住了,怒视着她,绕过她的肩头,看着正在迫近的景象。 “我们去哪儿?”在屋子中间附近的泽里斯大声问道,从她的语气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希望班瑞主母的占卜已经找到了打破现在这种僵局的突破口。 班瑞主母揣度了一下她的语气以及另外一位主母大人脸上难看的表情。她不知道泽里丝,还有一样皱着眉头的奥罗波,是更希望听到进军秘银厅的道路已经扫清,还是希望取消这次进袭。看着她们两人,这两个在卓尔大军里地位最高的指挥官,班瑞不清楚她们更期盼胜利还是撤退。 这一切都明显地暗示着她的联盟的暂时性,班瑞被激怒了。她本来想让她们两个立刻离开,或者,更好的选择是就地处决掉她们。但是班瑞不能这样,她意识到。如果那样的话,她的大军的士气将一蹶不振。此外,她还需要她们,或者至少是她们中的一个,来见证她的荣耀,来目睹崔斯特·杜垩登屈服于罗丝。 “你去低层大门,去组织并加强进攻,”班瑞严厉地对泽里丝说,觉得让她们两个呆在一起只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奥罗波跟着我。” 奥罗波不敢问为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里班瑞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疑问。 “我们在外围的隧道里还有些问题要解决,”这就是班瑞主母的全部回答。 伯殷永很快就会看到黎明,昆赛尔晃动手指告诉她的姐妹。 布雷登凯斯,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现在更加暴怒了,她从昆赛尔那里转过头去,不再看占卜池塘中那幅让人讨厌的景象,回过头去看着她的母亲。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道心灵感应闯进了她的脑海里,同样也进入了昆赛尔的思维里。不要谈论别的战场的不利,麦希尔告诉她们两个。泽里丝和奥罗波已经考虑放弃了。 布雷登凯斯思考了一下这条消息和它的含义,最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接着,指挥中心的队伍一分为二,泽里丝率领一支由精锐战士组成的分遣队向东开拔,向着秘银厅的方向,而班瑞主母则带着昆赛尔、布雷登凯斯、麦希尔,半打熟练的班瑞女战士,还有链锁得紧紧的冈达伦,向着南方、她的预言羽毛所指示的方向前进。 ※※※※ 在另一个界面,在深渊魔域里灰暗的迷雾、烂泥,以及可怕的恶臭中,厄图通过罗丝在他王座对面一株巨大蘑菇的侧面给他创造的镜子,正观看着她们的行进。 巨贝勒魔很不高兴。班瑞主母正在追猎崔斯特·杜垩登,厄图很清楚这一点,而且他也知道,班瑞将很可能找到那个叛徒并能轻易地消灭他。上千条诅咒从塔那魔那张狗一样的大嘴里冒了出来,都是献给罗丝的,她本来答应给他自由——只有活着的崔斯特·杜垩登才能给予他的自由。 让情况变得更糟的是,过了一会儿,班瑞主母开始施展另一个魔法,打开了一道通向深渊魔域的传送门,想要召唤一名强大的蟹魔去帮助她狩猎。在厄图那扭曲的、总是疑虑重重的思想里,他开始相信这次召唤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让他痛苦,召唤一个和他自己类似的生物去加速那份合约的终结。这就是塔那魔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是深渊魔域里所有可怜家伙们的思维方式,甚至包括罗丝。这些生物永远不会信任其他人,因为,他们自己,也根本不值得信任,除非遇到傻瓜。他们是一个根本自私的群体,每一个都是这样。在厄图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着他转的,因为从不顾及其余,因此,对于厄图而言,班瑞召唤一名蟹魔就不是一个偶然,而是由罗丝戳进他那颗黑心里的一把尖刀。 厄图是第一个冲向那道敞开的时空门的。就算他没有被流放束缚在深渊魔域,他也无法通过那里,因为,班瑞非常熟练于这样的召唤,非常仔细的措辞,施法仅仅召唤某一个特定的塔那魔。但是厄图还是等在那里,这时一个蟹魔从盘绕的烟雾中出现,向那道大开的、火红的大门走去。 贝勒魔跳了出来,甩出鞭子缠住了蟹魔的手臂。蟹魔并非小恶魔可比,立刻移动准备反击,但是突然停了下来,它看到厄图并没有打算攻击。 “这是一个骗局!”厄图咆哮道。 那个蟹魔十二尺高的身躯低低地弓了下来,巨大的螯在空中焦虑地夹着,停下来听厄图的训示。 “你在流放中,”蟹魔平静地说道。 “罗丝答应结束这个流放!”厄图反驳道,蟹魔蹲得更低了,似乎等着那个暴躁的恶魔从他身上跳过去。 但是厄图很快平静下来。“一个结束,我将返回物质界,我的身后将跟随一支塔那魔的军队。”厄图再次停顿下来。这些都是他即兴想出来的,但是现在他邪恶的头脑中开始形成一个计划。 班瑞的呼唤再次传来,这让蟹魔用了相当可观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跳进那道闪光的传送门。 “她只会让你去杀戮一次。”厄图快速说道,看到蟹魔正在犹豫。 “聊胜于无,”蟹魔回答。 “即使是会阻止我获得自由,重新回到物质界的杀戮?”厄图问道。“如果这次杀戮使得我无法带着你们回到物质界,让你作为我的将军,去尽情屠戮那些懦弱的种族呢?” 班瑞再次呼唤,但是似乎这次蟹魔没费什么精神就将她置之脑后。 厄图举起他的大手,示意蟹魔应该在这里多等一会儿,接着贝勒魔快速跑开,跑进漩涡中,找到不久前某个小恶魔交给他的一件东西,动荡之年的一个残余物。他即刻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箱子,轻轻打开它,拿出一块闪光的黑宝石。厄图一举起它,魔法传送门的光芒立刻变弱,几乎要完全消失。厄图又迅速将那个东西放入箱子里。 “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把它拿出来,”贝勒魔命令道。“我的将军。” 他将那个箱子抛给蟹魔,和其他的恶魔一样,不很确定这一切的结果到底会怎样。接着,厄图巨大的肩膀耸了一下,因为除此以外他别无选择。他可以阻止这个蟹魔去回应班瑞的呼唤,但是结果会如何呢?班瑞并不是一定需要蟹魔,它仅仅是一个用来对付崔斯特·杜垩登的战士而已。 从物质界的召唤再度传来,这次蟹魔回应了,踏入那道传送门加入班瑞主母搜捕的行列。 厄图满脸失望地看着传送门关闭,又一道通向物质界的大门消失了,仍然是他无法通过的。现在这个贝勒魔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全部,尽管他无法知道这是否足够,但他对结局充满幻想。他走回他的蘑菇王座,观看着,等待着。 也盼望着。 ※※※※ 布鲁诺回忆着。在安静的隧道中看不到一个敌人,秘银厅的第八任国王停了下来,思虑着。外边可能马上就要破晓,又是清新而寒冷的一天。但是这会不会是战锤部族的最后一天呢? 布鲁诺看了一眼他的四个朋友,他们正在快速吃着早餐,稍作休息。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矮人,一个也没有。 然而,他们四个却是布鲁诺·战锤最亲密、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崔斯特,凯蒂·布莉儿,瑞吉斯,甚至还有关海法。这还是第一次,这个事实打动了矮人国王,让他感到奇怪。矮人尽管并不排外,但是通常仍然都和他们同族的人呆在一起。证据就是,如果他做出让步的话,詹尼尔·达格那就会把崔斯特·杜垩登赶出秘银厅,而且会将托马里从凯蒂·布莉儿那里要回,再次悬挂在杜马松圣厅里。达格那不信任任何不是矮人的人。 但是他们就在这里,布鲁诺和他四个非矮人的同伴,并肩参加了这场保卫秘银厅的所有防御战中可能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战斗。 他们的友谊的确温暖了老矮人国王的心,但是现在还有其他的什么事也起着同样的效果。 这让布鲁诺想起了沃夫加,那个如同他自己儿子一般的野蛮人,他本该和凯蒂·布莉儿结合成为他的女婿,成为秘银厅中可能不被矮人欢迎的身高七尺的王子。布鲁诺从来没有经历过比沃夫加倒下后,他弯下强壮的肩膀时的哀恸。尽管他还可以再活过一个世纪,但是在那些悲悼的时光里他还是感到自己已经临近死亡,而且觉得死亡好像也是一件受人欢迎的事。 已经不再如此。他仍然怀念沃夫加——只要他想起那个高贵的战士,他灰色的眼睛就会蒙上迷雾,这点永远不会改变——但是他是第八任国王,他的骄傲而强大的部族的领导者。布鲁诺的悲恸已经越过了自弃的极点,转化为纯粹的愤怒。黑暗精灵又回来了,杀害沃夫加的相同一拨黑暗精灵。他们是罗丝的信徒,邪恶的罗丝,现在他们似乎妄想杀害崔斯特,毁灭秘银厅。 这个夜晚,布鲁诺已经数次用卓尔的鲜血浸润他的战斧,但是他的狂怒仍然无法平息。事实上,他的愤怒还在增长,缓慢却坚决。崔斯特已经许诺他们将猎获敌人的首领,这次袭击幕后操纵的女祭司。布鲁诺需要卓尔游侠来遵守这个诺言。 在绝大多数战斗中,甚至在备战的过程中,他都保持沉默。现在布鲁诺依然默默无言,让崔斯特和黑豹在前面带路,他将在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短暂的和平和休息的时候,布鲁诺看到他的朋友们不止一次机警地向他这边望来,他知道他们担心他再次陷入沉思,以至于不能集中精神战斗。没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了。那些小规模的冲突对布鲁诺而言算不了什么。他可以杀掉上百名——甚至上千!——卓尔士兵,即使这样他的痛苦和愤怒也无法平息。如果他能找到所有这一切幕后的那个女祭司,将她砍倒,斩下卓尔入侵者的首级…… 布鲁诺才能安静下来。 秘银厅的第八任国王没有陷入沉思。他在等待时机,他的能量将慢慢沸腾起来。他在等候那个最美好的复仇时刻。 ※※※※ 班瑞的队伍在巨大的蟹魔加入后,刚刚开始再次移动,主母大人引导他们沿着占卜所指引的方向前进,这时麦希尔通过心灵感应告诉她,奥罗波和泽里丝两个主母仍然怀有异心,等着她死掉。如果泽里丝无法找到攻破秘银厅低层大门的办法,她就会组织一次撤退。根据麦希尔传来的信息,甚至现在奥罗波还在考虑让整支部队掉转回去,将班瑞的尸体留在身后,还在考虑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她们密谋反对我?班瑞想要知道。 现在还不,麦希尔诚实地回答,但是一旦你被杀死。她们将会非常高兴地独自返回魔索布莱城,没有你,她们的地位将升到新的一级。 事实上,麦希尔的通告并未出乎班瑞的意料。任何人不需要读取思维就能看出魔索布莱城第四和第五家族主母大人脸上的不舒服和平静的恼怒。此外,班瑞已然经受了来自于下属的这样的恨意,甚至来自于像梅兹·巴瑞林安戈这样的假想盟友,甚至她自己的女儿,她在漫长的一生中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那是成为混乱而充满妒忌的魔索布莱城第一主母大人必然付出的代价,这座城市甚至一直处于同它自己的战争之中。 奥罗波的想法在意料之中,但是从灵吸怪那里得到的确认还是激怒了已经焦虑的班瑞主母。在她那扭曲的思想里,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战争。这是罗丝的意志,而班瑞就是罗丝的使者。这是班瑞主母权力的巅峰时刻,罗丝给予她最高的荣耀。奥罗波和泽里丝怎么敢怀有这种亵渎的想法?第一主母感到异常愤怒。 她狠狠地瞪了奥罗波一眼,看到她仅仅呼了口气,转而看向旁边——这可能是她做的最为错误的一件事。 班瑞通过心灵感应向麦希尔下达命令,他依次将它们传递给蟹魔。她们的魔浮碟并排前进,跟着班瑞的女儿们来到隧道里一个转弯处,就在此时一副巨大的螯夹住了奥罗波纤细的腰肢,将她从魔浮碟上扯了起来。强大的蟹魔轻易地把她举到空中。 “这是干什么?”奥罗波急声问道,徒劳地扭动着身躯。 “你想要我死,”班瑞回答。 昆赛尔和布雷登凯斯匆忙赶回她们母亲身边,都震惊于班瑞竟然要公开剪除奥罗波。 “她希望我死掉,”班瑞告诉她的女儿。“她和泽里丝都认为没有班瑞主母的魔索布莱城会更好一些。” 奥罗波瞪着灵吸怪,很明显就是这个家伙出卖了她。班端的女儿,在这次漫长而麻烦的远袭中也不止一次抱有相似的叛逆的想法,都不约而同地盯着灵吸怪。 “应该让奥罗波主母有机会目睹您的荣耀,”昆赛尔插话。“她将目睹那个叛徒死掉,然后就会知道罗丝与我们同在。” 奥罗波听到这里,表情平静了下来,她再次扭动着,试图弄松塔那魔牢固的钳子。 班瑞危险地盯着她的对手,而奥罗波始终非常傲慢地对视着她强烈的目光。昆赛尔是对的,奥罗波相信。班瑞需要她来证明自己的光荣。留着她在队伍中直到战争的最后也可以巩固泽里丝的忠诚,使得卓尔部队变得更加强大。班瑞是个邪恶的老东西,但是她更是一个精明的人。不会为任何情绪上的满足牺牲哪怕是一小寸的权力。证据就是冈达伦,尽管在监禁他的漫长的数个世纪里,班瑞肯定不止一次想要把他的心脏从胸腔中扯出、撕碎,但是他仍然活着。 “泽里丝主母将会很高兴听到崔斯特·杜垩登的死讯,”奥罗波说道,而且尊敬地把她的目光移开。这个顺服的姿态就够了,她相信。 “崔斯特·杜垩登的头颅就是泽里丝主母所需要的全部证据,”班瑞回答。 奥罗波吃惊地盯着班瑞,班瑞的女儿们也同样望着她们令人惊诧的母亲。 班瑞没有理她们。她给麦希尔发了一条消息,他把这条命令传递给了蟹魔,接着那副巨大的螯开始合拢夹紧奥罗波的细腰。 “你不能这样!”奥罗波抗议,喘息着挤出每个字。“罗丝和我同在!你在削弱自己的实力!” 昆赛尔对此完全赞同,但是却保持安静,知道那个蟹魔还有一只空着的螯等在那里。 “你不能这样!”奥罗波尖声叫喊。“泽里丝会……”她的话由于疼痛而中断。 “在我杀掉崔斯特·杜垩登之前,会先杀死你,”班瑞主母向奥罗波解释。“这完全可信,而且将让那个叛徒的死更加有价值。”班瑞向蟹魔点了点头,钳子猛地合拢,骨头和碎肉四处飞溅。 昆赛尔侧头向旁边看去;邪恶的布雷登凯斯则开心地看着这个壮观的场面。 奥罗波竭力想要再喊出来,冲着班瑞做出了垂死的诅咒,但是她的脊椎突然折断,全身的气力迅速流去。那副巨螯啪地一声合上,奥罗波·戴尔的尸体断为两截落在地上。 布雷登凯斯高兴地欢呼,被她母亲支配与力量的表演所刺激。可是昆赛尔却愤怒了。班瑞越过了一条危险的界线。她杀死了一位主母大人,而且纯粹出于个人的喜怒,这将直接危害对秘银厅的进军。昆赛尔一心一意地忠实于罗丝,她无法容忍这样的愚蠢,并且她的某些想法和那些令奥罗波·戴尔断为两截的思想的确非常相似。 昆赛尔猛地狠狠的瞪了麦希尔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敌意,知道这个灵吸怪正在读取她的思维。麦希尔下一个会是出卖她吗? 她努力将自己的思想集中起来。这不是罗丝的意愿!她的思维向麦希尔尖叫。我母亲的行动已经不再代表着蜘蛛神后。 这一想法给了麦希尔更多的提示,他是灵吸怪派到魔索布莱城的使者,而不是单独给班瑞的,这些提示超出了昆赛尔所估计的,当她看到麦希尔没有出卖她的时候,她真的感到无比的安慰。 ※※※※ 关海法的耳朵低垂,崔斯特也觉得自己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尖叫。好几个小时以来他们没有看到一个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游侠相信现在他们遭遇的任何黑暗精灵部队里将很可能有统领这支大军的高阶女祭司。 他给其他人打手势提醒大家提高警惕,这一小股部队蹑手蹑脚,缓慢前进,关海法仍然在前带路。崔斯特再次回到了他在幽暗地域中养成的本能。他再次成为猎手,他以猎手的身份在幽暗地域的野外独自生活了二十年。他不停地回头看布鲁诺、瑞吉斯,还有凯蒂·布莉儿,因为,尽管他们已经尽可能隐秘地行动,但是在崔斯特敏锐的耳朵中,他们听起来仍然像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在前进。这让卓尔精灵很担心,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敌人一定会更加安静。他在考虑和关海法单独走在前面,完成这次狩猎。 那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想法。这些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不可多得的好盟友。 他们从一个狭窄的、寻常的隧道里滑下,来到一个向左右宽阔敞开的房间前,隧道离正对着的光滑墙壁不是很远。洞穴里的顶棚比隧道里高,但是很多区域都有钟乳石悬下来。甚至有的地方接近地面。 关海法的耳朵再次耷下,在洞穴入口处停了下来。崔斯特走到她身边,也感到了同样的紧张感。 敌人就在附近,非常近。那种战士的本能,超越普通的感觉,告诉卓尔游侠敌人几乎就在他们上面。他向后翼的三个伙伴打出信号,接着和黑豹缓慢而谨慎地移进屋子里,紧贴着右边的墙壁。 凯蒂·布莉儿紧跟着来到入口,单膝跪地,拉开了她的魔法弓。在猫眼头环的帮助下,甚至隧道里最黑暗的地方都似乎沐浴在明亮的星光里,她的眼睛扫视着房间,在钟乳石簇之间搜索着。 布鲁诺很快就赶到了她身边,瑞吉斯从左边越过了她。半身人发现沿着墙壁几尺处有一个小洞。他指向自己,然后又指向小洞,缓慢向那里移过去。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出现一道绿光,驱散了黑暗。那道光盘旋出来,墙上打开了一个洞,班瑞主母从里面飞了出来,她的女儿和囚徒跟在她的后面进来,其中还有那个灵吸怪。 崔斯特认出了这个干瘪的老卓尔精灵,认识到他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知道他和他的朋友们将立刻惨败。他想直扑班瑞,但是意识到他和关海法并非独自在屋子的这边。从他机警的眼睛的余光里,他看到什么东西在钟乳石间向上移动。 凯蒂·布莉儿射出一支闪着银光的快箭,几乎是向空中射出的。那支箭在空中炸开,射出五彩纷呈但却无害的火花,不能穿透第一主母大人的魔法护盾。 瑞吉斯钻进那个洞中,这时里面突然发生魔法爆炸,他由于突如其来的痛苦而尖叫。电火花在半身人四周炸开,他被带得东奔西撞,接着摔倒在地上,他卷曲的棕发从发根上直立起来。 关海法向右边跃起,当她从钟乳石间落下时将一个卓尔士兵扑倒在地。崔斯特再次考虑直取班瑞,但是这时突然有三个精锐班瑞卫兵从隐蔽处向他扑来,将他围在中间。崔斯特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现在是他们遭到了奇袭,而不是去袭击别人。敌人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他知道,当他们还在搜寻敌人的时候,敌人也在猎捕他们。而且就是班瑞主母本人! “快跑!”崔斯特向他的朋友们喊道。“快离开这个地方!”

第三部 暗军突袭 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决战 
漫漫长夜终于被晨曦赶走,同时在守护者之谷中的黑暗精灵再次占据了上风。即便是矮人和斯涅布力的援军加入了战斗,卓尔的阵线依然逐渐将斯涅布力吞没,接着将整个防线再度向东边的山壁推回去,因此,伯殷永对于这场徒劳的防御战的估计似乎并未错误。 但是意外发生了。 在整晚的战斗后,在花数个小时对战斗进行计划和调整后,伯殷永阻止住法师们,并且只让蜥蜴骑士在精确的时刻出击,没有让他们真正投入冲突,但是强大的卓尔部队所有精心布置的计划在瞬间崩溃了。 守护者之谷东部山脉的边缘亮了起来,一道银色的轮廓预示着黎明的到来。对于卓尔和幽暗地域的其他怪物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一个卓尔法师,正准备放出一道足以击败他身边敌人的闪电,突然中止了这个魔法,而是瞄准正要跃出地平线的太阳放出了一个黑暗之球,想要遮住光亮。魔法放了出去,结果只是一个黑点在空中向远处飞去,正当这个法师斜睨着太阳的光辉,想接下来该用什么魔法的时候,离他最近的防御者猛冲过来将他砍翻在地。 另一个同矮人搏斗的卓尔已经几乎要把他的对手击败。他是如此急切地想要杀死他的对手,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即将来临的黎明——直到太阳冒出了地平线,射出一道光线,一道对卓尔敏感的眼睛而言令人极为痛苦的光线。这个黑暗精灵的双眼被晃得无法视物,他惊恐万分,疯狂地舞动着他的兵器,但是却再也无法击中他的对手。 接着他感到肋骨之间一阵剧痛,如同爆炸一般。 所有这些黑暗精灵以前都在普通光谱下看过东西,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清楚,从来没有在这么强烈的光线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丰富而鲜艳的色彩。他们曾经听说过这恐怖的阳光——伯殷永许多年前就曾目睹过一次破晓,当时他和他的突击队正逃回低层隧道里安全的黑暗处,他回过头从肩膀上看到了那可怕的景象。现在武技大师和他的部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指望。这个恶魔般的太阳会像刺瞎他们眼睛一样接着把他们烧毁么?他们的长者曾经告诉过他们不会这样,但是也同样警告在阳光下他们将更容易受到攻击,因为他们的敌人会被光明所鼓舞。 伯殷永召集他的战士们结成紧密的战斗队形,努力重组队伍。他们仍然有机会取得胜利,武技大师知道。尽管刚刚发生的这个变故将付出许多卓尔的生命。黑暗精灵可以摸索着战斗,但是伯殷永所担心的却不仅仅是失去视觉。更可怕的是失去士气。从山峰上斜射下来的光线已经超过了他和他的部队的阅历。这件事和在满天遥不可及的繁星下行走一样令人惊恐不安,日出让他们陷入了纯粹的恐惧中。 伯殷永迅速地和他的法师们交换意见,努力寻找看是否有抵消这可怕的黎明的办法。他所得到的结果和这恶魔般的阳光一样深深刺痛了他。守护者之谷中的卓尔法师同时也监视着其他的地方,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说更低层隧道里的黑暗精灵正在逃跑,那些被阻在秘银厅东大门外隧道里的卓尔精灵已经撤退,逃向第四山峰东麓更低处的通道。伯殷永很快就得知了他们交谈的内容;那些卓尔已经在向魔索布莱城撤退的路上了。 伯殷永不能不顾这一情报的意义。黑暗精灵之间的任何联盟都是暂时的,因此这个武技大师只能猜想撤退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尽管黎明到来,但是伯殷永依然相信他的部队能够获得守护者之谷之战的胜利,并且攻破西边的大门,但是,他突然不得不怀疑即使他们能够进入秘银厅,能够在那里遇到什么呢? 是班瑞主母和他们的盟友?还是布鲁诺国王和叛徒崔斯特,以及无数严阵以待的矮人?这些想法让踯躅的武技大师更加烦躁。 因而,并非是由于数量上的优势而赢得了守护者之谷的战斗。也不仅仅因为是伯克斯加或者贝奈尔的勇气,或者贝尔瓦和他的侏儒们的凶猛,或者演说者·芮金克劳的智慧。原因是黎明的到来和敌人阵营内部的猜忌,以及缺乏凝聚力并且时刻担心援军不会到来,对每一个卓尔士兵,上到伯殷永下至最底层的平民,都知道他们的盟友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丢在后面任由敌人屠戮。 当伯殷永·班瑞下达命令从守护者之谷撤退的时候,没有任何士兵对此表示质疑。剩下的三百多名蜥蜴骑手率先向北边崎岖的地带冲去,他们长着粘足的坐骑将敌人和盟友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守护者之谷里的空气由于惨剧和兴奋而让人感到轻微的麻刺,但是战斗的喧嚣渐渐变弱,转入可怕的沉寂,偶尔被一声痛苦的呻吟所打破。勇士伯克斯加高高而坚定地站着,演说者·芮金克劳和泰伦·杜卡德,银月骑士的新首领,站在他的身边,他们胜利的士兵在他们身后紧张地等待着。 十尺之外,贝尔瓦·迪森格站在精疲力竭的斯涅布力战士中间。荣勋探矿团长将他强壮的臂膀伸在身前,环抱着高贵的佛勃的身体,他是这一天牺牲的许多斯涅布力中的一个,虽然远离家园,但却是为了保卫故乡而战斗。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互相表述,这个几乎有七尺高的野蛮人,还有那个仅有他一半身高的侏儒。他们无法用语言互相交流,也没有可以用来表示友好的易懂的手势。 他们所憎恨的敌人和挚爱的朋友的尸体堆满了守护者之谷,他们在这些遗体之间找到了他们惟一的共同点。 ※※※※ 妖火沿着崔斯特的手臂和腿喷出,使他成为一个更加显眼的目标。他在身体周围施放了一个黑暗之球隐蔽自己,试图打破敌人以三敌一的优势。 游侠的弯刀猛地向外砍出,他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欲望,不是来自闪光,而是从另外一把弯刀、那把崔斯特在白龙冰亡洞穴里找到的宝刀上发出来的,那把刀被铸造成为火系生物的克星。 这把弯刀非常饥渴;崔斯特还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欲望,自从…… 他格开了第一轮进攻,想起这把刀曾经还有一次显示出这样的饥渴,那是他同贝勒魔厄图决斗的时候,想到此处,崔斯特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班瑞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盟友。 ※※※※ 凯蒂·布莉儿射出另一支箭,直射那个干枯的主母大人满是讥笑的老脸。又一次,魔箭仅仅爆发出一阵漂亮但无用的火花。年轻的女孩转身撤退,按照崔斯特命令的那样。她抓住她的父亲,想要拉着他一同撤退。 布鲁诺不肯动。他看到了班瑞,知道她就是这一切的根源。他看了看班瑞,相信就是她亲自杀死了他的儿子。接着布鲁诺看到了班瑞的身后那个年老的矮人。不知为何,布鲁诺认出了那个矮人。在他的心里,秘银厅的第八任国王认出了他部族的这位祖先,尽管他没有有意识地同他联系。 “快跑!”凯蒂·布莉儿向他大喊,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布鲁诺看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她的身后,看着隧道的深处。 他听到从他们身后不知何处传来的远处战斗的声音。 接着昆赛尔放出魔法,一道火墙在狭窄的隧道里烧了起来,切断了他们撤退的道路。但是这并没有烦扰坚决的布鲁诺,至少现在没有。他抖抖肩膀甩脱了凯蒂·布莉儿抓着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班瑞——在他自己心里,他正面对着杀死他的儿子的那个邪恶的黑暗精灵。 他向前跨了一步。 班瑞大声嘲笑着他。 ※※※※ 崔斯特攻守交错,接着,在黑暗之球的掩护下,他快速闪到边上,快得让从他背后杀来的那个黑暗精灵根本无法看到他的移动。她猛扑过来举刀狠砍,砍中了崔斯特刚刚刺伤的那个卓尔,结果了她的性命。 崔斯特听到身后的移动声,立刻转过身来,他的双刀上下翻飞,攻势如水银泻地。那个女人并不简单,她及时做出了反应,避开了崔斯特的第一招,接着是第二、第三轮,甚至第四轮进攻。 但是崔斯特手下毫不留情。他知道他的猛攻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还有一个敌人在黑暗之球中,因而崔斯特如此强力的压迫一个敌人必将给另一个人以可乘之机。但是游侠也知道,他的朋友非常需要他,他同这些武士周旋的每一刻都给那些强大的女祭司时间来毁灭他们。 游侠的第五招,从左路画圆弧斩来,再次被格开,接着是第六招,中路直刺。崔斯特全力施为,攻势毫不停缓。他知道,那个女人也知道,她惟一的希望就在于她惟一剩下的那个同伴。 伴随着黑豹的咆哮,一声沉闷的哼声结束了那个希望。 崔斯特攻势愈发猛烈,那个女人在黑暗之中脚步蹒跚不断后退,突然陷入恐惧之中。在恐惧慌乱之中。她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一根低垂的钟乳石上,她敏锐的感觉竟然没有发现这个障碍物。她勉力从重击中恢复过来,想要直起身,同时掷出一把宝剑想阻挡游侠另一轮猛烈的进攻。她未能击中。 闪光劈开精良的卓尔战甲,深深地刺入那个女人的肺中。 崔斯特猛地拔出弯刀,转过身来。 他的黑暗之球突然消失,被守候在一旁的塔那魔的魔法所中和。 ※※※※ 布鲁诺又踏前一步,接着转为冲锋。当一条火线扑到他的身上时,凯蒂·布莉儿惊声尖叫,以为他会死亡。 狂怒而又无奈,年轻的女孩再次弯弓射出一箭,空中爆出更多无害的火花。她的蓝眼睛被涌出的愤怒的泪水所模糊,凯蒂·布莉儿几乎没有注意到布鲁诺已经摆脱了那刺人的攻击,再次全力冲锋。 布雷登凯斯阻住了矮人,她施放魔法在布鲁诺周围形成一块巨大的充满半透明胶质的区域。布鲁诺继续向前,但是速度慢得都无法看到他在移动,三个卓尔女祭司大声嘲笑他。 凯蒂·布莉儿再次弯弓搭箭,这次她的箭射中了那块粘粘的区域,劈开数尺后停了下来,无用地悬在她父亲的头上。 凯蒂·布莉儿看着布鲁诺,崔斯特以及在右边出现的那个高达十二尺的恐怖的恶魔,然后又看到了瑞吉斯,在她左边呻吟着,努力爬着。她感觉到身后隧道里熊熊大火的灼热,听到战斗的声音不断从身后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传来。 他们需要一个突破口来扭转局势;凯蒂·布莉儿觉得她看到了这个突破口,感到一丝希望。关海法杀死敌人后再次蹲伏下去咆哮着准备向塔那魔扑去。 凯蒂·布莉儿的希望是短暂的,因为当黑豹跳起来时,一个女祭司信手将什么东西扔到空中,向着关海法的方向。黑豹在半空中消失于灰色的迷雾中,被送回了星界。 “看来我们没有希望了,”凯蒂·布莉儿低声说道,这股敌人实在太强大了。她将托马里放到地上,拔出。她感觉到了卡基德。她深深的呼吸稳定了一下情绪,提醒自己现在正是一生中最接近死亡之门的时刻。她看了父亲一眼,准备冲锋,也准备死亡。 一个影子在胶质区域前晃动,恰好挡在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之间,年轻女孩脸上的表情由坚定转为厌恶,她看到一个可憎的、长着章鱼脑袋的怪物在魔法区域的这边物质化,静静地向她走——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飘——了过来。 凯蒂·布莉儿举起宝剑,但是又停了下来,她被一股突然而来的精神力量压倒,那是一种她从不知道的力量。 麦希尔加入战斗。 ※※※※ 伯殷永的部队完全从守护者之谷里撤退出来,将战斗的喧嚣声远远抛在身后,当他们已经靠近返回幽暗地域的隧道时,伯殷永停了下来,休整部队。异维大门在蜥蜴骑手附近打开,卓尔法师(以及其他那些非常幸运的当魔法出现时恰好在法师附近的黑暗精灵)从里面走了出来。落在后边的士兵,卓尔步兵团,还有那些分散的类人奴隶盟军,都拼命挤着想要跟进来,但是他们无法适应山峰崎岖的地形。而且这个班瑞家族的武技大师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天渐渐亮了起来,所有从守护者之谷里逃出来的人都望着伯殷永等待他的领导。 “我的母亲错了,”伯殷永坦率地承认,在卓尔社会里,不管批评哪个罗丝所指定的主母大人,都是一种亵渎的行为。 但是没有一个卓尔指出这点或者表示任何的反对。伯殷永向东边行进,他的部队跟在后面笨重的移动着,满是痛苦与战败的屈辱,迎着日出前进。 “这里是属于那些地面居住者的世界,”当一个顾问和他策马同行的时候,伯殷永向她评论。“我永远不会再回这里。” “那崔斯特·杜垩登怎么办?”那个女人问道,因为众所周知的是班瑞希望她的儿子能够杀掉那个叛徒。 伯殷永放声大笑,因为自从他在学院里亲眼目睹了崔斯特的业绩后就再也没有真的考虑过要和这个叛徒交手。 ※※※※ 崔斯特的视野几乎完全被这个巨人般的蟹魔所占据,这幅景象已经足够了,因为游侠知道他并没有准备好迎战这样一个敌人,知道这个强大的生物将很可能毁灭自己。 即使它没能击败他,这个蟹魔也会和他纠缠足够长的时间让班瑞主母把其他的人都杀害。 崔斯特感觉到他那把弯刀近乎疯狂的渴望,那是一把专门被锻造来杀死这些野兽的宝刀,但是他克制住了冲锋的欲望,知道他必须想办法绕过那些可怕的钳子。 他看到了关海法那次无用的跳跃,也看到了她的消失。又少了一个盟友。 崔斯特认识到,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们杀死了几个精锐的卫兵,但是至此而已。他们一直在追寻魔索布莱城权力的顶峰,蜘蛛神后的最高阶女祭司,但是他们最终失败了。愧疚感在崔斯特的心头涌起,但是他驱散了这种感觉,不愿接受它。他走出来,而他的朋友们都跟在他的身边,因为这是秘银厅惟一的机会。即使崔斯特已经知道是班瑞主母本人领导这次远征,他依然会来到这里,也不会拒绝布鲁诺,瑞吉斯和凯蒂·布莉儿陪伴他前来。 他们失败了,但是崔斯特想要他们的敌人一样付出代价。 “过来吧,小子,”他向蟹魔吼道,蹲下身去,挥舞着弯刀,很想让他的弯刀品尝它所热切期盼的美餐。 塔那魔站直身子,拿出一个古怪的金属箱子。 崔斯特没有等它解释,他怎么肯破坏他和朋友们惟一的机会,看到塔那魔专心于打开那口箱子,崔斯特呼啸着冲了上去,他脚踝上带着的魔法护带加速了他的冲锋,他恰好绕过较低处的钳子,将他的弯刀直刺入恶魔的腹部。当弯刀刺入之后,他感觉到汹涌澎湃的力量。 ※※※※ 凯蒂·布莉儿大脑一片混乱无法反击,当麦希尔向她走来,伸出肮脏的触须舔着她的脸的时候,她被压迫得甚至都无法喊出声来。这时,一个声音透过混乱在她的脑海里响了起来,那是她的宝剑卡基德的声音。 出击! 她这样做了,尽管她瞄准的不是很精确,但是卡基德的刀锋还是砍中了麦希尔的肩膀,几乎卸掉了这个灵吸怪的手臂。 慌乱之中,凯蒂·布莉儿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脸上抹去了那些触角。 又一股精神波动冲击着她,再度将她削弱,她的力量在流失,腿弯了下去。在她倒下去之前,她看到灵吸怪突然古怪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就要逃开,她看到瑞吉斯摇摇摆摆站在后面,头发依然直立着。半身人的锤子沾满了鲜血,他打横倒下,将步履蹒跚的麦希尔压在身下。 那本来会宣告这个灵吸怪的末日,尤其是这时凯蒂·布莉儿也恢复了知觉,重新加入战斗,但是麦希尔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灾难,并且储存了足够的精神能量逃离战斗。瑞吉斯举起锤子准备再次敲打,但是感到自己完全沉了去,灵吸怪已经从他身下消失。半身人惊诧地喊了出来,惊恐地摇着头,而他的锤子当的一声重重敲在他身下的石板上。 ※※※※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在这一闪而过的时间里,可怜的布鲁诺都没能向那些嘲笑着他的敌人前进一寸。 蟹魔感到钻心的疼痛,超过它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那时它本来打算杀死崔斯特。这个邪恶生物身体里的所有本能都促使它将这个无礼的卓尔撕为两半。每一个本能,但是除了一个:对于一旦回到深渊魔域,它可能受到厄图报复的恐惧——当那把可恨的弯刀在它的肚腹里绞动的时候,这个塔那魔认为那一刻可能就快到来。 它想将崔斯特撕为两半,想得几近疯狂,但是这个恶魔被派到这里是为了另外的原因,而且邪恶的厄图不会接受任何失败的辩解。蟹魔向叛徒崔斯特咆哮着,它惟一感到安慰的就是知道很快厄图将回来亲自惩罚这个家伙,它伸手撕开了屏蔽的箱子,露出了闪着黑色光芒的宝石。 崔斯特弯刀上的饥渴感消失了。突然,游侠的脚步移动的也不再那么迅速。 整个世界上,动荡之年最强烈的遗迹就是那些被认为是死亡地带的区域,在那里所有的魔法都无法存在。这块宝石中包含有这样一个地带里的负能量,拥有吸走魔法能量的反魔法力量,不管是崔斯特的弯刀或者护腕,还是卡基德或者那些卓尔女祭司,都无法抵抗这种负能量。 它的作用只持续了瞬间,因为展示那块宝石的结果之一就是将召唤来的蟹魔从物质界释放,而蟹魔又带着那块宝石一同离开。 仅仅在这瞬间,凯蒂·布莉儿身后隧道中的火焰熄了下去。也仅仅在这瞬间,绑缚冈达伦的镣铐失去了它们的魔力。在这一瞬间,布鲁诺周围的粘稠区域也荡然无存。 虽然这只是一瞬,但是对于冈达伦而言已经足够,他数个世纪以来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猛地撕开了那些单薄的镣铐,而布鲁诺也向前疾冲,所以当那块胶质区域重新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受它的影响,用尽全身力气高喊着继续向前猛扑过来。 班瑞主母突兀地跌到了地板上,当魔法回来时她的魔浮碟再次出现,然而却是在她的头顶上。 冈达伦反手一拳向左边击去,拍到了昆赛尔的脸上,她被打的重重摔到了墙上。接着他向右边跳起,将布雷登凯斯那根五头触须长鞭抓在手中,为此他被重重地咬了好几口。 但是老矮人浑然不顾疼痛,反而逼了上去,撞翻了惊讶无比的班瑞女儿。他翻过她的另一个肩膀。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她的鞭柄,接着拉过来紧紧压在她的脖颈上。用她自己的邪恶武器扼住了她。 他们扭打在一起。 ※※※※ 在所有世界里都没有生物比班瑞受到更多的魔法保护,没有谁比她更有效地受到防护不受殴击,甚至包括长满厚鳞的古代巨龙。但是现在绝大多数的防护都已消失,在反魔法发生作用的那一刻都被带走。而所有世界里也没有生物比布鲁诺·战锤更加被愤怒点燃,他应该认识的那个老矮人被折磨的景象激怒了他。当他意识到他的朋友们,他亲爱的女儿正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他被完全激怒了。当他看到那个干枯的卓尔女祭司,在他心里夺走他的孩子的邪恶的化身的时候,他被彻底激怒了。 他举起斧子当头猛劈下去,满是豁口的斧刃劈碎了魔浮碟的蓝光,将魔法吹入虚无。当他的斧子砍到少数仅存的魔法护盾上的时候,布鲁诺感到烧灼的感觉,能量立刻沿着斧子头和斧柄传到这个暴怒的国王手臂上。 当斧子一层层撕开魔法护盾的时候,颜色由绿变橙,最后变成蓝色,愤怒击溃了强大的魔咒。布鲁诺感到极大的痛苦,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班瑞举起胳膊招架,结果斧子砍过她瘦弱的胳膊,劈开她的头盖骨,砍过她的颚骨和脖子,直劈进她干瘪的胸腔。 ※※※※ 昆赛尔摆脱了冈达伦的重击,本能地向她的姐妹靠过去。接着,突然她的母亲死掉,女祭司转而向着墙壁冲去,穿过闪着绿光的传送门,回到了上边的廊道。当她通过时丢下了一些银色的粉尘,这些粉尘附有魔法,可以关闭传送门,并且让墙壁变得光滑坚固如初。 墙壁上的石头旋转着合拢,很快又变成了坚固的屏障。 只有崔斯特·杜垩登凭借他脚上魔法护腕的速度,抢在传送门猛的闭合之前冲了过去。 ※※※※ 贾拉索和他的副官就在不远处。他们知道对面隧道里一队野蛮的矮人和一个狼人遇到了班瑞的另一支精锐部队,并且矮人和他们的盟友已经击败那些黑暗精灵,正冲向这个房间。 从这个房间后面隧道上的一个小室向外看去,从这个高处有利的地方看去,贾拉索知道正在接近的这个狂暴的矮人军团已经错过了战斗。昆赛尔出现了,崔斯特紧跟在她的身后,这个坐山观虎斗的雇佣兵首领知道对秘银厅的征服已经惨淡收场。 贾拉索身边的副官举起十字弓瞄准了崔斯特,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时机,因为崔斯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逃跑的班瑞女儿身上。那个游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击中了他。 贾拉索抓住了副官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压了下去。贾拉索向后面的隧道走去,他和他的有些糊涂但是依然忠诚的军团悄然无声地溜开。 当他们离开后,贾拉索听到昆赛尔垂死的尖叫,似乎高喊着“亵渎!”她喊出了她心中的愤怒,当然,她一定是冲着崔斯特·杜垩登——杀死她的人——的脸喊的,但是贾拉索认识到她本该同样容易也同样准确地冲着他喊的。 的确如此。 ※※※※ 清晨明亮而寒冷,并且,当演说者和泰伦·杜卡德,银月城的骑士,一起向守护者之谷陡峭的一边上攀登的时候,天气似乎变得更为寒冷。他们沿着几乎垂直的墙壁向上手脚并用努力攀登。 “你能肯定?”演说者问泰伦,这个半精灵长着光亮的棕色头发,他的容貌实在太美了,即使昨夜的血战也无法掩盖他焕发的容光。 骑士不耐烦回答她,只是快速地点了点头,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演说者已经问了这个问题不下十二次。 “是这道墙壁吗?”演说者问道,然而这又是她另一个多余的问题。 泰伦点点头。“闭上嘴,”他断然地告诉矮人。 演说者爬到一个小凸台上,转过身背靠着墙壁坐下,两只脚悬在离谷底两百多尺的空中。她觉得自己应该下到那里去,去帮助照料那许多许多受伤的战士,但是如果骑士告诉她的是正确的话,如果银月邦联的艾拉斯卓女士就坠落在上面那里的话,那么这次旅途将会是演说者·芮金克劳一生中所经历的最为重要的一次。 她听到泰伦在她身下使劲攀登,她俯下身来,伸手勾住了半精灵的肩膀,演说者强壮的肌肉绷紧起来,她轻易地就将单薄的骑士提到了凸台上,让他靠着墙壁坐在她的身边。半精灵和矮人都重重地喘息着,呼吸在他们面前凝成了雾气。 “我们守住了山谷,”演说者快活地说道,努力哄着半精灵赶走脸上痛苦的表情。 “假如你看到布鲁诺·战锤死去,你还会认为这个胜利是值得的吗?”半精灵回答,他的牙齿在寒冷的空气中咬得咔哒作响。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证实艾拉斯卓已经死亡的!”演说者立刻反驳,她从背上把包扯下来,伸手在里面摸索着。她本来想等一会儿再这样做的,想再接近一点据说艾拉斯卓的战车坠落的地方。 她拿出一个秘银制成的小碗,将一个凸起的革制水袋举在头上。 “它可能已经被冻住了,”沮丧的半精灵指着水袋说道。 演说者不屑地哼了一声。矮人圣水不会冻结,至少演说者酿造的不会,这里面加入了少许九十标准强度的蜜酒以使混合液变得更甜。她砰的一声拔掉水袋上的软木塞,开始有节奏地颂唱着,同时将金色的液体倾注进秘银碗里。她是幸运的——她知道这点——尽管她的魔法显示出的画面模糊而简短,那是一段距离之外的某个区域,但是她知道那个地区,并且知道怎样去寻找画面中显示出来的那个凸层。 他们立刻以一种兴奋而不顾一切的步调出发,演说者甚至都没有花时间收好她的碗和水袋。半精灵不止一次滑倒,多亏演说者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而演说者也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几乎下坠,多亏泰伦·杜卡德敏捷而灵巧的双手在岩石里打上岩钉,在他们之间拉上安全绳索,数次救了她。 最终,他们到达了那个凸层,发现艾拉斯卓静静躺在那里,浑身冰冷。她的魔法战车曾经在那里的惟一迹象就是地上的一片焦灼碾压的痕迹,就在凸台上对着山壁的地方。现在甚至连碎片都荡然无存,因为那架战车整个就是一件魔法的创造品。 半精灵扑向他坠落的首领,将她的头小心放在一条臂膀里轻轻摇晃着。演说者从腰带上的小口袋中取出一面小镜子,贴在银月女士嘴前。 “她还活着!”矮人高声宣布,将她的包裹扔给泰伦。这句话似乎燃起了半精灵的激情。他轻柔地将艾拉斯卓的头枕到凸台上,然后在包裹里摸索着,扯出一些厚厚的毯子,将他的女士暖暖地盖好,接着开始精神勃勃地摩擦艾拉斯卓露在外面冰冷的双手。演说者一直在向她的神祈祷,运用治疗和温暖的魔法,将她的每一分能量都给了银月城这位不平凡的领袖。 五分钟后,艾拉斯卓女士睁开了她美丽的双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打了个冷战,接着呢喃低语,演说者和骑士都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因而半精灵倾着身子靠近过去,将他的耳朵放到她的嘴边。 “我们守住了么?” 泰伦·杜卡德直起身子,开心地笑了起来。“守护者之谷依然属于我们!”他宣布,艾拉斯卓眼光明快闪烁。然后她安宁地进入了梦乡,相信这位热烈工作的矮人牧师能够保持她的温暖,将她治愈,并且她也相信,不管她自己的命运如何,更伟大的利益已经被实现。 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

第三部 暗军突袭 尾声 
当伯殷永·班瑞看到贾拉索和他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在地面下很远处等着他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吃惊,尽管这里离秘银厅已经很远。一听到逃跑的消息,伯殷永就意识到这个讲求实际的雇佣兵可能就在逃离战场的卓尔队伍中。 麦希尔已经将伯殷永的接近通知了贾拉索,但是这个雇佣军首领却是真的感到吃惊,伯殷永,班瑞主母的儿子,第一家族的武技大师,竟然也在逃跑的队伍中。这个雇佣军本来猜测伯殷永会杀进秘银厅,和他母亲一样战死。 实在太蠢了。 “战争失败了,”伯殷永评论。他还不能肯定,转而看向麦希尔,因为他没有料到灵吸怪也会在这里,不在女主人身边。灵吸怪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边,而他章鱼状的脑袋上则有一个大洞,里面奇形怪状的脑物质渗了出来,这让伯殷永放松了警惕,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能追上并且将麦希尔伤的如此严重。 “你的母亲死了,”贾拉索坦率地回答,将年轻班瑞的注意力从重伤的灵吸怪身上拉开。“还有你的两个姐姐和奥罗波·戴尔。” 伯殷永点点头,看起来似乎毫不吃惊。 贾拉索不知道该不该提及正是班瑞主母谋杀了后者。他最终没有说出来,认为晚些时候或许可以利用这点情报来挟制伯殷永。 “泽里斯·卡拉银主母领导了从秘银厅低层大门的撤退。”雇佣军继续道。 “我的部队追上了那些试图攻进东边大门却最终失败的卓尔,”伯殷永补充。 “你惩罚了他们?”贾拉索想知道,因为他仍然不能肯定伯殷永对这一切的感觉,仍然不能肯定他和他的军团是否还要在这里,在隧道中进行一场额外的战斗。 伯殷永对惩罚的说法嗤之以鼻,贾拉索顿时感到呼吸轻松了许多。 他们一起行进,返向黑暗且更加舒适的魔索布莱城。很快他们就与泽里斯以及她的部队汇合,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许多其他的黑暗精灵队伍和类人奴隶加入进来。总共有两千名卓尔死在这次对秘银厅的袭击中,其中有四分之一是班瑞士兵,此外还有超过四千名类人奴隶被杀死,绝大多数死在山外,在第四山峰的南麓以及守护者之谷中。还有相近数目的类人奴隶在战斗后逃跑,跑到地面上或者进入其他的通道里,它们宁愿去未知的地面世界或者幽暗地域的野外冒险,也不愿再回去做卓尔的奴隶,重新过痛苦的生活。 事情并没有像班瑞主母计划的那样进行。 部队安静地向前移动,伯殷永退回到队伍中间,让泽里斯在前面率领行进。 那天晚些时候,贾拉索在一间侧洞里偶然遇上了独自一人的伯殷永,此时大部队正在毁坏的洞穴和短短的、交错相连的短隧道里宿营,“魔索布莱城将要花很多年才能从班瑞的蠢行造成的后果中恢复元气,”贾拉索对年轻的武技大师评论道。 伯殷永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异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他知道贾拉索的话没错,并且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班瑞家族将遭遇更多的麻烦。泽里丝主母被激怒了,而梅兹·巴瑞斯安戈和所有其他主母大人也会同样愤怒,一旦她们听闻这场灾祸。 “欢迎加入我们,”贾拉索说道,随后他离开了那个洞穴,留下伯殷永一个人在那里沉思。 伯殷永相信,班瑞家族可能将会保留下来。崔尔将继承统治地位,尽管他们损失了五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但是仍然有接近两千人保存下来,其中包括超过三百名著名的蜥蜴骑兵。班瑞主母还在家族之外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同盟网,因此,即使是这次大灾难,即使是班瑞的死亡,也不可能使第一家族倾倒。 然而,他们将陷入麻烦之中。班瑞主母是凝聚这一切的核心。没有她后,棘手的贡夫将给班瑞家族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呢? 还有崔尔?伯殷永想知道。他怎样做才能满足这个姐姐的图谋?现在她将可以随意提升她自己的孩子,给他们以实权。她的长子将要么成为家族的法师,要么成为伯殷永武技大师这个位置的候选人。 那么,伯殷永还有多长时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不会有黑暗精灵生命那么长的时间。 伯殷永看了看拱道,看着离去的雇佣兵的背影,开始仔细考虑贾拉索要他加入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邀请。 ※※※※ 秘银厅里各种感情交织着:哀悼亡者的眼泪和庆祝胜利的欢呼。所有人都深切悼念着贝奈尔,佛勃,瑞韦尔·哈贝尔还有无数英勇牺牲的人。同时,所有人又都在欢呼,为布鲁诺国王和他强大的朋友们,为伯克斯加勇者,为艾拉斯卓女士,尽管她那令人忧伤的伤口仍在接受治疗,也为演说者·瑞金克劳,既是地下城市也是守护者之谷的英雄。 所有人中受到欢呼最多的是冈达伦·战锤,这位战锤部族的祖先就像是从坟墓里回来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对布鲁诺而言,面对自己的祖先,看到国王圣厅里的第一尊塑像变成了活人,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 在矮人堡垒的高层,两个矮人肩并肩坐在宫殿里,艾拉斯卓坐在右边(演说者跪在银月女士座椅的旁边,不停的唠叨着劝她休息!)而伯克斯加坐在左边。 庆典遍及矮人城堡的每个角落,从地下城市到宫殿,人们一会儿聚到一起,一会儿又散开,贝尔瓦·迪森格和布鲁诺·战锤最后遇到一起。通过艾拉斯卓的魔法,语言沟通的问题已经解决,这两个人终于能够使布灵登石城和秘银厅结成联盟,而且这份盟约将延续数个世纪,他们快乐地交换关于他们那个共同的卓尔朋友的故事,此时崔斯特正在旁边漫步,恰好远的听不到原来他们正在谈论着他。 “那只该死的大猫烦扰着我,”布鲁诺突然假作愤怒道,声音大得崔斯特都能够听到。 卓尔精灵踱了过来,一只脚踏在放着王座的高台上。向前斜倚着膝盖,离贝尔瓦非常近。“关海法使布鲁诺感到自卑,”崔斯特以卓尔的语言说道,这种语言贝尔瓦多少能懂一点,但是艾拉斯卓的魔法并没有把它翻译给布鲁诺。“她经常拿这个矮人当床。” 布鲁诺知道他们一定在谈论自己,但是却一句也听不懂,因而他不满地叫喊着抗议——当稍微懂一点卓尔语言的冈达伦加入他们充满欢笑的交谈后,布鲁诺抗议声喊得更响了。 “但是,那只猫肯定不愿意用我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脑袋当枕头!”老矮人大声喊道。“他的脑袋实在太硬了。太硬,太硬了!” “莫拉丁作证,我真不该和倒霉的黑暗精灵呆在一起,”布鲁诺气呼呼的嘟囔着。 这句话让老冈达伦变得严肃起来,他眨着眼睛回想起了以往的经历。 这就是秘银厅的庆典,一段充满强烈感情的时光,既有好的,也有难过的感情。 凯蒂·布莉儿从旁边目睹了这一切,感觉很奇怪,似乎自己远离这个地方。当然她也为胜利感到兴奋,对斯涅布力也很感兴趣,她以前曾经遇到过一次,更让她感兴趣的是她父亲部族的祖先竟然不可思议地回到了由他所发现的矮人城堡。可是,伴随着这些令人激动的感觉,年轻的女孩更有一种完成感。这次卓尔对秘银厅的威胁终于结束,而且秘银厅和他的邻邦也结成了更加强大的同盟,甚至包括奈斯姆。布鲁诺和伯克斯加现在看起来像是老朋友一样——布鲁诺在某些场合甚至暗示他可能愿意让这个野蛮人来挥舞艾吉斯之牙。 凯蒂·布莉儿希望那不要成为现实,并且也不认为会那样。布鲁诺做出这样慷慨的暗示多半是因为他知道这实际上并不会真的花费他什么,凯蒂·布莉儿猜测。伯克斯加在守护者之谷的英雄业绩已经使他自己的武器,班肯佛尔,成为盘石镇战士中的传奇神器。 不论伯克斯加的业绩如何,在凯蒂·布莉儿心中,班肯佛尔永远都比不上艾吉斯之牙。 尽管凯蒂·布莉儿在静静地沉思,但是她并不消沉,也不脆弱。像秘银厅所有其他人一样,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一些朋友。但是也如同其他人一样,她在战斗中已经逐渐变得坚强起来,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行为方式并且能够看到战斗之上更伟大的利益。她看到一群斯涅布力正在努力教一些醉酒的矮人如何倾听石头传来的振动,然而这几乎如同对牛弹琴,他们急得都快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拔下来,凯蒂·布莉儿忍不住开怀大笑。这时瑞吉斯从容地走进宫殿,每条胳膊下都夹着数磅的食物,但是他已经撑得腰带上的扣子都要崩裂下来,看到他,凯蒂·布莉儿笑得更响了。 当彼得多·哈贝尔从她身边疾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笑得不能自已,第伯多夫·潘特紧跟在后面,跪爬着求彼得多咬他一口试试! 但是在那大笑背后仍然有一丝沉思的孤独,那种挑剔的完成感对于这个刚刚开始认识广阔世界的女孩的肩膀并不合适。 ※※※※ 在深渊魔域烟雾缭绕的污泥中,当贝勒魔厄图看到那个美艳的卓尔精灵,精致的灾难,向他的王座走来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厄图不知道罗丝会怎样;他们都目睹了那场大灾祸。 贝勒魔看到卓尔穿过迷雾,带着那个囚徒,许诺给他的礼物。她似乎在笑,但是从这位混乱女士的脸上,任何人都永远不要奢望猜出她真正的意图。 厄图得意地坐得笔直,因为他相信自己已经按照命令完成了任务。如果罗丝非要为这场大灾难责怪他的话,他会据理力争,他暗自下定决心,可是如果她不知怎样查明他随蟹魔一同送出去反魔法石的话…… “你把许给我的酬劳带来了?”厄图低沉地问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令人难忘。 “当然,厄图,”蜘蛛神后回答。 厄图耸起他巨大的长角的脑袋。当她把那个囚徒推过来时,她的声调和行动似乎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贝勒魔坐了回去。 “你看来很高兴,”厄图鼓起勇气评论道。 罗丝笑得更加开心,嘴几乎咧到了耳朵,然后厄图明白了。她是很开心!这个可怜的老家伙,所有邪恶之人中最为邪恶的,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班瑞主母死掉了,随之而去的是魔索布莱城的一切秩序。现在,这个卓尔城市将陷入它最大的混乱之中,家族间的战争一触即发,一张编织着一层又一层谎言与背叛的蛛网将会覆盖每一个统治的家族。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贝勒魔谴责。 罗丝大声笑了出来。“我没有预料这个结果,”她向厄图保证。“我不知道厄图会这么有办法来保护那个可以结束他驱逐生涯的人。” 贝勒魔的眼睛圆睁,他那副巨大而坚韧的翅膀靠近身体折叠起来,这是一种象征,即使是无效的,也是一种防御的行为。 “不要害怕,我坏透了的朋友,”罗丝柔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赎回你的过失的。” 厄图低声咆哮。现在蜘蛛神后又要他帮什么忙呢?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会很忙,我担心,”罗丝继续道,“将致力于结束魔索布莱城的混乱局面。” 厄图轻蔑地笑了。“你永远不会作这种事的,”他回答道。 “那么,我将忙于观赏这场混乱,”罗丝欣然承认。几乎立刻又补充道,“并且看你必须为我做的那件事。” 恶魔般的咆哮再次响起。 “当你获得自由后,厄图,”罗丝平静地说道,“当你用你残忍的鞭子缠住崔斯特·杜垩登后,记住,一定要慢慢地杀死他,尽情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将会倾听他的每一声惨叫。”蜘蛛神后挥了挥手臂,消失在一阵噼啪作响的黑色能量漩涡中。 厄图翻起嘴唇,露出邪恶的微笑。他看了看那个令人同情的囚徒,这是打破崔斯特意志和心灵的关键。有时,蜘蛛神后似乎并不很吝啬。 ※※※※ 胜利之后两周过去了。但是秘银厅中的庆典仍然没有结束。许多人已经离开——首先是剩余的两个奈斯姆骑手和长鞍卫,其中包括哈寇和贝拉·登·戴尔瑞(潘特最终说服彼得多再多逗留一会儿)。接着艾拉斯卓带着她剩下的银月骑士,七十五位战士,踏上了返回银月邦联的旅途,他们一路高昂着头颅,这位女士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她政敌的正面挑战,她相信来帮助布鲁诺国王是她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斯涅布力并不急于离开,在战锤部族的陪伴下他们过得很愉快,而盘石镇的人则立誓非要将秘银厅的最后一滴蜂蜜酒喝干,否则绝不离开。 矮人堡垒外山脉下的很远处,凯蒂·布莉儿骑着一匹健硕的枣红马——曾是一位牺牲了的银月骑士的战马,在一片寒冷的荒原上,在寒风中漫步。她静静地,充满自信地坐在马背上面,但是当她抬头看到秘银厅的时候心中那种针刺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她巡视着山脉上那布满岩石的出口,突然笑了起来。而非吃惊,她看到一个骑手从上面下来。 “我知道你会跟着我下来这里,”当游侠接近过来时她说。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崔斯特回答。 “我的位置现在不在秘银厅,”凯蒂·布莉儿毫不让步地说道。“你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崔斯特沉默了很久,研究着这个坚定的女人。“你同布鲁诺谈了吗?”他问道。 “当然,”凯蒂·布莉儿反驳道。“难道你认为我会不得到我父亲的祝福就离开他的家族?” “祝福也是勉强的祝福,毫无疑问,”崔斯特评论。 凯蒂·布莉儿在马鞍上坐直身子,紧紧勒住马缰绳。“布鲁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她说。“他有瑞吉斯和你本人……”她停了下来,打断了那个想法,因为她注意到崔斯特的马鞍上扎着沉重的包裹。“还有冈达伦和伯克斯加在他身边,”她补充完整。“他们甚至还没有决定由谁来统治,由谁来辅佐,不过我想冈达伦可能会让布鲁诺继续作国王的。” “那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崔斯特同意。 他们两个好长时间静默无语。 “伯克斯加也谈到了离开,”崔斯特突然说道,“他想返回冰风谷,回到他的人民古老的生活方式中去。” 凯蒂·布莉儿点点头。她也听到了类似的传言。 他们再度陷入那种不安的静默。凯蒂·布莉儿最终将视线从崔斯特身上移开,她知道他正在评判她,她觉得,在她犹疑的时候她不是布鲁诺的一个好女儿,很糟糕而又自私。“我的父亲没有试图阻止我,”她突然以一种最后的、坚决的语调脱口而出,“你也不能!”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出来是为了阻止你离去,”崔斯特平静她回答。 凯蒂·布莉儿停住,并没有真正感到奇怪。当她第一次告诉布鲁诺她准备离开,去秘银厅外面的世界闯荡一段时间,去见识这个世界的奇迹的时候,这个脾气暴躁的矮人咆哮声大得让凯蒂·布莉儿觉得他们旁边的石墙都要塌倒。 两天后他们又遇到一起,这次布鲁诺没有喝那么多矮人圣水,没有醉,让凯蒂·布莉儿感到惊奇和放松的是,他的父亲显得通情达理多了。他表示了解她的心情,并且向她担保,尽管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然显得很粗暴,他承认她应该像她说的那样去做,必须出去弄清楚她是谁以及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哪里最适合她。凯蒂·布莉儿本来以为这些异常理解并且充满哲理的话真的是布鲁诺说出来的,但是现在当她面对崔斯特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话的来源。现在她知道在他们的两次会晤中间布鲁诺同谁谈过了。 “他让你来的,”她责问崔斯特。 “你准备离开,我也恰好如此,”崔斯特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只是不想在隧道中度过将来的日子,”凯蒂·布莉儿说,突然间她觉得好像必须为自己进行辩解,直面从她决定离家出走以来一直重重压在她身上的那种负疚感。她环顾周围,眼睛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对我而言更多的就是这些了。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早已认识到这一点,自从沃夫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无助地望着崔斯特。 “对我则更多,”卓尔精灵顽皮地笑着说道,“多得多。” 凯蒂·布莉儿回过头从肩膀上向后望去,遥望着西部,凝视着那开始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白昼太短暂了,”她感慨道,“而道路却很漫长。” “不会长过你的足迹,”崔斯特对她说道,将她的视线重新吸引回来。“白昼的长短也只取决于你的意愿。” 凯蒂·布莉儿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那最后一句话。 正如凯蒂·布莉儿所预料的那样,崔斯特一边解释一边大笑。“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年老的盲人游侠,曾经告诉我说只要你策马全力向西奔驰并且速度足够快的话,太阳将永远不会在你面前坠落。” 他刚一说完,凯蒂·布莉儿就掉转马头,踏着冰冻的荒原,向西方飞驰,奔向那里的奈斯姆和长鞍镇,强大的深水城和宝剑海岸。她低伏在马背上,她的坐骑快如风驰电掣,斗篷在她身后,在寒风中翻腾,喇喇作响。 崔斯特打开腰包,看着里面玛瑙雕成的黑豹。没有人会要求比这更好的朋友,他沉思着,最后望了一眼秘银厅和起伏的山脉,那片他的朋友统治的、给他留下无限回忆的地方,游侠猛磕了一下马腹,直追凯蒂·布莉儿向西疾驰而去。 在他们面前的是辽阔的西部,还有广阔的世界中等待着他们的新的冒险。 (血脉四部曲Ⅲ暗军突袭完)

第四部 破晓之路 序 
姣美的面容、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浓密润泽的长发。在她的颈后倾泻而下。她用温柔的抚摸诱惑他,柔嫩而虚幻的手指缓缓掠过他的下颌、颚骨和他脖颈的棱线。 他绷紧了每一块肌肉,同面前的女子争夺对自己的控制权。这么多年之后,他残存的每一点意志力都陷入了苦战。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反抗,到底是什么正在从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支持着他,他早已忘记。在这个地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才是欢愉的代价?他还要付出什么? 温柔的抚摸时刻不停,指尖过处,肌肉变得松弛,皮肤上却冒起一粒粒鸡皮疙瘩。他听到声声呼唤,呼唤他就此放弃。 放弃。 他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流逝,而他正在反对自己的坚持。他没有任何理由反抗。等待着他的,应该是柔软舒适的床褥,而不是困扰他多年的那股可怕的感觉。她的法力可以给他一切,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他在迅速地崩溃,眼睛无法再睁开,皮肤却对那持续不断的爱抚倍加敏感。 他听见她的咆哮,那是凶猛而残忍的啸声。 他的视线越过她,望向远方。他们站在一道山脊的边缘,这道山脊和其他许多山脊一同跨越了破碎、崎岖的大地。它们同脚下的大地一起颤动,仿佛是有呼吸的生命体,正在向他发出阵阵嘲笑。他知道,这道山脊有着无尽的高度。他面前的峡谷相当宽阔,但他只能看到峡谷边缘前方几尺的地方。 远处的世界完全被笼罩在永恒的灰色漩涡中。 深渊魔域。 现在,轮到他发出洪亮的呼喊。喊声中没有恶念,没有野蛮,它所包容的是理性和道德,是他心灵中仅存的火花。他抓住她的手,将它推开,翻转它,扭曲它。她反抗的力量证实了他的记忆,那不是她的形体所能容纳的力量,那不属于自然的范畴。 但他仍然更强一些。他将那只手扭到她背后,凝望着她的双眼。 她厚密的长发有些散乱,一支细小的白角从里面探出。 “不要,我的爱。”她发出细柔的呼声。她的恳求几乎压倒了他的意志。同她的肉体力量一样,她的声音也是超自然的。那里面浸透了幻惑与欺骗,那是所有谎言的源头。 一声尖叫撕裂了她唇边的空气。他用尽全力举起她,将她抛向脚下的深渊。 巨大的蝙蝠翅膀在她背后展开,女妖盘旋在空中,向他发出尖厉的笑声。她张开的嘴里露出可怕的利齿,如果不是他突然将她推出去,这些利齿本来要插进他的脖子。望着开怀大笑的她,他心里清楚,虽然他又熬过了这一次,但他并没有赢,他永远也不会赢。这一次,她几乎胜过了他;比起上一次,她取得了更大的进展;而下一次,她将有更多的收获。所以,她会对他舒展笑颜,那是她对他永恒的嘲笑! 这是对他的一个试练,一个永远的试练。他知道这是谁做出的安排。当鞭子抽进他的脊背,将他击倒在地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惊讶。难忍的灼痛包围了他的身体,他竭力寻找躲藏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无从逃避。 第二鞭抽下,他滚到悬崖旁边。接着是第三鞭。他攀住悬崖边缘,尖叫着把自己拖下悬崖。他要在无底的深渊中找到长眠的地方,要在石牙岩角上撞碎自己的肉体。死亡才是他惟一的归宿。 厄图——巨大的贝勒魔族,十二尺高的壮硕身躯上肌肉堆垒。体表覆盖着深红色的鳞片和浓烟。他慢吞吞地走到悬崖边缘,向下望去。黎明的朝晖让他能看穿迷雾,找到坠落的躯体,随后他便抓住了那具躯体。 他坠落的速度逐渐减慢下来,最终完全停止。他在向上升起。一张无形的网裹住他的身体,而撒网者正在迅速地收网。鞭子再次抽下。他无力地翻滚几下,总算是失去了知觉。厄图并没有收回鞭索,这个贝勒用同样的虚空之力将鞭索绑缚在受鞭挞者身上。厄图回头向歇斯底里的女妖点点头,她今天做得很好。 望着不省人事的肉体,口水流出女妖的嘴角。她要的是一场盛宴。在她的眼中,餐桌已经设好,正等着她入席。她扇动了一下翅膀,飞回悬崖,同时小心地躲过虎视眈眈的贝勒。 厄图容忍了她的靠近。但当她飞扑过来时,他轻轻地扯动了一下鞭子,系在上面的肉体以古怪的弧线越过贝勒永不熄灭的火焰。厄图向旁边迈出一步,挡在女妖和他的牺牲品之间。 “我要他。”她发出哀怨的哭声,半飞半跑地冲向贝勒身后。柔美而诡异的双手伸出,却只抓到了一缕烟尘。她颤抖着,呼吸渐渐沉重。 女妖缓缓接近,厄图又向旁边迈出一步。 她知道,这只贝勒正在嘲笑她,但望着面前鲜活的血肉,她就是无法离开。她抽泣着,明白自己即将受到惩罚,但她停不下来。 在抽泣声中,她绕过贝勒,双足做好了发力准备。在厄图赶走她之前,哪怕能尝上一口鲜血也好啊。 厄图举起一柄闪电铸成的长剑,口中一声呼喝,大地也在轰然劈下的沉雷中震颤。 女妖尖叫着跑到崖边,飞向黑暗的谷底。厄图的闪电击中她的后背,让她翻滚着落到下面很深的地方,才重新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厄图离开崖边,没有再去想那只女妖。贝勒的心思回到他的囚犯身上,这才是他一直关心的东西。他喜欢折磨这个可怜人,但他必须抑制自己的兽欲。他不能毁掉这个人,不能将他摧残得过于严重,否则他对贝勒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同再次走入主物质界的梦想相比,他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 崔斯特·杜垩登,那个叛逆的黑暗精灵,他将厄图赶入深渊魔域,让这个贝勒在此苦熬了一百年。只有他才能让厄图重获自由。厄图相信,为了眼前的这个可怜人,他会这样做的。 厄图转动长角的猿猴头颅,望向他的囚徒。他的怒气已经平息,身上的火焰也低弱下来。耐心,贝勒提醒自己。这个东西还有价值,必须留意保管。 时机就要到了,他会在主物质界中的另一年过去之前同崔斯特·杜垩登对话。厄图已经和那个女巫建立了联系,她将传达他的讯息。 到那时,这只贝勒——真正的塔那魔之一,低层界生物中的最强者——将得到自由。他要到那时才能毁掉这个牺牲品,毁掉崔斯特·杜垩登,毁掉所有爱那个叛逆卓尔的生物。 现在,他要耐心。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一篇 风与浪 
六年时间,对于一个卓尔来说并不算漫长,而我却只能感到离开秘银厅的无数个月、无数个星期、无数天、无数小时。那个地方已经和我远离,成为一段过往的时光,一段记忆中的生活,我的道路正通向…… 通向什么?通向哪里? 对于秘银厅,我最鲜明的记忆是和凯蒂·布莉儿并肩策马离开那里的时候。回头望去,缕缕炊烟从坚石镇升起,飘向第四山峰。秘银厅是布鲁诺的王国,布鲁诺的家。布鲁诺是我最亲密的一位朋友。但那里不是我的家,永远也不曾是。 对此,我无法做出解释。击败卓尔军队的入侵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秘银厅同她所有的邻居分享着繁荣与友谊,和周边的王国共同保护她们的疆界;同时,她还不断地援助贫穷的邻居。 尽管如此,对于我和凯蒂,秘银厅仍旧不是一个家。所以,我们只有重新上路,驰向西方的海岸,前往深水城。 是凯蒂决定离开秘银厅的。她以为我肯定会和她发生争执,但我从没有这样做过。我们有着共同的想法。我们从没有真正地将自己的心放在这个地方,我们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奔忙:击败统治秘银厅的敌人、重新打通矮人矿坑、前往魔索布莱城、与突袭秘银厅的黑暗精灵作战。所有这些都完成之后,我们似乎应该安顿下来——休息,讲故事,把我们的冒险编成新的故事。如果在战斗之前秘银厅曾经是我们的家,我们应该会留下来吧。过往的战斗,过往的失去……对于凯蒂和崔斯特·杜垩登。这太晚了。秘银厅是布鲁诺的地方,不是我们的。战争在这里留下了无数伤痕。我不得不面对我的黑暗血统,不得不面对魔索布莱城。 这里是沃夫加殒命的地方。 凯蒂和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里,这里有布鲁诺和瑞吉斯。但凯蒂看清了现实。溅上鲜血的石头,永远不能摆脱鲜血的味道;生活在这样的岩石中,永远不能摆脱痛苦的阴影。 六年时间里,我一直想念着布鲁诺和瑞吉斯、演说者·芮金克劳,还有管理坚石镇的伯克加勇者。我怀念神奇的银月城,怀念在第四山峰无数高耸的石尖上观看日出时的情景,而我自己则正在剑湾的浪涛上驰骋。我的头顶,乱云翻卷,繁星铺满苍穹;我的脚下,饱经风雨的快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凝重而不可动摇,同时又奔腾不止。豪雨抽击在她身上,发出连绵的嘶吼。鲸鱼跃入空中,落回海面时,撞起雪浪如山。 这就是我的家么?我不知道。我猜这只是我人生中另一段通路。是否真的有一条路,能让我沿着它找到自己的家?我不知道。 我很少想到这些事情,因为我已经知道,我并不在乎。如果这些道路没有尽头,那也随它们吧。有朋友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家。 ——崔斯特·杜垩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一章 海灵号 
崔斯特·杜垩登尽量站在撑帆横杆的末端,一只手紧紧抓住船首帆的帆索。这是一艘飞鸟一样的快船,她拥有优秀的平衡结构和更加优秀的船员。但今天的海洋正在向世界炫耀它的狂暴,全速行驶的海灵号不停地在浪峰浪谷间跃升落下,溅起巨大的浪花。 崔斯特并不介意这些,他喜爱这风与浪的感觉,这种盐水的味道。掠过水面,破开浪涛,他感到自己正在自由地飞翔。在清爽的海风中,崔斯特浓密的白发同他背后的绿色斗篷一起飞舞。溅洒在上面的水滴很快就被吹干,而留下的白色盐点丝毫不能削弱他乌木般皮肤上的润泽光彩。当卓尔瞥见他们追踪的船只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紫罗兰色的眼睛里迸射出愉悦的火花。 他们一定能追上那只船,崔斯特对此毫不怀疑。在博德之门以北,没有任何船只能跑过杜德蒙船长的海灵号。她是一只三桅纵帆船,属于全新设计的船型,船体轻盈流畅,完全适于航海。他们追逐的横帆快船在直线顺风航行时可以达到很高的速度,但那种肥胖的船身只要一改变航向,速度就会明显减慢。这时,海灵号将轻松地切入它的航线,迅速靠近它。 这也是她生来就要不断重复的航行,深水城的领主们资助最好的工程师和巫师建造了这艘纵帆船,为的是追缉肆虐无度的海盗。当崔斯特得知他的老友杜德蒙幸运地成为这艘船的船长时,他也感到了同样的兴奋和欢快。为了追击掳走半身人瑞吉斯的阿提密斯·恩崔立,他们曾经从深水城一直航行到卡林杉。在这次旅行中,杜德蒙船长在阿萨维海峡独力战胜了三艘海盗船,其中还包括恶名昭著的皮诺契的旗舰。整个战斗中,崔斯特和他的同伴们也帮了大忙。这次战斗引起了全剑湾的航海者和商人们的注意。当这艘纵帆船的建造完成时。深水城的领主们就邀请杜德蒙出任船长。他深爱自己原来的双桅小船海灵号,但没有任何一个讨海人能抵抗这位美人的魅力。杜德蒙接受了领主们的邀请。领主们答应由他来为这艘船命名,并由他亲手挑选船上的水手。 崔斯特和凯蒂在杜德蒙成为船长后不久来到了深水城,那时,海灵号正停泊在港口的主泊位里。杜德蒙见到他们之后,立刻邀请他们加入了自己四十人的水手队伍。六年以来,他们进行了二十七次航行。对于那些垂涎剑湾黄金航线的人,特别是对于那些海盗们来说,这艘纵帆船是一个彻底的灾祸之源。在三十七次胜利之后,她仍旧快活地驰骋在海面上。 现在,她的第三十八次胜利已近在眼前。 那艘快帆船也注意到了他们。深水城的旗帜高高飘扬在海灵号的桅杆上,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而海灵号的三根桅杆上翻腾不止的巨大三角帆更是这一地区独一无二的奇观。快帆船上的横帆立刻张满,一场追逐战全面拉开。 崔斯特一只脚踏在船首的狮头撞角上,享受着每一秒钟的兴奋。他感到大海无可抗拒的力量正在他脚下涌动,浪花与风伴随他疾速飞驰。他听见雄壮的乐声。海灵号的船员里有几位吟游诗人,每次追击开始时,他们都会拿出乐器,演奏激励人心的歌曲。 “两千!”凯蒂在桅顶望台上高喊,她在报告与敌船之间的距离。当这个距离缩减到五百时,船员们就将进入战斗岗位。会有三个人负责操纵船尾的全方位大型弩炮,两个人控制舰桥前端的旋转十字弩床。崔斯特将守在舵轮处的杜德蒙身边,抵挡接近的敌人。卓尔的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按在弯刀柄上。在远距离上,海灵号是一个危险的敌人。她拥有高明的弓箭手,经验丰富的弩炮操作员,一位极具威胁的魔法师,一架装满火球和电箭的弩床,当然,凯蒂·布莉儿的锁心弓塔玛瑞也会发挥强大的杀伤力。但等到肉搏战开始时,崔斯特和他的黑豹同伴——关海法,还有其他许多武艺高强的战士就会让海灵号变成一把真正的致命利刃。 “一千八!”凯蒂的第二个喊声传来,崔斯特点点头,确认了船速。这回海灵号的靠近速度快得惊人,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崔斯特甚至开始怀疑海灵号的龙骨是否真的浸在水里。 卓尔将一只手伸进口袋,摩挲着他用来从星界召唤黑豹同伴的雕像,暗自思忖是否应该在这时召唤关海法。在上一周的大部分时间里,黑豹都待在船上,捕捉了几百只威胁船上食物储藏的老鼠,她现在很可能已经精疲力竭了。 “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吧,我的朋友。”崔斯特喃喃地说道。海灵号急剧右倾,崔斯特不得不用双手抓住缆索。他稳住自己的身躯,始终一言未发,地平线那边,横帆船正在迅速变大。崔斯特内心已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他的全身心都在倾听脚下的涛声,撕裂劲风的乐声,还有高处凯蒂的呼声。 一千五百,一千。 “黑色短刀,红色轮廓!”年轻女子喊道,她借助手中的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快帆船上的旗帜。 崔斯特并不知道这面旗帜的含义,他也不在乎这件事。这是一艘海盗船,是无数越界侵犯深水城港区的海盗船之一。同所有水域的所有航线一样,剑湾永远有海盗出没。直到几年前,这里的海盗还有某种组织,遵循统一的联络符号。杜德蒙在阿萨维海峡击败了皮诺契之后,他放走了这个海盗。作为一种默契,海盗们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没有再出没于这片海域。 但这种和平已经被打破了,北方的海盗开始变得胆大妄为。他们不仅抢劫船只,甚至还折磨并杀害船上的人,女性乘客的命运往往更为悲惨。在深水城附近发现了许多船只的残骸,海盗们越界作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崔斯特、杜德蒙和所有海灵号的船员都得到了丰厚的酬劳,但他们(也许要把魔法师罗毕拉除外)追缉海盗从来也不是为了黄金。 他们是为了那些受害者而战。 “五百!”凯蒂的呼声透风而来。 崔斯特晃晃脑袋,从痴迷状态中醒来,再次望向快帆船。现在,他已经能看见甲板上的敌人,他们来回乱蹿,为战斗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仿佛是一支忙碌的蚂蚁部队。海灵号的船员数量远不及他们,甚至可能只是他们的一半。崔斯特还能看见那艘船上的重型装备,在船尾有一架尺寸巨大的投石器,它的下面也许还有一架弩炮。它们都已做好了发射准备,周围还设有良好的掩体。 卓尔点点头,回头看了看甲板,舰桥上的十字弩和船尾的弩炮已经准备就绪,许多人都站到了船舷上,测试着他们的长弓。吟游诗人继续演奏乐曲,他们会一直演奏到接船战开始。在甲板上面很高的地方,崔斯特看见了凯蒂·布莉儿,她一只手握住塔玛瑞,另一只手还举着望远镜。他向她吹了一声呼哨,她兴奋地向他挥了挥手。 他还能要求什么呢?这样的追击,这样的风,这样的音乐,他们的行动受到了善良人的祝福。卓尔露出开心的笑容,从船首横杆跃到舷侧围栏上,又几下跳到操舵的杜德蒙身边。他注意到魔法师罗毕拉像往常一样面色阴沉地坐在船尾甲板边缘,不时朝主桅的方向挥挥手。罗毕拉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宽大的银戒指,戒指子是一颗钻石,那颗钻石的闪光似乎并非来自对阳光的反射。魔法师的每一个手势都在让那枚戒指释放出魔力,这股魔力凝聚成一股狂风,吹向绷紧的主帆。崔斯特听见主桅“吱呀”作响的声音,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得到如此离奇的高速。 “卡拉克,”杜德蒙船长对来到身边的卓尔说:“红色轮廓的黑短刀。” 崔斯特好奇地望着船长,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原来和皮诺契狼狈为奸,”杜德蒙向他解释,“他是那个海盗旗舰上的大副。我们在阿萨维海峡作战时,他也在场。” “那时抓住他了吗?”崔斯特问。 杜德蒙摇了摇头,“卡拉克是一个海巨魔,一个海上的巨魔。” “我不记得他。” “他一直没有卷入战团,”杜德蒙说,“沃夫加撞击他的船时,他好像跳到海里去了。” 崔斯特没有忘记那件事。他强壮绝伦的朋友拖动原来的海灵号的船尾,几乎让它完全掉头,令当场无数的海盗魂飞胆丧。 “但卡拉克确实在那里,”杜德蒙继续说道,“所有的报告都称,当我让皮诺契从海上漂离曼农的时候,正是他拯救了皮诺契受到损伤的船。” “这个海巨魔还在跟着皮诺契?”崔斯特问。 杜德蒙点点头。皮诺契不能亲自找海灵号的麻烦,为了换得自由,皮诺契曾经发誓绝不向杜德蒙寻仇。但这个海盗还有不少其他的报复办法,他有许多像卡拉克这样的爪牙,他们不必遵守他的诺言。 崔斯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神奇的雕像,他们现在需要关海法。他望向杜德蒙。这个人身姿挺拔,体态略显单薄,但肌肉坚实如钢,灰色的须发梳理得非常整齐。他是一位注重风度的船长,即使是在怒海轻舟中,他的衣着也像盛大舞会中的绅士们那样无可挑剔。他双目的色泽极为淡薄,以至于那好像是虹膜反射周围环境的颜色,而不是它们本身的颜色,出现这种情况时,杜德蒙总是处于紧张状态。几个月来,海灵号上一直有谣传说海盗们正联合起来,要共同对付这艘船。确定了这艘快帆船和皮诺契的关系之后,杜德蒙开始相信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崔斯特回头望了一眼罗毕拉,他正单膝跪在甲板上,双臂高举,两眼紧闭,陷入冥想之中。现在,卓尔明白了为什么杜德蒙要让海灵号以如此不计后果的速度行驶。 片刻之后,一片薄雾在海灵号周围升起,快帆船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它现在距离他们只有一百码不到。舷外传来一阵沉重的溅水声,敌人的投石器已经开火了。片刻之后,他们前方爆起一团火云。海灵号随后就带着保护迷雾穿过了爆炸区域。如果它出现的时间晚一些,就会落到海灵号上。 “他们有魔法师。”崔斯特说。 “并不奇怪。”杜德蒙快捷地答了一句,回头向罗毕拉喊道:“注意进行防御,我们用弩炮和弓箭进行攻击!” “随便你。”罗毕拉干巴巴地回答。 尽管神经早已绷紧,但杜德蒙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弩枪!”船头传来几声呼喊,杜德蒙立刻猛转舵轮。海灵号急剧侧风转向,强风狠狠地推动船舷,崔斯特甚至害怕这艘船马上就要倾覆了。 同一时刻,崔斯特听见另一阵风声。一根弩炮发射的巨大弩枪切断了一根绳索,从后甲板上惊骇的罗毕拉身边掠过,在后桅帆上戳出一个窟窿。 “系上那根绳子。”杜德蒙冷静地下达命令。 崔斯特已经向那里赶去,他的迅捷是常人无法想像的。他抓住那根断掉的绳索,飞快地把它系上。海灵号这时已经从倾侧状态恢复到了正常位置,卓尔跑到船舷边,向敌船望去,它在海灵号右舷处五十码的地方。两船之间的海水激烈地翻滚,白浪飞溅,又变成漫天的水雾,随烈风一同抽击在人们脸上。 对面的敌人似乎并不懂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们不停地向海灵号放箭,但即使是最为沉重的方镞弩箭,也在罗毕拉施放的强风障壁前无力地坠入海中。 海灵号的船员们已经习惯于这种战术,他们并没有放箭。现在,只有凯蒂和敌船上同样站在桅顶望台里的弓箭手没有受到风墙的阻挡。那个弓箭手是一个七尺高的豺狼人,他的狼头和人类的头颅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狼头怪物首先射出他的重箭,箭镞擦着凯蒂射入了主桅。豺狼人伏身躲在瞭望台的木板后面,开始准备第二枝箭。 这只不会说人话的生物显然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他不知道塔玛瑞的威力。 凯蒂·布莉儿极其冷静地稳定着自己的双手,等待海灵号继续靠近敌船。 三十码。 闪电从锁心弓上射出,在空中留下一串银色火花。瞭望台上的糟木板在银箭的轰击下,并不比一张朽烂的羊皮纸结实多少。那个倒霉的瞭望员和碎木片一起被打落桅顶,撞在主桅的横梁上,头朝下掉进大海,立刻被卷入快船尾部溅起的白浪中,消失了踪影。 凯蒂再次发箭,这回的目标是敌人投石器的操作队伍。一只看起来有半兽人血统的壮汉中箭倒地,但投石器还是掷出了燃烧的沥青。 快帆船上的掷弹手们没有估量准确海灵号超常的速度,纵帆船在沥青下方驰过,火团坠入海中,周围一片水面立刻陷入沸腾。 杜德蒙带领海灵号冲向海盗船,两船间的海面已经不到二十码。狭窄的水面突然停止了激荡,海灵号上乱箭齐发,每枝箭的箭头上都裹有点燃的沥青。 凯蒂一直在对付那架投石器,她的魔法箭在它的掷臂上留下了深深的裂痕。海灵号的弩炮同时把弩枪射入对方海平面处的船壳里。 心满意足的杜德蒙向左转舵,海灵号转头离开敌船。更多的火箭穿透了两船之间的空气,罗毕拉随后便在纵帆船的尾部再次设起迷雾壁障。 海盗船上的魔法师将一道闪电射入迷雾。虽然它在穿越壁障的时候失去了一些能量,但它还是击碎了海灵号的船舷,将几名船员打倒在甲板上。 崔斯特向船尾掠去,他的白发在鼓动的魔法能量中四散飞扬。他靠在船栏上,探身向外,在敌船的主桅处找到了那个魔法师;并在海灵号过于远离敌船之前用自己天生的魔法能力在那个人身上施加了一个隔绝一切光线的黑暗结界。 当他看到黑色的圆球在敌船甲板上移动时,不禁攥紧了拳头。他的魔法正中目标,球状结界将紧裹住魔法师的身体。他将完全失明,直到他找出反制这个魔法的办法。即便这个危险的魔法师恢复了视力,直径为十尺的黑色圆球也会清晰地标出他的位置。 “凯蒂!”崔斯特向上高喊。 “我瞄准他了!”随着她的回答,塔玛瑞的弓弦连续两次呼啸,两道银光刺入黑暗结界。 那团黑雾还在移动,凯蒂没有射中,但她和崔斯特无疑压制了那个魔法师的气焰! 第二枝弩枪从海灵号上射出,撞穿了敌人的船首。罗毕拉的火球在全速行驶的快帆船前方的空中爆开。缺乏灵活性,又失去了魔法师的快帆船径直冲进火云里。当火球消失时,两根横帆桅杆顶部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是插在海面上的两枝蜡烛。 海盗船力图用投石器反击,但凯蒂在掷臂上留下的箭伤这时发挥了作用,粗大的木梁刚一拉紧,就折为两段。 崔斯特冲回到舵轮旁,“再攻击一次么?”他问杜德蒙。 船长摇摇头,“只能再来一次攻击,来不及停船进行接船战了。” “两千码!两艘船!”凯蒂高喊。 崔斯特衷心地敬佩杜德蒙的判断,“还会有更多的皮诺契的手下?”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 “一艘船不可能击败我们,”船长冷静地回答,“卡拉克和皮诺契一样清楚这一点,他只是在把我们引入圈套。” “但我们的速度太快了,他们不可能成功。”崔斯特说。 “做好战斗准备了么?”杜德蒙的语气里突然露出一丝顽皮。 还没等卓尔回答,杜德蒙就急速转动舵轮。海灵号大幅度拐向右方,正面朝向半死不活的快帆船。那艘船的两根方帆桅杆仍然在燃烧,半数的船员都在忙于抢救船帆和索具,让他们的船至少能勉强维持行驶。杜德蒙让海灵号的船头对准敌船航线,准备进行中途拦截,弓箭手们管这种战法称做“掠船首”。 受伤的敌船无法躲过气势汹汹的海灵号,但敌人的魔法师还是在失明状态下释放了一道浓雾墙壁,这是接船海战中标准而有效的防御手段。 杜德蒙小心地调整船头角度,尽量让海灵号切入浓雾的边缘,以便尽量接近敌船。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进攻,必须对敌船造成毁灭性打击,否则它就会援助迅速赶来的盟军船只。 在横帆船的甲板上出现了一片闪光,崔斯特的黑暗魔法受到压制。 站在远高于雾墙处的凯蒂看到了这一切,当魔法师的身影从黑雾中浮现出来时,她已经做好了放箭的准备。穿法袍的人一离开黑雾,就立刻开始吟诵咒语,他要争取在海灵号挡住快帆船之前施展出一个毁伤力巨大的法术。但还没有几个字迸出双唇,他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穿透了他的胸膛,而身后的船板随即发出一阵碎裂的声音。他低下头,看见鲜血泼洒在甲板上,自己的身体坐下,躺倒,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浓雾墙壁迅速消散。 罗毕拉明白这个现象所代表的意义,他轻拍双手,让两道闪电扫过海盗船的甲板。桅杆完全被火焰包围,许多海盗在眨眼间丢掉了性命。海灵号挡住了海盗船,弓箭手们纷纷放箭。弩炮手们也在全力工作,但这次他们发射的不是长枪,而是一种后面拖着一根链子的不对称铁弹,链子上缀有几只多齿钩爪。这种铁弹在发射出去以后,不断旋转,将敌船的缆索搅缠在一起,撕裂了剩下的船帆。 另一只流矢,一只活的流矢从海灵号上射向海盗船。六百磅重,肌肉丰健的黑豹蹲踞在海盗船烧光的帆杆上。 “卓尔,准备好了?”罗毕拉的喊声一如他第一次参加战斗时那样兴奋。 崔斯特点点头,向他的战士们挥手示意。海灵号的攻坚部队由二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他们从船上各处集中到魔法师身边,放下手中的弓箭,抽出肉搏武器。崔斯特带头冲向罗毕拉已经设好的传送门,双弯刀已经紧握在他的手中,闪光爆射出蓝色火焰。 他在魔法通道的另一端出现,周围站满了惊疑不定的海盗。崔斯特向两侧劈砍,立刻在海盗的队列中杀出一个缺口。他疾速前冲,双脚幻成两团虚影。一道劲风袭来,他倒伏身体,躲开偷袭的羽箭,随即弹身跃起,斩下放箭者的头颅。 更多的海灵号战士从传送门鱼贯而出,快帆船中部血流成河。 快帆船船头的混乱程度似乎更加严重,关海法的牙爪不停地撕裂四处逃窜的血肉。而少数几个完整的肉块已经跳入翻腾的海水,企图从鲨鱼的齿缝中逃出一命。 海灵号再次大幅度倾侧,杜德蒙将自己的战舰带向左方,离开快帆船,向另外两条海盗船冲去。高个子船长听见身后传来的杀伐之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快帆船上的敌人数量还在攻坚部队的两倍以上,但他一点也不为此担心。 从没有黑暗精灵和他的黑豹无法战胜的敌人。 从远高于众人的地方,凯蒂又射出几枝箭。每一箭都除掉了一个站在关键位置上的弓箭手,其中一箭,除了射死敌人之外,顺便还穿透了他身旁的一个地精。 这时,年轻女子将注意力从快帆船上移开,朝海灵号前进的方向望去。 崔斯特在敌船的所有地方出现,海盗之中没人能确定他在下一瞬间的位置,这些亡命徒只知道,这条黑色的身影出现时,他们之中就会有一个人丧命。在黑暗精灵的足胫处套有包裹以黑色魔法质料的秘银带,可以提高他的速度。崔斯特从丹卓·班瑞那里得到这件魔法物品,他是著名的卓尔武技长。丹卓用它作为护腕,以提高自己的双手速度。但崔斯特明白它的真正用途,把它套在脚腕上,他可以像野兔一样奔窜如风。 他用这件宝物配合自己惊人的敏捷,海盗们在他的攻击下除了战栗之外,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要有一个海盗决断失误,在某个方位上疏于防守,崔斯特的弯刀就会切入他的身躯。卓尔游侠从容地向关海法靠近,与这位伙伴无可比拟的默契使他能更加安心地战斗。 还没等他到达黑豹身边,快帆船上的剿杀战已经接近结束了。海盗们死伤殆尽,活下来的也都扔下了他们的武器,或者在绝望中跳入大海。全船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投降,他是皮诺契的朋友,也是这艘船上最强悍、最可怕的海盗。 他从前桥下的舱室中走出来,低矮的舱门使他不得不弯下十尺高的身躯。他只穿着一件无袖红皮衣和一条短马裤,裸露的皮肤上铺满了绿色的鳞甲。卷曲的海草色头发披散在壮阔的肩膀上。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但一对肮脏的利爪和满口尖牙却叫人不寒而栗。 “看来谣传是真的了,黑暗精灵,”他的声音如暴风雨前的闷雷,“你到海上来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崔斯特谨慎地保持着和这个海巨魔之间的距离。他猜测这就是卡拉克,那个杜德蒙口中的海中巨魔,但他不能确定。 “我知道你!”海巨魔猛冲向前,巨爪向崔斯特迎头斩下。 卓尔疾行三步,躲开怪物的攻击,随即单膝跪倒,双刀交叉横扫。 敌人的敏捷远超出崔斯特的预料。海巨魔单腿一蹬,立退数尺,双刀将将擦过青绿色的鳞甲。 海巨魔向前俯身,双爪按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崔斯特,但他始终也及不上卓尔的速度。崔斯特起身左跃。青色魔手急忙跟上,细瘦的黑色身影却穿过十指的锋刃,冲入怪物的怀中。 闪光刺入卡拉克的肋下,左手的弯刀随后也砍入他的另一侧腰肌。 崔斯特承受了敌人的反击,他知道,失去平衡的海巨魔不可能再发挥出恐怖的力量。粗壮的手臂撞上卓尔的肩膀,又被双刀挡开。 战斗已经落入了崔斯特的掌握之中。闪光如闪电般刺入海巨魔伸开的臂肘,弯曲的刀刃牢牢地钉在那里。另一把弯刀刺向海巨魔的胸口,但被海巨魔疯狂挥舞的胳膊挡开了。 这个受伤的怪物只会向一个方向移动。崔斯特预料到了他的退却。卓尔紧握住闪光的刀柄,将全身力量灌注到臂膀上。海巨魔发出痛苦的嚎叫,向后猛退。闪光从肘窝一直拉到怪物的手腕,刮下一团血肉,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而恶心的声音。 海巨魔望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臂骨,黑色的眼睛中燃烧着狂怒与憎恨。他看了一眼仍在甲板上翻滚的巨魔肉团,最后死死盯住了放低身形、双刀摆出防御姿态的崔斯特。 “你死定了,崔斯特。”海盗魔怪咆哮着。 “投降吧。”崔斯特命令道。 “你以为你会赢?” 崔斯特看了一眼那堆肉块。 “我的伤马上就能愈合,愚蠢的黑暗精灵!”海盗大喊。 崔斯特知道这只海巨魔说得没错。海巨魔是巨魔的近亲,这种可怕的生物以他们无可匹敌的再生能力而著称于世。即使将他们肢解,他们也能痊愈如初。 除非…… 崔斯特开始催动黑暗精灵族的天生能力,片刻之后,略带紫色的火焰爬上海巨魔高塔一般的身躯。这种火焰只是为了让黑暗精灵能够清楚地确认他们的目标,实际上没有任何伤害能力。它不能烧伤海巨魔,也无法阻止他的再生。 崔斯特知道这一点,他赌这只怪物不知道。 海巨魔可怕的身躯在惊恐中扭动,他挥舞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在身上各处拍打,但这种紫色的火焰是无法被扑灭的。 “投降,我就熄灭你身上的火焰,那时你的伤口才可能愈合。”崔斯特说。 海巨魔充满恨意的双眼盯住崔斯特,他向前迈出一步,却被卓尔的双刀挡在面前。他不想再尝到这两柄利刃的滋味了,特别是当他的再生能力受到抑制的时候。 “我们会再见的!”海巨魔抛下这句话,一转身,看见几十张面孔都在望向这里,他们是杜德蒙的船员和被俘的海盗。他吼叫一声,撞开挡路的人群,冲过甲板,跳出船舷,投入大海,那是他真正的家,他的所有伤痛都将在那里被治愈。 崔斯特的行动更加快捷,在海巨魔离船之前已经赶到了他的背后,在他身上又留下一道刀伤。但卓尔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无法追下海去,而且他知道,这个海中的巨魔很快就会复原。 还没等他发出一声咒骂,一道黑光突然掠过他身边。那是关海法,她紧随那只巨魔跃入海中。 黑豹滑入碧蓝的水面,翻卷的波浪很快就抹去了海巨魔和她的踪迹。 有几位海灵号的船员焦急地探身向水下望去,这只黑豹已经成为了他们不可缺少的朋友。 “关海法不会有危险的。”崔斯特告诉他们。同时,他高高举起黑豹的小雕像,让众人能看见它。海巨魔至多只能让她回到星界,大猫在那里可以治愈身上的所有伤口,并静心等待崔斯特的下次召唤。但卓尔的表情并不轻松,他凝望着关海法消失的地方,心知黑豹必定会承受皮肉之痛。 被俘敌船的甲板上一片寂静,只有疲惫的老船壳不时发出“吱嘎”的响声。 南方出现的一阵爆炸吸引了所有目光。因为距离遥远,他们只能看见张起的船帆。一艘海盗船已经掉头逃离;另一艘上面燃起了熊熊大火,而海灵号正在环绕它航行。一道接一道银光从海灵号的瞭望台上射向似乎已经陷于瘫痪状态的敌船,在它的船壳和桅杆上爆起团团火花。 即使从如此遥远的地方,攻坚队员们也能看见海盗船上的旗帜从主桅落下,他们投降了。 海灵号的战士们发出一阵欢呼,但欢呼声立刻被海中传来的一连串吼叫所淹没,船边的海水层层涌起,绿色的鳞甲和黑色的毛皮在波涛中心突跃而出。一支海巨魔手臂飘离了战团。在一片混乱之中,崔斯特能够看见关海法正爬伏在海巨魔的背上。她的前爪紧紧扣住怪物的肩膀,后腿在他的腰间大力蹬刨。黑豹强壮的双颚紧紧地钳在海巨魔的颈后。 黑色的血液污染了海水,间或能看见零星的碎骨烂肉。很快,关海法就稳定住自己的身体,牙爪牢牢地钉在死去的海巨魔背上。 “幸亏这里有不少吃肉的鱼,”一个海灵号的登船战士说,“否则我们面前就会长出整整一队这种恶心的巨魔了!” 人们拿着带钩子的长鱼叉来到船舷边,开始打捞卡拉克的尸体。关海法轻松地爬回到船上,将身上的海水抖得到处都是。 “离开大海,海巨魔的伤口就无法愈合,”一名海员对崔斯特说,“我们要把他挂到横桅上,把他晒干,然后烧死这个该死的家伙。” 崔斯特点点头,攻坚队员们通晓他们的职责。他们会组织并管理被俘的海盗,修整帆具,将这艘快帆船驶回深水城。 崔斯特望向南方的地平线,海灵号正在向他们靠拢,半毁的海盗船跟在她后面。 “第三十八次和三十九次。”卓尔喃喃地说道。 关海法低吼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再次用力抖动身体,向她的黑暗精灵伙伴身上甩了一身水。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章 第一个信使 
码头街——深水城港口区一条以脏乱而出名的大街。在这里漫步的杜德蒙船长和周围的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依照他的高瘦身材量身定做的衣服质料精道、剪裁讲究,他的头发和山羊胡都经过了细致的修饰。在他身边,不时有肮脏的海员从酒馆里踉跄地撞出来,身上散发着烟酒的臭气,甚至会一头倒在地上,就此昏睡过去。游荡在这里的盗贼之所以不会去抢掠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身上早已分文皆无。 杜德蒙并不觉得这种样子有什么不好,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比这些海员高尚在哪里。实际上,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来,这位绅士船长更喜欢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从海上吹来的夜风让杜德蒙感到一丝寒冷,他用收叠在背后的斗篷裹住自己的身体。即使在白天的时候。一般人也不会单独行走在码头街,但杜德蒙觉得很安全。他的腰间插着自己的饰花短弯刀,他也知道该如何充分发挥它的力量。而且,深水城的所有酒馆和码头都已经得到通知,海灵号的船长处在深水城诸领主的保护之下,他们之中有几位非常强的大魔法师。任何敢向这位船长和他的船员找麻烦的人都难逃一死。深水城是海灵号的庇护所,杜德蒙只要在深水城中,就无所畏惧。所以,当一位老人在一条小巷口呼唤他的时候。他只是感到好奇,并不觉得有任何害怕。这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满面皱纹,几乎不到五尺高。 杜德蒙停下来看着他。除了酒馆里的喧嚣和老旧的船壳在海风中的呻吟以外,码头街再没有其他声音。 “你就是杜——德——蒙?”这个年迈的讨海人轻声呼喊,他每说一个字,缺牙的嘴里都透出一阵风声。他挤出一堆笑容,却显出一副邪恶的样子,黑色的牙龈上只能看见两根扭曲的牙齿。 杜德蒙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毫无回答他的意思。 “如果你是的话,”那个人喘了几口气,“那么我就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来自你所怕的人的警告。” 船长一脸冷漠,对这句话无动于衷。他会害怕谁?这个老家伙说的是皮诺契么?似乎是这样,特别是这个星期早些时候,海灵号刚刚将他的两艘海盗船押回深水城。但深水城里没有什么人会和这些海盗有联系,他们的领地在非常遥远的南方,甚至还在博德之门以南,靠近月影岛的地方。 但除了他之外,这个人说的又能是谁呢? 笑容一直挂在那个老海员脸上,他招手示意杜德蒙和他一起走进巷子里。当老人转身迈步的时候,船长并没有跟过去。 “你难道会害怕老斯卡墨吗?”漏气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杜德蒙知道这可能只是一种伪装,许多最强大的刺客都会变成这副无害的样子,而当他们的目标放松警惕的时候,浸毒的匕首就会刺入那些倒霉鬼的胸膛。 老海员回到巷子口,径直向站在大街上的杜德蒙走来。 这不是伪装,船长告诉自己,这一切太真实,太完美了。而且,他记起自己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他经常坐在这个巷子口附近,他的家也许就在这里。 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条巷子里就不会有伏兵么? “跟我来吧,”老人喘息着,挥了一下手。他靠在自己的拐杖上,往巷子中走去,嘴里还嘀咕着,“我只是个信使,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关心这个消息!” 杜德蒙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待在这里,而且周围也不像能藏下一队伏兵的样子。他向巷子口走去。老海员在他前面不到十步的地方,右侧的建筑物将阴影投在他身上,几乎掩盖了他的身体,而他的笑声和咳嗽声不断传来,听起来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杜德蒙将手放在刀柄上,小心地跟过去,每走一步,都要仔细观察一番周边情况。这条小巷看起来空空如也。 “够了!”杜德蒙突然停下脚步,“如果你要告诉我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有些事不能大声讲的。”老人回答。 “说!” 这个浑身海味的老人咳嗽不止,或者那就是他的笑声。他蹩回几步,停在杜德蒙三尺以外的地方。 虽然这位船长身边不乏体臭过人之士,但对方身上的气味还是几乎熏晕了他。海船上没有什么洗澡的机会,而海灵号经常连续出海数个星期,甚至是数个月。但廉价酒和陈年臭汗的混合味道仍然让杜德蒙的面孔扭曲,他只好用一只手捂在鼻子上,试图遮挡一下这种毒气。 老海员看见杜德蒙的表情,笑声变得愈发歇斯底里。 “快说!”船长命令他。 杜德蒙的话未出口,老海员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船长并不害怕,他扭动胳膊,但老人的手力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想和你说说那个黑家伙。”老海员说。 杜德蒙愣了半晌,才发觉他刚才那种模糊的口音彻底消失了。 “你是谁?”杜德蒙问,他猛力拽动手臂,但没有任何作用。直到这时,他才认识到对方超人的力量;即使是南方德马林周围珊瑚礁上的迷雾巨人也不曾让他感到如此虚弱。 “那个黑家伙。”老人重复了一遍。他毫不费力地将杜德蒙拖入巷子深处。 船长伸手去抽短弯刀。虽然这个老人死死地攥住了杜德蒙的右手,但他的左手刀法具有同样的杀伤力,只是用这只手抽刀有些麻烦。还没等他把刀抽出来,老人的另一只手已经狠狠地掴在他的脸上。他向后倒去,撞上背后的墙壁。而短弯刀这时已被他握在手中,他把刀柄交到获得自由的右手,挥刀砍中了冲来的老海员的肋骨。 锋利的弯刀深入对方的肉体,老人却没有丝毫退缩。杜德蒙竭力挡住了他的下一次抽击,但等到第三次抽击袭来时,他的防御已然不堪重负。勉强挥出的弯刀被老人一掌打飞。另一只手像弹身捕食的毒蛇一样啄向杜德蒙后仰的头颅。如果不是老人及时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恐怕就要倒在地上了。 杜德蒙努力用变得模糊的视线端详他的敌人。疑惑浮现在他坚毅的脸上,敌人的面孔融化成一团,开始塑造成新的样子。 “那个黑家伙?”那个东西又问了一次,但杜德蒙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已经被吓呆了。用阴险的眼光望着他的,正是他自己的脸。 ※※※※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这里了。”凯蒂靠在吧台上说。 崔斯特能看出来,她正在失去耐心。并不是因为杜德蒙迟到了,这位船长经常会被深水城的各种官方事务所耽搁。搅扰凯蒂的是坐在她另一侧的一名水手,那是一个粗矮健壮的男人。浓密的胡子和卷曲的头发几乎长到了一起,而且全部像乌鸦的羽毛一样黑。他总是撞在凯蒂身上,每一次他都会道歉,并从肩膀后面偷望这位美丽的女子,向她眨眼微笑。 崔斯特转身靠在齐腰高的吧台上。和平常相比,“美人鱼之臂”里面空旷了许多。现在是出海的好天气,大多数渔民和商队都离开了港口。但这个地方还是充满了喧闹,许多海员都在这里拼酒,论交情。当然,吵闹和打架也是常事。 “罗毕拉。”崔斯特轻声说。凯蒂也转过身,顺着卓尔的视线望向正在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的魔法师。 “晚上好。”魔法师无精打采地说。他没有看两名伙伴,也没有等待酒吧招待。他只是晃了晃手指,一瓶酒和一个玻璃杯就跳到了他的面前。酒吧招待刚想抗议,一堆铜币就落在了招待的手中。酒吧招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就离开了,海灵号的魔法师和他傲慢的态度从来都让他感到很气恼。 “杜德蒙在哪里?”罗毕拉问。“一定是在挥霍我的酬金吧。” 崔斯特和凯蒂偷偷地交换了一个微笑。罗毕拉属于他们遇到的最难以接触和最刻薄的那种人,甚至秘银厅的矮人将军达格那也要比他随和一些。 “一定是的。”崔斯特回答。 罗毕拉抬起头,恼怒地盯着他。 “当然,杜德蒙无时无刻不在偷窃我们的财产,”凯蒂说道,“他的脑子里只有酒和女人,还有如何侵占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罗毕拉一声怒喝,起身离开了吧台。 “我很想知道这个人的故事。”凯蒂说。 崔斯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位魔法师的后背。实际上罗毕拉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卓尔能感觉到,他的过去一定发生过很可怕的事。也许因为某些无法解释的原因杀死过什么人,被自己的深爱的人抛弃了,或者是他经历过太多的魔法,见到了凡人所不应该见到的东西。 凯蒂的快人快语勾起了崔斯特对这个人的兴趣。罗毕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始终不变的厌倦与怒气是从哪里来的? “杜德蒙在哪里?”突然响起的问话声唤醒了正在恍惚中的崔斯特。卓尔转头,看见了维兰·麦森。他今年刚二十岁,有着麦色的头发,黄棕色的眼睛,面颊上永远有两个大酒窝,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微笑。他是海灵号上最年轻的水手,甚至比凯蒂还要小,但他在操纵弩炮的时候,眼力奇准。维兰的射击在深水城的海员中已经成了一个传奇。如果这个年轻人能活得足够长,他无疑会在剑湾获得相当的名誉。维兰·麦森曾经在四百码以外将一枝弩枪从窗口射入海盗船的船长室,戳穿了正在佩戴短弯刀的海盗船长。沉重的弩枪将那名海盗从舱门推出去,最后把他钉在甲板上。海盗船马上就投降了,而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我们也在等他。”崔斯特回答。看到这个愉快的年轻人,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崔斯特无法不将这个少年与罗毕拉进行对照,后者也许是除了崔斯特以外船上最老的一个。 维兰点点头,“他应该到了。”他竭力压低了声音,但卓尔灵敏的耳朵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想见他?”崔斯特问他。 “我有事要和他说,”维兰承认,“希望他能预支一部分酬金。”年轻人的面颊突然变得通红。他靠近崔斯特的耳边,好让凯蒂无法听到他说的话“女朋友”。 崔斯特发现他的微笑更可爱了。“船长迟到了,但他不会迟到很长时间的。” “我刚才看见他就在几百步以外的地方,”维兰说,“在薄雾港门外,他正向这里走过来,我以为能在这里遇到他。” 崔斯特开始有一点关心,“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维兰耸耸肩,“我在他们打架之前就到了。” 崔斯特和凯蒂对望了一眼,刚才的两次打架早就结束了。而美人鱼之臂和薄雾港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杜德蒙不应该耽误这么久。 崔斯特叹了口气,从他的杯子里深吸了一口水。他看见罗毕拉现在又坐回到他身边,而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边上。除了四个海灵号的船员以外,仍然有空出的位子。崔斯特并不很担心,也许杜德蒙忘记了什么事情,或者只是改变了注意,决定今晚不来美人鱼之臂了。但深水城的码头街毕竟是个危险的地方,卓尔游侠的第六感也在时刻警醒 维兰耸耸肩,“我在他们打架之前就到了。” 崔斯特和凯蒂对望了一眼,刚才的两次打架早就结束了。而美人鱼之臂和薄雾港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杜德蒙不应该耽误这么久。 崔斯特叹了口气,从他的杯子里深吸了一口水着他。 ※※※※ 杜德蒙不知道自己失去知觉以后过去了多长时间。 他只知道,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个诡异的东西已经完美地模仿出了他的外表,甚至连衣服和武器也无一不缺。他现在正坐在杜德蒙的背上。杜德蒙感到肉体的痛苦已经不那么严重了,但更加可怕的是,船长感到这只生物正在搜刮他的思想,剥夺他的记忆。他无疑会用这些信息去侵害杜德蒙的友人。 你会感觉良好的,杜德蒙感到有话语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比老斯卡墨要好。 尽管这一切是如此不真实,船长还是感到自己的胃在一阵阵紧抽。他相信,这只怪物已经进入到他知觉的角落中。变形怪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生物,但他们所制造的灾难早已让人们对这个种族谈之而色变。 杜德蒙感到自己被从地上举了起来。怪物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觉得自己仿佛没有任何重量,而是在飘浮中恢复了站姿。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只生物,望着他自己的面孔,等待着被吞噬。 “还不到吃你的时候,”怪物对他没有说出口的恐惧做出回答,“我需要你的思想。好船长杜德蒙,我需要对你和你的船进行足够的了解,这样,我才能驾驶它离开深水城的港湾。我们要到遥远的西南方去,去一个没人知道,但人人谈论的岛屿。” 怪物的微笑让杜德蒙感到不安而烦躁。正当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恶毒的微笑中时,怪物突然用前额猛力撞击他的面颊,他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又过了一段时间,杜德蒙觉得自己的面孔又贴在冰冷的石地上。他的双手被紧紧地绑在背后,脚踝也同样被捆在一起,一块硬物将他的上下颚撑大到了极限。他努力转头,看见变形怪仍旧保持着他的外表,正站在一块沉重的铁栅板上面。 杜德蒙无法相信这只怪物怎么会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竟然能举起下水道的顶盖,这道铁栅足有五百磅重。变形怪毫不费力地将它举起来,靠在路边的墙上,然后转身拎起杜德蒙,把他扔到路面上。 船长的鼻腔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味,甚至比下水道中的腐臭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他从污泥中抬起脸,才找到这般气味的来源。 在他身边,躺着真正的斯卡墨。他浑身血污,大半躯体已经被撕走,那一定是被变形怪吃掉了。铁盖复位的声音传来,杜德蒙下意识地想跳起身.但他还是躺在原地,心惊胆战,却无可奈何。他知道,斯卡墨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三章 消息,敏锐的感知 
又等了一段时间,崔斯特开始真正地担心起来。罗毕拉已经离开了美人鱼之臂,他始终都没有停止对船长的抱怨,杜德蒙被他称作“根本靠不住的家伙”。维兰·麦森仍然坐在崔斯特身边,正和另一个水手聊天。 崔斯特一直背靠在吧台上,观察着酒客们,他在这些海员中间觉得非常轻松。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在他和凯蒂离开秘银厅之前,崔斯特只来过深水城两次。第一次是他前往卡林港追踪恩崔立,第二次是他和朋友们从卡林港返回,去收复秘银厅的时候。崔斯特第一次穿越这座城市的时候,用一副魔法面具将自己伪装成地表精灵的样子。第二次的时候,他没有戴面具,但也没有公开自己的面目。海灵号那时在早晨进入深水港,但在杜德蒙的要求下,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一直等到天黑才从这座城市踏上向东的道路。 在他六年前和凯蒂回到深水城的时候,崔斯特已经敢于以卓尔的身份公开出入这座城市了。不过那并不代表他在这里找到了惬意的生活。每走一步,都会有无数眼光盯在他的脊背上,不止一个无赖曾经向他挑衅。崔斯特避开了这些无理取闹,但他知道,他迟早会陷入这种争斗,或者遇到更糟糕的事。一个隐藏的弓箭手就会让他莫名其妙地死去,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肤色。 这时,海灵号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他的老友杜德蒙在这座大城的港口区拥有相当的名誉。不久以后,崔斯特就在深水城得到了广泛的接受。特别是在码头街,杜德蒙船长为了提高他的声誉,出了很大力气。无论海灵号停泊在什么地方,最不寻常的黑暗精灵——崔斯特·杜垩登的名字就会随海灵号的英雄船员们四处传扬。崔斯特脚下的道路开始变得平坦,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满意了。 所有这些经历,凯蒂和关海法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凝视着她们,年轻女子和两名海灵号的船员坐在一起,黑豹蜷伏在她腿边的地板上。关海法已经成了美人鱼之臂的顾客们的吉祥物。崔斯特很高兴能在战斗以外的时候,仅仅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而呼唤关海法。崔斯特很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凯蒂叫黑豹来,是因为她觉得脚有些冷。崔斯特并不反对,但在卓尔的思想中,他切实地感到杜德蒙可能遇到了麻烦。关海法也许要完成表达友爱以外的工作了。 片刻之后,卓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望着走进美人鱼之臂的杜德蒙船长,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杜德蒙环视一遍四周,最后望定崔斯特,向吧台走来。 “卡林杉酒。”变形怪向酒吧招待喊了一句,他从杜德蒙的思想里知道,这是那个人惯常的饮料。在他们两个短暂的共处时间里,变形怪了解了许多关于杜德蒙船长和海灵号的事情。 崔斯特转身趴在吧台上,“你迟到了。”他仔细地观察船长,竭力想看出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一点小问题。”伪冒者安慰他。 “关儿,怎么了?”凯蒂温柔地拍了拍关海法的脑袋。黑豹抬头望向崔斯特和杜德蒙,她的耳朵紧紧地贴在脑后,胸腔中回荡着低沉的吼叫。“你看到了什么?” 关海法仍旧紧盯着他们两个,但凯蒂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她以为这位同伴只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只老鼠。 “卡维。”伪冒者对崔斯特说。 游侠好奇地看着对方,“卡维?”崔斯特知道这个名字,剑湾的每个水手都知道这座小岛。不过这座遥远而荒僻的岛屿在大多数海图上都没有记录。 “我们必须去一趟卡维。”伪冒者直接盯着崔斯特的眼睛。变形怪完美的模仿使崔斯特对他无法产生丝毫怀疑。 不过这个主意还是让崔斯特感到非常奇怪。卡维只是流传在水手中间的一个故事,大家都说那座诡秘的岛屿是一个女巫的家。虽然有一些水手坚持说曾经到过那里,但还是有许多人怀疑它是否存在。杜德蒙以前绝对没有和他谈起过这座岛。船长现在却突然声明他们必须到那里去一趟,这完全把卓尔搞糊涂了。 崔斯特再次审视杜德蒙,注意到了对方僵硬的表情。他在这里仿佛非常不自在,而这一直是他在码头街最喜欢的酒馆。崔斯特相信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杜德蒙感到身心交疲,所以他才会耽误了这么久。也许是一个秘而不宣的深水城领主突然拜访了他,甚至可能是神秘的凯尔本,否则,杜德蒙不会显出如此烦乱的样子。也许杜德蒙的声明另有隐情。在过去的六年里,海灵号曾经有许多次接受过深水城领主的私人任务,甚至还有比这个更古怪的命令。所以卓尔并不对此感到过于诧异。 崔斯特和变形怪都没有注意到关海法。黑豹低伏在地面上,缓慢地潜行到杜德蒙背后,双耳始终紧紧向后抿住。 “关海法!”崔斯特出言责备她。 变形怪转过身,被扑来的关海法一下子压倒在吧台上。如果变形怪够聪明,扮足了杜德蒙普通人的样子。也许今天的事情就只是一场闹剧而已。但怪物认出了关海法,或者至少知道她并非来自主物质界。如果变形怪能在第一眼就看出这只黑豹的来历,那黑豹也不会不知道他的底细。 纯粹出于本能,变形怪挥手将六百磅重的黑豹打到了酒吧中心的地方。 这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当伪冒者转头看向崔斯特的时候,卓尔已经抽出了双弯刀。 “你是谁?”崔斯特问。 怪物嘶吼一声,伸手抓住了一柄弯刀的刀刃。崔斯特试探性地用另一柄弯刀的刀面抽击他,卓尔仍然害怕是某种魔法控制了杜德蒙,所以刀面只是打在了伪冒者的脖子上。 怪物抓住了第二柄弯刀,用肩膀将崔斯特撞到一边。酒馆中的其他人都认为这只是另一次普通的打架。但海灵号的船员们,特别是凯蒂·布莉儿都看出了其中的古怪。 变形怪冲向门口,随手打开一个挡路的水手。那是海灵号的成员之一。 凯蒂举起锁心弓,一团银色的火花在变形怪头边的墙壁上爆炸。怪物转身望着她,大声地吼叫。但一团六百磅重的黑影突然埋住了他的脑袋,又把他扑倒在地。这一次,关海法知道了敌人的力量,大猫趴在他的后背上,四颗匕首般的犬齿刺入了怪物的脖颈。崔斯特立刻赶到了他们身边。凯蒂、维兰·麦森和其他人紧随在后,其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美人鱼之臂的老板也跑了出来,他是想看看刚才那枝箭有没有毁掉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崔斯特抓住伪冒者的头发,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另一只手撕揪他的面孔,希望能抹掉他的伪装,但卓尔摸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变形怪张嘴咬向他的五指,逼得他只好把手撤向一边。 关海法咆哮着收紧了双颚,将怪物的面孔猛撞在地板上。 “搜查码头街!”崔斯特召唤维兰,“尤其要注意你最后看见船长的地方!” “但……”维兰指着倒在地上的伪冒者,仍旧犹豫不决。 “这不是杜德蒙船长,”崔斯特对他说,“他不是人类!” 维兰向几名海灵号的船员挥了挥手,带头冲出了酒馆。跟着跑出去的还有许多自称为失踪船长朋友的水手。 “召唤巡逻队!”崔斯特高喊,接着他又对凯蒂说,“准备好你的弓。”凯蒂点点头,将另一枝箭扣在弓弦上。 卓尔和关海法最终制服了变形怪,用酒吧招待送来的粗缆绳将他捆死,让他立在墙边。 “你到底是什么?”崔斯特的声音变得凶狠。怪物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发出恶鬼一般的笑声。 卓尔并没有用暴力予以回击,只是严苛地盯着这个伪冒者。实际上,崔斯特的心情非常沉重。自始至终,这个伪冒者都只是在盯着他,向他狂笑,这样他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冷。他并不害怕死亡,他从来也没有怕过这件事。但他畏惧自己的以往,他不敢做这样的想像,魔索布莱城的邪恶力量在深水城找到了他,善良的杜德蒙船长因为他而失掉了性命。 这是崔斯特·杜垩登所无法承受的。 “如果你让杜德蒙船长活着回来,我就饶你一命。”卓尔说。 “你没有资格和这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崔斯特不认识的水手说道。卓尔转头向他怒目而视,那名水手立刻闭上嘴,向后退去。他不敢冒犯这位盛怒中的黑暗精灵,崔斯特的战技在全深水城都闻名遐迩。 “用你的性命换杜德蒙。”崔斯特又对变形怪说了一遍。换来的仍然是一阵凶恶的笑声和一口唾液。 崔斯特连番掴击怪物的双颊。最后,他一拳打歪了变形怪的鼻子,但弯曲的鼻梁就在崔斯特眼前恢复了原状,完美地表现出杜德蒙船长的模样。 怪物嚣张的表情和肆无忌惮的笑声使卓尔怒不可遏,他用全力殴击这个伪冒者。 凯蒂抱住崔斯特,将他拖到一边。她的一个眼神就让崔斯特清醒过来,并对自己的鲁莽而羞愧不已。 “他在哪儿?”崔斯特问变形怪。当怪物继续向他发出嘲笑的时候,关海法用后腿立起,将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在离他的面孔不到一寸的地方大声吼叫。怪物安静下来,他知道,关海法清楚他的底细,能彻彻底底地毁了他。 “让魔法师来看一眼。”一个水手突然建议。 “罗毕拉!”另一个船员喊道。他是酒馆里除了崔斯特和凯蒂以外惟一剩下的一个海灵号船员,“他一定知道该怎样叫这个东西开口。” “去叫他。”凯蒂大叫。那个人马上就冲了出去。 “一位牧师,”另一个人说,“一位牧师可能更……”那个人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怪物。 在这一切纷乱中,变形怪一直没有说话。他和关海法互相瞪视,却没有任何行动。 去叫罗毕拉的船员刚刚离开,就有另一个海灵号的船员跑进来,报告说杜德蒙已经被找到了。 他们一起离开酒馆。崔斯特押着变形怪,关海法走在另一边,凯蒂断后,搭在塔玛瑞上的银色箭头几乎碰到了怪物的后脑。他们在下水道的盖子还没有完全掀起时就走进了那条小巷。一个船员跳入臭气熏天的下水道,把他的船长扛了出来。 杜德蒙轻蔑地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变形怪,“你也许能改变你的外形,”他立起身,抹掉身上的污泥,迅速恢复了从容不迫的高雅气质,“但他们了解我,也知道你。” 变形怪毫无反应,崔斯特将闪光紧紧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关海法时刻保持着警惕。凯蒂走到杜德蒙身边,想帮助这个受伤的人。 “我能借你的弓靠一下么?”船长问。凯蒂不假思索便将塔玛瑞递给了他。 “他一定是个巫师,”杜德蒙对崔斯特说,不过船长也怀疑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受伤的杜德蒙虚弱地靠在弓背上,“如果他说一个字,发出一个声音,就切开他的喉咙。” 崔斯特点点头,将闪光又向下按了一些。凯蒂伸手握住杜德蒙的胳膊,但船长挥开她的手,示意她走在前面,自己则紧跟在她的身后。 ※※※※ 在遥远的深渊魔域,灰色的烟雾中,厄图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这一切。陷阱已经设好,也许和这个强大的塔那魔派遣变形怪前往深水城时料想的不太一样,但它毕竟已经设置好了。也许现在的情况更加混乱,更加难以预料,更加妙不可言。 厄图很清楚崔斯特·杜垩登的心理,只要他听到了卡维,就已经足够了。这一晚,他们的身上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为了探究真相,他们会自觉自愿地跑到那座岛上去。 这个魔王要获得更大的乐趣,以补偿他在深渊魔域苦忍了这许多年的时光。厄图本可以用更加方便的办法把信息传递给崔斯特,但他还是安排了变形怪和等在卡维岛上的瞎眼女巫,这都只是为了整个过程更加有趣。 对于厄图来说,最大的乐趣无异于亲手撕裂崔斯特·杜垩登,把他身上的肉一点点扯下来,当着他的面慢慢吃下去。 这个贝勒魔族为他的想法而狂吼不止,按照他的构想,这一切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 ※※※※ 杜德蒙尽量站直身体,同时不断挥手拒绝别人的援助。船长强打精神,跟着缓慢走向巷子口的凯蒂·布莉儿,朝崔斯特、关海法和那个被捉住的变形怪挪去。 杜德蒙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到那只怪物身上。他明白这只怪物的邪恶,甚至能直接感到它的压迫感。怪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痛激起了他的恨意,而更加让他无法容忍的是,这只怪物竟然冒用他的形体。望着仍然是海灵号船长外表的变形怪。杜德蒙几乎无法压制胸中的怒火。他走在非常靠近凯蒂的位置,紧盯着他们的俘虏。 在靠近码头街的地方,崔斯特无声地站在被绑住的伪冒者身边。但他和许多围观的人都在注视受伤的船长,没有人注意到变形怪正在重塑他的形体,将两只胳膊从绳索中脱离出来。 崔斯特刚抽出第二柄弯刀,就被怪物猛力推开。变形怪向巷子口冲去,关海法在后紧追。怪物的后背长出翅膀,他高高跳起,企图飞入不见五指的夜幕。 关海法冲上去,全力跃起。杜德蒙船长从凯蒂腰间的箭袋中抽出一枝箭,凯蒂回头时,看见杜德蒙已经扯开弓弦,她急忙闪向一边,银箭从塔玛瑞上激射而出。 变形怪已经飞到二十尺的空中,但跃起的关海法还是将前爪刨入他的身体,她的利齿戳穿了怪物的脚踝。变形怪的肢体立刻开始剧烈波动,黑豹牙爪周围的怪物皮肉翻转收缩,从黑豹的束缚下脱退出来。这时,塔玛瑞发出银色闪电,击中了变形怪背后双翼中间的地方。 关海法用足底的肉垫轻轻落地,随之跌落于尘埃的是变形怪尚未变冷的尸体。 崔斯特冲到黑豹身边,其他人紧随在后。 怪物的形体再次发生变化,成为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人形。他的头顶光秃,全身皮肤平滑如镜,没有任何一点皱纹。细长手掌上的手指连成一片,没有分缝。他全身的每一个部分都没有任何特征,仿佛只是一个粗略成型的人偶。 “变形怪,”杜德蒙说,“看来皮诺契对我们最近的一次行动非常不满。” 崔斯特点点头,让自己相信船长的推断。这件事和他无关。和他的身世与故乡没有瓜葛。 他只能相信如此。 ※※※※ 厄图仔细地观赏着这幅情景的每一点细节,并为不必向受雇的变形怪支付酬金而感到高兴。但能够指引海灵号前往那个隐密小岛的向导终究是失去了,这让魔王感到一丝不快。不过,这个贝勒魔族确信,种子已经撒了下去。 变形怪有效地激怒了杜德蒙,崔斯特也听到了那座岛的确切名称,自然会告诉船长。他们都不是胆小的人,危险和诡秘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崔斯特和杜德蒙将找到前往卡维的路。那个瞎子女巫会把魔王的讯息传递给他们。厄图不必等很久。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四章 不请自来的“援助” 
海灵号出海的时间向后拖延了两个星期,航线也转向南方。杜德蒙船长的解释是他们在博德之门还有未完成的生意,那是剑湾最大的港口之一,位于深水城和卡林港之间。没有人对这个解释产生公开的质疑,但大家都感到了他的局促不安,甚至是踌躇不决。他们从未见过这位镇定自若的船长曾经表现出这样的心绪。 在海灵号离开深水城四天以后,船长恢复了往日的风度。那时,海灵号的瞭望员发现了一艘甲板上挤满了人的横帆船。一艘快帆船一般会装载四十到五十人;而为了能在攻击其他船只时占有压倒性优势,再将战利品迅速带回到岸上,一艘海盗船一般会带有三倍于这一数量的船员。海盗船不会载运货物,它们只载运海盗。 如果杜德蒙曾经表现出软弱的样子,他现在则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海灵号全速航行,凯蒂·布莉儿从肩上取下塔玛瑞,向瞭望台爬上去。罗毕拉受命站到船尾的位置上,用魔法为海灵号加速。但从西北方吹来的强劲海风鼓满了海灵号和海盗船的帆篷,这次追击无疑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中央甲板,船上的乐师奏起一段振奋人心的乐曲。崔斯特比以往更早地从船头跳下来,站到操舵的杜德蒙身边。 “如果我们俘虏它,应该把它拖到什么地方?”卓尔问,这在外海是一个经常会被问到的问题。他们现在还是离深水城更近一些,离博德之门远一些。但现在海上正是北风盛行的季节,向南航行显然要合适得多。 “奥卢。”杜德蒙毫不迟疑地回答。 崔斯特感到几分惊讶。奥卢是深水城和博德之门之间一座完全暴露在强风中的岩石岛屿,上面有一座独立的城镇,镇里没有多少人口,那里的武装很难监押一整船的海盗。 “让那里的船匠修葺那艘船?”卓尔满腹疑虑地问。 杜德蒙点点头,脸上的线条变得坚硬,“奥卢得到过深水城很多恩惠,他们要看管这艘海盗船,直到另一艘从深水城前来的船只把它拖走。我会让罗毕拉同深水城取得联系。” 崔斯特不再说话。船长的话看起来非常符合逻辑,但又很不对劲。卓尔明白,这次并非海灵号的常规航行。杜德蒙从不曾留下被俘的船只和人员让其他人处理。在波浪翻滚永世不变的汪洋中,时间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海灵号平时都是在海上四处巡行,如果找到一艘海盗船,就俘获或者击沉它,然后回到一座盟友的港口里。这一历程往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没人会在乎。 “我们在博德之门的业务一定非常紧急。”卓尔面带疑虑地偷望了船长一眼。 出发以来第一次,杜德蒙转头直盯着他,长久未发一言,“我们不去博德之门。”他终于承认了。 “我们去哪里?”崔斯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惊奇。 船长摇摇头,移开视线。稍稍调整了一下舵轮,让海灵号紧跟在快帆船后方。 崔斯特闭上嘴,他知道,杜德蒙能向他承认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博德之门。已经是对他很大的尊敬了。他也知道,船长对他充分的信任。他们的当务之急是那艘海盗船。它仍然远远地跑在前面,方形的帆篷几乎消失在蓝色的地平线下。 “法师,风还要大!如果我们没有更多的风,黄昏之前我们不可能追上它。”杜德蒙头也不回地向罗毕拉高喊,魔法师嘟囔了一声,向船长挥了挥手。 崔斯特向杜德蒙笑了笑,然后向前走去,回到了船头的帆桁上,继续享受海洋的气息和飞溅的浪花。波涛在海灵号周围呼吼,他需要在这种孤独的环境中思考和准备。 他们追赶了三个小时,海盗船才进入凯蒂·布莉儿的观察范围,她在瞭望台上再次确认了对方海盗船的身份。这时正是白天漫长的夏日,太阳还挂在西方的半天中。追击者们知道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截住对方,否则,他们就会趁着黑夜逃遁。罗毕拉可以对海盗船施展锁定魔法:但这艘海盗船无疑也拥有一个魔法师或者牧师。虽然不会像罗毕拉那样强大,想要消除锁定魔法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海盗船从不会在远离它们的秘密港口的地方行动,海灵号不可能追到它们的老巢去,海盗在那里将会得到盟友的帮助。 杜德蒙看起来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他们以前曾经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失去过目标,所以也无法保证会再次出现这种情况。不管怎么说,海上总会出现需要追缉的罪犯。但在崔斯特偷偷望向船长的眼中,杜德蒙还从没有显出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明显,虽然杜德蒙从不曾谈及深水城里发生的那起神秘事件,但它无疑占据了船长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心神。 卓尔握紧飞帆的缆索,叹了口气。杜德蒙会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和他说这些事的。 海风有所减弱,海灵号的追击速度逐渐加快。看起来那艘海盗船已经无处可逃了。在漫长而乏味的追击过程中已经各自走开的吟游诗人重新聚集起来,开始演奏音乐。崔斯特知道,海盗们很快就会听见这里的乐声,这首乐曲将穿越波浪,告诉他们末日的降临。 现在,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虽然战斗迫在眉睫,但船长的表情却放松下来。崔斯特尽量使自己相信,杜德蒙的平静是因为他确信他们会捉住这艘海盗船。每件事都会顺利地过去的。 “船尾有大浪!”喊声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不止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崔斯特望向凯蒂,她正用望远镜瞄向海灵号后方,同时疑惑不解地摇着头。 卓尔溜过船栏,向船舷外探出身去,端详着那个不明追踪者。他看见一片如山的雪浪,其间露出一支似乎是杀人鲸背鳍的东西,但世界上任何一条鲸鱼都不可能游得这么快。和船上其他人一样,崔斯特立刻察觉到,这不是自然界的生物。 “它要撞上我们了!”船尾弩炮台上的维兰·麦森发出警告。在他说话的时侯,这只奇怪的追踪者突然转向海灵号的右舷,和纵帆船并排前行。 崔斯特看得出来,这不是鲸鱼。无论它是什么,当它在距离海灵号二十码的地方疾行时,激起的水墙直接拍打在纵帆船的船身上。卓尔认为他在水花里看见了一个身体——一个人的身体。 “那是个人!”凯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更加证实了崔斯特的怀疑。 所有船员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看那个人冲过海灵号,向快帆船追去。 “一个魔法师?”杜德蒙问罗毕拉。 罗毕拉耸耸肩,其他人也只是在茫然地摇头。“问题是,”魔法师最后开口道,“他到底是哪一边的?朋友还是敌人?” 很显然,快帆船上的那些人同样不知道这个水中人的来历。一些海盗靠在船栏上呆呆地望着他,更多的海盗则拿起了十字弩。海盗船的弹射器向他发射了一团燃烧的沥青,缓慢的火团终究无法赶上迅疾如风的追踪者,只能无奈地落进海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嘶嘶”声。追踪者轻松地绕到海盗船前面,身边的水花随即低矮消散,最终露出他穿长袍的身躯和背后一个巨大的包袱。他站在海浪的尖端,飞快地晃动手臂,大声呼喊。他离海灵号太远,崔斯特他们谁也听不到他到底在喊什么。 “他正在施展法术!”凯蒂从瞭望台上发出警告,“他要……”她突然停住话头,关心地望了一眼崔斯特。虽然远在下方的卓尔无法弄清她的意思,但他能看出,凯蒂陷入了某种困惑。她摇着头,仿佛在否定某件事情。 海灵号甲板上的人们都在努力确定当前的状况。他们看到海盗们在面对那个追踪者的地方骚动不休,不断有喊声和硬弩发射的声音传来,但那个人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突然间,一片可怕的闪光迫使人们不得不紧闭双眼。海盗船后方出现了一个巨大而且不断膨胀的白色光球。红色的火云直冲天际,又弥漫成厚重的浓雾,覆盖了光球周围大片的地方,将海盗船和施法者全部吞没在其中。直到海灵号靠近了浓雾的边缘,杜德蒙才慢慢降低船速。他低声地骂了一句,驾船沿浓雾边缘缓缓巡曳。 船员们在船舷后整装待命,弩床和船尾的弩炮已添好弹药,控弦待发。 在清风的吹拂下,浓雾开始飘移消散。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单手托腮,就站在那场骇人爆炸正中心的位置。 “不可能。”凯蒂失声向崔斯特喊道。 实际上,崔斯特也认为这绝不可能。他注意到那件大红色的袍服,上面绣满了魔法符文和奇异的图形,它们表现了魔法师在施法时各种古怪的姿势,还有一些是本应该被高位魔法师写入法术书的内容。崔斯特同样认出了那个秃头顶和那张娃娃脸。上面的两个酒窝和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有那一头又长又直的褐发。在耳后被紧紧地束在一起,仿佛是站立在头顶上。 “他是什么?”杜德蒙问卓尔。 “不是什么,”崔斯特纠正他的话,“而是谁。”卓尔轻笑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他是谁?”杜德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严厉。崔斯特开心的笑声显然影响了他。 “一位朋友,”崔斯特回答,他抬头望向凯蒂,“长鞍镇的哈寇·哈贝尔。” “哦,不。”罗毕拉呻吟了一声。像所有的魔法师一样,罗毕拉久闻长鞍镇和古怪的哈贝尔家族的威名,这个最为危险,也最为莫名其妙的法师家族着实为这个多元宇宙增添了不少光彩。 片刻的工夫,雾气就已经消散了大半,杜德蒙和他的船员们已不再那么紧张。直到空气几乎完全恢复透明,他们再次看到了那艘海盗船。它已经远远地跑走了。杜德蒙几乎马上就要发令继续追赶,但他看了看低沉的红日,计算了一下两船间的距离,决定今天还是就此罢休。 魔法师哈寇·哈贝尔的身形现在已经清晰地显露出来。他就站在海灵号右侧船头十几码的地方。杜德蒙将舵轮交给一名船员,和崔斯特与罗毕拉走到船舷边。凯蒂也从主桅上下来,加入他们。 哈寇面无表情地站在水面上,盯着海盗船消失的地方,随着翻滚的海浪不停地上下起伏。蓝白相间的水花总是想添噬他的脚趾,但浮水魔法让它们总是无功而返。 最后,哈寇转身面向海灵号,看着崔斯特和其他人,“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摇了摇头,“看来我的瞄准有问题。” “真不错。”罗毕拉喃喃地说道。 “你要上船来么?”杜德蒙问那个人。而这个问题,或者说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未踏在甲板上的处境,让哈寇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哦,是的!这真是个好主意,很高兴我能找到你们。”他看了一眼脚下,“我不知道我的法术能坚持多久……” 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法术突然失效了,魔法师眨眼间便被海水没过了头顶。 “我很吃惊……”趴在船栏上的凯蒂漫不经心地说。 杜德蒙让船员跳下海去把魔法师捞上来,然后惊诧地望着身边的朋友们,“他就用这么一个不可靠的法术在外海游荡?在这里,他几乎不可能找到我们,甚至不可能找到任何船只……” “他是哈贝尔家的。”罗毕拉干巴巴地回答。 “哈寇·哈贝尔。”凯蒂又强调了一句。 杜德蒙摇晃着脑袋,但看到微笑的崔斯特,他的心情终于也感到了一丝轻松。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五章 短暂的思考 
红色的长袍被挂在桅杆高处的地方迎风飞舞,而他的主人则裹着一张毯子站在甲板上大打喷嚏,把唾沫星喷到周围的每个人脸上。他拼命控制自己,但还是冲着正准备进行自我介绍的杜德蒙打出了最响亮的喷嚏。 “让我来介绍长鞍镇的哈寇·哈贝尔。”崔斯特对杜德蒙说。哈寇伸出手,毯子从肩膀上滑下来,露出他的皮包骨。魔法师手忙脚乱地想抓住毯子,结果却抓了个空。 “还是让他赶快吃顿饭吧,”在崔斯特身后躲唾沫星的凯蒂“咯咯”地笑着说,“他大概快饿死了。” 哈寇的面皮有点发红。罗毕拉离开他们,走时还摇着脑袋,暗自担心这位哈贝尔还会闹出什么事故。 “你来这里做什么?”杜德蒙问,“这里可是远离陆地的外海。” 哈寇看了看崔斯特,“我是接受邀请而来的。”他故意放慢了声音,看到卓尔没有做出任何表示,魔法师显出不安的神情。 崔斯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我确实受到了邀请!”魔法师有些恼怒,“是你叫我来的,”他又转向凯蒂,“还有你!” 凯蒂望向崔斯特,卓尔耸耸肩,摊开双手,显然他并不明白哈寇在说什么。 “哼,好啊,你们就是这样问候朋友的吗?”被激怒的魔法师显得有些结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绝不能希望一个卓尔精灵会有什么好记性。当一个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站在你面前时,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了吗?是啊,那可真是件麻烦事。” “你在说些什么?”崔斯特不得不开口,“我记得你的名字。” “这可真不错!”哈寇咆哮道,“否则我就该疯了!”他愤慨地打着响指,“劈啪”的声音让他冷静下来。他迷惑地呆立着,很长时间一言未发。仿佛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别人说话。 “哦,是的。”哈寇最后直盯着崔斯特。魔法师的表情变得严肃,却很快又浮现出满脸的好奇。 “你在说些什么?”崔斯特又问了一遍,竭力想弄清楚哈寇的意思。 “我不知道。”魔法师承认。 “你刚才告诉了我们你到这里来的原因。”杜德蒙插了一句。 哈寇又开始打响指。“那个法术,当然!”他快乐地说。 杜德蒙叹了口气,“很明显,这是个法术。”船长缓慢地说道,尽量想从魔法师不知所云的话里搜集信息。 “不是一般的法术,”哈寇打断了他的思路,“那是我的新法术,命运迷雾。” “命运迷雾?”杜德蒙感到大惑不解。 “嗯,非常好的法术,”哈寇兴奋地说,“它能作用于你的人生,向你显示你将到哪里去,我想它甚至会直接把你送过去。但它不会告诉你为什么。”魔法师用一只手握住尖翘的下巴,他的毯子又滑到地上,但这次他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嗯,我应该注意在这方面加以改进,这样我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不知道?”凯蒂急忙把头探到船栏外面,让视线躲开魔法师瘦骨嶙峋的屁股。 “我怀疑它带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受到了某个邀请。”哈寇回答。 凯蒂·布莉儿的脸上充满了怀疑,崔斯特也一样。 “这是真的!”哈寇激动地高喊,“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忘事,别说你们没有说过!那时,你,还有你,”——他从崔斯特望向凯蒂,气愤地挥动着手指——“在六年前路过长鞍镇的时候,你们说非常希望能和我重逢,‘只要你知道我们在你附近。’这不是你们当时说的吗?” “我不是……”崔斯特开口道。但哈寇挥手示意他安静,然后冲向他带来的那个巨大的包裹,那东西正湿嗒嗒地躺在甲板上。他的毯子被他彻底扔在地上,让凯蒂只能马上回过头,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海景。 哈寇从背包里拖出一个小长颈瓶,赶忙又重新披上毯子,跳回到崔斯特面前。挑衅似的在卓尔面前大声打了个响指,拔开瓶塞。 从瓶子里传出一个声音,那是凯蒂·布莉儿的声音——“只要你知道我们在你附近,就来看看我们。” “所以,”哈寇使劲把塞子塞住,用胜利的声音说道,“我就到这里来啦。”他双手叉腰,再不说一句话。 崔斯特连忙赔笑。 “我们在哪里?”魔法师转头问杜德蒙。 船长看了看卓尔游侠,崔斯特只能耸耸肩作为回答。 “来吧,我来指给你。”杜德蒙说着带魔法师向船舱走去,“不过先要给你拿些衣服穿。” 他们两个离开之后,凯蒂·布莉儿回到朋友中间,罗毕拉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离去的两个人。 “祈祷在他离船之前,我们不会再遇上海盗吧。”海灵号的法师说。 “哈寇会帮助我们的。”凯蒂反驳。 “那我就要更加诚心地祈祷了。”罗毕拉嘀咕着离开众人。 “你以后要对你说的话更加注意些。”崔斯特提醒凯蒂。 “即使我不说,你也会说的,”年轻女子毫不示弱,“而且,哈寇确实会帮助我们的。” “有他在,我们很可能会被大火或者洪水吞没。”崔斯特继续提醒她。 凯蒂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他们望着舱门,杜德蒙和哈寇正要进去。 “那么你在我们的海盗朋友身上施加的就是命运迷雾喽?”杜德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力一些。 “哦?那个吗?哦,不是不是,那是个火球,我很擅长打火球!”这个哈贝尔停了一下,垂下眼睛,跟着杜德蒙走进船舱。“不过我确实瞄得不够准。”哈寇低声承认。 凯蒂和崔斯特彼此望了望。然后又看着罗毕拉。“祈祷吧。”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 ※※※※ 崔斯特和凯蒂那一晚一直和杜德蒙在一起。自从离开深水城之后,船长一直显得很有精神。两个朋友再三为哈寇的到来向船长道歉,但杜德蒙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他甚至表明自己并不为哈贝尔的到来感到有什么困扰。 最后,杜德蒙坐回到椅子里,用绸巾拂拭着整洁的山羊胡,严肃地盯着两个友人。他们安静下来,心知船长有更重要的事情对他们说。 “我们到这里并非出自无心。”杜德蒙坦率地承认。 “也不是要去博德之门,”崔斯特推测,这是他一路以来一直抱有的怀疑。船长声称他们的目的地是博德之门,但他始终也没有让海灵号靠海岸航行。如果要去博德之门,沿岸航行无疑更加直接,更加安全,也更容易遭遇海盗。 很长时间,三个人谁也没说话。最后,船长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我们转向西方,去明檀。” 凯蒂张大了嘴。 “一个自由港。”崔斯特做出注解,也是警告。明檀岛是著名的海盗与亡命徒的天堂,一个野蛮和无法无天的地方。像海灵号这样为正义而战的船只怎么可能会被那样一座港口接纳呢? “一个自由港,”杜德蒙表示同意。“对海盗自由,对海灵号也自由,我们需要从那里获得情报。” 崔斯特没有出言置疑船长,但他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怀疑。 “深水城的领主们让我全权管理海灵号,”杜德蒙的声音有些严厉,“她是我的船,我有权力决定她的行止。我能带她去明檀,带她去月影岛,去罗瑟姆岛。全凭我的意愿,没人能阻止我!” 崔斯特坐回到椅子里。船长严苛的话语让他感到震惊。他们一直是知心的朋友,杜德蒙以前从未曾把他当做下属看待。 船长在卓尔失望的眼神中退缩。“请原谅。”他低声说。 崔斯特从椅子里向前探身,臂肘支在桌面上,让自己更加靠近杜德蒙,“卡维?” 杜德蒙直视他的双眼,“变形怪提到了卡维。我必须去那里一趟。” “你不认为这会是一个陷阱么?”凯蒂加入讨论,“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让你去的?” “谁?”杜德蒙问。 “那些派来变形怪的人。”凯蒂推测。 “谁?”杜德蒙又问了一遍。 凯蒂耸耸肩,“也许是皮诺契?或者是其他痛恨海灵号的海盗?” 杜德蒙和崔斯特都靠回到椅子里,船舱又陷入沉默。 “我不能继续在剑湾四处游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相信你也不能。”船长为他的行动做出解释。崔斯特闭上紫罗兰颜色的双眼,他无法否定船长的话。“他们一定是很强大的家伙,变形怪绝不是普通人能够驱使的。他们要看到我和海灵号的毁灭,我必须找出他们是谁。我从没有在需要战斗时逃跑,我的船员们也不会。任何不准备到卡维去的人都可以在明檀上岸。我会用自己的钱资助他们回深水城去。” “会有不止一个人想离开。”凯蒂承认。 “但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卡维是否真的存在,”崔斯特提醒船长,“有很多人自称去过那里,但那些无非是水手们的醉话和吹牛。” “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去找到它。”杜德蒙断然抛出这句话。崔斯特和凯蒂都不想和船长发生正面冲突,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也许你们的魔法师朋友来加入我们并不是一件坏事,”船长继续说道,“另一个熟悉神秘世界的魔法师会帮助我们解决我们现有的问题。” 凯蒂和崔斯特交换了一下怀疑的眼神,杜德蒙船长显然对哈寇·哈贝尔毫无了解!他们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是在一起共进了晚餐,并说了一些关于船只和船员们的日常事务。杜德蒙执意要去明檀,崔斯特和凯蒂只好陪着他一起去。 饭后,两位友人在几乎没有人的甲板上散步。满天的星星顽皮地冲他们眨着眼睛。 “船长挑起了你肩上的重担。”凯蒂突然开口。 片刻的惊奇之后,崔斯特点了点头。 “你认为深水城的那件事要由你来负责,而不是杜德蒙和海灵号。”凯蒂继续说道。 崔斯特停下脚步,凝望着这位女子。像往常一样,她的眼睛看穿了卓尔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在凯蒂面前,永远只是一本摊开的书。 “你总是认为所有危险都来自你的出生地。”凯蒂走到船栏边,望着海面上随水波一同荡漾的星光。 “我有很多敌人。”崔斯特来到她身边。 “你把他们都踩在了脚下。”凯蒂笑着说。 崔斯特分享了凯蒂的欢笑,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这次他相信,此事与他无关。几年以来,这个巨大的世界已经成了他的舞台。来自魔索布莱城的威胁原本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现在看起来也成为了过去的事情。在这星光夜,在凯蒂的身边,魔索布莱城已经成为数千里外和许多年前的往事。崔斯特·杜垩登感觉到真正的自由与轻松。他不害怕明檀和那些神秘的孤岛,那些鬼怪的谣传并不比鬓旁的微风更加重要。崔斯特·杜垩登并不害怕危险。走在刀刃上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杜德蒙遇到了麻烦,崔斯特的弯刀时刻都会来到他的手上。 他望向凯蒂,神弓塔玛瑞就斜搭在她的肩上,华丽的佩剑卡基德一直插在她的腰间;他又想到忠实的关海法。崔斯特不害怕危险,只有内疚之情才能让他弯下刚强的肩膀。他不应该为这件事而感到内疚,杜德蒙受到的袭击和海灵号选择的路线不应由他负责。他只是杜德蒙的一名部下,一名自愿的部下。 他和凯蒂享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和浪花,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篇 命运迷雾 
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处在世界的中心,整个世界都在围绕我们运行,也因为我们才能运行。人们管这种想法叫做狂妄自大,或者是自以为是。这就是社会的问题,个体与群体的冲突,个体的意愿往往和群体的需要发生矛盾。我们永远无法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只是我们的一个梦,不是吗? 我不相信这样的想法是狂妄自大或者自以为是。这只是我们个人的感知。我们可以体会别人的想法,但我们绝不可能通过别人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或者评判各种事件对另一个人思想和心灵所产生的影响。即使是对于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也做不到。 但我们必须去尝试,为了这个世界,我们也必须去尝试。这是我们能为我们的社会所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它包含着最基本、也最为不可否认的利他主义因素。但这里也存在着我们必须面对的矛盾。从逻辑上来讲,我们不可能像关心我们自己一样关心他人,但如果我们都将自己的需要和愿望置于社会的需要之上,我们将没有社会可言。 我们来自魔索布莱城,那是一座卓尔的城市,也是一座充斥着自私之心的城市。我在那里见证了私欲的泛滥,也见证了它的惨淡收场。到最后,那里的社会完全崩溃了,为了私欲而进行的奋斗变毫无价值。 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所知道的每一种价值都来自我们和身边事物的相互关联。爱与友谊都是无法度量的。 因此,我们必须克服我们的私心,这是我们要尽力去做的,这也是我们一定要注意的。杜德蒙船长在深水城遇袭后,我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对于这件事,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的过去又在做恶,我的朋友又在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这样的想法让我痛苦不堪,我感到衰老和疲惫。后来,当我得知做这件事的可能是杜德蒙的旧日敌人,而不是我的敌人时,我才感到自己有更多的心力去进行战斗。 为什么是这样?我身边的危险始终没有减少,它们同样伤害了杜德蒙、凯蒂和其他所有关心我的人。 但我对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非常真实。我一直都知道并理解这种感情,虽然以前我可能并不明白它的源头。现在,我同样理解了这个源头,并为它而感到骄傲。我见过因为放纵欲望而带来的毁灭,我就来自那样一个世界。我宁可自己因为杜德蒙的过去而丧命,也不愿意他因为我的过去而死亡。我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它将折磨我,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无法坐视我所爱的人因为我而受苦、死亡。我宁可让我的血肉之心在胸腔中碎裂,也不能让我的灵魂之心被毁灭,因为那是爱的本源。我渴望并需要融入某种超过我的肉体的东西。 这样的感情,真是非常奇怪。它不受逻辑的束缚,不受本能的控制。在我们有限的时间里,在我们的人性中,我们能感觉到自我欲望在我们的人格上造成的缺陷,我们能感觉到团结的需要超过了个人的欲求。只有当我们承认并理解我们的缺陷时,我们才能超越它们。 我们需要彼此。 ——崔斯特·杜垩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六章 游牧民 
奇斯塔,雷加克的儿子。他现在正跪在柔软的苔原上,膝盖陷入泥土中。作为一个冰风谷的游牧民,他的个子并不算高,几乎还不到六尺,也没有大多数游牧民那样肌肉堆垒的身躯。金色的长发披在他的肩后,一双眼睛仿佛阳光辉映的蓝天。虽然他很少微笑,但那灿烂的笑容总是让人感到他灵魂的温暖。 越过苔原,奇斯塔能看见白雪皑皑的凯恩巨锥。它是这片被称为冰风谷的千里冻土带上惟一的山峰。这片苔原正处在浮冰之海和西北方的世界之脊支脉中间的风蚀带上。奇斯塔知道,只要他向凯恩巨锥走上几里,就能看见迪尼夏湖上渔船的桅顶风信带,它在这一地区的三大湖泊中排名第二。 对于奇斯塔来说,只要走过几里路,他就会进入一个不同的世界。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有十七个冬天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但他曾经游历过的地方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所知道的还要众多。他曾经响应沃夫加的召唤,和许多战士从冰风谷前往遥远的坚石镇。他的第九个生日就是在那次旅途中度过的,那也是他庆祝自己最终离开家庭,独立生活的日子。到了十一岁的时候,这位年轻的野蛮人已经与地精、狗头人和卓尔精灵交过手,坚石镇的领袖伯克斯加勇者也曾和他并肩战斗。正是伯克斯加决定野蛮人应该回到他们的故乡冰风谷,恢复他们祖先的生活方式。 奇斯塔见多识广,经历过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那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现在,他是一个游牧民,一个冻土苔原上的猎人。十八岁的生日正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那时,他将开始孤身一人的狩猎生涯。望着凯恩巨锥,他知道渔船正在迪尼夏湖、西方的都尔登湖和南方的红水湖上漂荡。他了解自己的渺小和这个世界的广大。从他跪着的地方走出几里路,他就能融入到这个广阔的世界里。他能想像布林·山德繁华的市场,那是湖边十镇中最大的一座。春天到来的时候,南方人就会赶着马车来到这里。他们穿着色彩光鲜的衣服,佩戴着五光十色的珠宝,用大价钱收买三座大湖中节头鲑鱼头骨的雕刻。 奇斯塔只能穿棕褐色的衣服,就像他脚下的苔原,像他们猎杀的驯鹿,像他居住了一辈子的帐篷。 但这位年轻人并不为此而感到沮丧,和他的祖先一样,他已经顺从了这种生活方式。奇斯塔无法否认,这样的生活中有一种简单之美,一个人的肉体和灵魂可以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得到锤炼。奇斯塔是一位年轻人,但他的智慧早已超越了他的年龄。人们都认为这是因为他的血统传承,他的父亲雷加克在沃夫加离开之后就曾经领导过统一的野蛮人诸部。永远不会失去控制的雷加克没有离开冰风谷去参与收复秘银厅的战役。他对此解释说他太老了,不想再做出改变现状的事情。雷加克一直待在野蛮人的主体社会中,致力于巩固游牧民部落间的联盟和加强野蛮人与十镇居民的联系。 当伯克斯加回来的时候,雷加克并不感到惊奇,他对回归的儿子和族人们表达了由衷的欢迎与问候。但这次回归还是为游牧部落的未来和野蛮人的领导权带来了很多问题。 “还有血迹么?”突然传来的问话声让沉思中的年轻人警醒过来。奇斯塔转过身,看到其他的猎人正站在他身后,伯克斯加也在他们中间。 奇斯塔点点头,指向地面上的红色斑块。伯克斯加刚刚用投枪射中一只驯鹿。能像他那样在远距离用投枪杀伤猎物的人并不多,但他也只是让那只野兽受了伤。对于逃跑的猎物,这些猎人会锲而不舍地展开追击。他们不会让一只受伤的猎物白白死去,这不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按照伯克斯加的话说:“住在十镇和世界之脊山南地的人不能有这样的浪费。” 伯克斯加走过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这个高个子的野蛮人领袖同样紧盯着远方的凯恩巨锥。“我们必须快些捉住那只野兽,如果它跑进山谷,矮人们就会偷走它。” 有几名猎人点头表示赞同,狩猎队全速展开追击。奇斯塔跟在他们后面,他的脚步因为首领的话而感到沉重。自从他们离开坚石镇以来,伯克斯加一直在说矮人的坏话,而他们不久以前还是最好的朋友和盟军。布鲁诺的矮人们曾经和他们共同浴血奋战,共同为胜利而欢呼。在坚石镇度过的短暂岁月留给他的最鲜明的记忆不是同卓尔的战争,而是随后而来的欢庆与和平。那时,他们和矮人共同分享彼此的快乐,还有那些古怪的斯涅布力,那些从附近村镇赶来的战士们。 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些都消失了?只是在离开坚石镇一个星期路程的地方,野蛮人的生活就完全改变了。美好的时光不再被提起,人们之间只流传着关于灾难和悲剧的故事。仿佛糜鹿部落、灰熊部落或其他古老的部落曾经屈尊俯就,像奴仆一样为外人做了许多苦役。这样的传言遍布世界之脊,又一直传回冰风谷。渐渐的,连这些话也没人说起了。 现在,有传闻说几十名矮人已经回到了冰风谷,伯克斯加的言论立刻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奇斯塔懂得这其中的原因。传闻中说,秘银厅的第八代王者——布鲁诺·战锤回来了。就在卓尔战争后不久,布鲁诺将秘银厅的王座交还给他的先祖冈达伦。他是战锤部族的创建者。几个世纪以来,他一直受到卓尔精灵的魔法监禁。 即使在他们之间的联盟最牢固的时期,伯克斯加和布鲁诺之间的关系也非常紧张。布鲁诺是沃夫加的继父,他已经成为野蛮人传说中无可匹敌的英雄。布鲁诺曾经为他铸造了强大的战锤——艾吉斯之牙,这柄战锤在沃夫加手里成为了野蛮人眼中最为荣耀的武器。 但在沃夫加离开人世之后,布鲁诺拒绝将艾吉斯之牙交给伯克斯加。 即使是在堡民谷同卓尔英勇奋战之后,伯克斯加还是没能走出沃夫加的阴影。奇斯塔能够理解这个野蛮人首领为什么要急于展开行动,让沃夫加蒙羞。他要使他高傲的人民相信,沃夫加错了,他不是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他甚至背叛了他的人民和他们的神。伯克斯加声称只有他们原来的生活和这片能让他们任意驰骋、无拘无束的辽阔苔原才真正地适合他们。 奇斯塔喜欢这种苔原上的生活,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反对伯克斯加的观点。但沃夫加一直是这个年轻人所敬爱的人,伯克斯加对于这位已故领袖的评论也一直都让他感到愤愤不平。 双足在松软的苔原上奔跑,但奇斯塔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凯恩巨锥,他很想知道,那个传闻是否真实。如果那些矮人确实回来了,布鲁诺王会和他们在一起么? 如果布鲁诺在那些矮人之中,他是否会将那柄最强大的战锤——艾吉斯之牙带来? 奇斯塔因为这种想法而感到一阵兴奋。但是伯克斯加很快就发现了那只受伤的驯鹿,猎人们迅速做好围猎的准备,奇斯塔也丢开自己的思虑,加入到其中。 ※※※※ “我要缆绳!”布鲁诺吼叫着将商店老板递给他的麻绳扔到地上,“要像我的胳膊一样粗,你的脑子让半兽人吃掉了吗?你难道以为我能用这种东西来加固隧道?” 店老板慌张地收拾起地上的绳子,磕磕绊绊地跑进里屋。 站在布鲁诺左边的瑞吉斯向矮人皱了皱眉头。 “怎么啦?”红胡子矮人转脸盯着胖乎乎的半身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能被这位四尺半的矮人俯视的东西,瑞吉斯正好是一个。 瑞吉斯用胖胖的双手捋了捋卷曲的棕色头发,咯咯地笑起来,“幸亏你的钱永远也花不完,”半身人一点也不理会满脸怒气的布鲁诺,自顾自地说着,“否则麦伯非把你扔到街上去不可。” “呸!”矮人扬起只剩一只角的战盔,“他需要做生意,我让矿坑重新开启,这对麦伯来说就意味着滚滚而来的黄金。” “好事情……”瑞吉斯嘀咕着。 “闭上你的嘴。”布鲁诺警告他。 瑞吉斯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脸上写满了惊异。 “怎么啦?”布鲁诺转头看着他。 “你看见我了,”瑞吉斯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你又看见我了。” 布鲁诺张开嘴,话语却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瑞吉斯站在布鲁诺左边,而布鲁诺在与卓尔的战斗中失去了左眼,并在脸上留下了从右侧额头一直拉到左边颚骨上的巨大疤痕。在秘银厅和魔索布莱城的战斗中,银月城一位最强大的牧师为布鲁诺施展了医疗法术。但那时这道伤疤已经存在了很久,牧师曾断言,他的法术至多也只能起到一点修补面容的作用。实际上,直到几个月之后,布鲁诺的空眼窝中才有新的眼球出现,又过了很长时间,新生的眼球才长大成正常的尺寸。 瑞吉斯将布鲁诺拉到自己面前,用手捂住他的右眼,另一只手伸出一只手指,猛戳矮人的左眼。 布鲁诺跳向后方,并抓住了半身人的手指。 “你能看见了!”半身人大喊大叫。 布鲁诺紧紧地抱住瑞吉斯,来回甩动半身人的身体。这是真的,矮人的左眼恢复了光明! 店里的其他几位顾客都在看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当布鲁诺发觉他们的视线,更加糟糕的是,发觉他们的微笑时,急忙把瑞吉斯扔回到地上。 麦伯这时从里屋走了出来,双臂捧着一盘沉重的绳子。“这个合适么?”他问。 “就这么一点吗?”布鲁诺继续向他吼叫,“我还需要一千尺。” 麦伯盯着他。 “赶快去拿!”布鲁诺咆哮着,“要是你的手脚不够快,我就到路斯坎去,用马车给我和我的人运一百年的给养来!” 麦伯愣了片刻,又垂头丧气地向后跑去。只要布鲁诺和他沉重的钱包一走进他的店铺,他的货物就会遭到惨重损失。他喜欢慢慢地卖出商品,把每一笔交易都做得十全十美,从客人那里获取尽量多的黄金。但这片山区最顽固的讲价高手布鲁诺从不和他玩这种游戏。 “看来恢复视力并不能让你的心情更好一些。”麦伯离开后,瑞吉斯这样对布鲁诺说。 布鲁诺向他眨眨眼,“这只是策略,馋鬼,他肯定很高兴我们能回来,这会让他的生意成倍的增长。” 瑞吉斯明白,布鲁诺说得一点也不错。随着布鲁诺和两百名战锤部族的矮人回到冰风谷,麦伯的商店一定会生意兴隆。它是全布林·山德,也是全十镇最大、最好的商店。 当然,这也意味着麦伯要和这个极端难以应付的顾客打交道。想到这位店老板将要和布鲁诺之间发生的战斗,瑞吉斯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矮人铁锤的鸣响将再次回荡在这座岩石山谷中。 瑞吉斯久久地凝视着布鲁诺,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七章 明檀 
崔斯特花了一些时间才看见黑豹。位于深水城西南四百里处的明檀岛被浓密的树林所覆盖。关海法完美地隐藏在离地二十尺高的树枝上。即使是敏感的野鹿,也会毫无知觉地从她下方走过,而不知道末日已经来临。 关海法今天并不是要猎鹿。海灵号在两个小时之前刚刚进入港口,没有扬起任何旗帜,船名和相关的标志也被油布覆盖起来。但这艘三桅纵帆船还是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她在剑湾是独一无二的。许多待在这个自由港里的恶人都曾在她面前逃过命。当崔斯特、凯蒂和杜德蒙走进港口的酒馆——自由斗篷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被认了出来。 现在,他们正在静观周围环境的变化。如果这片距离城镇只有两百码的密林中有人要伏击他们,他们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 像以往一样,杜德蒙由衷地为自己能拥有如此忠实而强大的朋友感到高兴。崔斯特和凯蒂在他身边,永远保持警惕的关海法正在为他们放哨,船长不惧怕任何伏击,即使全剑湾的海盗都站在他们面前,他也有信心战胜他们!没有这三个伙伴在身边,杜德蒙将非常脆弱。就连拥有强大力量的罗毕拉也无法给他这种安心的感觉,因为杜德蒙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思。这三位伙伴,不仅仅是技艺超群,他们更是杜德蒙的知心朋友。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们都绝不会放弃杜德蒙。 关海法的耳朵抿在脑后,发出一声低吼。其他三个人与其说是用耳朵听到这个吼声,倒不如说直接是用心灵感觉到的。 崔斯特伏下身,仔细搜索这一地区,他指了指东方和北方,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滑进阴影里。凯蒂躲到一棵树后,将一枝箭搭在塔玛瑞上。她竭力跟随在崔斯特身后。想依照他的指引找到敌人。但崔斯特很快就消失了。似乎他已经溶化到了周围的空气里。不过凯蒂发现她并不需要崔斯特带路,他们的敌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在丛林中隐匿自己的身形和声音。 杜德蒙安静地站在空旷的地方,双手叠在背后。他不时用手调整一下衔在嘴里的一根烟斗,他同样感到有几个人潜入到他身边,藏身在他周围的树林里。 “你不是这里的人。”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说话的是一个长着黑色小眼睛的小个子。棕色的头发像一只扣在头顶上的碗,两只大耳朵从里面钻出来。他根本没有发现,他和他的七个同伴已经被六只眼睛紧紧地盯住。崔斯特,凯蒂和关海法分别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树冠中的黑豹完全是一个会移动的影子,现在她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同时扑倒四个人。 在说话者左侧,他的一名同伴发现了凯蒂,急忙举起弓箭。一阵风声传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道黑影已经从他面前掠过。他惊叫一声,向后倒去,叶绿色的斗篷拂过他的面庞。那道影子随后就消失了,只剩下这个人完好无损地呆立在那里。 “博加农?”和杜德蒙说话的人回头问,风声又在其他几个地方响起。 “我没事。”博加农哆嗦了一下,急忙回答。他定了定心神,希望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最后低头观察手中的弓箭时,才发现弓弦已经被割断。“该死的。”博加农喃咕了一声,开始匆忙地在藏身的灌木丛里搜寻偷袭者。 “我不习惯和影子说话。”杜德蒙高声喊道,他的声音清晰而镇定。 “你并不孤单。”说话者回答。 “你们也不孤单,”杜德蒙毫不犹豫地说,“还是出来让我们谈谈交易吧,无论那是什么样的交易。” 更多的风声从阴影中传出来,不止一个声音在悄悄敦促这个叫做杜金的人出去和海灵号的船长交涉。 最后,杜金鼓起勇气,起身走出灌木丛。他每走一步,都会向四周逡巡一番。但还是没有发觉头顶上的关海法。当他走到离崔斯特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懵然不知的时候,杜德蒙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不过他确实看见了凯蒂,女射手只是站在空旷地边上一棵树的背后,并未刻意地隐藏自己。 杜金竭尽全力才维持住自己的镇定,他走到高个子船长几步以外的地方,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是这里的人。”他总算是结巴了一下。 “我认为明檀是一个自由港,”杜德蒙回应道,“难道只有无赖能来这里?” 杜金用手指着杜德蒙,想进行反驳。但他张了半天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从不知道对于一艘希望能入港停泊的船只会有什么限制,”杜德蒙继续说道,“我的船也绝不是明檀港惟一一艘不挂旗帜、遮住名字的船。”最后这句话一点儿错也没有。这座自由港里有三分之二的船只没有公开的身份。“你是杜德蒙,你的船是深水城的海灵号,”杜金仿佛是在指控某项罪行。他在说话的时候不断拈搓自己的耳朵,船长推测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杜德蒙耸耸肩,又点了点头。 “一艘执法船,”杜金终于又找到一些勇气,放开了他的耳朵,“海盗猎人,你们来到这里,毫无疑问……” “不要胡乱猜想我的意图。”杜德蒙突然打断他。 “海灵号的意图谁都知道,”杜金的声音同样坚决,“她是海盗猎手,而明檀永远都有海盗,其中一艘船还是被你们在这个星期赶到这里来的。” 杜德蒙绷紧了脸部的肌肉。他明白了,这个人是明檀的官员,是这里的统治者——塔希·艾伯汉派来的使者。塔希致力于保持明檀自由港的信誉,他绝不能允许剑湾周围的任何领主插手这里的事务。明檀既不能发生仇杀冲突,也不会存在被追缉的逃犯。 “如果我们来此是为了缉捕海盗,”杜德蒙生硬地说,“海灵号会悬挂深水城的旗帜,无所畏惧地出现在这里。” “那么你们承认你们的身份了?”杜金问。 “我们隐藏它,只是为了防止为你们的港口带来麻烦,”杜德蒙的声音变得稍许轻松,“这里任何一艘海盗船如果想向我们寻仇,我们都不得不击沉它。我相信你的主人不会愿意看到他的港口出现那么多船只的残骸。他不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派你在自由斗篷找到我,并在这里对我虚声恫吓的原因么?” 杜金又一次变得哑口无言。 “你是谁?”杜德蒙继续向这个紧张不安的人施加压力。 杜金仿佛记起了自己的立场,连忙挺直腰杆。“杜金·塔玛斯,”他用清晰的嗓音高声说,“自由港明檀的统治者——塔希·艾伯汉领主的使者。” 杜德蒙考虑着这个明显是伪造的名字。也许是为了逃避仇家,也许是为了逃避法律,这个人跑到明檀,并在塔希的卫队中找到了新的位置。杜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使者,他对外交一无所知,也缺乏应有的勇气。但船长并不会因此就轻视塔希,这位名声显赫的战士使明檀多年以来都能维持相当的和平。也许塔希派这个不合格的外交官来,只是为了让海灵号的船长明白,他和他的船并不被这位统治者所看重。 外交永远是一个古怪的游戏。 “海灵号到此来和海盗毫无关系,”杜德蒙向塔希的使者保证,“也不是为了搜寻某个隐藏在明檀的逃犯。我们到这里只是为了补充给养,并搜集情报。” “关于海盗的?”杜金不快地推测。 “关于一座岛。”杜德蒙回答。 “一座海盗岛?”杜金的问话更像是审讯。 杜德蒙将烟斗从嘴里拿开,严厉地盯着杜金,只字未发。 “据说诸国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讨海人能比明檀这里经过更多的风浪,”杜德蒙停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我正在寻找一座传说中的岛屿,许多人都知道它,但几乎没有人曾经看见它。” 杜金没有回话,看来他根本没有理解杜德蒙的意思。 “我可以和你们谈谈条件。”船长说。 “什么条件?”杜金急忙问。 “我,和我所有的船员,都会安静地留在海灵号上,海灵号也将远离港口。这可以让明檀继续保持以往的和平。我们无意于在你们的岛上追捕任何人,这其中也包括那些违法者。但一定有很多人会愚蠢地以为海灵号在这里比在别的地方软弱,并对海灵号发动攻击。” 杜金禁不住点了点头。在自由斗篷里,他就已经听说,港口里有几艘船对海灵号的出现感到非常不满,他们也许会联合对付她。 “我们会留在港口区边缘以外,”杜德蒙继续说道,“而你,杜金·塔玛斯,你要为我们搜集我们所需要的情报。”还没等杜金回答,杜德蒙就扔给他一袋子金币。“卡维,我需要前往卡维的海图。” “卡维?”杜金的声音中满是疑虑。 “据我所知,它在西南的方向。”杜德蒙说。 杜金紧皱眉头,想把金币扔回去。但杜德蒙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深水城的领主们不希望知道他们的船只在明檀受到冷遇。如果你们对深水城的合法船只做不到一座自由港所应做的事情,那你们就是在宣称,你们是违法者的庇护所。你们的领主塔希将不会为这种宣称所带来的结果而感到高兴的。” 这几乎已经是一种威胁了。当杜金收回金币的时候,杜德蒙感到一丝欣慰。 “我会和领主大人说的,如果他同意的话……”小个子使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杜德蒙将烟斗送回到嘴里,向凯蒂点点头。女射手从树后走出,放松了弓弦。当她走过杜金身边时,毫不眨眼地盯着他。他也同样还以颜色。 但是当崔斯特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信心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而五百磅重的黑豹当头落下,终于让他战栗的身体软倒在地。 ※※※※ 杜金第二天就划船来到了海灵号上。尽管杜德蒙对他报以热烈的欢迎,但他还是显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对这艘剑湾的传奇舰船保持着充分的敬畏。 那次上岸的人差不多都来到了甲板上,向杜金问好。关海法回到了星界的家里,不过罗毕拉和哈寇加入了这次的欢迎队伍。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崔斯特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罗毕拉作为一名高强的魔法师,应该可以帮助控制哈寇的力量。说不定死板的罗毕拉能让这个永远笑个不停的哈寇难受一下! “你得到我要的情报了?”杜德蒙开门见山地问。海灵号至今还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但杜得蒙并不幻想他们能够在明檀得到真正的安全。这里想毁灭他们的船只绝不止十几艘,他们最好尽快离开。 杜金向船长的私人舱室望去。 “就在这里吧,”杜德蒙坚持说,“说完就离开。我没有时间耽搁,而且我也没什么需要瞒着我的船员。” 杜金环视四周,点点头。他不想在这时争吵。 “情报呢?”杜德蒙问。 杜金看着他,仿佛有些惊诧。“哦,对,”他显得有些结巴,“我们找到了一张地图,但那上面画得并不详细。我们无法确定你要找的岛是否存在。也许它只是一个传说,那么,当然也就不会存在一张能找到它的地图喽。” 他的幽默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他只得镇定了一下心神,清了清喉咙。 沉默了半晌,杜德蒙说:“你拿了我的金子。” “领主大人希望能得到另外的酬劳,”杜金回答,“这次不是金子。” 杜德蒙眯起的眼睛,射出令人胆寒的目光。他将烟斗插入唇间,长长地吸了一口。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杜金马上向杜德蒙做出保证,“而且我的领主将不只提供一张地图。你需要一位魔法师或牧师为你创造足够大的空间,以保证你能携带足够的给养。” “我们能做到这件事,”哈寇插话道。他把一只胳膊搭在罗毕拉的肩膀上。坏脾气魔法师的满脸怒容吓得他又把手抽了回去。 “呃,是的,但不需要,不需要,”杜金慌促地说道,“领主大人有一只非常奇妙的箱子,一个魔法容器。他可以把它借给你们,还有那张地图。但一袋金子还无法换取这么多东西,还请你们帮个小忙。” “说吧。”杜德蒙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他。”杜金指向崔斯特。 崔斯特急速抬手,挡住了想冲上前痛打杜金的凯蒂。 “他?“杜德蒙怀疑地问。 “领主大人只是想和这位卓尔见一面。”杜金急忙解释,他感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明檀岛周围的海水非常寒冷,没有人愿意从这片宽广的冷水中游回去。 “只是因为好奇么?”凯蒂推开崔斯特的胳膊,大声说:“那就让我教训教训你们的领主大人!” “不是,不是。”杜金竭力做出解释。但如果不是崔斯特挡住众人,他根本来不及再说出一个字,就会被扔进海里。 “你的领主想要做什么?”卓尔平静地说。 “你的英名广为人知,善良的卓尔,”杜金仍显得口吃,“有许多逃进明檀的海盗都曾经提到过你。因为你,海灵号才没有……”他停住口,偷偷看了杜德蒙一眼。 “才没有受到来自明檀港的袭击。”杜德蒙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他们不敢挑战你,”杜金这才敢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崔斯特,“我的领主也是一位有名誉的战士。” “搞什么!”凯蒂嘀咕了一声,猜测着将会发生什么事。崔斯特已经大致掌握了杜金的意思。 “只是见见面,进行一场比试。” “只是为了证明谁更强大么。”崔斯特对这种无聊的竞赛感到有些厌恶。 “是为了那张地图,”杜金提醒他,“还有那口箱子,这些可不是小回报。”考虑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无论你是输是赢,你都会得到这些。” 崔斯特看了看凯蒂,又转向杜德蒙,然后是所有船员。他们毫不掩饰地倾听着对话的每一个字。 “就这样吧。”卓尔说。 凯蒂抓住他的胳膊,紧盯着他的眼睛里露出反对的神情。 “我不能要求你去做这件事。”杜德蒙说。 崔斯特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浮现出笑意,“也许是我希望能知道谁是更好的战士呢?”他回头看着凯蒂。她了解他的一切,当然也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在黑暗精灵来到秘银厅以前,你也曾为了艾吉斯之牙不惜同伯克斯加一战,这次又有什么分别呢?”崔斯特问她。 确实,凯蒂必须承认。在卓尔战争之前,伯克斯加曾要求布鲁诺交出艾吉斯之牙,否则他就会打破野蛮人与矮人的联盟。而布鲁诺是绝不会把艾吉斯之牙给他的。凯蒂便前往坚石镇,挑战伯克斯加,并击败了他。这段回忆让她明白了崔斯特的职责,也让她最终放开了崔斯特的手臂。 “我很快就会回来。”崔斯特留下这句承诺,便跟随杜金踏上小船。 杜德蒙、凯蒂和其他船员目送他们离开。凯蒂注意到船长紧锁的眉头,仿佛他感到某种失望,感觉敏锐的年轻女子完全能理解船长的心思。 “他不想战斗。”她向杜德蒙保证。 “他是想知道谁更强么?”杜德蒙问。 “他这样做是因为对朋友的忠诚,”凯蒂回答,“没有其他原因,崔斯特忠实于对你和全体船员的友谊。如果一次战斗就能让我们的航程继续,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崔斯特并不关心谁能取得胜利,他对这种愚蠢的荣誉无动于衷。” 杜德蒙点点头,表情松弛下来。年轻女子的话语帮助他确认了他对友谊的信仰。 一分一秒,不停地流过。随后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海灵号船员的谈话主题逐渐从崔斯特面临的战斗转移到他们自己的处境上。两艘横帆船驶出明檀港。它们并未进入外海,而是停在海灵号和外海之间,让船头顶风,从而保持了相对的静止状态。 “他们为什么不抛锚?”站在弩炮后面的维兰问身边的一名船员。 凯蒂和杜德蒙站在靠近船中心的位置,他们听到维兰的问题,彼此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三艘船扬起帆轻女子的话语帮助他确认了他对友谊的信仰。 一分一秒,不停地流过。随后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海灵号船员的谈话主题逐渐从崔斯特面临的战斗转移到他们自己的处境上。两艘横帆船驶出明檀港。它们并未进入外海篷,向海灵号驶来。 “我不喜欢这样。”凯蒂说。 “我们也许中了圈套,”杜德蒙回答。“也许杜金已经告诉了我们的海员朋友们,海灵号上现在暂时少了一位黑暗精灵。” “我到瞭望台去。”凯蒂从肩头卸下塔玛瑞,跑向主桅。 罗毕拉和哈寇已经回到了甲板上,他们显然已经感知到海灵号的危险处境。他们向杜德蒙点点头,走向船尾的维兰和弩炮那里。 随后,所有人都进入等待状态。杜德蒙观察着向他们靠近的三艘船,第四艘船马上又出现在明檀港外。船长知道,他们也许已经被包围了;但他也知道,在罗毕拉的魔法帮助下,海灵号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拔起锚链,驶入外海。任何障碍都挡不住拥有弩炮、熟练的弓箭手和凯蒂手中神弓的海灵号。 杜德蒙首先考虑的不是他的船,而是崔斯特。如果他们离开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落到这位卓尔身上。 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恐惧。凯蒂的眼睛还没有离开望远镜,崔斯特正在回来的报信声已经从她的嘴里播撒到海灵号的每一个角落。杜德蒙和船员们都向凯蒂所指的方向望去,但他们只能看见一只小舟正在驶过第三艘海盗船的右舷。 “罗毕拉!”杜德蒙高喊。 魔法师点点头,集中全部精神望向那艘小艇。他立刻就开始施展一个法术。但还没等他的第一个咒语跃出双唇,第三艘船上就已经将一团沥青砸入小艇旁边的海水中,几乎让它倾覆。 “升帆!”杜德蒙喊道,“起锚!” 凯蒂弓弦连响,银箭连续不断地向海盗船射去。但那艘船还在三百码以外的地方。 海港外围立刻沸腾起来。两艘最先出现的船升起满帆,开始顺风行驶;第三艘船又向小艇掷出一团沥青;第四艘船的帆篷也在迅速升起。 还没等到罗毕拉的魔法得到完全施展,第三发沥青正好击中小艇的尾部,砸掉了一部分船身。魔法在此时发挥作用,一道波浪抓住小艇,把它径直推向海灵号。崔斯特放下已经没有用处的船桨,而杜金则在疯狂地舀水。虽然他们冲向纵帆船的速度大大提高了,但严重受损的小艇显然无法撑到海灵号身边。 罗毕拉看到摇摇欲坠的小艇,急忙撤去了自己的魔法,否则小艇很快就会被迅急的波涛打碎。 杜德蒙拼命地计算着他们和小艇之间的距离,以及海盗船赶上小艇的时间。他决定,只要帆篷一张起来,他就会指挥海灵号冲向港口,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危险,他也不能丢下崔斯特。 他的计算马上就出现了变数,崔斯特和杜金已经开始尽全力游向海灵号了。 小艇沉没的时候,杜金甚至比杜德蒙更为惊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卓尔。崔斯特腰佩双弯刀,身穿一件链甲。杜金身上没有任何碍事的装备,他认为卓尔一定会紧抓住他,把他们两个都拽到水里去。令杜金吃惊的是,崔斯特不仅能自己停留在水面,> 杜德蒙拼命地计算着他们和小艇之间的距离,以及海盗船赶上小艇的时间。他决定,只要帆篷一张起来,他就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游泳。 崔斯特身上的链甲柔顺合体,是诸国中最好的铁匠之一——战锤部族的布斯特·腕甲为他量身打制的。而戴在崔斯特脚腕上的魔法带更使他的双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动。他抓住杜金,飞快地向海灵号游去。当被吓坏的明檀使者终于恢复了神智,开始自己划水的时候,他们已经游完了将近四分之一的路程。 “他们很快就能过来了!”维兰欢快地喊道,他确信他的朋友能游完这段水路。 “但他们丢掉了那口箱子!”罗毕拉指着破碎的小艇残片说。就在小艇残骸后面,第三艘海盗船全速驶来。强风涨满了它的船帆。 “让我来!”哈寇·哈贝尔大吼一声,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了。魔法师打个响指,开始施法。同罗毕拉一样,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挽救那口箱子。 罗毕拉几乎立刻就停止了施法,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一条鱼突然出现在哈寇脚边的甲板上,罗毕拉的眼珠差点蹦出眼眶。“不!”他嚎叫着扑向哈寇,“你不能在异次元上再施加异次元!” 罗毕拉的猜测是正确的,哈寇正是要用次元门将魔法箱子直接拉过来。这个主意看起来不错,但这口箱子里面包含着一个异次元,所以它才能容纳超乎想像的东西,而异次元魔法和物品在相互叠加时往往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将一个异次元口袋扔进一口异次元箱子里,就很可能会在这个多元宇宙上撕裂一个口子,将附近的物体都吸入星界;或者更加糟糕地吸入未知层界。 “啊呀。”哈寇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失误,急忙停止施法。 但已经太迟了,一片滔天巨浪在小艇沉没的地方掀起,立刻袭向赶来的海盗船;又将崔斯特和杜金卷入其中。巨浪先将他们甩向海灵号,随即又变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 “横帆!”当船员们将绳子扔给崔斯特和杜金以后,杜德蒙高声呼喊:“想活命就快横帆!” 船员们拼命地拉动绳索,让船帆兜住海风,海灵号立刻开始掉头,迅速向港外驶去。 而方帆海盗船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也在拼命掉头。试图抢风驶回港口,但它距离旋涡实在太近,乱流猛烈地将它拉成倾侧的状态,有许多海盗被甩出船舷。它沿着漩涡的流向飞快地旋转,海灵号的船员们眼看着它的桅杆最终消失在漩涡中心。 但除了饱受惊吓的哈寇以外,海灵号的船员们都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那两艘挡路的快帆船上。罗毕拉知道杜德蒙无意战斗,便召唤出一团迷雾。维兰的队伍和弓箭手们都开始进行自由射击,而包括杜德蒙在内的几名船员合力将崔斯特和哆哆嗦嗦的杜金·塔玛斯拉上了甲板。 “幸好是密封的。”崔斯特向杜德蒙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递给他一个卷轴筒,那里面显然装着前往卡维的地图。 杜德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舵轮。开始操纵海灵号冲出海盗船的包围圈。 海灵号的船头士气激昂,船尾却显得凄凄惶惶。哈寇·哈贝尔感到无比沮丧。从理论上,他知道也许正是他制造的灾难才让崔斯特能够顺利地回到海灵号上,也让海灵号轻松地摆脱了敌船的追击。但善良的哈寇一看见漩涡中无数苦苦挣命的溺水者,总感到于心不忍。他不住地喃喃说道:“哦,不。”脑子里则在拼命搜寻能够帮助那些可怜人的法术。 几乎就在一瞬间,恐怖的漩涡一下子消失了,水面变得平滑如镜。横帆船还留在那里,只是几乎躺倒在海面上,垂下的船帆已经碰到了浪尖。 哈寇大大松了一口气,急忙向天感谢诸神的仁慈。横帆船上的人都泡在水里,但他们完全可以攀附在倒伏的船身上。 哈寇快乐地拍着双手,从后甲板上跳下来,跑到掌舵的杜德蒙和崔斯特身边。这时,海灵号和前面两艘快帆船的遭遇战就要开始了,但它们之间的距离还无法让它们有效地毁伤对方。 杜德蒙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哈寇。 “怎么了?”魔法师被看得有些慌张。 “你还有火球么?”杜德蒙问。 哈寇立时变得脸色苍白,他刚刚毁了一艘船,已经没有心情再烧掉另一艘船了。不过杜德蒙也不想他这样做。 “在敌人之间的水里释放一个火球,”船长向他解释完,又看了一眼崔斯特,“我要趁着雾气向左转舵,那样我们就有时间单独对付一只海盗船了。” 崔斯特点点头。哈寇又高兴起来,他急忙开始准备施法。杜德蒙一发出信号,他立刻就向水中放出一个火球。一片白光之后,海上升起一团浓雾。 杜德蒙驾船冲向雾中,而快帆船则像预料中那样绕开了起雾的区域。当海灵号的船头戳入雾气时,杜德蒙猛力向左转舵。海灵号转头驶向海盗船左侧外围的海域。 杜德蒙毫不怀疑,海灵号的速度和罗毕拉的防御魔法能让他们平安无事地从敌船舷侧擦过去。 一阵爆炸很快就改变了杜德蒙的想法,一个沉重的铁球砸穿罗毕拉的魔法护盾,又撞断了许多绳索。 “他们有发烟药!”哈寇惊叫了一声。 “什么?”崔斯特和杜德蒙同时发问。 “火绳枪,”哈寇呜咽起来,他的双手拼命在头顶画圈,“巨大的火绳枪。” “那又是什么?”两个人更加糊涂了。 哈寇没有做任何解释,但他惊骇的表情也说明了问题的严重。发烟药是一种罕见而危险的东西,冈底斯祭司们经常利用这种可怕的东西把弹矢从铁筒中发射出去。“十中有一,”这是在了解发烟药的人之中非常流行的一句话。它的意思是,用发烟药每发射十次,就会有一次在操作者的脸上爆炸。哈寇觉得那些海盗们一定是恨透了海灵号,才会决定用如此危险的手段进行攻击。 但即使十中有一的规矩确实不错,剩下的那九次也足以将海灵号轰入海底! 哈寇知道,他只有几秒钟的行动实践。海灵号上的其他人,甚至包括罗毕拉在内,都对眼前的突发情况不知所措。发烟药在遥远的东方诸国中才有比较广泛的使用,据说它在科米尔也曾出现,也有人称曾经在剑湾附近的船只上见过这种东西。哈寇曾经研究过它的使用,对它的挥发性、装添量和相关武器结构进行过计算。 “一个金属筒!”凯蒂·布莉儿从瞭望台上高喊。 “那旁边有没有一堆麻袋?”哈寇急忙问道。 “我看不见!”凯蒂回答,弥散的雾气挡住了她的视线。 哈寇知道时间紧迫。发烟药大炮不可能做到精确瞄准,但它并不需要瞄准。它一炮就能打断桅杆,或者在船壳上开出一个足以让这艘纵帆船沉没的大洞。 “瞄准那个铁筒和它周围的甲板射击!”哈寇气急败坏地吼叫。 凯蒂从没有信任过哈寇·哈贝尔,但这次她已经别无选择。一枝接一枝银箭从塔玛瑞上射向铁筒周围的人群,即使不能摧毁那件武器,凯蒂也希望能驱散它的操纵者。透过雾气,她看见箭镞撞击在铁筒上爆出的火花;随后又是海盗们发出的一阵惨叫。 海灵号继续飞驰,已经靠近了海盗船。哈寇打着响指;杜金是船上另一个知道发烟药的人,他正搓着自己的大耳朵。 “快转向,”哈寇命令杜德蒙,“我们太近啦,太近啦。他们会把炮弹打到我们脸上,把我们轰到海里去。” 杜德蒙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大概能了解到,罗毕拉的魔法无法阻止海盗的武器。当船长回头望向罗毕拉的时候,他发现魔法师正在疯狂地鼓动一股股狂风,不断增加海灵号的速度。他显然对敌人的炮击无能为力。如果船长继续向左行驶,海灵号无疑会进入敌船火炮的攻击范围;如果这时他掉头向右,虽然可以躲开炮弹落点,但肯定会和海盗船发生正面冲突。即使他们消灭了这支海盗,剩下的两艘海盗船也将追上他们,让他们承受灭顶之灾。 “让魔法师做好准备,”杜德蒙对崔斯特说,“叫那只猫来;我们需要你,朋友!” 崔斯特立即开始行动。但哈寇看见凯蒂所说的金属筒旁边出现了一枝火把,大喊一声:“来不及了!”一下子就平趴在甲板上。 凯蒂也从高处看见了那枝火把,借助火光,她还看见了哈寇所说的大堆麻袋。她下意识地将箭尖对准那个拿火把的人,但她忽然记起了哈寇刚才的问话。于是轻挪弓背,撒手放箭。银箭直扑向堆积在海盗船甲板上的麻袋。 拿火把的海盗刚想点燃引信,突然感到身边银光一闪,而自己却像一颗豆子一样被崩上了半空。 海盗船几乎垂直竖立在海面上,包围它的火球比哈寇和罗毕拉曾经见过的都要巨大。产生的冲击波震倒了海灵号上所有的筒旁边出现了一枝火把,大喊一声:“来不及了!”一下子就平趴在甲板上。 海灵号大幅度左右摇摆,直到杜德蒙恢复神志,并重新站在舵轮后面。不管怎样,他们终于冲出了陷阱。 “诸神在上,”凯蒂喃喃地说道,她这次真是吓坏了。片刻之前,海面上还有一艘完整的快帆船,现在那里只剩下了碎片、木屑,还有漂浮的尸体。 崔斯特望着瞬间形成的屠场,内心的震撼几乎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末日的预演。如此彻底的毁灭,即使是强大的魔法宗师也做不到。足够的发烟药能够铲平一座山脉,一座城市,甚至是整个世界。 “这就是发烟药?”他对哈寇说。 “冈底斯祭司的东西。”魔法师回答。 “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崔斯特又看了一眼那片红黑色的海水,起身走向对面的船舷。 那天后面的时间里,船员们一直在为修理帆篷和索具而忙碌。崔斯特和凯蒂在休息的时候靠在船头的栏杆上,眺望空旷的水面,心中思量着他们面前漫长的旅途。 最后,凯蒂忍不住开口道:“你打败他了吗?” 崔斯特凝视着她有些焦急的双眸,仿佛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领主?”凯蒂继续追问。 “我拿到了那张地图,还有那个箱子,不过没能把它带上船。” “那,杜金说过,无论你是胜是败,都能拿到它们啊。”年轻女子不耐烦地说。 崔斯特冲她笑了笑,“那场比试对我并不重要。” “那你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凯蒂看来不会放过他了。 “他要维持这里的和平与统一,所以保持他的名誉是非常重要的。”崔斯特转头望向大海,又看了看后桅的船员们是否需要帮忙。 “你让他把你打败了?”凯蒂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没有这么说。”崔斯特回答。 “那么就是他自己把你打败了?”年轻女子推测。 崔斯特耸耸肩,走向后桅处正在工作的船员们。罗毕拉和哈寇迎面向他走来,他们显然是想加入到他和凯蒂的谈话中。 凯蒂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卓尔,她一直没有弄明白崔斯特模糊的回答。她相信崔斯特让塔希赢得了比赛,或者至少和他战成了平局。因为某种她说不出的原因,她根本不愿设想塔希是否真正地战胜了崔斯特,她不想任何人战胜崔斯特。 看到她的表情,罗毕拉和哈寇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崔斯特打败他了。”罗毕拉冲她喊。 凯蒂惊奇地望着魔法师。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吧?”罗毕拉问她。 “我们看了整场比赛,”哈寇说,“哦,当然,那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哈寇模仿崔斯特的样子一伏身,结果招来凯蒂的一阵嘲笑。“他向左一跳,”哈寇毫不在意地继续表演,“然后又在眨眼间出现在右方,塔希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后他就被崔斯特击中了,”罗毕拉急忙插话,“那个领主还在向左边崔斯特待过的地方发动攻击呢。” 凯蒂知道这套战术,他们管魔法师描述的这种攻击方式叫做“鬼步”。 “这回他可接受到教训了!”哈寇欢呼了一声。 “那个领主大概有很长时间坐不了凳子了。”罗毕拉用这句话结束了整场战斗解说,两个魔法师随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凯蒂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开心的罗毕拉。 年轻女子重新靠在船栏上,而两个魔法师也大笑着离开了。凯蒂翘起唇角,她现在知道了崔斯特说这场比试对他不重要的真意。以后她一定要用这件事去嘲笑那个卓尔。但崔斯特的胜利也让她感到很高兴。 因为某种原因,他的胜利对她非常重要。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八章 海上交谈 
修整工作一直持续了两天,海灵号也一直没有全速行驶。即使是这样,北方吹来的强劲海风还是让她轻快地向南前进。仅仅三天时间,她就从明檀赶到了四百里之外的月影群岛东南端。杜德蒙从这里掉头向西,将海灵号驶入广阔无际的外海,逐渐远离了月影群岛的南岸。 “我们在今后的两天航程中还能看见月影群岛。”杜德蒙告诉大家。 “你不去考维尔么?”杜金·塔玛斯总是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在考维尔上岸。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虽然这个小个子尽量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拈住耳朵的手指早已暴露出他的紧张。 杜德蒙没有理他。“如果明天的风足够强,到正午的时候,我们就会通过龙头。那时,我们可以找到一座叫做维恩门的村庄。我们在那里补充最后一批给养。然后我们进入外海。我们滞留在外海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天,如果没有这股风,时间就会拖长一倍。” 船员们都明白,这将是一次艰苦的旅行。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全部点了点头,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但这并不包括非船员。 “维恩门?”杜金大声说,“为什么,我要再待上一个月才能离开那里!” “谁说你要离开了?”杜德蒙问他,“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在合适的地方下船。” 这句话让那个人吃惊不小,也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态度,他向不到三步以外的杜德蒙大声喊叫,“如果你们回来?!你也是剑湾人,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那些事情,杜德蒙!” 船长慢慢转过身,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不过杜金的话还是在甲板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杜金把目光从杜德蒙身上挪开,转头望向甲板。看到紧张不安的船员,他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哈,你没有告诉他们。” 杜德蒙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不能不把那些见鬼的东西告诉他们一声就把他们带到那个鬼地方去!” “这个人这么喜欢捣乱么?”凯蒂悄声对崔斯特说。 “他喜欢倒霉。”崔斯特也同样小声回答。 杜德蒙盯着杜金,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船长严厉的眼神渐渐抹平了他脸上愚蠢的笑容。杜德蒙抬头看着崔斯特和凯蒂,当他需要支持的时候,他总会用目光寻找他们。他们两个看起来毫不在意杜金阴险的言辞。船长从他们那里得到信心,转身面对哈寇。魔法师还是往日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其他人,至少是在舵轮附近的船员都听到了他们的争吵。杜德蒙注意到,不止一个人显出了躁动不安的样子。 “告诉我们什么?”罗毕拉用生硬的口气问,“卡维么?” “唉,杜德蒙船长。”杜金失望地叹了口气。 “卡维,”杜德蒙镇静地说,“也许仅仅是个传说,几乎没有人曾经到过那里,它离所有的文明地区都太远了。” “我们知道这些,”罗毕拉说,“如果它只是个传说,而我们最后不得不因为淡水告磐而返航的话,这对海灵号也没什么损失。但这只虫子说的那些见鬼的东西是什么?” 杜德蒙狠狠地盯着杜金,恨不得立时把他扼死,“有些自称到过那里的人,”船长小心地选择着词汇,“说他们在那里见到过一些特别的东西。” “那是鬼怪!”杜金突然插口说,“卡维是一座鬼怪之岛,”他跑了一圈,用睁大的眼睛扫过周围每一个船员,“那里有幽灵船和女巫!” “够了。”崔斯特对他说。 “闭上你的嘴。”凯蒂喊喝一声。 杜金闭上了嘴,但他用胜利的眼神瞥了一眼年轻女子,自认为已经赢得了这场争论。 “这些都是谣言,”杜德蒙大声说,“我在到达维恩门的时候,自然会把这些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船长停顿了一下,又一次扫视周围。这次,他是在向他的老部下们寻求友谊和忠诚,“我会把这些告诉你们的。”船上的每个人,也许要把杜金除外,都相信他的话。 “这次航行不是为了深水城,也不是为了对抗海盗,”杜德蒙继续说道,“这次是为了我,我必须对码头街的那件事有所反应。也许海灵号正在向陷阱驶去。也许我会得到答案。但不管怎样,我必须去一趟。我不会强迫你们之中任何人和我一起去。你们的职责是追缉海盗。每一个船长都会因为拥有你们这样的船员而感到骄傲。” 随之而来的又是长时间的停顿,船长和船员们依次交换目光。最后,他把视线落在崔斯特和凯蒂身上。 “任何不愿意前往卡维的人都可以在维恩门下船,”杜德蒙的话让所有船员都睁大了眼睛,“每个人都能根据留在船上的时间得到相应的酬劳,再加上我提供的奖金,如果我们能回来的话……” “如果你们能回来。”杜金又插了一句。但杜德蒙没有理这个制造麻烦的家伙。 “当我们回来的时候,”杜德蒙又说了一遍,这回他的语气更加坚决,“我们会在维恩门带上等在那里的人。留下的人不会受到责怪。” 罗毕拉哼了一声,“每座岛不都有鬼怪么?如果一个赶海的什么都信,他就留在剑湾的海岸上好了。海怪还会出现在深水城呢!罗瑟姆岛有大毒蛇,尼兰德岛不是有海盗吗?” “这话说得不错!”一个水手喝了声彩,大家报以一阵会心的笑声。 “就是这样!”罗毕拉继续说,“那些谣言总是真真假假。” “那如果卡维真的有鬼怪呢?”另一个水手问。 “那我们就在早上靠岸,”坐在船尾栏杆上的维兰乐天地高喊,“等到下午时回到海里好了。” “让那些幽灵在岛上守夜去吧!”不知是谁的玩笑又换来一阵笑声。 杜德蒙真诚地感激这些船员,特别是罗毕拉,船长没有想到他会得到如此热心的支持。最后,没有一个海灵号的人愿意留在维恩门。 杜金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竭力想把卡维岛形容得可怕一些。但他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完全被淹没在水手们的哄笑和揶揄中。 崔斯特和凯蒂并不为船员们这种无条件的支持而感到惊奇。海灵号上的人们早已结成了真正的朋友。他们的身上都焕发着友谊与忠诚的光辉。 “我要在维恩门下船,”杜金最后慌张地说:“无论谁去那个鬼地方,我也不去。” “谁给你的这个权力?”崔斯特问他。 “船长杜德蒙刚刚说过……”杜金望向杜德蒙。但被杜德蒙凶狠的表情吓得把话咽了回去,他这才明白,船长答应的条件里不包括他。 “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杜金可怜巴巴地反对,“我是明檀岛领主的使者。我有回明檀的权力。” “你本来应该死在明檀港的。”崔斯特提醒他。 杜金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现在更关心的是你们在那场伏击里充当了什么角色。”船长说。 “我什么也没做!”杜金嚎叫着,猛拽他的耳朵。 “那你带崔斯特离开的时间就太巧了。” “我几乎在那场伏击中丧了命!”杜金带着哭腔分辩,“如果我知道那帮无赖要对付你们,我绝不会在那个时候跑到港口里去的。” 杜德蒙看了看崔斯特。 “他说的没错。”卓尔点点头。 杜德蒙思考了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无罪的。你可以在我们从卡维回来的时候回明檀去。” “你可以在回维恩门时带上我。”杜金试着提出建议。但杜德蒙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太远了,”船长回答,“既然我的人都不会留在维恩门,而我必须去明檀,所以我会在回来的时候选择一条更靠北的路线。从北边穿过月影群岛。” “那也请把我放在维恩门吧。我会想办法和你们在月影群岛北方的城市里会合的。”杜金又提出一个方案。 “哪个北方城市?”杜德蒙问。 杜金没有回答。 “如果你想离开,你可以在维恩门下船,”杜德蒙终于松了口,“但我不能保证你可以从那里回明檀。”杜德蒙说完便转身走回了船舱。只留下垂头丧气的杜金站在舵轮旁边。 “你对卡维岛的了解能帮我们很大的忙,”崔斯特拍了拍杜金的肩膀,“我们会感激你的。” “嗯,来吧,”凯蒂也对他说,“你会得到一点冒险和一点友谊。这个世界上,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崔斯特和凯蒂并肩离开,同时把充满希望的微笑送给彼此。 “我也是刚刚才来,”哈寇·哈贝尔跑到杜金面前,“但这真是有趣啊。”然后也带着一脸傻笑跑开了。 杜金走到船栏前,摇了摇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喜欢海灵号。从小就失去父母的他很早就跑到海里来讨生活。作为水手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大部分都是在海盗船上度过的。和他在一起的是剑湾最无法无天的恶棍。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充满友谊温情的船。明檀港外的伏击战更是触动了他的心灵。 在过去几天里,他完全是一个只会抱怨的傻瓜。杜德蒙一定清楚他的来历,至少他能猜出自己干过海盗。但这位船长并没有把他当做罪犯看待。而那位黑暗精灵更主动邀请他和他们一同前往卡维。 杜金靠在船栏上,看见远方有一群海豚正在浪尖起舞。欢快的海中精灵让他渐渐忘了那些困扰他的事情。 ※※※※ “你又在想他们了。”闷闷不乐的矮人身后有声音传来。那是瑞吉斯,他的朋友。 布鲁诺没有回答。他站在矮人峡谷边缘的一块岩石上。在凯恩巨锥以南四百里的这个地方,矗立着这块叫做“布鲁诺岩”的岩石。这是这位矮人王沉思的地方。虽然这片岩石只比周围的苔原高五十尺,但每次布鲁诺沿着陡峭的小径爬上岩顶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正在向群星走去。 瑞吉斯气喘吁吁地爬上岩块的最后二十尺,站到他的胡子朋友身边。“我很喜欢在夜晚的时候站在这里,”半身人说,“但下个月会不会也有这么多晚上呢?”他用快乐的语调竭力想让布鲁诺笑一笑。他的观察是有道理的。在遥远的北方,冰风谷的夏日极为漫长。但一到冬季,太阳每天只是懒洋洋地出来几个小时。 “没有多少时间能站在这里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布鲁诺转向瑞吉斯。即使是在黑暗中,半身人还是能分辨出矮人紧锁的浓眉。 瑞吉斯知道这副表情背后的意义,那是布鲁诺深沉的悲伤。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会快乐的,”半身人表示反对。“你会思念崔斯特和凯蒂,就像我思念他们一样。到早上的时候,你就会变成一只怒气冲冲的雪猿。我可受不了。”半身人来回摇动着他的手指,“实际上,矮人们都在央求我到这里来安慰你。” 布鲁诺喷了口气,没有说任何话。他从半身人面前转过头,不过那只是为了不让半身人看到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在崔斯特和凯蒂离开的六年时间里,瑞吉斯已经成为布鲁诺最亲密的朋友。不过,还有一位名叫演说者·芮金克劳的矮人女牧师总和他在一起。矮人王和这位女性间的亲密关系已经成为矮人们最关心的一件事了。 但最了解布鲁诺的还是瑞吉斯。当瑞吉斯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布鲁诺不得不承认,他此时确实需要一位伙伴。自从回到冰风谷之后,对崔斯特和凯蒂的思念一直萦绕在老矮人的脑海中。惟一一件能让布鲁诺摆脱这种思绪的方法只有为了重开矮人矿坑而进行的无休止的工作。而瑞吉斯永远都在他身边,永远都是那样欢快,永远都在向他保证,崔斯特和凯蒂一定会回来。 “你认为他们会在哪里?”在长时间的安静之后,瑞吉斯问。 布鲁诺在一起。矮人王和这位女性间微笑着耸耸肩,眼睛望着西南的方向,“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瑞吉斯重复了一遍,“这里只有你和我对他们的思念,”半身人靠近布鲁诺,把一只手放在他坚如磐石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还思念那只大猫。”瑞吉斯的话又一次把矮人从忧郁的沉思中拉了出来。 布鲁诺看着他,禁不住张开了双唇。半身人提到关海法,不仅仅让布鲁诺想起他和那只黑豹之前不断的冲突,还间接提醒了他,崔斯特和凯蒂并不孤单,而且能很好地照顾自己。 那一晚,矮人和半身人并肩站了很长时间。他们在倾听那从未曾停止的风声,和远方的友人一起感受着同一片星空。 ※※※※ 在维恩门收集给养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海灵号在得到充分的修缮后,很快就将月影群岛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仅仅在离开月影群岛西部海岸一天之后,海风已经减小了很多。他们进入了外海,放眼望去,再没有一点陆地的影子了。 有罗毕拉在船上,纵帆船还不至于寸步难行。但魔法师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不可能长时间让帆船处于满风行驶状态。所以海灵号的速度还是大大地打了折扣。 大家在炎热和平淡无奇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海灵号在浪涛中无聊地颠簸。在离开维恩门三天的时间里,杜德蒙一直严格控制给养分配。一切都在降低晕船发生几率和保存尽量多的食物储藏之间维持平衡,不过船员们至少不用担心遇见海盗。不会有其他船只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来。这里根本看不见商船和货船,没有任何能吸引海盗的东西。 他们的敌人是晕船、阳光炙伤和单调的环境引起的苦闷。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些令人兴奋的东西。站在船头帆桁上的崔斯特发现了一只高耸的鱼鳍,那是一只巨大鲨鱼的背鳍。它很快就接近了纵帆船。卓尔于是高声呼唤正站在瞭望台上的维兰。 “鲨鱼长二十尺!”年轻人用喊声报告。他从高处可以清晰地看见鲨鱼在水下的影子。 所有船员都来到了甲板上。他们兴奋地喊叫着,拿起了鱼叉。但猎鱼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惊骇。维兰不断地报告远方有新鲨群出现,这只鲨鱼显然不是在单独行动。纷乱的海浪妨害了对背鳍的计数,但维兰还是尽量做出了精确的估计。海灵号周围的鲨鱼不下数百条。 几百条鲨鱼!它们其中有很多都和崔斯特看见的那条差不多一样巨大。刚才还高声呼吼的船员纷纷转而开始向诸神祈祷。 鲨鱼群包围了海灵号,并随着她游了一天一夜。杜德蒙看出鲨鱼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处理海灵号。没有人对此说过一句话,但大家心里都抱着同一个想法。这群海中的霸王千万不要把海灵号当成一条鲸鱼。 第二天早晨,鳖鱼群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崔斯特在栏杆上散步时,爬到主桅的瞭望台上很仔细地搜寻了一遍。那群鲨鱼确实走了。 “它们没有和我们做任何交流,”凯蒂在稍后一些时候对爬下桅杆的崔斯特说,“它们知道该向哪里走,但我们却不知道。” 这个简单的事实也在困扰着崔斯特。他一想到此,就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渺小。即使是像杜德蒙那样把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航海旅行上的人,也只能了解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这个由水组成的世界,居住在这里的无数伟大的生物,它们神秘的生活规律。这些都是他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的。这样的认知和周围一望无际的汪洋让崔斯特深刻体会到他们的卑微和自然的宏大。 这位游侠经历过严格的训练,配备着精良的武器,有着超逸绝伦的战士之心。但他在那群轻易超越海灵号的鲨鱼眼里是如此微不足道。他只是一幅拼图中的一粒微尘,而这幅拼图的巨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他伸手揽住了凯蒂的肩膀,为能够成为如此壮丽的存在的一部分而感到高兴。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身旁,为他的高兴而高兴。 ※※※※ 风势在第二天有所转强,纵帆船的速度逐渐加快了。每个船员都为此而感到高兴。但罗毕拉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魔法师的法术预示了恶劣天气的来临。他告诉杜德蒙,这阵风只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他们该怎么办?附近没有港口,甚至连陆地也没有。杜德蒙只得命令尽量卸下所有易受风毁的东西。 随之而来的一个晚上是凯蒂一生中最糟糕的一个夜晚之一。外海的暴风雨比沿岸地区的还要猛烈。杜德蒙和他的四十名船员全部躲在甲板下面。细长的海灵号则像玩具一样被巨浪抛来掷去,不止一次几乎底朝天地落回到海面上。 只有罗毕拉和哈寇还在拼命地工作。罗毕拉在暴风雨肆虐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留在了甲板上,为海灵号抵挡狂风恶浪的冲击,同时用魔法眼监测船体的损伤状况。哈寇与关海法和五名船员一起下到船舱最低层的储藏室中,在乱窜的老鼠和四处滚动的板条箱中间维护船壳的安全。哈贝尔家族有一个魔法,可以让黑暗的地方变得明亮起来,其他人则忙着封闭船壳上的裂缝。他们把浸透焦油的绳子砸入那些裂缝中。 凯蒂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陷入同样困境的还有不少其他船员。为了防止撞上舱壁或其他人,船舱里的船员们不得不用绳子将自己固定住。可怜的杜金成为最倒霉的受害者。在一次严重的倾翻中,这个小个子没抓住绳索,一下子头下脚上地飞了出去,撞在一根柱子上。结果他的一个肩膀脱臼,手腕也撞伤了。 那一夜,海灵号上无人入睡。 到了早上,纵帆船已经严重地向左舷倾斜。但她仍然浮在水面上,暴风也过去了,大家还都算安然无恙。船员们忙了一个上午,才算修理好一张船帆。 到中午的时候,瞭望台上的凯蒂报告说北方和西方出现了鸟群。杜德蒙轻松地长吁了口气。他先前还在害怕暴风会将他们吹离航线,让他们无法及时找到海鸥岩。它是一般海图上标出的离大陆最远的一座岛屿。他们在风暴的挟带下按照他们的既定路线向南方走了很远。但所有船员都已经精疲力竭了,特别是可怜的罗毕拉和哈寇。两位魔法师的眼圈都青了,他们还从没有经历过如此严重的法力和体力耗竭。 不管怎样,海灵号终于安全地停靠在了这座岩石岛上。海鸥岩名副其实,这里除了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大多数岩石甚至比海灵号还要小,上面差不多只能站两三个人;几块较大的岩石也不过一里见方。不管是哪一块岩石,都已经看不出石质的本色了,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鸟粪。当海灵号靠近岩石群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海鸥组成的乌云几乎遮蔽了阳光。它们向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发出愤怒的呜叫。 杜德蒙找到了一个水面平静的小港湾,他们能在那里不受干扰地修理船只。船员们也可以轮流下船,平息一下仍然在抽搐的肠胃。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杜德蒙与崔斯特和凯蒂登上海平面以上五十尺处的海鸥岩制高点。船长用望远镜向南方眺望,不过他也知道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应该找不到什么东西。 从月影群岛的最西端到海鸥岩有五百里的水路,他们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走完这段旅程,这几乎是杜德蒙预期时间的两倍。但船长仍然对船上的物资储备感到很有信心,并确信他们一定能找到卡维。自从海灵号离开维恩门以来,大家就再也没有公开谈论过那座神秘的岛屿。不过崔斯特还是在私下里听见许多船员悄声地说着妖魔和幽灵的故事。 “我们已经走完了五百里,前面还有五百里的路程,”杜德蒙继续凝视着西南的方向,“在南方不远处有一座岛屿,我们能在那里收集更多的给养。” “我们需要么?”崔斯特问。 “如果我们前往卡维和回来的旅程顺利,我们就不需要。”杜德蒙回答。 “那你怎么打算呢?”凯蒂问。 “先前的耽搁已经让我感到厌倦了,前面的旅程让我感到更加厌倦。”杜德蒙回答。 “那是因为你对将要出现的结果感到畏惧,”凯蒂不留情面地指出杜德蒙真正的心思,“谁知道我们将在卡维找到什么,卡维真的存在么?” “它就在那里。”船长坚持道。 “我们可以在回来的时候停靠在那座岛上,”崔斯特说,“我们现有的物资足够支持我们到卡维了。” 杜德蒙点点头,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旅程的最后一段,是直接向卡维前进的时候了。从海鸥岩到卡维的一路上,星星将成为船长惟一的路标。他希望塔希提供的那张地图是正确的。 他希望卡维真的存在。 不过,他的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愿正视这个希望。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九章 卡维 
“卡维岛很小么?”凯蒂问杜德蒙。又一个星期在无所事事的航行中过去了。纵帆船孤独地在大海中漂泊,她上面却挤满了人,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单独待一会儿的空间。这就是外海的生活,你永远也不会只剩下一个人,而整个世界却好像消失了。凯蒂和崔斯特总是待在一起,连续几个小时凝望翻腾的碧波,但他们内心中还是感到无法压抑的孤独感。 “几里地吧。”船长漫不经心地回答,仿佛这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那你想就凭肉眼去找到它?”凯蒂尖刻地说了一句,又慵懒地望了一眼崔斯特。 “我们就是这样找到了海鸥岩,它并不比卡维大。”崔斯特提醒凯蒂。他不想让凯蒂那么消沉,同时还想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呸,谁都知道海鸥岩。”凯蒂反驳他。 “我们知道我们在哪里,我们也知道我们必须去哪里,”杜德蒙坚持道,“我们有地图,所以我们的航行不是盲目的。” 凯蒂朝杜金皱了皱眉头。那个地图的提供者正在卖力地擦洗甲板。她不悦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杜德蒙,她并不相信这张地图。 “魔法师还得到了新的哨兵。”杜德蒙说。凯蒂无法否认这一点,但她怀疑这样的“哨兵”能起到多大作用。哈寇和罗毕拉从海鸥岩带走了几只海鸥,声称他们能通过魔法和它们交谈。两个魔法师说这些海鸥能帮上大忙,他们每天都把那些海鸥轰到海面上,然后就等着它们回来报告。 凯蒂并没有对它们抱太大的希望,她以为这些鸟肯定会飞回海鸥岩,一路上也许还会带着对这两个愚蠢法师的嘲笑。不过被魔法师带上船的十只鸟实际上只飞走了两只,剩下的都已经把海灵号当成了自己的新家。 “那张地图在我们离开明檀之后,并没有出现差错。”崔斯特轻声对凯蒂说。看到年轻女子古铜色的美丽面庞上露出的畏惧和气恼的神色,黑暗精灵为自己无法安慰她的心灵而感到困扰。他能理解凯蒂的感受,因为他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负面想法。他们都知道这次旅程的艰险,从这个角度讲,他们现在的处境还不算糟糕,至少没有预期的那样糟糕。他们已经离开有人居住的陆地数个星期时间,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外海中度过的。而他们至今为止还没有损失一个人。他们的物资储备虽然不算充裕,但也足够支应他们的需要了。这要感谢关海法和哈寇,想到他们,崔斯特不禁笑了一下。他们离开维恩门之后不久,黑豹和魔法师就消灭了船上绝大部分可恶的老鼠。 虽然旅行至今为止还算顺利,但崔斯特还是无法抑制心中日益强烈的烦躁情绪。他明白,这是单调的海洋和无助的孤独感对他产生的影响。他热爱航海,热爱那种在浪涛上驰骋的感觉。但在外海旅行时这种无休止的空虚感正在啮咬着他的神经。 凯蒂低声咕哝着什么离开了他们。崔斯特看着杜德蒙,经验丰富的船长向他报以微笑,让卓尔的心灵感到松弛。 “我碰见过这种情况,”杜德蒙平静地对他说,“当我们看见明檀,或者当我们返航向东的时候,她就不会这样了。” “你会这样做么?”崔斯特问,“你会放弃那个变形怪所提供的消息么?” 杜德蒙思考了很长时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相信这就是我的命运。无论是什么样的危险正在等待着我,我都要睁大眼睛去面对它。但我不会用我的部下去做无谓的冒险。如果我们的食物储备无法保证继续安全航行,我们就回头。” “那个变形怪呢?”崔斯特问。 “我的敌人不是曾经找到过我么?他们还会再次找到我的。”杜德蒙轻松地回答。在这片令人茫然自若的浩瀚汪洋中,这个人像海中的礁岩一样成为了崔斯特和所有船员的坚强依靠。 “那就让我们继续吧。”崔斯特对他说。 ※※※※ 随后的旅程短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交谈过后不到一个小时,哈寇·哈贝尔就跑到了杜德蒙面前,一边高兴地拍着双手。 杜德蒙的身后已经聚集了十几个面露焦急神色的水手。崔斯特从船头他通常所在的位置上跃上主桅的帆桁,俯视着脚下纷乱的场面。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凯蒂也正从瞭望台上关注地向下望着。 “哦,我的雷吉真是只顶呱呱的好鸟!”哈寇欢快地喊叫着。 “雷吉?”杜德蒙和附近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是瑞韦尔的小名,他真是个顶呱呱的魔法师!他培养出了一只马一样的青蛙,或者是青蛙一样的马,那真是不容易呢!他管她叫什么?池塘跳跃者?还是河流跳跃者?要不然就是……” “哈寇,”杜德蒙干巴巴地说,他想让魔法师从乱七八糟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世界里。 “哦,当然,”哈寇语无伦次地说,“是的,是的,我在哪里?哦,是的,我要告诉你关于瑞韦尔的事。他真是个好人,嗯,是个好人。他英勇地在堡民谷战斗,他的故事都记载在传说中。有一次……” “哈寇!”杜德蒙已经忍耐不住了,他直接把怒火爆发出来。 “什么?”魔法师莫名其妙地问。 “那只该死的海鸥,”杜德蒙向他咆哮,“它找到了什么?” “哦,是的!”哈寇又拍起双手,“那只鸟,那只鸟,雷吉。是的,是的,真是不错的鸟,飞得比谁都快。” “哈寇!”二十个嗓子同时向他咆哮。 “我们找到了一座岛。”被吓得不轻的哈寇终于转入了正题。罗毕拉有些恼怒地走上甲板,“那只鸟今天回来的时候提到了一座岛屿。就在船头左侧不是很远的地方。” “有多大?”杜德蒙问。 罗毕拉耸耸肩,“咯咯”地笑了起来,“所有岛屿在海鸥眼里都是巨大的。那既可能是一块礁石,也可能是一块大陆。” “或者是一条鲸鱼。”哈寇忙不迭地插嘴。 这没关系,塔希的海图上标出卡维岛就在这一带,如果那只鸟真的发现了一座岛屿,那它必定是卡维无疑。 “你和杜金,给我指路。”杜德蒙站在舵轮前,对罗毕拉说。 “还有雷吉。”哈寇高兴地插嘴说。他用手指向天空,大家看见一只鸟正栖息在主桅顶端,凯蒂的脑袋上面。 崔斯特看到凯蒂厌恶的表情和她手中的弓箭,感到可能会发生糟糕的事情。幸好那只海鸥听到了哈寇的召唤,飞落在他的肩上,起飞时也没有向年轻女子身上洒下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那只鸟,海灵号很可能会径直驶过半里以外的卡维岛,而根本发现不了它。这是一座低矮的圆锥形的岛屿,直径不过一两百码。一层蓝色的薄雾覆盖了整个岛屿。即使是从很近的地方看去,它也只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海浪。 纵帆船靠近那片薄雾的时候,收起了一半的帆篷,缓慢地滑向岛屿。海风变得寒冷,太阳似乎也给人一种虚无感。杜德蒙环岛行驶了一周,没有找到任何适合停靠的地方。 回到起始点之后,杜德蒙将海灵号径直驶入薄雾之中。 “鬼风,”瑟缩不止的杜金神经质地说了-句,“这是一块鬼怪的地方,我告诉过你们。”这个小个子拼命揉搓耳朵,为自己没有在维恩门下船而后悔不迭。杜金的另一只耳朵也被揪住了,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手。他转过头,看见了崔斯特·杜垩登的双眼。黑暗精灵高挑纤细的身体这时对他充满了压迫感。 “鬼……”杜金刚想说话,就被崔斯特用一根手指压住了嘴唇。 杜金无力地靠在船栏上,没有再开口。 杜德蒙命令船员再次降低帆篷,海灵号的行驶速度变得非常缓慢。雾气变得浓重,身边的环境和脚底的海流让杜德蒙绷紧了神经。他呼唤凯蒂,但没有听到回答。他的喊声完全被浓雾吞没了。 杜德蒙向崔斯特点点头。卓尔纵身跃上船首帆桁,伏低身躯,开始观察前方水路的情况。片刻之后,他看见了一样东西,双眼立时瞪得老大。 在船头前面大约五十码的地方,一根杆子直戳出了水面。 崔斯特眨眼间就做出判断,那是一根船桅的顶梢。 “停船!”他厉声高喊。 还没等杜德蒙对这个警告作出反应,罗毕拉已经进入施法状态。魔法师将自己的能量向海灵号前方直接发射出去,溅起的巨型海浪在落下时形成的湍流阻止了海灵号的滑行惯性。海灵号的船帆已经完全收起。落锚时产生了巨大的回音,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有多深?”杜德蒙问落锚的水手。锚链上的刻度能够指示出海底的深度。 “一百尺,”片刻之后,一名水手回答。 崔斯特回到船长身边,“我猜是一座暗礁。在我们前方两个船长的地方,有一艘沉船。它只有主桅顶端还露在海面上,但船身并没有倾翻,应该是在匆忙行驶时突然沉没的。” “直接撕裂了它的船底。”罗毕拉推测。 “我们离海底差不多有一两百码的距离。”杜德蒙边说边努力向迷雾中望去。他又望向船尾。海灵号带着两艘小艇,分别悬挂在船尾的两侧。 “我们可以再绕一圈,”罗毕拉明白船长的意图,“也许我们能找到合适的停泊地方。” “我不会让我的船冒险,”杜德蒙回答,“我们用小艇上岸。”他转头看着身边的船员,“放一只小艇下去。” 二十分钟之后,杜德蒙、崔斯特、凯蒂·布莉儿、两位魔法师、维兰·麦森和非常不情愿又非常害怕的杜金统统挤进了一只小艇里。满载的小艇舷侧距离黑色的水面只有一个手掌的高度。杜德蒙对留在船上的人下了特别指示。船员们要将海灵号驶到距离雾气一千码的地方,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归来。如果他们在暮色降临时还没有出现,海灵号就会离开这里,并在明天的正午时分最后一次靠近卡维。 如果那时还找不到他们,船员就要把海灵号安全地带回家去。 七个人离开海灵号。杜金和维兰操桨,凯蒂在船头搜寻暗礁,崔斯特跪在她身后,负责给杜德蒙指出他刚才看见的桅杆。 崔斯特找不到它了。 “没有暗礁,”凯蒂从船头报告,“我猜这是一处良好的深水港,”她回头看着崔斯特和杜德蒙,“你们本来应该将海灵号直接驶到那片该死的海滩上的。” 杜德蒙看着卓尔,后者正在努力地在雾气中搜索,同时为那根失踪的桅杆而感到大惑不解。他刚想承认自己看错了,小船的底部突然撞上了一块锋利的暗礁。 罗毕拉急忙施展了一个法术,让他和哈寇、杜德蒙、凯蒂都飘浮起来,崔斯特、杜金和维兰则合力将小船抬过礁石。最后,一行人又坐回到船上。 “就这么让海灵号进来?”崔斯特问凯蒂。 “那里原先什么都没有,”年轻女子坚持她的观点。凯蒂·布莉儿五年以来一直是海灵号的瞭望员,人们都说她有剑湾最好的一双眼睛。她怎么可能会错失一块礁石,而那还是她刻意寻找的东西。 不久之后,坐在船尾的哈寇突然惊叫了一声。其他人转过头,看见一根船桅正立在那位魔法师的身边。 现在,所有人,特别是崔斯特,都有了和凯蒂一样的疑虑。他们刚刚越过了这根船桅,为什么谁也没有看见它? 杜金狂乱地搓着耳朵。 “是迷雾造成的结果,”杜德蒙镇静地说,“它让我们绕过桅杆而毫无察觉。”这个推论让其他人感到稍许的安心。只有杜金还在摇着他的脑袋,维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划桨吧,”他对杜金说,“一切听船长的就好了。” 凯蒂伏身在船舷边,想仔细看看那艘沉船的残骸。但雾气遮挡了水面,她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灰暗。最后,杜德蒙放弃了在这里搜集情报的尝试,命令维兰和杜金将船径直划向小岛。 一开始,杜金热切地点着头,很高兴能快些离开这片水面。但是当他想到他们的目的地时,又放下桨柄,重新开始搓起耳朵来。 这里的海浪并不大,但回头浪还是一步步阻止着小艇的前进。众人很快就看见了小岛,不过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到达那里。 “用力划!”杜德蒙命令他的桨手们。不过他也知道,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而且心中同样期望着能尽快脱离此地。最后,船长沮丧地望着罗毕拉。魔法师叹了口气,将手伸进为数众多的口袋里,寻找着能够有帮助的法术材料。 凯蒂在船头仔细地观察白色的海岸上是否有居住者的痕迹。但他们离岸太远了,而中间又隔着一片浓雾。年轻女子低头活动了一下挺累了的脖子,顺便向黑色的水里望了一眼。 她看见点点烛光。 凯蒂疑惑地皱紧眉头。她抬起头,擦了擦眼睛,然后再次望向水底。 不错,那正是烛光,水底的烛光…… 凯蒂好奇地伏低身躯,努力向水中望去。最后,她终于看清了离她最长沮丧地望着罗毕拉。魔法师叹了口气,将手伸进为数众多的口袋里,寻找着能够有帮助的法术材料。 凯蒂在船头仔细地观察白色的海岸上是否有居住者近的一点光芒后面的形体。 凯蒂跌回到船中,感到一阵窒息。“死人,”虽然她想大声喊叫,但她的声音却比耳语高不了多少。她突兀的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随即她又突然跳起身,一只肿胀、漆黑的手正扣在她面前的船舷上。 杜金看见年轻女子抽出佩剑,吓得大声尖叫。崔斯特纵身跃到两个桨手的前面。 凯蒂看见亡灵的头颅探出水面,一张恐怖的、腐骨凸现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利剑卡基德猛力斩下,却只落在船舷上,在船侧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延伸到了水面。 “你在干什么?”杜金喊道。崔斯特站在凯蒂的身边,也在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感到奇怪。他没有看到任何鬼怪的痕迹。只有凯蒂的剑还嵌在小艇的船板上。 “快上岸!”凯蒂终于恢复了大声说话的能力。“快上岸!” 崔斯特仔细地端详着她,然后向四周看了看,“烛光?”他也注意到了水下诡异的光亮。 这个词燃起了杜德蒙、罗毕拉、维兰和杜金的恐惧。他们都想起了曾经听说过了的海中亡灵的故事,那些无法进入死亡国度的幽灵隐藏在波涛之中,他们肿胀的身体上有妖光蜡烛作为标记。 “真漂亮!”失心疯发作的哈寇趴在船边上,欣赏着水里的妖光。 “让我们靠岸!”杜德蒙大叫。但他根本不用费心发号施令。维兰和杜金早已在发疯一般地挥动船桨了。 罗毕拉完全陷入了施法的冥想状态之中。他召唤出一道波浪,让它将小船举起,并急速向岸边移动。小船被举起时带来的颠簸让凯蒂坐倒在船舱里,而崔斯特差点被掀翻出去。 真正倒霉的是哈寇,他还在聚精会神地观赏海底奇景。疾速飞行的小船一歪,他一个筋斗滚进了海水之中。 小艇插进了岸边的沙滩里。 在离岸十码远的浅滩中,浑身湿透的哈寇站了起来。 十几个肿胀畸形的躯体包围了他。 “哦,你们好……”友善的哈寇忙不迭地抬头打招呼,但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差点把眼珠瞪到眼眶外面去。 “唉呀!”哈寇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海滩。 凯蒂已经举起了塔玛瑞,她稍一瞄准,就射出了一箭。 当银箭擦过哈寇身边时,他又尖叫了一声。然后他听见重物倒下的溅水声,回头看见一具僵尸趴在水面上,这才明白凯蒂不是在射他。 另一枝箭紧随而来,射倒了另一具僵尸。这时哈寇脚下的水更浅了,他也终于能够比较顺利地逃离剩下的怪物。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沙滩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烈火燃烧的爆裂声。回头望去,他发现身后立起了一道火墙,将他和海水与僵尸隔离开来。 他急忙跑到六个伙伴身边,向罗毕拉表达谢意。他拼命地摇晃着罗毕拉的手,一下子便打破了他施法时的冥想状态。 火墙消失了。在原本站着十个僵尸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二十个僵尸,而且还有更多的僵尸从水底站起来。 “干得好,”罗毕拉干巴巴地说。 凯蒂又干掉了一个僵尸。 罗毕拉摇动一只手的手指,五道绿色的魔法能量分别从五个指尖迸出,射向海滩。其中三道连续击中了一个僵尸,让他沉回到水里。后面的两道打在另外一个僵尸身上,让他陷入彻底的死亡。 “没什么创意嘛,”哈寇给出评论。 罗毕拉冲他吼了一句,“你能做得更好?” 哈寇生气地打了个响指,挑战赛于是开始。 崔斯特和其他人向后退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武器。但大家都知道,最好不要在魔法师施行法术时发动攻击。凯蒂又射出几箭,随后也放下塔玛瑞。将表现的机会留给了两位魔法师。 “一个卡丽杉耍蛇人教会了我这一招,”哈寇将一股麻线弹入空中,用一种高亢、沙哑的嗓音开始吟诵咒语。一根粗大的海草从海水中跃起,像一条蟒蛇一样缠住旁边的一个僵尸,把他拽入水中。 哈寇露出得意的笑容。 罗毕拉不屑地哼了一声,“只能对付一个么?”他开始施展另一个法术。罗毕拉旋转跳跃,向空中扔出无数金属片。随后,他突然停住脚步,一只手指向海滩。金属碎片熔为液滴,纷纷飞射入僵尸群中。有几个僵尸被射中,金属液滴烧穿了他们残余的衣服,腐烂的皮肉,甚至穿透了他们的骨骼。 片刻之后,五个可怕的僵尸倒伏在地。 “哦,简单。”哈寇为了证明自己对罗毕拉的贬损理由充分,急忙摸出一根金属棒,把它指向水面。 几秒钟之后,一道闪电劈入水中,形成一片环状弧光,吞没了许多怪物。 随后的现象极为怪异,但也可以说是非常好笑。僵尸的头发全部直立起来。这些怪物本来动作迟缓,现在却以极高的频率打着哆嗦,四处乱蹦,直到最后一头栽进水里。 一切都结束之后,僵尸的数量减少了一半。但几乎整片海滩都有僵尸在缓缓爬起。 哈寇却仍旧得意洋洋地打着响指,“简单吧。” “不过如此,”罗毕拉嘀咕了一声。 凯蒂已经放松了弓弦。望着伙伴们,她由衷地感到高兴。即使是不久以前还体如筛糠的杜金,现在也因为这两位魔法师的赌气魔法战而露出笑容。看着他们两个,杜德蒙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他一直害怕这些恐怖的敌人会打消他的队伍继续深入探索的念头。现在看起来,他的这个顾虑是多余的。 该轮到罗毕拉表演了,这次他没有使用任何物品,只是瞄准一个已经走到沙滩上的僵尸,开始低声吟诵咒语。双臂以古怪的姿势上下挥舞。一道火线从他的指尖射出,打在那个倒霉的怪物身上,烈火立刻吞没了他的身体。罗毕拉一动指头,火线缠住了第二个怪物。 “喷火术,”他对这场比试的对手说,“阿伽纳萨的遗作之一。” 哈寇哼了一声,“阿伽纳萨不过是个耍把戏的。”他的话引来罗毕拉的一声怒喝。 哈寇从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飞镖,”他把它们举起来,“上面涂了大黄和蝰蛇的胃液。” “马友夫!”罗毕拉高兴地喊道。 “确实是马友夫!那是一位魔法师!” “我认识马友夫。”罗毕拉说。 哈寇一下子停止了施法,结结巴巴地问道:“请问您多大年纪了?” “我知道马友夫的杰作。”罗毕拉做了一下说明。 “哦。”哈寇从新开始施法。 为了证明自己的博学,罗毕拉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散发着松木焦油味道的珠子。哈寇闻到了这股香味,但已经进入施法最后阶段的他并没有留意这些。 飞镖从哈寇的手中呼啸而出,穿入离他最近的僵尸身体里。强酸从飞镖上喷出,在僵尸的躯体上腐蚀出一个不断扩张的窟窿。僵尸无力地抓挠着巨大的伤口,弯下腰,似乎想从那个窟窿里钻进去。 僵尸随后便倒在地上。 “马友夫!”哈寇自豪地宣称。但他一回头,不由得闭上了嘴。一簇小火球从罗毕拉手中射出,飞洒到僵尸群里。 “更强的马友夫法术。”哈寇不得不承认。 “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表演了,”杜德蒙船长打断了他们,“我们只需要跑离沙滩就可以了,我不相信他们会追上来。”但杜德蒙发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两个魔法师根本不在意他的命令。 “我们又不是在船上。”罗毕拉头也不回地扔出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又对哈寇说:“服输了没有?” “我刚才只是在热身!”倔强的哈寇毫不示弱。 两个人同时开始施展自己最强大的法术。罗毕拉拿出一个小桶,啥寇则戴上一只蛇皮手套和一根细长的指甲。 罗毕拉的法术首先生效,僵尸群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深坑,盲目前进的僵尸纷纷落入坑中。罗毕拉一抬手,不远处又出现了第二个深坑。 “破地术。”他在吟诵咒语间歇的时候低声告诉哈寇。 “毕格拜,”哈寇说,“你也知道毕格拜?” 罗毕拉气得脸色有些发白。他当然知道毕格拜!那是历史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 哈寇在第一个深坑附近凭空召唤出一只透明的巨大手掌。罗毕拉瞪大眼睛盯着那只手掌。它伸展出三指,只有中指蜷在拇指下面,对准了深坑。 “我对毕格拜进行了改进。”哈寇兴奋地高喊。这时的无底深坑,盲目前进的僵尸纷纷落入坑中。罗毕拉一抬手,不远处又出现了第二个深坑。 “破地术。”他在吟诵咒语间歇的时候,一个僵尸走过手掌旁边。 “杜英克!”哈寇大喝一声,手掌的中指弹出,把僵尸打进了深坑。 哈寇冲罗毕拉一扬下巴,“毕格拜的弹指。”他说完便再次把精神集中在打手上,手掌按照他的意愿在沙滩上移动,将走过来的僵尸一一“杜英克”到了深坑里。 罗毕拉不知道应该是反对他的投机取巧还是为他漂亮的战绩而鼓掌喝彩。他不得不承认,哈贝尔非常优秀。但罗毕拉仍然有信心赢得这场比试。他拿出一颗钻石,他为这颗宝石花掉了一千枚金币。“欧提路克。”他以挑战的口气对哈寇说。罗毕拉说的是另一位强大的魔法宗师,他的技艺是魔法师们的必修课。现在哈寇的脸色开始发白了,他对传奇的欧提路克所知并不多。 但看着眼前已经大为缩减的敌群,罗毕拉不禁为是否应该浪费如此珍贵的宝物而踌躇起来。他用手指敲了敲那颗钻石,又把它放回到口袋里,转而拿出一片水晶。 “欧提路克。”他又说了一遍,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施展同样的法术。很快,海滩上的浪花全部冻结起来,把僵尸封入了厚厚的冰层中。 “哦,干得好。”哈寇对罗毕拉说,后者以胜利姿态合起双手,不再看僵尸和哈寇。这个法术清除了海滩上的所有敌人,战斗已经结束了。 但哈寇仍然要争取最后的胜利。他看着在冰中挣扎的僵尸,又瞪了罗毕拉一眼。他把手伸进最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陶瓷瓶子,“这可是超级厉害的东西,你听说过谭森么?” 罗毕拉用手指捂住嘴唇,“哦,是的,”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当然,疯狂的谭森。”想到这个名字的含义,罗毕拉的眼睛不禁睁得老大。据说谭森的法术可以将一位魔法师在短时间内变成一名战士——一名狂战士! “不要用谭森的法术!”罗毕拉大呼小叫地将哈寇扑倒在地,不让他打开那个瓶塞。 “帮帮我!”罗毕拉向其他人求援,伙伴们跑过去,结束了他们的扭打。 他们把两个魔法师分开,杜德蒙称应该是离开沙滩的时候了。 崔斯特向凯蒂点点头,就带头向岛屿深处前进。年轻女子并没有紧跟上去。她对两位魔法师之间的友谊感到非常好奇。罗毕拉比以前要活泼和愉快得多,凯蒂认为哈寇·哈贝尔确实对这个阴郁的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我用心改进毕格拜以后,那个破地术竟然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她听见哈寇说,“你真应该把它教给我。我有个名字叫彼得多的狼人堂兄,他总是喜欢把东西埋在院子里,无论那是骨头还是法杖。这个破地术可以帮助我找到……” 凯蒂摇了摇头,跑向崔斯特。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只小艇。杜金·塔玛斯正坐在小艇里,不停地摇着头。凯蒂示意其他人注意他的反常举动。 “我想回船上去,”杜金坚决地说,“魔法师能把我送回去。”他死命地抓住船舷不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雪白。 “p> “我用心改进毕格拜以后,那个破地术竟然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她听见哈寇说,“你真应该把它教给我。我有个名字叫彼得多的狼人堂来吧。”崔斯特对他说。 杜金一动不动。 “你将有机会见证几乎没人能看到的奇景。”游侠边说边拿出黑豹的雕像,把它放在沙滩上。 “你比海灵号上的任何人都更了解卡维,”杜德蒙向他走去,“我们需要你的知识。” “我什么都不知道。”杜金反驳道。 “但还是比我们知道的要多。”杜德蒙说。 “你将得到报偿。”崔斯特的话让杜金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卓尔对这种“报偿”的解释立刻让他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谁能知道我们会碰上什么样的冒险?”崔斯特说,“谁知道有什么样的秘密在等待着我们?” “冒险?”杜金看着海滩上的战场,语气里满是忧虑。那些僵尸仍然直挺挺地立在水中。“报偿?”他冷笑了一声。“倒不如说是惩罚吧,我做过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吗?” “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解开一个谜团,”崔斯特仿佛要激起这个人的好奇心,“有学习才能成长。我们生命的意义就是发掘这个世界的秘密。” “谁想知道那些东西?”杜金不屑地说,他对卓尔的志向一点也不感兴趣。维兰·麦森则很喜欢倾听卓尔游侠的鼓舞,同时他也非常厌恶这个小个子的丧气相。年轻的海员走到小船旁边,揪开杜金的双手,把他拉到沙滩上。 “我的魔法能力无法把你送回去。”罗毕拉毫无表情地说。 “谭森可以。”哈寇说。 “不要说谭森。”罗毕拉转头盯着他。 “为什么不能说谭森?” “就是不能说谭森。”罗毕拉的语气变得非常严厉。哈寇嘀咕了几声,但没有继续反驳。 “省下你们的魔法吧,”维兰对他们两个说,“我们要把它们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杜金又开始不停地抱怨。 “当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你就能有一个让明檀港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故事了。”崔斯特对这个小个子说。 这句话看起来让杜金平静了一些,但凯蒂却不知趣地加了一句,“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崔斯特和杜德蒙同时对她怒目而视,但年轻女子只是促狭地眨眨眼睛,就走开了。 “我会把这些告诉领主的。”杜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有杀伤力的话,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听。 崔斯特召唤出关海法,当黑豹出现在沙滩上的时候,七个冒险者都聚集到杜德蒙身边。船长在沙滩上画出了岛屿的大致轮廓,又在他们所处的地方画上了一个X。在轮廓线外面用另一个X表示出海灵号的位置。 “有什么意见?”他望向杜金。 “我曾听人们说过‘呻吟洞穴的女巫’。”小个子低声说。 “沿岸地方好像有洞穴,”凯蒂说,“或者是在这里。”她用手指点在杜德蒙的地图上。她指中的地方有一座孤峰,正是它使得卡维呈现出一种低矮圆锥形的样子。 “我们先搜索内陆,然后再乘船搜索沿岸。”杜德蒙做出决定。在海滩上被冻住的僵尸已经提醒了他们沿岸地区的危险。当他们进入内陆时,才发现这里浓密异常的灌木和蕨类植物几乎让他们寸步难行。 他们刚刚离开沙滩的开阔地带,身边就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无数奇异的鸟雀发出粗细不同的鸣叫,而兽类嘶哑的咆哮更是他们从没有听过的。崔斯特和关海法分别位于队伍的前端和侧翼,他们的身影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丛中。 杜金不断发出呻吟,队伍成员的减少让他感到胆寒。 凯蒂·布莉儿嘲笑他的猥琐,仿佛没了崔斯特和关海法,他就小命不保似的。 他们搜索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在圆锥形山坡的一块小空地上稍事休息。崔斯特将关海法派出去。他知道,在他们休息的这段时间里,黑豹搜索的范围要比他们一整天所走到的地方还大。 “我们下到山背后,从南边返回小艇所在的地方。”杜德蒙说,“然后再翻过山,从北边返回小艇所在的地方。” “我们也许已经走过了那座洞穴,却没有发现它。”罗毕拉低声抱怨。他们都知道,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这里的丛林异乎寻常地茂密、黑暗。而岛上的雾气丝毫也不见稀薄。 “嗯,也许两位魔法师会有什么办法,”杜德蒙语带讽刺地说,“如果他们没有把那么多法力用在证明某件东西上的话。” “那里有敌人攻击我们。”哈寇反驳说。 “我可以用弓箭消灭他们的。”凯蒂说。 “那样会浪费箭枝!”哈寇认为她无法驳倒自己的论点。 不过,其他人都知道,凯蒂用的是魔法箭。“我的箭永远也用不完。”她提醒哈寇。魔法师颓丧地坐回到地上。 崔斯特突然跳起身,紧盯着丛林深处。他的手伸进了装着黑玛瑙雕像的口袋里。 凯蒂立刻卸下了肩头的塔玛瑞,其他人也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 “关海法?”她问崔斯特。 崔斯特点点头,黑豹出事了。但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事。他依照直觉把雕像放在地上,又一次召唤黑豹。片刻之后,灰色的雾气出现并凝聚成形。强健有力的关海法来到了卓尔身边。 “有两只这种东西?”杜金问。 “是同一只猫,”凯蒂向他解释,“关儿因为某种原因回家了。” 崔斯特点点头,看着杜德蒙,“关海法能把那原因再次找出来。” 他们重新上路。一行人跟在关海法身后,穿过一片片树丛。很快,他们就到了锥形山峰的北面斜坡。在一片悬垂的苔藓后面,他们找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崔斯特示意关海法进去,但黑豹没有再向里迈出一步。 崔斯特好奇地望着她。 “我要回小船那里去。”杜金向后走去。罗毕拉早就厌倦了他的胆小怕事,便抽出一支法杖,直指他的眉心。魔法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不必说什么。 杜金自动转身面对洞口。 崔斯特蹲伏在黑豹身边。他不知道关海法为什么不愿进入洞穴。他明白,关海法并不是害怕,也许这个地区施有某种魔法,阻止了黑豹的行动。 崔斯特抽出闪光,神异的弯刀上像往常一样跃动着蓝色火焰。他示意伙伴们等在洞口,就闪进青苔遮蔽的洞口。在黑暗中用片刻的工夫调整了视线,卓尔便向山洞深处走去。 闪光的蓝芒熄灭了。崔斯特躲入一块大石后面。他发现自己的移动速度没有预料中那样快捷。脚腕上的加速魔法带没有起到任何说,他也不必说什么。 杜金自动转身面对洞口。 崔斯特蹲伏在黑豹身边。他不知道关海法为什么不愿进入洞穴。他明白,关海法并不是害怕,也许这个地区施有某种魔法,阻止作用。 “抗魔法,”他理解了关海法不能进入这里的原因。卓尔转身想离开洞穴,却发现不耐烦的朋友们已经跟随他走了进来。哈寇和罗毕拉的神情非常古怪,凯蒂则在不停地拨弄着额头上突然失效的猫眼坠饰。 “我怎么忘记了我所有的法术?”哈寇大声说,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出很远。罗毕拉捂住了他的嘴。 “嘘!”罗毕拉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暴露自己是极不明智的。但是当他想到哈寇所说的内容时,突然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我也是!”然后他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里抑制所有的魔法,”崔斯特告诉他们,“所以关海法无法进入这里。 “也许这就是大猫回家的原因。”凯蒂补充道。 他们的讨论结束得非常突兀,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维兰,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枝点燃的火把。 “我可不想像瞎子一样走路,”年轻的海员手里高高举着用灌木绑扎成的火把。 剩下的人也没有理由反对他。他们刚刚走进洞穴几步,周围就已经黑暗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步了。而且他们能明显感觉到这座洞穴的空间相当宽广。众人所面对的似乎是无尽的深邃和寒冷。即使是这座岛上黏稠的潮气也被阻隔在洞外。 他们又向里走了一段路,火把的光芒向他们证明了这座洞穴的宏伟。卵圆形的洞穴最深处差不多有一百尺。碎裂的地面分成了高低不同的几块,巨大的钟乳石从洞顶一直垂到地面。 崔斯特本想进行一次系统的探索,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谁能找到我的视觉?”洞穴深处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那里比探险队所在的位置要高十二尺。探险者们纷纷尽全力想看清那里。凯蒂扣紧了塔玛瑞的弓弦,同时又在怀疑失去魔法加持的塔玛瑞能发挥多少威力。 杜金把身体转向洞口,却看见罗毕拉的法杖正对着自己。虽然魔法师的目光还是同样严厉,但杜金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想到罗毕拉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力量。 “谁能找到我的视觉?”高亢的声音再次发问。 杜金蹿向苔藓覆盖的洞口。 冒险者们同时回头望向他。 “让他走。”杜德蒙说。船长从维兰手里拿过火把,慢慢向前移动。剩下五个人跟在他身后。崔斯特一直将自己隐藏在洞壁形成的阴影里。 问话声第三次响起,平静的语气让人感到这个女巫仿佛并不为水手们的来访而感到奇怪。她从一堆乱石中走到他们面前。这个年老的女巫穿着一件破碎的黑色长袍,将身体完全倚靠在一根被磨得发亮的短杖上。她大张着嘴,似乎正在困难地喘息。从那里面只能看见一颗黄色的牙齿。即使从远处,也能看出她的眼睛灰暗浑浊,无法反射任何一点亮光。 “谁能承受知识的重担?”她问。她侧转过头,呆立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厉的笑声。 杜德蒙举起手,示意其他人停下,然后大胆地迈出一步。“我能,”他高声说道,“我是海灵号的杜德蒙,我到卡维……” “回去!”女巫的厉声喝喊让船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凯蒂将弓拉紧了少许,但并没有把它举起来。 “这并不为你,不为任何男人!”女巫的眼睛盯住了凯蒂。 “这是为两个,仅仅两个,”女巫沙哑的声音中蕴含着某种节律,仿佛她正在背诵一部英雄史诗,“不是为任何男人,不是为任何那种皮肤被阳光晒成棕色的东西。” 这个明显的特指让崔斯特垂下双肩。他离开阴影,眼睛看着凯蒂。年轻女子看起来和他一样沮丧。这件事的起因又落到了崔斯特的身上。杜德蒙几乎在深水城被杀,海灵号和她的船员都处在危险之中。他们跋涉千里,远离家乡,只是因为他崔斯特的血脉。 崔斯特还刀入鞘,走向凯蒂。他们一起走过震惊的船长,来到盲眼女巫的面前。 “向你问候,德蒙·纳夏斯巴农的叛徒,”盲眼女巫说。她说的是崔斯特家族的古名,这个名字在魔索布莱城以外的地方几乎无人知晓。“也问候你,矮人的女儿,投出最强矛枪的人!” 女巫最后一句话让两个人产生了一点困惑。不过他们马上就明白了,女巫所说的最强矛枪指的应该是凯蒂使其落下的那些钟乳石,它们戳穿了班瑞家族的礼拜堂。女巫所说的是崔斯特的过去,是他们以为已经摆脱的敌人。 盲眼女巫示意他们靠近她。崔斯特和凯蒂尽自己的勇气所限走到了这个丑陋女人十步以外的地方。女巫仍然站在他们之上几尺的地方,似乎是无所不知的她显示出强大的压迫感。这个丑妇竭力站直身体,绷紧自己弯曲的双肩。她用一双混浊的眼珠直盯着崔斯特·杜垩登。 她开始用平静而快速的嗓音背诵厄图交给她的诗章: 没有偶然的道路,只有谋定的前途, 父亲的灵魂留下更远的脚步。 罗丝的叛徒, 正因为仇恨而被他搜捕。 家族的倾颓,矛枪的隳突, 蜘蛛神后的荣耀受到玷污。 崔斯特·杜垩登身上,有一根针刺入, 刺入他衣袍之下,刺入他心灵深处。 一场挑战,对背叛者源头的背叛, 你不能抵挡,那金色的指环。 你能得到,只有当那猛兽摆脱了羁绊, 脱离那深溯魔域漩涡中的溃烂。 向罗丝奉献,得到罗丝的垂怜, 你会寻到最黑暗的路径。 呈现在绝不忏悔者面前, 你若行于其上,必受无穷的熬煎! 崔斯特·杜垩登,去找对你最深的仇嫌。 一个朋友,一个敌人,在你最初的家园。 在那里,你能找到对幽灵的恐惧, 维系于爱与对战斗的祈愿。 盲眼女巫猝然停止了吟诵,她无光的眼睛四处游移;身体僵直不动,仿佛方才的吟咏已经耗去了她的力量。随后她便没入乱石中,消失了踪影。 崔斯特呆立在原地,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行动。他垂下肩膀,浑身的力量都被这难以想像的事件抽干。“向罗丝奉献,”黑暗精灵喃喃自语,感到无限的悲哀。他只能再说出一个词,“扎克纳梵。”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章 奇斯塔的心脏 
他们离开洞穴,发现关海法正在监守着一动也不敢动的杜金。崔斯特挥手让大猫离开他,他们开始按原路返回。 崔斯特在回程中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他在一路上未发一言,直到回至海滩,发现冰层和僵尸都已经消失了,确认他们不再会受到任何攻击之后,他才出声让关海法返回了星界。其他人都能理解女巫的讯息对崔斯特造成的打击,出于对卓尔心情的尊重,也都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崔斯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盲眼女巫的话,始终无法将它放下。他知道,女巫的每个音节都可能是一个线索,可能帮助他找出是谁在羁押他的父亲。但这些话到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出乎意料了。 他的父亲!扎克纳梵!崔斯特一想到他可能的处境,就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回忆起他们无数次的训练。扎克纳梵曾经想杀死他,但这只能让他更爱自己的父亲。因为那时扎克纳梵以为自己心爱的崔斯特已经走上了卓尔的黑暗道路。 崔斯特努力不让自己沉浸在这些回忆中。他没有时间怀旧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精力全部集中在这个突发事件上。可能和扎克纳梵重聚,他同样感受到一种令人颤抖的惊喜。这其中的秘密掌握在一些强大的势力手中,也许是一个主母,甚至是罗丝本人。女巫同样提到了凯蒂·布莉儿,游侠不禁偷偷看了她一眼。年轻女子明显也陷入了同样的沉思中。从女巫的话中可以推测出来,从深水城发生的袭击到前往这座荒岛的旅程,这一切完全是由一个强大的敌人安排的。他的复仇目标不仅是崔斯特,还有凯蒂·布莉儿。 当他们将小艇拖向海滩的时候,崔斯特故意留在了船尾。他没有再看凯蒂,也没有再回想过去那些事情。他将心思全部用在了女巫背诵的那段诗篇上。他现在能为凯蒂和扎克纳梵做的最有用的事情就是牢牢记住这首诗的每一个细节。崔斯特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但扎克纳梵有可能仍然活着的猜想让他无法安静下心神。这段诗的内容也非常模糊,它关系到游侠极力回忆的一个久远的梦。当他们在颠簸中驶离卡维的海岸时,崔斯特的双眼凝视着重复拍击黑色水面的木桨。如果这时有一群僵尸从水底升上来攻击他们,卓尔绝对只能最后一个抽出武器。 不过,他们总算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海灵号上。杜德蒙在和崔斯特确认过这座岛的问题已经完结之后,就毫不迟疑地将纵帆船驶回到外海中。海灵号以全速冲出包裹卡维的迷雾,很快就将这座鬼怪之岛抛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一直到卡维从视线中完全消失之后,杜德蒙才将崔斯特、凯蒂和两位魔法师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讨论岛上发生的事件。 “你知道那个老巫婆在说些什么吗?”船长问崔斯特。 “扎克纳梵。”卓尔干脆地回答。他注意到凯蒂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年轻女子自从离开洞穴之后一直显得紧张不安,甚至险些发生昏厥。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只是非常的沮丧而已。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杜德蒙继续问道。 “回家,只能回家,”罗毕拉说,“我们的给养已经不多了。而且我们还必须修理海灵号在暴风雨中受到的损伤。” “那以后呢?”船长径直望向崔斯特。 杜德蒙把决断的权力留给了他,这让崔斯特感到由衷的温暖。但卓尔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于是船长继续说道:“那个巫婆说:‘去找对你最深的仇嫌’,那会是谁呢?” “恩崔立,”凯蒂回答。她看着惊诧的杜德蒙,“阿提密斯·恩崔立,一个来自南方的杀手。” “就是那个一直被我们追到卡丽杉的杀手?”杜德蒙问。 “看起来我们和他的纠葛永远都无法结束了,”凯蒂说,“他是最恨崔斯特的……” “不。”崔斯特打断她,他摇着头,用手梳理了一下浓密的白发。“不是恩崔立,”卓尔对阿提密斯·恩崔立太了解了。确实,恩崔立恨他,或者曾经恨过他。但他们之间的争斗更多是出于盲目的虚荣心。那个杀手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他比崔斯特更强。当他留在魔索布莱城以后,他的这种需要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崔斯特现在面对的挑战要严重得多,它关系到罗丝本尊。因为那些毁掉班瑞礼拜堂的钟乳石,凯蒂也被牵涉进来。这次追击,这枚众所周知的金指环后面是纯粹而绝对的憎恨。 “那又是谁?”杜德蒙在长时间的寂静之后开口问道。 崔斯特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很可能是班瑞。我树立了许多敌人,魔索布莱城有不少强者愿意长途奔袭来狙杀我。” “但你怎么知道那会是来自魔索布莱城的呢?”哈寇问,“你在地表也有许多敌人啊!” “恩崔立。”凯蒂又说了一遍。 崔斯特还是摇头,“那个女巫说:‘一个敌人,在你最初的家园。’一个来自魔索布莱城的敌人。” 凯蒂无法确定崔斯特是否正确重复了女巫的话,但他的表述看起来是无法辩驳的。 “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杜德蒙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那个女巫提到了一个异世界,”罗毕拉提醒大家,“深渊魔域。” “罗丝的家。”崔斯特说。 罗毕拉点点头,“所以我们必须从深渊魔域寻找答案。” “我们要航行到那里去?”杜德蒙的话里带有明显的讥笑。 魔法师总是对这些事有更多的了解,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必须把一个魔鬼弄到我们的世界里来。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情报。对于精通魔法艺术的人来说,这样做并不困难。” “你行么?”杜德蒙问他。 罗毕拉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哈寇。 “什么?”心不在焉的哈寇突然发现好像每个人都在盯着他。这位魔法师刚才正在拼命地重新组织女巫的诗篇,虽然他在洞里的时候站在了靠近女巫的位置,但他也没有听清女巫所有的词句。 “你有能力召唤魔鬼。”罗毕拉对他说。 “我?”他尖叫了一声,“哦,不。常春藤馆不允许我这样做,这条禁令已经下了二十年时间了。那是很糟糕的事情,好多哈贝尔都被跑来的魔鬼吃掉了!” “那谁能给我们答案?”凯蒂问。 “路斯坎有能做到这件事的魔法师,”罗毕拉说,“深水城里的一些牧师也可以。但雇请他们的价格都不便宜。” “我们有金子。”杜德蒙说。 “那是这艘船的金子,”崔斯特表示反对,“是海灵号全体的金子。” 杜德蒙冲他挥了挥手,“如果没有崔斯特和凯蒂,我们绝对无法取得这样的成绩和收益。你是海灵号的一部分,是我们的一员。我们都会为了能够分担你的苦恼而感到高兴,就像你会倾心竭力地帮助别人一样。” 崔斯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这种帮助,但是当罗毕拉说“确实如此”的时候,他还是注意到了一点埋怨的语气。 “那么,是深水城还是路斯坎?”杜德蒙问罗毕拉,“我们是去月影群岛北方,还是去它的南方?” “深水城,”哈寇突然插话道,“哦,我宁可选择牧师。一位好牧师对付魔鬼比魔法师要强得多。魔法师也许会有其他的任务或问题让魔鬼去完成,绝不应该让魔鬼在这个世界上做太多的事。” 崔斯特、凯蒂和杜德蒙好奇地望着哈寇,想弄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对的,”海灵号的魔法师向众人解释,“一位善良的牧师不会在召唤魔鬼这件事上节外生枝。我们可以确定他只是为了正义和于世人有利的目的而召唤魔鬼。”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崔斯特。卓尔感觉到罗毕拉已经对这次探查是否明智而产生了疑问,他很可能在怀疑盲眼女巫的话是一个圈套,甚至是崔斯特的动机也可能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 “从罗丝或者一个主母手里解救扎克纳梵是正义的行为。”坚持行动的崔斯特不禁显露出一丝怒意。 “那么一位善良牧师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海灵号的魔法师随口答道,他不认为自己应该对他的怀疑表示抱歉。 ※※※※ 奇斯塔看着驯鹿失去生机的黑眼睛,它静静地躺在平展的苔原上,周围是冰风谷短暂夏日里盛开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它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奇斯塔的长矛一击便杀死了它。 奇斯塔很高兴能有这样的结果,这不是因为他对这只华美的野兽抱着什么同情心。他的人民的生存依赖于他们狩猎的成功。如此有价值的动物不应该有任何浪费。这位年轻人很高兴自己的第一只猎物能够如此完整。他望着死兽的眼睛,向它的灵魂致以谢意。 伯克斯加走到年轻的猎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在凝望脚下猎物的奇斯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族人的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随后他才发现走来的大汉手里握着一把长匕首。 伯克斯加在猎物旁边蹲下,抬起它的一条腿,一刀割入驯鹿的胸膛。他的动作快捷而熟练。不到一会儿工夫,他站起身,浸满鲜血的手掌中擎着这只野兽的心脏。 “吃了它,你就能得到这只鹿的力量和速度。”野蛮人领袖对年轻的猎人说。 奇斯塔小心地接过心脏,将它送至自己的唇边。他知道,这是试练的一部分。但他觉得这和他想像的并不一样。伯克斯加的话是不可违抗的,他不能失败。他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鲜血的气味唤醒了他体内的野性,他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颗心包含着这只鹿的灵魂,”另一个人向他解释,“你要吃掉这个灵魂。” 奇斯塔不再犹豫。他将暗红色的心脏塞入自己的双唇之间。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吞吃心脏的动作,死亡驯鹿的灵魂流遍他的全身。歌声在他耳边响起,伯克斯加的猎人队正在为他的成人而欢庆。 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奇斯塔不再做任何期望,当年长的猎人们清理、捆扎驯鹿的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这对于他和他的族人们来说确实是更好的生活方式。没有财货的束缚,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奇斯塔现在明白伯克斯加是对的。但这个年轻人对矮人和十镇的居民仍然没有丝毫的恶意,他也无意于削弱自己对沃夫加的崇敬。这位逝去的英雄对冰风谷的族人们做出过巨大的贡献。 奇斯塔看着他们完美的收获,这只高傲的动物没有遭到任何侮辱与废弃,这让他感到安心。他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感到有血滴沿着他的下巴落入脚下松软的泥土中。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命运。但这又意味着什么?与十镇更多的战争,就像过去那样?他们又会如何对待回归凯恩巨锥的矮人? 奇斯塔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听到伯克斯加和其他人为了他的父亲——糜鹿部落的首领雷加克同另一些人发生争论。麋鹿部落现在仍然留在冰风谷的苔原上,而奇斯塔认为伯克斯加打算脱离这个部落。伯克斯加将率领年轻的武士重新建立灰熊部落。他们会在苔原上游荡,为了食物和更好的聚居地而战斗。 奇斯塔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推测,所以他很快就从心中抹去了这种想法。伯克斯加要成为完全的野蛮人领袖,他想仿效并超过传奇中的沃夫加。分裂残余的野蛮人有悖于他的理想。而且现在冰风谷野蛮人的数量也无法支持建立新的部落。 沃夫加所做的是团结起分散的部落。 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但那些可能性似乎又都经不起仔细推敲。 伯克斯加满面笑容地从猎物上抬起眼睛。尽管奇斯塔是雷加克的儿子,而他和这位部落首领之间已经产生了很多摩擦;但奇斯塔的成人还是让他感到由衷地高兴。不过那位部落首领的统治权必然会遭到挑战。 当狩猎队接近部落宿营地的鹿皮帐篷时,这个想法一直占据了伯克斯加的整个思维,直到他看见布鲁诺·战锤和另一位矮人牧师——演说者·芮金克劳。 “你不属于这里!”伯克斯加立刻向矮人首领发出最大音量的吼叫。 “我们应该在愉快的心情中重逢,”丝妲柏不是那种静待别人说话的人。她对伯克斯加太声说道,“你忘记堡民谷了么?忘记了我们对你的支援了么?” “我不和女人谈论重要的事情。”伯克斯加冷淡地说。 布鲁诺伸手挡住就要爆发的丝妲柏。“我也不想和你说话,我和我的牧师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望雷加克——麋鹿部落的首领。” 伯克斯加的鼻孔中喷出粗气。片刻之间,奇斯塔和其他人都以为他会冲向布鲁诺。矮人也挺直了身子,用手掌拍打着有许多豁齿的战斧,准备迎接野蛮人的进攻。 但伯克斯加并不愚蠢,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我也是冰风谷猎人的领袖。告诉我你们的事情,然后离开这里!” 布鲁诺冷笑了一声,径自走过骄傲的野蛮人,进入部落营地。伯克斯加大吼一声,跳到布鲁诺面前。 “你在坚石镇是领袖,”红胡子矮人坚定地说,“你也许在这里也有领导权,但你也可能没有。当我们离开的时候,雷加克是这里的王。就我所知,雷加克现在仍然是这里的王。”布鲁诺再次走过大汉,矮人严厉的灰眼睛一直紧盯着他。 丝妲柏昂起头,一眼也没有看这个高大的野蛮人。 对于同样喜爱布鲁诺和自己的野蛮人部族的奇斯塔来说,这是一次痛苦的会面。 ※※※※ 风势变小了,海灵号平静地向东行驶,船上惟一的声音只有船板摩擦偶尔发出的“吱嘎”声。苍白的满月悬挂在天上,不时被乌云遮住她的面庞。 凯蒂坐在放置弩炮的台子上,正在一枝蜡烛的光芒中在羊皮纸上做记录。崔斯特靠在船栏杆上,他已经卷起自己的羊皮纸,把它放入衣兜。根据杜德蒙的命令,见过盲眼女巫的六个人都要根据他们的记忆将女巫的诗记录下来。这六个人里竟然有五个能够书写,这简直是个小小的奇迹了。只有维兰是把他所听到的复述给哈寇和罗毕拉,由他们两个分别进行记录,以期不会掺入其中一个人的个人观点。 崔斯特很快就完成了记录工作。他确信自己至少清晰地记录了诗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明白,诗中的每个字都会成为一条必要的线索。但当时的他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全神贯注地记住女巫话语的每一个细节。在诗的第二行,女巫提到了崔斯特的父亲,并且暗示扎克纳梵有可能依然生存。这就是崔斯特能想到的一切,他希望记住的一切。 凯蒂的记录更加细致和完整。但她当时也感到同样的震惊,所以她无法确定自己的记录有多么精确。 “真希望能和他分享这样的夜晚。”在一片静谧中,崔斯特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让年轻女子的笔尖差一点戳破了轻薄的羊皮纸。她抬头望向崔斯特,看见他正高昂起头,凝视着天边的圆月。 “只一晚也好啊,扎克纳梵一定会爱上这地表的夜晚的。” 凯蒂露出一丝微笑,她完全相信崔斯特的话,崔斯特曾经很多次和她说起过他的父亲。他的灵魂完全传承自这位父亲,而不是他邪恶的母亲。无论是战技还是心灵,他们两个都非常相像。他们惟一的区别就是崔斯特找到了离开魔索布莱城的勇气,而扎克纳梵则没有。他留在了邪恶的黑暗精灵之中,并最终成为蜘蛛神后的牺牲品。 “向罗丝奉献,得到罗丝的垂怜。” 这行诗突然出现在凯蒂的脑海中。她朗诵了一遍,从听觉上感到它是正确的。于是她看回羊皮纸,找到那一行,发现自己把“向”错写成了“为”,便急忙改正过来。 每个字都是至关重要的。 “我怀疑我现在面对的危险要超过我以往在任何时候见到过的。”崔斯特在向凯蒂说话,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 凯蒂注意到他在话中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而她也已经被卷入其中,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崔斯特的言外之意。但崔斯特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会寻到最黑暗的路径。” 凯蒂意识到这是紧接在刚才那行诗后面的第二行。崔斯特又说了一遍,但她几乎没有听见。她只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字。年轻女子停下笔,抬头紧盯着卓尔。他又要一个人离开了! “那首诗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凯蒂提醒他。 “那条黑暗的路径通向我的父亲,”崔斯特回答,“一位你从未见过的卓尔。” “这就是你的想法么?”凯蒂问。 “这条路应该由我来走……” “还有我,”凯蒂坚决地说,“你不能再这样做了!”她大声斥责崔斯特,“你曾经离开过我,结果差点因为你的愚蠢而毁了你和我们所有人!” 崔斯特转头凝望着她。他是多么的爱她啊!他明白自己无法驳倒她,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论点,她都能一一予以反驳,或者毫不理睬。 “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凯蒂的声音丝毫无法动摇,“我想杜德蒙和哈寇,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也会来的。你想阻止我们吗?崔斯特·杜垩登!” 崔斯特刚张开口,又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不呢?他永远也不会对他的朋友们说:“让我自己孤身踏上这条黑暗路径吧。”永远也不会。 他的目光扫过黑暗的海洋、月亮和星星。他的思绪又回到扎克纳梵身边,还有女巫告诉他的那枚“金色的指环”。 “至少还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回到深水城,”他有些焦急地说。 “三个星期,如果风势再不加强的话。”凯蒂头也不抬地说。 并不是很远了。在主甲板上,哈寇·哈贝尔苦恼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掌。他和崔斯特同样焦急。想到还要度过两或三个星期无聊而反胃的海上颠簸,他几乎受不了啦。 “命运迷雾。”他默默地说道。这个强大的魔法第一次把他带到了海灵号上。现在是再用一次这个新法术的绝好机会。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一章 酝酿中的风景 
看见传说成真,布鲁诺·战锤真的回到了冰风谷,雷加克立时便笑得合不拢嘴。在雷加克人生中的第一个四十年里,他和布鲁诺一直都是彼此相望的邻居。但那时普通野蛮人对矮人的了解除了将他们视为敌人以外,几乎等于零。后来,沃夫加统一了游牧部落,并率领野蛮人和十镇的居民、战锤部族的矮人们一同对抗邪恶的阿卡·凯色和他的地精奴仆。 那时距现在还不到十年,雷加克开始学会欣赏布鲁诺和所有矮人的力量与坚韧。在布鲁诺和沃夫加出发去寻找秘银厅之前的几个星期里,一直都和布鲁诺在一起。他们的友谊就是在那时铸就的。布鲁诺离开之后,战锤部族剩下的矮人仍然留在冰风谷,等待他们的王找到秘银厅。雷加克在那时便担负起了加强高大的野蛮人和粗壮的矮人之间友谊的责任。他的工作非常出色。在收复秘银厅的战斗中,包括伯克斯加在内的许多他的族人都自愿和矮人并肩战斗,并和矮人建立了长达数年之久的亲密合作关系。 雷加克能看出来,伯克斯加已经忘记了这种深厚的友谊。当雄壮的战士走进帐篷,加入到和布鲁诺与丝妲柏的聚会中时,他的脸上刻满了冷酷与愤怒。 “坐,伯克斯加,”雷加克指了指伯克斯加身边的一个座位。 伯克斯加一抬手,表示他不愿坐下。雷加克知道,他要依靠身高来保持自己的威严。不过坚毅的布鲁诺即使感觉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舒服地躺在厚毯子和兽皮上。这样,他不用挺起脖子就能看见站立的伯克斯加了。 “你看起来好像是上顿饭吃伤胃了。”矮人对伯克斯加说。 “一个国王为什么要离开他的王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伯克斯加反唇相讥。 “我不再是国王了,”布鲁诺纠正他,“我把王位还给了我的曾曾曾曾祖父。” 雷加克好奇地看着矮人。“冈达伦?”他回忆起伯克斯加告诉过他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布鲁诺的先祖,战锤部族的创始者和秘银厅的建立者,从卓尔精灵的死亡囚禁中回归到现实世界。 “是的。”丝妲柏说。 “你们可以称我为王子。”布鲁诺对怒气冲冲的伯克斯加说。后者立刻抬眼望向别处。 “所以你回到冰风谷来了。”为了避免尴尬,雷加克接过了话头。在这位野蛮人酋长看来,布鲁诺并不欣赏伯克斯加刻意装出的怒容。不过他也不在乎。“你到这里来是故地重游么?” “是安居乐业,”布鲁诺纠正了他的说法,“当我们坐在这里谈天的时候,那些矿坑正在被重新开启。寄居在那里的爬虫将会被清除,坑道也会得到修整。我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开采出新的矿石,并在第二天将它们打制成器具。” 雷加克点点头,“那么这次拜访就是有交易要谈喽。” “也是为了我们的友谊,”布鲁诺立刻做出回答,“如果这两件事能一起谈,那当然更好。” “同意,”雷加克注意到伯克斯加面颊上绷紧凸出的肌肉,“我相信和你们做交易价钱一定是合理的,我们能各取所需。” “我们有金属,你们有皮毛和肉。”布鲁诺回答。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东西,”伯克斯加突然大声喝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布鲁诺面带冷笑地望着他。伯克斯加转而盯住了雷加克,“我们不需要矮人的东西,”战士坚持说,“苔原会给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呸!”布鲁诺不屑地说,“你们的石头矛尖只能从优质的盔甲上弹开。” “驯鹿不穿盔甲,”伯克斯加冷冰冰地说,“如果我们要和十镇以及十镇的盟军作战,我们的力量能让那些石头矛尖穿透矮人打造的任何东西。” 布鲁诺坐直身体,雷加克和丝妲柏立刻紧张起来。他们都害怕这位火烈性格的红胡子矮人会因为这个公开的威胁而扑向伯克斯加。 但布鲁诺已经更为年长,也更加睿智。他转头看着雷加克,“谁在这里说话算数?” “我。”雷加克瞪着伯克斯加,语气不容置疑。 伯克斯加并未退缩,“艾吉斯之牙在哪里?”大汉问。 这就是了,布鲁诺暗自寻思,这是真正的重点之所在,所有争端的起因。艾吉斯之牙是布鲁诺亲自铸造的强大战锤,是他送给他的野蛮人儿子——沃夫加的礼物。 “你把它留在秘银厅了?”伯克斯加上前一步。布鲁诺觉得这个战士仿佛希望他会给出肯定的答案。“它是不是还在被当成一件无用的装饰品?” 丝妲柏明白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回归冰风谷之前,她就和布鲁诺讨论过这件事情。伯克斯加一定希望他们将艾吉斯之牙留在距离冰风谷几百里以外的秘银厅。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它的阴影将无法覆盖到伯克斯加和他的巨剑——班肯佛尔,北方的凶神。但布鲁诺并不管这一套。艾吉斯之牙是他最杰出的作品,是他铸造生涯的顶峰之作。更重要的是,它是他与自己逝去爱子的惟一联系。布鲁诺走到哪里,艾吉斯之牙就会被他带到哪里,就让伯克斯加的感受见鬼去吧! 布鲁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更好的应对方式。丝妲柏倒是更干脆一些,“那柄锤子在矿坑里,布鲁诺把它带来了,他是它的铸造者。” 伯克斯加的面色更加难看,而丝妲柏并未停止攻势,“你既然说这块平原能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那为什么你会对一柄矮人打造的锤子穷追不舍?” 壮硕的野蛮人并未答话。布鲁诺和雷加克都感到丝妲柏已经占据了上风。 “你背后的那把剑也不是这块平原给你的吧,”她继续说道,“你是通过贸易得来的,而那很可能也是一件矮人的作品!” 伯克斯加对她放声大笑,但雷加克的帐篷里却没有什么欢愉的气氛。战士的笑声与其说是快乐,倒不如说是威胁。 “那些自称为我们的朋友的矮人是谁?”伯克斯加问,“而他们却不愿意将一件为野蛮人打造的武器交还给野蛮人。” “你说的话题已经老旧了。”布鲁诺警告他。 “你也正在变得老旧,矮人,”伯克斯加反驳他,“你不应该回来。”他说完这句话,便冲出了帐篷。 “你应该看好他。”布鲁诺对雷加克说。 野蛮人酋长点点头,“伯克斯加被他自己的话迷惑了,还有许多人也是这样,他们大多是年轻的战士。” “总是希望战斗。”布鲁诺做出评论。 雷加克露出微笑,他不能否认这一点。伯克斯加是应该受到注意,但实际上,雷加克基本上无能为力。如果伯克斯加想分裂部落,会有很多人赞成并追随他,雷加克根本无力阻止。更加糟糕的是,如果伯克斯加要求进行争夺部落统治地位的权力的挑战,他会获得足够的支持,雷加克很难拒绝他。 年迈的雷加克已经无力对抗伯克斯加。当沃夫加团结起诸部落的时候,他以为冰风谷野蛮人的生活将会发生改变。所以他在沃夫加离开时接受了酋长的位置。在过去,这样的头衔只能通过世袭或者战争获得——或者凭借丰厚的功绩,或者凭借高贵的血统。 旧日的习气总是难以消失,望着被离开的伯克斯加掀起的门帘,雷加克如此想到。那些从秘银厅回来的部落成员。甚至是越来越多留在雷加克身边的人都在思念往日的自由自在,狂野不羁。雷加克经常听到老年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过去那些伟大的战争,他们对十镇的攻击。而沃夫加就是在这样的攻击中被布鲁诺抓到的。 雷加克知道,他们的怀旧之情用错了地方。在对十镇的攻击中,他们死伤惨重,以至于诸部落几乎无法活过随之而来的冬天。但老人口中的故事总是充满了光荣和激动之情,对于真正的悲剧,他们只字不提。随着伯克斯加以及布鲁诺和矮人们回归所带来的兴奋,有许多人都把结盟前的时光想像得过于美好了。 ※※※※ 在帐篷外面,另一个倾听者——年轻的奇斯塔对布鲁诺的警告点头表示同意。奇斯塔感到自己的思绪被撕裂成为两半,他对伯克斯加和布鲁诺两个人同样充满了崇敬。但这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和矮人之间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 布鲁诺声明艾吉斯之牙在冰风谷! ※※※※ “好像就是我们在海鸥岩附近遇到的那场暴风雨。”罗毕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海灵号前方东方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黑色云墙。 “还要更强,”杜德蒙说,“它正在从水中聚集力量。”他们已经离开卡维岛六天时间,现在还处在阳光底下。根据杜德蒙的计算,他们再用八天时间就能看见月影群岛了。第一阵风头吹拂在船长的脸上,跟在这股轻柔气流后面的却将是大气狂暴的袭击。 “急转右舷!”杜德蒙向掌舵的水手呼喊,“我们要从北边绕过它,从北边绕过月影群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只有罗毕拉听到了——“我们要尽快转向左侧。” 魔法师点点头。他知道杜德蒙并不想转向北方。越往北,海风就越难以预料,海浪会更加猛烈,水温会更低。但他们此时没有选择。如果他们向南走,就不得不靠近尼兰德海盗岛,以海灵号现在的状态,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只能向北行进,绕过暴风和月影群岛。不管怎样,这样的风险会小些。看着那堵不时被闪电撕裂的黑色云墙,罗毕拉并不确信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躲过去。 “用你的魔法风让海灵号全速航行。”杜德蒙向他下达了命令。船长平静的嗓音表明他已经感受到了魔法师的不安。 罗毕拉走到船尾甲板,面对主桅坐下。双腿伸入尾甲板与主甲板之间的栏杆缝里。他向桅杆高举左手,用手上戒指的力量召唤出一阵狂风。这样的小魔法并不会对这枚强大的戒指造成多大负荷。罗毕拉不断重复这个法术,直到劲风将帆篷撑满,海灵号开始在海面上疾驰。 但他们的速度仍然不够快。黑色的云开始挤压他们。巨浪撞击海灵号,让她只能在浪尖上来回跳跃。一个严酷的选择落到了杜德蒙面前。他或者降下船帆。收拢船上的每样东西,希望海灵号能挺过这场浩劫;或者继续扬帆快行;争取绕过风暴的北部边缘。 “运气总是在我们身边。”船长决定继续满帆行驶。最后,风暴吞没了他们。 海灵号是世界上最好的海船之一。她的船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航海专家,现在她上面还有两位强大的魔法师、崔斯特、凯蒂和关海法,她的船长是全剑湾公认的最有经验和最受尊敬的航海者。从人类的标准来看,她是一艘完美的船,但面对自然真正的力量,她却如此的渺小。海灵号上的人们竭力逃跑。暴风却像一位高明的猎手,在最适当的时候合围了它的猎物。 帆索绷断,桅杆在强风下弯曲。罗毕拉拼命想用反向的魔法风力抵消暴风的力量,哈寇也及时伸出援手。但即使是两位魔法师协力施法,也无法挽救主桅。粗大的桅杆立柱发出断裂前的脆响,真正救了它的还是断开的帆索。 船帆飞出,打中了一个人,让他落进乳浊的海水中。崔斯特立刻赶过去,叫出关海法,让她跳进水中湾公认的最有经验和最受尊敬的航海者。从人类的标准来看,她是一艘完美的船,但面对自然真正的力量,她却如此的渺小。海灵号上的人们竭力逃搭救落海者。关海法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以前就曾经这样做过。大猫吼叫着跃入昏黑的海水中,立刻便消失了踪影。 骤雨和冰雹抽击着每个人的身体,如山的巨浪一遍又一遍地从船头扫来,雷声的轰鸣让本就跳跃不止的船身一阵阵颤抖。不止一道闪电打在了高耸的桅杆上。 “我应该让船停下来的!”杜德蒙尽全力呼号。但是当整个世界都在风雷中震颤的时候,即使是站在他身旁的崔斯特也只能勉强听到他的话。 卓尔摇了摇头。这艘船显得摇摇欲坠,像惊马一样在浪尖上蹦跳,大多数船员已经躲入了船舱。“因为刚才的急速行驶,我们才能处在风暴边缘的位置,”卓尔坚定地说,“如果你让船停下来,我们就会落入风暴中心。那样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杜德蒙只听见了崔斯特话语的零星片断,但他明白这位黑暗精灵朋友的意思。他将一只手放在崔斯特的肩膀上,以表达自己的谢意。但他突然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船栏上,差一点就滚进海中。一道巨浪轰击在海灵号的船侧,几乎将她打翻。 崔斯特在眨眼间就抓住了他,卓尔的魔法腕带和不可思议的敏捷让他能在来回翻动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他扶起船长,两个人挣扎着向舱口爬去。 杜德蒙先进入舱内,崔斯特又扫视了一遍甲板,以确定所有人都已经进入船舱。这时,甲板上只剩下了他和罗毕拉。魔法师的双腿嵌在栏杆之间,一边诅咒着这场风暴,一边还在送出一股股魔法风,以抵消袭来狂风的力量。魔法师注意到崔斯特正在盯着他,便挥手让卓尔下去,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戒指,提醒崔斯特他有足够的魔力自保。 崔斯特一走进天旋地转的舱室,便拿出了黑豹雕像。他希望关海法已经找到了那个溺水的船员,并将他牢牢地抓在掌中。如果卓尔再耽搁一些,那个人很可能就会被淹死了。所以他急切地对着雕像说:“回家,关海法。” 他马上就想叫回关海法,以确定那个人是否得救了。但船身突然一阵剧烈地晃动,雕像脱手掉入了黑暗的角落里。崔斯特急忙跑过去四处摸索,只是船身晃动太过剧烈,而且他身边没有一点光亮。 在黑暗的舱室中,心惊胆战的船员们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那场曾经侵袭过他们的暴风雨。如果真的是那场暴风雨,那它的力量已经明显加强了。上下飞颠的海灵号仿佛是炒锅里的一颗豆子。海水从甲板上每一道裂缝灌入舱室。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向外舀水。尽管身边充满了黑暗与恐惧,但船员们还是表现出良好的默契和严格的纪律。海灵号也因此才能继续漂浮在水面上。这场磨难又持续了两个小时,大家恨不得把肠子都吐了出来。但崔斯特的估计是正确的,杜德蒙的决策挽救了海灵号。她一直待在风暴的边缘,而不是它的核心部位。在风暴的全力压榨下,诸国中没有任何一条船能幸存下来。 突然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还会传来沉闷的雷鸣,不过也已经越来越远了。海灵号严重地向左倾斜,不过她终于挺住了。 崔斯特第一个走上甲板,杜德蒙紧跟在他身后。纵帆船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主桅所受的损伤最为严重。 “我们能修好么?”崔斯特问。 杜德蒙对此并不乐观,“除非能在港口停泊,否则什么都做不了。”他并没有提到,离海灵号最近的港口也在五百里之外。 凯蒂也走上了甲板,手里还拿着那个黑豹雕像。崔斯特立刻就叫出了黑豹。大猫出现在众人面前,放下了一个面色非常难看的船员。 “你有一个给孙子讲的精彩枕边故事了。”杜德蒙用爽朗的语气对那个人说,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船长希望能借此提高一下船员们的士气。获救的船员无力地点点头,另外两个人扶着他离开。 “真是个不错的朋友,”杜德蒙对崔斯特说,卓尔知道他指的是关海法,“那个人本来肯定会被淹死的。” 崔斯特点头表示同意,又伸手搔了搔关海法肌肉虬结的腰窝。他从不将大猫对他的友谊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凯蒂专注地望着崔斯特,心知营救这名船员对于这个卓尔来说绝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善心。如果这名船员淹死了,崔斯特·杜垩登将承受更为深痛的负罪感。他会认为又有一位无辜者因为他黑暗的过去而丧命。 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海灵号和她所有的成员看来都还算是安然无恙。快乐的情绪很快就蔓延开来,直到哈寇问了一个简单而又要命的问题,“罗毕拉到哪里去了?”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后甲板的栏杆上,人们这才发现,那里的栏杆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崔斯特的心脏几乎停跳,凯蒂立刻跑到栏杆那里,搜索周围空旷的水域。 杜德蒙看起来并不担心,“魔法师总是能平安度过风暴的,”船长向大家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崔斯特和凯蒂都知道,事实的确如此。罗毕拉曾经不止一次为了出席深水城的魔法师公会例会而用魔法离开海灵号。即使是当海灵号离开深水城数百英里的时候,他也是来去自如。 “他不可能溺水,”杜德蒙继续说道,“只要他还带着那枚戒指,他就有能力自保。” 罗毕拉的朋友们都同意这个观点。罗毕拉的戒指来自水元素界,这个强大的魔法宝物在海上能给他的佩戴者很多帮助,即使是风暴的力量也奈何它不得。罗毕拉也许被闪电击中;或者受到重物撞击,失去了知觉;但最大的可能还是他被吹离海灵号,不得不用魔法暂时离开风暴区,直到海灵号平安脱险。 凯蒂继续进行搜索,崔斯特也加入她的行动。 杜德蒙另外有事情要做,他必须制定将海灵号平安驶入港口的计划。他们经历过暴风雨,并生存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后会一帆风顺。 船长的行动和伤痕累累的纵帆船都被哈寇看在了眼里。他同样清楚海灵号现在的危险处境。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躲进杜德蒙的舱室里,悄悄锁上门。然后魔法师轻快地搓了搓双手,满脸笑意地拿出一本皮面魔法书。 匆匆地扫视了一周,确定屋中再无旁人之后,哈寇打开魔法卷宗。这是他的最新法术,也许还是最强大法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书中大多数页面是空白的,在哈寇第一次施展命运迷雾之前,所有的书页都是空白的。现在书的最前面几页记录了哈寇用魔法到达海灵号之前的历程。以及他随海灵号一起旅行时发生的所有事件。他很高兴能看到这些记录。以前,他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些内容,现在细读之下,让他大吃一惊,甚至连盲眼女巫的诗歌也一字不落地被记录在上面了。 哈寇知道,只要命运迷雾还在运作,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在这部书中写上一个字。是这个法术记录了所有这一切! 这个法术已经超越了哈寇对它的最大期望。他不知道这个法术会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涉足到某个非常特殊的领域之中。而他还要对此进行小小的改进。他在书中看到海灵号在海水中挣扎,还有那个落到崔斯特和凯蒂头上的任务,好像也把他牵涉了进去。哈寇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他用一只手在第一个空白页上挥舞,开始低声吟诵咒语。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钻石粉,将其撤在空白页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哈寇将同一个施法过程重复了将近一个小时。但是当他离开船舱的时候,倾斜的海灵号还是在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 哈寇揉搓着很久没有刮过的下巴。这个法术显然需要改进。 ※※※※ 罗毕拉站在翻滚的浪尖上,不耐烦地点着脚尖。“它到哪儿去了?”魔法师指的是刚刚被他召唤出来的水元素怪物。罗毕拉派它去寻找海灵号,但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那只怪物还没有回来报告。 最后,魔法师面前碧蓝色的海面向两边分开,水中冒出一个人形生物。罗毕拉的嘴里发出了水流的“汩汩”声,他正在用水系生物语言查问那只生物是否找到了那艘船。 它报告说船已经找到了。魔法师就命令它带自己过去。怪物伸出一只粗大的手臂。它看起来完全是水做的,但它实际上比任何液体都要坚韧。等魔法师舒服地坐进水元素的臂弯之后,水元素立即乘风破浪,向远方奔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二章 命运迷雾 
当天整个下午,海灵号的船员们都在忙碌中度过。但船只的整修工作却进展甚微。他们挂上了后桅帆,但他们既无法调整到合适的受风角度,也无法转动舵轮让纵帆船转向。 当凯蒂从瞭望台上发出警报的时候,海灵号就是这副样子。杜德蒙和崔斯特并肩跑到船舷边,以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都害怕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海盗船。就他们此时的状态而言,再加上没有了罗毕拉,高傲的海灵号不用作战就可以投降了。 前方出现的并不是海盗船,而是一片浓重的雾气。杜德蒙抬头望向凯蒂。年轻女子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耸了耸肩。这种天气情况非常少见,除了这堵雾墙以外,天空万里无云,而气温也相当平稳。 “这片雾气是怎样形成的?”崔斯特问杜德蒙。 “我不知道,”杜德蒙转头对船员高喊,“准备划桨!尽量升起船帆,我们要绕过它。” 杜德蒙再次将视线转向前方的大海,却发现崔斯特正在疑惑地摇着头。浓雾已经向他们靠近了许多。它是不固定的。 “它正在接近我们。”船长感到了同样的疑虑。 “速度很快。”崔斯特在说话时,他敏感的耳朵听见了哈寇“咯咯”的笑声。卓尔立刻推断出这一定是那个魔法师的杰作。他一转身,正看见哈寇消失在舱门处,便跟了过去。不过崔斯特在进舱之前停下了脚步,他的身后传来了杜德蒙的喘气声和许多人紧张的呼叫。 凯蒂爬下桅杆。她的表情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那是什么?” 在灰色的纱幔中,海浪拍击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他们正在离开海面。船员们聚集在一起,有许多人抽出了他们的武器,仿佛会有敌人趁着浓浊的迷雾爬上甲板。 关海法让崔斯特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模糊的线索。黑豹来到崔斯特身边,耳朵紧抿在脑后。她的表情和动作都显示出强烈的惊奇。 “异维度。”卓尔喃喃自语。 杜德蒙好奇地望着他。 “这是哈寇干的,”崔斯特对他说。“魔法师让我们离开了外海。” 听到这个消息,杜德蒙的脸上放出光彩。凯蒂也很高兴,但是当她想到他们的拯救者时,脸上的神情就有了突兀的逆转。 凯蒂望着抹煞一切光线的迷雾,突然觉得待在一艘破船里,在空旷的水面上漂流也不是很糟糕的事情。 ※※※※ “你是什么意思?”罗毕拉恼怒地咆哮着。他猛力拍击双手,用水系语言向水元素问出这个问题。 水元素毫不迟疑地给出回答。罗毕拉对这种生物非常了解。元素生物都会全力协助召唤者,罗毕拉不认为它会欺骗他。 海灵号不见了,她彻底从海上消失了。 罗毕拉听到第二个报告,才稍感安慰地叹了口气。纵帆船并没有沉没,她只是离开了海面。 “哈寇·哈贝尔,”魔法师做出推断,“他把他们送到港口去了,干得好!”罗毕拉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处在远离陆地的外海中。他命令水元素继续向东前进,叮嘱那只生物在第二天黎明之前都不要离开。然后他拿出自己的法术书。那是一本神奇的皮制防水书。魔法师根据上面的金穗书签找到了记载有传送术的那一页。 然后魔法师坐进水元素的臂弯,放松了全身。他需要休息,以聚积力量和法力。水元素现在可以保护他免受伤害,到了早晨,他就能回到深水城魔法师公会他的私人房间里了。过去的几个星期实在是一次艰难而枯燥的历程,现在他应该在岸上好好修整一段时间了。 ※※※※ 海灵号以绝对静止的状态在异空间飘流,周围听不见任何风或水的声音。浓厚的雾气迫使崔斯特必须将身体挂在船外才能勉强看到水面。他不敢碰触面前的灰色液体。如果这真是哈寇的法术的话,谁知道它会产生什么结果。 最后,他们听见一阵溅水声,一道波浪拍击在船首。浓雾立刻就开始变得稀薄,但他们还是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是每个在甲板上的人都能感到发生了某种变化。 “那股气味。”凯蒂的话一出口,她身边的人都点头表示赞同。那种能让人觉得喉咙发干的咸水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夏日的味道,让人想起树叶、花瓣,但其中也夹杂着一股沼泽的黏滑味道。人们耳中的声音也改变了。无休止的风啸浪吼变成了涟漪的拍打和悦耳的啁啾…… “鸣禽?”崔斯特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雾气完全消散,所有船员都感到如释重负,他们已经靠近陆地了!大陆左侧还有一座小岛,岛上绿树成荫;树林中央有一座小城堡和几幢大房子。一座长桥横跨在海灵号前方,将岛屿和海岸连接在一起。长桥接岸的一端是一座港口和一座有围墙的城镇。在城镇后面有一片高耸的山峰,那应该是任何航海者都不会错过的一个路标,但杜德蒙却不知道这是哪里。有许多小船停靠在岸边,它们并不比海灵号上的小艇大多少。那些船上的人都站了起来,茫然地望着这艘依靠魔法驶来的纵帆船。 “不是深水城,”杜德蒙说,“也不是那附近我知道的任何地方。” 崔斯特审视着这个地方,仔细研究了一下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不是外海。” “一个湖。”凯蒂推测。 他们三个彼此端详了一番,突然齐声大吼,“哈寇!”哈贝尔早已预料到他们会喊他,急忙跑出舱室,蹦到他们身边,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神色。 “我们在什么地方?”杜德蒙问。 “命运要求我们前往的地方,”魔法师故作神秘地说。他兴奋地挥舞双臂,两只肥大的袖子仿佛两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我以为你能给出更好的答案。”凯蒂无奈地说。 哈寇耸耸肩,放下双臂,“我当然不知道。那个法术只是推动我们的进程,它不是随便将我们送到这里来的。但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就不知道了。” “哪个法术?”杜德蒙问。 “命运迷雾,”崔斯特代替哈寇回答,“就是把他送上海灵号的那个法术。” 卓尔每说一个字,哈寇就点一下头,对自己成就的自豪感让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你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湖里!”杜德蒙愤怒地咆哮。 还没等哈寇弄明白船长为什么会这样生气,来自水中的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哟嗬,海灵号!” 四个人向船栏外面望去。崔斯特同时还把兜帽扣在头上。他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但他认为如果那些人发现海灵号上有一个卓尔精灵,他们将肯定得不到热情的欢迎。 一条宽大的渔船向他们驶来,上面的六个人全神贯注地望着海灵号。“你们遭遇战争了,”一位看起来像是船长的灰胡子老人推测道。 “一场暴风雨,”杜德蒙说,“一场我从未见过的风暴。”六个人交换了一下狐疑的眼神。他们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里天天都要出航,却从没见过什么暴风雨。 “那场暴风雨发生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杜德蒙理解他们的怀疑,竭力想向他们解释清楚。 “你们这个样子,能走多远?”灰胡子老人转头望着向远方延伸的湖岸。 “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定会让你们吃惊的。”凯蒂瞥了哈寇一眼。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的?”灰胡子老人问。 杜德蒙摊开双手,“我们是深水城的海灵号。” 对方的怀疑变成了讥笑,“深水城?”灰胡子不屑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凯蒂轻声对崔斯特说。卓尔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特别是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哈寇·哈贝尔的时候。 “深水城。”杜德蒙平静而严肃地说。 “你到这里来可是离家太远了,”另一个渔人对他说,“足有一千多里。” “一千五百里。”灰胡子纠正他。 “而且只能从陆路过来,”另一个人笑着说,“你们的海灵号装上轮子了吗?”不但是这六个人,其他几艘赶过的小船上也都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还应该看见一队驽马吧。”另一个人的嘲讽又引起更多的笑声。 即使是杜德蒙也不禁微笑起来,知道了自己的船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他感到一阵安慰。“这是因为魔法师的法术,”他向众人解释,“我们本来在剑湾的海面上行驶,位于月影群岛西南五百里的地方。我们在那里遭遇风暴,我们的魔法师”——杜德蒙回头看了一眼哈寇——“就用法术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他带错路了。”一个人高声说。 “但他让我们离开了外海,”杜德蒙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如果我们还留在那里,我们必死无疑。请告诉我,好人们,我们在哪里?” “这里是伊珀斯湖,”灰胡子回答,然后他指了指背后,“那是卡顿岛,岸边的是卡顿城。” 杜德蒙并不知道这些名字。 “那里是落雪山。”船长又指着身后的山脉说。 “南方,”凯蒂突然说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我们到了远离深水城的南方,”她说,“如果我们从这个湖继续向南行驶,我们就会到达深流。然后是维尔红流域;最后进入内海。” “你说的不错,”灰胡子告诉她,“但你们船的吃水会让你们无法驶入莎兰湖。” “而且除非你们有翅膀,否则你们绝对过不了裂隙山脉!”灰胡子身边的人补充道。不过他们已经不再嘲笑海灵号了。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经体会到问题的严重性。 杜德蒙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哈寇。而魔法师只是愣愣地盯着甲板。“我们以后再关心该去什么地方吧,”杜德蒙说,“现在要抓紧时间整修海灵号。”他又转向灰胡子,“我害怕你们的湖没有足够的水深。请问哪里能找到一处合适的港湾?我们可以在那里修缮我们的船只。” 渔人船长指着卡顿岛,那里有一座向外伸展的长码头。 “岛北边的水更深些。”他旁边的人告诉杜德蒙。 “但那座长码头是私人领地。”第三个渔人说。 “我们会帮你请求允许停靠的。”灰胡子向海炅号上的众人保证。 “要修理这艘船,可真不容易呢,”杜德蒙叹了口气,“我们失去了船帆,舵轮也损毁了。我对这里的水域丝毫也不了解。” “互相介绍一下吧,船长……” “杜德蒙,”海灵号的船长回答,“船长杜德蒙。” “我的名字是特杜克,”灰胡子说,“幸会。”他在说话时向其他船只打了个手势。那些船已经聚集到海灵号旁边,都想看看新来客人的样子。 “我们可以把你们拖入码头,卡顿有不少船匠,他们会帮助你们修好海灵号的。”特杜克继续说道,“即使是你们的桅杆,我们也能找到足够高的树,为你们做一根新的。凭我对我们这里人的了解,你们要付出的就是足够多的在剑湾航行的冒险故事。” “我们有很多故事可讲!”杜德蒙对他说。 渔船纷纷将绳索挂在海灵号上,开始牵引纵帆船进入港口。 “这里水手之间的友情就像兄弟一样。”崔斯特说。 “看起来是这样的,”杜德蒙表示同意,“如果我们要替换船员的话,我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了。”船长望向哈寇。魔法师还在用那种被遗弃的眼神盯着甲板。“你做得很好,哈贝尔大师。”听到杜德蒙的话,魔法师的面庞立刻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我们本来必定要死在那个连海图上都没有标出来的地方,现在,我们全都安然无恙地脱险了。” “但跑到了一个湖里。”哈寇说。 杜德蒙挥手示意他不必在乎现在的状况,“罗毕拉会找到我们,你们两个一定能找到方法让我们回去的。至于说现在,我的船和我的人都已经安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干得好!” 哈寇真正地感到快乐起来。 “但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凯蒂禁不住问道。 “命运的迷雾,”崔斯特和哈寇不约而同地说。 “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到这里来,”魔法师补充道。 “什么样的需要?”凯蒂继续问。 “当然是那个任务!”哈寇高声嚷起来,“不是这样吗?”他环视四周,仿佛自己已经解释了一切。但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里似乎并没有他要寻找的理解。“在那场暴风雨之前,我们的目的是……” “深水城,”杜德蒙回答,“你的法术并没有让我们靠近深水城。” 哈寇疯狂地晃动着双手:“不,不。不是深水城,而是一位牧师,或者是一位魔法师。我们去深水城只是为了能找到他们。” “那你认为我们在这里才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施法者,而不是在深水城?”崔斯特对此深感不可思议,“在这座远离家乡的小镇上?” “善良的特杜克船长。”哈寇朝船头的方向呼喊。 “在这里。”回应的声音从遥远的前方传来。特杜克的船处在拖船队伍的领头位置。 “我们正在寻找一位牧师,”哈寇喊道,“一位非常强大的牧师……” “凯德立,”特杜克毫不迟疑地回答,“凯德立·邦那杜斯,你在诸国中再也找不到更强大的牧师了!”特杜克洋洋自得地夸耀着,仿佛凯德立是全卡顿的共有财产。 哈寇向他的朋友们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命运的迷雾。”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那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凯德立呢?”杜德蒙问,“卡顿城么?” “不,”特杜克回答,“要向山里走两天,那里有一座叫做‘高飞之灵’的神庙。” 杜德蒙看着哈寇,没有再提出任何问题。 魔法师的双手拍到一起,“命运迷雾!哦,一切都契合得那么完美。”他突然变得非常兴奋,仿佛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就像海灵号和一个湖那样契合得完美。”凯蒂话中的讽刺意味非常浓重,但哈寇根本就没有听见。 “你们不明白吗?”魔法师的胳膊再次挥动起来,“海灵号(SeaSprite)和高飞之灵(SpiritSoaring)——SS和SS,还有命运迷雾(fogoffate)——FF。” “我要睡觉,”凯蒂呻吟了一声。 “还有HH!”哈寇的声音越来越高。崔斯特好奇地看着他。“哈寇·哈贝尔(HarkleHarpell)!”兴奋的魔法师又伸手指定了卓尔。“还有崔斯特·杜垩登(DrizztDo"Urden)的DD!命运迷雾的FF,SS和SS,HH和DD!还有你……”他指着凯蒂·布莉儿(Catti-brie)。 “没辙了吧?”年轻女子笑着问他。 “没关系。”崔斯特试图打破眼前的尴尬。杜德蒙紧咬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粗野的笑声抹煞哈寇的光荣。 “嗯,这些字母一定有某种奥妙,”哈寇自顾自地说道,“我必须对它们进行一番探索!” “先探索一下你的脑子吧,”凯蒂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压低了声音。所以她的后半句话只有崔斯特听到了,“最好带上一个大灯笼和矮人隧道背包。” 随后传来的是一声低笑。 “你的父亲!”哈寇突然又跳到凯蒂面前。吓得年轻女子差点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我爸爸?”她问。 “BB!”哈寇,崔斯特和杜德蒙同时高喊。卓尔和船长也装出一副兴奋的表情。 凯蒂又开始呻吟。 “没错,没错,布鲁诺·战锤(BruenorBattlehammer),”哈寇喃喃自语,同时急促地来回踱步,“BB。哦,我必须探索这些字母的相互关联,必须!” “那么你觉得BF有什么相互关联呢?”凯蒂问他。哈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径直向杜德蒙的私人房间走去。那里实际上已经成为哈寇的私人房间了。 “BF?”船长问凯蒂。 “胡说八道的傻瓜(Babblingfool)。”她和崔斯特一同给出了答案。三个人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不过,凯蒂、崔斯特、杜德蒙和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否认,正是这个胡说八道的傻瓜救了海灵号,并让他们更加接近既定的目标。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三篇 邪恶的本性 
他们是绝对的存在,信念的执掌者。善良的神祗与邪恶的魔鬼,他们为了争夺凡间生物的灵魂,展开了永无休止的战争。罗丝,代表着至恶;梅莉凯,代表着至善。如同黑与白的相对,其间绝没有混沌或暗影。 善与恶是绝对严格的区分。真正的邪恶行为中不可能有丝毫正义,其中绝无混沌或暗影。尽管一个善良的行为经常会带来好的结果,但对行为本身的判定绝对要根据产生它的意图。我们对绝对存在者的信念的浓缩就是这种判定。但真正的凡间种族又如何呢?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物——人类、精灵和矮人、侏儒和半身人、地精和巨人。善与恶在我们中间混淆,绝对不复存在。 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判定很容易做出:我是卓尔,卓尔是邪恶的,因此我是邪恶的。 他们错了,如果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又怎能算是智慧生物?没有了独立的意志,也就不会有邪恶与善良。诸国中确实存在着种族和文明的差异,地精就表现出普遍的邪恶,而地表精灵则有着明显的善良倾向。但即使是这些在许多人眼中代表着绝对的善与恶的种族,它们的行动也要由独立个体的意志作最终决断。我知道一位并非邪恶的地精,我自己也是一个没有屈从于本族文化的卓尔。但只有极少的卓尔和更少的地精能够走上我们的道路,所以,他人的成见始终存在。 最为奇怪,也最具多交性的种族非人类莫属。他们没有恒久的特质,也就不存在特异的个体。他们对外界的感知和领悟对于他们的行为有着极为巨大的影响。他们的意图经常被隐藏起来。没有任何种族能像人类那样善于用正义的面具伪装自己。他们习惯于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将自己的行事说成出于善良的目的。而他们欺骗最深的,往往却是他们自己。人与人之间的杀戮和战争多至不可计数。两支杀人的军队,却同时拥戴一位善良的神祗。 他们的神真的会站在他们一方,会存在于他们的心中么? 善良并不是一种感觉。一个文明中的“善良”不可能在另一个文明中就变成了“邪恶”。也许风俗习惯和行为方式会有很大差异,但善良是绝对的。 善良是对生命与爱的赞礼,是对于他人的宽容,是帮助他人,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的愿望。善良让我们摒弃虚荣和嫉妒,让我们与他人分享我们的欢乐,并为他人的成就而感到高兴。善良不仅仅是正义,它存在于每一颗心中。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邪恶的事,即使他戴上了完美的面具,也无法掩盖真实。他的本心无法用任何东西去掩盖。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无法避开事实的地方,我们的良心在那里对我们进行审判。承认我们自己的所做所为就是把我们放在那个审判台前。在那里,程序无足轻重,被关注的只有善良和邪恶的意图,没有理由遮盖的意图。 凯德立真心实意地前往那个地方,我看到了善良在他的心中开花结果。高飞之灵——最为宏伟,也是最为谦逊的人类成就。 阿提密斯·恩崔立也会前往那个地方,那可能要到他死的时候,但他还是要去。那是我们共同的归宿,当他真实的邪恶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将承受无法忍耐的痛苦。我祈祷他能快些前往,我的希望并非出自仇恨,仇恨是一种空虚的情感。但愿恩崔立能按他自己的意愿让他的心灵看见真实的他,并从此改正自己。他将在苦痛中得到快慰,否则在他现在的道路上,他的心灵永远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平和。 我随着我的心灵,尽量长时间地站在那座审判台前。那是一个痛苦的地方,一个无处可逃的地方。但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更加靠近善良。在那个没有面具的地方,我们能认识到我们的本心,并了解我们所作所为的真实动机。只有在那里,经过良心的审判,英雄才能诞生。 ——崔斯特·杜垩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三章 高飞之灵 
崔斯特·杜垩登、凯蒂·布莉儿、杜德蒙和哈寇顺利地离开卡顿,进入了落雪山脉。卓尔一直用兜帽盖住他的头脸。镇上的人都被海灵号吸引住了,所以并没有注意离船而去的几个人。 一行四个人轻易就走过了城镇大门。他们本来还做好了镇里人会侵扰卓尔游侠的准备,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经历过前几个星期的风风雨雨之后,现在大家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平静。 他们在山道上轻声交谈,大部分时间是崔斯特向大家介绍自然界丰富多彩的生灵——什么样的鸟雀会以什么样的声音呜叫;一片松林中平坦松软的松针床表明这里是多少只鹿的家。有时,谈话也会涉及当前的任务,大家会讨论一下那个盲眼女巫的诗。这时,可怜的哈寇就会陷入一种两难的困境。他知道,其他人错失了诗中很多重要的,甚至是关键的部分。而他根据命运迷雾魔法书的记录,已经明晰了这首诗所有的细节。但魔法师并不确定自己能将正确的内容公布出多少。命运迷雾是一个被动法术,是一种让哈寇推动历史进程,见证未发生事件的手段。如果他让处在这一进程中的成员接触到魔法书中的内容,就是让这个魔法主动干扰了历史的进程。那样的话,他很可能会毁了这个魔法。 如果命运有需要,哈寇完全可以用自己其他的魔法投入战斗,或者像在海灵号上讨论该如何召唤魔鬼时那样提供必要的信息。但使用命运迷雾直接干涉命运很可能改变未来,并因此而毁掉已经注定的命运。哈寇绝不会为此而创造法术。魔法有它自己的界限。可怜的哈寇不知道自己能将这个界限推到多远。在他四十年的生命历程中,他的身边都是像他一样肆意妄为的魔法师,他见过太多被自己的法术毁掉的魔法师了。 所以哈寇在其他三个人热火朝天地讨论那首诗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应声虫。只要他们说的内容还算和原诗吻合,他就点头称是。他避开了所有直接的问题,但他漠不关心的样子和不停的小声嘀咕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道路开始迅速升高,不过还算平坦,显然这里的人经常整修和使用这条道路。四个人逐渐离开山麓的阴影。道路的终点是一片平坦的草坪。再往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他们走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卡顿人会对这位牧师如此崇敬。 崔斯特和凯蒂见过雄浑高大的秘银厅;哈寇借助自己的魔法曾经到过像路斯坎的巫士塔这样的许多堪称奇迹的地方;杜德蒙驾船行遍了剑湾各地。但他们到过的那些地方都没有像他们眼前的奇景这样令他们感到震撼。 它被称为高飞之灵,这个名字非常适合于这座宏伟的庙宇。高耸入云的尖塔和轻灵如羽的拱柱随处可见;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铺展成庙宇的墙壁;排水槽在玻璃窗外编织成美丽的框架,自然地汇集到每个角落,形成滴水怪兽的脖颈。神庙穹顶的最低缘距离地面超过一百尺。而三座最高塔则要超过这个高度的两倍以上。 当然,班瑞家族的建筑比它庞大。巫士塔比它富于魔法幻想。但这里却有着任何地方都没有的神圣与庄严。这座建筑物通体由褐色和灰色的石块构成,它们本来都是普通的石头,但是当它们凝聚在一起,矗立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一股恢宏的力量环绕在它们周围,令人不敢仰视。仿佛这座神庙的基石连接着这座大山的根系,而它的高塔则沐浴在天堂的光辉中。 动人的旋律和丰美而甜润的嗓音从神庙向四周飘散,支撑天地的山岩仿佛也在用低沉的歌声吟咏这美丽的乐韵。四个人在片刻的恍惚之后才想到这是一个人类的声音,如果不仔细聆听,谁都会以为是这座神庙本身在歌唱。 这个地方有着非常秀丽的景色。通向神庙大门的卵石小路掩映在一片青葱翠绿的小树林中。地毯一样的阔叶草坪铺衬在整座神庙周围,最外面一圈是缤纷绚丽的灌木花墙。整片地方点缀着被修剪成各种林间生物的灌木丛——一只鹿、一头熊、一只大耳兔子和一群松鼠。 当看到这里的园丁时,凯蒂眨了好几次眼睛。作为被矮人养大的孩子,这是她见过的最非同寻常的矮人。她拉了拉崔斯特,示意他注意那位矮人,其他人也转过头来。矮人看见了他们,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的胡子是绿色的——绿色的!矮人将他的长胡子分为两股,分别从他的两只大耳朵上面被顺到脑后,和他的头发合在一起,一直披垂到后背。他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无袖薄衫,衫子的下襟一直垂到膝盖处。他光着两条小腿。透过上面浓密的毛发可以看见一块块壮硕的肌肉。矮人的脚上只穿着一双细带凉鞋,大部分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 他穿过草坪走到四个人前方三十尺左右的卵石小径上;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回头打了声呼哨。 “出了什么事?”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片刻之后,第二个矮人离开大门旁边的树影中,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有一副宽阔、健壮的肩膀和一捧黄胡子;穿着棕色的衣服;一柄巨大的战斧被缚在他背后;头上的钢盔装饰着两枝鹿角。 “我说过我会帮助你!”黄胡子矮人冲他的同伴大声咆哮,“但你也答应过我让我睡觉的啊!”矮人吼完才发现四位来客,便急忙向他们走去。 绿胡子矮人先走到四人面前。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托起凯蒂的手吻了一下。他发出“咿,咿,咿”的声音,脸上焕发出红光。从凯蒂望向杜德蒙,转头看一眼崔斯特,又…… 他又转回头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崔斯特。然后他弯身抬起脸,想看看兜帽下面卓尔的面孔。 卓尔掀起兜帽,晃开浓密的白发。对于崔斯特来说,与任何人的初次见面都是一道难关。而在如此遥远的地方,人们应该绝对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唉呀!”小矮人尖叫了一声。 “一个邪恶的卓尔!”黄胡子咆哮着冲向他们,战斧早已被他擎在手中。 崔斯特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感到惊奇,而他的三名同伴觉得非常尴尬。 和蔼的绿胡子矮人仍然只是惊惧地跳来跳去;而黄胡子矮人则采取了更为直接和更具威胁性的手段。他高举大斧,像发怒的公牛一样撞向崔斯特。 崔斯特保持静立不动的姿势一直到最后一瞬,然后轻移身形。黄胡子矮人一下子撞进了卓尔背后的树丛中。 绿胡子矮人盯着崔斯特,似乎也想冲过来。但是当他看见黄胡子矮人扑进树丛里,一斧砍断了一根树枝的时候,立刻急如风火地跑到同伴身边,将他拉出树丛,又狠狠地打了他的脑袋一下。 “一个邪恶的卓尔!”黄胡子一直没有停止吼叫。同时他又抬起斧柄,阻止绿胡子矮人继续打他。 最后,他终于摆脱了绿胡子的纠缠,又跳向黑暗精灵。不过他发现包括崔斯特在内的三名男性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有那位深红色头发的女子举起了一张弓,上面搭着的银箭已经对准了他。 “如果我们想要你的命,我们在你刚刚睡醒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做了。”她说。 “我没有恶意,”崔斯特对他说,“我是一个游侠,和你一样,是森林的孩子。”卓尔的说话对象是绿胡子矮人,因为他看起来头脑更清醒一些。 “我的弟弟是一位德鲁伊。”黄胡子矮人说。他竭力想表现出一副坚强凶猛的样子,但有过刚才的经历之后,他这样做反而让人觉得好笑。 “卓——坏!”绿胡子矮人表示同意。 “矮人德鲁伊?”凯蒂对此感到惊奇,“我和矮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没有听说过这个种族里会出现德鲁伊。” 两个矮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年轻女子的说话方式无疑属于标准的矮人口音。 “那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矮人?”黄胡子问她。 凯蒂放下塔玛瑞。“我是凯蒂·布莉儿,秘银厅第八代王者——布鲁诺·战锤的养女。” 两个矮人的眼睛瞪得老大,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们仔细地端详着凯蒂,然后彼此看了看,又看回到凯蒂身上,又彼此看看。他们猛力拍击额头,发出“啪、啪”的响声,然后又死盯着凯蒂。 “嘿,”黄胡子矮人用一根短粗的指头指向崔斯特,“我听说过你,崔斯特·杜登。” “崔斯特·杜垩登。”卓尔纠正了他的发音错误,向他深鞠一躬。 “是的,”黄胡子表示同意,“我听说过你,我的名字是伊万,伊万·石肩。这是我的弟弟派克。” “我的哥哥,”绿胡子矮人伸手抱住伊万宽阔的肩膀。伊万回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对不起啊,我从没有见过卓尔精灵的。” “你们来这里……这里……这……这个庙?”派克问。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凯德立·邦那杜斯。”杜德蒙回答。“我是海灵号的杜德蒙船长,我们驾船从深水城而来。” “你们的船能在陆地上行驶?”伊万问。 杜德蒙摇手表示否定。 “我们必须见到凯德立,”船长接着说,“我们的事情非常紧急。” 派克合起双掌,将它们枕在头侧,闭眼发出轻微的鼾声。 “凯德立正在小睡,”伊万向众人解释,“那些小东西让他累垮了。我们先见一下丹妮卡女士,然后去吃饭。”他冲凯蒂眨眨眼,“我和我的弟弟都想听你说一说秘银厅。据说自从布鲁诺离开后,管理那里的换成了一个老家伙。” 凯蒂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惊奇,只是对伊万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崔斯特,卓尔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应。布鲁诺离开了?突然之间,他们两个都想坐下来和这对矮人好好谈谈。与凯德立的会面反而显得不重要了。 高飞之灵的内部同样令人肃然起敬。他们走进神庙的主厅,也是它的中心礼拜堂。虽然这里至少有二十多人,但广大的厅堂还是让四名伙伴产生了天地间只有我一人的感觉。四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沿着高耸的圆柱向上移动,穿过半空中的装饰雕像和彩色玻璃掩映下的缤纷光晕,最后落在百尺高处布满精细浮雕的穹顶上。 伊万好不容易才让这四个痴迷于眼前美景的拜访者离开主厅,他带领他们穿过一道侧门,走进一间布局一般的房间。不过这个地方的结构,那种纯粹的力度感和精致的细节还是让他们感到震撼。这里拱柱和门上全部装饰着精美的浮雕。他们刚才通过的那扇门上密布各种符文和雕刻。崔斯特相信,他可以站在那扇门前,连续数个小时心无旁骛地观赏和研究。但即使这样,他仍旧无法看清上面的每个细节,解读那其中的每一条信息。 伊万在一扇门上敲了两下,便开始安静地等待。当屋里人发出邀请之后,他才推开门。“让我向你们介绍丹妮卡·波纳杜斯。”矮人郑重其事地对拜访者们说。 杜德蒙领头,剩下的人随之鱼贯而入。船长刚一进门,就差一点被撞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他面前飞跑而过。看见陌生人,他们停下了脚步。那个男孩有着一头沙色的头发和一双杏仁形状的眼睛,他大张着嘴,愣愣地盯着卓尔游侠。 “请原谅我的孩子们。”屋子另一边的一位妇人说道。 “没关系。”崔斯特单膝跪地,招呼两个小孩到他的身边来。男孩和女孩互相看了看,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向卓尔。男孩壮着胆子摸了摸崔斯特乌木色的皮肤。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是以为会有黑颜色染到自己的手指上。 “没有黑色,妈妈,”他高举手指,望着妇人大声喊道,“没有黑色。” “嘻,嘻。”后方传来派克的笑声。 “把这些小讨厌带走。”伊万轻声对他的弟弟说。 派克走到孩子们面前,小孩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派克将双手的拇指分别插在自己的耳朵上,剩下的手指一通乱动。 “哦,哦!”孩子们欢叫着追逐他们的“派克叔叔”离开了房间。 “您真应该看看我弟弟是如何给他们两个上课的。”伊万对丹妮卡说。 她笑着从椅子上站起,向拜访者们致以问候。又和蔼地望着面前的矮人,“那对双胞胎能有派克和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们的幸运。”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矮人立刻低下了头,脸上却泛起一片红光。 崔斯特能够看出这位妇人是一个战士。她的步伐轻而无声,每一步都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她的身材苗条,比凯蒂要矮一两英寸,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一十磅,肌肉匀称地分布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的眼睛比他的孩子们还要奇异,杏仁形状的双眸显出层次丰富的棕褐色,生命的活力从瞳仁中射出,仿佛天幕上的星光。她金红色的头发如同卓尔的白发一样浓密,它们披散在她的肩背上,辉映着华美的生命色彩。 崔斯特又看了看凯蒂,感到这两位女子在精神上的相似。 “让我向您介绍崔斯特·杜登,”伊万从头上取下鹿角战盔,“凯蒂·布莉儿,秘银厅布鲁诺的女儿;来自深水城的海灵号船长杜德蒙;还有……”黄胡子矮人望着消瘦的魔法师,“请问您尊姓大名?” “哈寇·哈贝尔……呃,哈寇·哈贝尔,”哈寇有些结巴,他显然是被丹妮卡的风采迷住了,“来自长鞍镇。” 丹妮卡点点头,她对每个人都说了一声“幸会。”最后,她把视线落到卓尔身上。 “崔斯特·杜垩登,”游侠纠正了矮人的发音。 丹妮卡微微一笑。 “他们要见凯德立。”伊万对丹妮卡说。 丹妮卡点点头,眼睛仍旧望着崔斯特。“去叫醒他,他不会希望错过这些难得的客人的。” 伊万立刻跑了出去。 “你听说过我们?”凯蒂问她。 丹妮卡看着她点点头,“你们的名字比你们想像的流传得更远。我们都听说过布鲁诺·战锤和他收复秘银厅的战斗。” “还有和卓尔精灵的战争?”崔斯特问。 丹妮卡又点点头,“我们所知不多,我希望你们能在离开之前完整地给我们讲一下这个故事。” “你知道布鲁诺离开秘银厅了么?”凯蒂突然问道。 “凯德立比我知道的更多,”丹妮卡回答,“我听说布鲁诺将他的王位让给了他的先祖。” “冈达伦·战锤。”崔斯特说。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但那位国王和他的两百名忠心部下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崔斯特和凯蒂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猜到了布鲁诺将会前往的地方。 这时伊万回来了,他身后跟随着一位精神健旺的老人。老人穿着一件浅茶色的束腰外衣和相同颜色的裤子;他的肩后披着一条淡蓝色的丝绸披风,头戴一顶镶红边的蓝色宽边帽。在帽子正面中央的地方有一块金瓷镶嵌的坠饰,它被塑造成一根点燃的蜡烛立在一只眼睛上的样子。四个人都知道这是文学与艺术之神——迪耐的圣徽。这个人差不多有六尺高,虽然年事已高,但肌肉仍然非常结实。他所剩不多的头发大部分已经变成了银色,只能大致看出昔日棕发留下来的痕迹。伙伴们看着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过了很久,崔斯特才明白那是因为他的眼睛,灰色的眼珠迸射出闪亮的火花,那完全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睛。 “我是凯德立,”他热情而谦恭地向众人鞠了一躬,“欢迎到高飞之灵来,这里是迪耐、欧玛和所有善良神祗的家。你们已经见过我的妻子丹妮卡了?” 凯蒂·布莉儿看了看年老的凯德立,又望向丹妮卡。后者比凯蒂大不了多少,绝对没有超过三十岁。 “还有你们的双胞胎。”伊万笑着说。当凯蒂端详丹妮卡的时候,矮人不禁看了她两眼。崔斯特和杜德蒙能够察觉到,这位矮人并不以这对夫妻年龄的差距为异。这让他们推断凯德立的老迈很可能不是一个自然过程。 “哦,是的,那对双胞胎。”一想到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妖精,凯德立总是禁不住要露出满脸傻笑。 过了一会儿,牧师才不好意思地向众人笑了笑。他很感激这些高尚的客人没有主动提出那个敏感的问题。“二十九岁,”他开门见山地对他们说,“我今年二十九岁。” “再过两个星期就三十岁了,”伊万补充了一句,“你们看到的可不是一个一百零六岁的老头子!” “是因为要建造这座神庙,”丹妮卡向众人解释。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那其中还是难免流露出一点哀伤和怒意。“为了荣耀他的神,凯德立将他的生命力量注入这个地方。” 崔斯特长久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妇人。他明白,凯德立的选择伴随着这位坚强的战士巨大的牺牲。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愤怒,但这种愤怒被她深深地埋藏了起来,覆盖在上面的是她对这个人的深爱和对他所做奉献的景仰。 凯蒂曾经失去她的爱人,所以她同样能够理解丹妮卡的感受。但她也知道,这位妇人绝对不需要任何同情。他们的对话、凯德立和丹妮卡的表情和这座神圣的殿堂无一不在告诉凯蒂,将同情给予丹尼卡是对这种牺牲的贬低,会减损凯德立生命成就的光彩。 两位女子的目光落入彼此的眼中,久久不曾分开。丹妮卡杏仁形状的双眸看着凯蒂天蓝色的大眼睛,似乎知道了凯蒂要告诉她什么。凯蒂想对她说:“你至少有了你的爱人的孩子。”年轻女子想告诉她自己痛苦的错失,那还是在沃夫加离开以前…… 所有这些,都变成了凯蒂一声沉重的叹息。 丹妮卡知道这个故事,但她只是无言地接受着凯蒂的凝视,她理解这位女子的心灵,并为之而深深感动。 派克很快就回来了,屋子里又变成八个人。他告诉大家。孩子们在花园里睡着了,有几位牧师在他们身边。在随后的两个小时中,大家交换了自己所知道的故事。崔斯特感到自己和凯德立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甚至有许多非常相似的冒险经历。他们都遭遇过红龙,并且都平安地逃了出来;他们也都挣脱了自己的过去的束缚。这两个人谈个没完没了,如同凯蒂和丹妮卡一样。虽然矮人兄弟很想多听一些秘银厅的故事,但他们发现自己很难插入到这四个人的寒暄之中。渐渐地,他们放弃了,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哈寇身上。魔法师也曾经去过秘银厅,并且亲身参加了卓尔战争。他还是一位优秀的说书人,再平凡的故事到了他的嘴里也能被他幻想得多姿多彩。 杜德蒙始终没有融入热烈的交谈。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思念大海和他的船,渴望再次航行于深水城的港湾中,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里追逐海盗。 如果不是一位牧师敲门,他们也许会聊上整整一个下午。牧师告诉丹妮卡,孩子们已经醒了。妇人立刻就要和矮人离开,但崔斯特叫住了她。卓尔拿出黑豹雕像。召唤出关海法。 伊万连退几步。派克发出一阵阵尖叫,不过这是高兴的尖叫。这位矮人德鲁伊总是非常喜欢这种壮丽的动物,虽然黑豹一爪就能削去他所有的胡子。 “那对双胞胎很高兴和关海法一起玩的。”卓尔说。 大猫缓步走出房间,派克紧跟在她身后。他抓住黑豹的尾巴,让她拖着自己前进。 “决不会比我的弟弟更高兴。”仍然有些后怕的伊万说。 丹妮卡自然很关心黑豹会不会伤害孩子们,但她并没有询问崔斯特。她知道,如果黑豹真的不值得信任,崔斯特绝不会放她出来。她只是微笑着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伊万。凯蒂本来也要去看看,但崔斯特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告诉她,现在是谈论正事的时间了。 “你们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讲故事的,虽然那些故事确实非常精彩。”凯德立坐直身体,双手在身体前方合拢,做好了倾听来访者要求的准备。 杜德蒙复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崔斯特和凯蒂进行必要的补充;哈寇则时不时地在故事中添加一些毫无用处的华彩段落。 凯德立在反复确认了卡维岛那个盲眼女巫的诗篇之后说:“她所说的谜语也许和真实的情况有很大差别。” “确实有这种可能,”杜德蒙表示同意,“但我的朋友们无法对这条谜语视而不见。” “如果那个女巫说的是真的。就是说,一个朋友处于危难之中,那一定是我的父亲扎克纳梵。他已经落在邪恶的掌握之中。”崔斯特向凯德立解释。“抓住他的也许是一个罗丝的臣仆,也许是魔索布莱城一个统治家族的主母。” 哈寇紧咬嘴唇,他知道这里面有错误,但他必须严守法术的限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过盲眼女巫的诗,而且前后至少读了二十遍,那首诗已经清晰地烙刻在他的脑海中。但他不能超越法术范围,透露这些内容。命运迷雾只能促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但如果哈寇用这个法术强行改变命运的进程,最后会发生什么事?大灾变还是更好的结果?即使是诸神也不会知道。 凯德立点点头,他并不否认崔斯特的推测,但他想不出自己在这里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认为我们现在的敌人是罗丝的一个臣仆,”崔斯特继续说道,“一个深渊魔域的异界生物……” “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不能惧怕邪恶,”凯德立平静地说。 “我们有黄金。”杜德蒙认为他提出的价码一定低不了。 而崔斯特更明了牧师的真实想法。在他和凯德立共处的短暂时间里,卓尔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心灵和思绪。凯德立不会要黄金,他不会要任何酬劳。所以,当凯德立说:“只要是灵魂,就应该拯救”时,他一点也没有感到惊奇。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四章 激动的魔法师 
“杜德蒙在哪儿?”凯蒂和崔斯特正在一个小房间里闲坐,看见哈寇磕磕绊绊地走进来,年轻女子就问出了这句话。 “哦,出去了,出去了。”心不在焉的魔法师回答。这间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崔斯特和凯蒂将它们摆在一扇巨大的窗户前面。从这里可以俯瞰落雪山脉奇丽的景色。崔斯特和凯蒂斜面相对,在观赏美景的同时,也可以方便交谈。黑暗精灵仰靠在椅子里,双脚搭靠在窗台上。哈寇呆立了一会儿,似乎才脱离了神游状态。他走到两个人中间,示意崔斯特把脚挪开,然后一纵身坐到了窗台上。 “和我们一起聊天么?”凯蒂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至少崔斯特能明显地感觉到,而哈寇只是默默地笑了笑。 “你们一定是在讨论那首诗吧?”魔法师问他们。他的推测自然没错,崔斯特和凯蒂正在讨论两件事,布鲁诺离开秘银厅的消息和那首至关重要的诗。 “你们当然是在说那首诗,”哈寇说,“这也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你对它有什么新的解释?”崔斯特问。不过卓尔并不抱很大希望。他喜爱哈寇,但他也知道,不能对这位魔法师抱太大希望。毕竟哈寇和他的亲戚们都属于不可预知的人物。他们有时会提供巨大的帮助,比如在秘银厅的战斗中,而有的时候他们则会带来莫名其妙的损失。 哈寇听出了卓尔矛盾的心情。他发现自己非常希望在这个时刻证明自己,告诉卓尔他在魔法书中看到的所有内容,就像女巫当时那样,逐字逐句地背诵这首诗。但哈寇还是咽下了这些诗句,他害怕打破法术的限制,和可能随之而来的问题。 “我在考虑班瑞,”凯蒂说,“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掌握班瑞家族的卓尔。‘向罗丝奉献,得到罗丝的垂怜,’谁能比班瑞家族的掌权者更适合得到罗丝的这份礼物?” 哈寇点点头,他没有告诉崔斯特这种想法是错的,但他确实认为这是错的。 “凯蒂以为那是班瑞,但女巫说到了深渊魔域,这使我相信罗丝已经派遣了她的一个侍女。”崔斯特说。 哈寇紧咬嘴唇,漫无目的地点着头。 “凯德立可以得到深渊魔域的信息,”凯蒂补充道。“他会召唤来一只小恶魔或者类似的东西,再从他身上得到那个女仆的名字。” “但我害怕我的道路……”崔斯特开口道。 “我们的道路。”凯蒂用严厉的语气纠正他的话。崔斯特只得让步。 “我害怕我们的道路会再次通向魔索布莱城。”崔斯特叹了口气。很明显,他不想回到那里。但为了朋友,游侠会毫不迟疑地前往那座被诅咒的城市。 “为什么是那里?”哈寇问。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魔法师看出了女巫的诗章要将崔斯特指引到什么地方去,也知道诗的第二行提到的崔斯特父亲的灵魂迫使游侠不得不想到魔索布莱城。但诗中的一个词让哈寇相信那座卓尔城市绝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一点了,”崔斯特回答,“魔索布莱城看起来就是那个女巫所说的黑暗路径。” “你认为幕后的主使是罗丝的一名侍女?”哈寇问崔斯特。 卓尔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同意么?”哈寇问凯蒂。 “也许是这样,”凯蒂回答,“或者也许只是个主母,这就是我的猜测。” “侍女不会是女性么?”哈寇的问题听起来毫无道理。 “罗丝所有最亲近的臣仆都是女性,”凯蒂回答,“这就是蜘蛛神后为什么会那么可怕的原因。”她眨眨眼,尽量想打破眼前尴尬的气氛。 “所有那些主母也都是女性吧?”哈寇问。 崔斯特看着凯蒂,他们并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魔法师到底想说什么。 哈寇忽然挥舞起胳膊,仿佛是无法忍受什么的样子。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几乎撞在崔斯特的怀里。“她说的是他!”激动的魔法师大声喊叫。“那个丑陋的巫婆说的是他!‘罗丝的叛徒,正因为仇恨而被他搜捕!’”哈寇停下来,又发出一阵充满怒意的叹惜。这时,他的口袋里突然穿出一种“嘶嘶”的声音和一股灰色的烟尘。 “哦,诸神在上。”魔法师呻吟道。 崔斯特和凯蒂同时跳起身,并不是因为魔法师冒烟的口袋,而是因为他突发的敏锐推理。 “崔斯特,那个敌人是谁?”哈寇急切地追问。魔法师突然觉得自己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他,”凯蒂说了一遍又一遍,竭力搜索自己的记忆,“贾拉索?” “‘绝不忏悔者’。”哈寇提醒她。 “不是那个佣兵。”崔斯特说。他确信贾拉索并不算真正的邪恶。“也许是伯殷永·班瑞,自从我在学院的时候,他就在恨我了。” “思考!思考!思考!”哈寇拼命地叫喊着,同时从他口袋里冒出的烟气也越来越浓厚。 “你在烧什么?”凯蒂把哈贝尔拖向自己,想仔细看个明白。令她惊奇和恐惧的是,她的手竟然穿过了魔法师的身体。 “不要分心!”哈寇冲她高喊,“好好想一想,崔斯特·杜垩登。什么敌人,谁是绝不忏悔者?谁会在深渊魔域的漩涡中溃烂,并无比地痛恨你?什么猛兽要脱离羁绊,只有你能让他自由?”哈寇的声音似乎正在渐渐远离两个人,而他的形体也开始变得虚幻。 “我已经超出了我的魔法限制,”魔法师竭力向两个惊骇的同伴做出解释,“恐怕我要被送走……” 哈寇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恢复了原有的强度。“崔斯特,什么猛兽?什么敌人?”随后他就消失了,只剩下崔斯特和凯蒂呆呆地望着空旷的房间。 当哈寇消失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再次提醒了崔斯特。 “厄图,”卓尔在窒息中勉强挤出这个名字。虽然他已经说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哈寇的推论看起来是正确的,但这并不能使崔斯特完全信服,它和诗章的上下文并不相符。 “厄图,”凯蒂对他说,“他确实非常恨你,而罗丝很可能认识他,或者至少知道他。” 崔斯特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从没有在魔索布莱城遇到过那个塔那魔,这和那个盲眼女巫说得并不一样。” 凯蒂思考了一会儿,“她从没有说过魔索布莱城,一次也没有。” “在你最初的家园。”崔斯特开始背诵原诗,但他突然感到一阵语塞。他认识到,自己的设想也许并不正确。 凯蒂也体会到个中的问题。“你从不把那里称为你的家园。你经常告诉我,你的第一个家园是……” “冰风谷。”崔斯特说。 “而那里也是你遇到厄图的地方,他在那里成为了你的敌人。”凯蒂这时才感到哈寇的睿智。 崔斯特哆嗦了一下,那个贝勒魔族的力量和邪恶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想到扎克纳梵在厄图的手中,他不禁感到心痛如绞。 ※※※※ 哈寇·哈贝尔从他的大桌子上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是的,”他望着堆满了一桌的卷宗,“我正在编制我的法术。” 哈寇把它们分选了一下,开始更加仔细地进行研究工作。 “我的新法术!”他高兴地喊道。“哦,它终于完成了,命运迷雾!哦,今天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魔法师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满屋子蹦跳奔跑,宽大的袍子在空中飞扬。经过这么多月精疲力竭地研究之后,他的新法术终于完成了。各种可能性在哈寇的脑海里不住翻腾。也许命运迷雾可以把他送到卡丽杉,让他和军司令开始一次冒险。他也许会去蛮野牛大沙漠,甚至可能是瓦萨的废地。是的,哈寇很想去瓦萨,看看那里崎岖险峻的方铅山脉。 “我必须对方铅山脉做更多的了解,然后再确定该什么时候施展这个法术。嗯,这样才好。”魔法师打了个响指,冲向他的桌子。他小心地分拣和整理了与这个冗长而复杂的法术有关的所有文件,并将它们放进一个抽屉。然后他冲出房间,跑进常春藤馆的图书馆,开始搜集瓦萨和它附近著名的血玉之岛达马拉的信息。他兴奋地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对新法术的首次施展将彻底补偿这几个月以来劳心费力的付出。 哈寇根本回忆不起他对这个法术真正的首次施展。前几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完全被抹去了,就像现在重新变成完全空白的那本魔法书一样。根据他的记忆,崔斯特和凯蒂现在仍然航行在深水城周围的海面上,正缉捕一艘他不知道名字的海盗船。 ※※※※ 崔斯特站在凯德立身边,他们身处一座装饰华美的方形房间里,不过这里一件家具都没有。屋子的墙壁全部由抛光的黑色岩石砌成,上面除了回旋曲折的铁制火炬架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在每堵墙的正中心,都有一个这样的火炬架。架上的火把并没有燃烧,或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燃烧。它们并非木制,而是由黑色金属铸成。每枝火炬顶端都有一个水晶球。水晶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凯德立可以让水晶球的光芒任意改变。其中一个球正在闪耀着红光,而另外三个则是一个发黄光,两个发绿光。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纹理和层次,一些色调甚至仿佛潜入到抛光墙壁的里面。 崔斯特花了一会儿工夫观赏这里的奇景,但最让黑暗精灵感到震撼的还是这里的地板。在他七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卓尔游侠见过无数骇人听闻的事物。这里的地板周边也是黑色的,像墙壁一样有玻璃的润泽感。地板的主体部分由一个双线环围绕。在两个环线之间,大约一尺宽的环形带里布满了神秘难解的符文。环中间是一个星形图案,星星的尖端和内环连在一起。所有这些图案全部刻蚀在地板中,中间以宝石碎屑填实。符文是翡翠,星形图案是红宝石,双线环是钻石。 崔斯特在魔索布莱城见过类似的房间,但那里绝没有这样神异惊人。他知道这个房间的功能。从某种角度来说,和这座善良的建筑物并不协调。这个双线环和这个图案是用来召唤异界生物的。而环中的这些符文起到的是加持和保护的作用,所以应召而来的显然不会是善良生物。 “几乎没有人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凯德立的声音显得无比庄重。“只有我自己,丹妮卡和图书馆的昌提克立兄弟能够进入这里。任何要求这种服务的客人必须经过最严格的审查。” 崔斯特明白,这是对他最高的赞扬。但这并没有消除他内心的疑虑。 “进行这样的召唤是有原因的,”凯德立仿佛看透了卓尔的心思。“有时,善良的事业必须通过和邪恶的仆从打交道才能进行下去。” “召唤一个塔那魔,甚至是召唤一个小魔鬼,这种事情本身不就是邪恶的么?”崔斯特生硬地问。 “不,”凯德立回答,“在这里不是,这个房间受到了迪耐本尊的祝福。魔鬼被召唤到这里来,只是进入了一个陷阱。他并不会比在深渊魔域的时候更具威胁性。正如所有关于善与恶的问题一样,这种召唤的价值应该由召唤者的意图来决定。此时,我们已经得知一个灵魂落入了恶魔的手中,而他不应承受这样的折磨。我们只有通过和魔鬼打交道才能解救这个尔的心思灵魂。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崔斯特能够接受这种思想,特别是现在,他所面对的问题是如此严重,又是这样与他息息相关。 “他的名字叫厄图,”卓尔充满信心地说,“他是一个贝勒魔族。” 凯德立点点头。崔斯特和他谈过哈寇·哈贝尔的质疑之后,已经召唤了一个小魔鬼,并命令他寻找相关的证据。现在,他就是要召回这个魔鬼,寻求答案。 “昌提克立兄弟今天将与迪耐的一位使者取得联系。”凯德立对崔斯特说。 “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游侠问。崔斯特对昌提克立所采取的方法感到有些惊奇。 “迪耐的使者不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凯德立立刻指出了卓尔推测的错误。“昌提克立只是想获得那位消失的魔法师朋友的消息。不用担心,哈寇·哈贝尔看起来已经回到长鞍镇的常春藤馆去了。我们有方法联络到他。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甚至还能把他接过来。” “不!”崔斯特的话脱口而出,随后他又对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些尴尬,就把视线转向一边。“不用了,”他用缓和一些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哈寇·哈贝尔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想让他再卷进这件与他无关的事情里,遭遇到危险。” 凯德立微笑着点点头,他理解卓尔为什么会踌躇。“我是否应该现在召唤土泽,寻求我们的答案?”他问崔斯特。不过他并没有等待答案。凯德立说了一个词,屋子里的光线立刻变成一种柔和的紫色。第二个咒语让地板上的图案放射出怪诞的光芒。 崔斯特屏住呼吸,他从来不习惯这样的仪式。当凯德立开始一段柔和的、充满韵律感的灵歌时,崔斯特将注意力集中在光芒闪烁的符文上,心中为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疑虑。 几分钟之后,魔法阵中传来一阵尖厉的嘶鸣。随后光华耀眼的魔法阵在瞬间变得漆黑,表明层界间隔已经撕裂,尖叫马上被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淹没。最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只是在魔法阵中多了一个长着蝙蝠翅膀的狗头魔鬼。他坐在地板上,一边骂人,一边向四外吐唾沫。 “你好,亲爱的土泽。”凯德立愉快地向他问候。不情愿的恶鬼仆人立刻发出了更多恶毒的咒骂。土泽折叠好翅膀,跳起身。他的小角差不多只有崔斯特的膝盖那样高。 “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凯德立轻松地说,“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让他用锋利的弯刀将你切成碎片。”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土泽黑色的眼球凶狠地盯住了崔斯特的紫色双睛。“崔斯特·杜垩登,”小鬼恨恨地说,“蜘蛛神后的叛徒。” “哦,不错。”凯德立的语气告诉小鬼,他自己承认认识这名卓尔实际上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一些信息。“你知道他,你一定和一些知道真相的魔鬼通过消息。” “你想要一个详细而惟一的答案,”土泽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更为沙哑,“而且你已经答应过我,一年之内,再也不会召唤我!”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么?” “我为你觉得可怜,愚蠢的卓尔,”土泽再次紧盯着崔斯特,“你真够可怜,你也真够可笑,愚蠢的卓尔。蜘蛛神后已经不在乎你了,她将惩罚你的权利送给了一个曾经在动荡之年帮助过她的魔王。” 崔斯特转头望向凯德立,老牧师镇静地站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任何惹恼贝勒魔族的东西都是值得可怜的。”土泽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 凯德立不想再让这个魔鬼向崔斯特施加压力,他接口说道:“那个贝勒的名字!” “厄图!”土泽高声嚎叫。“好好记住它吧,崔斯特·杜垩登!” 火焰在崔斯特紫色的双眸中升腾,土泽躲开了卓尔的怒视。 小鬼转向凯德立,“你答应过一年之内不召唤我的!” “年代的计量有不同的尺度。”凯德立毫不示弱。 “骗局……”土泽刚一开口,凯德立已收拢双掌,念出一句咒语。两条黑线出现在小鬼身体两侧,那是层界的裂缝。当凯德立双掌闭紧的时候,两条黑线也在小鬼身上并合。在震耳的轰鸣和一片烟雾中,土泽消失了。 凯德立马上让水晶球变得通明耀眼。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崔斯特。崔斯特低垂头颅,仔细思考着魔鬼提供的信息。 “你应该灭杀他的。”卓尔最后说。 凯德立笑了笑,“并不容易,土泽不仅仅是一个生命,他是一个邪恶的具象体。我可以撕裂他有形的肉体,但那样做仅仅是把他送回了深渊魔域。只有在他烟雾笼罩的故乡,我才能真正地毁灭土泽。而我并不想到深渊魔域去!”凯德立耸耸肩,表示这并不重要。“土泽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我了解他,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如果有必要,我也知道如何让他可悲的生命变得更加可悲。”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确实是厄图。”崔斯特说。 “一个贝勒魔族,”凯德立回应道,“强大的敌人。” “一个深渊魔域中的敌人,”崔斯特说,“我也绝不想去那个地方。”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答案,”凯德立提醒他,“有些答案是土泽无法提供的。” “那我们要找谁?” “你知道。”凯德立平静地回答。 崔斯特确实知道,但他极不愿意召唤魔鬼厄图。 “即使是贝勒魔族也逃不出这个环的约束。”凯德立向他保证,“当我召唤厄图的时候,你也不必现身。” 还没等凯德立说完,崔斯特已经在挥手表示反对。他会留在这里面对最恨他的仇家,更何况那个魔鬼还囚禁着他的朋友。 崔斯特深深叹了口气,“我相信那个女巫提到的友人就是扎克纳梵,我的父亲。”他发现自己早已完全信任了凯德立。“我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感受。” “想到你的父亲在那恶鬼的手中,你的心灵一定是饱受折磨,”凯德立回答,“而想到能和扎克纳梵重逢,你一定又会觉得兴奋不已。” 崔斯特点点头,“还不仅如此。” “你是否觉得非常矛盾?”凯德立问。这个问题直接撞击在崔斯特的心上,他不由得猛抬起头,紧盯着年长的牧师。 “崔斯特·杜垩登,你是否再次靠近了你生命的那个部分?现在你是否害怕它会重新被打开?” 崔斯特毫不迟疑地摇着头,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动作的意义。他静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叹了口气。“我很失望,对我自己失望。我是自私的,我想再见到扎克纳梵。站在他身边,学习他的智慧,聆听他的教诲。”崔斯特望着凯德立,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我还记得上次我看见他的时候。”于是,他告诉了凯德立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扎克纳梵的尸体被玛烈丝主母驱役,那位逝去卓尔的灵魂重新被灌入他的身躯,成为邪恶的玛烈丝的奴隶。玛烈丝驱使他去刺杀崔斯特。扎克纳梵于是进入幽暗地域,寻找他的刺杀目标。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真正的扎克纳梵打破邪恶主母的心灵控制,出现在自己的爱子面前,同他做了最后的诀别。在那个胜利的时刻,扎克纳梵的灵魂获得了他的和平。他摧毁了以自己的尸体制成的缚灵尸,放走了崔斯特,也从邪恶的玛烈丝·杜垩登手中释放了自己。 “当我听到那个盲眼女巫的话,并仔细思量那些话的时候,我感受到深沉的悲伤。我相信扎克纳梵已经自由了,他已经脱离了罗丝和所有那些邪恶,回归到了他的灵魂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凯德立将一只手放在崔斯特的肩膀上。 “想到他又一次被他们捉住……” “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凯德立说。“如果那是真的,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你的父亲需要你的帮助。” 崔斯特紧咬牙关,点了点头。“还有凯蒂的帮助。当我们召唤厄图的时候,她会和我们在一起。”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五章 黑暗的化身 
他所带出的浓烟充满了环内的空间,巨大的皮翼受到结界的限制,根本无法伸展。厄图用利爪轰击结界,雷鸣般地大声吼叫。接着他又昂起骇人的头颅,发出一阵狂暴的笑声。片刻之后,贝勒忽然平静下来,向前方望去,目光直指崔斯特·杜垩登。 崔斯特上次见到强大的厄图还是在许多年以前,但游侠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恶魔。他丑陋的面孔仿佛是狗与猿的混合体。那双眼睛是两个充满邪恶的黑暗深渊。当它们睁大时,会从中喷出毁灭的火焰。有时它们会收缩为两道扭曲的缝隙,地狱中的刑罚这时就在其中孕育。崔斯特记得厄图,他忘不了多年前在凯恩巨锥和他发生的那场拼死之战。 游侠从白龙巢穴中获得的那柄弯刀似乎也记得这个魔鬼。崔斯特感到它正在向自己发出呼唤,渴望再次跃出刀鞘,刺入厄图的心脏。这把刀专长于和火焰生物作战,一个魔鬼的高温血肉是它最爱的宴飨。 凯蒂从没有见过这个黑暗与邪恶的化身,这个罪中之罪者。她想用塔玛瑞射穿这个魔鬼的丑脸,但她又怕这样会将厄图送回深渊魔域,这绝不是年轻女子想得到的结果。 厄图又开始狂笑,然后他以恐怖的速度向崔斯特挥出多头皮鞭。但猛烈的抽击在半空中就萎顿下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挡,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你的武器,血肉和魔法都无法穿越这一屏障,厄图。”凯德立平静地说。这位老牧师看起来毫不惧怕这只塔那魔。 厄图凶狠地眯起眼睛,死盯着这个竟然胆敢召唤自己的牧师。白热的火焰从厄图脚爪的缝隙中进出,火浪高高扬起,几乎封锁了结界外人们的视线。三位友人在一阵阵热浪中注视着魔鬼对结界的攻击。最后,凯蒂惊呼一声,向后跳开,崔斯特立刻跑到她身边。只有凯德立还面无表情地停留在原地,他确信符文环完全可以阻挡火焰的突击。不过汗水已经从他的脸上如小溪般流了下来。 “停止!”凯德立在烈焰的“哔剥”声中高喊。他用一种崔斯特和凯蒂从未听过的语言念诵出一连串咒文,最后,他大喝了一声厄图的名字。 贝勒陷入痛苦的咆哮,火墙消弭于无形。 “我会记得你,老家伙,”强大的贝勒发下誓言,“不要让我再次涉足你的层界。” “想来就来吧,”凯德立平静地回答,“将你逐回你应在的地方是我的荣幸。” 厄图没有说话,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叛逆的卓尔——他最为痛恨的崔斯特·杜垩登。 “他在我手里,卓尔,”魔鬼冷笑着说,“在深渊魔域。” “谁?”崔斯特问他,但贝勒只是报以一阵狂笑。 “谁在你手里?厄图。”凯蒂用强硬的口气再次问道。 “我没有回答问题的必要,”贝勒提醒牧师,“他在我手里,这你知道。你把他弄回来的惟一办法就是结束我的放逐。我才会把他带到你们这来。崔斯特·杜垩登,如果是你想救他,你就必须来我这里找到他!” “我要和扎克纳梵说话!”崔斯特高声呼喊。他的手伸向腰间急欲出鞘的神兵,厄图则在尽情地讥讽、嘲笑他。崔斯特受挫的样子让他无比兴奋,这还只是折磨这个卓尔的开始。 “放开我!”魔鬼咆哮道,“现在放开我!否则对我的囚犯来说,每一天都将是一次无尽的折磨。那就是你挚爱的父……”厄图突然停住话头,让方才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贝勒在凯德立面前摇晃着一根手指。“我是不是上当了?”厄图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我差一点就回答了一个问题,那可是我不必去做的事啊。” 凯德立看了看崔斯特,心知游侠正处在进退两难之中。牧师知道,崔斯特很想跳进魔法阵内,为了他失落的父亲和朋友,或者任何其他善良人同厄图浴血奋战。但可能使这个魔鬼重获自由的危险性使这位高尚的卓尔无法为所欲为。出于私念而对父亲进行的援救很可能会危害到无数其他人。 “放开我!”贝勒不停地咆哮,吼声使整个房间都开始震颤。 崔斯特忽然松弛下来。“我不能这样做,罪恶的生物。”他平静地摇了摇头,仿佛每一秒钟的到来都让他变得更为坚决。 “你这个傻瓜!我会把他的皮肉从他的骨骼上一条条剥下来!我会吃掉他的手指!但我还会让他活着。我发誓,他一定会活着,并清醒地感受到这一切。我要在他每受一点酷刑之前都告诉他,这全都是因为你拒绝帮助他,是你导致了他的痛苦!” 崔斯特转头望向旁边。他的身体再次绷紧,呼吸也变得急促,他已经被愤怒所控制。但他了解父亲的心。他知道,这位武技大师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会让崔斯特释放厄图。 凯蒂握住崔斯特的左手,游侠的右手被拢在凯德立的掌中。 “我不会告诉你该如何去做,善良的卓尔,”老牧师对他说,“但如果那个魔鬼囚禁了一个不应有此命运的灵魂,那么我们就有责任去解救……” “但以什么代价呢?”崔斯特绝望地说,“这样做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厄图又狂野地笑了起来。凯德立刚一张口,贝勒却抢先说道:“你知道,牧师,你知道的!” “那个丑家伙在说什么?”凯蒂问。 “告诉他们,”厄图命令凯德立,牧师第一次在崔斯特和凯蒂面前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凯德立看着崔斯特和凯蒂,摇了摇头。 “那就由我来告诉他们!”厄图沉厚的吼声回荡在岩石房间里,再次撕扯着众人的耳膜。 “你应该离开了!”凯德立开始念诵咒文。厄图的身体猛烈抽搐,开始变小,仿佛正在迅速塌陷。 “我现在自由了!”贝勒得意地宣称。 “等等。”崔斯特出言阻止凯德立,牧师停止了吟诵。 “我现在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愚蠢的崔斯特·杜垩登!因为你的意愿,我已经接触到主物质界。所以我的放逐结束了。我可以应任何人的召唤回来!” 凯德立再次开始诵唱咒文,他的声音更为急促。厄图的形象逐渐淡化消散。 “来啊,崔斯特·杜垩登,”贝勒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如果你还想见他,你就过来吧,我可不会再来找你了。” 魔鬼随后消失了,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三个精疲力竭的凡间生灵。他们之中最感疲惫的是崔斯特,他靠在墙上。在两位友人的眼中,虚弱的卓尔游侠还能够站立,似乎只是因为他背后那堵墙壁。 “你不知道。”凯蒂竭力想分担朋友肩上沉重的负罪感。看见自己的话毫无效果,她只得回头看着似乎并未被这一事实所困扰的老牧师。 “这是真的?”崔斯特问凯德立。 “我不能确定,”牧师回答,“但我相信我们将厄图召唤到主物质界来也许真的结束了这个贝勒魔族的放逐。” “而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凯蒂用指责的语气说。 “我只是怀疑会这样。”凯德立不得不承认。 “那么你为什么让我们召唤这个魔鬼?”崔斯特感到非常惊奇。他绝不会想到凯德立会结束对这种邪恶怪物的放逐。但是当崔斯特再次端详老牧师的时候,他感觉凯德立似乎并不曾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影响。 “这样的魔鬼可以在任何一个牧师或者魔法师的帮助下回到主物质界,”凯德立向他们解释,“召唤恶魔的人并不少,等待召唤的恶魔也不少,即使是贝勒魔族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获得自由的厄图并不是非常严重的灾难,更何况他未必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崔斯特和凯蒂知道,凯德立的话说得没错。永远都会有渴望血食与毁灭的恶魔,永远也都会有渴望利用恶魔实现自己野心的凡间生灵。二者的结合才能形成这个世界的毁灭力量。 “我真正害怕的事情是那个贝勒憎恨你胜于一切,崔斯特。尽管他说过不会再找你,但他很可能还是会再来到我们这个世界找你复仇。” “那就让我把厄图找出来,”崔斯特平静地回答。凯德立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正是他希望这位勇敢的卓尔做出的回答。他是一位为善良而战的伟大战士。牧师全心全意地相信,如果这样一场战斗将要来临,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将取得胜利,崔斯特的父亲也将结束永不休止的折磨。 ※※※※ 维兰·麦森和杜金·塔玛斯在那一天稍后些时候来到高飞之灵。他们发现杜德蒙船长正舒服地坐在神庙门外的树荫草坪上,将一粒粒奇怪的坚果扔给一只白松鼠。 “珀西瓦尔,”杜德蒙介绍那只松鼠给两个人认识,松鼠跳入他伸出的手中。船长随后又介绍了正在勤奋工作的派克·石肩。“派克告诉我,珀西瓦尔是凯德立的一位密友。” 维兰和杜金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他们都不清楚杜德蒙在说些什么。 “这并不重要,”船长站起身,掸掉裤子上的草叶。“海灵号有什么新闻?” “修理工作正在顺利进行,”维兰回答,“有许多卡顿的渔人都主动来帮助我们。他们已经找好了一棵用来替代受损桅杆的高树。” “卡顿的居民真是友善的人啊。”杜德蒙说。 杜德蒙端详了一会儿杜金,为这个人身上的细微变化感到高兴。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乖戾阴晦的明檀使者了。这个人是一名优秀的海员,看维兰的表情,他应该是一位好同伴。杜德蒙计划给他提供一个海灵号上的全职位置。当然,他们得先把海灵号送回深水城去。 “罗毕拉在卡顿。”维兰出乎意料的消息一下子吸引了船长的注意力,不过船长认为罗毕拉逃出风暴并找到海灵号只是时间的问题。维兰继续说道,“他也有可能早就到了这里。他现在要回深水城一趟。他说他可以把我们弄回去。” “但我们要为此破费些钱财,”杜金补充说,“魔法师需要他的同伴的帮助。要让他们帮忙,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杜德蒙并不太在乎这件事。深水城的领主们会愿意支付这笔酬金的。船长注意的是杜金话中的“我们”。这让他感到很高兴。 “罗毕拉说他要用一些时间做好组织和准备工作,”维兰最后说道,“但我们至少也要用两个星期的时间修理海灵号。在这里,有当地人的帮助,修理工作比在深水城还要顺利。” 杜德蒙只是点了点头。派克这时来到他们身边,立刻就吸引了维兰和杜金的注意力。杜德蒙感到一切都很顺利。海灵号的回归问题已经迎刃而解,罗毕拉是一位有能力而又尽忠职守的魔法师。但船长预见到了将要来临的分离。他的两位朋友(如果算上关海法,就是三位)很可能不会再回到船上;即使他们回去了,他们也不会逗留很长时间。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六章 诱饵 
“冰风谷。”当三个人离开召唤室的时候,崔斯特说出了这个名字。凯德立显得很惊奇;而凯蒂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崔斯特要说些什么。她的脑海里也有同样的推测。“你认为那个魔鬼会去搜寻碎魔晶。”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向凯德立解释崔斯特的意思。 “如果厄图确实回到了我们的世界,那他一定会去寻找那个宝物。”崔斯特回答。 凯德立对于他们口中的碎魔晶毫无了解,但他能听出这两个人正在谈论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的推测有把握吗?”他问崔斯特。 卓尔点点头。“我在寒风呼啸的世界之脊第一次见到厄图,我们见面的具体位置是凯恩巨锥旁边的冰风谷。厄图应一个魔法师的召唤出现在那里,那个魔法师拥有克林辛尼朋,也就是碎魔晶,那是最强大的邪恶宝物之。” “这件宝物在哪里呢?”凯德立问,他突然十分关心这件事。这位牧师在处理邪恶宝物方面有一些经验,他曾经为了毁灭一件这样的物品而让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被埋藏起来了,”凯蒂回答,“被凯恩巨锥的一次雪崩埋在一座终年积雪的岩石山峰下面。”当她对魔法师做解释的时候,眼睛却一直望着崔斯特。她的表情显示出她对卓尔的推测开始产生了怀疑。 “这件宝物是有感知力的。”游侠提醒她,“一件罪恶的工具不会忍受这样的孤独。如果厄图回到我们的世界,他一定会去冰风谷寻找克林辛尼朋。如果他靠近那个东西,它一定会向他发出召唤。” 凯德立表示同意。“你们必须摧毁那块碎魔晶,”他坚定的语气震撼了两位友人。“这才是严重的灾难。” 崔斯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同意牧师的主张,他还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先救出被贝勒囚禁的父亲。但他确信无疑,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克林辛尼朋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如此强大的宝物该如何被摧毁?”游侠问牧师。 “我不知道,每件宝物都应该有特殊的摧毁方式。”凯德立回答,“几年前,我还年轻。我的神要求我摧毁何洛福。那是一件拥有自我意识的邪恶宝物。我必须去寻找……去要求一条巨大的红龙帮助我。” “几年前,我还年轻。”凯蒂将这句话悄悄地重复了一遍,除她以外,剩下的两位友人都没有听见。 “因此,我希望你们找到并摧毁克林辛尼朋——那件被称为碎魔晶的东西。” “说起来容易。”凯蒂显得有些不满。 “做起来确实很难,”凯德立说,“但我相信那是可以做到的。如果我把‘希望’改为‘请求’,你们是不是会觉得顺耳一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凯蒂回答。 凯德立脸上泛起爽朗的笑容。他将一只胳膊搭在年轻女子结实的肩膀上。凯蒂没有躲避牧师亲热的动作,她觉得自己真是很喜欢这位牧师。凯德立没有任何地方会让她感觉不舒服,不过大概要除去他对待厄图和碎魔晶的随便态度。他简直太有信心了! “我们不能从雪底把碎魔晶拿出来。”凯蒂对崔斯特说。 “用不着,它会自己出来的,”凯德立说,“或者它已经出来了。” “或者厄图会发现它。”崔斯特说。 “那么我们要去冰风谷耐心等待么?”凯蒂觉得他们已经把原来的任务引向了歧途,心中不禁有些气恼。“你们想安坐在冰风谷,当两个卫兵?那你们要坐上多少个世纪呢?” 崔斯特也不希望任务发生改变,但他无法摆脱那一份责任感。现在,厄图明显已经自由了。但想再见到扎克纳梵的渴望无论经过多少个世纪,也不会有稍许削弱。 “我们将按照命运的安排前进,”崔斯特告诉凯蒂,“我们面前的道路还很漫长,也许真会有一段长久的等待。” “在路斯坎有一座迪耐的神庙,”凯德立对他们说,“那里应该是靠近那个叫做冰风谷的地方吧?” “那里是山脉南部最大的城市。”崔斯特回答。 “我可以把你们送到那里,”凯德立说。“我们三个可以乘着风去路斯坎。” 崔斯特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现在正是仲夏时分,有许多商人会前往路斯坎;再从那里进入十镇,进行鲑鱼头骨雕刻的贸易。如果凯德立能让他们迅速到达路斯坎,他们就能轻松地搭上一辆前往冰风谷的马车。 直到此时,崔斯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我的朋友们该怎么办?” 凯蒂和凯德立彼此看了看。处在兴奋之中的他们忘记了杜德蒙和受困的海灵号。 “我无法带上那么多人。”凯德立承认,“而且我绝对不能带上一条船!” 崔斯特又思考了一段时间。“但我们必须去那里。”他对凯蒂说。 “我正在想像我们离开以后,杜德蒙率领海灵号进行湖中航行的样子。”凯蒂语带嘲讽地说,“这里倒没什么海盗。如果他把海灵号的船帆全部张开,那他一定会发现海灵号已经扎进了离湖一里地的树林里!” 崔斯特想到自己对海灵号的责任,不禁感到一些气馁。“让我们去找船长谈谈。也许我们可以让哈寇·哈贝尔回来,既然是他把船带进了伊珀斯湖;他也应该有办法把海灵号带回到深水城去!” 凯蒂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崔斯特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那些话是和哈寇有关的,而且他也不得不同意凯蒂对哈寇的部分看法。 三个人发现杜德蒙、维兰和杜金正与伊万和派克围坐在门外的草坪上。杜德蒙告诉了他们罗毕拉到来的消息,以及他们的回归计划。这让凯蒂和崔斯特大大松了口气。两个人彼此看了看,对他们了解甚深的杜德蒙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你们要离开我们了,你们无法空等两三个星期,直到罗毕拉做好准备。” “凯德立可以带我们去路斯坎,”崔斯特回答,“我希望能在两三个星期之内到达十镇。” 这个消息给欢快的交谈覆上了一层阴影。就连不太能听懂别人在说些什么的派克也失望地长吁了一声:“哦……” 杜德蒙尽量想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但他最终也没有找到。他要为海灵号负责;而崔斯特和凯蒂别无选择,只能跟随盲眼女巫的谜语,去完成他们的任务。而且,杜德蒙没有忽略伊万所说的布鲁诺已经离开秘银厅的消息。崔斯特要回十镇,回冰风谷。那里应该也是布鲁诺要去的地方。 “也许如果我们在入冬之前回到剑湾,我会驾驶海灵号绕过半岛,进入浮冰之海,”杜德蒙以他惯有的形式向朋友们告别,“我很想去拜访冰风谷。” “我的家。”崔斯特庄重地说。 凯蒂向崔斯特点点头,然后转头凝视杜德蒙。离别对她来说永远都是痛苦的,不过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回家的时候了。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七章 力量的感觉 
演说者·芮金克劳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凯恩巨锥半山腰上的积雪。这位矮人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冰风谷已经进入全面融雪期,而这座不算很高的山即使在顶峰处。温度也在冰点以上,融雪随时可能形成雪崩。矮人能感觉到雪水渗进了自己的厚皮靴里,她的耳边不止一次传来雪堆下面发出的低哑的“隆隆”声。 顽固的矮人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仍旧一步不停地前进。雪崩在凯恩巨锥并非罕见的事情,矮人所在的斜坡融雪现象非常严重,完全有可能在瞬间崩塌。丝妲柏此时感到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冒险者。她确信,在许多年里,都不会有人来这样的地方。她对这一地区的历史知之甚少。她和达格那将军以及数千名阿布达堡矮人一同前往秘银厅。而她在秘银厅的时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很少会注意原战锤部族成员讲的关于冰风谷的故事。 丝妲柏并不知道那个最著名的雪崩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山坡上,她不知道崔斯特和阿卡·凯色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决战。那时,他们脚下的雪坡崩塌,埋葬了凯色。 丝妲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猪油。她轻声念诵了一个咒语,将猪油抹在皱缩的嘴唇上,这是一个避寒的小魔法。山下的天气正在迅速转暖,但这里仍然呼啸着刺骨的寒风,更何况矮人的腿脚已经湿透。她刚一完成法术,就听到一阵“隆隆”声。矮人抬头望向山巅声响来自她头顶上两百尺的地方。一路上,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能爬到那里。 凯恩巨锥并不是一座非常巨大的山峰。如果它位于丝妲柏的出生地阿布达堡附近,或者是在秘银厅,谁也不会称它为山峰。这堆一千尺高的岩石在那里只能被称为山丘。但在这片平坦的苔原上,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座山峰。作为矮人的丝妲柏,攀登任何一座山峰都是一次挑战。她也知道,应该等到夏末的时候。那时,凯恩巨锥的积雪退尽,攀登起来会容易得多。但这位矮人从来都不曾以自己的耐心见长。不管怎样,除了危险的积雪之外,这座山峰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挑战。 “不要把雪球扔在我身上,”丝妲柏对这座山峰说,“也别想我会退回去!” 她最后一句的声音有些太大了,仿佛是作为回答,山峰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突然之间,丝妲柏向下滑去。 “哦,该死的!”她咒骂着,举起巨大的开山镐,寻找能够作为着力点的地方。她脚后的雪层塌陷,让她突然翻倒。不过她还是竭力避开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并将镐齿牢牢地卡在上面。滑落的积雪冲刷着她的身体。她绷紧浑身肌肉,努力抵抗落雪的压力。幸好滑下的雪层不算太厚,冲力也不是很大。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远方的山下还有沉闷的回声传来。丝妲柏从埋住她和那块岩石的大雪堆中爬了出来。 这时,她注意到一块奇怪的冰片被留在积雪退去的山岩上。刚刚离开雪堆的矮人并不是很在意那块形状奇怪的东西。她移动到没有积雪的地方,尽量赶在身上的冰雪融化前将它们掸掉。 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又落在那块水晶上。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非凡之处,只不过是一个冰块。但矮人却深刻地感觉到它绝不仅仅是一块普通的冰。 过了一会儿,丝妲柏终于抑制住自己对那个冰块毫无道理的占有欲,开始集中精力,准备继续登山。 那片水晶仍然在潜意识里持续不断地召唤她,怂恿她把自己捡起来。 在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前,她已经将那样东西拿在了手中。她这时才发现,那不是一块冰。触手之处,它给人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丝妲柏将它举起,让它对准了阳光。它看起来像是一根有垂直棱角的冰柱,差不多有一尺长。丝妲柏停了一下,拿掉了她的手套。 “水晶。”她确信地喃喃自语。这块温暖的东西并没有冰块那样的滑润感。丝妲柏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触觉上竭力想感觉出它的真实温度。 “是因为我的法术,”矮人轻声说道。她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水晶温暖的原因。于是,她又念出一段咒语,消去了她刚才为自己施展的防寒法术。 但这块水晶的触感仍然是温暖的。丝妲柏的手掌在上面摩挲了几下,连她被冷水浸透的脚趾都感到一阵阵暖意。 矮人向四周看了看,寻找一下这次小雪崩还露出了什么东西。她清醒地思忖着这起预料之外的神秘事件。但放眼望去,周围只有白色、灰色和褐色,这些是凯恩巨锥亘久不变的色调。一切正常的环境并没有阻止她的怀疑。她再次高举那块水晶,观赏阳光在它里面的舞蹈。 “一件有抗寒作用的魔法物品,”她大声说,“这应该是一位商人在旅行到这里的时候落下的。也许他要在这里寻找某种财富,也许他只是想看看周围的景色。他会带着你,自然是因为你可以为他抵挡寒冷。但不幸的他遭遇到雪崩,已经性命不保了。”她对自己的推测感到非常满意。丝妲柏感到自己非常幸运,竟然在凯恩巨锥空旷的荒地上找到了如此有用的物品。她向南方望去,那里耸立着世界之脊的高峰。那些山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同时还有灰色的迷雾笼罩在山巅。突然之间,矮人牧师开始设想这块水晶可以带她去什么地方。她已经有了这样的保护,完全可以一趟走遍所有这些雪峰。到那时,她的名字一定会在矮人中间家喻户晓的! 这就是克林辛尼朋——碎魔晶,拥有自我意识的阴毒宝物。它根据丝妲柏内心的渴望,让她产生相应的幻觉。克林辛尼朋认出它现在的拥有者不仅是一个矮人,还是一位矮人牧师,而且她的心中并不愉快。矮人是一个顽固而难以对付的种族,他们对魔法有天生的抗力。但这件最为邪恶的宝物还是感到非常高兴,它终于脱离了暗无天日的雪堆,终于有人回到凯恩巨锥,要将它带走了。 碎魔晶回到了生命的世界,它要制造更大的浩劫。 ※※※※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这些隧道,依靠矮人铁锤击打的节律估量自己的步速。这个狭窄的地方让习惯以星空作屋顶的他感觉非常不舒服,而且高个子的奇斯塔有时必须双膝着地,才能爬过低矮的拱门。 听见脚步声,他停在一个角落里,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贴紧墙壁。他没有携带武器,但矮人矿坑依然不会欢迎他,自从那次布鲁诺和伯克斯加不愉快的会面之后,矮人和野蛮人之间的嫌隙便日益加深。奇斯塔的父亲雷加克和矮人们一直相处得很好,也欢迎布鲁诺的回归,但在那次聚会上,两族之间本已紧张的关系终于明朗化。伯克斯加和他的追随者们向雷加克施加了巨大的压力,逼迫他回到不信任所有外族人的老路上去。雷加克明智地知道如果他在这个问题上和伯克斯加出现过于严重的对立,他将失去对整个部落的控制。 奇斯塔也明白这一点,他的心情非常矛盾。他忠于他的父亲,也相信矮人是他们的朋友,但伯克斯加的观点同样令人信服。这种古老的生活方式——在广阔的苔原上狩猎,向死去动物的灵魂祈祷,这些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是如此清新和健康。而以前那些和狡诈的商人打交道,同黑暗精灵作战的日子早已让他厌烦。 向他走来的矮人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弯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奇斯塔,野蛮人的呼吸这才顺畅了一些。他又停顿了片刻,以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回忆自己经过的隧道,推想那位领袖的个人居所的位置。有许多矮人都已经去矿坑工作了,还有一些矮人去布林·山德收集布鲁诺所购买的物资。剩下的矮人则在更深层的隧道里,希望能开采到新的贵金属矿脉。 奇斯塔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任何人。在走了许多冤枉路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一条小走廊,这条走廊的两端各有一扇门。这里的第一个房间没有任何矮人风格。房间的地面上铺着长毛绒地毯,床上铺着厚厚的床垫和更厚的鸭绒被。这一切都在告诉野蛮人谁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瑞吉斯,”奇斯塔轻声地笑着,向屋中点点头。这个半身人拥有野蛮人鄙视的所有特质——懒惰、肥胖、贪吃。最糟糕的是,他一点豪爽的气概都没有。但以前瑞吉斯每次去坚石镇,奇斯塔都会向他微笑(许多野蛮人都会向这位半身人微笑)。瑞吉斯是奇斯塔见过的惟一一位半身人。如果这个大家口中的“馋鬼”能够代表他的同族,那么奇斯塔会很高兴见到任何一位半身人。野蛮人冲床上那堆被褥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瑞吉斯经常自诩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让自己很舒服。 确实如此。 后面的两个房间并没有人居住,里面只是各摆了一张床。两张床的尺寸不是为矮人设计的,而是为正常人设计的。奇斯塔知道,布鲁诺时时刻刻都在希望崔斯特和凯蒂终能有一天回到他身边来。 走廊末端似乎是一间起居室,这是野蛮人的推测。这个房间还有一道门,是通向矮人王房间的入口。奇斯塔慢慢走向那里,惟恐遇到矮人设下的陷阱。 他推开一丝门缝,他的脚下没有出现深坑,屋顶上也没有石头落下来砸破他的脑袋。年轻的野蛮人稳了稳心神,彻底将门打开。 这里无疑是布鲁诺的房间。一张木制大桌上散落着许多羊皮纸文件。一个角落里,各种衣服堆叠得比奇斯塔还要高。床铺还没有整理,毯子和枕头被卷成了一团。 奇斯塔并没有注意这些。屋门打开的一刻,他的视线牢牢地盯在了布鲁诺床头的一样东西上面。 艾吉斯之牙,沃夫加的战锤。 奇斯塔感到一阵窒息,他穿过房间,站在这件强大的武器前面。光芒闪烁的秘银锤头上镌刻着华丽的符文和双山——矮人神和山下之秘的守护者杜马松的标志。奇斯塔仔细端详这柄战锤,终于在双山纹样的下面找到了另外一些符文。他看不出这些隐密符文的内容,但艾吉斯之牙的传说他早已烂熟于胸。所以他知道,这些符文一边是灵魂铸造者莫拉丁——矮人神中最伟大者的标记,另一边是矮人战神克兰金顿的战斧。 奇斯塔静立了很长时间,他在回想沃夫加的传奇,思量伯克斯加和雷加克的所作所为。怎样选择才是最合适的?如果坚石镇的原统治者和糜鹿部落现在的酋长发生冲突,他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只知道,如果他拥有艾吉斯之牙,他就会变得更强大。几乎没有再作任何考虑,奇斯塔伸手握住锤柄,将战锤从墙上取了下来。 它可真重啊!奇斯塔将它拿到自己面前,然后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它举过头顶。 锤头顶到了低矮的屋顶,而年轻人因为控制不住战锤的重心,几乎摔倒在地。最后,奇斯塔总算是恢复了平衡,也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和可笑。他怎么可能挥舞强大的艾吉斯之牙呢?他怎么可能追随沃夫加巨人的脚步? 他将神锤抱在胸前,虔诚地用自己的手臂环绕着它。他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它完美的结构,仿佛那位曾和它一起创立丰功伟业的英雄就在他身边。 年轻的奇斯塔想成为沃夫加那样的英雄。他想以自己的思路领导他的部落。他并不同意沃夫加的做法,也不同意伯克斯加的专横。在他们中间,应该能有一条更好的道路。野蛮人可以得到旧日的自由,也能交上新的朋友。有艾吉斯之牙在手中,奇斯塔感到他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可以领导他的人民踏上最好的道路。 年轻的野蛮人再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他在嘲笑他自己和他宏大的梦想。他只是一个无力挥舞艾吉斯之牙的男孩子。想到此处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看敞开的屋门。如果布鲁诺此时回来,发现他正在这里抱着艾吉斯之牙,那位沉默寡言的矮人一定会把他劈为两段的。 奇斯塔犹豫良久,才将艾吉斯之牙挂回到墙壁上,而离开这间屋子又用掉了他更多的决心。但他别无选择。双手空空的他平静而小心地回到隧道里,回到浩瀚的苍穹下。全速跑回五里以外部落的宿营地。 ※※※※ 矮人竭力向上伸手。她短粗的手指伸进可诅咒的积雪,绝望地抓住山岩。只差一步,她就能到达峰顶了。 丝妲柏发出低弱的呻吟声,她浑身的肌肉已经酸痛以致麻痹。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克服这个障碍了。她的行动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极限,等待着她的只有数千尺的深渊和尸无葬处的死亡。 但就在这时,她感到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原先还软弱无力的手指轻易就将身体拽了上去。当她的双脚再次踏上岩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全世界最高的地方。 这位性情开朗的矮人俯视四周广阔的天地,觉得自己已经征服了世界。她看见成千上万的矮人充满了峡谷和平原,正在向她欢呼致敬,在她脚下鞠躬行礼。 丝妲柏醒来时,汗水已经浸透了贴身的衣服。她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恢复了神智。重新扫视四周,她发现自己仍然待在冰风谷矮人矿坑里自己的小房间中。想到那个清晰生动的美梦,她不禁笑了一下。登上世界顶峰的激动景象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抑。但是当她回忆起这个梦的最后一幕,无数矮人向她欢呼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一团疑惑。 “我怎么会梦到这些?”丝妲柏大声地问着自己。她喜好登山,但那绝不是为了荣誉。她所追求的只是登上峰顶时那份欣喜和满足的感觉。丝妲柏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她的登山癖,她也很少告诉别人她曾经去过什么地方,她将要去什么地方,以及她是否登上了峰顶。 矮人揉搓了一下额头,躺回到硬邦邦的床垫上,那个梦仍然鲜明地回旋在她的脑海中。这是一个美梦,还是一个噩梦?她到底为什么要登山?她是否欺骗了自己,故意忽略了自己真实的欲望?当她征服一座山峰的时候,真的只是感到了一种个人的满足,或是一种胜利的感觉?她想要征服的是一座山峰,还是她的矮人同族? 这些问题不断困扰着这位原先心智坚定、谦逊而虔诚的牧师。丝妲柏希望这些想法不是真实的。与这些琐碎的问题相比,丝妲柏更多地想到了自己,她在努力地寻求真实的自己。在很长时间的辗转反侧之后,矮人又陷入沉眠之中。 ※※※※ 在这漫长的一夜里,丝妲柏没有再做过其他梦。克林辛尼朋被放在矮人床脚处的一个小柜子里。它感知到矮人的惊慌,明白以后在灌输这样的梦境时一定要更加小心和仔细。这个矮人很难受到诱惑。碎魔晶还没有弄清什么样的诱饵能真正削弱演说者·芮金克劳的意志。 如果碎魔晶找不到这样的诱饵,它将无法牢牢控制住这个矮人。当然,如果克林辛尼朋释放出更大的能量,它也许能强行压制矮人真实的心灵,让她相信自己对她的设计。但这件宝物不想让一个能够向善良诸神发出呼唤的生灵对它产生怀疑。她甚至有可能从善神那里学到摧毁自己的方法! 碎魔晶收回了它的魔法,将自己的知觉封闭在方晶结构中。它知道,漫长的等待仍未结束。在丝妲柏手中,它还不能肆意妄为。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四篇 冰风谷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回到魔索布莱城的情景。我在那座城市出生,并度过我的童年。那时,我乘坐一只木筏渡过东尼加顿湖,那座城市一点点出现在我眼前。恐惧和渴望在我的心中交织在一起。我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到魔索布莱城,但我确实想像过自己返回这里的情景。这个地方真的像我的记忆告诉我的那样坏么? 我记得很清楚,当我们穿过那座拱洞的时候,突现在我的视线中的石笋。 那是一个失望的时刻。 我并不感到愤怒,也没什么敬畏之心。没有所谓思乡的温暖流过我的全身,我已经脱离了我的童年,即使是和扎克纳梵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只是我脑海中的一段回忆。 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所想的只是那座城市中闪耀着光芒。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对于魔索布莱城来说,这甚至有可能是一件极为严重的大事。我所想的只是这件事会对我的任务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该如何尽快地完成这项任务。我确实感到恐惧,但它完全来自于一种理性的考虑,而不是一时冲动或者童年回忆在我心中造成的没有意义的阴影。我正在走进一个强大敌人的巢穴。为此,我要用恐惧让自己警醒。 后来,每当我回想那个时刻的时候,就会为自己那时的失望和无动于衷而感到奇怪。那座在我生命最初的三十年里一直是我的家乡的城市为什么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触动? 直到当我返回世界之脊的西北角落,进入冰风谷的时候,我才明白个中的原因。魔索布莱城只是我生命旅程中的一站,那里不是我的家,永远也不是。如同那个盲眼女巫的谜语中所说的一样,冰风谷是我第一个家。这以前和这以后的所有过往——从魔索布莱城、布灵登石城、地表、甚至是我的游侠导师蒙特里·迪布洛奇的魔法森林,它们都只是我的生命历程的一部分。 当我回到世界之脊的这个角落,在十年之后第一次看见这座山谷的时候,家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永不休止的寒风吹拂我的面庞,同样的风总是在这里等待着我。它也是这个地方名字的由来。 这个字是如此复杂——家。它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含义。对我来说,家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能让你体会温暖和舒适的事物。家是一个我不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也不需要时刻记住我的肤色的地方。我在那里必然会被接受,因为那是属于我的地方。它既应该有个人的空间,也应该有能够与你分享一切的同伴。一个人永远属于自己的家,因为那里有朋友环绕着他。 和我对魔索布莱城的第一瞥完全不一样,当我凝望冰风谷的时候,种种温暖的回忆萦绕在我心头,越靠近她,它们就越发鲜明和清晰。我曾坐在凯恩巨锥的山坡上,观赏天上的星星和大平原上野蛮人部落的篝火,回想同布鲁诺一起与苔原雪猿作战的情景。我还记得,当他舔过战斧的斧刃,第一次发现苔原雪猿的脑浆竟然是那么难吃的时候,脸上那种痛苦不堪的表情。我记起了我和凯蒂的初次相逢。她现在已经成为我不弃不离的伙伴,而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位真诚、美丽的仙子。大自然的活力在她身上凝聚,她有着自然的宽容,也有着自然的纤细。 我记起了那么多事情,往日的温馨充溢在我的心中。虽然我的任务和在魔索布莱城的时候同样艰巨和紧迫,但我对它丝毫也不在意。 在这个时刻,一切事情都交得无足轻重。我只想到了一件事,我回家了。 ——崔斯特·杜垩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八章 风中的漫步 
崔斯特和凯蒂同杜德蒙、维兰和杜金回到了卡顿,与并肩战斗超过五年时间的船员们道别。崔斯特迫不及待地要回冰风谷去,但和朋友们说一声再会还是有必要的。他们互道了珍重,并承诺一定能再次相会。 那一晚,崔斯特叫来关海法,三位朋友与杜德蒙和罗毕拉共进了晚餐。罗毕拉看起来比以往要活泼和友善得多。他答应用魔法把他们送回高飞之灵,好让他们从那里踏上前往路斯坎的旅途。 “怎么了?”看着朋友们不断交换会意的眼神和微笑,罗毕拉禁不住问道。 罗毕拉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完全变了,特别是在卡维海滩的战斗之后。是哈寇改变了他。 “到底怎么了?”罗毕拉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杜德蒙笑着举起酒杯。“为哈寇·哈贝尔干杯,他让我们受益甚多!” 罗毕拉哼了一声,马上就想提醒大家他们还被困在剑湾一千里以外的一座湖中。但看见同伴们脸上的欢笑,聪明的魔法师明白了杜德蒙祝酒的真实含义,知道他所要说的实际上是自己。 罗毕拉的第一个反应是表示反对,他甚至想撤回帮助崔斯特和凯蒂回到神庙的承诺。但魔法师最后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的。所以,他也举起了酒杯。虽然没有说话,但罗毕拉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去一趟著名的长鞍镇常春藤馆,探望一下那位古怪的朋友。 朋友之间的道别总带着一丝苦涩。杜德蒙和崔斯特、凯蒂彼此拥抱,承诺终有一日会重逢。他们都知道崔斯特和凯蒂肩负着多么重要的任务,很有可能他们两个全都无法活着离开冰风谷。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但谁都没说什么。好像这只是挚友间一次短暂的分离。 ※※※※ 二十分钟之后,崔斯特和凯蒂已经回到了高飞之灵。罗毕拉同他们说了最后一声“再会”,就消失在一片魔法闪光中。 伊万、派克和丹妮卡向两个人问好。“凯德立已经准备好了。”粗壮的黄胡子矮人对他们说,“小心照顾那位老人!” “咿,咿,咿。”派克说。 丹妮卡不快地瞪了矮人们一眼。但凯蒂能看出来,她很高兴矮人们会嘲笑凯德立的年纪。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位牧师正在变得更加强壮,甚至是更加年轻。浸染在嘲笑中的是希望,而不是恶意。 “来吧,”丹妮卡对凯蒂说,“我们没有多少共处的时间了。”妇人瞪了一眼伊万和派克。“我们想单独待一会儿。” “哦……”派克呻吟了一声。 “他总是这样么?”崔斯特问伊万,伊万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觉得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告诉我们秘银厅的事么?”伊万问崔斯特,“我听说过魔索布莱城,但我并不相信那些故事。” “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崔斯特回答,“不过我说的许多事情都是很难相信的。” “布鲁诺怎么样了?”伊万着急地问。 “布诺!”兴奋的派克插嘴道。 伊万打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我们很想跟你一起去,精灵。”黄胡子矮人说,“但我们在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要照顾那两个小家伙和所有这些东西,而我的弟弟也放心不下这里的花园。”一提到派克,伊万立刻就转头盯着他的弟弟,仿佛派克马上就要做傻事一样。派克确实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但看见哥哥看他,他急忙吹起了口哨。伊万回过头,发现崔斯特正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压抑着大笑的冲动。卓尔的目光落在了伊万身后,派克将大拇指插在耳朵上,剩下的手指前后乱动。他还把舌头伸出双唇,像他的手指一样胡乱拨动着。 伊万转过身,看见一个吹着口哨,无所事事的派克。伊万连转了三次身,每次都只看见派克在吹口哨。最后他只好放弃了。 崔斯特认识两位矮人不到两天时间,觉得他们实在是有趣。他的心里一直在想像石肩兄弟在碰到布鲁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 对于丹妮卡和凯蒂·布莉儿来说,这一段最后相处的时间要严肃和克制得多。她们走进丹妮卡和凯德立的私人住所,这是一间连接了五个小房间的前厅。她们发现凯德立在卧室里,正在祈祷和为旅行作准备,她们便安静地离开了他。 凯蒂和丹妮卡说了她的过去。她如何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为孤儿,后来得到布鲁诺的抚养,在战锤家族中长大。丹妮卡告诉凯蒂,她在朋帕·德阿宗师那里接受训练。和凯蒂不同,她是一位僧侣,一位遵守严格纪律的战士。 凯蒂从没遇到过年龄和思想与她相近的女子。她很喜欢丹妮卡。如果时间和条件允许,她们一定能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实际上,丹妮卡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她的生命道路同样算不上平坦,而且她也同样极少能遇到同龄的女伴。 她们的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在和所希望的将来。 “你爱他么?”丹妮卡小心地问了一句。凯蒂知道,她指的是黑暗精灵。 年轻女子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潮,她自己也不知道。当然,她爱崔斯特,但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是否属于丹妮卡所说的那种爱。崔斯特和凯蒂以前曾经相约放弃了这种感觉。但现在,沃夫加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凯蒂也将近三十岁了。这个问题不由得又浮现在她的心中。 “他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丹妮卡像个小女孩一样“咯咯”地笑着。 实际上,凯蒂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丹妮卡家中宽大的椅子里,心中充满了对爱情和生命的期冀。一心只想着崔斯特是不是很英俊。 不过,现实的沉重很快就闯进了两位女子的心灵,驱走了她们的欢笑。凯蒂失去了自己的所爱,丹妮卡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她必须面对丈夫在将大部分生命力奉献给高飞之灵后,很快就会离她而去的可能。 谈话声慢慢低缓下来,最后完全消失了。丹妮卡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凯蒂。 “出了什么事?”凯蒂问她。 “我怀孕了,”丹妮卡说。凯蒂立刻就明白了,她是除了丹妮卡本人以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甚至连凯德立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凯蒂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快乐的笑颜出现在丹妮卡的脸上。这让凯蒂最终确信,对于这位年轻的僧侣来说,怀孕是一件好事。于是她向丹妮卡报以更加灿烂的微笑,并紧紧地拥抱了这位朋友。 “不要对凯德立提起这件事,”丹妮卡央求她,“我已经想好该如何告诉他了。” 凯蒂坐回到椅子里,“不过你还是告诉了我。”这件事的重要性让她的声音也变得非常严肃。 “你就要离开了。”丹妮卡郑重地说。 “但你并不了解我啊。”凯蒂提醒她。 丹妮卡摇摇头,金红色的长发在她背后轻轻摆动。她的杏仁形状的眼睛一直望着凯蒂深蓝色的双眸。“我了解你。”丹妮卡轻柔地说。 丹妮卡说得不错,凯蒂感觉到她也同样了解丹妮卡。她们非常相像。她们的心里也都知道。离别对她们来说就代表着对彼此深深的思念。 她们听见凯德立的脚步声从卧室里传来,是出发的时间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凯蒂对她的女友说。 “我也会去拜访冰风谷。”丹妮卡回应着凯蒂的承诺。 凯德立走进前厅,告诉她们,他要送凯蒂和崔斯特离开了。望着他温暖的微笑,两位女子只是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没有再说一句话。 ※※※※ 凯德立、崔斯特和凯蒂站在高飞之灵最高塔的塔顶上。地面现在距离他们大约有三百尺,强风不停地抽打着他们的后背。 凯德立低声吟诵了一段咒文,两个伙伴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轻灵虚幻起来。凯德立抓住他们的手,继续他的吟诵,三个人逐渐变得像空气一样透明。最后,变成灵魂模样的他们走下塔顶,开始随风飘舞。 脚下的世界飞速向后退去,因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一切都好像是梦境。崔斯特和凯蒂并不知道他们飞行了多久。当他们放慢速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 他们已经到了路斯坎,这里是剑湾的最北端,紧接世界之脊的西缘。再向北前进两百里,他们就能到达十镇。 凯德立对这座城市毫无了解,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非常明确的。三个人落地的地方正好是迪耐神庙的门前。凯德立受到了神庙牧师的热情欢迎。他让那里的牧师为崔斯特和凯蒂准备好休息的房间。等两名同伴睡下之后,凯德立和一位本地牧师马不停蹄地出去为他们订好了前往冰风谷的商队旅行席位。 事情的发展比凯德立想像得要顺利,这让他很高兴。他本来还害怕崔斯特的种族问题会让他无法订到旅行席位。但路斯坎有很多商人都知道崔斯特和凯蒂。任何一支商队都很欢迎这两位强大的战士随他们一起前往危险丛生的冰风谷。 当凯德立回到神庙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醒了,正在和神庙中的牧师们聊天。牧师们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此外,他们还送给崔斯特一样礼物——两皮袋从神庙的圣水器中汲取的圣水。卓尔看不出这两袋水能有什么用。但一位善神的人类牧师郑重地将这件礼物送给他这个卓尔精灵,这本身就让他无法不珍视这件礼物。 凯德立告诉他们旅行席位已经订好的消息,以及商队集合的时间和地点。这支商队就在今天出发,两名伙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了。他们知道,这代表着另一次离别的来临。 “你的教友们真的很和善。”崔斯特对凯德立说。 “他们的行为可以荣耀迪耐。”凯德立说。 崔斯特开始忙着给行李打包。凯蒂将凯德立拉到一边。她现在一心想到的是丹妮卡——她的朋友。 凯德立善意地微笑着,仿佛他已经知道了凯蒂要对他说些什么。 “你有很多责任。”凯蒂说。 “我的神可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凯德立故意打趣地说。 “我说的是那对双胞胎,”凯蒂低声说,“还有丹妮卡。” 凯德立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凯蒂踌躇了很长时间,她该如何表达她的叮嘱,又不会冒犯这位老牧师? “伊万和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 “哦?”凯德立感到了凯蒂沉重的心情。 “矮人说你本来预料自己在高飞之灵建成时就会死去。”凯蒂说,“他说那时你的情况确实就像你所预料的那样。” “我确实以为会这样,”凯德立承认,“我在设计那座神庙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我只能活到它最终落成的时候。” “那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凯蒂提醒他。 凯德立又点了点头。 “矮人说你看起来好像正在变得更加年轻,”凯蒂加重了语气,“和强壮。” 凯德立向她露出微笑。他懂得凯蒂是因为关心丹妮卡才会对这些事情有兴趣。她和妻子之间真挚的友谊让他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温暖。“我并不能确定什么,不过矮人的观察应该是正确的。我现在更加强壮了,我的身体里比神庙刚刚完成的时候有了更多的活力。”凯德立揪起几根头发,它们大多是灰色的,但其中也夹杂着几根沙色的发丝。“棕色的头发,”老牧师继续说道,“当神庙刚刚建成的时候,它们全都是白色的。” “你真的变年轻了!”凯蒂兴奋地喊道。 凯德立深深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并不能确定什么,”他仿佛惟恐把自己的希望说没似的。“我能想到的惟一解释就是我对自己死亡的温暖。“我并不能确定什么,预见和高飞之灵建成时我所感到的疲惫都是一种试练,试练我对迪耐的戒律和喻示的忠诚。我确实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而且,当神庙最终完成的时候,一种无可抗拒的虚弱感完全压倒了我。丹妮卡和伊万把我扶进房间,我很快就陷入昏睡。当时,我绝没有想到还能再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世界。我只是静心等待死亡的来临。”他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宿命的时刻。 “但现在呢?”凯蒂问他。 “也许是迪耐在试练我的虔诚,也许是我通过了试练,所以我的神决定先将我留下来。” “如果他是一个善良的神祗,他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凯蒂坚定地说,“善神永远也不会让你离开丹妮卡、那对双胞胎和……”凯蒂一下子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她不想让凯德立过早知道丹妮卡的秘密。 “迪耐是一位善良的神祗。”凯德立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回答,“至于你所说的凡间的事情,迪耐的意愿和他的方法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即使迪耐把我从丹妮卡和我的孩子身边带走,也绝对无损于他的神圣与善良。” 凯蒂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宇宙间存在着超出凡人理解范围的更高的意义和更高的原则,”凯德立对凯蒂说,“我相信迪耐会将一切事物的发展导向最终的正确。我在其中,微不足道。” “但你希望那是真的。”凯蒂用指责的语气对他说,“你确实希望能再次年轻,能像你的妻子那样年轻。那样你就能和她厮守终生,看着你们的孩子长大!” 凯德立笑出了声。“确实如此。”听到牧师的确认,凯蒂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这些话并没有逃过卓尔灵敏的耳朵,这也让崔斯特大大降低了打包的速度。 凯蒂·布莉儿和凯德立互相拥抱。然后,已经不是那么老的老牧师走到崔斯特面前,紧握他的双手。“把碎魔晶带来给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为这个世界除去这件邪恶的东西。” “也要把你的父亲带回来,”凯德立继续说道,“我感到他会喜欢留在高飞之灵的。” 崔斯特同样紧握凯德立的双手,感谢这位牧师对他的信心。“我……我们一拿到那件宝物,”他看着凯蒂,纠正了自己错误的言辞。“就回卡顿来找你。” “我必须回去了,”凯德立最后看了一眼两位同伴,转身离开。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完成上路的准备。那是回家的路。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十九章 全世界都是他的 
雷加克知道,事情早晚会发展成这样。当他得知伯克斯加不打算分裂麋鹿部落,成立新的部落时,他就已经猜出伯克斯加的计划了。 所以,当他与这个粗鲁的野蛮人和他的追随者们正面对峙的时候,部落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了。但这件事必须按祖先的规矩,正当地进行。 伯克斯加等待着人群安静下来。他可以耐心地等待,因为他知道,人们的窃窃私语将使他的形势更为有利。要求他掌握权力的呼声时刻都在高涨。最后,当雷加克已经失去耐心的时候,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伯克斯加向空中高举双臂。他的背后缚着他的焰形巨剑——班肯佛尔。“我要求进行权力的挑战。”雄壮的野蛮人向众人宣称。 一阵欢呼声响起,虽然不像伯克斯加所希望的那样强壮,但也显示出有相当多的人是支持他的。 “你有何种继承权,可以让你做如此宣称?”雷加克按规矩对他发问。 “不是因为血统,”伯克斯加也同样一丝不差地回答,“而是因为功绩!”他的青年支持者们再次发出欢呼。 雷加克摇了摇头,“如果血统不合,你就没有理由要求权力的挑战。”虽然不像伯克斯加的支持者们那样嗓音洪亮,但他的支持者们也发出了欢呼。“我领导部落经历了和平与战争。”雷加克用坚定的语气结束了他的发言。他的话字字属实,根本不容辩驳。 “我也是!”伯克斯加毫不示弱。“在远离我们家乡的坚石镇,我同样带领我们的人民经历了战争与和平,并率领他们返回了冰风谷,我们的家园!” “返回了雷加克为王的麋鹿部落。”老酋长毫不迟疑地予以反击。 “你有何种继承权?”伯克斯加反问他。 这是雷加克的软肋,他自己也清楚。 “雷加克有何种继承权?他只是红约恩的儿子,他的父亲并不是王。”伯克斯加狡猾地说。 雷加克无法回答。 “你被赠予了这个位置,”伯克斯加说出这件尽人皆知的事情,只不过他稍微更改了一下陈述的方式,“是贝奥尼加之子沃夫加将它送给了你。没有经过挑战,所以你的位置不合法。” 奇斯塔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此时此刻,他开始明白伯克斯加不惜发动一场战役以诋毁沃夫加的真正原因了。如果沃夫加仍然在野蛮人中间有着巨大的影响,那么他父亲的王位就会非常稳固。但如果沃夫加的名誉受损…… “谁用正当手段从希夫斯塔王那里取得了王位,谁就是有继承权的合法王者。”雷加克说,“在场有多少人还记得贝奥尼加之子沃夫加成为王者的那场战斗?” 许多人点了头,其中大多数是这些年一直留在冰风谷的老人。 “我也记得那场战斗。”伯克斯加吼叫着进行反驳,“我毫不怀疑沃夫加的正确性,他确实为我们的族人带来了许多好处。但你和我一样,没有正当的血统,而我更有领导能力。雷加克,我要求权力的挑战!” 这次的欢呼声格外响亮。 雷加克望向他的儿子,冲他微笑了一下。他无法避开伯克斯加的要求,正如同他不可能在战场上击败他一样。他转回头,盯着伯克斯加,“同意。”双方的支持者同时爆发出欢呼声。 “五个小时以内,在太阳落下地平线之前。”伯克斯加说。 “就是现在。”雷加克的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 伯克斯加看了一眼老酋长,试图弄清楚雷加克是否设下了陷阱。一般情况下权力的挑战会在实行决定做出后的当天晚些时候进行,以便参与挑战的两个人在精神和肉体上做好格斗的准备。 伯克斯加眯起蓝色的眼睛,周围的人群在期待中安静下来。一丝冷笑浮现在大汉的嘴角。他并不害怕雷加克,现在不怕,以后也不会怕。大汉的手慢慢伸到肩后,握紧了班肯佛尔的手柄,从鞘中抽出巨大的剑刃。这支剑鞘的顶部侧缘被切开,以便伯克斯加迅速抽出这件武器。他抽出沉重的剑刃,将它高举向空中。 雷加克也抽出自己的武器观察仔细,一直在为父亲担心的儿子能看出,他并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伯克斯加小心地靠近对方,每一步都在感觉班肯佛尔的重心。 雷加克举起手,伯克斯加停下脚步,无声地等待着。 “我们之中有谁希望雷加克赢?”他问道。许多个嗓子都发出一阵欢呼。 伯克斯加以为这只是雷加克用来打击他的信心的一条诡计。于是他发出一阵低吼。“有谁希望伯克斯加——伯克斯加勇者成为麋鹿部落的王?” 欢呼声变得更加厉害。 雷加克走向他的对手。为了表示自己不具威胁性,他高举一只手,另一只手中的斧头被拄在地上。“挑战已经获准。”他说完后将武器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许奇斯塔的眼睛是瞪得最大的。这是一种屈辱的行为!是野蛮人最为鄙视的怯懦表现! “我不可能战胜你,伯克斯加。”雷加克提高自己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你也无法击败我。” 伯克斯加大声地吼叫,“我能把你切为两段!”他双手握住剑柄,猛力挥舞起巨剑。一时间,雷加克甚至以为他马上就要将他的话付诸实现了。 “而我的人民则会因为你的行动而承受苦难,”雷加克平静地说,“无论是谁赢得这场挑战,部落都将面临分裂、相互的仇视和为了复仇而发动的战争。”他转头对聚集在周围的族人说:“我们还不够强大,承受不了这种分裂。无论我们是要加强同十镇和回归矮人的友谊,还是要回到我们的老路上去,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一起去干!” 伯克斯加的咆哮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有丝毫温和。现在他明白了,雷加克不可能在战场上击败他,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故意避开了挑战的真正意义。伯克斯加真想把他切成两段,但他现在该如何对付这个人? “一起去干。”雷加克重复了一遍,他伸出手,握住了挑战者的手腕。 伯克斯加快气疯了,他一脚踢开雷加克扔在地上的斧头。“你是个懦夫!你已经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伯克斯加高举双臂,仿佛他已经获得了胜利。 “我不愿意流血!”雷加克高声呼喊,以争取众人的注意。“你也不希望看见有族人伤亡!谁能拥有统治权,谁要退到一边,这必须由我们的族人决定。” “挑战就意味着战斗,这是老规矩!”伯克斯加反驳道。 “现在不行了!”雷加克并不为他的吼声所动摇。“当全部落都必须因为你愚蠢的骄傲而承受苦难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出改变。”伯克斯加向前踏步,仿佛要发动攻击。但雷加克根本没有看他,而是转身面向人群高喊:“做决定吧!” “雷加克!”一个人喊道,但他的声音马上就被一群年轻战士支持伯克斯加的吼声淹没了;不过马上又有一群雷加克支持者的喊声胜过了他们。两边的支持者都想彻底压制对方,情况反复拉锯。而支持者们发生的肉体冲突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抽出了武器。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伯克斯加一直对雷加克怒目而视。当这位老人用同样强硬的目光紧盯住他的眼睛时,伯克斯加愤愤地摇了摇头。雷加克怎么能对他的人民做出如此不光彩的事? 但雷加克相信他的选择。他并不害怕死亡,他从来也没有怕过这件事。只是他确实相信一场他和伯克斯加之间的战斗会分裂这个部落,让野蛮人的生活更加困苦。这才是更好的办法,一切都不会失控。 但现在的情况恰恰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双方还在高声吼叫,只是每一声吼叫都伴随着一柄举起的阔剑或战斧。双方已经在公开地彼此威胁了。 雷加克仔细地审视着人群,估计支持他的人和支持伯克斯加的人的数量。很快,他就明了并承认了眼前的事实。 “停止!”他用最大的声音发出命令。渐渐地,人们安静下来。 “用你们的全力来喊,谁支持伯克斯加?”雷加克问。 震耳欲聋的吼声随之而起。 “那么谁支持雷加克?” “雷加克逃避战斗!”伯克斯加急忙补上一句。为约恩之子发出的呼喊终于没有那么洪亮,也不是很有热情。 “那么就是这样了,”雷加克对着伯克斯加和众人说道,“伯克斯加是糜鹿部落的王。” 伯克斯加几乎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想杀死这个狡猾的老者,在决斗中取得胜利,这将使今天成为他荣耀的日子。从部落出现的那一天起,权力的更替一直是这样进行的。但他现在该怎样完成自己的心愿?他怎么能杀死一个双手空空的人?更何况那个人刚刚当众承认他为新的领袖。 “做一个英名的领袖,伯克斯加。”为了不让困惑的族人所发出的喧哗遮蔽他的声音,雷加克走近伯克斯加。“我们会一同找到真正有利于我们的人民的道路,迎接我们最美好的未来。” 伯克斯加推开他。“决定要由我来做,我不需要懦夫的建议!” 他走出人群,他的亲信们紧跟在他身后。 遭到冷遇的雷加克感到痛心,但他并不为此而惊奇。雷加克已经尽力为他的人民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他为此而感到满足。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年轻的小伙子刚刚进入成年人的行列。和儿子相比,这些又算什么呢? 奇斯塔属于那些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的人,他甚至为此而感到羞愧。 雷加克高昂起头,走向那个年轻人。“明白么,这是惟一的办法。” 奇斯塔离开了父亲。理智也许能告诉他父亲在今天的勇气,但理智在年轻人现在的意识里没有任何地位。奇斯塔感到羞耻,真真正正的羞耻。他只想逃开,跑到空旷的苔原中,自生自灭。 一切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 丝妲柏坐在凯恩巨锥的顶峰,她爬上这里已经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了。现在,她在清醒的时候几乎和她做梦的时候一样,都在设想该如何登上南方世界之脊的那些高峰。她经常会想像自己站在世界最高峰的顶端,俯瞰整个世界时的样子。那种光荣和胜利的感觉总是让她心潮澎湃。 演说者·芮金克劳从没有考虑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多么的荒谬。脑海中连续不断的美景和错觉开始逐渐抹煞矮人脚踏实地的本性。对于丝妲柏来说,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已取代了切实的逻辑。 “我来了,大山们,”矮人突然对远方的群山高喊,“你们谁也挡不住我!” 她在发布过自己的宣言之后,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在她的背包里,克林辛尼朋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咕噜”声。这件强大的宝物并不打算让演说者·芮金克劳成为自己真正的拥有者。它知道,尽管它已经把幻想逐渐灌输到这个矮人的思想中,但她仍然是一个顽固的对象。更糟糕的是,她是灵魂铸造者莫拉丁的牧师。克林辛尼朋明白这种身份的意义。因此,它必须慢慢牵制丝妲柏与她的神祗进行交流的尝试。但这个矮人迟早都会得到神喻,知道这块“温暖宝石”的真相。 所以克林辛尼朋只是要利用她离开别的矮人,躲进世界之脊的荒野中。它也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一只巨魔或者巨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一条龙! 很明显,丝妲柏并不知道克林辛尼朋的这些计划,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温暖宝石”还有思想。可怜的丝妲柏只是一心想着征服那些大山,她其实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 在他接手统治权的第一夜,伯克斯加就宣告了冰风谷野蛮人慢牵制丝妲柏与她的神祗进行交流的尝试。但这个矮人迟早都会得到神喻,知道这块“温暖宝石需要遵守的规则。他们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到十年前沃夫加击败西夫斯塔的时候,一直都在遵守着这几条规则。 所有和十镇的联系都被强行禁止,如果再和布鲁诺·战锤以及所有那些长胡子家伙交谈,惟一的下场就是死刑。 “如果发现那些长胡子的家伙在苔原上受了伤,就让他自己死在那里!”奇斯塔感觉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紧盯着自己。 那天晚上稍后一些时候,奇斯塔单独坐在繁星点缀的苍穹下面,感受着内心的煎熬。现在他理解了父亲在下午时的苦心。所有人都清楚,雷加克无法击败伯克斯加,那位老人必须建立一种折中的形势,让所有野蛮人都能从中受益。在他的思想中,奇斯塔明白,当大部分野蛮人都支持伯克斯加的时候,雷加克的退位是明智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勇敢的行动。但在他的心里,年轻人仍然为父亲逃避战斗而感到羞愧。 奇斯塔相信,或者至少他的心中有一部分相信,如果雷加克手持战斧,死在伯克斯加的剑下,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更好的结局。这就是他们古老而神圣的生活方式。野蛮人之神和战神坦帕斯会怎样看待今天的雷加克?拒绝进行诚实和正当战斗的雷加克将如何度过他的余生? 奇斯塔将面孔埋入手掌中,被打上耻辱烙印的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家庭。 也许他应该同伯克斯加结盟,反对他的父亲。在坚石镇的时候,伯克斯加一直同他在一起。他也是引导这个年轻人进行第一次苔原狩猎的人。他一定会欢迎自己对他的支持,为了巩固他的领袖位置,他也许要这样的支持。 不,无论他多么的气恼,他也不能抛弃他的父亲。如果需要。他会拿起武器对抗伯克斯加。杀死他,或者用自己的死恢复家族的荣誉。他绝不会离开他的父亲。 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连年轻人自己都感到荒谬。他单独坐在冰风谷无尽的苍穹下面,感受着内心的煎熬。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章 得到他们的报偿 
崔斯特和凯蒂在从秘银厅前往深水城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骑马。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以后,曾经为他们带来颠簸感的只有剑湾无尽的波浪。在商队从路斯坎到世界之脊西缘的五天时间里,他们重新熟悉骑马的技巧,只是大腿和屁股都为此而痛苦不堪。 当他们策马到达冰风谷的时候,整个商队都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冰风谷! 崔斯特本想叫凯蒂减速。但她早已和满怀敬畏之心的卓尔一样勒紧了缰绳。 他们回家了,这里是他们真正的家。在方圆一百里以内的这片地方,他们初次相逢,并在这里找到和铸造了他们最重要的友谊。当他们眺望这片劲风吹拂的苔原时,一切记忆都缓缓淌过他们的心口。孤寂的风发出低沉的呻吟,它来自东北方万年不落一滴泪水的冰川。在天地间驰骤的只有这凛冽的冰风——这座山谷的名字。 凯蒂想对崔斯特说些什么,而他也感到心中的情感喷簿欲出。但他们都没有开口,因为他们找不到最恰当的话语。他们以无法形容的心情默默地向冰风谷倾诉。 “来吧。”崔斯特终于说出了这样两个字。卓尔回头望去,看见商队的六辆马车已经聚集在他们身后。他又转过头,重新望向美丽而神奇的冰风谷。凯恩巨锥仍然远在视线以外,但他们很快就能见到它了。 突然间,卓尔急切地想见到那座山峰!他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啊! 有多少次,他坐在凯恩巨锥光秃秃的岩石上。遥望天上的星光和野蛮人营地的篝火? 他想叫凯蒂继续前进,心领神会的凯蒂提前一步催动了坐骑。 触动崔斯特神经的是对冰风谷的另一个记忆,一个来自游侠感知力的警告,这里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绕过世界之脊的最后一个山脚,真正地进入了荒野地带,这是凶猛的苔原雪猿和地精部落出没的地方。崔斯特不想在这时打扰凯蒂,但他确实希望她能再次分担他的忧虑。 粗心的人们不可能在这片被称为冰风谷的绝地活下去。 那一天,他们没有遇到麻烦。第二天黎明,他们启程赶路。春天冰冻融化后形成的泥浆已经干硬板结,形成了坚实的路面。马车轮子在上面可以旋转如飞,大大提高了行进的速度。 太阳升起,阳光照射在他们的面庞上,刺痛了眼睛。崔斯特紫色的双眸天生为了适应地下的无光环境,在阳光下,它们往往会更加痛苦。即使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地表生活,其中六年还是在剑湾波光闪烁的海面上度过的,崔斯特敏感的双眼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地表的强光。但他不在意这种刺痛,他为这样的光明而感到欢乐。黎明的时候,他总是用微笑向朝阳问好。充溢天地的阳光时刻在提醒他,他已经远离了邪恶本源。 那天上午,当太阳高悬在东南方清澈的天空时,远方的地平线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崔斯特和凯蒂在长久的离别之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们的家园。远处出现了一点闪光,崔斯特认为那是凯恩巨锥雪顶反射的阳光。 凯蒂并不是很确定,凯恩巨锥没有这么高。他们还要经过两天的疾行才能赶到那里。但她并没有表达出心中的怀疑。她希望卓尔是对的,她想回家! 如同崔斯特一样,她加快了速度,马车越落越远了。领头马车的驭手不得不高声提醒他们。他们彼此一笑,放慢了速度。 “快了。”崔斯特说。 他们的前进速度还是很快。但过了不久,崔斯特开始拉紧缰绳,向四周扫视,并仔细嗅着空气。 凯蒂得到这些警示,马速降为慢跑,开始观察周围地区。 一切似乎都没有问题。灰褐色的地面平坦干净,旷野中空无一物,除了马蹄击地和北风的呼啸,崔斯特听不到任何声音,吹来的风中只带着冰风谷夏日湿润的香气。但卓尔并不因此而感到心安。这里是怪物出没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任何特殊的迹象呢? “你是怎么想的?”凯蒂悄声问他。 崔斯特仍然在审视周围的情况。他们和马车之间大约有一百码的距离,这个距离还在迅速缩短。崔斯特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反常的迹象。但战士的第六感告诉他,他和凯蒂都忽略了某样东西。 崔斯特从口袋里拿出黑玛瑙雕像,轻声唤出关海法。当薄雾凝聚,黑豹现身的时候,卓尔示意凯蒂准备好弓箭。而年轻女子早已这样做了。她掉过马头,赶往车队右翼,崔斯特则赶往车队左翼。 年轻女子颈后的毛孔感到一阵阵刺麻,战士直觉警告她做好战斗准备。她用一只手扣住上箭的塔玛瑞,用剩下的一只手操控坐骑。 关海法刚一出现在苔原上,就已经紧抿住双耳。崔斯特召唤她的特殊声音和她不可思议的感知能力已经告诉她,敌人就在身边。大猫看了看右边的凯蒂和左边的崔斯特,然后无声地在大路上飞掠,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为任何一边提供支援。 注意到商队卫士和黑豹的行动,领头的驭手急忙放慢了车速,随后便发出停止前进的信号。崔斯特高举一柄弯刀,表示他同意驭手的判断。 右侧的凯蒂第一个发现了敌人。他的身体藏在泥土中,只从一个地洞里露出毛发蓬松的褐色脑袋。那是一只苔原雪猿——冰风谷残暴的猎杀者。苔原雪猿是伪装大师。他们的毛发在夏天时是棕褐色的,到了冬天就变为雪白的颜色。凯蒂很早就对他们的这种能力感到惊奇,甚至还有些钦佩。即使是久经阵战的她和崔斯特,也差一点毫无觉察地中了他的埋伏。年轻女子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是冰风谷,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导致无可饶恕的残酷惩罚。 但这一次犯错的是雪猿。凯蒂抬弓发箭,银箭直透雪猿的颅骨。雪猿的脑袋猛向后甩,磕在洞沿上,又反弹回来。最后落进他藏身的土坑里。 眨眼间,那个洞口周围的地面仿佛发生了爆炸,同时有六只雪猿跳出。这种强大而多毛的猛兽看起来仿佛是人类和熊的杂交体。 崔斯特和凯蒂身后的关海法猛扑过去,全力撞向一只雪猿。它的力量让雪猿又跌回到坑壁,而惯性让黑豹也随后扑了下去。 雪猿抱住黑豹,想用蛮力把她勒死。但关海法后腿的强力蹬刨迫使他不得不陷入防御。 与此同时,崔斯特纵马疾驰。在掠过一只雪猿身边时,双刀交替斩下。卓尔有力的双腿则夹紧马腹,保持了身体的稳定。 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雪猿栽倒在地,但仍然嚎叫着想爬起来反扑。崔斯特此时已经不再注意受伤的雪猿,转而对第二只雪猿展开攻击。这只雪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目标是崔斯特的坐骑。雪猿以能够阻挡全速奔驰的马匹而著称,他们一击就可以将马颈折断。 崔斯特不能冒这个风险,他策马绕向左边。在接近雪猿的时候时,他将左腿甩过马鞍,跳下坐骑,开始用双腿飞跑。套在足胫上的魔法带让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奔马。 在擦过吃惊的雪猿身边时,崔斯特连续几刀砍在怪兽身上。接着他毫不减速地越过雪猿,心想敌人还没有受到重创,一定会随后追来。等到他感觉自己和雪猿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时,他转回身,开始从另一边绕过怪兽。 凯蒂也处在疾驰状态。她用双腿紧夹住马腹,上身低伏在马背上,瞄准了离她最近的怪兽。 她射出一箭,但没有射中。转眼间,她已经搭上第二枝箭,再次发射。银箭这次戳入了雪猿的腰间。 怪兽打落这枝箭,转身寻找发出攻击的来源,却马上又中了第二枝箭。当他终于看见凯蒂的时候,第三枝箭已经刺入他的胸膛,但雪猿仍然顽强地站着。凯蒂冲向雪猿,将塔玛瑞挂在马鞍上,回手抽出了神剑卡基德。 卡基德的锋刃借助马速扫过雪猿的颅骨,结束了他的性命。雪猿的尸体倒在地上,脑浆喷了一地。 凯蒂随即收剑掣弓。塔玛瑞射出第四枝银箭。这一箭报销了一只雪猿的手臂。越过受伤的雪猿,凯蒂看见另一只雪猿向马车跑去。其他十二名商队卫兵已经开始了和他们的战斗。 “让我来收拾你吧。”凯蒂再次抽出卡基德,向受伤的雪猿靠近。 在狭窄的土坑里,关海法有力的爪子为她提供了很大优势。雪猿竭力想打倒她,但黑豹的速度更快。关海法探头到雪猿的颌下,利齿扎进了怪兽长毛丛生的脖子。 她的爪子不停地抓刨着雪猿的两肋,让雪猿无法抱住她。同时,她收紧双颚令怪兽窒息。 雪猿最后停止了挣扎。黑豹跳出土坑分别向两边看了看凯蒂和崔斯特。随后一声咆哮,冲向右方,那里的情况看起来更加危急。 崔斯特冲向被他砍伤的雪猿,但在半途中突然停下脚步。准备迎击卓尔冲击的雪猿过度前倾,失去了平衡。卓尔的弯刀迅急斩落,切断了怪兽的几根手指。 雪猿嚎叫着缩回手臂。崔斯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击而上。闪光插入雪猿的上臂,另一把弯刀插进他的软肋。卓尔随后灵巧地闪到一边,摆脱了雪猿的攻击。 雪猿并不是愚蠢的动物,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逃跑,而且跑起来的速度绝不比任何精灵慢。 戴着加速魔法护带的崔斯特轻易追上了那只怪兽,一刀刀连续砍在他的身上,让肮脏多毛的兽皮变成了鲜艳的亮红色。游侠了解苔原雪猿。他们不仅仅是食肉兽,更是凶恶的怪物。雪猿为了娱乐而杀死的生灵远比为了食物杀死的要多。 崔斯特绝不会让雪猿逃走。卓尔游侠轻易地挡开了怪兽无力的反抗,回报以更致命的利剑。雪猿再次转身绝望地向远方逃去。 崔斯特挥出弯刀,一刀切断雪猿的喉管,另一刀插入他的肚子。 随后,崔斯特一跃而起,双刀斩落在雪猿的背上。怪兽一头栽倒在地,开始了死前的抽搐。 与此同时,凯蒂与惟一一个没有受伤的雪猿向被她射伤手臂的雪猿冲去。 凯蒂赢得了这场赛跑。雪猿挥出剩下的一只手臂,却正正地撞在了卡基德的剑刃上。整条手臂毫无滞涩地飞了出去。 雪猿开始了一场疯狂的舞蹈,红色的血液像骤雨般四处泼洒。随着雨势的减弱,雪猿倒在苔原上。 凯蒂从他身边跑开,她不想被弄得满身血污。战斗还没有结束。她转过身抬剑挡住最后一只雪猿的攻击。 怪兽看见了刚才那只飞出的手臂,急忙抬手躲开卡基德。而卡基德却中途转向,直刺入他的胸膛。受到重创的怪兽抓住了凯蒂的肩膀,凯蒂仰面倒下。 跌倒的瞬间,凯蒂想到五百磅重的雪猿躯体将直接压在她的身上,心里一阵悚然。她的后背刚触到地面,雪猿却一下子消失了。一道黑影将他扑飞到一边。 凯蒂的舞蹈,红色的血液像骤雨般四处泼洒。随着雨势的减弱,雪猿倒在苔原上。 凯蒂从他身边跑开,她不想被弄得满身血污。战斗还没有结束。她转过身抬剑挡住最后一只雪猿的攻击。 怪兽看见了刚才那只飞出的手臂,急忙抬手躲开卡基德。而卡基德却中途转向,直刺入他的胸膛。受到重创的怪兽抓住了凯蒂的肩膀,凯蒂仰面倒下。 跌倒的瞬间,凯蒂想到五百磅重的雪猿躯体将直接压在她的身上,心里一阵悚然。她的后背刚触到地面,雪猿却一下子消失了竭力放松身体,让来自地面的撞击有尽量多的缓冲。随后她迅速地跃起身。 战斗结束了,关海法的牙齿撕裂了雪猿的喉咙。 凯蒂从大猫身上抬起眼睛,发现其他商队卫兵都在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们三个。 几分钟之内,六只雪猿死得一干二净。 凯蒂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因为她看见走过来的崔斯特满面笑容。卫兵们纷纷上马,同时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摇着脑袋。 根据凯德立的说法,崔斯特是因为战士的威名才如此顺利地加入了商队。现在,这样的威名将在路斯坎广为流传,并随着商人们的脚步四处播洒,让世人都知道这个超逸绝伦的卓尔精灵。 ※※※※ 不久以后,两个伙伴回到马上,继续引领商队前进。 “我有三个。”凯蒂一上马便说道。 崔斯特眯起紫色的眼睛,他知道凯蒂的意思。在原来的探险生涯中。崔斯特经常会和沃夫加或布鲁诺玩这个游戏。 “两个半。”崔斯特纠正她,提醒她注意黑豹在杀死最后一只雪猿时所扮演的角色。 凯蒂迅速地在脑子里计算了一遍,认为即使同意崔斯特的观点也没什么坏处。不过她还是坚信最后那只雪猿在关海法扑倒他之前就已经死了。“那就两个半好了。但你只有两个!” 崔斯特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猫只有一个半!”凯蒂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关海法蹦蹦跳跳地走在他们旁边。听见凯蒂的话,不高兴地吼了一声。惹得崔斯特和凯蒂同时放声大笑。 商队继续向冰风谷前进,一路上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最后,商队顺利地进入了布林·山德,它是冰风谷最主要的市场和十镇中最大的一座城镇,冰风谷的这一地区也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的。布林·山德是一座有围墙的城市。它整体呈圆形,建筑在低矮的丘陵上。它位于都尔登湖、迪尼夏湖和红水湖三座大湖包夹形成的三角形陆地正中央。所以它也是十镇中惟一没有渔船队的城市。它是十镇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十镇中最繁荣的城市。是手工艺人和商人的聚居地。 崔斯特在布林·山德的大门处并没有得到友善的接待。他被正式介绍给守门卫兵,而且还有一个卫兵告诉其他人,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位卓尔游侠。但即使这样,其他卫兵对待他还是非常冷淡,甚至不太愿意他进入市区。不过凯蒂·布莉儿所受到的欢迎就要热情多了。布林·山德人都知道她的父亲已经回到了冰风谷,正急切地盼望着贵金属会源源不断地从矮人矿坑流入这里的集市。既然护送商队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崔斯特也不打算进入布林·山德,他想直接向北方的矮人山谷进发。但还没等他们和商队的其他成员道别,城里就有人跑出来告诉众人,布林·山德的司言人凯西欧斯要求和凯蒂见面。 虽然凯蒂又脏又累,心里想的只是一张舒适的睡床,但她还是无法拒绝这个要求,她坚持要崔斯特随她一同前去。 ※※※※ “看起来很不错。”当她和崔斯特离开司言人的宅邸时,年轻女子说了这样一句。 崔斯特并不反对她的说法。实际上,情况比崔斯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凯西欧斯仍然记得崔斯特·杜垩登,并且对他出乎预料的热情。现在,崔斯特公开地行走在布林·山德的大街上,虽然惹来了很多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人对他表示出敌意。有许多孩子都在一边看着他,一边窃窃私语。崔斯特灵敏的耳朵不止一次听到他们用尊敬的口气说出“游侠”和“战士”之类的词汇。 回家的感觉真好,让崔斯特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个恐怖的任务。至少在这段短暂的时光里,崔斯特不用想到厄图和那块碎魔晶。 在他们到达大门之前,另一个布林·山德的居民跑到他们面前,叫嚷着他们的名字。 “瑞吉斯!”凯蒂失声高喊。三尺半的半身人就站在她面前。他的棕色卷发上下抖动,大肚皮则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你们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老朋友!”终于追上两个人的半身人生气地大喊大叫。没等说完,他一下子就蹦起来,紧紧抱住了说不出话的凯蒂。“不向你的老朋友问候一声吗?”瑞吉斯说着又跳回到地上。 “我们以为你会和布鲁诺在一起。”崔斯特向他解释。不过瑞吉斯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的匆匆离去。他也明白,如果崔斯特和凯蒂真的知道瑞吉斯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先来看他的。 “我有时在矿上,有时在城里。”瑞吉斯对他们说,“必须有人充当商人和你爸爸之间的使者啊!” 凯蒂又一次拥抱了他。 “我们刚和凯西欧斯一起吃过饭。”崔斯特说,“看起来十镇没有什么改变。” “人变了很多。你知道这里的样子,人们或者是走了,或者就是死了。” “凯西欧斯依然统治着布林·山德。”崔斯特提醒他。 “杰辛·布兰特也还在为凯迪内瓦镇说话。”瑞吉斯高兴地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杰辛·布兰特曾经是冰风谷对抗阿卡·凯色和碎魔晶的英雄之一,他是最有资格成为政治家的人。 “既然有好消息,也就有坏消息,”瑞吉斯继续说道。“坎普还留在塔尔歌斯镇。” “也是老兽人了。”凯蒂低声说。 “还有更坏的呢,”瑞吉斯说,“伯克斯加又回来了。” 崔斯特和凯蒂点点头,他们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 “他和雷加克的麋鹿部落在一起,”半身人对他们说,“我们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 两人听出来,他还有没说出的隐衷。 “布鲁诺曾经去探访过雷加克,”瑞吉斯承认,“结果并不好。” 崔斯特了解英明的雷加克,他也清楚伯克斯加。这次会面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用猜就知道。 “伯克斯加从来没有真正地原谅过布鲁诺。”瑞吉斯说。 “不会又是那柄锤子的事情吧。”凯蒂恼怒地说。 瑞吉斯无法做出解释。而崔斯特此时已经决定,要亲自拜访那些野蛮人。伯克斯加是一位诚实而强悍的战士,但他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卓尔怀疑他的老朋友雷加克可能会需要支持。 但这应该是以后的事情了。崔斯特和凯蒂那一夜是在布林·山德瑞吉斯的居所中度过的。第二天很早的时候,三个伙伴就起程赶往矮人矿坑了。 他们在正午之前到达矮人山谷。走进谷口的时候,归心似箭的凯蒂——已经长大的女孩子一马当先跑了进去。在这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这是她的家。她径直跑向矮人矿坑的主入口,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每到洞顶低矮的时候,她都知道该及时弯腰,仿佛她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在光线昏暗的隧道里飞快地奔跑着,只有在遇到她的矮人亲戚时,她才会停下来向他们问好。这些长胡子的亲戚们看到族长的小女儿和崔斯特回来了,脸上焕发出欢快的光芒。矮人们友好地向他们致以问候,告诉他们布鲁诺在什么地方。 最后,他们走到了布鲁诺工作的房前。铁锤敲击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布鲁诺正在打铸器具。自从艾吉斯之牙被铸造出来以后,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了。 凯蒂推开房门,布鲁诺正背对着他,但她一眼就认出了爸爸宽阔的肩膀。披散的红色头发和那顶只剩下一只角的头盔。在一片铁锤的震响和火焰的咆哮声中,凯蒂、崔斯特和瑞吉斯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 三个人走到全心打铁的矮人身后。凯蒂拍了拍他的肩膀。矮人向身后望去,长久注视火焰的眼睛还没注意到昏暗背后的来人。 “走开!”矮人粗声粗气地说,“没看见我正在……” 布鲁诺的声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他立刻转回头,愣愣地盯着火炉。仿佛是害怕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久,红胡子矮人才慢慢转过身。看见女儿和他最好的朋友真的回来了,他欢喜得几乎昏厥过去。要知道,他苦苦守候了他们六年。他把铁锤丢到了自己的脚面上,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痛,而是伸出双臂,将崔斯特和凯蒂死命地抱住。让他们觉得仿佛肋骨都要被挤断了。 慢慢地,崔斯特终于滑出了布鲁诺的怀抱。矮人更紧地抱住了凯蒂,口中不断地说着,“我的孩子啊。” 崔斯特趁机从星界叫来了关海法。当矮人终于和凯蒂分开的时候,黑豹立刻靠近了他,兴高采烈地蜷缩在他的身上。 “让这只该死的大猫下去!”布鲁诺一边咆哮,一边躲避着关海法舔向面颊的长舌头。 “哦,你这只蠢猫。”矮人大声抱怨着,但他的声音里绝没有半点怒意。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两个,不,是三个朋友的回归而生气呢? 即使他真的有一点点生气,当崔斯特、凯蒂和瑞吉斯的笑声充盈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时,他还能祈求什么呢?表示认输的布鲁诺抬头望着大猫。这时,他觉得关海法似乎也在笑。 五个伙伴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分离,他们彻夜畅谈,彼此讲述着六年来的经历。布鲁诺和瑞吉斯讲完将秘银厅留给了冈达伦,他们决定回到冰风谷的情况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而一直倾听着凯蒂和崔斯特的故事。 布鲁诺无法清楚地解释当初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他走到哪里,瑞吉斯就跟到哪里),但崔斯特可以。当失去沃夫加的悲痛和战胜黑暗精灵的兴奋在布鲁诺心中渐渐消散、平息之后,他一定曾经像凯蒂和崔斯特那样午夜梦回时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位红胡子矮人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两百岁,但从矮人的角度来讲,他还不算很老,还没有到能够安然瞑目的时候。随着冈达伦回到秘银厅,布鲁诺平生第一次可以忘记对族人的责任,为自己的心情考虑了。 一直和杜德蒙船长在剑湾追缉海盗的崔斯特和凯蒂有很多故事可讲。布鲁诺也曾经和这位船长同舟共济,不过瑞吉斯就不知道这个人了。 这两个人要说的故事可真多!一次又一次战斗、让人热血沸腾的追击、吟游诗人的歌曲。凯蒂还向朋友们细细解说她在瞭望台上看到的各种各样船徽与船旗。不过,当他们就要说到前几个星期所发生的事情时,崔斯特突然停止了述说。 “事情就是这样,”卓尔改口说,“真的很高兴我们能回家,能再见到你们两个。”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布鲁诺问。 崔斯特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在路斯坎听说曾经有一些矮人路经这座城市,向冰风谷去了。还有人说布鲁诺·战锤就在他们之中。” 布鲁诺点点头。他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其实,布鲁诺的队伍特意避开了路斯坎。那里的人们应该知道这次行军,但矮人们确实没有“路经”那里。红胡子矮人没说什么。他相信崔斯特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矮人怀疑他们回来是要公布一个重大的秘密,他认为自己很清楚那个秘密是什么。多么讽刺啊,布鲁诺暗自思忖,一个矮人竟然有一个卓尔精灵的女婿!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崔斯特和凯蒂已经讲完了,至少他们把要讲的都讲完了。瑞吉斯出去了一会儿,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一条消息: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东方的天幕中了。 “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布鲁诺站起身,大声宣布。崔斯特将关海法送了回去,并答应等她休息够了立刻叫她回来。 在短暂的睡眠之后,他们重新聚到一起,只有瑞吉斯除外。对于半身人来说,任何事情都要为十小时的小睡让步。崔斯特和凯蒂仍然没有告诉布鲁诺最近几周发生的事情。布鲁诺也没有再问,他信任他亲爱的朋友和女儿。 至少在这个时刻,全世界似乎都是那样欢快和无忧无虑。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一章 无论何时 
崔斯特仰靠在一块平滑倾斜的石面上,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他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不寻常的温暖时光。即使是在夏末的冰风谷中,这样温暖的日子也不多见。虽然远离矮人矿坑的入口,但崔斯特并不担心自己会遭到袭击。关海法正坐在他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卓尔刚刚要进入梦乡,就听见黑豹一声低吼。她的两只耳朵已经抿到脑后。 崔斯特坐起身,但关海法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开始慵懒地打滚。崔斯特知道,来者并不危险。片刻之后,凯蒂跟随着他的足迹找到了他。每次看见她崔斯特都会非常高兴。但崔斯特马上就注意到她美丽面庞上的愁容。 她坐到黑暗精灵身边。“我认为我们必须告诉他们。”她的话中没有半点犹豫。 崔斯特明白她在说什么。当他们向布鲁诺讲述冒险经历的时候,只有崔斯特一个人在说话,也是他一个人在编织那个故事的结尾。凯蒂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平静,她不能欺骗自己的父亲。卓尔也不想说谎,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布鲁诺解释所有的事情。他不想为朋友增加不必要的担心。等厄图找出方法回到这里时,也许已经过去了几年,甚至几十年。 “再等等吧。”崔斯特对凯蒂说。 “你为什么要等?”女子问。 崔斯特顿住了——这真是个好问题。“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他解释道,“我们不知道厄图是否会回这里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魔鬼对时间的计算和我们不一样。一年,或是一个世纪,对于厄图来说,都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认为现在有必要警告布鲁诺和瑞吉斯。” 凯蒂思考了很长时间,“你认为该怎样获得更多的消息?” “丝妲柏·弹指,”崔斯特回答。 “你对她一无所知。” “我现在就要开始了解她。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她不少事情。她对堡民谷的探索,在魔索布莱城抗击黑暗精灵的入侵。我相信她的力量和她的感觉。” 凯蒂点点头。她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丝妲柏的故事。这位牧师确实是一个好选择,但还是有一件事困扰着凯蒂。卓尔已经提到了这件事。她深深叹了口气。崔斯特明白她在想什么。 “我们无法知道这要持续多长时间。”卓尔游侠承认。 “那我们是要在这里看守一年?”凯蒂的声音相当尖锐。“还是一百年?”她看见卓尔痛苦的表情,立刻为自己的失言而后悔。确实,对于凯蒂来说,无所事事地连续几个月等待一个未必出现的魔鬼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但这对崔斯特意味着什么?崔斯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厄图,还有他的父亲,他受苦受难的父亲。每过去一天,就意味着扎克纳梵又要被厄图折磨一天。 凯蒂低下头,“抱歉,我没有想到你的父亲。” 崔斯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我会想着他。” 凯蒂深蓝色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卓尔的紫色眼睛里。“我们要把他救回来。”她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承诺。“还要让厄图为他的罪恶行径付出代价。” “我知道,”崔斯特点点头,“但现在还不是说出去的时候。冬天就要来了,布鲁诺和瑞吉斯有很多事要忙。” 凯蒂表示同意,然后又坐回到温暖的大石头上。他们要一直等下去,绝不能让厄图为所欲为! 这以后的日子里,两位朋友融入了冰风谷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和矮人一起工作了几个星期。崔斯特找到了一处洞穴,作为他巡视苔原的宿营地。凯蒂也在那里度过了很长时间,陪伴她的朋友,无声地安慰他。 他们很少提起厄图和碎魔晶。崔斯特也没有去找丝妲柏。但卓尔并没有忘记那个魔鬼,特别是那个魔鬼手中的囚徒,他时刻也没有忘记。 一切都在沉默中酝酿。 ※※※※ “当我叫你的时候,你必须出来得快些!”魔法师一边咆哮,一边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和被他召唤来的蟹魔相比,他几乎没有半点威慑力。这个魔鬼身高十二尺,长有四只胳膊,其中两只末端是力量强悍的手;另外两只末端则是能将一个人一夹两段的巨螯。 “我的伙伴们不会有任何耽搁。”魔法师继续说道。这个名叫毕兹马特的蟹魔卷起狗一样突出的嘴唇,露出一个狡狯的笑容。这个魔法师——桑达巴的杜斯曼已经完全乱了阵脚。他正在全力和他的公会同伴们进行一场愚蠢的比赛。也许他准备这个封魔环本身就是个错误…… “我问过你许多问题吗?”杜斯曼向魔鬼嚎叫。“我没有!我只问过一点微不足道的问题,为此我却给了你许多。” “我可没有主动找你。”毕兹马特说话的时候,还在仔细揣度这个封魔环的力量。正是因为它,这个蟹魔才寸步难行。如果杜斯曼没有精确地准备好这个环,毕兹马特立刻就会吞了他。 “但你什么答案都没有给我!现在我再问一遍,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你必须给我答案。” 毕兹马特清楚地听到了这些话,并且认真地考虑了它们的含义。魔鬼已经知道,这个封魔环是完整无缺的,他不可能逃得出去。 杜斯曼说出他的七个问题,七个没有任何重要性,却又朦胧晦涩的问题。这次魔法师公会竞赛的内容就是找出这七个问题的答案。杜斯曼的声音显示出他的急迫。他知道,至少有三位同伴已经获得其中一些问题的答案了。 毕兹马特并没有在听那些问题。他正在回忆在深渊魔域中听到的一些消息,那是一个比他强大得多的塔那魔发出的消息。蟹魔盯着面前这个完美的封魔环。紧皱眉头。厄图曾经说过,这种召唤者的力量和这种魔法束缚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等等!”毕兹马特大吼一声。尽管杜斯曼对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又处于盛怒之中,但他还是连退几步,才恢复了平静。 “我需要很长时间去寻找你要的答案。”魔鬼对他说。 “我没有太多时间!”杜斯曼恢复了一些勇气,又开始怒气冲冲地吼叫。 “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蟹魔刻意掩藏了自己恶意的笑容。 “你刚刚说……” “这不是关于那些问题的答案。”毕兹马特立即向他解释。“我只是知道谁能给出这些答案——一个贝勒魔族。” 听到这句话,杜斯曼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不是一般的魔法师,他的召唤术尤为强大,他对自己的封魔环也有充分的信心。但那是一个贝勒!杜斯曼从没有想过召唤这种魔王。在整个宇宙中,贝勒也不过才有二十只左右。他们是最高等的塔那魔,深渊魔域中最强大的生物。 “你害怕贝勒?”毕兹马特语带嘲讽地说。 杜斯曼想起一个召唤师必须在魔鬼面前保持应有的尊严,便高昂起头。心灵的虚弱必然导致束缚魔法的虚弱,这是召唤师的信条。“我不怕任何魔鬼!” “那么就从贝勒那里去寻找你的答案吧!”毕兹马特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名字是——厄图。” 杜斯曼不禁退了一步,但魔法师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这只蟹魔给了他一个贝勒的真名,竟然没有索取任何代价。一个塔那魔的真名是他最宝贵的一项财富。像杜斯曼这样的魔法师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名字召唤并束缚他。 “为了击败你的对手,你愿意付出多大代价?”毕兹马特每说一个字,就会怪笑一声。“厄图肯定能给你那些答案的。” 杜斯曼对此思考了片刻,然后猛然盯住毕兹马特。他对召唤贝勒还是心存犹豫。但首次赢得两年一度的公会竞赛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走吧!”他命令蟹魔。“我不会再把能量浪费在你这种东西身上了。” 蟹魔很高兴能听到这句话。这是杜斯曼第一次宣称他将放弃自己。一直以来,这个魔法师已经成为了这个蟹魔的噩梦。但如果在深渊魔域的烟尘中流传的那个关于厄图的消息是真的。杜斯曼很快就会为他的话而后悔了。 ※※※※ 他一回到深渊魔域,空间隧道马上就在他的身后关闭。毕兹马特径直赶往一片巨型蘑菇的丛林,那里是魔王厄图的巢穴。看见向他靠近的蟹魔,这个贝勒的第一个冲动是毁灭他。他把毕兹马特当成了一个入侵者。但是当毕兹马特讲述过刚刚发生的事情之后,厄图坐回到蘑菇王座上,大嘴咧开,便再也没有合拢。 “你把我的名字给那个蠢货了?”厄图问。 毕兹马特犹豫了一下,不过他听得出,厄图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饥渴的欲望。“根据我所听到的……”蟹魔试探着说。但厄图雷鸣般的狂笑早已淹没了他的声音。 “这很好。”听到贝勒的赞许,毕兹马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但杜斯曼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毕兹马特警告他。“他的封魔环完美无缺。” 厄图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毕兹马特本想重复一遍这个警告。但他看得出来,贝勒完全相信自己能在封魔环中找到蟹魔无法找到的瑕疵。这时,厄图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没有完美无缺的封魔环。”贝勒自信但含混地说了一句。“快过来。我有另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你要为我看守最有价值的俘虏。”厄图站起身,向后面走去。他看见犹豫不决的蟹魔没有跟上来,便停下了脚步。 “你将得到丰厚的回报,我的将军。”厄图向他保证,“你将在主物质界自由享乐,吞噬无数的灵魂。” 没有任何塔那魔能抵抗这种诱惑。 杜斯曼的召唤不久以后就开始了,但召唤的力量很弱。魔法师已经在召唤毕兹马特的时候用去了很多能量。厄图拿着他珍爱的小匣子,立刻就响应了召唤。他沿着空间隧道进入杜斯曼在桑达巴的房间。发现如同毕兹马特所警告的那样,自己正站在一个完美的力量之环中。 “快关上时空门!”贝勒的吼声震撼着岩石墙壁。“巴兹会随我而来的!蠢货!你让我离开了我的臣仆。现在那些毁灭之兽要穿过那道门来追击我了!你要干什么?愚蠢的凡人,为什么要让那么多深渊恶魔进入你的层界?” 像所有明智的魔法师一样,杜斯曼早已经开始全速关闭时空门。深渊恶魔!不止一个?没有任何魔法师,没有任何封魔环能够困住一个贝勒和两个以上的深渊恶魔。杜斯曼口诵咒文,双臂不断画出同心圆图案,将各种魔法材料投向空中。 厄图继续装出愤怒和畏惧的样子,视线不断在魔法师的背后来回逡巡,仿佛正在担心深渊恶魔的突然出现。厄图需要关闭那扇时空门。他知道,这里的所有魔法即将失效。如果时空门仍然存在,贝勒就很容易被驱回深渊魔域。 最后,时空门被封闭。杜斯曼站在这个半猿半犬的贝勒魔族面前,至少还保持了一个魔法师的镇静。 “我召唤你来只是为了……”杜斯曼开口说道。 “安静!”厄图一声厉吼。“你能召唤我来只是因为我愿意来!” 杜斯曼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这只怪物,然后又看了看他的封魔环——他的完美的封魔环。他必须坚信自己的力量,必须认为贝勒只是在虚声恫吓。 “安静!”杜斯曼同样吼了一声。因为他的封魔环是完美的,因为他用正确的方法召唤了这只塔那魔,因为他用的是这只塔那魔的真名,所以厄图必须遵从他的命令。 贝勒果真安静下来。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把它高举在杜斯曼面前。 “那是什么?”魔法师问。 “你的末日。”厄图回答,他没有说谎。贝勒在险恶的笑声中打开匣子,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蓝黑色宝石。这是一件动荡之年的遗存宝物,里面包含了反魔法的能量。实际上,它是死亡的魔力凝聚晶体,是诸神的化身在这个世界上巡行时最重要的遗存之一。当结界匣被打开时,杜斯曼对厄图的精神束缚立刻消失了。虽然封魔环的图案仍然完美无缺,但它已经再没有任何力量。 厄图自然也失去了所有的魔法能力,但拥有一千磅肌肉的他本身就是一只强悍绝勇的猛兽。 ※※※※ 杜斯曼的魔法师同伴们在那天一直没有见到这位公会兄弟。出于对他的关心,当晚走进他的私人房间时他们看见一只鞋,和一点干涸的血渍。 厄图已经带着那块重新被封锢在结界匣中的宝石向西北方飞去。他的目的地是冰风谷。克林辛尼朋正在那里等着他。他已经觊觎它达几个世纪之久。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二章 恍若旧日 
游侠在风中飞跑,耳边充溢着气流的呼啸。它们来自北方遥远的冰川和浮冰之海的冰山。夏日已然逝去,短暂的秋天也只是匆匆的过客。统治这里的将是漫长而黑暗的冬季。 崔斯特了解这片苔原的各种变化。冰风谷有着他十年的回忆,这片土地的一切都已被他熟记心底。他可以通过地面的纹理判断现在是一年中的什么时候,前后相差不会超过十天。现在,地面越来越坚硬,只是跑动的脚底还残留着一点润泽感,那是短暂夏日留在干燥地面下的最后一点泥浆。 为了抵挡刺骨的冷风,游侠拉紧身上的斗篷。虽然他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虽然除了风声以外他什么也听不见,但像以往任何一个时候一样,卓尔的感官仍旧非常敏锐。在冰风谷的开阔平原上,迟钝的生物永远也无法活得长久。崔斯特在不同的几个地方都看到了苔原雪猿的足迹,他还找到一片延伸向远方的散乱足迹,那应该是一个地精群落留下的。他能够解读这些脚印,看出它们的主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离开凯恩巨锥并不是要寻求战斗。为了避开那些邪恶的生物。他会注意这些脚印。 不久以后,崔斯特就找到了他要找的脚印。这两行脚印属于人脚的尺寸,它们的主人穿着软靴,行走速度缓慢,可以从中看出猎人在进行猎杀前的潜行动作。他注意到脚印的最深部分位于前脚掌。这是走路时脚趾先着地的野蛮人特有的脚印,和一般人脚跟先着地所留下的脚印截然相反。游侠曾经在昨晚潜入野蛮人的宿营地。他本想与雷加克和伯克斯加对话,但在偷听的过程中,卓尔得知伯克斯加要在今天和雷加克的儿子一起出来狩猎,于是他就一路跟踪下来。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两行脚印就是他们的。 听说这两个人要单独出猎的时候,崔斯特首先感到一阵不安。伯克斯加是否会杀死这个孩子,从而对雷加克造成间接的打击? 崔斯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愚蠢的设想。他了解伯克斯加。虽然他们有无数的分歧,但他是个诚实而重荣誉的人,绝不是一个谋杀者。崔斯特推测,伯克斯加真正的意图很可能是要争取雷加克的儿子的信任,加强他在部落中的权力基础。 崔斯特在宿营地外隐藏了一整夜。他在黎明时分离开,向北方迂回。 现在,他找到了两个人的足迹。他们领先他一个小时的路程。但他们只是以猎人步伐前进,所以崔斯特确信自己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就赶上他们。 一段时间以后,游侠放慢脚步。他发现两个人的脚印分开了,小一些的脚印转而向西,大一些的则继续向北。崔斯特选择大脚印为跟踪对象,他认为那是伯克斯加的脚印。几分钟之后,他发现了那个野蛮人大汉。伯克斯加正跪在苔原上,手搭凉棚,专注地向西北方望去。 崔斯特谨慎而缓慢地靠近他。卓尔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蛮横的人时总是难免紧张。崔斯特和伯克斯加在过去曾经多次发生争论。那时他是布鲁诺和坚石镇打交道的联络官,伯克斯加则是坚石镇的统治者。现在不同了,伯克斯加已经回到了家乡,对布鲁诺再无所求。这很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加危险。 但正因为如此,他必须离开凯恩巨锥,再和这个更加危险的人物打一次交道。他缓慢而无声地潜行到伯克斯加背后不到几码的地方。 “向你致敬,伯克斯加。”游侠突兀的声音并没有让野蛮人显出吃惊的样子。崔斯特相信,回到这片苔原的伯克斯加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伯克斯加慢慢站起,转身面对崔斯特。 崔斯特向西望去。他看见远方的苔原上出现了一个斑点,“你的狩猎伙伴?” “雷加克的儿子——奇斯塔,”伯克斯加回答,“一个好孩子。” “雷加克怎么样了?”崔斯特问。 伯克斯加停顿了一下,面颊的肌肉因为绷紧而突出。“你回冰风谷来了。” “伯克斯加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么?” “不。”回答非常干脆。“苔原非常广阔,卓尔。广阔到完全可以让我们永不相见。”伯克斯加转过身,似乎和崔斯特已经再无话可说,但崔斯特不打算就这样结束。 “你为什么想要这样?”崔斯特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他。卓尔想让伯克斯加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判断这个野蛮人与矮人和十镇之间的嫌隙已经有多深。他们到底是能够在互不来往的情况下共同分享苔原的同伴,还是将再次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雷加克称我为朋友。”崔斯特继续说道,“在我离开山谷这么多年以后,我真的非常想念他。” “雷加克老了,”伯克斯加面无表情地说。 “雷加克是部落的决策者。” “不!”伯克斯加的反应迅速而激烈,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他的微笑告诉崔斯特,他的否定回答是具有实际意义的。“雷加克不再是部落的决策者了。” “那么,是伯克斯加喽?”崔斯特问。 仍然在微笑的野蛮人大汉点点头。“我又是人民的领袖了。我修正了沃夫加和雷加克的错误,我将自由重新还给了我的百姓。除了我们的神以外,我们不再需要向谁仰头乞怜。我们现在又恢复了旧日的生活。” 这些话让崔斯特考虑了很久。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已经陷入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美好骗局之中。伯克斯加用虔诚的语气所说的那些旧日时光并非如大汉想像的那样无忧无虑和美妙动人。那些日子里充满了战争,部落之间往往只是为了争夺一些食物就会拼个你死我活。冬天来临的时候。野蛮人会因为严寒和饥饿而丧命,苔原雪猿和浮冰之海沿岸巨大的白熊会将他们抓去作为食物。 卓尔认识到这种怀旧情绪是危险的。一个人经常会只记住旧日美好的东西,而忘记那时严重的问题。 “既然伯克斯加成为了部落的决策者,他会不会将他的族人导向绝望?导向战争?” “战争并不总代表绝望。”野蛮人冷酷地说,“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我们按照沃夫加生前的思想和你们一同进行的战争了?” 崔斯特没有对此作出反应。他当然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卓尔战争和沃夫加所进行的战争并不相同。它完全是一起突发事件。但至少从伯克斯加的观点看来,这种说法是绝对没错的。 “还有在那以前,沃夫加领导部落帮助你那个不知感恩的朋友收复王座的战争。”伯克斯加的话越发咄咄逼人。 崔斯特严厉地盯着伯克斯加,他说的依然是实话。卓尔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够驳倒他的有力理由。 他们都注意到,苔原上的那个斑点正在逐渐变大。 “我们重新在苔原上找到了新鲜的空气。”伯克斯加在走来的年轻人面前大声说道,“我们已经回到了旧日的道路上,这才是更适合我们的道路。这样的道路不能容忍与卓尔精灵的友谊。” “你忘记了很多东西。”崔斯特说。 “我还记得很多东西。”野蛮人大汉说完便转身向远处走去。 “如果你能仔细考虑沃夫加为你的人民带来的好处,你才能做一个好的领袖。”崔斯特冲他的背影高喊:“也许坚石镇不是适合你们的地方。但冰风谷的环境更加严酷,人们在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需要盟友。” 伯克斯加并未放慢脚步。他走向奇斯塔,又径直走过他身边。年轻人转头看着伯克斯加,心里思量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回头时,他认出了崔斯特,便急忙跑到卓尔面前。 “你好,奇斯塔。”崔斯特对他说,“这些年你长大了。” 奇斯塔听到崔斯特的评论,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能得到崔斯特的夸奖,他觉得很高兴。当崔斯特离开秘银厅的时候,奇斯塔还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时他对这个卓尔还不了解,不过他还是知道崔斯特是一位传奇中的战士。 有一次,崔斯特和凯蒂走进坚石镇的蜜酒厅亨格洛。崔斯特跳上桌子,进行了一次号召野蛮人与矮人结为联盟的演讲。尽管伯克斯加总是说不应该让卓尔精灵进入亨格洛,人们也不会对他表示尊敬,但蜜酒厅确实在那一天对崔斯特·杜垩登表达了高度的尊敬,这完全是因为卓尔高强的战技。 奇斯塔也无法忘记他的父亲告诉他的那个关于崔斯特的故事。在一场针对十镇人的恶意战争中,因为崔斯特的出现,野蛮入侵略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那场战斗之后,野蛮人的数量大规模地削减了。随之而来的冬天让更严重的灾难落到战争生还者的头上。特别是那些老人和孩子,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缺乏足够的狩猎者而饿死。 但是,当野蛮人部落随兽群向西移动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常常会发现新鲜的麋鹿尸体,每只鹿尸上的伤口都稀少而整齐。雷加克和许多老人都还记得,那是崔斯特干的。曾经守护十镇的卓尔又开始守护野蛮人了。雷加克和许多年老的野蛮人都没有忘记这一善行对那时野蛮人部落的意义。 “很高兴见到你。”奇斯塔回答,“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并非每个人都是这样看的。”崔斯特提醒他。 奇斯塔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能确定的就是布鲁诺一定会非常高兴看见崔斯特·杜垩登的。” “还有凯蒂。”崔斯特补充道,“她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年轻人又一次点了点头。崔斯特看得出来,他还想说一些问候以外的话。他不停地回头望向离开的伯克斯加——他们的领袖。他对这位领袖的忠诚显然已经出现了裂隙。 最后,奇斯塔叹了口气,转回头直盯着崔斯特。他内心的斗争显而易见。“还有许多人记得真正的崔斯特·杜垩登。” “那么布鲁诺·战锤呢?” 奇斯塔点点头。“伯克斯加领导着部落,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他的每一句话。” “那么就让我们期望伯克斯加回忆起那些事实吧。”崔斯特回答。 奇斯塔又向后望了一眼,他看见伯克斯加已经停下了脚步,正转过身盯着他。年轻的野蛮人明白伯克斯加正在等着什么。他轻轻向崔斯特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便向野蛮人大汉跑去。 崔斯特用很长时间考虑奇斯塔最后看他那一眼的含义。这个年轻人只是在盲从伯克斯加的意愿,但他并不赞同他的领袖的观念。崔斯特又考虑了一下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他想回野蛮人营地去和雷加克进行一次交谈,但现在看起来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甚至会造成危险的后果。 现在,伯克斯加是部落的决策者。 ※※※※ 当崔斯特向北飞跑回凯恩巨锥的时候,另一位旅行者也在穿过苔原,向这座山的南方前进。演说者·芮金克劳背着沉重的背包,她的心里只想着那个惟一的目标:世界之脊的高峰。 克林辛尼朋挂在矮人腰间的一个绳环上,感到非常高兴。这件宝物每晚都会侵入丝妲柏的梦境。它与这位矮人的沟通比以往它对任何一个对象都要轻缓和狡猾。克林辛尼朋对于这位矮人和善神牧师有一种尊敬感。在连续几个星期的时间里,它逐渐消除了丝妲柏的抵抗力,让这位矮人相信,攀登世界最高峰的行为不是一种愚蠢,而是一次伟大的挑战。 于是,丝妲柏就在前几天离开矮人矿坑,坚定地向南方前进。她将武器拿在手中,准备消灭任何拦路的怪物。准备翻过任何一座山岭。 现在她正位于三座大湖中最靠南的红水湖附近的半路上,还没有接近世界之脊。克林辛尼朋决定保持安静,这件宝物历经过久远的年代,几天的时间对它来说并不算什么。当他们到达那些大山下的旷野中时,这件宝物将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依附者。 但此时此刻,碎魔晶突然出乎意料地察觉到一个强大而又熟悉的存在。 一个塔那魔。 丝妲柏停下脚步,她因为好奇而皱起眉头。腰间的那块水晶正在一阵阵颤动,仿佛它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她仔细研究这块水晶,识别出它的颤动是一种召唤。 “这是什么意思?”矮人高举起水晶,喃喃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丝妲柏仍然在端详着这块水晶。而远方的地平线上正有一团黑暗不断地吞噬着蓝色的天幕。贝勒已经听到了碎魔晶的召唤,正鼓动皮翼,加速向这里冲来。最后,矮人不甚了然地耸耸肩,将水晶重新挂在腰带上。 太晚了。 厄图疾速扑下,还没等矮人举起武器,就将她撞倒在地。就在呼吸之间,克林辛尼朋已经落入魔鬼的手中,这是双方都长久渴望的会合。 躺在地上的丝妲柏感到一阵阵晕眩,她的武器已经脱手飞出。她用臂肘支起身子,看清楚盘旋在空中的塔那魔,便急忙开始向自己的神灵发出呼唤。但厄图容不得她有时间完成祈愿。他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将牧师踢出十几尺,随后便要一击杀死她。 克林辛尼朋阻止了他。这件宝物并不忌讳暴力,它也不曾对矮人有什么同情。它只是提醒厄图,像丝妲柏这样的敌人还有利用价值。厄图并不知道布鲁诺·战锤收复秘银厅的战斗,不知道战锤部族离开冰风谷的行军,更不要说他们的回归了。但这个魔鬼知道崔斯特和冰风谷矮人之间的盟友关系。如果崔斯特·杜垩登在冰风谷,他很可能和矮人们一起待在凯恩巨锥山下的矮人矿坑中。这个女性矮人无疑是属于那个部族的。 厄图落到她身边。丝妲柏刚刚经受过贝勒的强力一击,不但无法集中精神施展法术,甚至连起身去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恶魔伸出一只手,在他的中指上有一枚镶嵌着黑紫色宝石戒子的戒指。厄图开始用粗重的深渊魔域语言念诵咒语,他的黑眼睛在瞬间喷发出橘黄色的火焰。 戒指子闪耀着紫色的光芒。丝妲柏全身都沐浴在这种紫光之中。 突然间,丝妲柏眼前的情景发生了剧烈的转换。她再没有看到恶魔,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地面,和她自己的身体!他听见厄图狂暴的笑声,感觉到碎魔晶得意的心情。最后,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木然地站起来。开始收集散落一地的物品。 没有灵魂的矮人躯体像僵尸一样挪动双腿,转身返回北方。 丝妲柏的灵魂被拘禁在紫色宝石里。她能感到邪恶的宝物向厄图传输的一波波信息脉冲。 ※※※※ 同一个晚上,崔斯特和凯蒂陪着布鲁诺,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红胡子矮人和瑞吉斯。他们一起享受着灿烂祥和的星光。但矮人和半身人都看得出两位友人脸上的不自然的表情,感觉到崔斯特和凯蒂心中包藏的秘密。 有许多次,卓尔和年轻女子会不自觉地交换担心的眼神。 “好吧。”布鲁诺最后说道。他再也受不了两个人的眉来眼去了。 凯蒂“咯咯”笑了几声,已经有些紧张的气氛又被父亲轻松的话语冲淡了。实际上,她和崔斯特今天晚上把布鲁诺和瑞吉斯叫到这里来,并非只是为了观赏美丽的月色和星光。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之后,卓尔终于同意凯蒂的意见,不再向朋友们隐瞒他们回冰风谷的原因。 于是,崔斯特讲述了他们最近几个星期的经历。杜德蒙在深水城受到的攻击,前往卡维的旅行,被哈寇·哈贝尔的法术带到了卡顿,以及凯德立带他们乘风飞往路斯坎。他没有遗漏半点细节,甚至还根据自己的记忆向他们背诵了盲眼女巫的那首诗,又告诉他们,根据诗中的意思,自己的父亲应该已经成为了强大的塔那魔厄图的俘虏。 凯蒂经常插嘴说出自己的想法,安慰她的父亲,告诉他,他们回来是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因为布鲁诺在这里,瑞吉斯在这里。 崔斯特讲完之后,四个人重新归于平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布鲁诺身上。大家都在等他的反应,仿佛他是即将宣判的法官。 “你这个该死的精灵!”他最后高声吼道,“你总是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有趣!” 经过一阵短暂而令人精疲力竭的欢笑之后,崔斯特、凯蒂和布鲁诺听见瑞吉斯说:“我确实需要扩大我的交友圈了。”但和刚才怒气冲冲的布鲁诺相比,瑞吉斯的声明更显出一副假模假式的样子。 关海法在夜色中高声吼叫。 他们又在一起了。这五位朋友,会共同面对一切困难,会并肩投入所有的战斗。 他们不知道厄图真正的恐怖,也不知道克林辛尼朋已经到了这个魔鬼手中。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三章 魔晶——疲惫 
一阵急促的呼啸,一团飞翔的黑暗让黑夜变得更黑。魔鬼向北方冲来。一路上越过三座大湖,越过凯恩巨锥,越过了辽阔的苔原和野蛮人的营地。厄图本意是要到达苔原的最北端,建立他的要塞。但当他到达那里,看到浮冰之海的边缘时,这个魔鬼发现了一片更好、更荒凉的地方。厄图是深渊魔域中习惯于与火焰为伍的生物,寒冰冻雪并不是他的朋友,但阻行于水面上的巨大冰山让他不由得怦然心动。寒冷的汪洋将是他的护城河,他可以在冰山上修建山脉一样巨大的建筑。他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 塔那魔收翼下掠,越过第一道,也是最宽的一道开阔水面,立在一座冰山的尖锥上。他透过黑暗,向远处窥看。先使用普通视觉,然后改成红外线的感热视觉。不出所料,两种视觉所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暗。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和死亡。 魔鬼开始行动,但他感到克林辛尼朋在阻止他,让他更仔细地观察一下周围。 厄图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不明白为什么碎魔晶要指示他仔细搜查,但他还是认真地进行了搜索。他惊讶地看到一团热空气从大约一百码以外的一座冰山窟窿中升起。那里离厄图的距离太过遥远,他无法确定那团东西的形态。强大的塔那魔鼓动皮翼,向那里飞去。 贝勒落在那座冰山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潜向目标。最后,厄图分辨出,那股热气来自于一群热血生物,他们蜷缩成一个紧密的圆圈。一个更加熟悉冰风谷的旅行者会看出他们是一群海豹,或者是其他某种海洋兽类。但厄图并不知道北方还有这种生物,所以,他在靠近他们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们有着人形的特点,手臂颀长,头很大,身体的大小和人类相似。厄图本以为他们都穿着裘皮衣服,直到他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什么都没有穿。只是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皮毛,浓密而整齐的体毛上闪烁着油脂的光泽。 “你的第一批军队”。贝勒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克林辛尼朋时刻都在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厄图思考了一会儿。这只魔鬼并没有建立一支军队的计划,至少不是在这块荒凉的死地上。他在冰风谷不会逗留很长时间。在这里,他的惟一目的就是找到崔斯特,并毁灭这个卓尔游侠。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厄图计划离开这片空旷的地区,到更加繁华,有更多生灵居住的地方去。 克林辛尼朋建议的力量并没有削弱。片刻之后,塔那魔开始发现奴役一些本地生物的潜在价值。也许用一些可供消耗的士兵加强自己的力量是一个明智之举。 贝勒露出邪恶的笑容,说出了几个咒语。这个法术可以让他用这种生物的吼叫和嘶鸣同他们进行交流。厄图再次驱使自己的魔法力量,瞬间就出现在这群生物所在位置上方的斜坡上。贝勒现在能更清楚地看到这些野兽了。他们大约有四十多个,身上的皮毛是白色的。他们的头虽然很大,却没有明显的前额,壮硕的身躯挤在一起,每一个都在竭力挤向圆圈更靠中心的地方。厄图认为那是兽群中最暖和的地方。 他们是你的了!克林辛尼朋宣布。 厄图感到了碎魔晶的能量,那实际上是一种统驭的力量。贝勒跳上冰山的山脊,挺起十二尺高的身躯。用那些多毛类人兽的语言大声喊道,称自己为他们的神。 聚群而睡的野兽发出一片喧哗,纷纷向厄图跑去。一路上,他们互相挤踏,不断跌倒。最后,他们将厄图围绕在中间。贝勒为了防止他们过于靠近自己,在周围设下了一圈低矮的火焰。这让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远离厄图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圈子。 厄图高举自己的电芒佩剑,命令这些生物向他跪拜。 这些多毛的生物并没有听从命令,而是推举出他们之中身体最庞大的一个,让他走到厄图面前。 厄图明白这是一次挑战。大个子多毛兽发出威胁的吼声。但还没有等它吼叫完毕,厄图的另一件武器多头鞭已经抽出,卷住了野兽的脚踝。魔鬼轻易就将野兽拽倒在地,并将它拖入火圈,让它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叫声。 厄图没有杀死这只生物。他等了一会儿,一甩鞭子,野兽飞出火焰,不断在冰面上翻滚、呻吟。 “厄图!”塔那魔大声宣告。他的声音让野兽们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们虽然受到了威吓,但仍然没有下跪。于是厄图又采取了另一种手段。厄图懂得这种生物的群居本能。通过观察他们的行为和总结他们怕火的表现,贝勒认识到他们的文明程度还要低于他经常奴役的地精。 恐吓他们,再犒劳他们,克林辛尼朋为厄图提供建议。不过贝勒已经开始实行这个策略了。刚才所做的就是恐吓。魔鬼一声咆哮,飞起在兽群头顶。瞬间就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厄图听见下面的兽群中发出一阵粗重的窃窃私语。他想到自己的智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同时还想像着那些愚蠢的野兽得到犒劳时的样子。 厄图没有飞出多久,就找到了合适的目标。他看见一只背鳍,拥有它的生物一定非常巨大,那只背鳍像船帆一样直戳出黑色的水面。 那是一只杀人鲸。但对于厄图来说,它只是一条大鱼,或者是一堆鱼肉。魔鬼向海面掠去,落在鲸鱼的背上。他的一只手握着电芒剑,另一只手拿着碎魔晶。剑刃凶狠地插进鲸鱼的皮肉中,造成了一个可怕的伤口,而真正致命的攻击则来自克林辛尼朋。许多年来,它的能量第一次得到释放;一道白炽火焰撕裂了鲸鱼的身体,仿佛火炬撕裂夜色那样轻松。 几分钟之后,厄图回到了兽群所在的地方,将鲸鱼的尸体扔在惊呆的长毛兽面前,并再一次宣称自己是他们的神。 野兽们纷纷扑向鲸尸,用粗糙的斧头疯狂地劈砍,撕下它的皮肉,痛饮它的鲜血。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恐怖的仪式。 这正是厄图所喜欢的。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厄图和他的新奴仆们找到一块合适的浮冰,用以建立他们的城堡。这时,厄图又一次使用了克林辛尼朋的力量。那些野兽已经陷入了对魔鬼的完全崇拜。他们围成一圈,高呼着厄图的名字,扑倒在地,向他跪拜。 克林辛尼朋最强大的力量在于它能够复制自己。不过复制品要比原来的它大无数倍,那是一座水晶塔——魔晶塔。在厄图的邀请下,长毛兽们研究了整个塔基,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入口。只有异界生物才能进入魔晶塔。 厄图进入魔晶塔,立刻向深渊魔域发出召唤。时空门打开时,毕兹马特带着贝勒饱受折磨的囚徒进入了主物质界。 “欢迎到我的新王国来。”厄图对这个处在苦难中的灵魂说,“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接着厄图甩起他的鞭子,一直把他的囚徒抽打到不省人事。 毕兹马特兴奋地吼叫着。他知道,游戏刚刚开始。 他们又在新城堡中待了几天。厄图不断将小型魔鬼招入主物质界。他甚至还说服另一只强大的真塔那魔——六只手臂的蛇身怪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中。 但厄图始终也没有让注意力过于远离他的主要目标,那个渺小的征服者让他始终无法沉醉在眼前强大的权力之中。在魔晶塔第二层的一面墙壁上有一面镜子,那是一个用于占卜的器具。厄图经常会仔细解读它的内容,通过它搜索整个冰风谷。当他发现崔斯特·杜垩登确实在冰风谷的时候,心中感到了巨大的欢乐。 厄图总是把自己的囚徒带在身边,并让他也能看见那个卓尔精灵、那个人类女子、那个红胡子矮人和那个矮胖的半身人。那时,他的眼睛在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闪耀出光芒。 “你对我非常有价值。”厄图不断地提醒这个囚徒,他只是自己手中的一件工具,一件物品。魔鬼要借此打消他的一切希望。“有你在手里,我就能把那个卓尔抓到,并在你的眼前毁灭崔斯特·杜垩登。然后我才会毁灭你。这就是你的命运。”魔鬼为自己的设想感到陶醉。为了庆祝一下,他又开始抽打那个灵魂,直到他摔倒在地。 “而你也有很大的价值,”贝勒对戒指上的紫色宝石说。那里拘禁着可怜的演说者·芮金克劳的意识。“至少是你的身体。” 被困的丝妲柏能够听见魔鬼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但她的灵魂只能在一个空无一物的灰色空间中漂荡。在这里,即使是她的神祗也听不到她的呼唤。 ※※※※ 那一晚,崔斯特、布鲁诺和其他人困惑而又无奈地看着丝妲柏走进矮人矿坑。她的脸上全无表情,只是僵硬地走进最上层的主会厅,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大家纷纷用各种手段检查这位矮人,竭力想把她从这种痴迷状态唤醒,甚至不惜用手掌狠狠抽击她的面颊,但最后都毫无效果。“她的灵魂离开了躯体。”凯蒂猜测道。众人也不得不同意这个猜测。 崔斯特花了很长时间站在丝妲柏面前,向她提问,希望能唤醒她。布鲁诺让大部分人离开主会厅,只留下了他最亲近的朋友。讽刺的是,这些朋友里没有一个是矮人。 突发奇想的卓尔甚至请求瑞吉斯将他所珍爱的红宝石坠饰给他。瑞吉斯立刻从脖子上取下那件魔法宝物,把它递给卓尔。卓尔接过坠饰,不由得观赏了一会儿那颗巨大的红宝石。它里面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微光旋涡,可以让没有防备的观察者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崔斯特将红宝石放在失去意识的矮人面前,开始温柔地向她轻声说话。 即使她听见了他说话,或者看见了红宝石,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崔斯特回头看着朋友们,仿佛是想承认自己失败了。突然问,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丝妲柏曾经一个人出去过么?”崔斯特问布鲁诺。 “她是闲不住的人,”矮人回答,“她总是向外跑。看看她的背包,我看她是又出去了。一定是去爬山了。” 丝妲柏背上的大背包证实了矮人的话,那里面装满了食物、岩钉和绳索,还有其他很多用于爬山的装置。 “她是不是攀登过凯恩巨锥?”崔斯特突然问道。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凯蒂发出一阵低声的呻吟,他明白卓尔的意思。 “从我们走进十镇开始,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里,”布鲁诺回答,“我想她确实去过那里,而且应该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崔斯特看了看凯蒂,年轻女子向他点点头。 “你是怎么想的?”瑞吉斯很想知道答案。 “碎魔晶。”凯蒂说。 他们仔细搜索了丝妲柏的全身,然后又在她的私人房间里查找了一通,差不多都快把那个地方拆掉了。布鲁诺叫来另一名牧师,让他施展搜索魔法,但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不久以后,他们让那位牧师继续照顾丝妲柏,他会尝试用各种法术唤醒她,或者至少让她更舒服一些。布鲁诺把搜查碎魔晶的行动延伸到矮人矿坑的每一个角落。两百名矮人全部参加了这一行动。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希望。 那天深夜的时候,布鲁诺被守护丝妲柏的牧师叫醒。惊慌的矮人牧师告诉他,丝妲柏刚刚从他身边走开,径直向矮人矿坑外面走去。 “你没有阻拦她么?”布鲁诺一边问,一边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已经让五名矮人挡住了她,但她仍然在向外挪动,还竭力要冲破我们的阻拦!” 布鲁诺叫醒了他的三个朋友,他们一起冲向矿坑的出口。丝妲柏还在那里向洞外迈出沉重的步伐,她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挡她的人墙撞回来,但立刻又重新向外走去。 “她的力气简直无穷无尽。”看见国王赶来,一个充当人墙的矮人向他高声喊道。 “一定要拦住她!”布鲁诺大声吼叫。 崔斯特并不能确定眼前的情况,他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所有这些绝不是偶然事件。卓尔能感觉到,在丝妲柏身上发生的事情和他回到冰风谷也许有所关联。 他望向凯蒂,发现她也在望着他,而且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让我们跟着她,”崔斯特悄声对布鲁诺说,“也许丝妲柏会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朝阳还没有在东方的山尖上露头。丝妲柏·弹指已经走出了矮人山谷,一直向北穿过苔原。她的身后跟随着崔斯特、凯蒂和布鲁诺,瑞吉斯也被他们拖着一同上了路。 这时,厄图正站在魔晶塔的占卜室里,看着自己所计划的一切顺利实现。 魔鬼用一只利爪在占卜镜前晃了两晃,镜中的影像变得灰暗、模糊,最终完全消失了。厄图随后走上魔晶塔的最高层,碎魔晶就悬浮在这个小房间里。 厄图感到了它的好奇心。魔鬼已经和克林辛尼朋建立了牢固的心灵连接,所以魔鬼知道,它感到了魔鬼的愉悦,并且很想知道他高兴的原因。 厄图故意让脑子里充满了一些毫不相关的想像,不让碎魔晶轻易探索到他的真实想法。 突然之间,魔鬼感到脑海受到了强大力量的入侵。克林辛尼朋凝聚的能量差一点把丝妲柏的故事从他的嘴唇里拖出来。贝勒用尽了每一点精神力量才挡住碎魔晶的袭击,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离开这间屋子了。如果时间过长,他终将会心灵失守。 “你竟敢……”魔鬼气喘吁吁地说。碎魔晶的攻击丝毫不见减弱。 厄图知道,一旦克林辛尼朋读出了他的真实思想。就是他末日来临的时刻。他一边继续用无关的想法阻挡碎魔晶的攻势,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翅膀最下面的爪钩上取下一个小袋子。 魔鬼用尽全身力气撕开袋子,拿出里面的黑色小匣,打开匣盖,露出里面蓝黑色的宝石。 克林辛尼朋的攻击强度陡然提高。魔鬼粗壮的双腿开始颤抖。 但厄图和它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我才是主人!”厄图高喊着将反魔法宝石举到克林辛尼朋旁边。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厄图抛到了墙壁上,整座魔晶塔和它所扎根的冰山都发生了剧烈的晃动。 尘埃落定时,反魔法宝石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堆无用的粉末,成为它曾经存在的惟一证明。 永远不要再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一道命令传输进厄图的脑海,随之而来的则是对一系列酷刑的承诺。 厄图从地板上爬起来。畏惧和喜悦同时在心中翻腾。克林辛尼朋的力量竟然强大到可以完全摧毁同样为魔法至宝的反魔法宝石。但它随后发出的命令并不强大。厄图知道,他很可能已经暂时性地伤害了碎魔晶。虽然他不想这样做,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他必须拥有绝对的控制权,绝不能成为一件魔法物品的奴仆! 告诉我!顽固的碎魔晶仍然在下达指令。但受到反魔法宝石攻击的它已经没有多少能量了。 厄图冲着悬浮的碎魔晶放声大笑。“我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你。”贝勒完全站直身体,他的角碰到了魔晶塔的塔顶。厄图向它举起空无一物的结界盒。“只有我想说的时候,我才会说!” 碎魔晶现在根本无力和贝勒对抗。 厄图在狂野的笑声中离开房间。他知道自己重新取得了控制权。他需要严格注意克林辛尼朋,要及早取得它最终的尊敬。克林辛尼朋能够恢复力量,但他厄图已经没有反魔法宝石了。 厄图将会取得控制权,否则他们就要保持合作关系。高傲的贝勒不能允许其他关系的存在。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五篇 凡间的敌人 
伯克斯加是对的。 他带领他的人民回到冰风谷,返回到祖先的生活方式中,他这样做是对的。对于野蛮人来说,在坚石镇的生活也许会轻松一些。他们在那里拥有更多的财富,更充足的食物,更好的住房,周围的盟友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但在广阔的苔原上,同他们一起追逐麋鹿群的,是他们的神;棕褐色的冻土埋藏着他们的祖先,也孕育着他们的灵魂。在坚石镇,野蛮人确实会富裕得多;但在苔原上,他们才是不朽的。 所以,伯克斯加回归冰风谷和旧日生活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沃夫加统一部落,同十镇和矮人建立联盟的行动也是正确的。沃夫加在无意中领导他的人民离开冰风谷,去寻找更美好生活的尝试没有错误。只是他们也许过于远离了旧日的生活方式——寄托着野蛮人灵魂的生活方式。 由“血缘或功绩”得到确认的野蛮人领袖们通过公开的挑战以获取权力,这也是他们掌权后的领导方式。借助血缘。借助年龄所带来的智慧,借助与其他人的亲族关系以达到最好的治理效果;或者借助功绩,借助势力,借助纯粹的战斗能力建立不可动摇的权威。沃夫加和伯克斯加都是通过功绩获得领导权的——沃夫加杀死了巨龙冰亡;伯克斯加在沃夫加死后负责坚石镇的管理工作。虽然同为统治者,但沃夫加的统治方式更近于血缘方式;伯克斯加则继续以政绩进行统治。沃夫加总是为他的人民寻求最大的利益。无论他的人民是追随他的决策,还是否定他的意见,向他指出其中的荒谬之处,他都对他们报以绝对的信任。 无论是对于他的人民还是对于他自己,伯克斯加都不具备这种信任。他只是通过功绩、力量和威慑进行统治。他做出回归冰风谷的决策是正确的。他的人民认识到了这一点,并同意他的决定。但他永远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存在。 因此,伯克斯加走上了歧途。当他出现错误的时候,他无法进行纠正。恢复旧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必须抛弃新的变化所带来的好处。最好的选择往往正处在两者之间。雷加克和许多部落中的老人都知道这一点。但这些持不同意见者在伯克斯加的统治下完全无所作为,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他们也得不到充分的信任。 部落的许多其他人,主要是青年和壮年,他们都被沃夫加的力量和果敢所折服。他们的血是热的,他们的灵魂高飞在天际。 我所害怕的,是他们跌下来的那一天。 更好的道路是恢复旧日的生活,同时又坚守沃夫加所建立的联盟。这是血缘的方式,是具有智慧的方式。 伯克斯加依靠功绩领导,而不是血缘。他将他的人民带上了旧日的道路,也重新树立起旧日的敌人。 这是一条哀伤之路。 ——崔斯特·杜垩登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四章 丝妲柏的行程 
崔斯特、凯蒂、布鲁诺和瑞吉斯跟随着神志恍惚的丝妲柏穿越苔原,向东北方前进。她走的是一条直线,一条绝对的支线。仿佛她确切地知道要到哪里去。已经连续走了几个小时,她仍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疲惫。 “如果她走上一整天,那我们就跟不上她了。”布鲁诺回头看了看瑞吉斯。半身人已经气喘吁吁,只是在努力平抑着呼吸,尽量跟上众人的脚步。 “你不能让大猫来跟着她么?”凯蒂向游侠建议,“关儿以后可以带我们过去。” 崔斯特对这个建议思考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和跟踪这个矮人相比,他们也许会在更关键的时刻需要关海法。崔斯特不想浪费关海法在主物质界的宝贵时间。卓尔又考虑了是否可以抱起丝妲柏,把她捆住。他和布鲁诺商量了这个办法。但矮人牧师突然停下脚步,坐在了地上。 四个伙伴围着她席地而坐。为她的安全担心,也害怕他们已经中了厄图的圈套。凯蒂准备好了塔玛瑞,在正午的天空中搜索那个魔鬼。 但一切都平静如常。天空依旧湛蓝而空旷,只有几朵云彩在北风的吹拂下在迅速飘飞。 ※※※※ 奇斯塔听到父亲说他们的朋友又一次遇到了麻烦。同一天上午,父亲和一些最亲密的朋友离开了野蛮人营地。他们自称去打猎,但已拥有智慧的奇斯塔知道事情不止于此。 雷加克是去找布鲁诺了。 一开始,这个年轻的野蛮人因为父亲对他的隐瞒而感觉受到了伤害。但是当他想到经常因为暴怒而失去理智的伯克斯加时,奇斯塔才明白自己根本不应有这样的怨恨。 如果雷加克让约恩家族失去了荣誉,那么奇斯塔就要担起恢复家族荣誉的重任。伯克斯加对部落的控制非常牢固,只有一次英雄的行为能让他获得挑战权。他认为他知道该如何去做,因为逝去的英雄已经为他做出了榜样。现在,沃夫加的同伴们正被困在旷野中。他相信,他们需要帮助。 现在是奇斯塔行动的时间了。 他在中午的时候到达了矮人矿坑,再次无声地潜入了窄小的隧道中。这里的房间和上次一样,几乎全都是空的。矮人们还是在为开矿和铸炼而奔忙着,他们对工作的重视甚至超过了他们对本族领袖的担忧。一开始,矮人的这种作风令奇斯塔感到非常奇怪,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矮人对布鲁诺看似漠不关心的态度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尊敬。毕竟,他们的国王是不需要别人照料的。而且,他也经常会和他的非矮人朋友们出去探险。 这一次,奇斯塔对这个地方已经熟悉了很多,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布鲁诺的房间。当他第二次把艾吉斯之牙握在手中的时候,战锤的手柄让他感到坚实和舒适。这次,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年轻的野蛮人回到了开阔的苔原上。艾吉斯之牙握在他的手中。根据父亲的说法,布鲁诺和他的伙伴们领先他半天的路程,雷加克已经出发将近八个小时,但他们应该是走路前进。奇斯塔知道,他更年轻,可以奔跑。 ※※※※ 众人一直休息到当天下午,丝妲柏毫无预兆地站起身,继续在空无一物的苔原上迈动沉重的步伐。她的前进具有明确的目的性,虽然她的眼睛里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真是好心的魔鬼,还能让我们休息一下。”布鲁诺语带讽刺地说。 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个幽默产生什么反应。如果这是厄图安排的休息,那么这个贝勒很可能时刻都掌握着他们的确切位置。 这个想法不断地困扰着他们,直到有另外某种东西吸引了崔斯特的注意力。他离开队伍,迅速以弧形路线不断游移。一段时间之后,他停住身形,示意布鲁诺到他身边来。 “我们被跟踪了。”卓尔对他说。 布鲁诺点点头,矮人也在苔原上滚打已久,他同样感知到了一些毋庸置疑的信号:远处飞快掠过的影子,苔原雀反常的躁动。这些都在提醒他们——他们并不孤单。 “野蛮人?”矮人关注地问。尽管两族之间已经处于对立关系,但布鲁诺仍然希望那是伯克斯加和他的族人。至少,如果是这样的话,矮人知道他将面对什么问题。 “无论那是谁,他们都是熟悉苔原的人,没有几只苔原雀被惊起,驯鹿也没有受到惊扰。地精不会有这么小心,苔原雪猿不会追踪,他们擅长于埋伏。” “那就是人类了,”矮人回答,“熟悉苔原的人类只有野蛮人。” 崔斯特没有表示反对。 他们再次分开。布鲁诺回到了凯蒂和瑞吉斯那里,向他们通报消息;崔斯特转向另一边,继续在苔原中蹿行搜寻。他们现在对这次追踪还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反应。如果追踪者是野蛮人,那很可能是伯克斯加和他的部下对他们的监视。这时直接去面对他们,反而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朋友们在白天的时候继续前进,等到夜晚的时候,丝妲柏再次停止前行,一屁股坐在了冰冷坚硬的冻土层上。这次伙伴们没有再围着她傻等,而是立刻开始建立过夜的营地。他们知道,这次休息至少要持续几个小时,而夏日最后的热量也在迅速消散,刺骨的寒风每一夜都在加强。凯蒂用一张厚重的毯子裹住了丝妲柏,但失神的矮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大家一语不发,完成工作之后开始躺下休息。 “崔斯特?”凯蒂轻声呼唤。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卓尔并没有睡下。他微合双眼,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凯蒂知道,卓尔正处在全神戒备之中,他肯定也听到了那只鸟从帐篷上方滑过的声音。也许那是一只猫头鹰。在冰风谷,有一种巨大的猫头鹰。不过,只是极为罕见罢了。 也许是这样,但他们两个却有别的想法。 那种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振翅声再度返回,然后又向北方飘去。一个比黑夜还黑的形体掠过了伙伴们的头顶。 崔斯特冲出帐篷,双弯刀已跃至掌中。空中的生物立刻有了反应,他一振翅,升至崔斯特的攻击范围以上。 但他没有逃出塔玛瑞的攻击范围。 银箭切穿夜幕,没入生物黑色的躯体,多彩的火花向四外迸射。崔斯特终于看清了偷袭者,那是一只小魔怪。 他翻着筋斗从空中落下,不过似乎并没有受伤。所以,虽然重重地砸在地上,但他还是能迅速翻身坐起,然后跳到空中,在卓尔赶到之前又鼓起了翅膀。 瑞吉斯点亮了一盏灯,布鲁诺和崔斯特跑到怪物两边,凯蒂扬起了塔玛瑞。 “我的主人已经料到你会这样做了。”小魔怪对凯蒂发出尖厉的嚎叫,“厄图在保护我!” “那就让我再射你一箭。”女子回应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土泽?”崔斯特问。他认识这个小魔怪,凯德立曾经在高飞之灵召唤过他,从他那里搜集过情报。 “你认识这个东西?”布鲁诺问卓尔。 崔斯特点点头,但没有说话。他想先看看土泽会说些什么。 “厄图知道我曾经和凯德立说过话,非常不高兴。于是就让我做了他的仆人。” “可怜的土泽,”崔斯特挖苦他,“你现在的日子一定难过多了。” “省下你那些虚假的可怜吧。”小魔怪怒嚎起来,“我喜欢为厄图工作。当我的主人干掉你之后,我们就会去收拾凯德立。也许厄图还会让高飞之灵成为我们的要塞呢!” 土泽每说一个字都会狠狠地笑一声。很明显,他已经被自己的想像陶醉了。 崔斯特也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冷笑。他去过高飞之灵,知道那里的力量和纯洁。无论厄图多么强大,无论他有多少奴仆,这个魔鬼绝不可能在那个迪耐眷顾的地方击败凯德立。 “那么你承认厄图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了?”凯蒂问。土泽没有理她。“愚蠢!”小魔怪继续冲崔斯特大声嚎叫。“你以为我的主人会在乎这块废地上的垃圾么?不,厄图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找到你。崔斯特·杜垩登,你要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崔斯特下意识地冲向小魔怪,凯蒂举起了弓箭,布鲁诺举起了战斧。 但崔斯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于是他抬手阻止了朋友们的进攻。 “我替厄图来谈一笔交易,”土泽对崔斯特说,“用你的灵魂交换那个受难者的灵魂和这个矮人女子的灵魂。” 小魔怪将扎克纳梵形容为“受难者”,这个词刺痛了崔斯特的心房。片刻之间,同意做这个交换的想法几乎完全占领了他的思绪。他低下头,弯刀的刀尖也垂向地面。哪怕只为了解救扎克纳梵和丝妲柏其中的一个,他也愿意牺牲自己。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但崔斯特又想到,无论是扎克纳梵还是丝妲柏,他们都不会希望自己这样做的。他们将无法生活在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阴影中。 卓尔突然跳起,迅急的速度使土泽根本来不及反应。闪光深深地切入了小恶魔的翅膀,另一把专长于克制火焰生物的弯刀划破了小恶魔的胸膛。虽然伤口不深,但生命力却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 土泽竭力移开身体。他本想最后再发出几句咒骂,但他身上的魔法护盾已经被凯蒂的第一枝箭消耗殆尽。第二枝银箭于此时射来,一击便将其打落天空。崔斯特一刀斩落了土泽的头颅。小魔怪的身体一阵剧烈地抽搐,随即溶解为黑色的刺鼻烟雾。 “我不会和低层界的生物谈交易。”卓尔游侠向迅速跑来的布鲁诺解释。 布鲁诺先是趁着小魔怪的身体没有溶解之前一斧劈烂了他的脑袋,然后才说:“做得对。” 不久之后,帐篷里传来瑞吉斯的鼾声,凯蒂也很快就睡着了。崔斯特仍然没有入睡。机警的卓尔并不认为厄图今夜还会再次骚扰他们,他只是想好好照顾好他的朋友们。 随后,他走出帐篷,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和天空中闪亮的星星,让自己的心灵在冰风谷自由驰骋。此时此刻。在这美丽的星光夜下,崔斯特明白了自己回来的真正原因,也懂得了伯克斯加和他的族人为什么会从坚石镇返回他们的家乡。 “在这些该死的星星下面,窥视我们的怪物也会变少啊。”粗重的低语声让崔斯特回过头去,他看见布鲁诺正向自己走来。矮人仍是战时的打扮,只是独角战盔被挂在了肩上,有许多豁齿的战斧则躺在矮人另一侧的肩膀上。他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贝勒能够飞行,”崔斯特提醒他。不过他们都知道,仰望天空的崔斯特并不是在寻找敌人。 布鲁诺点点头,走到他的朋友身边。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吹过面颊的寒风。崔斯特能感受到布鲁诺忧郁的心情。他知道,矮人离开帐篷是有原因的,他有事情要和自己说。 “我必须回冰风谷来。”布鲁诺最后说道。 崔斯特望着他点了点头,而布鲁诺仍旧凝视着天空。 “冈达伦在秘银厅,他应该在那里。”布鲁诺说道。在崔斯特听来,红胡子矮人仿佛自己也觉得是在找借口。 “你也应该在冰风谷。”崔斯特说。 布鲁诺转向他,似乎是要出言反驳,又似乎是要做更多的解释。但崔斯特紫色的双眸告诉矮人,他不必再说什么。崔斯特理解他,也理解他的责任。他必须回来,这就是他需要说的。 两位朋友在那天夜晚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并肩站立在寒风中,仰望着空中的星星,直到拂晓的第一缕阳光遮蔽了那点点光明。或者说,是一颗大星星代替了无数的小星星。丝妲柏很快就站起身,开始向北方迈步。崔斯特和布鲁诺叫醒了凯蒂和瑞吉斯。朋友们聚在一起,继续前进。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五章 直捣冰山 
越过一道山脊,他们看见了浮冰之海黑色水面上的冰山和浮冰。逻辑告诉他们,目标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过,他们现在害怕的是丝妲柏会继续前进,从一块浮冰游向另一块浮冰,爬过一座又一座冰山。克林辛尼朋可以化形为高塔,它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魔晶塔。一道山脊让他们无法看到真正的海岸线,但如果海岸上有一座高塔的话,他们一定是可以看见的。而他们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丝妲柏果然径直向海里走去。她先越过山脊,朋友们都紧跟在她身后。这时,突然有无数冰冻的雪球向他们打来。 崔斯特利用惊人的速度左右躲闪,同时还用双刀尽量挡开打来的雪球。瑞吉斯和凯蒂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两位矮人的身上被打中了不少次。可怜的丝妲柏仍然在举步维艰地迈进着,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止一道血痕。 凯蒂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跳起身一下子把丝妲柏扑倒在地,用身体把她压在下面。 雪球的攻击结束得像开始时一样突兀。 崔斯特将黑玛瑙雕像放在地上,召唤出他的黑豹同伴。他们已经看到了敌人,但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这些敌人像幽灵一样从白色的冰面上毫无征兆地滑到仍然为棕褐色的岸边,仿佛他们就是陆地的一部分。他们拥有人的形体,可以双足站立,只是更加高大强壮,浑身覆盖着浓密的白毛。 “如果我长得那么丑,我也会把自己藏起来的。”布鲁诺边说边靠近崔斯特,打算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你确实很丑啊。”瑞吉斯说。 卓尔和矮人现在都没有时间和心情理睬半身人。越来越多的敌人从冻海来到岸边。他们的人数已达数十个,正打算包抄过来。 “我想我们需要撤退。”布鲁诺说。 崔斯特不喜欢这种想法,但看起来这是他们惟一可行的选择。他和他的朋友们拥有巨大的杀伤力,也曾经对付过许多强大的敌人。但现在一百多个这样的生物出现在他们面前。很明显,他们不是没有智力的野兽。他们的队形很有组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狡猾。 关海法出现在主人的身边,时刻准备发起攻击。 “也许我们能够吓跑他们。”崔斯特轻声对布鲁诺说,然后他命令大猫向敌群径直扑去。 一阵冰球砸向关海法,甚至直接面对黑豹的敌人也没有一个后退的。黑豹扑倒了两个敌人,但后面的敌人全部向她冲来,用沉重的大棒击打她。现在全速撤退的反而变成了关海法。 与此同时,凯蒂从丝妲柏身上跳起来。矮人牧师立刻也随之站起身,向前走去,直到瑞吉斯像凯蒂一样把她拖住。凯蒂拉开塔玛瑞,迅速扫视了一遍敌阵,撒手放箭。银箭从凯蒂左侧身躯最为庞大的一个敌人双腿之间射了过去。凯蒂并不想杀死他,只是想把他们吓走。但令人惊奇的是,那只生物并没有逃走,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同周围的敌人一样,他疯狂地向女子掷出冰球。 凯蒂俯身滚向一边,但还是被击中了好几次。其中一次甚至被打在了太阳穴上。差一点就让她失去了知觉。她跳起来飞跑了几步,来到崔斯特、布鲁诺和回来的关海法身边。 “我觉得我们应该另外找路了。”她边说边揉搓着额头上的瘀伤。 “一个真正的战士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撤退。”崔斯特表示同意,但他的眼睛仍旧在审视黑暗海面上的冰山,希望能找到魔晶塔的痕迹,确定厄图就在附近。 “有谁能说服这位该死的矮人吗?”张皇失措的瑞吉斯高声喊道。他正抱住丝妲柏的一条腿,被矮人一步一步地向敌人拖去。 与此同时,敌人已经从两翼开始包抄他们,比先前更多的冰球砸向众人。 他们必须离开了,但他们无法带走丝妲柏。除非她自己和他们走,否则她必死无疑。 ※※※※ “是你派他们出去的!”魔晶塔最高一层的房间里,厄图恼怒地向悬浮在空中的碎魔晶咆哮着。从占卜镜中,强大的贝勒看见他的海豹人奴仆挡住了崔斯特·杜垩登的路。这是厄图最不想见到的。 “你承认吗?”魔鬼的吼声越来越大。 那个狡诈的卓尔会让你陷入危险,碎魔晶的回答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我不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海豹人要听从我的指挥!”厄图发出不甘心的嚎叫。魔鬼知道,碎魔晶可以直接“听到”他无声的思想。但他现在就是要用大吼来发泄胸中的怒气。 “没关系,”片刻之后,魔鬼做出判断,“崔斯特·杜垩登并不是一个弱小的敌人。海豹人不是他和他的伙伴的对手,你阻止不了他!” 他们只是没有思想的工具。克林辛尼朋的“声音”轻松而又自信。他们是在我的指挥之下,会奋战至死。崔斯特·杜垩登已经被挡住了。 厄图并不怀疑克林辛尼朋。虽然它已经被反魔法宝石严重地削弱,但它的能量仍然足以指挥那些愚蠢的海豹人。他们有一百多个,这对于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些。他们也许会逃走,崔斯特要想跑,没有谁能追得上。但丝妲柏就死定了,布鲁诺·战锤和那个矮胖的半身人也很难逃掉。 厄图开始考虑是否要借助自己的双翼或者魔法能力直接赶往那片海滩,在那里与卓尔见面。 克林辛尼朋轻易地解读出他的想法,占卜镜中的影像立刻消失了。现在,贝勒即使想施展魔法,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哪一片海滩。他可以飞过去,而且他也还记得丝妲柏向浮冰之海前进的大致方向。但他也知道,等他到了那里,崔斯特·杜垩登很可能早已经死了。 魔鬼愤怒地瞪着碎魔晶。碎魔晶则用一连串抚慰性的思想平抑他的怒气,向他许诺以强大的力量和荣光。 这件宝物也算是心思敏锐,但它这次却没有弄清楚厄图的怨恨到底有多么深重。它不知道,这个魔鬼来到主物质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向崔斯特·杜垩登复仇。 ※※※※ “我们不能丢下丝妲柏。”凯蒂说。当然,这也是崔斯特和布鲁诺的想法。 “那就让我们进攻吧,”卓尔说,“用你的箭杀死他们。”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冰球还是在不断地向他们打来。可怜的丝妲柏不知道被打中了多少下。瑞吉斯抱头趴在地上,已经松开了矮人的腿。丝妲柏还在缓慢地前进,直到三个冰球同时击中她,把她打倒在地。 凯蒂在眨眼间就杀死了两个海豹人。然后,她追上崔斯特、布鲁诺和关海法,他们组成一道人墙,挡在了丝妲柏和瑞吉斯前面。海豹人这时已经用完了冰球,他们挥舞着大棒子,无所畏惧地冲向冒险者,发出的呼吼如同严冬的北风一样猛烈。 “这种该死的东西只有一百多嘛!”布鲁诺吆喝着举起了战斧。 “而且我们还有四个!”凯蒂呼应道。 “五个。”瑞吉斯边说边使劲站了起来。 在关海法的怒吼声中,凯蒂射出银箭,杀死了另一个海豹人。 拿起我!卡基德拼命地发出呼唤。 女子又射出一枝箭,看到敌人已经过于靠近,便放下心爱的塔玛瑞,抽出了卡基德。 崔斯特挡在她身前。双刀刚刚切开一个海豹人的喉咙,身体已经向前滚倒。在躲开第二个敌人的大棒挥击时,闪光没入了他的肚腹中。另一把弯刀向侧后砍去,划断了袭击凯蒂的敌人的脚筋。 卡基德这时也劈入了同一个敌人的颅骨,锋利的剑刃一直切到海豹人的颈部。凯蒂丝毫不敢耽搁,匆忙地抽出剑刃。刚刚站起的崔斯特不得不马上又蜷缩起身形,海豹人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挡住了所有的退路。 他们知道末日到了……但这时,他们听到数个同时响起的怒吼:“坦帕斯!” 雷加克和他的二十五名战士以势不可挡的狂猛姿态冲入了海豹人的队列。他们的大斧长刀如同收割庄稼一样切掉了一个个惊诧的海豹人的脑袋。 瑞吉斯向援军高声呼喊。但一根大棒打在他的肩膀上,几乎压出了他肺中的所有空气,把他打得双脚离地,又落回地面。三个海豹人围住他,准备最后把他杀死。 飞扑的黑影将它们冲倒在一边,黑豹关海法牙爪齐张,挡住了三个海豹人。而第四个海豹人这时又从后面溜过来,准备一举解决躺倒在地的瑞吉斯和不省人事的矮人女子。 他遇到了咆哮的布鲁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布鲁诺的斧刃。 迷迷糊糊的瑞吉斯看到布鲁诺的靴子,感到非常高兴。 现在,崔斯特和凯蒂重新靠在一起。如同这许多年来一样,从不分开,从不远离。 凯蒂用空手抓住一个海豹人的棒子,卡基德划出弧线,切断了海豹人的另一条胳膊。但令她惊惧的是,这个海豹人仍然若无其事地用身体撞向她,而凯蒂的左侧又出现了另一个敌人。年轻女子竭力抓住受伤敌人的棒子,又用剑攻向另一个敌人,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抵挡其他敌人的攻击了。 她尖叫着连续劈出卡基德。左侧的敌人倒下后,她又回剑切开了断臂敌人的喉咙。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挥下的大棒打碎自己的颅骨。 崔斯特的弯刀撑住了凯蒂头顶的一片天空。年轻女子愣了一下,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凝视过无数遍的精巧纤长的手指。她再没有半点迟疑,挥剑斩向新的敌人。崔斯特面前也有两个海豹人,不能让他受到自己的拖累。鲜血从第二个敌人的颈侧喷涌出来,而卡基德的雪刃同时又没入了他的胸膛。 海豹人倒下,但他的两个同类立刻又填补了他的位置。 布鲁诺的身上已经不知被大棒击中了多少次。但对于每次打击,他都报以更为猛烈的斧斩,让自己的身边堆满了尸体与残肢。 “六个!”当另一个海豹人的脑浆溅满了他的战斧时。他大吼了一声。但背上受到的一记重击一下子切断了他的声音。 这一下让矮人受创甚重。但布鲁诺明白,他绝不能理睬背后的疼痛。他猛一转身,平举的斧子划出一道半圆,像砍树一样砍中了偷袭他的敌人。 被卡在斧刃上的海豹人无法倒下,但他抽搐了几下,死掉了。 布鲁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咆哮声。他很高兴,关海法正在背后掩护他。 他又听见另一声吼叫,那是对野蛮人战神的呼唤。雷加克和他的战士们冲到了他们身边。现在,瑞吉斯和丝妲柏终于安全了,关海法也不用再承担守卫的责任。转而放心地冲入了敌阵。尽情施展的她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灾难。崔斯特和凯蒂身边的压力豁然减轻,他们也开始移动步伐,主动向敌人发起攻击。 仅仅几分钟之内,大部分海豹人都已经死亡,剩下的几个也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虽然克林辛尼朋的威力尤在,但他们已经爬不起来了。 丝妲柏已经略有恢复,又站起身,开始了雷打不动的行进。 崔斯特跪在地上,正在努力平抑自己的呼吸。他向雷加克打了个手势,野蛮人立刻命令他的两个最强壮的同伴将矮人牧师抬离地面。丝妲柏没有作任何抵抗,只是徒劳地摆动着两只脚。 崔斯特和雷加克互相对视,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但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就赶走了他们的欣喜。 “叛徒!”伯克斯加咆哮着,带领五十余名战士包围了他们。 “事情越来越妙了。”凯蒂冷笑着说。 “你知道那条法律,雷加克!”伯克斯加大声地恫吓,“但你却违犯了它!” “让布鲁诺和他的同伴们去死吗?”雷加克毫无畏惧地质疑新的野蛮人首领。在冒险者看来,新的战斗一触即发。“我永远也不会遵从这样的命令。”雷加克坚定地说。跟随他的战士们有许多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伤,但他们没有一个表现出丝毫的畏缩。 “我们之中有一些人没有忘记布鲁诺、凯蒂、崔斯特和所有这些人给予我们的友谊。”另一位老者说道。 “我们之中也有一些人没有忘记布鲁诺和十镇向我们发动的战争。”伯克斯加大声反驳。他手下的战士们纷纷出言附和。 “我听够了。”凯蒂轻声说道。还没等崔斯特阻止她,她已经站到了那个傲慢的野蛮人面前。 “你的话大错特错了。”凯蒂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说。 野蛮人领袖背后传来一阵阵愤怒的喊声,他的手下要求他立刻打倒这个女人。但伯克斯加明智地没有采取行动。他在坚石镇的一场一对一的角斗中,已经领教过凯蒂的强大,那次他败得很惨。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凯蒂的背后是崔斯特和布鲁诺。他们都是这个野蛮人不想去面对的强者。伯克斯加明白,如果他动了凯蒂一根指头,那么惟一不让卓尔游侠攻击他的原因就是布鲁诺会亲手要他的命。 “我曾经尊敬过你,”凯蒂继续说道。她的这句话让伯克斯加吃了一惊。“你是沃夫加之后的一位公正的领袖。”她诚心诚意地说,“如果不是你的行动和智慧,野蛮人就要迷失在坚石镇了。” “我们不属于那里!”伯克斯加立刻回应道。 “是的,”凯蒂话锋一转,又打在了伯克斯加的痛处,“你回到冰风谷和你们的神明身边是对的;但你重新树起了旧日的敌人,这就是错的。你忘记了我的父亲和崔斯特是怎样的人了吗?” “都是屠杀我的同胞的凶手。” “只有当你的同胞们进行杀戮的时候,他们才会和你们战斗。”凯蒂毫不退让地说,“他们不是懦夫。他同样会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同胞!你是嫉妒他们比你更厉害吗?” 伯克斯加的呼吸变得急促。崔斯特看出了他的恼怒,便走到了凯蒂的身边。他听了刚才的对话,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知道你过去都做了些什么。”卓尔的话在伯克斯加耳中听来无疑是一种指控。 “为了能够控制住统一的部落,你不得不打击逝者的名誉。但我警告你,为了冰风谷的利益,不要再沉迷于你那些半真半假的幻想了。伯克斯加之名将传诵于秘银厅、银月城、长鞍镇、奈斯姆,甚至十镇和矮人矿坑也会尊敬你,你在堡民谷的功绩将不会被遗忘。但你似乎宁愿忘记你的盟友和布鲁诺的族人对你们的善行。看看雷加克,我们终生都会对他敬爱有加。作出决定吧,伯克斯加,怎样做才会对你和你的人民更好。” 伯克斯加一言未发,凯蒂和崔斯特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虽然他经常会因为冲动而失去理智,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已经转头去看雷加克,以及坚定地站在这位老人身后的战士们。他们身上有伤,人数又处于劣势,但他们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对于这个野蛮人大汉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崔斯特和凯蒂都没有否认他的领袖位置。他们愿意和他打交道,而且凯蒂甚至还拿他和沃夫加相提并论! “就让那把锤子留在布鲁诺那里吧,那是它应待的地方。”凯蒂仿佛能够读出沃夫加的每一个想法。“你的剑现在已经成为了你的部落的象征。只要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它的传奇将比肩于艾吉斯之牙。” 这样的前景是伯克斯加无法忽视的。他明显放松了下来,他的战士们也垂下了手中的武器。崔斯特知道,他们刚刚度过了一道难关。 “你做得对。”伯克斯加大声对雷加克说。在场的人们还从没有听过这位骄傲的野蛮人能够如此向另一个人道歉。 “而你否认我们和布鲁诺的友谊则是错误的。”雷加克回应道。崔斯特和凯蒂又紧张起来。他们害怕雷加克的话有些太过严厉了。 但伯克斯加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他没有表示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和我们回去吧。”他对雷加克说。 雷加克看了看崔斯特和布鲁诺。他知道,他们仍然需要他的帮助。而丝妲柏也全靠他的人抱在空中,才没有继续走下去。 伯克斯加顺着雷加克的视线望向布鲁诺,然后又越过矮人,看着不远处的海岸。“你们要去浮冰之海?” 布鲁诺沮丧地瞥了丝妲柏一眼。“应该是这样。” “我们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伯克斯加直截了当地说,“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们的祖先立下的规矩。任何部落成员都不得进入那片浮冰之地。” 雷加克只得点头表示同意。这确实是他们祖先的规矩。在野蛮人早期的历史中,不断向外探索的野蛮人祖先有很多死在了这片浮冰之地,而野蛮人部族却没有任何收获。在野蛮人的印象中,那里只有白熊和巨鲸。 “我们不会要求你们去那里的,”崔斯特立刻说道。他的伙伴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惊奇。他们即将和一个贝勒以及他的魔鬼奴仆们展开战斗,一支强大的野蛮人部队必然会成为他们不可多得的助力!但崔斯特知道,伯克斯加不会违背祖先的约束,雷加克和这位领袖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已经开始恢复,他不想让他们之间再度产生裂痕。虽然在刚才的一战中,雷加克的战士们还没有一个阵亡,但崔斯特并不能保证他们全都能平安地躲过厄图的魔爪。崔斯特·杜垩登自觉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他而流尽了鲜血,他不能让无辜的人再被卷入他自己的战斗。他宁愿一对一地和厄图决斗。但他知道,厄图不会孤身面对他;而他也无法拒绝自己最亲密朋友的帮助。 “但你也承认你们至少欠布鲁诺的人情。”凯蒂禁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伯克斯加仍然没有回答。不过他的沉默已经让凯蒂很满意了。 伙伴们尽量处理了他们的伤口,向野蛮人致谢并道过再会。雷加克的战士将丝妲柏放在地上。她又开始稳步前进,后面跟着脚步沉重的伙伴们。 麋鹿部落的成员们开始了回家的旅程。伯克斯加和雷加克并肩走在最前面。 ※※※※ 一段时间以后,奇斯塔来到这里,只看到下午阳光中的海滩上堆积着百余具海豹人的尸体。经验丰富的年轻人很快就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很明显,父亲率领的野蛮人曾在这里与布鲁诺他们并肩战斗。为数众多的不同脚印还告诉奇斯塔,有另一队野蛮人也出现在这里,那应该是伯克斯加率领的野蛮人。 奇斯塔向南方望去,暗自思忖父亲是不是已经被作为囚犯带回了营地。但他还是跟着另一串足印继续向北方走去。那是两个矮人、一个卓尔、一位女子、一个半身人和一只豹子的足印。 年轻的野蛮人手握艾吉斯之牙,走过了最后一段海滩,踏上大块的浮冰。他知道,自己已经打破了祖先的规矩,但他对此并没有考虑很多。在他的思想里,在他的心中,沃夫加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六章 毫不惊奇 
蟹魔的神经还算坚强,总算在情绪激动的厄图面前还能保持冷静。 “崔斯特·杜垩登和他的朋友们已经通过了海豹人的阻挡。”毕兹马特又说了一遍,“所有海豹人或者死亡,或者受到重创。” “你看见了?”厄图已经是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强大的贝勒不停地重复着握拳、开掌的动作。 “我见到了,”毕兹马特毫不迟疑地回答。不过蟹魔还是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海豹人没有挡住他们,甚至没有让他们滞留多少时间。你选择的敌人确实很强大。” “那个矮人呢?”厄图问道。他的挫败感很快又转为焦急地期盼。在提出问题的同时,贝勒还轻叩着那枚紫色宝石的戒指。 “仍然在带领他们。”毕兹马特阴险地一笑。看见纯粹的恶意让厄图的双眼重新放出光芒,蟹魔不觉也有些兴奋。 贝勒大吼一声,振翼飞进了魔晶塔的第二层。他迅速向顶层爬去,急切地渴望着要将克林辛尼朋的失败告诉它。 “厄图让我们有了一批值得注意的敌人。”望着贝勒离去的地方,毕兹马特喃喃自语。 塔中最低层的另一个塔那魔——一位拥有六只手臂的女子盘卷着下半身的蟒蛇躯体,冷笑了两声。在主物质界的凡间生灵中,他们不可能遇到敌人。 在他的臣仆上方,厄图爬进了塔顶的小屋中。一进门,他首先扑向狭小的窗口,想看看那支小队伍是不是已经靠近了他们。厄图想让克林辛尼朋大吃一惊。但魔鬼的兴奋感已经将他的思想暴露给了有心灵感知力的宝物。 你的危险还没有消失,碎魔晶警告他。 厄图从窗口转回身,发出一阵犬吠般的笑声。 你绝不能失败,宝物继续传来思想脉动,如果你和你的奴仆被击败了,我也将被击败,他们会把我交给懂得我的…… 厄图在笑声中挡住了一切心灵传输。 “我以前遇到过像崔斯特·杜垩登这样的家伙,”强大的贝勒恨恨地说,“在我放他去死以前,他将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悲哀和痛苦!他将看见他所爱的人,曾经与他结伴而行的人,还有那个被我囚禁的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魔鬼愤怒地望向窗外,“你树立了一个什么样的敌人啊,愚蠢的卓尔!到我这里来吧,让我满足复仇的欲望,同时给你应得的惩罚!” 厄图说完,一脚踢开仍然被扔在地上的装反魔法宝石的结界匣,随后便转身打算离开。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很快就会和崔斯特以及他的伙伴们相遇,其中也包括那个被他囚禁灵魂的牧师。如果丝妲柏被困在宝石中的灵魂和自己的躯体相遇,她很可能会找到方法脱离囚禁,返回身体。 厄图将戒指脱下,在克林辛尼朋前面晃了两晃。“这里就是那个矮人牧师的灵魂。用你的力量支配她,随便让她做些什么好了。” 厄图把戒指放在地上,然后冲出屋子,回到他的臣仆中间,准备迎接崔斯特·杜垩登的到来。 克林辛尼朋敏锐地感到了这个塔那魔的愤怒和纯粹的邪恶。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确实冲破了海豹人的阻拦,但那些海豹人怎么可能和厄图相比呢? 而且,碎魔晶知道,海豹人只是厄图最弱小的奴隶。 克林辛尼朋感到满意和安全。对于这件邪恶的宝物来说,利用丝妲柏对付那些冒险者的想法实在令它非常高兴。 ※※※※ 丝妲柏继续在满是裂痕的浮冰上一步不停地前进着,不过她至少还知道跳过狭窄的冰缝。很多时候,她会一脚踩进刺骨的冰水中,又若无其事地拖出脚继续向前走。 崔斯特懂得这种冰水的危险。他不止一次想捉住丝妲柏,脱下她的鞋子,把她的脚裹进干燥温暖的毯子里。但卓尔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知道,如果被冻僵的脚趾真是他们最大的麻烦,那他们的状况一定比他所希望的还要好得多。现在,对于丝妲柏,对于所有同伴来说,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找到厄图,尽快度过眼前的困境。 卓尔将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感觉着黑玛瑙雕像细腻的纹理。他在与海豹人战后不久就把关海法送回了家乡,让大猫在下一场战斗前尽量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现在,审视着周围这片陌生的地区,卓尔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明智。 这片地方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四周到处都耸立着白色的冰牙,最高的可达四十尺。剩下的只有白得刺眼的冰原和偶尔出现的锯齿状的黑色沟堑。 他们离开海岸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现在正逐步深入到冻海内部。这时,天气开始恶化。充满恶意的黑云在天空聚集。风刮得更紧、更冷了。他们仍在艰难地前进,从一座冰山的斜坡爬上去。又从另一边的斜坡滑下来。他们来到了一处有更多黑色水面和更少的浮冰的地区。在这里,他们第一次看见了他们的目标。在遥远的西北方,水晶高塔比它脚下的冰山闪耀出更加夺目的光芒。虽然太阳已经被乌云遮避,但水晶塔自己发出的光亮还是让人感到刺眼。这无疑是魔晶塔,它绝非凡间的建筑。虽然它和周围的冰山同为白色透明体,但在荒凉、冷硬的冰山中,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特异突出。 布鲁诺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的高塔和脚下的海面,然后摇了摇头。“水面太多了。”说着,他转向西方,“应该从这个方向过去。” 矮人的话看来是对的。他们前进的大致方向是北方,但西方的浮冰看起来更牢固一些。 不过他们的路线并不能由他们自己决定。丝妲柏显然还是在向北方前进,她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宽阔的水面。 在这片超自然和陌生的环境里,视觉往往会受到欺骗。一道细长的冰桥跨过了那片水面,为他们提供了一条通向魔晶塔的更直接的路线。他们跨过冰桥之后,来到了一片冰山林立的地区,魔晶塔就在距他们四分之一里的地方。 崔斯特再一次召唤出关海法。布鲁诺推倒丝妲柏,坐到了她身上,把她的脚用毯子擦干。凯蒂爬上附近最高的一座冰峰,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魔晶塔位于一座巨大的冰山上,三十尺高的冰峰峰顶正挡在它前方。凯蒂猜测他和同伴们从西南方爬上那座冰山,那里有一条十几尺宽的冰道。从魔晶塔西方的另一座冰山大概可以跳到那座冰山上。除此以外,魔鬼要塞所在冰山的其他地方都被海面隔离了。 凯蒂又发现了另一个特殊的地方:正对魔晶塔的冰山南面有一个洞穴入口。这个洞口差不多有一个人的高度,洞外是一片宽广平坦的冰面,看上去像是一片很合适的战场。再次进行确定之后,女子滑下冰峰,向朋友们报告了她所见到的一切。 “等我们走完最后一段路,厄图的手下就会来和我们碰面了,”崔斯特推测。凯蒂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们要一直杀到洞口,而洞里还会有更残酷的战斗。”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布鲁诺嘟囔了一声,“我该死的脚都开始冷了!” 凯蒂看着崔斯特,仿佛还想听听他的意见,他们的路线还存在很多问题。也许凯蒂、崔斯特和关海法能从那座冰山上跳过去,但身穿重甲的布鲁诺和肥胖的瑞吉斯都只能掉到下面的海里去。而如果他们过去了,谁知道丝妲柏又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我对作战不在行。”瑞吉斯平静地说。 “这从没有妨碍过你去什么地方!”布鲁诺误解了半身人的意思,大声冲他吼道,“你就是想坐在这……” 崔斯特伸手阻止了矮人,他猜测这个多有智谋的半身人一定是想出了什么有用的点子。 “如果关海法背我跳过那片水面,我也许可以偷偷溜进塔里。”半身人向大家解释。 同伴们的表情都变得开朗起来,他们逐渐明白了瑞吉斯的意思。 “我曾经进过魔晶塔,”瑞吉斯继续说道,“我知道塔里的路径,还有该如何击败碎魔晶。”他向崔斯特点点头。瑞吉斯曾经和崔斯特在布林·山德的北方平原击败了阿卡·凯色的魔晶塔。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崔斯特提醒他。 “是的,”布鲁诺也表示赞同,“总比闯进一座塔那魔巢穴要好。” 这句话让伙伴们笑了。但即使是笑声,也显露出大家紧张的心情。 “让丝妲柏起来吧。”崔斯特对布鲁诺说,“她会带我们走进厄图设计好的圈套里。而你,”他看着半身人,“愿格瓦隆·万德斯多——梅莉凯的仆人和游侠的守护者与你同在。关海法会带你越过那道水面。请明白,我的朋友,如果你失败了,而克林辛尼朋原封未动,厄图将更加强大!” 瑞吉斯坚定地点点头,使劲摁了摁关海法的后颈。随后,他们就离开大家,一路上想着该如何行动才能更加快速和隐密地向魔晶塔靠过去。他和大猫很快就离开了伙伴们的视线。前往魔晶塔的道路崎岖不平。全靠关海法,他们才能够顺利前进。黑豹用爪子牢牢抓住冰面,攀住能找到的所有窟窿。瑞吉斯只有抓住关海法,才能前进。 他们在爬过一座冰锥时差点遇到灭顶之灾。关海法的爪子扣在冰面里,但瑞吉斯绊了一下,立刻就向冰锥底部黑色的海水里滑了下去。他的冲力让关海法无法抓牢冰面,一人一兽同时向下滑去。瑞吉斯惊叫了一声,闭上眼睛等待被刺骨的冷水淹没。 关海法在离海面只有几寸的地方重新固定住身体。 浑身瘀伤,仍然在打哆嗦的两个伙伴慢慢爬上冰锥,继续赶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以此驱赶心中的恐惧。 ※※※※ 当伙伴们穿过最后一片开阔的冰面,向魔晶塔所在的冰山进发时,他们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他们,马上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崔斯特走在丝妲柏身边,布鲁诺和凯蒂跑在前面。 厄图的奴仆们正在等待冒险者,他们都蜷伏在洞穴的入口处和那道冰崖后面。贝勒和克林辛尼朋都在观察着接近的冒险者们。 碎魔晶认为贝勒是一个傻瓜,竟然会冒这么大的险,而又得不到什么收益。它通过紫色戒指和丝妲柏发生联系,又通过这个被囚禁者的双眼知晓了敌人的确切位置。 突然间,魔晶塔的顶端闪耀起一阵红光,让灰色的天幕上出现了一片红雾。 凯蒂向崔斯特呼唤了一声,布鲁诺抓住年轻女子的胳膊,拽着她向前方加速跑去。 崔斯特想拦住丝妲柏,但一下子就被撞到了一边。他向前方掠去,又猝然停下脚步。魔晶塔顶射下一道火线,瞬间便在卓尔面前的冰面上划开一道裂痕。 厚重的蒸汽淹没了惊骇的游侠和他周围的地区,但他不能就这样呆立着不动。于是,他用全部力气向前飞跃而去。 卓尔的运气很不错,第二道火线掠过矮人牧师的头顶,落在她背后的冰面上。强力的火焰冲击溅起一些被打碎的冰块。让雾气更加浓厚。被两次切出裂痕的冰块脱离了冰原主体,形成一块十余尺见方的浮冰,旋转着向东南方漂去。 丝妲柏无路可走,便立定在原地,双眼仍然毫无反应。 剩下的三位朋友已经跑上了冰山。 “左边!”凯蒂看见一只生物从山脊对面爬过来,冲向他们。看见这只深渊魔域中的生物,凯蒂感到一阵窒息。他的名字叫做亡魂,是主物质界不幸的死者灵魂陷入深渊魔域后形成的怪物。他的皮肤苍白,肿胀的身躯上不断有黏稠的液体泄出,背后也长着一双松弛的翅膀,还有许多只细腿附生在身体两侧。他有三尺高,和瑞吉斯差不多,但他挥舞着长而锋利的爪子,沾满黏液的牙齿从双唇间突刺出来。 凯蒂用一枝银箭解决掉他,但又有一群同样的怪物向他们冲来。 “左边!”女子又喊了一声。但崔斯特和布鲁诺已经无暇顾及她的呼喊了。 更多的亡魂从洞口处爬出来,距离冒险者们已经不到三十尺。又有两只介于苍蝇和人形之间的怪物飞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布鲁诺一斧劈开了离他最近的一只怪物。但怪物并没有老实地死去,而是爆出一团酸雾,腐蚀着矮人的皮肤和肺脏。 “该死的黏液怪。”红胡子矮人语音低哑地说道。但他并没有就此退缩,连续剁烂了两只怪物,使他周围的空气里充满了酸雾。 崔斯特每砍死一只亡魂就迅速跑开,怪物的毒雾根本无法触及他的身体。他杀死了不少亡魂,接着又趴倒在地,避开了空中怪物的袭击。这种怪物的名字叫做喀嘶魔。 等到卓尔恢复站姿的时候,一群亡魂已经包围了他,拼命想用肮脏的长爪子抓到他。 凯蒂一看到那两只飞行的怪物就开始感到恶心。她刚刚射死了近十只亡魂,现在则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些飞虫身上。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在奔跑中射出一箭。看见一只喀嘶魔带着银箭掉落在地上,女子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安慰。 而另一只喀嘶魔则消失了,一团魔鬼法术造成的光芒让他溶化在空气里。 他无声地出现在凯蒂的身后。 ※※※※ 瑞吉斯和关海法看见了那两道白热的火线,也听见了随后爆发的战斗。他们尽力提高前进的速度,但糟糕的地形为他们制造了许多困难。 半身人又一次险些跌下冰原。幸好关海法叼住他,把他甩到了冰面上。摔倒的朋友就难受多了。 ※※※※ “注意身后!”布鲁诺吼叫着冲出亡魂群。一只亡魂将爪子打在他的颈后,但他根本没有在意。 矮人的精力都集中在凯蒂的背后。虽然他看到了那只喀嘶魔,却无法及时赶到那里。现在那只刚刚被射中的喀嘶魔出现在他面前,正站在他和女儿中间。 这真不是个好位置。 凯蒂转过身。正好迎上喀嘶魔的攻击。她一闪身,肩膀被击中。年轻女子顺势后倒,连翻了两个筋斗才再次站起来。 布鲁诺的战斧全力劈在另一只喀嘶魔的后背上,将他第二次击倒在地。生命力坚韧的魔物再次试图站起,但矮人的斧头不停地落下,一直将他砸进了冰面,让白色的冰面上出现了一片黄绿的浆液。 而刚才抓到矮人的那只亡魂仍然攀附在狂暴的矮人背后,不断抓扯和撕咬矮人的皮肉。正当它要发出真正凶狠的攻击时,卓尔弯刀将它带离了矮人的身体,而另一把弯刀紧接着就将它一挥两段。 剩下的那只喀嘶魔又升起到空中,凯蒂举弓瞄准,但喀嘶魔已经明白了凯蒂想干什么。他迅速飞过山脊,转到了冰山的背后。 凯蒂放低弓箭,将从山脊上刚刚爬过来的二十多只亡魂一一射爆。 这时布鲁诺的斧下已经没有了喀嘶魔,只剩下用喀嘶魔的肉浆涂抹出的一副恶心图画。 崔斯特拖起矮人,让他看清楚周围的情况。针对凯蒂的威胁已经消失了,但他们也失去了机动空间,黏软的亡魂正在重新组织起来。 两位经验丰富的朋友同时向凯蒂那里望去,确定她那一边已经没危险后,就肩并肩地冲向另一边的低级塔那魔。 崔斯特借助一双致命的弯刀和快捷的速度掠入敌阵,穿行于利爪的丛林中,在几秒钟之内就在敌群中爆出了六团酸雾。狂暴如火的卓尔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敌人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他很惊诧于自己劈出的一刀竟然被敌人挡住了,而且撞击弯刀的声音不是一下,而是三下。 他周围敌人的数量减少了,那些低级魔鬼们纷纷俯首向后退去,只剩下正面朝向崔斯特的六臂魔怪。 凯蒂看见了崔斯特的对手,知道崔斯特陷入了困境。她冲向右侧的海岸线,想找一个好的射击角度。她并没有注意到,呆滞的丝妲柏正随着现在距离冰山大约四十尺的浮冰一同漂流。她受伤的肩膀仍然在不断喷涌着鲜血。喀嘶魔的那一击相当严重,但她没有机会止血包扎。 女子单膝跪下。要瞄准正在和崔斯特杀成一团的六臂塔那魔是非常困难的。但凯蒂知道,崔斯特想让她射出这一箭,他需要她的这一箭。凯蒂抬起塔玛瑞,手指扣住了箭羽后面的弓弦。 “卓尔自己不能战斗么?”女子背后传来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我们必须谈一谈这件事。”是那个蟹魔——毕兹马特。 凯蒂向前蹿去,同时双手前伸,护住已经扣好的弓箭。随后,她拧转腰身,在没有满弓的情况下就射出了银箭。肩膀上一道血流喷出,痛苦扭曲了女子的面庞。而蟹魔看见一道银光从自己的大腿之间射过,惊奇的表情立刻就被愤怒所代替。 凯蒂吓了一跳,那枝箭径直射出海岸,一直射到丝妲柏所在的浮冰上,从距离她仅几尺的地方飞了过去。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观察那枝已经射出的箭上。十二尺高的蟹魔已经怒不可遏。他正挥动一只巨大的钳子,向凯蒂钳来。 这只巨型螯钳可以轻易地将凯蒂的纤腰夹为两段。 凯蒂以极为流畅的动作挂起塔玛瑞,抽出卡基德。随即一声呼喝,同时身体倒向一边,反手挥出卡基德。因为动作迅速,剑上并没有凝聚多少力量。她只是希望能让卡基德暂时抵挡一下戳来的钳子。 锋利的卡基德,它切入了两只钳臂中间的凹口,切穿了甲壳、血肉、肌腱,一直向里切了过去。 “真怕你忘了我!”有自我意识的神剑对凯蒂说。 “永远也不会。”女子坚定地回答。 毕兹马特一声嚎叫,将残损的钳子继续向外挥出。剩下的一只钳臂击中了凯蒂,将她打倒在地。接着,蟹魔抬起一只脚,想踩碎凯蒂的头骨。 卡基德向上急挑,迫使魔鬼停止了攻击。但即使这样,魔鬼的脚上仍然被削掉了一根脚趾。 蟹魔再一次发出怒气冲天的嚎叫。毕兹马特单腿后跃;凯蒂站起来,准备迎接下一轮攻击。 随之而来的攻击并没有采取女子所预料的形式。毕兹马特喜爱玩弄凡间生灵,特别是人类。他习惯于折磨这些弱小的生物,最后再将他们的肢体一点一点地撕碎。但面前的这个人似乎非常难对付。受伤的毕兹马特做出了决定,开始凝聚自己的魔法力量。 凯蒂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好像跌滑了一下。她竭力恢复站姿,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站在冰上,而是飞到了空中。 “你这个狡猾的狗脸东西!”凯蒂咒骂着。 毕兹马特晃动手掌,凯蒂一直升到了距离地面十尺的地方,然后向开阔的水面飘去。女子恼怒地高喝着,她知道魔鬼想要干什么。为了自救,她反手擎住卡基德,向丝妲柏所在的浮冰掷去。卡基德插入矮人牧师脚边的冰面,直没至柄。 凯蒂没有再看自己的佩剑,她在慌乱中竭力恢复了平衡举起弓箭。但毕兹马特只是冷笑了一声,放开了对她的魇法束缚。 凯蒂落进冰冷的海水中,她很快就感到自己无法呼吸,脚趾也麻木了。 “丝妲柏!”凯蒂冲矮人高喊。卡基德也向矮人牧师发出呼唤,它用心灵传输的方式要求矮人将它拔起来。但丝妲柏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对面前危机的状况毫无反应。 布鲁诺知道凯蒂发生了什么事。矮人看见她升到了空中,也听到了她落水和呼喊丝妲柏的声音。父亲的本能要求他立刻离开战斗,跳进水里去搭救他心爱的女儿。但他知道,这是一种莽撞的行为。这样做,不仅会要了他的命(和凯蒂相比,这倒并不是很重要),而且也救不出女儿。布鲁诺能为凯蒂做的惟一一件事只有尽快赢得这场战斗。所以,矮人开始更加疯狂地劈砍身边的亡魂。每一斧砍下去,都会有一只亡魂被分为两段,痛苦的嘶叫从未停止过。布鲁诺以令人惊诧的速度在亡魂群里来回冲击,他的身边充满了一团团的黄色气体。 一团突然爆出的火焰阻止了布鲁诺的突进。矮人在咆哮声中倒在地上,眩晕了半晌,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他猛烈地摇着头,在毕兹马特开始对他正式发起攻击的时候恢复了知觉。巨大的魔鬼用右钳的残肢打中了布鲁诺的头部,他的左钳则迅速伸向布鲁诺的喉头。 崔斯特看见了布鲁诺和凯蒂发生的所有事情。卓尔竭力不让内疚之心在这时侵入他的思想。很久以前,崔斯特·杜垩登就已经了解到,他不能为这个世界所有的哀伤负责,他的朋友们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崔斯特现在感到的只有愤怒,纯粹而简单。这种感情的刺激让他的血流速度一再加快,将他的战技水平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但一个战士怎么能抵挡同时从六个方向袭来的武器呢? 闪光滑过左侧三点,随即回转向右,接连挡住四次剑斩。另一把弯刀因为渴望火焰魔鬼的血食而发出阵阵脉动,但在闪光完成防御的同时,也只能垂立于卓尔面前,挡住另外两剑的攻击。闪光返回,上封下拦。随后卓尔凭本能全力跳起,而蛇身怪的绿色鳞尾正扫过他的下方。 崔斯特跃起时稍微前倾,落地时正好处于蛇身怪的六条长臂之间。他的双刀立刻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虽然蛇身怪的六把长剑都被挡在外围,但她根本不必进行防御。只在眨眼之间,蛇身怪的躯体在崔斯特面前消失,立刻又出现在他身后。 崔斯特知道这种魔鬼应有的反应。目标一消失,他就向前一个翻滚,迅速站起、转身。嗜杀魔鬼的弯刀挥向一边,砍爆了一只过于靠近的亡魂,但他无法确认自己的战果。快捷的双足已将他带回到蛇身怪身边。 八道锋刃重新交汇在一起,仿佛死亡之风中的嗜血森林,而连成一片的金属激响则是风过林间的啸鸣。 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崔斯特第一次攻击奏效。闪光劈在蛇身怪六个肩膀中的一个上面,废去了她的一只手臂。 剩下的五把剑以更为猛烈的气势杀向卓尔,迫使他不得不后退。 ※※※※ 瑞吉斯和关海法终于爬到了两座冰山最为接近的地方。对于心惊胆战的瑞吉斯来说,这样的跳跃真好像是自杀。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似乎并不孤单,已经有很多恶心的亡魂先他们一步聚集在对面的冰山上。 如果按照瑞吉斯的设想,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找到他的朋友们。或者,如果他们已经牺牲了,就赶紧跑回苔原去,一直跑进矮人矿坑。身后跟随着一支矮人军队(或者跟随在一支矮人军队身后),再回到这里。这个想法在半身人的脑子里酝酿了很久,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瑞吉斯牢牢地抓住关海法,他知道,这只意志坚决的黑豹甚至没有要放慢行动速度的意思。大猫一纵身就向对面跳去,瑞吉斯只好更加拼命地抓紧了她背上的皮毛。他们越过黑色的水面,沉重地摔在冰面上,吓跑了落地处的一群亡魂。牢记自己任务的关海法并没有和这些可怕的生物纠缠,而是迅速地向魔晶塔跑去。瑞吉斯仍然伏在她的背上,一路上不断发出害怕的尖叫。关海法左蹿右跳,不断躲过拦路的亡魂,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伙伴已经跑过了山脊,进入一处空旷的小山谷里。魔晶塔的塔基就在他们旁边。那些愚蠢的亡魂甚至都没有弄明白刚才擦身而过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他们也没有遭到追击。 “我一定是疯了。”瑞吉斯看着这座水晶高塔,悄声地喃喃自语。当阿卡·凯色入侵冰风谷的时候,半身人就曾经被囚禁在这里。阿卡·凯色虽然是一个魔法师,但他终究属于人类,而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是一只魔鬼,一个强大的贝勒魔族! 瑞吉斯在这座四面高塔上看不到任何的门,他也知道这座塔是没有门的。这是魔晶塔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无论它出现在什么层界,除了碎魔晶的拥有者以外,该层界的生物都无法看见它的入口。瑞吉斯看不见那道门,但关海法可以看见,因为她是属于星界的生物。 瑞吉斯趴在关海法的背上犹豫了一会儿。“这里有卫兵。”他对关海法说。他记起了上一座魔晶塔里的那些巨人和巨魔,心中寻思着厄图会在这座塔里放上些什么东西。 他们说话的时候,两个伙伴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他们抬起头,瑞吉斯差点昏了过去,一只喀嘶魔正向他们俯冲下来。 ※※※※ 布鲁诺没有在意头上受到的打击,他用斧头挡住了伸向自己喉咙的钳子后,就试图发起反攻;当发觉情况不利时,他又明智地开始撤退。 “大东西就容易挨打。”布鲁诺吼了一声,又正了正独角战盔,然后挥斧砸开两只冲过来的亡魂,咆哮着向毕兹马特冲去。 四条手臂的蟹魔用半只钳子和两只拳头迎接冲来的矮人。布鲁诺砍出一斧,却被打回两拳。头晕目眩的矮人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魔鬼完整的左钳再次伸向他的脖子。 一道银光擦过矮人,穿人魔鬼宽阔的胸膛,打得毕兹马特连退了几步。 射箭的是凯蒂。她仍然泡在水里,但她的上半身已经脱离了海水。这使她可以摘下塔玛瑞,射出一箭。她射中了…… 布鲁诺不明白她怎么可能升到那么高的地方,后来矮人才看清楚,凯蒂踩在了一块没在水里的冰基上。站在水中的她此时又凶狠地射出一箭。 毕兹马特嚎叫一声,再退一步。 凯蒂发出一声愉悦的呼吼。她为能向这只魔鬼复仇而感到兴奋,更为能帮助父亲而高兴。但她不能否认,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她的肩膀仍然血流不止,她能够持续作战的时间显然已经非常有限。冰冷黑暗的海水包围着她。仿佛一只恶毒的巨兽,不断地吸食着她的精力,并迫不及待地要彻底吞噬她。 她的第三击错失了目标,但毕兹马特还是吓得伏低了身体。但他发现,这个动作实际上是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布鲁诺劈来的斧子下面。 猛烈的斧击将毕兹马特砸倒在地。魔鬼能感觉到布鲁诺从他的脑壳上拔起斧刃的动作,接着头上又是一记重击。一道银光落在他身边,炸开了前来支援的亡魂。厄图在哪里?第三击落下,世界开始旋转,变得黑暗。毕兹马特的灵魂进入了返回深渊魔域的走廊,他将在那里经历一百年的放逐。 被驱逐的蟹魔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团黑烟。布鲁诺从这团烟雾中走出来,开始迅速削减周围亡魂的数量。并向崔斯特靠近。他实际上还无法看见卓尔,但他能听见刀剑的连串鸣响。 他不时会回头看一眼凯蒂。逐渐地,他的心里重新充满了希望。他的女儿正趟水向丝妲柏所在的浮冰走去。 “动一动啊,牧师,”布鲁诺用力地低声说道,“找到你的神,拯救我的女儿!” 当凯蒂向她靠近的时候,丝妲柏仍然没有动作。而片刻之后,女子和他的父亲就注意到另一个巨大的形体正迅速而优雅地越过冰面,向战场靠近。 ※※※※ 洞穴入口处,刚刚赶到的厄图正在享受眼前的杀戮。毕兹马特的被驱逐并没有让魔鬼感到有什么损失,他也不在乎那些喀嘶魔和亡魂。即便是对于蛇身怪,魔鬼也只是怕他杀死了那个卓尔。这些将军和士兵都是可以更换的,而且很容易更换。没有任何魔鬼愿意待在深渊魔域。 所以,冒险者们在洞外开阔地上暂时性的胜利并未引起厄图的任何担心。那个女人已经无法继续参与进攻,矮人也受伤了。虽然崔斯特·杜垩登依然斗志未消,但他至少会感到疲惫。等到他进入洞穴的时候。他将只剩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凡间生物能够单独对抗强大的贝勒,即使是卓尔精灵也不行。 魔鬼面带微笑观赏着仍在继续的战斗。只有蛇身怪占据了太大的优势,他才会插手。 ※※※※ 克林辛尼朋也在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着这场战斗。碎魔晶最为关注的自然是敌人是否会靠近魔晶塔的入口。与厄图不同,这件宝物希望这场战斗尽快结束,最好能在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接近洞口前就毁灭他们。克林辛尼朋很希望能再射出一道火线,战斗中的卓尔是一个非常容易瞄准的目标。但反魔法宝石对它造成的伤害严重削弱了它的能量,克林辛尼朋只能希望这样的伤害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现在…… 邪恶的宝物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参与战斗的方法,它向被囚禁在紫色宝石中的矮人牧师灵魂发出了心灵指令。 在浮冰上,丝妲柏终于开始移动。不明就里的凯蒂看到牧师向她靠近,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微笑。 ※※※※ 在深渊魔域永无止境的战斗中,蛇身怪这种魔鬼以超群的战术计谋而出名,其他的魔鬼往往称她们“将军”。但崔斯特很快就发现,这种长有六只肢体的生物并不具备同样强大的运动神经。蛇身怪的攻击路线实际上非常单一,只因为每次都是六把剑同时袭来,所以往往会让一般的敌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但这样的障眼法瞒不过卓尔,虽然他的双臂在无数次抵挡之后感到酸痛难当,但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又是同一套过程,双刀挡开六把剑,跳过扫地一条尾。 魔鬼在原地消失,崔斯特按照常例应该转身。他知道蛇身怪会预料到他的动作,所以他径直向前冲去。当蛇身怪再次出现在原地的时候,双刀在她的左胸上开了一个可怕的口子。 “哦,我的儿子,”蛇身怪向后倒去,嘴里却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让崔斯特停顿了一下,但他仍然保持了时刻准备进攻的状态,又反手两刀,切开了两个靠近的亡魂。 “哦,我的儿子,”魔鬼又说了一遍。卓尔非常熟悉这个嗓音。“你无法看到真相么?”他的敌人继续说道。 崔斯特倒吸了口凉气。他竭力不去看魔鬼身上那两道鲜血喷溅的可怕伤口,因为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扎克纳梵。”对面的生物说道,“这是厄图的诡计,他强迫我和你战斗……就如同玛烈丝主母的缚灵秘法一样!” 这句话深刻地震撼了崔斯特的内心。他立定在原地,膝盖不住颤抖,眼看着对面生物的体形渐渐发生改变。从六只手臂的蛇身怪变成了一位英俊的卓尔男性,一个崔斯特·杜垩登再也熟识不过的男性。 扎克纳梵! “厄图想让你毁掉我,”那只生物说道,同时压抑住嘲笑的冲动。她根据崔斯特的思路设计出这样一套计谋,又按照一贯的做法,每一步都利用崔斯特先入为主的观念。她声称这是厄图的诡计,崔斯特一定会想到玛烈丝主母和缚灵秘法。蛇身怪可不打算自己一个演独角戏。 她的计谋已经奏效了!崔斯特的弯刀垂向地面。“同他战斗,父亲!”崔斯特喊道,“争取你的自由,就像你对玛烈丝主母做的那样!” “他非常强大,”蛇身怪回答,“他……”魔鬼露出微笑,她也放低了剩下的两件武器。“我的儿子!”温柔、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崔斯特几乎因为狂喜而晕倒。“我们必须帮助那位矮人。”他全心全意地相信这就是扎克纳梵,他的父亲终将摆脱厄图的思想控制。 崔斯特相信了她的话,但他手中为了消灭火焰生物而打铸的弯刀还没有受到蒙蔽。弯刀看不见蛇身怪的幻象,也听不到她具有幻惑力的声音。 崔斯特已经开始向布鲁诺那边移动了,但他感觉到了手中弯刀不住的脉动,那源自它对于魔鬼血肉的饥渴。他又迈了一步,稳定好身体,突然转身面对父亲的幻象,心中的怒火高涨了一倍不止。 他见到的是六把同时攻来的长剑,蛇身怪已经恢复了她的本身,战斗重新开始。 崔斯特利用自己天生的魔法能力,在魔鬼身上施放紫色的妖火。但蛇身怪冷笑一声,将妖火消弭于无形。 崔斯特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急忙用一个黑暗结界覆盖了他和蛇身怪。 蛇身怪继续冷笑着对他说道:“你以为我会无法战斗吗?我居住在黑暗中的时间比你长,崔斯特·杜垩登!” 她毫无滞涩的攻击看起来证明了她的话。长剑挡开弯刀、挡开弯刀、挡开弯刀、挡开……战斧。 蛇身怪因为突然的变化而迟疑了一瞬,这是致命的一瞬。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崔斯特已经不在面前了。攻击她的是那个卓尔的矮人朋友!如果是布鲁诺在前面…… 蛇身怪急忙施展天生的魔法力量,想靠传送逃出一命。 崔斯特的攻击抢在了前面,长于杀魔的弯刀刺穿了蛇身怪的脊柱。 卓尔的黑暗结界在这时消散。蛇身怪面前出现了正在疯狂攻击的布鲁诺和透出自己胸口的弯刀。 崔斯特紧紧按住刀柄,让刀刃在魔鬼体内不停地搅动。魔鬼的能量顺着刀刃如溃堤洪水般飞速地流逝。 蛇身怪发出恶毒的咒骂。她想攻击面前的矮人,却再也无力举起手中的长剑。蛇身怪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她的骨肉化成了一缕缕浓烟。 她向崔斯特承诺了一千种残忍的死法,承诺她终有一天会回来进行恐怖的复仇。 这种话,崔斯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更糟糕的还在里面呢。”一切都结束后,崔斯特对布鲁诺说。 布鲁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丝妲柏正在靠近他奋力游水的女儿,不由得放下了心,以为女儿已经安全了。“那就让我们继续吧!” 他们身边只剩下了不多的几只亡魂,但更多的亡魂还在从山脊处爬过来。两位友人肩并肩地从亡魂中杀出一条路,迅速进入了冰洞。那里还有一队亡魂,但很快就被他们消灭了。 他们现在的照明工具只剩下了崔斯特手中的弯刀。闪光像往常一样跃动着蓝色火焰;另一把弯刀闪耀着不同色调的蓝色光芒,它只在极度寒冷时才会发光,而刚刚吸收了魔鬼生命力的它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洞穴从里面看似乎更加巨大。地面从入口处就开始逐渐向下倾斜,更加增添了它的深度,现在洞顶已经高至他们头顶三十尺的地方。整个这片地方布满了冰锥和冰柱,其中大部分都从洞顶一直延伸到地面。 当清剿亡魂的战斗结束时,崔斯特指向一道陡峭的斜坡。那条路一直通到对面的墙壁。看起来只有通过这道斜坡才能跨越这道厚重的冰墙。 他们跳过地面上一道道曲折的裂缝,但一阵狂暴的笑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厄图出现了,强大的贝勒释放出毁灭性的火焰,让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 ※※※※ 喀嘶魔想当然地低估了他的敌人。他以前曾经来过主物质界,知道这里都有什么样的生物。 但关海法不属于主物质界,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喀嘶魔在空中盘旋,自认为处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但他马上就吃惊地看到地上的大猫瞬间就跃上了三十尺的高空,锋利的爪子戳入了他的虫子躯体。他们一同跌落在地上。关海法用前肢和有力的双颚固定住魔鬼的身体,两只后爪在魔鬼的身上飞快地蹬刨。 瑞吉斯看着这一对不停翻滚的对手,很快就推断出自己无法为关海法提供任何帮助。但他看见一些亡魂正在向他们靠近,就开始不停地呼唤关海法。 “快,关海法!”半身人喊叫着,而黑豹正这样努力着,加倍地向后腿灌输力量。 不久之后,关海法身前就只剩下了一团黑雾。她从黑雾中跳出来,跑到瑞吉斯身边。带着半身人向魔晶塔入口冲去。但瑞吉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连忙拉住了黑豹的尾巴。 “在塔的顶层有一个窗口!”半身人向黑豹解释,他可不想再碰上那些魔晶塔守卫了。也许,厄图就在塔中呢。他们要是从塔底杀上去,可以说没有任何机会。但那个窗口也是一场赌博,它有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出入口,也可能是一条通向异层界的隧道。 关海法迅速搜索了一下周围地区,随即改变了方向。瑞吉斯扑到黑豹的背上。他知道,他的两条短腿绝对赶不上全速行动的关海法。 关海法爬到冰山顶峰,平伏下身体,爪子深深地扎入冰面,四肢的肌肉如同绷紧的船缆。黑豹将全身的力量在瞬间爆发,如同黑色的羽箭射向那扇小小的窗户。 黑豹牢牢地扒住了魔晶塔顶层的窗台,瑞吉斯顺着黑豹的身体首先爬进塔中。他重重地落在克林辛尼朋旁边的地面上,向后一翻身,靠墙站立起来。接着就呼唤关海法进来。 但他听见大猫咆哮一声,又跳回到冰山上。黑豹跑去帮助自己的主人了。 现在,小屋里只剩下了瑞吉斯一个人面对碎魔晶。 “真不错。”浑身打着哆嗦的半身人无力地说道。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七章 摊牌 
崔斯特和布鲁诺很快就明白了,和厄图相比,他们处在多么不利的位置。魔鬼的火焰愈发炽烈,让冰洞很快就成了一片池塘。巨大的冰块不断从洞顶掉落,冷水几乎将冒险者彻底淹没。 更糟糕的是,厄图很快又离开了他们,同时也带走了融冰的热量。冰水开始在崔斯特和布鲁诺身边冻结,严重减缓了他们的速度。 两个伙伴在拼命挣扎的同时,听到了厄图残忍的笑声。 “看看有什么酷刑在等待着你吧,崔斯特·杜垩登!”魔鬼向他们吼叫。 崔斯特听见后方突然传来积水“嘶嘶”蒸发的声音,感觉到高温从背后袭来。他知道魔鬼已经到他们身后。崔斯特转过身,准备格挡魔鬼的攻击,但魔鬼只是将电芒剑打人水中,剑上释放出的能量立刻开始撕扯卓尔的每一块肌肉。 崔斯特咬紧牙关,以避免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奋力举起闪光,挡住了厄图的第二次攻击。 魔鬼报以更大的笑声,从剑刃上又放出一道闪电。电光顺着弯刀打在卓尔身上,迫得他双膝撞在地上,失去了平衡,还险些失去了知觉。 他听见布鲁诺的咆哮,还有矮人向他冲来时带起的溅水声。崔斯特知道,矮人无法及时赶来。厄图的突袭已经击败了他。 但突然之间,魔鬼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踪影。崔斯特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厄图在玩弄他们!魔鬼等了这么多年时间才能向崔斯特复仇,现在他要充分享受其中的快乐。 布鲁诺停在刚刚站起的崔斯特身边,两个同伴倾听着回荡在冰洞中的厄图的狂笑。 “小心,那个魔鬼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就在崔斯特发出警告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鞭子的呼啸和矮人的喊叫。崔斯特转过身,看见多头鞭已经缠住了布鲁诺的足胫。 “就是这个吗?”布鲁诺狂乱地向四外攀抓,抵抗着厄图的拉拽。 布鲁诺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麻烦。他回过头,看见一堵火墙正挡在他被拖行的路线上,火墙周围的冰块上冒出了一股股白烟。厄图站在火墙后面,满脸都是邪恶的笑容。 崔斯特感到力量正从自己的体内流逝。他开始明白什么是厄图所谓的酷刑。布鲁诺就要死了。 ※※※※ 瑞吉斯并不知道,他在魔晶塔顶的突然出现救了凯蒂。丝妲柏已经走到了浮冰边缘。令凯蒂感到恐惧的是,丝妲柏不但没有帮助她把僵硬的身体搬上浮冰,反而不断地向她推搡踢蹬,要让她重新落回冰冷的水里。 凯蒂拼尽全力抵抗,但她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只能使用双臂的她很快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但瑞吉斯在这时冲进了魔晶塔。碎魔晶不得不先放弃对丝妲柏的远距离控制,收回力量以对付这个新的威胁。 丝妲柏停止了动作,又恢复成雕像的样子。匆忙求生的凯蒂凭本能抓紧矮人的双腿,把自己拖上了冰面。 又经过一番搏斗,凯蒂终于让自己的双脚恢复了感觉。崔斯特和布鲁诺已经进入了洞穴,但洞外仍然聚集了不少亡魂,甚至有一些亡魂跳入水中,正在向她和丝妲柏游来。 凯蒂举起了塔玛瑞。 ※※※※ 布鲁诺拼尽全力抗争着。他抱住一个冰柱的残桩,但冰柱太滑了,矮人根本无法抱紧它。对于巨大强壮的厄图,这样的抵抗没有任何作用。矮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呼喊,他的一只脚已经被拖进魔鬼的火焰。 崔斯特尽全力向矮人赶去。他的膝盖因为电击和刚才的磕撞,至今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但卓尔毫不在乎身上的伤痛。布鲁诺需要他,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爬到矮人身边,用寒冰打铸的弯刀切断了朋友脚上的鞭索。 矮人脚边的魔鬼火焰也因为弯刀的魔法而熄灭了。两个朋友互相支撑着想爬起来。贝勒又将一道闪电打入水中,让他们再次跌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你们的死只是早晚的问题!”魔鬼嚎叫着,“做得好,崔斯特·杜垩登,愚蠢的卓尔。你让我能享受到更多的快乐,既然如此……” 魔鬼的声音被黑豹的怒吼所淹没。关海法扑在厄图身上,让他栽倒在光滑的冰面上。 崔斯特站起身,向厄图冲去。布鲁诺迅速解开缠在脚上的鞭梢,关海法则一直在疯狂地撕咬抓扯着魔鬼。 厄图认识这只猫,他在崔斯特驱逐他的时候就见过关海法,竟然没有预料到她会迅速赶来。贝勒为自己的失误感到一阵恼怒。 不过,没关系,厄图抖动了一下强悍的肌肉,就把大猫甩到了一边。 崔斯特出现在他身边,饥渴的弯刀刺向魔鬼的胸腹。 厄图的电芒剑挡住攻来的弯刀。同时一道闪电沿着弯刀射入崔斯特的身体,让他再次倒在地上。 随后赶到的布鲁诺挥斧砍在厄图的腿上。厄图一击便将他打在一边。魔鬼展开翅膀,飞到两个冒险者的攻击范围之外。关海法向他扑去,却被他用魔法悬浮在空中,就如同蟹魔浮起凯蒂的魔法一样。 但关海法还是帮了两位朋友很大的忙。为了能控制这只星界生物,厄图必须耗费掉他相当的魔力,这为两个受伤甚重的朋友争取了恢复的时间。 “放了我的父亲!”崔斯特高喊。 厄图发出一阵怪笑,游戏该结束了。魔鬼用法术将黑豹扔到一边,开始释放他全部的怒气。 ※※※※ 这是一间圆形的小房间,直径大约在十二尺。圆形的房顶正好契合塔顶的结构。在屋子正中一点悬浮着克林辛尼朋——碎魔晶,整座塔的心脏。它不断在浅红与深红两色之间脉动,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 瑞吉斯迅速地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他看见丢在地上的小盒子和紫色宝石戒指。他知道它们不是这里的东西,但他无法判断它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它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做进一步的调查了。瑞吉斯在脱离凯色的控制之后曾经和崔斯特进行过详细的交谈,他知道卓尔用于击败碎魔晶的方法——只需要用面粉包裹住这块发射出脉动光线的水晶就行了。半身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满怀信心地向碎魔晶走过去。 “是睡觉的时间了,”瑞吉斯笑着说。他几乎是正确的。但并不是他想像的那种正确,所以他差一点就被打得失去了知觉。半身人和崔斯特都错了。多年以前,在布林·山德平原上的那座塔里,崔斯特包裹住的不是克林辛尼朋,而是碎魔晶的诸多分身之一。这一次,瑞吉斯面对的是真正的碎魔晶,那个强大而且拥有自我意识的宝物。克林辛尼朋只是泛起一道光晕,就彻底烧光了撤向它的面粉,烧掉了半身人手中的袋子,并将半身人扔到了远处的墙壁上。 头昏眼花的半身人只剩下大声呻吟的能力。这时,通向高塔下层的房门被打开。臭气熏天的巨魔走了进来,向瑞吉斯伸出长着尖利的爪子和溃烂的绿色皮肤的大手。 ※※※※ 凯蒂几乎已经无法感到痛苦了,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打。她知道,塔玛瑞的弓弦已经深深地切入了她的手指。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她还知道,为了她的父亲和崔斯特,她必须坚持下去。 年轻女子靠在丝妲柏身上,射出一枝又一枝银箭。将洞穴入口处的魔怪一一射爆。她的魔法箭没有使用完竭的时候。她杀死了绝大部分海滩上的亡魂,又开始消灭那些从山脊上爬过来的。当关海法跑过来的时候,她差一点也给了黑豹一箭。看着强大的黑豹跑进冰洞里,她的心中又增添了一丝希望。 很快,还没有被驱逐的亡魂只剩下了游向凯蒂的那几只。凯蒂最后才开始对付他们。她的箭大部分都射中了目标,但还是有一只亡魂爬上了浮冰。向她冲过来。 凯蒂看着已经被冰封在鞘中的卡基德,知道自己无法及时将它拔出来。她只得将塔玛瑞当棒子用,一弓背敲在了敌人的脸上。 魔鬼的冲击被遏制,他甚至还失去了平衡。凯蒂又用额头猛地撞在了他肮脏的鼻子上。塔玛瑞的顶端狠狠地戳上怪物低垂的下巴。顶穿了烂泥一样的皮肉。怪物爆成一团酸雾,但他的攻击已经起了作用。他的冲力和突然爆起的毒气迫使凯蒂擦过矮人向后倒去,最终落进冰水中。 她高昂着头,拼命拍打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她的腿早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她抓住浮冰的边缘,将指头扣进一个小裂缝中。她知道,她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爬上去。她想向丝妲柏发出呼唤,但她连唇边的肌肉也指挥不动了。 凯蒂·布莉儿没有被凶恶的魔鬼杀死,却要死在冰风谷自然的力量下。她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管这里叫做自己的家。当身体渐渐变冷的时候,凯蒂感到一丝讽刺和悲凉。 ※※※※ 瑞吉斯的后背碰到了房间的天花板,举起他的是两个走进房间的巨魔中较大的那一个——身高差不多有九尺。巨魔将他举到自己苍白的面孔前。“现在,你就要到我的肚子里去了!”可怕的怪物边说边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嘴。 发现这只巨魔竟然能说话,瑞吉斯想出了一个主意——一次绝望的赌博。 “等等!”他边喊边将手伸进了束腰外衣的领子里。“我有宝物要给你。”半身人说着,拿出了自己珍爱无比的红宝石坠饰。催眠红宝石就在离巨魔瞪大的眼睛几寸远的地方来回晃动。 “这只是开始。”瑞吉斯结结巴巴地开始编造破绽百出的谎言,“我有一大堆这种东西。看看它有多漂亮,看看里面的那个漩涡,睁大你的眼睛……” “喂,你到底吃不吃他?”另一个巨魔使劲地搡了大个子巨魔一把。但大个子巨魔已经完全受到了魔法的控制,他正在考虑该如何独吞这笔财宝。 因此,看到瑞吉斯瞥了一眼第二个巨魔,大个子巨魔的脑海里立刻迸出一个强烈的意识——“杀了他。” 瑞吉斯被重重地撂在地板上,差点被两个陷入疯狂打斗的巨魔踩成肉饼。半身人急忙爬到一边。匆忙中。他的手指碰到了那枚紫宝石戒指,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最后,瑞吉斯爬到了那个空盒子前面,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盒子。 当瑞吉斯和伙伴们在秘银厅的地下隧道里对抗班瑞主母的时候,这个盒子是由那只蟹魔携带的。那时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能偷走一切魔法的宝石。 瑞吉斯拿起小盒子,躲过仍在争斗不息的巨魔,向碎魔晶冲去。一连串的精神攻击侵入他的脑海,几乎让他跪倒在地上。克林辛尼朋感到了危险的接近,急忙进入半身人的思想,意图控制可怜的瑞吉斯。瑞吉斯想要向前移动,但他的双脚就是不遵从他的指挥。 慢慢地,他开始不那么想往前走了。突然间,瑞吉斯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要摧毁这座魔晶塔。这座建筑是如此美丽和不可思议。他为什么又要摧毁克林辛尼朋呢?也许他可以通过这件时候,这个盒子是由那只蟹魔携带的。那时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能偷走一切魔法的宝石。 瑞吉斯拿起小盒子,躲过仍在争斗不息的巨魔,向碎魔晶冲去。一连串的精神攻击侵入他的脑海,几乎让他跪倒在地上。克林辛尼朋感到了危险的接近,急忙进入半身人的思想,意图控制可怜的瑞吉斯。瑞吉斯想要向前移动,但他的双脚就是不遵从他的指挥。宝物让自己受益? 崔斯特知道这些么? 虽然半身人陷入了迷惑,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但他还是努力将他的红宝石坠饰放到了自己眼前。 瑞吉斯立刻发现自己被卷进了红宝石的漩涡中,随着闪烁的红光越陷越深。大多数人都会迷失在这块宝石里,但在他的催眠宝石深处,瑞吉斯找到了自己。 他放下坠饰的链子,向前蹿去。在克林辛尼朋射出另一道死亡光束前用结界匣关住了它。 盒子吞下了碎魔晶和它发出的攻击,瑞吉斯用结界匣做到了面粉没有做到的事情。 碎魔晶的幻象巨塔立刻开始颤抖,发出预示着崩溃的“隆隆”声。 “哦,不要再这样了。”半身人嘀咕道。他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次多亏关海法,他才能逃得一命;而那次崔斯特是…… 瑞吉斯跑到窗前,跳上窗台。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只巨魔,刚刚还扭成一团的他们在高塔家园的震撼中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瑞吉斯。 “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瑞吉斯说完告别辞。看也不看就跳出了窗口。降落了二十尺之后,他撞到了冰山上,随即开始飞速下滑,直到被一堆冻雪挡住。魔晶塔在他身边崩塌,大块水晶砸落到已经摔得满眼金星的半身人周围。 ※※※※ 冰山的震荡让洞穴中的战斗中止了片刻。也让塔那魔伤痕累累的敌人们又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但强烈的震荡让靠墙站立的布鲁诺脚下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矮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掉了进去。虽然裂缝并不深,只到矮人的腰间。但当震动结束的时候,布鲁诺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卡在了里面。 失去克林辛尼朋并没有削弱厄图的力量,而高塔的毁灭只是增加了贝勒的愤怒。 关海法再次扑向厄图,但这个魔鬼在黑豹跳跃的半途中就用电芒剑戳入了她的身体,并单手将插在剑上的关海法高高举起。 崔斯特跪在水洼里,只能看着厄图一步步向他走来。黑豹在他的剑上颤抖、呻吟,徒劳无益地想挣脱出剑锋。 崔斯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他们在眨眼间就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不可能赢的。他现在只希望关海法能够脱出魔鬼的剑刃。如果她做到了,崔斯特会让她叼住布鲁诺,然后将他送回星界。布鲁诺就能安全地被她带到黑豹星界的家乡。 但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关海法又抽搐了一阵,开始变得虚幻,化成了一团灰雾。她的实体形态离开了主物质界。 崔斯特拿出黑豹雕像,他知道黑豹在几天之内都无法再应召回来。他听见魔鬼火焰靠近他时发出的“嗞嗞”声。而他的弯刀又熄灭了这些火焰。他从雕像上抬起眼睛,看见厄图充满憎恨的笑脸就挂在离他不到五尺的上方。 “崔斯特·杜垩登,准备好去死了么?”魔鬼问道,“你知道,你的父亲能够看见我们。看着你在我面前慢慢死去。他该有多痛苦啊!” 崔斯特并不怀疑这些话,他的胸中也因此而充溢着怒气。但这帮不了他,至少这次不行。他感到寒冷、疲惫、内疚和沮丧。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厄图的话完全是真的。他的囚徒就被封在洞穴上方那个平台旁边的冰墙里。在弯刀蓝芒和厄图的桔黄火焰的照耀下,他看见了所有这一切。 他无奈地抓挠着冰墙。经过了许多年以后,他第一次开始哭泣。 ※※※※ “而你的猫一定能成为我不错的宠物。”厄图面带讥笑地说。 “永远也别想。”卓尔吼道。纯粹出于一时的冲动,崔斯特拼尽全力将雕像扔出洞口。他没有听到雕像落水的声音,但他确信自己已经将它扔到了海里。 “做得好,我的朋友。”一丝坚毅的笑容浮现在布鲁诺的嘴角。 厄图的笑容因为恼怒而变得扭曲。电芒剑劈向崔斯特的头颅,卓尔举起闪光进行封挡。 一柄飞旋的战锤猛力砸到贝勒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慑人心的呼吼:“坦帕斯!” 奇斯塔毫无畏惧地冲进了洞穴,从崔斯特的弯刀造成的缺口中冲过火墙,径直跑向塔那魔,一路上不断呼唤着艾吉斯之牙。奇斯塔知道这柄战锤的传奇,它会自动飞回主人的手中。 但他的预料落空了。艾吉斯之牙从魔鬼身上弹起,因为某种奇斯塔所不知道的原因,它并没有飞向年轻野蛮人的双手。 “它应该回来的!”奇斯塔向布鲁诺喊道。而魔鬼的反击让他飞出老远,撞断了一根冰柱,沉重地跌落在水洼里。 “它应该回来的。”在失去知觉以前,他又说了一遍。 ※※※※ 艾吉斯之牙没有回到奇斯塔手中,它飞向了真正的主人——贝奥尼加之子沃夫加。正在冰墙后面看着这一切的沃夫加已经被厄图囚禁了六年时间。 沃夫加感到了那柄战锤的到来,那是深爱他的矮人亲手为他打造的武器。他回忆起了那一段时光,他曾经拥有的那一切。美好的回忆抹去了这些年来在他心中孳生的绝望。 确实,这位强悍的野蛮人被征服了,但他还没有堕入永远的黑暗。他再次向他的神——坦帕斯发出呼唤。听见这个名字再次从自己的双唇中迸出,美好的感觉让他战栗!他开始用自己强大的武器摧毁面前的冰封。 ※※※※ 瑞吉斯感到自己的思想里传来一阵呼唤。一开始,他以为这是碎魔晶在作祟。当他确信那件邪恶宝物仍然安全地被封锁在结界匣里时,他猜测发出呼唤的是红宝石坠饰。 再次证实猜测失误之后,瑞吉斯终于发现了呼唤的来源:是他口袋里的宝石戒指。瑞吉斯将它拿出来,死命端详了半天。他害怕这是克林辛尼朋的另一个分身,于是便将它举起来,准备把它扔到海里去。 但瑞吉斯突然认出了那个微弱的声音。 “丝妲柏?”他好奇地向那颗宝石里面窥看。又单膝跪下,拿出了他的小锤子。 ※※※※ 野蛮人的轰击震撼了整个冰洞。厄图感到神经一阵紧抽,不由得回头望去。他甚至忘记了,崔斯特就在他身边。 闪光砍中魔鬼的小腿。另一把弯刀则向上直刺厄图的腹股沟,刀尖刚刚插入目标,厄图便已经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崔斯特的手臂又感到了弯刀兴奋的悸动,魔鬼的生命里让弯刀晃亮如同火炬。 但有利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厄图迅速地将崔斯特扫到旁边,紧接着,魔鬼就消失了,随后又出现在布满洞顶的冰牙丛中。 “起来,布鲁诺。”崔斯特对矮人喊道,“我们必须拖延一段时间。让扎克纳梵能加入我们。” 卓尔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布鲁诺,而布鲁诺马上就能从那道裂缝里挤出来了。 崔斯特站起身,准备再次投入战斗。但布鲁诺脸上突然出现的表情让崔斯特感到双膝有些发抖。他顺着矮人的视线向洞穴对面望去,期望在那里看到扎克纳梵。 他看见了沃夫加。那个野蛮人的面孔被蓬乱的长发和胡子所覆盖,但那无疑就是沃夫加。他高举艾吉斯之牙,吼声中只有纯粹的恨意。 “孩子。”激动的布鲁诺轻声呼唤,随即又落回裂缝中。 厄图全速扑向沃夫加。鞭剑齐施,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除掉这个野蛮人。 艾吉斯之牙几乎击中了空中的魔鬼。但贝勒还是躲过了战锤。又用鞭子卷住沃夫加的脚踝,将他从高台上拖到了冰锥密布的洞底。 “沃夫加。”崔斯特看着从高台上翻落的沃夫加,心中不禁哆嗦了一下。但一次摔跌并不能阻止饱受折磨的沃夫加。现在,朋友们和艾吉斯之牙都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跳起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美丽而强大的艾吉斯之牙飞回到他的手中。 厄图陷入了狂怒,他决定立刻压灭这场小小的叛乱。再毁掉崔斯特所有的朋友,最后才轮到崔斯特本人。一个个黑色圆球出现在空中,遮蔽了沃夫加的视线,让他无法将战锤掷向魔鬼。魔鬼挥动多头长鞭,同时不停地改变自己的位置,有的时候是靠双翼飞行,有的时候则是利用瞬间移动的魔法能力。 冒险者们陷入了完全的混乱。每次崔斯特试图靠近布鲁诺、沃夫加,甚至是倒地不起的奇斯塔,厄图都会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打飞。卓尔一直尽量避开魔鬼的电芒剑,但每次都难免用弯刀和它相碰,遭受电击。而当卓尔发起反击的时候,厄图又消失了。当卓尔寻找他的时候,又会有另一位伙伴受到他的攻击。 ※※※※ 凯蒂已经不再能感觉到寒冷。她正行走在黑暗之中,飘向死亡的国度。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抓住了她肉体的肩膀,把她带回她的身体。她感到自己被拖出了水面。 然后……女子感觉到一阵暖意流遍她的全身。那是一股魔法的力量,它进入她的身体,变成了她的生命力量。 凯蒂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演说者·芮金克劳正在她的身边忙碌。牧师向矮人神祗发出呼唤,请求他们将生命赐予这位战锤部族的女儿。 ※※※※ 闪电不断从厄图的巨剑上射出。随之而来的“隆隆”雷声、魔鬼得意的咆哮声、巨大皮翼鼓动的震耳风声、沃夫加向战神发出的呼吼声、还有身陷裂冰中的布鲁诺喊出的“我的孩子!”所有这些声音在一起交杂、碰撞,整个冰洞都为此而震颤不止。而崔斯特在这一片混乱中仍然试图向伙伴们发出命令,以便协调众人的行动,使他们能有机会战胜厄图。 但魔鬼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厄图不断地在各处闪现,迅速地发起一次猛烈的攻击,立刻又消失了踪影。有时,贝勒会飞到洞顶的冰牙丛中,用火焰烧断一颗冰牙,让它砸向地面上的冒险者。但尽管厄图动用各种力量要把他们驱散,但崔斯特还是拼尽全力向布鲁诺一点点挪过去。 无论魔鬼选择出现在什么地方,他都不可能停留在那里很长时间。虽然卓尔的行动受到了积水的严重限制,虽然矮人仍旧卡在冰缝中,但他的囚徒和那柄锤子却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威胁。不止一次,厄图只能抢在艾吉斯之牙击中他的前一瞬勉强逃遁。 但厄图仍然稳占上风,只是在这片狂乱的战斗里,魔鬼还没有办法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击。 贝勒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 布鲁诺差不多已经脱离了冰缝,现在只剩下一条腿还卡在里面。就在此时,贝勒出现在他的身后。 崔斯特大声发出警告。矮人纯粹出于本能,不惜以扭伤膝盖为代价,转身扑向贝勒,抱住了他的双腿。厄图挥剑斩下,但矮人和他的距离太近,让魔鬼无法用巨剑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只是强大的电流震颤差一点让矮人的膝盖脱臼,特别是那个扭曲的膝盖,损伤更为严重。 布鲁诺愈发用力地抱住厄图。他知道自己无法对贝勒造成伤害,但他希望能够阻止贝勒的行动,让朋友们有机会对他发动有效的攻击。在魔鬼火焰的熏灼下,他的头发变得焦臭卷曲,眼睛感到钻心的刺痛。但恼人的火焰突然退去。布鲁诺知道,崔斯特赶到了。 厄图的鞭子连连抽出,阻挡卓尔的靠近。崔斯特旋身躲避,却一下子单膝跪倒。当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时候,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鞭子抽向卓尔,却被艾吉斯之牙砸在执鞭的手臂上,将贝勒打得一头撞向墙壁。这让魔鬼对自己的囚徒产生了一些敬意。当奇斯塔刚刚加入战斗的时候,厄图曾经被艾吉斯之牙击中过一次,他在那时就了解了这件武器的威力。但他根本没有想到沃夫加竟然能用它发出如此刚猛的轰击。奇斯塔的攻击只是在他身上搔了搔痒,而沃夫加则对他造成了真正的伤害。 崔斯特趁机攻上。但贝勒猛一抬腿,将布鲁诺踢出裂缝,直飞到十几尺以外的地方,他则依靠魔法离开了原地。等崔斯特赶到时,面前只剩下了一堵墙壁。 “愚蠢!”贝勒在洞穴出口向他们吼叫,“我要去夺回碎魔晶。等你们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再来杀光你们。那时,你们的末日就到了!” 崔斯特向洞口追去,沃夫加做好了再次掷出战锤的准备,甚至布鲁诺也在竭力让自己站起来。但他们全都赶不上贝勒的速度。 魔鬼转身振翅离开。却吃惊地看见一团银光迎面飞来,随后脸上受到了沉重的轰击。 沃夫加向在哀嚎声中落地的厄图掷出艾吉斯之牙,战锤所及之处,魔鬼身上发出一连串骨裂的声音。 凯蒂射出第二枝箭,银箭透穿魔鬼的胸膛。贝勒再次哀嚎一声,倒退回洞中。 布鲁诺蹒珊地走向魔鬼,双手接过崔斯特抛来的战斧。矮人挺起腰,将战斧后扬,随后全力掷出战斧,让豁齿斧刃深深地咬入魔鬼的后背。 凯蒂的第三枝箭和她的第二枝箭并排插在了一起。 闪光迅急地劈向魔鬼,厄图勉强举起电芒剑,意图封挡卓尔的攻击,却被寒冰弯刀刺入失守的肋下。艾吉斯之牙再次重创魔鬼的后背,前方又有银箭挟雷电之威不断攻来。 崔斯特死死地将寒冰刀刃钉在魔鬼体内,另一只手则疯狂地用闪光在魔鬼身上砍出一个又一个伤口。 厄图爆发出最后一点能量,转身冲向布鲁诺和沃夫加,却被崔斯特拖住。强大的贝勒紧盯着卓尔紫色的眼睛。厄图被击败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但他并不甘心,至少要把崔斯特·杜垩登带回到深渊魔域去。 魔鬼空手抓住闪光,将它掰到旁边。电芒剑当头劈向崔斯特。 崔斯特失去了所有防御手段。他放开双刀。竭力向后翻滚。但太晚了。 跃动着电蛇的巨剑径直劈向卓尔的头颅。 一只强壮的手掌挡在惊悸的卓尔眼前,抓住魔鬼的手腕,终止了魔鬼的斩击,挡住了强大的厄图。电芒巨剑就停在卓尔额前几寸远的地方。厄图抬起头,看见了沃夫加——身形如山,肌如巨岩的沃夫加。所有这些年的摧折都凝聚在铁腕的紧握中。青年野蛮人承受的一切恐惧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个魔鬼的憎恨。 无论是沃夫加还是其他任何人类,本来都没有可能阻挡厄图,但沃夫加否定了这个事实。他不能让厄图造成更多的伤害,不能让这个魔鬼从他身边带走崔斯特。 厄图摇晃着他半猿半犬的脑袋。这不可能! 但这确实发生了,沃夫加挡住了他。很快,贝勒就消失了,变成了一股浓烟和一声不甘心的嚷叫。 三位朋友抱在一起,泪如雨下,他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大家围成一堆,哭泣了好长、好长时间。

第四部 破晓之路 第二十八章 贝奥尼加之子 
凯蒂·布莉儿看见瑞吉斯蹒跚地爬过山脊,她看见崔斯特和布鲁诺彼此支撑着走出洞口。她还看见了奇斯塔,这个野蛮人小伙子正趴伏在…… 丝妲柏的医疗魔法让这位女子恢复了许多。所以当矮人牧师看见凯蒂突然跪倒在地,泪流不止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矮人牧师关心地看着她,然后又顺着她失神的目光向远方望去。 “嗨,”丝妲柏搔了搔她的短胡子,“那是……” “沃夫加。”凯蒂泣不成声地说。 瑞吉斯在冰山边缘和那四个人会合。当他看见脱离厄图囚禁的老友时,也感到了一阵极度的惊喜,半身人尖叫着跳进了野蛮人的怀里。背着奇斯特的沃夫加一下子就滑倒在冰面上,几乎撞破了头。 不过大汉并不介意。厄图和他邪恶的奴仆们已经受到了驱逐,现在是庆祝的时间了! 但这结局并不完美。 崔斯特焦急地搜索了洞穴入口前的所有地方。不停地咒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早就放弃对自己和对朋友们的信心。他询问瑞吉斯,然后又向凯蒂和丝妲柏呼喊。但他们都没有看见它。 关海法的雕像失踪了,显然是消失在黑色的海水里。 虽然大家又面临着严重的问题,但还是有很多更紧急的事情要顾及。布鲁诺很快就担负起了指挥善后的工作。第一件事是让凯蒂和丝妲柏尽快回到朋友们中间。崔斯特、布鲁诺和沃夫加都已经浑身湿透,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发生冻伤;奇斯塔更是需要尽快得到治疗,所有这些都需要牧师的法术。 在浮冰上的丝妲柏从背包里掏出一只连有粗绳索的钩爪,以一个熟练登山者的技巧将钩爪掷向冰原,让钩爪落在离伙伴们不到十尺的海岸边。布鲁诺很快就将钩爪固定住,然后和沃夫加一起将浮冰拉到岸边。在这么多年之后,沃夫加终于又看到了凯蒂·布莉儿,他的爱,他的未婚妻。野蛮人的双手不由得倍添了力量。 崔斯特无助地跪在冰山边缘,将他的弯刀插入水中,试图照亮水底。“我需要从这里下去,你能不能用法术对我进行防护?”卓尔问丝妲柏。即将登上冰原的矮人牧师也正要说些话来安慰痛苦的游侠。 站在崔斯特身边的瑞吉斯若有所思地摇着头。半身人在一根长绳子的末端绑上重物,放进海里测量水深。他已经放下了五十尺的绳子,却仍然没有碰触到海底。即使丝妲柏在崔斯特身上施展一个法术,让他可以保持身体温暖,并能够在水底呼吸,他也不可能在那么深的地方停留很长时间。而在黑色的水里寻找一个黑色的雕像,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凯蒂一上岸就和布鲁诺拥抱在一起,丝妲柏则先赶去治疗奇斯塔了。最后,年轻女子和沃夫加终于开始了有些伤感的久别后的问候。 六年蹉跎的痕迹全部留在了野蛮人身上。长而乱的金发披散在背后,胡子一直垂到胸前,双眼中净是沉重的神色。他的身躯依然壮硕,肌肉也依然雄健,但他的肢体已经泛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松弛感。凯蒂知道,这种负面的感觉更多来自他的精神,而不是他的身体。但这是沃夫加。无论厄图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凯蒂在此时都毫不在乎。 沃夫加能感觉到,凯蒂还是像以前那样令自己怦然心动。她还是那个凯蒂。在她深蓝色的眼睛里,也许有了别的一些什么东西。但那里仍然跃动着耀眼的火花。那是对生命和冒险的挚爱,是一个永不驯服的灵魂。 “我以为你……”凯蒂轻声说。但她又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我时刻也不曾忘记你。” 沃夫加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他非常想对她说些什么,告诉她,正是对她的思念才支持他熬过了那些折磨。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一个也找不到。他只能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让眼泪从双眸尽情地洒落。 这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时刻,布鲁诺、瑞吉斯、丝妲柏和崔斯特都为这两个人而感动。但卓尔的心中并没有半分喜悦。关海法离开了他,这对他来说和失去父亲、失去沃夫加一样沉痛。关海法是陪伴他时日最久的伙伴。她陪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孤单寂寞的岁月,她是他真正的朋友。他无法就这样和她别离。 最后,还是被矮人牧师救治过来的奇斯塔打破了眼前的寂静。这位野蛮人知道,他们仍然处在危险中。他们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短暂的白天也即将过去,这里比苔原上还要寒冷得多,而他们又没有足够的材料生起一堆篝火。 奇斯塔知道一个抵御风寒的方法。仍然无法站立的他用手肘支起上身,代替布鲁诺开始发号施令。凯蒂开始用卡基德切下一块块寒冰,其他人在奇斯塔的指导下用冰块迅速建成了一座半圆形的小屋子。 又过了不久,矮人牧师耗尽了法力,寒冷重新开始侵袭伙伴们。天空中开始落下大片的雪花,很快,一场暴风雪就来临了。 但在冰屋的庇护下,伙伴们感到安全而又温暖。 只有崔斯特仍然无法摆脱深沉的忧伤。没有了关海法,卓尔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再感到温暖了。 ※※※※ 黎明到来时,天空如同夜晚一般昏暗,空气甚至比先前那个滴水成冰的夜晚还要寒冷。更糟糕的是,伙伴们发现一夜的狂风已经将他们落脚的冰山吹离了冰原,让它变成浮冰之海上一块名副其实的浮冰。伙伴们被困在一片汪洋之中。 奇斯塔已经恢复了大半。他爬到冰山的顶端,用随身携带的号角吹出嘹亮而悠远的啸鸣。 但回应他的只有从远处冰山传来的回声。 崔斯特整个早晨都在向梅莉凯和格瓦隆·万德斯多祈祷。向他们寻求指引,乞求他们让他最珍爱的黑豹朋友回到他身边。他想像着关海法从海面升起,回到他的怀抱中,并为这个梦想能够成真而祈祷。但崔斯特也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 他突然想出一个主意。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来自神的启示,还是他自己的思考,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先来到瑞吉斯面前。这位半身人曾经用节头鲑鱼的头骨雕刻出很多精美的艺术品,挂在崔斯特脖子上的独角兽就是他的一件得意之作。 半身人接受了崔斯特的请求,破开一块大小合适的冰,开始进行雕刻。崔斯特则绕到冰山背后。尽量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开始呼唤。 两个小时以后,卓尔回来了。他的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一只小海豹。这是崔斯特刚刚结交的一位朋友。作为一位游侠,他对动物有很深的了解。知道该如何同它们进行基本的交流。知道什么样的行为会吓着它们,什么样的行为能够和它们建立彼此的信任。他很高兴地发现凯蒂和布鲁诺正用塔玛瑞撑起一张临时凑合成的渔网,网起了几条鱼。卓尔飞快地从网中捞起一条,将它扔进海豹的嘴里。 “嘿!”布鲁诺生气地向他吼了一声。但矮人的脸色马上又开朗了起来。“不错,”他搓着手掌,自以为明白了卓尔的用意。“喂肥这东西。” 崔斯特立刻皱起眉头,并严肃地警告矮人不要抱这样的幻想。 他又回到瑞吉斯身边。看到半身人刚刚完成的作品,他的心里立刻充满了惊奇和喜悦。一块平淡无奇的冰凌经过半身人匠心独运的加工,变成了一件惟妙惟肖的黑豹雕像复制品。 “要是我有更多的时间……”瑞吉斯仍然感到不满意。但崔斯特高兴地向他点点头,告诉他这已经足够了。 随后,他们开始训练海豹。崔斯特将冰雕像扔进水里,喊一声:“关!”瑞吉斯立刻跑到水边,用布鲁诺编成的渔网将雕像捞起来。当他把雕像递给崔斯特的时候,卓尔就给他一条鱼。他们将这套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崔斯特将渔网放在海豹的嘴里,把雕像扔进水中,喊一声:“关!” 聪明的海豹信心十足地冲进水里,很快就将雕像捞了回来。崔斯特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们。露出一个希望的笑容,将一条鱼抛进海豹高昂起的嘴里。 他们在后面的二十分钟里一直在重复扔雕像、捞雕像、喂鱼的行动。每一次,崔斯特都会把雕像仍得更远一些。而每一次,海豹都会迅速将雕像取回,收获一份兴奋感和一条鱼。 训练完成之后,他们稍事休息。海豹已经累了,而且它也不是很饿了。 这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对于崔斯特来说几乎漫长到无法忍受。他坐在冰屋里,同朋友们靠在一起取暖。其他人都在聊天。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对沃夫加说话,尽量想让这个野蛮人真正地回到他们中间来。 无可避免的隔阂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痛苦的。特别是对于沃夫加,他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在这段时间里,奇斯塔会不时爬上屋外的冰山,吹起他的号角。年轻人越来越担心,他们会随着海流漂得离岸越来越远,看起来他们没有任何回家的办法了。他们可以捕鱼为生,冰屋和矮人牧师能让他们获得温暖,但他们绝不可能熬得过浮冰之海的冬天!早晚会有一场暴风雪在他们熟睡时将他们掩埋在冰屋里,饥饿的白熊也会将他们当做丰美的晚餐。 到下午的时候,崔斯特继续进行暂时停顿的工作。先由瑞吉斯捂住海豹的眼睛,卓尔拍击水面,发出呼唤,假装已经将雕像扔进了水里。 海豹满怀希望地跳进水中。但只过了片刻的工夫,它就垂头丧气地爬回到冰上,发出不满的叫声。 崔斯特没有给它鱼。 卓尔将海豹带进冰屋,过了整整一夜和大半个上午。他需要让海豹感到饥饿——非常的饥饿。虽然他知道,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但他只能希望这座冰山不会漂流得太快,让他还能来得及找回他的朋友。 投掷了几次冰雕像之后,卓尔又让海豹进行了一次没有冰雕像的搜寻。只过了几分钟,海豹就显出颓丧的样子,崔斯特悄悄地将雕像滑入水中。 海豹高兴地看见了雕像,将它带回到岸上,吃到了一条鱼。 “它不会沉下去,”瑞吉斯猜测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我们要让海豹知道去海底找它。”按照这个逻辑,他们将丝妲柏的钩爪绑在雕像上。崔斯特小心地扔了几次,每次都让海豹看清楚雕像沉没的过程。聪明的海豹很快就能潜入深水中,将雕像顺利地找出来。 他们重新盖住海豹的眼睛,崔斯特拍击过水面之后,海豹被放入水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海豹入水的地方。 海豹出现在距离冰山很远的地方,向崔斯特叫了一声,又消失在水中。这样的情景发生了许多次。 过了一段时间,海豹在冰山旁边冒出头,高兴地跳到崔斯特脚边,它的任务完成了。 关海法的雕像就在它嘴边的网里。 朋友们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奇斯塔用力地吹起号角。这一次年轻的野蛮人得到了真正的回应。奇斯塔用充满希望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其他人,再次吹响号角。 薄雾弥漫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独木舟,船上的桨手里既有野蛮人,也有矮人。 奇斯塔最后吹过一遍号角,便将号角递给沃夫加。号角中立刻响起冰风谷最雄壮清澈的奏鸣。 伯克斯加呆呆地望着他们,他的身后站起了雷加克。经过片刻的惊愕,大家都陷入一片欢腾,就连高傲的伯克斯加也是如此。 ※※※※ 在他们回到矮人矿坑的那一夜,崔斯特始终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沃夫加回到了他身边;在击退了如此强大的一个敌人之后,所有的朋友都能安全的回家。一想到这些,他高兴得仿佛心也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但卓尔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见到扎克纳梵。他的心里不断呈现出自己和亲爱的父亲与导师重逢的画面。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厄图所囚禁的是沃夫加,而不是扎克纳梵,但他就是无法让这样的画面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他过了很久才阖上双眼,入睡的卓尔开始做梦。 崔斯特睁开双眼,看见屋中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他伸手摸向刀柄,却突然倒回在床上——那是扎克纳梵的灵魂。 “我的儿子,”灵魂对他说。扎克纳梵露出温暖的笑容。这是一位自豪的父亲,一个满意的灵魂。“我很好,比你想像的要好得多。” 崔斯特找不到能够表达自己心情的话语,但他的表情已经说出心中要对父亲诉说的话。 “一位老牧师叫我过来。”扎克纳梵向他解释。“他说你需要知道我安然无恙。我很好,我的儿子。去关心你的朋友们吧,也请不要忘记,我们终将重逢。” 说完这句话,灵魂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崔斯特仍然清晰地记得所有这些,他也因此而感到安慰。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梦。但他马上又回忆起扎克纳梵对他说出这些话时所用的卓尔语言,还有老牧师凯德立。 崔斯特决定,等冬天一过,他就去一趟高飞之灵。当然,还要带上仍然封在结界匣里的碎魔晶。 许多天过去了,他对那次见面的回忆仍然没有任何淡忘。卓尔游侠开始感到内心的平和。他懂得并相信,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梦。 ※※※※ “他们让我收回部落的领导权。”沃夫加对崔斯特说。他们正站在矮人矿坑外面,共同享受着冬日早晨清爽的空气。野蛮人摇摇头,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背负起这样的重担。 “我拒绝了。”沃夫加又说道。 “还不到时候。”崔斯特安慰他。 沃夫加仰望碧蓝的天空,那是他眼睛的颜色。经过六年的无尽黑暗,它们重新在晨曦中焕发出光彩。“再也不会了。那不是我的位置。” 崔斯特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赞同他的想法。他不知道沃夫加的拒绝有多大程度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苛责。对于可怜的沃夫加来说,即使是生命中最简单的事情也变得生疏了。他在每个人面前都会显得尴尬,特别是在凯蒂面前。但布鲁诺和崔斯特毫不怀疑,这两个人之间已经重新燃起了爱情的火花。 “不过我还是会为伯克斯加提供建议。”沃夫加继续说,“我会努力消弭他们、我们和冰风谷其他居民之间的敌意。我们已经有足够的敌人要对付了!” 崔斯特并不反对这个论点。 “你爱她么?”沃夫加突兀的问题似乎直接撞上了崔斯特的心灵。 “当然,我爱。”崔斯特真心诚意地说,“就像我爱你、布鲁诺和瑞吉斯一样。” “我不会破坏……”沃夫加刚刚开口,就被崔斯特的笑声打断。 “这个选择权既不在你,也不在我。”卓尔对他说,“这要由凯蒂做决定。记住你所拥有的,我的朋友,也记住因为你的愚蠢而差一点失去的。” 沃夫加长久而又严肃地看着他亲爱的朋友,决定将这个意见铭记在心。凯蒂的生活要由凯蒂自己来决定。无论她选择了谁,沃夫加都会和朋友们在一起。 这里的冬季长而寒冷,皑皑白雪掩盖了大地上一切伤痛。在经历过所有这一切之后,这对朋友将再不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他们的心与灵都已经重聚在一起。任何人或魔鬼都无法分开他们! ※※※※ 这是个美好的冰风谷春夜。不是特别冷,但也能让肌肤感到一丝寒意。在明亮的星光下,崔斯特还是看不到夜空和苔原的尽头。但他、布鲁诺和瑞吉斯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同样感到心满意足的还有关海法,她正在他们脚下的布鲁诺岩基座上来回晃荡。 “他们又是朋友了。”布鲁诺说的是凯蒂和沃夫加。“他需要她,而她正在帮他恢复。” “厄图这个魔鬼整整折磨了他六年时间,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彻底恢复过来。”瑞吉斯说。 崔斯特为他的朋友们能够再次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欢笑。不过卓尔一直在寻思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我相信我可以在路斯坎找到杜德蒙。”他突然说道。“如果他不在那里,那他一定在深水城。” “你这个该死的精灵,你找他干什么?”矮人生气地问。 崔斯特望着他发出了响亮的笑声。“我不是要离开,好矮人。我只是要把碎魔晶带去交给高飞之灵的凯德立,那里在遥远的卡顿。我答应过他要这样做,而且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真正毁掉碎魔晶。” “我的女儿说那个地方还在桑达巴以南。”布鲁诺认为自己已经察觉了卓尔的谎言。“你不可能航海去那里!” “在桑达巴以南很远。”崔斯特表示同意。“但非常靠近博德之门。海灵号很快就能到达那座港口。杜德蒙能让我少走很多弯路。” 布鲁诺的反驳就这样被推翻了。“该死的精灵,”矮人嘀咕道,“我可不想再回到一艘该死的船上去!但如果我们必须……” 崔斯特紧盯着矮人。“你也要来?” “你以为我们还会留在这里?”这句话让崔斯特吃惊的目光一下子又转到了半身人上。瑞吉斯立刻提醒他,是他这个半身人,而不是崔斯特捉获了克林辛尼朋。 “他们当然会一起去。”熟悉的声音在脚下响起。“就像我们一样!” 片刻之后,凯蒂和沃夫加来到了朋友们的身边。 崔斯特一个接一个地端详他们,然后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在我的一生里,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家。”卓尔平静地说。“在我的一生里,我一直在寻找另外一些东西——不是魔索布莱城,不是因为利益而合作的同伴。在我的想像里,家是一个地方,但不是那种实际的地方。它是这里的一个地方。”崔斯特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心脏上面,转身看着他的朋友们。“它是真正的朋友给我的美妙感觉。” “我知道,我正在家里。” “但你还是要去卡顿。”凯蒂温柔地说。 “所以我们也要去!”布鲁诺喊道。 崔斯特露出微笑,立刻又变成了开怀大笑。“如果我不能留在家里,那我就把家带在身边好了!” 在不远的地方,关海法高声咆哮。不等太阳升起,他们六个就要上路了。 (血脉四部曲Ⅳ破晓之路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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