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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万尼亚与伊格之死 在寒冷的10月里一个星期二的下午,4点12分整,在法兰克福市中心的法兰克福豪夫酒店的外面,福特-卜克斯力面对面地与死神碰了个正着。卜克斯力知道死亡的到来全是他咎由自取。在冷战冰山的核心,卜克斯力曾指导过不少间谍新手。他的格言是:“把间谍的素养作为一件体面的外衣,也作为一张随身携带的美国万事达信用卡。出门一定不要忘记它,还要自觉地运用它。如果你小看了它,你就会任人宰割。”最后,大概是因为卜克斯力放弃了职业素养,他被杀死了。有个展览会在这个星期开幕。展览会和交易会是法兰克福人的生活方式,当地人并不关心是什么样的展览,书展、机械展还是汽车展。展览会或其他什么只意味着生意和响当当的现金收益。大堂和休息室里到处都是人。圆滑的生意人携着妻子或女友,从机场拥进这个城市。到处是一年一度朋友间相聚的寒喧,一个气势汹汹的胖女人在用蹩脚的德文抱怨她的房间,对手是个英文不错的小伙子。众多无聊的与会者在前台排着队。福特-卜克斯力没时间注意这些,他有急事。刚才在他的三楼的房问里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个突破性进展,他急匆匆地回了个电话。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去接头,才能尽早地回到他那栋在格林威治的整洁温暖的小房子里,那里有精致的花园和年轻的妻子。他婚结得很晚,事实却证明那是个天赐良缘。这些日子他甚至不愿意离开英格兰。他从大堂里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向街上挤去。莫斯科的八月政变之后,由于共产党在以前称之为苏联的国家里已经成为非法组织,在潜意识中他已经把半生养成的警觉抛到了脑后。他左突右冲地走出去,走到光线昏暗的过道。没理会门卫,向等候在外面的三辆出租车招了招手,排在最前面的一辆发动了引擎,但是那辆欧宝更快。只见一辆灰色溅满泥浆的车从它藏匿的地方,那排出租车的最后溜了出来,加速冲到刚刚起步的出租车前面。整个事情干得非常漂亮。欧宝的内侧撞上卜克斯力的臀部,撞得他转了一圈,趁他站立不稳,汽车的尾部横扫了一下,用加速度和汽车本身的重量把他带了起来,重重地扔了出去,在他摔在人行道上之前就已经被撞得稀烂,早已断了气,那辆欧宝却在目瞪口呆的人们面前转眼就消失了。在死亡到来的前一刻,卜克斯力的脑子里闪现出几件事,他意识到一个站在出租车队旁边的男子举起了手,不是为了招呼出租车或公共汽车。很典型地,那就是给欧宝的信号。他同时发现欧宝的车牌子上沾满了污泥。在汽车撞上他的那一瞬间,卜克斯力意识到他是被苍蝇拍拍上了,这是在柏林当年光辉的冰川期对这一作法的惯用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事干的有多漂亮,他们肯定是些高手。他甚至忘了诅咒他自己,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他们把卜克斯力带回英格兰埋葬了他。M亲自参加了葬礼。据他说那是个小小的非常沉闷的葬礼。“对于不幸,那位遗孀似乎没有太多的表示。”他对他的参谋长比尔-坦纳说,“那里的雪利酒根本没法喝。再说,我对牧师也不感兴趣。他感冒了而且显然是太匆忙了。”对M来说,当然了,他更习惯于海军的葬礼,当送葬的人离开墓地时,皇家海军军乐队奏起轻快的交响曲,而随军牧师办起葬礼来就像死者是他自己的亲人。而这个牧师就像是种了一棵树。他对坦纳说,“不怎么样,比尔,真不怎么样,”他嘟囔着。“死亡是最后的敌人,一切都结束了。你不会另有机会的。”在同行里,卜克斯力的化名叫万尼亚。在卜克斯力沉闷的葬礼之后整整一个星期,莉比-麦来到坐落于柏林郊区一个小镇上的一家恬静而朴实的旅馆。麦女士,将近五十岁,虽说她了解这个城市的过去,却从未到过这个旅馆。假如当局为找她的麻烦来检查她,就会发现这些年里她来过柏林多次,仅这次就已经在城里住了多半个月。但他们很难找到她曾用过的不同地址:因为她用了五个不同的名字。莉比-麦是个美国女商人,从她一身得体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蓝白色的严肃的套装,用以显示她的信誉的公文箱。她不该把它交给服务员,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还有两只路易-威顿牌皮箱,都由服务员送到了她的房间。她轻轻地告诉门房她在等一个叫麦斯特先生的来访。一个叫赫尔默特-麦斯特的先生。他来到时请向她通报,并且领他上楼。她付了小费,然后打电话向客房订餐部要了咖啡和奶油蛋糕,这些都及时送到了。麦斯特先生并没有出现,下一个见到莉比-麦女士的是一个收拾房间的客房女招待,她哆哆嗦嗦地喊来了客房主管,主管派人去请来了值班经理。总的来说,麦女士来到这个旅馆大约两个小时。当招待员到房间里进行晚间整理时,她发现房客只穿着一条黑色丝绸三角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麦女士的身材还是满不错的,但很显然她已经死了。店方当然很败兴,没有一家旅馆会高兴看到客人死在房间里,此时他们觉得这是给他们的脸上抹黑。生意给搞砸了,没有人会再提起这起谋杀。事实上,警方两天后就发还了麦女士的遗体,然后尸体被送回美国安葬,那是一个圣公会的葬礼,在弗吉尼亚一座小教堂的墓地里,碑上是她的真名,伊丽沙白-赛恩斯。在送葬的家人中有两位来自兰利的高级官员,确切地说,是来自中央情报局。谁也无法证明麦女士。赛恩斯是怎么死的。但是在兰利曾有过争论。他们怀疑是一种老式方法,认为该方法最后的使用时间是在五十年代后期,是早已过时了的氰化物。吸入氰化物致死应该不留痕迹,但是当兰利的专家解剖了受害者的大脑后,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足以证实了死亡的方式。在同行里,伊丽沙白-赛恩斯的化名叫伊格。伊丽沙白-赛恩斯葬礼的三天之后,这两起死亡引起了詹姆斯-邦德上校的关注,刚巧他准备应召去见他的上司M,鉴于那些在英国秘密情报局神秘的办公楼中生活、行动并在其中谋生的人都知道他。 2 卡鲍尔之死 “卡鲍尔灭亡于1990年9月30日到10月6日之间。”M坐在他的超豪华的座椅里,他这间用玻璃和铬装修的明亮办公室,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可以俯瞰摄政公园的大楼的五层。“在德国统一后的一个星期,”比尔-坦纳低声加了个注释。“完蛋了,确实,”M继续说。“它自行关张了。或者随你怎么说,支离破碎了。没有来自我们的,或者像圣约翰小姐已经知道的那样,来自我们在兰利的亲戚的命令。”圣约翰小姐坐在M的左边,点了点头。詹姆斯-邦德坐在右边,比尔-坦纳徘徊在窗前。“这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邦德抬了抬眉毛。M用眼睛向他的特工扫了一眼,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恼怒。“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邦德上校。”他的声音透着极其的不耐烦。“今天上午你已经看了档案,也把圣约翰小姐从大西洋对岸她的家里给拽了出来。我早该料到的,就是白痴也能知道卡鲍尔在摇摇欲坠。”“我是提出一件事,不是质疑,阁下。是不是我们把这件事放得太久了,我是说,1990年的10月份是两年前了。”“好多事情都放得太久了,007。我知道你也知道。欧洲从90年代就不是个容易操作的大陆。”邦德觉得老人有些慌乱,当M心绪不宁时是你加固自己防线的最好时机。可是M老奸巨猾,很难使他陷入窘境。M喘着粗气,圣约翰小姐作出一个浅浅的,不屑的微笑。对于圣约翰小姐,邦德没有什么好感,她是那种让他骨子里的老牌沙文主义过敏的美国女人。浅薄而冒失,圣约翰小姐的穿着没有章法:像口袋似的裤子,一件方格子马甲罩在白衬衣外面,松松垮垮的外衣对于她瘦小的身材是太大了。他看她这样的装束,与其说是去冒生命危险,不如说是去猎奇。他同时感觉到了女孩子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心态。大约30分钟前,比尔-坦纳在他的办公室里为他们作了介绍,她只对他简单地说了声“嗨,”并握了握手,从她银灰色的眼睛里可以读出对他的评价,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是低能的,只不过另一些更低能罢了。邦德心里明白,就圣约翰小姐看来,他无疑是落入了后一个等级。M接着说,“如果你读了所有的材料你就会知道,在伟大的解冻之前,卡鲍尔毫无疑问地是独立于旧东德的我们最成功的网络。”邦德点点头。在它成功的巅峰,卡鲍尔有过30个以上活跃的特工,包括两名在卡尔斯霍斯特的克格勃总部里潜伏得很深的特工。卡鲍尔搞刺探,搞窃听,提供假情报,精心策划并协助至少三个货真价实的叛逃者从克格勃下属的系统,即最近已经消灭了的、声名狼藉的斯塔希和前东德国外情报局(HAV)逃离。卡鲍尔实施教科书上的每一种操作方式,从挂假招牌,行骗术,甚至奇特的蜜月陷阱。它的历史就是冷战的历史,它的武器也是当时的经典武器,是所有成名的间谍小说家们用来混饭吃的看家本事。假如按中央情报局和英国秘密情报局的习惯做法,那么卡鲍尔的每一个成员都应该被授勋。只是现在他们全部失踪了。它的成员们没有一个能够把国会的荣誉勋章,或者高级英帝国勋爵士章别在他或她的胸前。“一股烟一样地消失了,”M继续说,“而且在最初的办案官员去寻找他们时,两人都被害而死。-个在法兰克福的一个酒店外边,另一个则在柏林的一个酒店里面。你已经看过那些细节了。”“而且全用的是过时了的手段,非常麻利地给干掉了,阁下。”邦德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一切都是过时的。”M像是累了,冷战的结束给他的势力范围里带来了新的威胁。“一切,包括整个网络都消失于光天化日之下。”“会不会是有人试图带给我们一个口信?”“比如说?”M仍然坐着,他的头全秃了,像是在打坐,用他独有的神奇的方式接受外部信息,然后在脑中盘旋一阵,得出答案。“那些旧的方法。俄国人曾称之为潮活的过时的方式。用旧式冷战武器。苍蝇拍和氰化物毒药。苍蝇拍和诺亚方舟一起消失了:太昂贵;至于氰化物毒药嘛,我们都知道他们在用过一次之后再也不用了。”“是的,当然可能是个信号。”M像和尚似的敲了一下脑袋。“我们,老辈儿人,仍然在你们之中,如此这般,呃?那么动机呢?”“复仇,阁下?”邦德诱导着,想引出他老上司的话。M痛苦地耸耸肩,意思是说在现在的东欧肯定有好多这类事情在发生。“这是我们必须保持活力的原因之一。联合情报委员会强硬地坚持,要求我们局在至少十年内,在欧洲保持整体运作。这也是卡鲍尔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和我们的美国兄弟一起,我们已经为他们制定了新的目标:有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恐怖主义的。”邦德想,在某种程度上说,很可能像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的情况,当时多路特工放下他们的工作,伸长了鼻子找那些藏在自由的柴禾堆里的纳粹。现在,他们在找前东德的死硬分子。有过大量的关于地下恐怖组织的传说,以及他们重新组织秘密骨干,准备渗透到羽翼未丰的民主政体中去的说法。“你们两个必须赶到那里,追随可怜的老卜克斯力和麦女士的足迹……”“是赛恩斯,阁下。”圣约翰小姐似乎刚从白日梦中醒来。可能是在倒时差。“莉丝-赛恩斯是个老同事和朋友。”“是的,赛恩斯。”M看着这个年轻女人,他的目光黯淡。“就像福特-卜克斯力是我们的老朋友和同事一样,圣约翰小姐。并不只是你的当事人应当受到大家的哀悼。”“那会让我们大家更加坚决,阁下。”她寸步不让,虽说控制了一下涌出的愤怒。“噢,我觉得我们已经足够坚决了。希望你不要太感情用事了,圣约翰小姐。愤怒和情绪会让你迷失方向的,咱们得进入那个迷魂阵,找出卡鲍尔还剩下些什么,这需要冷静清晰的头脑。”圣约翰小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M对她报以长者般宽厚的微笑,温暖得像春天的早晨。“过来,”他的声音同他的微笑一样可亲。“让我们开始工作吧。先扮演一下歇洛克-福尔摩斯。我们需要把手头的情报都过一遍,然后找出福特-卜克斯力和伊丽沙白-赛恩斯的错误在哪儿。万尼亚和伊格,这么说对你们更安全。”他站起来,没有什么表情,解开夹克衫的扣子,脱了外衣,卷起衬衣袖子,像是准备在牌桌上大力拼杀一番。“把我们的袖子卷起来,于什么?开始工作。”他转向坦纳,让他去准备咖啡和三明治。“恐怕要熬夜了,咱们得弄得舒服些,把外衣脱了,小姐……我不想再叫你圣约翰小姐,别人怎么称呼你,伊丽沙白,对吗?”圣约翰小姐还没打算就此和解,可她看上去放松多了,脱去了她那臃肿的外衣,就是穿着那身花格于的裤装也显示出她有着很女性的匀称的身材。“朋友们,”她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都叫我伊丝。”M没有回报以微笑,而邦德眯起的眼睛里有一丝闪光。“我名字的缩写,”她点点头,“伊丽沙白-萨瑞,缩写成伊丝。我十四岁的时候曾是学校里掰腕子最棒的,你知道孩子们都喜欢的。”“确实,是的。”邦德接受M分配给他的角色,收起了笑容,拉了把椅子坐在M的桌子旁。当比尔-坦纳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返回时,他们三个像是在一起密谋,弓身围着桌子,室内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他们的脸都在圆形灯光外的阴影里。M关上了其他的灯,好让他们能集中精力于眼前的文件。经过了6个多小时,他们把万尼亚和伊格最后几天的细节小心地拼在了一起。从9月的最后一个星期直到他们被害,两起谋杀之间只隔一个星期,两名特工一直保持着联系:无论是相互之间还是和他们的大本营,那是设在牛津郡乡下的一套共有的设备。接受设在布劳克罕村庄附近的一个很小的皇家空军通讯基地的保护,但又独立于那个基地,与班伯里只有一箭之隔。班伯里曾以童谣“骑上木马去班伯里桥”而闻名。凭借电子的魔力,样子像个短波接收发射两用机,做得不比信用卡大多少,却充塞着灵敏的线路板,在固定的频率上,监视着传给月光(即大本营)的每个电话、每次报告。现在所有记录抄件都放在一个几乎三英寸厚的活页本子里。就像读一本秘密日记;或者是一对秘密情侣的有着极高保密性的通信。万尼亚和伊格完全了解相互的笔迹。用普通的电话讲的一些单个的字可以被译成清晰的指示或情报。一个包括十来个单词的句子被充填进大量信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速记方法,有他们独特的卡鲍尔地形图,它的安全房子、信箱,及个人暗号,真像一本百科全书。他们俩跑遍了所有他们与卡鲍尔一起工作时去过的地方。他们相随着出没于汉堡、斯图加特、法兰克福、慕尼黑和柏林的那些众所周知的间谍活动的场所。有过两次偶然的疏忽。他们分别进入瑞士,在苏黎世一座老安全房子里碰头,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那个微形接收发机是开在发射状态的。邦德对那个地方非常熟悉,当他在阅读谈话记录时,他似乎能够看到窗外的景色,从赛斯劳顿广场到湖上,有些单人汽艇在水上来来往往。他记得几年前,他和一名特工在湖边一座温暖的咖啡馆里用餐,然后在那同一座安全房子里向那人传达了消息,那个人从瑞士的湖光山色中直接走向铁幕后的死亡,他的死是由于邦德所携带并传达给他的假情报所致,想到这里,007的良心甚觉不安。现在,当他们边读边讨论,其他的死亡也浮现了出来。在最早的30名卡鲍尔成员中只有10名还活着。6名属于正常死亡;6名不可挽回地失踪了,很可能已经死亡;8名,包括被发现的万尼亚和伊格,死于不可能是意外的事故。10名留在欧洲的卡鲍尔特工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万尼亚与伊格也是顺着这些时有时无的蛛丝马迹找上去的。在电话上,还有两次在瑞士会面时,他们在谈到特工人员时只用他们工作时的化名:克莱斯特、阿里尔、克里本、卡维勃、奥凡、泰斯特、苏菲、普克、马勃、道哲。这些名字不时出现在谈话中,因此不得不从M的办公室查找相关档案,读边讨论,其他的死亡也浮现了出来。在最早的30名卡鲍尔成员中只有10名还活着。6以便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且,如果这还不算太困难,在电话谈话中还有一些街道的名字更是难查。在某一处,固执的卜克斯力已经走到和克里本很近了,同时伊丽沙白-赛恩斯的报告曾提及已经看见的,而后却又消失了的苏菲。但几乎就在采取实际的行动之际,两位官员遇难身亡。仅在卜克斯力在法兰克福豪夫酒店门外被欧宝拍了苍蝇之前的几分钟,他在他的酒店房间里接了一个电话。“是丹吗?”拿起电话就问。是一个口音很重的男人,记录上加了注释。“你要找哪个丹?”突如其来的激动与兴奋几乎跃然纸上。“丹-布鲁米。从奇迹山软件公司来的丹-布鲁米先生。”“是我。”“我是乌尔里希,乌尔里希-沃斯。”在这间昏暗的办公室里,M有他们已掌握的参考材料:打电话的人用的是奥斯卡-沃姆勃格的确认身份的密码,直接用卡鲍尔的暗语说是马勃。这个系列组码,“丹……丹-布鲁米……来自奇迹山软件”,已经明确了。“只有沃姆勃格会用这个系列组码,”M轻声地说。“这说明如果不是沃姆勃格——可我们的语音专家发誓那声音是他——那就是什么人用了奥斯卡的组码,他是个挺精明的老科学家。曾在东德研究药物,是思维控制那一类东西。”继续看记录本,乌尔里希-沃斯,实际上是奥斯卡-沃姆勃格,对于所有卡鲍尔人来说就是马勃,要求紧急会见丹-布鲁米。他给了名字和地址,是当地臭名昭著的专门宰客的一个夜总会和窑子DerMonch(出家人)。并且最后加了一句,“去见苏菲。”下面的材料是卜克斯力打给月光的一个简短的电话。“为了保险起见,”M说,“卜克斯力就是这么一丝不苟。他怕万一那个小小的无线电仪器没有很好地接收打进来的电话,他要让家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马勃接头,’他说,然后给了时间地点,最后补充道,‘马上在出家人与苏菲见面。’”这样,发出了这个最后的报告,福特-卜克斯力,我们所知的万尼亚,就冲出了他的房间,把他的警惕性抛到了九霄云外,在法兰克福的黄昏,死于欧宝车下。文件显示出一系列相似的事件把伊丽沙白-赛恩斯女士,我们所知的莉比-麦或者是伊格引向了死亡。与万尼亚在瑞典的第二次会面之后,已经决定了她应该回柏林,在那儿时她已声称她曾看见过苏菲。“对于苏菲,你们可以从这些图表看到,”M指出,“实际上,她是个保加利亚人。她于1979年参加卡鲍尔,当时只有18岁。克格勃从保加利亚情报局——老辣残忍的DS——重新雇用了她。她作为一名克格勃与DS之间的联络官在卡尔斯霍斯特工作,我们收买了她并付她钱。”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我应该说是美国情报机关在1982年收买了她并付她钱。她真是棒极了。她为我们所提供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就像他们所说,非常地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美国人为了把她弄出来两个星期,甚至特意制造了一起事故。伊丝,我相信你们的人所使用的术语‘一流的行动’。我想这是很高的评价。”“是最高的。”“嗯……怎么说呢,要是你看过这堆材料,你会看到你们的赛恩斯认为,如果苏菲露面,她只能在最高级的地方。卜克斯力和赛恩斯决定赛恩斯应该出现在肯派酒店。”肯派是柏林传说中的布里斯托尔的酒店肯平斯凯,据说德国的命运和前途早就在肯平斯凯决定了。“那么她的真名呢?”邦德把身子探过桌子,眯起眼睛去看那些列着卡鲍尔宝贝成员的分类目录。“普莉克希,”M轻声说。“普莉克希-西蒙。”“名字不错,普莉克希。”邦德自言自语地。“你真是这么想?”是伊丝,她皱起了鼻子,像是觉得这个名字的味道不对。“找到了。”M翻过几页记录,用食指指点着其中的一页,“伊格在布里斯托尔的肯平斯凯时接到的电话。”前面的几个电话是和月光的直接通话,其中包括一段严肃的对话,对话中月光的领导向她通报了万尼亚的死讯。另有几段没有加密的对话也是在月光与伊格之间,及伊格与德斯特之间进行的。M作了解释,德斯特是丽丝-赛恩斯在兰利的顶头上司。“马丁-德-罗梭,”伊丝说,“他也是我的上司。那么除了这些还发生了些什么?”“伊格死的前一天。”M翻到另一页。下午3点26分有一个打进来的电话,莉丝-赛恩斯拿起电话:“喂?”“我找吉达。”女人,记录上写道,说德文但有一点口音。“你找吉达吗?”“吉达-冯-格劳克。”“我就是,你是哪位?”“爱丽丝。爱丽丝-施威尔。”“对不起,你代表一家公司吗?”“是的,我们见过面,冯-格劳克女士。我是为麦斯特先生工作。麦斯特设计所。你记得吗?”“对,我有点印象。对不起。但是,是的,我急于找麦斯特先生谈谈。”“他也希望见到你,可是他的日程排得太满。他不想到肯派去。你是知道他喜欢什么的,冯-格劳克女士……”“是的。他愿意在什么地方见面?”“他说明天下午3点左右在布朗酒店见。”她给了地址。“我会去的。告诉他到前台找我。”“很高兴再次与你通话,冯-格劳克女士。”记录到此为止。“那么这个组码对吗?”邦德问。“一切都很正确。语音专家说这肯定是苏菲,就是普莉克希-西蒙。麦斯特设计业务是识别的关键。整个组码都是正确的。”“那么麦斯特先生呢?”“根本就没有麦斯特先生。为了面对面的相见,苏菲要选择地点。从来都是这样。她能嗅出哪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布朗酒店是很不起眼的。伊格汇报了,而且搬家之后立刻通知了月光。”“她的接收发机呢?”邦德问,“她……没有开?”“有两个电话,都是打到美国的。”M指着记录。“然后她好像马上就把它关上了。这是在一般情况下她不应该作的一件事。”“一个情人?”“所有的人都这么想过,但是无法证实。”“她的情人住在华盛顿特区,”伊丝补充道,过去的几分钟她一直保持着沉默。“除非她又遇到了什么人……不,她不是那种人,莉丝是女人中最忠实的。”“可是有人用氰化物手枪击垮了她,而且她在房间里只穿了条三角裤衩。”邦德咬住下嘴唇。“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任何异常。”M摇摇头。“开玩笑,不是吗?是啊,你们俩就是要赶到那里去,查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把他的椅子向后推了推。“在明天天亮之前,我要求你们记住所有的一切。特工人员的秘密、他们的化名、所有的组码、用词规则、肢体语言、安全房屋、信箱、街道上的会面,一切。”“这可是多得可怕……”伊丝开始抱怨了。“我知道,”M冷冷地说。“我知道要求得太多了,伊丝,可这就是我们这行的饭碗。现在我们能知道的,是那边还有10个卡鲍尔的前特工,其中的两个——奥斯卡-沃姆勃格(马勃)和普莉克希-西蒙(苏菲)没准已经变了味。我们只做必须做的事情。在当地报纸上登广告;在指定的时间和频率上广播;在几个卡鲍尔经常用来联系的杂志上刊登消息。你,詹姆斯,就是新的万尼亚,那么你,伊丝,必须继承伊格的衣钵。今晚我们大家都呆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工作,但是我要求你们俩在明晚之前要搭上去柏林的班机。”邦德早已感觉到一股奇特的、五味俱全的兴奋与恐惧在他的心口颤动着,燃烧着。“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习,然后思考、推断,努力去找到你们前任的死亡之谜的答案,就这些,怎么样?”邦德一脸冷酷地点了点头,伊丝咽了咽唾沫,那个字在嗓子眼里打了几个转才说出来:“好吧。” 3 对一起死亡负责 在柏林的泰格尔机场,从他验过护照进了海关的那一刻起,詹姆斯-邦德就知道被盯上了梢。他从希思罗机场乘坐的航班到达时已近傍晚。伊丝-圣约翰将要坐晚上的班次。首先,柏林与他上次见到的相比似乎有了一点变化,那是在史无前例的事件发生之前,那一事件不仅改变了疆界,同时也改变了这些新近才团圆了的人民的思想与感情。泰格尔机场在德国的秩序中给人以平静的感觉,并没有显示出与以往的任何不同。对于柏林这个城市来说,墙没有了,城市重新完整了,你几乎可以触摸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自由。只有当出租车转到了库丹,他才看出街道所经历的细微变化,但商店华丽的橱窗则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在从前界线分明的日子里,库丹的人行道上有的是各色富有的柏林人、军人和悠闲的游客。现在人似乎更多了,柏林的妇人们还是喜欢用美丽的羽毛装饰她们的小帽子;不少人的身上都点缀着毛皮。但是沿街往前走,在这些熟悉的人群中还有另外一些行人,没钱,穿着破旧,他们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妒忌。旧东柏林的穷表亲们正在慢慢地向他们那些活得更舒适的亲戚们靠拢。这是瞬间的感受,邦德没有停留在这里,他想得更多的是从机场就开始了的盯梢。在泰格尔机场他曾特别的小心。尤其是在过去的24小时中,他只得到了3个小时的睡眠。对于一个职业间谍来说,比如邦德,身体的疲劳通常能增强感官的灵敏度。似乎是在体力耗尽后,因恐惧于可能出现的麻烦与失误,迫使直觉处于超强运转的状态;眼睛和耳朵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的异常,就像在高度敏感的状态下工作;而触觉与嗅觉几乎变成了痛觉。他登上机场大厅的主层,立刻发觉有两个可疑的人。一对男女站在六边形的信息牌旁边聊天。男人长得贼眉鼠眼,又矮又胖,而且一脸的麻子,用他那双缺觉的眼睛向邦德急速地扫了一眼,这一瞥中留下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而女人的表现则显出警觉与紧张。有一点邦德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不是一对,他们俩的举止发散出一种信息告诉人们,他们只不过是最近才到一起的,彼此还不适应。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不过是一个大团伙的一部分。很可能只是简单的犯罪团伙,扒手之类,但他认为不像。他们站立的姿势,谈话的表情以及行动的方式表明他们是另一种形式的犯罪:政治灵魂的窃贼。当他走到机场外,站到等候出租车的行列里时,邦德发现一个穿皮夹克的高个子男人,来回踱着步,像是在等一位下飞机的旅客。这人拿着一卷报纸,不停地有节奏地敲打着大腿,像是为班机误点而烦恼。邦德的脑子里闪现出福特-卜克斯力被拍了苍蝇的镜头。有个人如何举起手臂发出信号,使欧宝猛然冲出来,如同四个轮子的子弹,像一块致命的岩石。他真有点想看到那个皮夹克也来那么一下。他记起一本小说里形容的:一个目标被车撞了。受害者手里拿着卷报纸,当车撞到他时,报纸弹出了他的手,散落出去,如同舞台上的魔术师变出了一大把鲜花。新到的旅客加入到这个有秩序的行列,邦德看见皮夹克转身走进了机场候机厅。片刻,那个站在信息牌旁边的女人独自走了出来,也加入了等候出租车的行列。他想,这没准是一种早期的妄想症,可又有什么不好呢?又一次来到了外勤场所,意味着要披上一件无形的审慎的外衣:对每一件事都要警觉;要能看见阴影里的鬼魂;提防无辜的闲人;把每一个飘过来的眼神都视为邪恶。那就是第六感官,它能把那些无可指责的男女们变成杀手和眼线:这就是他战胜死亡的艺术的要素,这门像时间一样古老的行业的工具,是一个间谍要携带一生的无形的检索卡片。他坐进了出租车,告诉司机他要去肯派,在他余光所及的地方他看见了有人在行动。不是皮夹克,而是那个年轻女人,她把两个人安插在他后边的行列里。然后是一个可以辨认得出的动作:她举起右手抓住一个廉价的皮手袋,用它在脸上挡了一下,同时用手背遮住眉毛。那是某种肢体语言,为观看者所做的。出租车直接驶向布里斯托尔-肯平斯凯大酒店,邦德不愿意惊动尾随者,他试图不转动身体就可以看到后面。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伸长了脖子,这样能从侧面的反光镜里捕捉到车后的变化。走出了一英里,他辨别出一辆跟踪的汽车,那是一辆酱紫色的大众高尔夫,有一个司机和一个握着火枪的射手。在车流里忽前忽后,但咬在他们的后边:拉下了,又赶上来,开得飘忽不定,他心想这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家伙,却说明确实有人想要知道他的去向。当他们到达酒店时,大众车不见了,不管是谁对他感兴趣,现在已经知道他的住处了。一般情况下,邦德会指示司机把他带到盖尔胡斯大酒店,甚至洲际大酒店,他就可以使个障眼法,然后跳上另一辆出租车去肯派。但是M讲过他们要公开的行动。“卜克斯力和赛恩斯都用尽了所有的手段,”老人告诉他们。“卜克斯力和赛恩斯仍然被指认被控制着,纯粹是笼中鸟。所以,不管他们是谁,让他们看见你们。”“你会不会给我们支援?”邦德问。“如果我们这么作,你们就见不到他们了,”头头发火了。他的意思是,任何高度机动的地面部队去救援时,必须首先知道总部应该设在什么地方。M解释道,当地地面上的人,已经把所有认识老卡鲍尔成员的眼线都撒出去了。“那个网络的所有细胞都在设法取得联系,他们知道要找的是谁。”他微微作了个鬼脸,意思是那些联系方法:包括报纸杂志的广告,各种各样的粉笔记号以及数不清的实物标志,对于那些一心要把卡鲍尔彻底消灭的人来说,也都了如指掌,无论他们是谁。伊丝-圣约翰和邦德在一起推敲了所有明显的难点,翻来覆去地思考过,他们——主要的敌人——可能是谁。在柏林墙推倒之前和新秩序确立之后,有什么人背叛了卡鲍尔?有没有哪个卡鲍尔的投机分子逃跑了,留下的不满分子在煽动复仇?谁是卡鲍尔最大的天敌?这之后,M想起了一个人:马凯思-沃尔夫,在他的圈子里被人称为米沙。是原东德国外情报部,老HAV的特务头子,将军。但是他的冷酷心肠确实给他带来了实惠,他早已无法寄希望于有足够的朋友能在法庭上帮他,使他在老年不受那些仇人的骚扰。M用他的指尖轻轻地展平座椅扶手上一个小小的皱褶:“当然,总是有米沙的代表。”他注视着天花板,把脸藏在暗处,在台灯圆形光亮的外面。“没有人写过他,记者们好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而每当提起那个旧政权的时候,他们全都是只捡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大书特书。”他再一次敲打着他那一小块刺青。“没有,我没有在伦敦的或纽约的时代杂志上,更不必说在华盛顿邮报上,或者什么新闻杂志上见过威森的名字。他完全失踪了,加入了旧政权的失踪少年的队伍。也许……然后……还是也许?”他的脸回到灯光下,而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阴险的微笑。沃尔夫根-威森,邦德想,我的上帝,说不定敌人有一个半。有的人说,马凯思-沃尔夫只不过是更疯狂的威森的一个傀儡,威森出生在柏林的一个混合双亲的家庭——俄国母亲和德国父亲。儿童时代去了苏联,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回到出生的德国。因为从来不曾有一张米沙-沃尔夫像样的照片,因此,也就不曾有过对威森准确的描述,只是一些道听途说和模糊的形容。威森,东德情报安全部的毒矮子。他非常清楚,他所从事的事业是极具惩罚性的,这惩罚性被他当成了一门艺术来发挥。这个经过莫斯科训练的野心勃勃的冷酷的人,他的纽带可以追溯到贝利亚。档案中有一些笔记,根据情报部门的记载,还是个孩子的沃尔夫根-威森曾经被那个令人畏惧的、腐化的、决不宽容的克格勃的前身——苏联的警察头子贝利亚看中。这个堕落分子会让他的打手从街上拉回一些漂亮的女学生,然后对她们进行性摧残。有些未经证实的注脚说,威森继承了贝利亚不少乖戾暴虐的性格以及斯大林子虚乌有的直觉。如果这个暴君沃尔夫根,一些有经验的分析人士这样称呼他,在逃并且以卡鲍尔为他的目标,会是什么结果呢?当邦德走进舒适豪华的肯派大酒店,看着大鱼缸里悠闲的热带鱼和周围美好的环境时,这个想法又掠过他的脑海。“天气真好,鲍德曼先生。您能回来真好,207房间,鲍德曼先生,有什么事请……”以及所有那些常规的微笑,温暖而热切的迎合。邦德打开行李,脱了衣服,冲了一个冷热交替的淋浴。浴室的门开着,可以从整面镜子的墙上看到房间门的全貌。他用毛巾擦干,顿感精力充沛。披上一件肯派的浴袍,伸展着四肢躺在床上。伊丝-圣约翰到达后会马上用电话给他一个接头暗语。现在他除了思考无事可作。9毫米ASP自动手枪,旅途中被放在一个特制的公文箱里,现在放在他的枕头下。眼下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取一段睡眠,但是他却必须让大脑保持戒备。在过去的24小时里,那些事实已被他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上百遍,他希望从中找出整个事件的规律。首先,他想到了伊丝-圣约翰,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大段紧张的时间,而且多半和M在一起,主要是在研究文件。邦德认为他仍然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才能适应她。伊丝的身上有着一个职业女强人自相矛盾的性格,一个粗暴。表面上似乎无所不知的人转眼就可能变得魅力十足且善解人意。在美国的情报机关里,她能爬到现今相对较高的职务上,似乎全凭她自己的本事。现在,她声明要求某种程度的尊敬作为她的权力。邦德知道这种念头能够引向何方——以权力为基础的孤立,是对谁也没有好处的。他必须尽最大努力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一个外勤间谍在生活中必须具备的不止是简单的天份和很好的训练。他考虑到她可能还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以为只需要学会书本上的东西就可以生存下来了,显然她的学业很好。特别是有一件小事,那就是关于伊格(即莉丝-赛恩斯)的死,使他更加对她不放心。在离开伦敦之前,他甚至向M吐露过他的忧虑,M也表示出某种程度上的恼怒。“她是我们从美国情报机关所能得到的全部,”他啐了一口,很是恼火。“如果有必要,你不得不在飞机上训练她,007。”“她学了所有的课程,但只能纸上谈兵,不是吗,先生?”“可能的。你是知道的,兰利在重组。试着让更多的人具有真正的外勤实战经验。”“先生,出于礼节,你也不会把一个只进行了模拟器训练的飞行员直接送去飞真正的喷气机吧。”“很显然,美国人会那么干的,007。你只能尽量往好处做了。”M的态度告诉邦德,他的上司对伊丝-圣约翰有同样的顾虑。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M真正关心的只是英国这边的事务,就是说他信得过邦德能够把握好英国狮子的利益。躺在肯派酒店的床上,他拿不准,要使那个有点自我中心的伊丝给他少找点麻烦,他还需要付出多少不必要的精力。最后,他想只能顺应事态的发展,把握时机,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从伊丝的问题,他又联想到那些与卜克斯力和赛恩斯的死有关的事实。卡鲍尔的两个最初的办案官员,都是在和号称是网络的中坚分子的谈话之后被暗杀的。电话是奥斯卡-沃姆勃格——马勃,那个科学家,打来的,让卜克斯力——万尼亚急匆匆去和酒店外的欧宝接头。无可置疑,一个简单的电话导致了一名特工被一种过时的克格勃方式所杀害。在沃姆勃格的案子中,他们研究了语音频率,并且查遍了所有可供分析的证据。波形显示打电话的人毫无疑问是沃姆勃格。因此,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他被人利用了,有意或无意地,成了法兰克福豪夫酒店外那一事件的导火索。不可能再有另外一种解释了。这一推理同样可以用在莉丝-赛恩斯的死亡上。正如沃姆勃格按动了处死福特-卜克斯力的开关,同样是普莉克希-西蒙——苏菲,表现为和她的老上司伊格作了笔交易。又一次,语音分析师们强调在电话中出现的声音只能是普莉克希的。因此,普莉克希的电话使赛恩斯马上换了酒店,于是,送上门去,让人家用旧式的圈套制她于死地。这种暗杀的方式太危险,甚至那些黑心的老克格勃们也只是在1958年和1959年里,用于处死西德的两个目标之后就不再使用了。在那一事件里,杀手是个年轻的男人——克格勃为这一类暗杀而专门训练的。他的名字叫鲍格登-斯塔申斯基,他用的是一只看上去挺笨的手枪,实际上,手枪的尾部有一个管子和一个机械的扳机。管子有7英寸长,分成三个部分,扳机和撞针在第一节管子里,点火的粉末在中间部位。依照顺序,开枪后火药把第三部分的一个管状小瓶压碎,小瓶里装有5cc的氢氰酸。在距离受害者几英寸的地方开火,氰化物可以立刻杀死对方,而且,据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杀手,当然也需要准备一片药,要在杀人之前吞下,还有解毒药装在一个玻璃的小管里。杀手有必要在打出他的氰化物的那一瞬间,用牙咬碎玻璃小管,吸入解毒剂。这种方法曾用过两次,对付住在德国的反苏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第一起谋杀没有被发觉,受害者是李夫-雷怕特,乌克兰流亡报纸UkrainskiSamostinik的编辑。在1958年的10月10日,斯塔申斯基在雷伯特去办公室的路上杀害了他。验尸的结果是受害人死于冠状动脉堵塞。谁也没有怀疑会是谋杀。在下一年里,斯塔申斯基把同样的方法用于乌克兰的流亡领袖斯台潘-班德亚。但是这次尸体解剖找到了脑子里中毒的线索。结局是斯塔申斯基,一个不情愿作杀手的人,自己向美国情报当局自首,他成了大量公开审判的主角,仅判刑8年,现在和他的妻子及家庭生活在德国的某个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现有人用氰化物手枪搞暗杀,直到莉丝-赛恩斯在库丹附近的布朗酒店的房间里,弄了一脸的毒药,这让邦德很担心,他曾仔细研究了所有的证物和照片。肯定是普莉克希把伊格引诱到她的死地,但是法医和尸体解剖的报告显示尸体上没有其他痕迹。她死的时候伸展着四肢躺在床上,只穿着极具诱惑的三角裤衩。从照片上看,她像个准备好了要进行性行为的女人,而且没有理由相信她是死后被人摆成这种姿势的。当时她似乎吃了一块非常油腻的蛋糕,喝了两杯咖啡,让一个情人进到房间里,准备与他或她做爱,而这时才吃惊地发现死亡漂浮于一小团雾气之上降临了。邦德和M都曾盘问过伊丝-圣约翰,因为她好像是那位死者的特殊朋友。“你说过她有个情人在华盛顿特区?”“是的,莉丝和我……怎么说呢,我们相互交换一些小秘密。”“就这些吗,只是姑娘之间的谈话?你们不会交换一些秘密情报吧?”“是姑娘的谈话。”伊丝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鼻子皱起来组成了一副已经被逐渐熟悉的表情,当她认为有人对她不公平时,这表情是用来表示不满的。“莉丝是个一流的官员,而且我对自己自视甚高,决不会去问让她为难的问题,我从没问过她我不该知道的机密。”最后这句话充满了自信,似乎是说,你们竟敢怀疑我和别人谈论机密的事情。“告诉我们那个情人的情况,”M激激她。“他是个律师,情报局有时用用他,他失业了。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我只能说他很背时……”“名字呢?”邦德问。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理查德,西蒙-理查德。罗伯森、理查德和波恩斯事务所,在华盛顿特区是个很老的事务所。我说过是和情报局有联系的。”“你还说过她是个忠诚的女人?”“彻头彻尾的。”“你能肯定?”又是个停顿。“好的,我只记得……”“什么?”“一件很小的不检点。记得是两年前。她在一次午餐时告诉我的,在……肯定是1989年。我记得我们在麦森-布兰奇吃午饭,我记得很清楚。我也清楚地知道她为那事很难受,我是说,一时的放纵。你看,莉丝是个渴望结婚的女人,他们是打算结婚的,莉丝和西蒙。没有什么疑问。她告诉我……我是说她用的词……”“她告诉你什么?”“她的原话是:我变成了铁石心肠,我觉得肮脏。”“她因为一次不检点而觉得肮脏?”伊丝点点头。“她甚至想去告诉西蒙。我劝她还是不说的好。”M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邦德问那件事是不是发生在华盛顿。“她刚从欧洲回来。我猜想她是和卡鲍尔一起工作的。”邦德与M对看了一眼,眼神里包含了问题的全部答案。“那么这一风流案是发生在欧洲了。”“噢,是的。”邦德叹了口气。“伊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因为那只有一次,一个例外。只发生了一次,而且她很不安。”“这可不是那种有些女人说的只有一次的风流韵事,而且是和皇家海军乐队的成员。”“太无理了,邦德上校,这是最无理的话。”“好的,伊丝,对不起,可我们必须知道……”“她说过再也不会发生了。”“那你就相信了她?”“当然!”她愤怒了,很是戒备的架势。“伊丝,”邦德平静地说,“你并不确切地知道,你也不可能确切地知道。”“莉丝是个正直的……”“正直与需要无关,伊丝。你是否也曾面对过类似情况——我不是指性——任何情况。”“没有,如果我说了我不会再做什么事,我一定不会的。莉丝也是一样。”“她提起过情人的名字吗?”“没有确切地。汉斯,或弗兰斯,类似的名字。没有姓,他是个德国人。”“噢,我的上帝!”邦德又叹了口气。这是在伊丝的缺乏经验的棺材上的又一个钉子,由于要和她一起在非常危险的环境里工作,使得邦德更加不痛快。莉丝-赛恩斯曾是非常有经验的,她真的就掉进了游戏中这一最古老的圈套?颠倒的甜蜜陷阶?在这一行里这种事情被称作为快乐公子综合症。邦德不知道,但整个的事情使他对伊丝-圣约翰小姐和她的关于正直的观念非常不以为然,且不说她对于她所喜欢的人的那种盲目的信任。他起床走到镜子前面,查看他自己的表情:突然他冒出了一些想法,死亡是否会以某种不可预料的甚至荒谬的形式来到自己面前。当你把一个情人拥入你的怀里,还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结束生命更糟糕?他穿上衣服。笔挺的裤线,一件名牌衬衣配上一条皇家海军的领带,和一件做工考究的夹克,甚至显不出他别在后腰里的ASP。伊丝应该到了,只要她和他联系上,他就要下楼去进晚餐。他记得肯派有极好的熏大马哈鱼。而且威灵顿牛肉在这个世界上也很难找得到了。他又一次站到镜子前,把领带调整好,这时电话响了。“喂?”他想这会是伊丝,所以等着她说出密码序列。“詹姆斯?”“是的?”很奇怪,她没有说应该问的吉姆-格德法伯。“我在202。我想你最好马上过来。”“出了什么事?”如果真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起码应该给他“特别”两个字。而她只说:“就是直接过来,情况紧急。”她的声音似乎还算平静,他也没有听出恐惧的成份。摸了一下ASP,觉得有了护身的法宝,他离开了房间,穿过走廊,去敲202的房门。“门开着,”她在房里说,于是他轻轻推开门。“马上就来,詹姆斯。”从半开的浴室门里传出她稍微提高了一点的声音。然后,当他用脚踢了一下把房门关好后,她出现在过道里,她的脸已经被吓得灰白,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的手臂卡在她的脖子上。这是个高个子男人,六十出头,薄薄的一层灰白的头发从前额向后梳。他戴着一副厚厚的水晶眼镜,没有修脸,而且他那身皱皱巴巴松松垮垮的褐色西服,就像他一直穿着睡觉一样,而他自己却是突然瘦了多少磅似的。伊丝-圣约翰被他推在身前当作个挡箭牌抓住,他的左手把她的头向后拉,强迫她向前看,而他的右手揽在她的胸前,手里有一支龌龊的沙漠之鹰自动手枪,邦德想,可能是异型0.44麦根枪。但这也没有多大区别,它如同以色列生产过的一种手枪,可以在这个范围内阻止任何形式的目标。“原谅我,”那个男人说,那副厚厚的眼镜使他的眼睛看上去大了许多,表情奇特,“据我所知,你就是新的万尼亚。”“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朋友。为什么不让这位女士走开?有人在附近挥舞着这么个家伙,是没办法进行理智的谈话的。”“我想活着出去。”他的口音很重。邦德猜想是慕尼黑人,虽说他对德国土话的了解比不上海根斯教授。“我们的想法一致。”“那么你能否赏脸坐下来,请。”沙漠之鹰的枪口冲着一把椅子指了指。他知道如何运用武器,不管眼睛好不好。邦德服从了,坐下并把右手背在椅子后边,椅子是十八世纪威尼斯家具的小小的复制品,有一个五颜六色的雕花靠背。“因此。”这个抓住了伊丝的家伙把她转过去,面对坐着的邦德。“因此,你是新的万尼亚,对吧?而这位是新的伊格?”“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我亲爱的?”邦德勉强作出个笑容。“什么也没有!”她试图摇摇头,但那个戴着一对瓶子底并拿着沙漠之鹰的男人用枪顶在她的脖子后面使她没办法动。“告诉你。”邦德把手伸向背后,随便地顺着脊背向下,触摸到ASP的枪托。“咱们这么说,你告诉我们你叫什么,我们没准和你交换点秘密,你说怎么样。”他似乎在考虑,嘴张了几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好的。”邦德笑了。他的指尖触到了他夹克衫里面的家伙。“那么就简化一下,我来告诉你你是谁,行不行?”他看见那人紧握的手放松了片刻。“我认为你是世界著名的致幻药物博士,众所周知的奥斯卡-沃姆勃格;有时也叫乌尔里希-沃斯,还有一个化名是马勃。我同样认为你应该对我的一个朋友的死负责。你知道他名宇是万尼亚,对吗?”这个握枪的人嘴张开的时候,邦德从他的椅子上蹿了起来。 4 死亡从口入 最后当他的手指弯过来握住ASP的枪把时,他的双脚用了点力,使身体离开了椅子,并稍微转了一个方向,于是沃姆勃格只能笨拙地转动身子,才可以既不放松伊丝又继续用枪逼住邦德。他把双脚尽量地往后收,几乎收进了椅子下面,这样给了他最大的力矩把自己弹向前方。他在空中停留的一刹那把手枪拔了出来,但武器只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他要让沃姆勃格活着,还要能说话。况且枪响之后,酒店经理很可能去报告警察。德国的警察对敢于在肯派玩枪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而且如果德国情报局发现了英美的情报机关在他们的地盘上活动,他们肯定会撕破脸的。谁都知道联邦情报局对这一类事件的敏感程度,尤其是在统一之后。当他移动到右边时,他把左腿的小腿一收,然后用他全部的重量射了出去:他的皮鞋后跟重重地踢在那只握着沙漠之鹰的手上。他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痛苦的呻吟。那一声受惊后的尖叫声则是伊丝发出来的,武器掉在了地板上。当他双脚落地站稳时,面对着的是一脸痛楚、眼神不济的沃姆勃格,后者已经放开了伊丝,抓住他那只受伤的手,极度痛苦地哀嚎着。邦德用左脚把沙漠之鹰踢到房间的另一边,抓住沃姆勃格的两只手,然后拧住他的领带,使衬衣领子紧紧地卡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开始向外凸出,脸涨得通红。“捡起手枪,伊丝!把门锁上,坐在那儿!”他抬头示意在门附近的一张椅子。当邦德把沃姆勃格提起来转身塞进一把椅子时,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发了霉的小麦和大蒜的气味。沃姆勃格还在呻吟,握紧着他的手,拼命地喘着气;最后他终于吸足了一口气,喘息得不那么剧烈了,但面颊仍因疼痛而痉挛着,过了一会,抬起头,又接着喘息着,像一条脱离了水的鱼。他盯着邦德暴怒的眼睛。“下手吧。”他提高了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从他那受伤的喉咙里挤出来类似于鸡的叫声。“下手吧!杀了我。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邦德的声音平静而安详。“凭什么你认为我们会那么干,奥斯卡?”“凭什么?别把我当傻子……啊……我称呼你万尼亚,对吗?除非你告诉我一个别的名字。”邦德点点头。“万尼亚没有错,不过要是万尼亚让你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可以叫我詹姆斯。自从那起由于你的责任而造成的死亡之后,你肯定对这个特殊的名字感觉不舒服。”“什么是……?”邦德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沃姆勃格的对面。“看,奥斯卡。”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肘支在膝盖上,右手仍然握着枪,表情严峻,而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语。“奥斯卡,你生来不是个使用暴力的人,对不对?你更多的是属于脑力间谍。看见你的手里有武器,真让我很吃惊。”沃姆勃格摇了摇头。“那是不得已的时候,”他说。这句话似乎解释了一切。“我向你担保,没有人要你死。实际上,我们非常愿意你们都活着。我们要卡鲍尔的人全活着。你们原来的上级,万尼亚和伊格,都死了。你是知道的。”这个上了年纪的、近视、现在又缩成一团的人极快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们从伦敦和华盛顿来接替他们,接替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我们需要你。需要你们全部。”“可是为什么你们的人几乎把我们赶尽杀绝?”沃姆勃格看上去恢复了一些自信。“每次一个,甚至在苏菲被告知要坚持到最后一个人之后。每次你们从我们中挑出一个,然后杀死。当然,我并不怕死。一切都过去了,下手吧。”“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后,沃姆勃格用他嘶哑的声音说,“好的,你说你们站在卡鲍尔一边。拿出证据来。”他向后靠在椅子上,他因手腕的疼痛而脸色灰白,手腕已经开始肿了起来。邦德点了点头。离开伦敦之前,曾向他们传授过检测忠诚密码。“这些人深藏不露,”M说过。“没有一个卡鲍尔的成员知道其他人的个人暗语的顺序,甚至就算有人打人卡鲍尔,也不大可能会把IFF组码序列破译出来。他们藏得不是一般的深。他们甚至相互都不通气。”IFF是“识别朋友或敌人”的缩写。邦德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他在伦敦曾背过的词句,并记起了当他研究IFF密码时他曾想过,这事来的奇怪,奥斯卡-沃姆勃格得到的是受人尊敬的爱尔兰诗人的三行诗。应对的三行诗也是出于同一位诗人,只是摘自完全不同的另一首诗。他想,也许哥德的诗对于德国人更适合,但后来他想到,英语对于卡鲍尔的特工来说就是外语,因此他们得到的都是不列颠、美国、或者像这一个,是爱尔兰诗人的诗。“给我你的识别密码,”他温和地说。于是沃姆勃格磕磕巴巴地背道:难道是因为它使野鹅飞向四方灰色的翅膀追逐着每一次潮汐,为了它洒出了一腔热血。邦德作了回答,当他背诵时,只见沃姆勃格突然吸了口气,眼睛瞪大了:一次又一次的采摘银色的苹果是月亮,金色的苹果是太阳。“怎么样,奥斯卡。可以了吗?我们还要继续读这些天书?”奥斯卡诅了个古老的德国咒语,他的眼睛依然瞪着。“能知道这些,你必须是……”“是的,我必须是。”邦德微笑了。“你们这一小撮间谍的精英们,难道就从没有想到过要交换识别密码?或者你们全凭相互的信任,在发现被人耍了之后再大发雷霆。”沃姆勃格愣了一会,然后说:“看,我保持着忠诚。我做我该做的事,我们都被告知,如果有紧急情况,苏菲就一定会传出话来。如果苏菲不方便,就会是海姆罗克,接下来是巴那贝。这之后就以字母顺序排列。海姆罗克和巴那贝现在都死了,可苏菲还活着,而且……”“还有多少不在了?”“难道你们不知道?”“知道一些。那些自然死亡的。在伦敦和华盛顿我们数过,大约你们有10个人还在。”“哪10个?”“克莱斯特、阿里尔、克里本、卡维勃、奥凡、泰斯特、苏菲、普克、马勃和道哲,”邦德逐一数过,沃姆勃格点着头。“一个星期之前这个数字基本正确。我们也不知道更多。但克里本肯定不在了。他们枪杀了他,在罗马。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圣彼得广场。在报上有不到半英寸厚的报导,伦敦或者华盛顿居然没有人收集到这些,实在让我很吃惊。两天前,我知道奥凡被人从威尼斯的大运河里捞了出来。那件事甚至没有见报,但苏菲告诉了我。”他突然停止,好像又有一些想法搅得他良心不安。“告诉我苏菲的真实姓名。”“普莉克希-西蒙。”他又点点头,像个审判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甚觉欣喜。“那么说,是普莉克希发出的遣散命令?”“呀,是的。普莉克希打电话给我们每一个人,传达了同一个信号。”他浅浅地一笑。“NachtundNebel。就是收摊和遣散的信号。夜与雾,像是瓦格纳的,也像是希特勒的。你刮掉了瓦格纳,就看见了纳粹。”在1941年的二战期间,希特勒颁布了臭名昭著的“夜与雾法令”,是针对被占领国的抵抗运动,用于提供镇压方式的法令。根据这一法令而被捕的人士都消失在“夜晚的雾中”。甚至死于集中营或监狱中的人也永远不会让世人知道,而希特勒置自己于这个法令之外,它是以他的陆军总参谋长威廉-凯特尔的名义颁发的。“我们觉得是个小小的、但令人不快的笑话。”沃姆勃格打算笑一笑,却使整个脸变成了一副痛苦的怪样。“因此你们就四散而逃了?消失在‘夜与雾’之中了?”“当然。我们全都有地方可去,但是我们没有告诉那些发指示的人,比如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我们每个人的去向。我们害怕不安全。假如我们进入了‘夜与雾’,那么所有的关系都要剪断,尽管由于德国统一,主要的威胁似乎没有了。”“那么普莉克希曾说过她确实接到了命令?”“她收到过。我也在场,是通过一次电话接触。所有安全密码都很正确。她对照了再对照。我当时在场,而且全都听到了。”“你们仍然在保持着接触,卡鲍尔其他的幸存者是否也保持着接触?”“你指的是相互之间?是的,多多少少有些。”“得了,奥斯卡,不止这些。你,而且是你一个人,打电话给在法兰克福的原来的万尼亚。你安排了和他会面的地点。他离开酒店死在了马路上,是在去见你的路上。”“他没有去见我。”“我们有录音带,奥斯卡。”“我给他打了电话,是的,苏菲指示我给他打电话,安排一个会面。是她要见他的。”“普莉克希-西蒙指示的你?”“她打电话给我。我的藏身地就在法兰克福。我看见万尼亚在过街,在……”“去见普莉克希?”“差不多吧,是的。”“什么叫做‘差不多’?”“有一个号码,你可以打,什么?是一个800的号码?免费电话。”“一个800的号码,是的。”“很久以前就设立了。在1985至1986年吧。那是安全防范措施之一。安全的保障。假如我们不得不切断一切关系逃跑,我们可以随时在紧急的情况下打这个号码。是有这么回事,你管它叫什么,录音带?”“一部录音电话,是的。”“所以,是的,录音电话。我们只需简单地给出我们的化名和一个可以联系得上的号码。无论是谁在掌握全局——普莉克希,当时是她——能够从那个号码中拿到留言。我猜想他们用了什么仪器,所以再打电话还是那个录音……”“那种技术已经很普通了。电话有一个特殊的开启数字,只有所有者才知道,或者一个用来控制播放录音的遥控信号。你能够从华盛顿或延巴克图得到设置的伦敦的录音留言。这么说,苏菲得到了留言?”“她给我回了电话,而且她在检查什么。告诉我万尼亚住在法兰克福的什么地方。告诉我去安排一个会面。在一个俱乐部……”“尼姑,”邦德试着说。“不,差得太远。你想糊弄我,呃?”他笑得一点也不幽默,有几绺灰白的头发飘落下来,挡在他的前额上。“当然。”“那是出家人。不是尼姑,是和尚。”“对了。是她告诉你给他打电话安排个会面?然后呢?”“离开那座城市。再找一个藏身之地,然后再给她打电话。打那个800号码。”“你照着做了?”“我们有过协议,必须相信普莉克希。我们全部。”“所以你一点也不知道万尼亚的被害?”“知道的。三天之后。我留下了我的新号码,在柏林这里的,留在了录音电话里。普莉克希打电话来,告诉了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否告诉了你伊格发生了什么事?”“是的。她和所有在录音电话中留下了号码的人联系。这一次,那是什么时候?又过了三四天?她打来电话。普莉克希听上去……你们是怎么说的?在一种状态中?”“担忧?”“不够强烈。她听起来焦虑、震惊、心慌意乱。她当时在抽泣莉克希。我们全部。”“所以你一点也不知道万尼亚的被害?”“确实是另有原因,奥斯卡。她有没有再次和你联系?”“噢,有的。在伊格死后的第二天,通过邮政系统发出了一个信号。”“是什么信号?”“新的万尼亚和新的伊格要来了。”“第二天?”“伊格死后的第二天,我们得到了第一个信号。警告。登在报纸上的。在分类广告页。在所有可能有老卡鲍尔成员的主要城市里。这是一种安排。万尼亚,我能不能去看医生?我的手,你把我伤得挺重。”“马上,奥斯卡。我很抱歉你的手,可是你出现时有点玩命,挥舞着那只枪。”“对不起,我那时满心的怀疑。当时我那么做是对的。”他身子向前蜷伏着,表现出明显的痛楚。“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使一个间谍得以幸存呢?”“我明白,还剩不多的几个问题,奥斯卡,然后我们带你去看医生。”“我要去见我自己的医生。你必须证明你是可以信任的,万尼亚。”“可以,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去作。”“好,我会带回来一个人,另一个卡鲍尔。我把泰斯特带回来,你知道谁是泰斯特吧?”“是的。”“好,等他们治过我的手,我就把他带来。请快点提你的问题,我坚持不了多久。”“行。”邦德想知道关于所谓的警报。假如沃姆勃格讲的是真话,M和总部的人早已抢先一步行动了,或非常确切地知道卡鲍尔的情况,因为警报是在他和伊丝得到消息之前就发出了。他问起有哪些防护措施,警报是如何措辞的。“全部由特定的词句开头。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沃姆勃格又一次起了疑心。“因为只是给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在昨天之前,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卡鲍尔或其中的任何一个成员。”德国人考虑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害处。警报会出现在柏林,慕尼黑,法兰克福,斯图加特,威尼斯,马德里,里斯本和巴黎的报纸的分类广告栏目中。通告以一则招聘广告形式出现,第一句话要包括三个词:歌手,高和质量。征求:能服务于高质量团体的男摇滚歌手即可。征求:为业余唱诗班征求女歌手,无须是质量好的女高音。整个的广告由两小段组成,划分为精确的五个字母一组。只有设计它的卡鲍尔成员,也是所谓负责关照被遣散人员的,才能破译该广告。破译字母组合用的是一本简单的密码书。它的安全性在于,要是没有书就无法破译。还不止是书,还有特定的编辑方法。关键的信号包含在最后一行,读作:复信至213112邮政信箱,或同样的数字但不同的排列,然后是报纸所在城市的中心邮局。这是极简单的,邦德相信了。“那么奥斯卡,你是如何推导出我和伊格到达了这里的,在肯派?”“今天早晨我们接到了通知。”“今天早晨?”“是的,普莉克希又打来电话。今天早晨的报纸上登载了进一步的消息。一个男人乘BA792到达,女人乘BA782到达,两人都住肯派。泰斯特和我核实了你的到来,这很容易……”“你曾在一辆酱紫色的大众高尔夫里跟踪我?”“不。泰斯特盯在到达处。在电话里形容了你。我在这儿看到你住进酒店。我们决定等到你们俩都到了之后行事。于是我进了酒店,等到我看见了你们俩,电话通知了泰斯特。这之后我们用800号码通知了普莉克希。她要我把你隔离起来,所以我就成了个牛仔,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痛苦地举起手,那只手已经肿得走了形。“你还得再等几分钟才能去看你的手,奥斯卡,我还有疑问,我必须去核实你的话。”他授意伊丝看住沃姆勃格,自己下楼去给伦敦打电话。“我不想用这儿的电话,这个房间的,”他说,知道房间可能已经被窃听,无论是谁在置卡鲍尔于死地,他们会了解一切的。刚才发生的事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使他又想起从机场一直跟踪着他的大众高尔夫。毫无疑问,卡鲍尔已经被完全渗透了。“只给我开门,伊丝,只给我。发生任何异常,打那个交给咱们的号码。”他说了一个柏林站的号码。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柏林站仍然在开展工作。他们对于当前的活动一无所知,但他们可以如M所说,在需要的时候给予协助。下楼到了前厅休息处,在热带鱼和皮货旁边,邦德找到了公用电话,他拨打了直拨免费国际保密线,可以让他直接与比尔-坦纳或M本人通话。是M接的电话,他正在办公室,正盼着当晚可能会有的消息。通话很简短,但邦德立即明白了,沃姆勃格所讲的有关警报的事是真实的。“我们确信可以很快和你联系上。”在电话那一端的M似乎很疲倦。“正像我们所做的,尽量地多给一些警告。是的,马勃讲的都是实话,而且,是的,今天早晨我们给出了你们的班机号和酒店。参谋长昨晚在咱们工作时给报社打了电话。”回到楼上,他问清楚了奥斯卡-沃姆勃格将要做的具体的事情。“你觉得你能够自己去看医生?”“当然。我当然可以自己去。我先给泰斯特打电话。他来见我。等我们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我们会从前厅往这个房间打电话。给你一组清楚的信号,那样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在作游戏。”邦德承认,他很不情愿让马勃自己离开,不过这起码可以证明他说话算数。另一个卡鲍尔成员会和他一起回来。任何时候两个人都要比一个人好。沃姆勃格刚刚出去,邦德就转向了伊丝。这时的她,原来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在伦敦时,那张脸曾是那么的僵硬,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明显的柔和多了。她抢在邦德开口之前说话了。“我知道,詹姆斯。千万别提起这件事。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还可以再这么说。”他穿过房间,走到迷你酒吧前,找到了他想要的饮料,为自己兑了一杯沃特卡马提尼。这里不是每一种他想要的酒都有,但现在对他来说无所谓。他甚至没有问问伊丝想要喝什么。“见鬼,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他吼道。“我知道他拿枪对着你,可是那也决不会阻止一个受过训练的外勤官员发出某种形式的警告。”“我都僵住了。求求你,詹姆斯,别生我的气。我真的都僵住了。他那把见鬼的枪,那么吓人地顶在我的耳朵上。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我只是个作案续工作的,我会分析,控制操纵杆。对于外勤工作却并不能真正胜任。沃姆勃格说过,要是我试图警告你,他会知道的……”“在训练中他们难道什么也没有教过你?还是说,你是一千年前受的训练?不仅仅是没有经验,你的所作所为纯粹是犯罪。而且你怎么会放他进来?你连关于安全的起码知识都不会用。伊丝,我真不知道是否能和你一起工作。在外勤,我们必须能相互依靠,而你已经向我证实了你是不能依靠的。我作为一个人,要活着从这里脱身,再说,如果你能从今天发生的事情里吸取一些教训的话,你应该懂得,这些事全他妈的是极其危险的活儿。是要死人的。”“詹姆斯,我……”天堂开了口子,她开始抹眼泪。真正的眼泪,一点也不掺假。是真是假可以从女人的鼻子上判断,如果鼻子并不改变颜色,说明了她的虚情假意,那么流的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可伊丝的鼻子已经出现了不同层次的红色。而且鼻涕涟涟,邦德只好把手帕递了过去。伊丝声泪俱下地恳求着,这是她第一次放外勤,她想有个好的表现。在美国情报机关里,由于行业的不景气和其他原因,“他们解雇了不少超编的人……”她肯定会丢了工作的。要是邦德把她这么丢人地送了回去,那可就没跑了。“我的事业就全泡了汤,”她浑身战栗。“再说,别的我什么都不懂……求求你了,詹姆斯。求你再给我一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面对一个抹眼泪的女人,邦德如同面对牙医的钻头。他的神经和其他男人一样坚强,可是一个抹眼泪的女人却让他退缩了。他从来就无法承受像古老的格言所说,“看一个女人抹眼泪还不如看一只鹅在赤脚走路更能让人心生怜悯。”他走近她,用他的手臂温存地搂住她的肩膀抚慰她,低声细语地捡着温和的话说。拍拍她的头发,他发现那是一头缎子般的秀发。“你必须学会如何行动,伊丝。你必须记住他们教给你的一切。我不打算因为你的愚蠢去牺牲我自己。”“好的,詹姆斯,”她温顺地说。M办公室里的那个强硬的职业女性完全变了样。“你该明白,如果你危及到事情的成败,我就帮不上忙了?”“是的,詹姆斯。你答应我留下了?”“暂时这样吧。如果情况恶化,或者你再一次把事情搞糟,我就不得不把你交出去,独自去完成它,可以吗?”她抬起头在他的嘴角边轻轻地一吻。邦德能够尝到咸味,而且很奇怪地是,伊丝-圣约翰女士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妩媚动人得多了。两个小时终于过去了。伊丝走进洗手间,出来时换了一副新面目。她还换了一件引人注目的绿色连衣裙,带着不同花色的飘逸的级饰。你能看见她那小巧而又匀称的身体在衣服中的扭动。衣服的颜色配上她的头发是那么抢眼。第一次,邦德发现这个娇小的女人有一双完美的腿,尤其是配上了高跟鞋。“看来咱们的朋友马勃大概需要些时间。你饿了吗?”他问。“饿极了,可是我们不敢下楼去餐厅。”“我叫他们把三明治送上来。”他给客房订餐部打电话,订了三块冷鸡和熏马哈鱼,加上一瓶李斯陵干白葡萄酒——1973年的克瑞兹那切尔。“干净,新鲜并且原汁原味。而且是一种很好的调剂,”邦德宣称。“这就能使咱们不感觉苦闷,直到马勃把泰斯特带回来。关于泰斯特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伊丝,来,让我考考你。”他的笑容表示他已经原谅了一切,而且正在为她提供表现的机会。“好吧。泰斯特。老卡鲍尔的成员。姓名,海利——‘哈里’——斯普瑞克。大约在10年前,22岁时受雇。他生在莱比锡。服务于陆军的第一年就被分配到了情报部门。学过密码和暗语课程,之后受到斯塔希的赏识,于是调到卡尔斯霍斯特,在那里,他的工作关系到HVA的秘密通讯。他是直接被普莉克希吸收的。在他应该休1979年的年度假时,卜克斯力和赛恩斯对他进行了考验。发现他是个无线电的能手,可以提供稳定的一流的谍报通讯。”“识别密码?”“取自奥登作品。致拜伦勋爵的信,第三诗节,第一部分中的三行。回答时用‘五月’的前三行。”“好。现在,形容一下他的外表。”“六英尺整,身材匀称,肌肉发达,一头黑发,黑肤,黑眼睛,外貌非常抢眼。一块弧形小疤痕,在他的右嘴角的旁边。”“疤痕的来历?”“儿童时期,他的表兄在玩耍时向他扔玻璃。”“其他呢?”“对于女人他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在1984年他曾成为莫尼卡-哈尔特的情人,当时她负责卡尔斯霍斯特第七。”“谁是卡尔斯霍斯特第七?”“莫斯科快乐公子。在波恩给埃米莉的活动造成了很大损失。”邦德点点头,很高兴。莫尼卡-哈尔特依然在逃,像沃尔夫根-威森。而且也像威森一样,哈尔特小姐有杀手的直觉。“现在,在现场你如果也能这么好的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他对伊丝说,对方回报了一个极灿烂的微笑。邦德再次注意到,当她高兴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会闪闪发光。在M的办公室里,它们给人的感觉如同严冬的北海。现在,已经是夏日的傍晚,那是熠熠生辉的珍珠灰色的天空。她刚才所说的埃米莉是一些没有结婚的女人,有时也没有魅力,她们曾在波恩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政府(即原西德政府)工作。在冷战的最后阶段,卡尔斯霍斯特的间谍直接对其工作人员实行威胁利诱,导致了西德政府的混乱。这其中最成功的要算莫尼卡-哈尔特的所谓卡尔斯霍斯特第七。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通报了一位年轻而瘦弱的侍者的到来。他推着一辆推车,上面摆放着一只沉重的椭圆形的大浅盘子,盘子上的东西被一只普通的圆形银盖子罩着。葡萄酒的瓶子恰当地放在一只冰桶里镇着,一应用餐物品都摆放得恰到好处。侍者把银盖子打开了几秒钟,说着一口地道的英语,三明治放在生菜叶子上。“熏大马哈鱼在左边,鸡在右边。”他又盖上了盖子,拨开了葡萄酒的瓶塞,然后小心地问要不要倒在杯子里。邦德表示。“让它喘会气吧。”他签了帐单并加了小费。侍者离开了,满意地鞠着躬,面带着所有侍者在他们撞上了一个男人在他不应该出现的房间里和一位可爱的女人在一起时常有的微笑。“不需要那么久。”邦德为伊丝倒了酒,然后是他自己的。当他递给她一个盘子时,又看了看表,大声地说沃姆勃格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伊丝拿了四块小小的熏大马哈鱼三明治,邦德也拿了同样的数量。“鸡最好是我们的一道主菜,老天爷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下一顿。干杯。”他举起酒杯,伊丝微笑着向前和他碰杯,她的表情中有着明显的挑逗成分,邦德感觉到了,于是他去拿第一块三明治。当他把那一小块褐色的面包举到嘴边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以为自己由于某种原因造成了幻觉。他把三明治拿到两英尺以外的地方再看,不是幻觉。面包在一点点地移动,而且,当他再拿到近处注视时,他看见两只细小的触角从熏大马哈鱼中伸了出来。一秒钟之后,整个小身子出现了。他回头去看伊丝,正准备咬她手中的三明治。“不!伊丝,别动!”他过去轻轻拍了她的手腕,那块三角形的食物在碰到她的牙齿之前,从她的手里掉了下去。“詹姆斯!你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他站着,猛地把圆盖扣回盘子上。然后拿着一把叉子,慢慢地把两片合在一起的面包分开,再把熏鱼摊开,可以看见一些极小的白色小丸。在小丸附近已经有一些八条腿的生物破壳而出。虽说他们只是刚刚出壳,邦德一眼就认出了它们。它们是有毒的琴形蜘蛛,可以由它们独一无二的形状上立刻辨认出来。就是幼小的蜘蛛,也会有着与成虫相同的小提琴一样的外形,但它们的寿命并不长。邦德把三明治扔到地毯上,轻轻脱下右脚的鞋,用它拍打着面包,黄油和熏鱼。接着同样拍打伊丝掉在地毯上的三明治。她站起来,向后退缩着,她的脸由于恐怖而走了形。问道,“詹姆斯!什么?是什么?噢,我的上帝!”她的惊恐持续到邦德重新打开盘子上的盖子,成群的琴形蜘蛛从食物中孵了出来。而且,在它们中间,有两只爬动着的肥大的母成虫。在面包,肉和鱼上面爬着,享用着各色美餐,把面包屑推向一边。邦德猛地把盖子盖回去,开始收拾溅在地毯上的两堆脏东西。“有人不合时宜,”他说。当伊丝在他的手帕里哇哇作呕时,他突然改变了说话的声音。“一些聪明的充满想像力的家伙把咱们的食物里装满了琴形蜘蛛的卵。上帝才知道要是我们吃了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准它们会在我们胃里孵出……”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些虫子,还有它们那些肮脏的有毒的牙,就是对于他来说也是太过份了。一只虫子通常咬不死人,可是一些虫子,在体内,或在嘴里……“别想它,伊丝。问题在于,我们的到来像是凭空爆炸了两颗手榴弹。不管是谁想把卡鲍尔摆平,显然也要把咱们摆平。而且,他们竟然会身体力行这种稀奇古怪的圈套。这可真是死亡从口入,有些太过份了。”电话铃响了。 5 女王之死 伊丝在洗手间里干呕着,邦德不得不容忍他们刚刚得以逃脱的那种稀奇古怪和恐怖之极的死亡方式去折磨他的胃。他拿起电话,生硬地说了一声,“是谁?”“这里是否是从英格兰来访的约瑟夫-克兰伯瑞先生的房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询问。地道的德国口音,但不如沃姆勃格的声音厚重。他说的是泰斯特的电话系列密码。“克兰伯瑞先生在这儿,我可以告诉他是谁来的电话吗?”“英弗斯考普BV公司的海利-沃彻特尔。两年前我们曾见过面。我非常希望他现在能够有时间和我见面。”“你在什么地方?”“在酒店,肯平斯凯大酒店,在楼下。”“我去看看克兰伯瑞先生是否有时间。”他用手捂住送话筒,然后让伊丝立刻收拾行李。“可我们刚刚……”“刚到,我知道。不过我们恐怕不得不离开。这地方有许多虫子。”“噢,老天。”“明确地说,”他回到电话上。“沃彻特尔先生,对不起,克兰伯瑞先生无法来接电话。他将在15分钟后到楼下见你,如果你能稍等一会。”“当然。我等着。我们有要紧的事要谈。有笔大买卖。”“克兰伯瑞先生能认出你吗?”“我会坐在大休息厅的一张桌子旁。当我认出克兰伯瑞先生时,我会扔掉手中的烟蒂。我还会停止阅读我手中的报纸,今天的《世界报》。不过,我确实认为克兰伯瑞先生认出我是不会有困难的。”邦德确实没有遇到一点困难。那个扔掉烟头并卷起报纸的男人还有一件皮夹克搭在椅子背上。他就是那个在泰格尔机场外踱步,用报纸拍打大腿,看上去极不耐烦的男人。当邦德走近时他站了起来。“这么说,沃彻特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他伸出一只手,把年轻的德国人拉到近得可以听见他的耳语,“给我你的识别密码。”哈里-斯普瑞克微笑着,坐下后轻声背道:现代化的通讯;新马路,新铁路,新朋友,如同我们从邮政总局送来的记实小说中所知。“最后一句过时了,啊?现在你们有英国的泰里康公司和邮局,再也没有邮政总局了。”邦德点点头。他们对这个人的描述确实是准确的,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疤痕,在那张宽厚地微笑着的嘴角的右边,呈现出青灰色,一双眼睛黑得惊人,不是一般地黑,黑得像一潭深水。邦德想,他从未见过如此邪恶的眼睛。能够想像得出,这双眼睛也会非常温柔,在搅扰女人平静的心时,是很有杀伤力的。他给出了回答的暗语,没有笑容,语调平缓:五月,举止轻盈摇摆着躯干、眼睛和翅膀孤独而忧伤。“不痛苦,”哈里-斯普瑞克,即沃彻特尔先生及泰斯特,微笑着。“孤独而忧伤。你们就是这样来见卡鲍尔。我们全都是孤独而忧伤的。很高兴见到你,更高兴知道还有人站在我们这一边。”“我期待的是你和一个朋友一同来。”邦德在周围看不到沃姆勃格的踪影。“他的手怎么样了?他留在了医院?”斯普瑞克耸耸肩,看着别处。“坏消息。是的,他被留在了医院,永久地。发生了一起事故。在地铁里的事故。对不起。我一点也救不了他。那些像鬼魂一样附着在我们周围的人们,他们非常爱好事故。”“你想解释这件事?”斯普瑞克苦笑了一下。“我们的朋友表现出令人敬佩的勇气,打算捉住你,什么先生?”“现在就叫我詹姆斯。”“好的,詹姆斯。这不是沃姆勃格的风格,我应该说,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更多地是个思想家。如你所知,他的工作是自然科学,不是一个天生的间谍。他肯定是鼓足了勇气才去接近你。他的性倾向并没有帮助他。我,对于人们在私下或公开场合做些什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像他们所说的,只要他们没有把马吓着。但是,奥斯卡是个极有趣的老兄。马勃。当我们叫他马勃女王时,他通常会大笑。”“那么,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去医院之前和我联系上了。我在那儿和他见面。你确实懂得怎么伤人,詹姆斯。他手上的骨头碎成四块。他们给他打了止疼针,对上了骨头,打了石膏。于是我们出发来这里。我们刚走到街上三分钟,就发觉他们在阻截我们。老奥斯卡是个发现盯梢的专家,他有这种天生的本事。我们俩都怕把他们引到这里来……”“我认为他们早就在这里了。”“我也注意到了。别急着去看,那儿有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独自坐在那里喝咖啡,靠门那边。他是其中之一,我见过他。肯定是其中之一。”“无论他们可能是谁。”这时,邦德感觉被某种直觉所刺痛了,那是有经验的外勤人员所特有的。可能并不说明什么,但是他觉得哈里-斯普瑞克很难让他信任。他想,也许他陷入了一种很深的妄想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至于他们是谁,我有一个敏锐的猜测,但是普莉克希却肯定知道。”哈里迅速瞥了他一眼,眼睛抬了一下就立刻滑向了一边。“不管怎么说,我们分开了,奥斯卡和我,好让他们先忙乱一阵。碰巧,我们都到了查罗顿堡地铁站的同一个站台。当时非常拥挤,我们相互离得很远,而且这件事干得非常精确。这些人,他们非常精确。奥斯卡掉到了列车下边。”他微微耸了耸肩。“我听到他的惊叫声,詹姆斯。这真是非常不幸。那条铁轨在以后的一个小时里被关闭了。”“对不起。”邦德感觉到有种需要负些责任的冲动。“我的错,我想……”“不,先生。不是你的错。是通知我们收摊并且解散的人的错……”“夜与雾?”斯普瑞克轻轻点头。“那是一场灾难。他们从我们中间一个个挑选,从那之后每次一个。我相信普莉克希,一个叫阿里尔的和我是幸存的三个。我们如同一支从10个里面挑一个去死的军队。如果是你发出的命令,我看就要由你承担责任,因为那是卡鲍尔厄运的开始。”“如果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命令,你会不会吃惊?”“现在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吃惊了,没有。”“你认为你怀疑的那个‘神秘的他们’是谁?”“普莉克希肯定知道。”“给我一点提示。”“我猜想,毒矮子和他的女朋友可能插手了。米沙-沃尔夫回来了,但是没有……”他不打算往下说了,用眼睛示意邦德,表示应由他补充细节。“你说的是沃尔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尔特。”“可以这么说,但只有普莉克希确切地知道。她有情报。她也希望见到你。”邦德向前探着身子,眼睛里闪现着愤怒。他完全不能信任哈里-斯普瑞克,而且对于这件事来说,普莉克希-西蒙同样不可信任。“别想把我搅糊涂了,哈里。”他的声音冷静而严肃。“你是见过我怎么对付可怜的老奥斯卡的。你要是跟我玩花活,我会亲手打掉你的鼻子,然后让你吃下去。听明白了吗?”“我不会跟你玩花活,詹姆斯。老实说,我怕见血。你看,我是来向你寻求帮助的。现在,我们没有一个人在大街上是安全的。相信我。”“走着瞧。但我说话算话。而且如果我自己也消失于‘夜与雾’之中,我敢担保我后面还有6个比我更心狠手辣的,会来找你的。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很想见见普莉克希-西蒙,但是我担心,她也许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洁白无瑕。”“难道我们之间有人是干净的吗,詹姆斯?”哈里-斯普瑞克向后靠在他的椅子上。一个侍者守候在附近,意思是,他们或者叫一些饮料或者离开这里。一位钢琴师开始弹奏。他弹的是新的流行曲,里面加了好多华彩乐段:他的混合曲是取自“猫”,听起来就像是那些生物曾在房顶上过夜,而他对于“歌剧的幽灵”的改编,会使普契尼和威尔第在坟墓里旋转。他的添枝加叶清楚地表明他对于主旋律的出处的想法。邦德要了马提尼,对于酒的成分他给了精确的指示。侍者弯着腰说,这像是一首交响曲,但对于007来讲,那像鸭子抖落背上的水一样简单。哈里-斯普瑞克要了一杯啤酒,这同一位侍者却只盯住自己的鼻子,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为什么,詹姆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玩花活?”“因为你和普莉克希有单线联系。”“那又怎么样,她是最值得信任的。”“对的。是她接收的‘夜与雾’的命令。我不了解其他的死亡事件,但是她通过奥斯卡给我的前任万尼亚发了指示,万尼亚听从了,就死了。同样她还安排了一次和前任伊格的见面,后者也是很快地死在一种极尴尬的境地。你,哈里,与万尼亚和伊格都很熟,因为他们同卡鲍尔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我是二号万尼亚。楼上,二号伊格,正在等着来见咱们。我们的前任,如我们所说,恐怕正在被天上伟大的情报首脑们盘问着。我担心我们——我的搭档和我自己。我们可不打算在几天或几小时后去列席同一个会议。”侍者端来了饮料。把哈里的啤酒洒了一些,但他小心翼翼地把邦德的马提尼放下,就像那里面装了一枚炸弹。哈里看上去又吃惊又着急。“但是普莉克希是……”他开始说。“她最好是。”他咂了一口马提尼,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就放下并把杯子推开,好像放在眼前会妨碍了他的感觉。“她实在最好是的,哈里,如果她不是,我们就全都在这个德国运肉车里完蛋了,而我提起过的其他人会去找她,那些人就不仅仅和她的鼻子过意不去了。她离这儿有多远,哈里?”“她在巴黎。”“那么是一辆法兰西的运肉车。她打算怎么见我们?”“我已经自作主张在东-西快车上订了两个包间。一间给……她怎么称呼?伊格……?”“这就行了。”“好的,一间给伊格,双人的是咱们俩。火车在半夜12点23分钟从动物园站出发。我想从那儿上车要比从起点上更好,更保险。尤其是我们需要甩掉尾巴。你可以做准备了,行吗?”“我们准备好了,哈里。我只需要付我的帐单。”邦德在下楼之前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小箱子和公文箱。“你坐在我能看见你的地方。你要是动一条腿,哪怕是去那些害羞的法国人称之为小房间的厕所,我也会当场制止你。忘记奥斯卡的手,也忘记门边上坐着一个尾巴。只想想你自己身体解剖部位中最敏感的部分。伦敦曾告诉我,说你喜欢女人,要是你不检点自己,我就让她们失望了。”“詹姆斯,你为什么如此挑衅?我可什么也没干……”“知道,哈里,我只不过是简单地给你泼点冷水。有一句古老的军队谚语说,‘从来别和一个比你更勇敢的人分享同一个狐狸洞。’哈里,你刚刚犯了这个错误。现在,呆好。明白?”“明白,詹姆斯。”邦德走到一部内部电话前,打到202房间,告诉伊丝下楼并带着她的外衣。“我叫人上楼拿行李。”“但是,詹姆斯。”“我的朋友泰斯特在楼下,他想见你。因此,请下楼来。”“是的,詹姆斯。”副经理在什么如此挑衅?我可什么也没干……”“知道,哈里,我只不过是简单地给你泼点冷水。有一句古老的军队谚语说,‘从来别和一个比你更勇敢的人分享同一个狐狸洞。’哈里,你刚刚犯了这个错误。现在,呆好。明白?”“明白,詹姆斯。”接待处值班,像二战影片中的临时演员。他高个子,浅色的头发,纯种亚利安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在他的右脸颊上甚至有一块某种形状的疤痕,尽管看上去更像是车祸留下的,而不像是战斗的印记。邦德要求给207和202房间结帐。“鲍德曼先生,有什么不合适吗?您预订的是一个星期。您还留着这些房间吗?你是不喜欢这些房间?”“不是房间,问题出在你们的厨房。”“先生,我……不,我们的厨房有问题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在女士的三明治里有一些虫子。”“鲍德曼先生,您有什么要求……”“开除侍者,或者厨师。”高个子的副经理充满自信地向前探着身子。“对于我们,厨房出问题是违反酒店规定的,鲍德曼先生。”“那么就是送餐服务员的问题。”板着脸的副经理仍然向前探身。“现在要想得到好的雇员是件困难的事,非常困难。”然后又非常自信地说,“确实有一名楼层服务员出了问题,我没有告诉您。”“死了还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都有点儿。”“我明白了,需要有点想象力。那么请把账结了,然后找一个清醒的人上楼把行李送下来,两个房间的。在11点45分,我们还要叫一辆车。”“当然,鲍德曼先生,您希望到哪里去?”“等车到了,我会向司机交代的。”副经理弯着他那僵硬的腰,把两个房间的帐单打印了出来,邦德用信用卡付了账。副经理并没有卡喳一声并上后跟;但是他把整个事情向夜班总经理报告了,后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毕竟,夜班总经理们身居离上帝只有一步之遥的高位。当然,对于一个像肯派这样谨小慎微的酒店,不可想象会出现任何的偏差。只是在后来读到那个晚上的警察记录,柏林的警察局才注意到两件表面上似乎毫无关系的事件。首先是一辆救护车及救护人员被小心地招到酒店。一名楼层服务员被发现打成重伤,制服被扒走了,人被捆了起来,塞在二楼的一间壁橱里。在此之前,有一个破门抢劫商店的报告,那是一座特殊的宠物商店,专门经营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动物——昆虫,蛇,蜥蜴等一类的生物。主要是供应中学和大学的,地点在腓烈德大街附近,靠近曾经是查理检查站①的地方。当警察到达时,店主,一个土耳其移民,指给他们看所丢失的物件:一只特制的玻璃盒子,包括温度控制装置,里面是几只琴形蜘蛛和数不清的虫卵。“当时是在孵卵。”店主解释道。没有人明白谁会拿一盒子琴形蜘蛛。医院收到了通知,虽然店主相信,虫卵再也不会被孵化出来,而且在柏林的秋天,这种生物会很快就死的。这显然使他极为恼怒。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琴形蜘蛛的事,除了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档案里的一份报告,而那些材料,在2500年之前都将做为英国这一岛国的秘密档案存放着。①原东西伯林间交界点关卡——译者伊丝从她的房间下来,穿了一件系着腰带,带皮毛领子的风衣。风衣下面,可以看见一双锃亮的长到膝盖的黑色筒靴,当她走向邦德和哈里所坐的桌子时,招惹了不少赤裸裸的好色的目光。“噢,鹰着陆了,”②邦德低语道。“见过哈里。哈里,这是你的另一个联络官。”②伊格在英文中有“鹰”之义——译者“对于你能来与我联络,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了。”他站起来,拿起她的手,弯下腰亲吻。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目光从手向上移动,久久地、毫不掩饰的、色迷迷地看着姑娘。一旁观望的邦德不禁想,到现在为止,哈里-斯普瑞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吸引力,那双黑眼睛里闪烁着魅力与邪恶。他站着,边说边踱着步,但仍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他如同一个程序编得很好的机器人,有邦德知道的所有功能。他曾见过类似的特工,这是最不容易对付的一类人。“詹姆斯?”哈里第一次露出了不舒服的样子。“我需要去洗手间。我可以去,对吧?”“得和我一起去。对不起,伊丝。”她报以一个不确定的微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出去见个圣人。”邦德微笑着。“出去见苏菲,她碰巧呆在巴黎。”“我们坐飞机去巴黎?”“詹姆斯?”哈里等不及了。“不。我们坐火车去,不是很浪漫吗?巴黎夜车,就像三十年代的电影名字。”“詹姆斯?”哈里催着。“马上就回来。”邦德对伊丝做了一个最具魅力的微笑,拉着哈里的胳膊急匆匆地走向最近的厕所。“为什么我甚至都不能自己去上厕所,詹姆斯?”“因为,我亲爱的哈里,我谁也不相信,除非我们安全到达巴黎,住下,活着,毫发无伤,而且和可爱的普莉克希在一起。”“她确实是。”“可爱的?”“难以形容的。”“太好了,没准她能把你的心思从伊格身上带走。”他们回到了桌子前,伊丝要了一份沃特加兑奎宁水。她已经把一片折叠好的纸片放在邦德孤单的马提尼旁边。他打开纸片读道:詹姆斯,她写道。你决不能扔下我,让我和那个男人单独在一起。我讨厌他的眼睛。“它们离得太近了,是不是?”邦德转向她,微笑着。“它们表露出赤裸裸的淫荡意图。”她连鼻子都没有皱一皱。“哈里,我们有个小小的困难。”邦德冲这个德国人笑了笑。“是什么?”“关系到你如此周到地在东-西快车上订的包间。恐怕你得呆在单人间里了。我的同事和我有事要商量。”“商量一整夜?”“是有不少要商量的。也许我们一起进晚餐,如何?”“随你便。”邦德用眼角看了伊丝一眼。“朋友哈里说,门旁的那个中年的家伙是个监视的密探,”他说话时嘴唇不动。“你是从监狱学来的这个本事?”哈里兴奋起来。“我认识不少人从监狱里学了这一着,嘴唇不动就可以说话。”“不,哈里。我向在监狱里呆过的人学的。他们是专家。”他的嘴唇仍然不动。“如果你说得对,我不想让我们那个金鱼眼的朋友读我的口型。啊,哈里,我的伙计,你能百分之百地、板上钉钉地肯定那个家伙是在盯咱们的梢?”“百分之二百。他以前是斯塔希的人。名字叫康格德,克劳斯-康格德。他们肯定人手不够,因为他应该知道我能认出他来。”“也许那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藏在那本《明星》杂志的后面,甚至在你给我指出了他之后。”“你知道,有一次我曾认为《明星》是本色情杂志,”伊丝高兴地说,而邦德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她的话当真。“我们的行李下来了吗?”他问。“有一个穿制服的可爱的服务员站在那边的行李旁。他守着行李就好像它们会长了腿逃走似的。”“好的。你的行李呢,哈里?”斯普瑞克指指他椅子旁的一只大公文箱。“谁带的东西最少,谁旅行就最轻松,随便怎么说,詹姆斯。我有公文箱,一支随身带的大号包皮短棍——黑杰克,这么叫对吗,黑杰克?”“如果你指的是在表演中让人失去知觉的家伙,是的。没有别的了,哈里?没有火炮?”“只有一把小手枪。0.22的口径,连苍蝇都打不死。”“好。”他转向伊丝,因为不愿意在哈里面前大声叫她的名字,“我建议由你负责行李,把它们放在前门。哈里和我要努力让克劳斯明白他走错了路。我猜想他们有一伙人在外面,起码有个聪明家伙的呆在外面的车里。”他向前探着身子,悄悄告诉哈里他要干什么。“康格德先生?”邦德和哈里站在暗探的桌前。伊丝去照顾行李,并看看车来了没有。“你们在和我说话?”康格德看上去像个落魄的恶棍。他的外衣式样在几年前曾流行过,上面还别着一个不小的价格标签。人生的压力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像是刀劈斧刻,日久年深。邦德注意到他的鞋,后跟几乎磨穿,这也是他经常挖苦安全局的监视部门的话题。监视这一行在全世界都一样:他们穿的鞋越舒服,说明这一机构的活动年代越久远。8小时一班在大街上值班,脚下是一双蹩脚的鞋可不是好玩的。康格德的眼角堆着粘稠的分泌物,疲倦得几乎睁不开眼。带着那种只有把人生花在监视别人的问题和行动上的男人才有的古怪神情。邦德一眼看出,这个男人可能有化名,但他的名字肯定是康格德。“是的,康格德先生,”邦德用德语说。“我在问你是不是克劳斯-康格德先生。”“滚开!”康格德发火了。哈里绕到他的椅子后边。“我建议你站起来,别大吵大闹的,然后跟我们走,康格德先生。”邦德微笑着说,就像任何干练的警察试图说明情况一样,逐步转移语言的重心。“上帝,你真要这么办。”康格德看上去吃了一惊。“好样的,康格德先生。”邦德继续微笑着。“只坐一小会儿车,提几个问题。你讲出来那件事是怎么干的,别想否认,我们的档案里有你的相片。”“你们不是警察。滚开!”康格德又说了一遍。“那你就试试!”哈里在他的脖子上使了点劲。康格德的嘴张开,痛苦地大叫却出不了声,他站了起来,好像是被魔术师施了魔法似的。“一点痛苦能起这么大作用,实在让人惊奇。”邦德向哈里点头致谢。“现在,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慢慢走到酒店的门前去。”门卫为他们开门,告诉邦德他的车准备好了。伊丝站在一辆闪光的黑色奔驰车旁,指挥往后备箱里装行李。“我认为你应该叫救护车,”邦德对门卫说,神情严肃。“你看,康格德先生,情况很不好。”“好的。”门卫急忙走进酒店里面,撇下五六个等候出租车的人。“你们在说些什么?”康格德开始大声说话。“你们是什么意思。我感觉好极了……”“你感觉不好,你是知道的。”连邦德也没有看见哈里的手臂移动,于得非常漂亮,一棍子正击到这个前斯塔希分子的后脑勺。他们两个人抓住他,努力架起那个瘫软的身体,显得有些焦急。“希望你没有把他杀死,”邦德说,同时四处找寻门卫。“不可能,詹姆斯。这活我干了多少年了,除非他是个鸡蛋壳的脑袋,否则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他不是鸡蛋壳。这人曾被橡皮棍打昏过,我知道,我看见的。”门卫回来了,带了两个抬担架的。“我想他恐怕是得了心脏病。”邦德帮助把康格德平躺着放在冰凉的人行道上,然后用德语高声叫医生。远处,一辆救护车拉着警笛,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柏林的夜空,一声比一声更近。“我们能否把他托付给你?”他把一卷德国马克塞进门卫的手中。“我们要去赶飞机。”在奔驰车里,他给了司机详细确切的指示,是一条在附近绕了不少圈子之后最后到达动物园火车站的路线。“你们这些家伙是间谍?”司机问道,而且大笑了起来。“你们让我干的事就像电视里的间谍干的。”他们全都大笑起来,然后邦德为今天的事编了一段话:实际上,他们是在逃离伊丝的丈夫。“他是个大汉,力大无比。她想要离婚。我们是私家侦探,帮助这位女士脱离困境。”“这可是我一直想干的事,”司机的声音里透着亲热。“我从来喜欢私家侦探。”他们沿着这条观光路线开去,后面没有盯梢的,到达动物园站时仍有7分钟的富裕时间。邦德给了司机大把的小费,对司机眨了眨眼,用手指敲了敲鼻子两侧。“他们就是拔掉了我的指甲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司机信誓旦旦地说。“相信我,我要是真愿意,就能当个没嘴的瓶子。”“好的,再当个聋子。”几分钟后,他们上了东-西快车,邦德有了精神。他仍然拿不准哈里-斯普瑞克,但是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乘火车在欧洲大陆旅行了,熟悉的火车的轰鸣声、各种信号和车厢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一首曾经喜爱过的歌。使他记起早些年,在冷战高峰期的那些危险的日子里,他乘坐大铁路网中的各次特别快车穿梭于欧洲大陆。同时还使他记起他的少年时代,和平的时代,那时在大陆上坐火车比在3万5千英尺高的封闭的金属壳子里旅行要更加激动人心。两个铺位的包间挺舒服,必需品一应具备。哈里二话没说直接就进了单人间。他们安排好晚饭时见面。当火车开始加速后,邦德不停地搓着手。他想着夜间火车经过的路线。先通过马格德堡的旧检查站,然后通过汉诺威和哈根。他们正好在科隆外面吃早饭,第二天下午的1点20分到达巴黎的北方车站。“你要哪一个?”他指着床铺问伊丝。“你喜欢在上铺还是下铺?”“噢,我想我们应该顺其自然。”她微笑着,他看见她的眼睛开始闪亮。“这会是一次有意思的旅行。”“我想也是。”她随着火车的摇晃向他走近。这时有人敲门。“哈里从来不会让人休息,”她说。在邦德来得及阻止她之前,她已经拉开门拴,打开了门。奔驰车的司机站在走廊里。身后是两个铁塔一样的大汉,都绷着脸,推推搡搡进了包间。司机耸耸肩。“对不起,”他说。“我撒谎了。” 6 死亡和一对爱司① ①纸牌中常作赢牌使用的A牌,我国民间也称“尖”或“叉”——译者包间里一下子变得非常拥挤起来,邦德看着两个大汉,发现其中一个比另一个稍微高一点,大约半英寸的样子。他立刻在心里为他们起好了名字,大汉斯和特大汉斯。特大汉斯最先开口。“Polizei!”他说,就像有人大喊一声“废话!”“我认为他在说他们是警察。”邦德转身对伊丝说,迷惑不解地耸耸肩。大汉斯,看上去并没有恼怒,也说,“Polizei!”他拿出一个皮夹,抖开又立刻合上,让人看见一枚徽章和一个薄薄的卡片。整个动作不过一两秒钟,像是个杂耍演员,极是熟练。“是的,他们肯定是警察,”邦德说。“那一个有徽章,”伊丝接着说,“我们能帮你们做些什么?”“SprechenSiedeutsch?(讲德语吗?)”大汉斯说。“我知道他的意思。哦……嗯……不……不,我们不Sprechendeutsch。(讲德语)”邦德摇摇手,表示他找不到恰当的词儿。“你,”他用右手的食指戳戳特大汉斯的胸脯,“你,Sprechen(讲)英语?”用手指头戳点警察,可不是一个值得提倡的策略。“只会一点儿,我想。”特大汉斯用他的大爪子在胸前拨开邦德的手。“我们必须问一些问题。我们还要在波茨坦车站下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噢,你们确实只说一点儿英语,”邦德大声说。“我们要去巴黎。”“是的。”伊丝说得非常清楚,而且一字一顿。“巴黎。我们——去——巴黎。”“是呀,巴黎。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问问题。”“问吧。凡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邦德微笑着,伸开双手,表示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们可能要求你们也在波茨坦车站下车……”“不,我们要去巴黎,”伊丝坚决地说。“你们想要干什么?”特大汉斯猛然用大拇指,指着在走廊里徘徊的奔驰车司机。“海尔莫特,这个人在英语中你们叫作‘高明’的。”“不,”邦德摇摇他的头。“高明完全是两码事。你的意思是一个告密的,但那也只是美国人这么说。在英国,我们管这叫‘杂草’——告发的人。”“怎么回事?”“没什么。那个海尔莫特——告发者,对吧,都告诉你们什么?”“海尔莫特说你们在他的车上行为非常奇怪。他认为这个女士是被拐骗的。对吗,拐骗?”“用词是对的,先生,但是答案不对。”“不对?”“不对。”伊丝挤到邦德和特大汉斯之间。“不对,你的告发者海尔莫特搞错了。我们当时是犯傻。是瞎折腾。傻冒,你懂吗?”“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全都去总部,把这件事弄清楚。傻冒。”“你是说你要把我们带下车?”邦德的声音变了。“警官,什么问题也没出。我们不过是冒傻气,寻开心,我们在车上犯傻。恶作剧。没有人,你懂吗?没有人被拐骗……”“我想,也许……”“你哪怕只是想把我们带下这列火车,我会坚持立刻给英国大使打电话。他是我的好朋友,那样就会有一大堆麻烦。如果你不允许我行使我的权力,在波茨坦车站打电话,我就会弄出很大的声音。所有的人都会看见。”“而且,我会尖声大叫,让所有人都来看警察的暴行。”伊丝笑得很开心。“要是你认为我是被拐骗的,我会大声向你证明,我不是。除非,可能是被你拐骗了。”“当时还有一个男人,也许他……”“他在C7房间,就在这条走廊上。”“那么,我们去和他说话,”特大汉斯看上去有些困惑。“去吧。”邦德向前迈了一步,又站到他面前。“如果你们打算把我们的朋友带下火车,我们会发出非常大的声音来,我们会跟着你们。我们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你们的告发者是个白痴。”“也许。”特大汉斯吐字非常清楚,几乎可以认为他的英语是不错的。“不是也许,是确实。一个白痴。一个傻子。”特大汉斯缓缓地点了下头,然后冲着邦德做出一个天使般的微笑。“如果他给我们的是追逐野鸭的路线,我们会找他算帐的。是吗?”“好的。”两个大个子警察微微一躬身,离开了包间,随手关上了门。“这是怎么回事?”伊丝看上去有些紧张。邦德把食指压在嘴唇上,打开门,察看着走廊。“准备好,得把他们吓走。他们如果要带走哈里,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他们放弃得也有点太容易了。”“当然。他们不是警察。”“不是?”“你什么时候见过警察穿着上千美元的西服和名牌鞋呢?”“我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他们可能是腐败的警察。”“我可不那么认为,像你说的,他们放弃得非常容易。在波茨坦车站会有真正的警察。实际上,所有的车站都有。我们能够吸引很大的注意力。”“对,要是惹着了我,能够叫得特别响亮。”伊丝在集中她的想象,似乎要把她的愤怒辐射出去。“我得随时记住这一点。”“噢,我不会对你吼叫的,詹姆斯。也许我会的,但是那是用一种最亲切的方式,你懂我的意思吧?”“真的?”邦德扬起眉毛,把门推开,他们准备出去。“你去右边,我去另一边门听听动静。”火车轰鸣着奔向波茨坦车站。“注意那两个假警察,如果他们要带走哈里,看我的眼色行事。”东-西快车分为两部分:去巴黎和去奥斯坦德,从奥斯坦德还可以去伦敦。这列车始发于莫斯科。因此,这也是当今在欧洲行驶的最浪漫的列车之一,属于票价昂贵的特别东方快车。两部分的列车都能到达柏林的波茨坦车站,因此当列车停稳,邦德吊在车门上,几乎可以看到列车的全貌。他示意吊在列车另一头的伊丝,要她注意她的右边。这里有大陆火车站所惯有的喧闹和气味。他感觉异常的是,现在的火车全都是靠电气或柴油运行,但是在这扑面而来的混合气味中,仍有一种煤烟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也许,这股烟味是过去世界的鬼魂:来自他的童年。所有其他气味都是真实的,人群、大陆烟草、面包、葡萄酒以及那的每个城市所特有的,奇特而个别的气味:在瑞士的车站是一种干净的气味;在法国是一种混合着葡萄酒、咖啡和各种印刷品的气味;在英国,那里仍然有烟雾的痕迹,但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却是忌妒;这里,在柏林,是尘土,而雨天,则是柴火的烟气。奇怪的是,50多年前的狂轰烂炸,使得在如今的雨天,从那些新房子的下面,仍然会蔓延出一阵阵的火药味。大多数的人在上车,只有几个下车的;而且在整个的7分钟的停车时间里,邦德没有看见那两个德国的仿冒警察,也没有看见哈里。当各个岗位上的铁路员工吹着哨子,摇着信号旗时,邦德回到车厢里,关上车门,但他仍然趴在窗口,这是被明令禁止的。每次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德国的火车站,为使一列火车运行,总是需要五六个员工忙前忙后。他们排列在站台上,各司其职:摇旗子,关门,让他们的哨子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与这条庞大的巨蟒般的列车的司机在车头车尾呼应着。火车开出了大约一英里,邦德才决定放弃,回到包间时伊丝已等在那里。“没有情况?”她摇摇头。“好的,咱们去看看哈里。”他们沿着摇晃的车厢走到C7,看见没事人一样的哈里神长了躺在他的铺位上,正在读一本由英国的三流恐怖小说作家写的小说。“你有没有注意过,这家伙从来都不描写人?”他仰望着他们。邦德探身向前注意看了一下作者的名字。“可能我从没看过他的书。”“他所做的就是告诉你,某个人物像个电影明星。每次出来我都带着它。他在这个地方说,有谁‘可能成为雷克斯-哈里逊的再现’,而另一个则有‘肖恩-康纳利粗犷英俊的相貌’。这是图省事,对不?”邦德坐在床铺的边上。“有人曾经说过我长得像哈盖-卡迈克尔,有一张冷酷的嘴。”“谁是哈盖-卡迈克尔?”伊丝问。“他是……”邦德说。“噢,伊丝,要是你不知道,我不想解释。”“我也觉得你有一张冷酷的嘴,”她说,“虽然我不打算写在书上。”“你是怎么和那一对假冒的雷子周旋的?”邦德问哈里。“什么假冒的雷子?”“江湖骗子。假警察。”“从来没听说过他们。”邦德抬眼目光锐利地看了看伊丝。“你没有看见他们离开火车?”她使劲摇了摇头。“我一直盯着车站出口,那里离站台只有20码,他们没有出去。”“那么我们仍可以有幸和他们结伴。”“你们是否能够告诉我你们在说些什么?”哈里问,放下了他手中的流行小说。邦德简要地告诉他有关两个身着昂贵服装的人的来访,他们自称是警察。“仍然在车上,我们还会得到他们的消息的。”“不会有太大的意外。”邦德站了起来。“马上就到吃饭的时间了。伊丝,你要不要去换衣服?”“我想我最好去换件更正式一些的衣服。”“我陪你回去。我没带多少衣服,只有一件换洗的衬衣。”“像我说的,”哈里又去拿他的小说,“谁带的东西最少,谁旅行最轻松。”“伊丝换衣服的时候,我会回来和你聊天的。”“你没有必要回去和哈里待在一起。”当他们走到包间门口时,伊丝对他狡黠地一笑。“我不害羞,没别的事儿。”“是那个‘别的事儿’让我感兴趣。”邦德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向他靠近过去。“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也是一个古板僵硬的女强人。”他微笑着。“因此我甚至不想告诉你,你的头发真美,就怕你尖叫性骚扰。”“噢,我可以那么做的,詹姆斯。我干过。不过现在我们女强人也有自己的选择,那是生活在本世纪最后一个十年里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你打算留下?”“我得走,我还有话和哈里说一下。毕竟我们在这列车上还有一整夜呢。”她踮起脚尖,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摇滚乐,”她悄声说。“关好门,除了我,别给任何人开门,明白了?”“我就没打算给其他人开。”回到哈里-斯普瑞克的包间,邦德描述了那两个企图引诱他们下车的人,“好像是你认识的什么人?”哈里皱皱眉头。“就像有太多的人我都认识。如果咱们的对手真是沃尔夫根和莫尼卡,他们几乎有一支军队可以动用。他们都有些追随者,你知道当斯塔希解体后是何种状态,詹姆斯。它等于完蛋了。在诺尔曼大街的旧总部里,他们甚至卖光了文件柜里的一切东西,连同破烂和办公家具。现在那个地方成了大众桑拿浴室。那里面的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其他人也只是激动了一天就回家了;但是大多数人则是根本销声匿迹了。“东德国外情报局也一样。米沙-沃尔夫已经退休了,但是他遁入了夜幕中。现在沃尔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尔特他们两个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这可是很尖锐的意见,哈里。我会记住这些的。”斯普瑞克向后仰着,轻声笑了笑。“等你见到普莉克希,她才有真正尖锐的意见哩。”“是的。是的,我急切地要见到普莉克希。”邦德的脸阴沉下来。“假如我们都能安全到达巴黎。哈里,看在上帝的份上,照顾好你自己。要是那两个一身名牌的流氓真的要和咱们过不去,我猜想他们会很难对付。保重。”哈里-斯普瑞克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会儿。“我想这样做。但是,万一事情真变得很糟,我先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一到巴黎就打这个电话。找佩吉-琼,说英语,这样你就能和普莉克希联系上。”他匆忙背出了那个号码,邦德把它存进了他记忆库,里面存有大量的电话号码。干他这一行,需要记住很多这种号码,他用的是多年前在训练中学到的一种简单的色彩密码系统,可以辅助记忆。他们一同回到双人间去找伊丝,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短小的白色礼服,可以很好地展现她的体型,而且几乎暴露了身体所有能够暴露的部分。“你可真是变了啊,”他说,一反常态地表现出某种得意。当他们开始这次历险时,他还真的没有想到伊丝会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可爱。他们在餐车就餐,饭菜还说得过去,只是没有太多的花样。但是有熏大马哈鱼,邦德从来不太喜欢荷尔斯泰小牛肉。“好好的一块小牛肉,为什么要把这些菜叶和煎鸡蛋放在上面,”他发表着意见。葡萄酒还可以喝。两个小时之后,邦德和伊丝对哈里道了晚安,回到他们的包间。他们刚刚进到房中,伊丝立刻插上门,然后靠近邦德,她那娇小的身躯与他缠绕在一起,不断地亲吻他,就像她会爆炸似的。邦德想,一个男人面对这样一对大大的珍珠灰的眼睛,是很容易被溶化了的。亲吻一直没有停止。“下铺,好不好,”她悄声说。“随便。”“詹姆斯,一定要安全。”“永远,”他也悄声说。“现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凭运气。”过了一会儿她说,“不,詹姆斯,那儿有一个挂钩和扣眼。让我把你的手放在那儿……不,不是那儿,是那儿。对了,还有拉锁。”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摸索着爬上了铺位。“噢,好的,詹姆斯,”她喘息着,“我一直有个幻想,有一天在火车上玩一把。哇。嘿,那儿。”“嘿,你自己。”“我想你可以躺在那儿,让火车帮你干活,亲爱的……”因此,在摇摆颠簸的火车上,他们紧紧张张地折腾了一夜,偶尔打个盹,然后在对方温柔的怀抱中醒来。“这的确是长途旅行中消磨时间的办法,”当火车经过德国的村庄时,伊丝轻声地说。早晨他们醒来,发现火车到了乌珀塔尔,鲁尔山谷的中心地带。窗外的景色不带什么浪漫色彩:铁路两旁是工厂和发电厂。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将要到达科隆。他们很快穿好衣服。“你是我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可以在几分钟内穿着整齐、梳洗于净、焕然一新了的女人,其他人都需要几个小时。”邦德看着伊丝在脸上化完了妆说道。他自己正在把刮完胡子后脸上残余的泡沫擦掉,她走过来吻他,一点泡沫沾到了她的鼻子尖上。她的眼里闪现着幽默与快乐。“这么得意,”邦德说。“得意?”“我正在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能够概括你。‘得意’比较贴切。”这时他已经穿着好,正在检查他插在腰里的ASP自动枪,硬梆梆地别在右边的腰眼上。邦德让伊丝站到走廊里。哈里没有在他的包间里,也没有在餐车里。餐车里人很多,他们等了15分钟才吃上早餐。邦德喝完他的第二杯咖啡时,火车开进了科隆车站。包间和餐车里都没有哈里,使邦德感到有些忧虑。他探起身子悄悄对桌子对面的伊丝说:“咱们的德国朋友没有现身,莫非他们夜里离开了火车。我只希望他们别把哈里给带走。”她点点头,脸上现出一副关心的神态。“你是否认为咱们应该去看看?穿过车厢然后……”“我们必须赶紧去。”火车正在缓缓地开出车站。“在到达亚深之前我们还有大约一个半小时,那是到比利时之前的最后一站。在那儿,火车要分成两部分,我们去巴黎,前面的部分去奥斯坦德。”“那我们还等什么?”邦德付了帐单,他们在回自己的包间之前又查看了哈里的房间。伊丝要去取一件毛衣,虽然有暖气,她还是感觉有些凉意。在工业区和无规则蔓延的城区之后是平展的农村,深秋的景色随处可见,树叶几乎快落完了,农田和道路看上去湿漉漉的,多数已经耕过。秋收已经过去,整个世界像是在安详地等待着凛冽的严冬。邦德把他的钥匙放进锁孔,开始转动,门一下子被打开了,他几乎跌进房间,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拉进去,跨过那间小小的房间,撞在仍然垂着窗帘的大窗户上。同一只手抓住了伊丝的胳膊,把她扔到了邦德身上。她的背部撞在玻璃上,由于惊吓和疼痛而尖叫了一声,邦德不得不伸出手扶住她,以免摔倒。“早晨好,我相信你们睡得不错,”是特大汉斯在说。他用后背顶住门,他的大手握着一支装有长长消声器的9毫米口径的勃郎宁手枪。枪靠近腰间,枪拖顶在他的身上,他的手像一块岩石般纹丝不动。邦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自己来的。你的朋友今天没有和咱们在一起?”特大汉斯咧开嘴笑了笑。“我的朋友正在照看你的朋友。在到达亚深之前,我们在这里都会很舒适的。我向你保证,你要是企图干点什么,我就把你们两个都杀死。我不愿意这么干,因为有人非常急切地想和你谈谈。但是,我,像人们说的,有杀人特许证。你明白吗?”“完全彻底地。”邦德很快就镇静下来。他深深地呼吸着,盘算着突破的机会。“过了一夜你的英语长进了。”“噢,是的,”一阵窃笑从他的腹腔升起。“这些伯利兹课程棒极了。我是用听贴在我头上的耳机来消磨时间的。”“我以为你们在波茨坦车站下车了。”特大汉斯耸耸肩。“那是原来的计划,但是我认为,你们确实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你瞧,所有的事都在亚琛安排好了。半个小时之内,我的伙计菲力克斯就要来和我们会合。那时,他会给斯普瑞克先生打一针,让他睡觉。然后把斯普瑞克先生用绷带包扎起来,他的脸就会消失在纱布里。很快你们也会进入同样的状态。亚深会有人和救护车,把你们三个人抬下火车。”“别告诉我,让我来猜一猜。”邦德表现出一种少有的放松状态。“我们全都经历了一次意外事故。那个事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还没有细节。”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我们只不过简单地给前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谁也不会提问题的。那边的人已经给足了钱,不会找麻烦的。现在,我想应该开始工作了。鲍德曼先生,当这位女士安静地向我走来时,你坐在下铺的边上。”没有人动。“过来,我亲爱的。没关系,你不过是好好睡上几个小时,精确地说是大约3个小时。直接走向我,当我要求你停止时,你就转身面向你的朋友鲍德曼先生,不管他的真名叫什么。过来。”邦德慢慢坐下,伊丝开始向特大汉斯走去。“别太快,”他指挥着。“就这么慢慢地。任何的快动作,我都可以担保让你立刻变成肉酱,溅满了这块地方。”走到大约离他还有一英尺的地方,他告诉她停止并且转身。“现在,卷起你左边的袖子,伸出你的胳膊。好的。”伊丝在发抖,但是特大汉斯仍旧用右手握住他的手枪,而且握得很稳。从他坐的地方看,邦德知道,这个恶魔略显迟钝的眼睛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它们一直盯着他的脸,一点也没有放松。任何一个动作,甚至一个佯做向右而向前弹出的动作,也意味着自杀。这个人可以证明是优秀的:训练有素,随时准备杀人。邦德只能看着这个大汉,用他的左手伸进他的外衣口袋,掏出一支装在塑料盒子里的小注射器。邦德刚刚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是一块劳力士表。警察是不会戴这种手表的,除非他们受贿。“把你左边的袖子卷上去,伸直胳膊。我向你保证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眼睛眨了几下,看了一眼伊丝的胳膊。剩下来的,他全是凭感觉做的:熟练地把注射器从塑料盒子中拿出来,拿在手中,针头从他的食指和中指中伸出,用拇指推动针杆。他摇了摇注射器,让针头喷出一点液体,证明注射器里没有气泡了。然后说:“放松,亲爱的,放松。”当他把针头刺入伊丝的上臂时,她抖动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不到两秒钟,他扔掉了注射器,而伊丝也开始站立不稳,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坐在铺上,”特大汉斯命令道,她坐下后立刻向后倒去,眼珠向上翻,最后合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很快就被药物征服了。他对邦德微笑着。“你看。这是非常好非常快的东西。下一个轮到你了,鲍德曼先生,然后我该把菲力克斯叫进来,帮助我把你们包扎起来。他在后面只隔两个包间,而且我可以想象你的朋友,哈里……对吗……?”邦德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可以想象哈里现在正在梦乡里,等你准备好了,他已经会被缠得像只火鸡了。外衣,鲍德曼先生,脱下外衣,把它放在铺位上。轻轻地,别犯傻。”“你可以肯定我不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干蠢事。”终于,邦德看见这个大汉稍稍放松了一点戒备。他的眼睛在邦德和睡着了的伊丝之间转动了一会儿,但他仍旧紧握着手枪,只是没有对准邦德。邦德慢慢地脱下了外衣,当他转身去叠好时,看见特大汉斯正在做准备工作,从他左边的口袋里掏出第二支注射器。他把外衣递到他的左手,抓住了领口。当他把外衣扔向汉斯的右手时,用的几乎可以说是个懒散的动作,却使大汉失去了平衡,正是他把注射器从塑料盒子中拿出来的时刻。他手枪的枪管向下垂,眼睛在这一段关键的时刻里离开了邦德。火车在加速,而且似乎在转一个大弯,使车厢轻轻地摇晃。外衣正好落在拿枪的右手上,在汉斯做出反了的伊丝之间转动了一会儿,但他仍旧紧握着手枪,只是没有对准邦德。邦德慢慢地脱下了外衣,当他转身去叠好时,看见特大汉斯正在做准备工作,从他左边的口袋里掏出第二支注射器。他把外衣递到他的左手,抓住了领口。当他把外衣扔向汉斯的右手时,用的几乎可以说是个懒散的动作,却使大汉失去了平衡,正是他把注射器从塑料盒子中拿出来的时刻。他手枪的枪管向下垂,眼睛在这一段关键的时刻里应前的一瞬间,邦德从腰里拔出了ASP。两声枪响惊天动地,但是火车一直在轰鸣着向前。邦德迈到他的右边。特大汉斯扔掉了他的手枪和注射器,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头。他的脸绝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墙上和门上溅满了血。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倒在地上。甚至在他的手枪掉到地上之前,他就已经死了。邦德收好他自己的武器,从地板上检起他的外衣,仔细地叠好。在他和菲力克斯打交道之前,他需要先收拾干净。他把伊丝毫无知觉的身体从下铺抱起来,然后举起来放在上铺,盖上一床毯子,并把枕头垫在她的头下。她的气色仍然很好,呼吸深沉而有节奏。假如特大汉斯说的是真话,在3个小时后她就会完全正常了,大约在11点钟。还有足够的时间,要在1点20分才会到达北方车站。他拿起一条床单,把那个曾经是特大汉斯的脑袋,而现在血肉模糊的一团给包扎了起来。在用另一条床单把地板和门擦干净之前,先要把尸体拖到下边的铺位上。然后用小脸盆里的水擦地板。血迹依然存在,如果走运的话,在他们拉走尸体之后,他还能有时间更仔细地把这里清洗干净。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用最有效的方法制服特大汉斯的同伴,那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拾起了勃郎宁手枪,检查了一下枪机,看了看消声器,确信一切都没有问题。“在后面只隔两个包间,”这是特大汉斯说的。他只能冒险去敲那个门。走廊里空空的,连一个警卫或者检票员也没有。邦德走过两个门,用力地敲门,然后轻轻地叫,“菲力克斯?”他把耳朵贴在门上。菲力克斯自己开的门,邦德看见他的右手放在屁股后面,不让外面看见,知道只能孤注一掷。他咬紧牙关,义无返顾地向菲力克斯开了两枪,一枪直接射入他左边的胸膛,一枪击中咽喉。子弹只有叭叭地两响,比孩子们的木头玩具手枪的声音还要轻。菲力克斯向后仰去,他显然是大吃了一惊。没弄出一点响声。只有他的那只手枪,和死去的大汉一模一样的勃郎宁手枪,沉闷地砸在了地板上。正如邦德猜测的,那只枪曾握在他手里,藏在他的屁股后边。邦德想,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你可能在扣动扳机的一眨眼功夫,就完成了从生到死的过程。这种事他见过十多次了,却始终无法习惯,但他的看法是这便是现实。那个大汉和这个菲力克斯,很可能在杀死了他们三个人之后也不会有一点良心不安。这就是欧洲秘密斗争的错综复杂的规律,而他们自己正在为生存而抗争。在菲力克斯的身体触到地板之前,邦德抓住了他的外衣领子,同时用右脚向后踢了一下,把门关上。哈里-斯普瑞克安详地躺在下铺上,睡得很熟。在小小房间另一面的长椅子上,放着一大堆纱布绷带等包扎物。邦德从上铺拿了一条床单,包住了菲力克斯的脖子,那个伤口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包扎好之后,再把尸体平放到地板上。然后把哈里弄到上铺,就像他刚才安顿伊丝一样。只有这时,他才开始了最艰难的工作,包扎尸体。首先,他脱去菲力克斯的衣服,用了一大把纱布和绷带,止住了两个伤口的血。他看见椅子上那一堆医疗用品中,有三件医院用的大褂,因此他连拉带拽,又推又举,好不容易给死人穿上了大褂,在脖子上紧紧地系死,然后开始包扎头部,只在嘴的地方留了一个小口。这件事用去了不少时间。他明白另一个尸体必须干得快一些。他把死了的菲力克斯的衣服团起来,塞进一个枕头套里,然后打开大窗户,把枕套扔到了路基上。一阵凉风吹进车厢,在他转身的那一会儿功夫,邦德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菲力克斯正在铺上移动。再一看,只是风把死人身上的大褂吹得呼喇喇地飘。他抓了一大抱绷带和纱布,又拿了一件大褂,随后把门锁好,几步就溜回了他自己的包间。在这儿,他经历了同样的一套程序,处理了那个他称做特大汉斯的人。包扎完尸体,他又检查了死人的衣服,把身份证的夹子掏了出来,还有一个装着信用卡和德国马克的钱包,随即塞进了他的裤子后兜。然后他再把那些衣服填进一个枕头套里,同样把它扔到路基上。他看了看表,发现只剩下不到15分钟,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此时,他的大脑处于自动驾驶状态,所有情况在脑子里闪现一遍,立刻就能做出决定。两个包间之中,这一间是最糟的。特大汉斯流了太多的血,而且还不止是一点点的脑浆。清理起来不会很容易。但是,假如想让事态发展得尽量平稳,就有必要把这个大汉的尸体弄到那一个包间里去,和他的朋友放在一起。而首先要做的,是必须把哈里搬过来,和伊丝放在一起。走廊里还是空无一人,他尽快地过去,把哈里从上铺抬起来,放在一架防火升降器里,这样就可以把他从摇摇晃晃的车厢运过来。哈里很重,但比起特大汉斯来说就好多了。他把斯普瑞克轻轻地平放在伊丝的旁边。然后,他调动了他全身的能量,把这个德国人的尸体从下铺抬起来;尸体死沉,像是一大麻袋生铁。邦德扛起重负,又向走廊里张望了一下,于是缓慢地,咬紧牙关向菲力克期待的地方走去。他的双腿忍不住地要发抖,他的脊背像是一块朽木,随时都会被压折。在他最终把死尸放到上铺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叫苦不迭;他急促地喘着气。无论如何活是干完了,而且正好赶在点上,火车正在放慢速度,进入亚琛的郊区。他锁上门,回到伊丝和哈里所在的房间,把哈里从上铺搬下来。等到他能够瞒天过海,把两具尸体弄下火车,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这个包间必须彻底清洗过。火车进站后,他看见救护人员站在站台上,于是他在车门口给他们打了一个手势。“他们说有几个?”他用一口纯正的德语向一个身着制服的人问道。说话的时候他暗自祷告,千万别有人认识那两个应该是警察的家伙。“三个。”“这里只有一对。”他微笑着。“另一个决定自己走了。”救护员随便地点了一下头,咧了咧嘴,挥手招呼他们的人抬着担架上车。“我觉得他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当他们走到包间门口时,邦德说,“请你们尽快把他们弄走。”“别着急,”救护员的头头回答。“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他们无法康复,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时有两个铁路工作人员来到,其中一个穿着列车长的制服。他的德语带着法国口音,因此,毫无疑问他们是法国国营铁路公司的雇员。“我们听说,你的朋友经历了一次可怕的事故,深感遗憾。你要和他们一起去吗?”邦德摇摇头。“我今天必须赶到巴黎。从现在起,我希望不会被打扰。”他把包间的号码告诉了他们。“开车以后请给我送一大壶咖啡来。”两个员工全都点点头表示理解。“是谁通知你们的?这里的人?”“噢,是的,是警察。用无线电。他们说不要打扰你。你和你的朋友是大夫。如果你需要帮助,你会和我们联系。”当然,不管是谁下的命令,都是能够对警察及运输系统产生极大影响的人物。邦德让开路,在他们把担架抬出列车时,他这么想。他想,一切看起来都太简单了,而这都是那两个假警察安排好了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很简单。在设法把他自己、伊丝和哈里弄下火车这件事上,他们究竟买通了多少关节?有多少人为此而自愿充当瞎子、聋子和哑巴?他想起哈里的话,“如果咱们的对手真是沃尔夫根和莫尼卡,他们几乎有一支军队可以调动……沃尔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尔特两个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因此,已经消亡了的原东德国外情报局和斯塔希没准有成百的地下军队。假如这是真的,他们会成为向欧洲清算的犯罪和恐怖势力。服务员带来了一壶咖啡,邦德在门口接下了他的壶,给了出乎意料多的小费。他一口气喝下了两杯,缓解他紧张的肌肉,减轻关节的疼痛。他用了半个小时做了一遍大脑和身体的练习,这是他很早以前自己创造的,对他恢复体力有很大帮助,能够放松和重新调整他的身体,让脑子空下来。然后他开始工作,把包间彻底清洗了一遍。他想,也许这并不是那么至关重要。不管他们是谁,他杀死的人属于一个庞大的组织,他们知道如何把不愉快的事情清出场外。在快到11点的时候,哈里-斯普瑞克开始睡得不那么安稳了,打呼噜,哼哼,然后有了动作,挪动着他的手臂和头。“哈里,是我,詹姆斯。你怎么样?”哈里是一点点地脱离他的梦境的。他正从很深的恶梦中浮出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开始显然他无法让瞳孔在邦德的脸上聚焦。但是,几分钟之后,他的眼睛变得明亮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回忆发生过的事情,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仍然在火车上,哈里。我们要去巴黎。两个假警察企图把你弄下车。”“噢,我的上帝……他妈的……菲力克斯-乌特曼和海克希-威斯……”“他们是谁,哈里?”“渴死我了,”这是他唯一能说的。邦德出去,到走廊上找食品车,刚走了一半路,看见刚才端咖啡的服务员。“当然,先生。我马上去拿一大壶咖啡和三只杯子。”邦德心想,这就是给足了小费的效果。在哈里小口地吮着滚烫的咖啡时,伊丝开始哼哼。“哈里,你说过两个名字……”“是呵……”他的声音受药物影响,仍然厚重而含糊不清。“是呵。菲力克斯-乌特曼和海克希-威斯。”“他们是什么人?”“菲力克斯和海克希?原来是斯塔希的人,后来他们为原东德国外情报局工作,是沃尔夫根-威森的手下。他们是一流的恶棍。无恶不作:包括敲诈勒索,蒙混拐骗,严刑拷打,直致杀人。威森开玩笑叫他们是他的一对爱司。”“正好,现在两个爱司已经在两个洞里了。”邦德冷酷地笑了笑,他开始把注意力转向伊丝,她正在拼命地摇头,从恶梦中醒来,仍被恐惧所折磨。邦德想,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该到巴黎了,他就能够向普莉克希-西蒙提几个关于乌特曼和威斯棘手的问题了,他刚刚打出了一对爱司。 7 死亡的威胁 伊丝从一恢复知觉就哭了足足20分钟。邦德把这归结为药物的作用,和她在特大汉斯海克希-威斯给她注射前所经历的极度恐惧所致。她不停地发抖;当邦德倒了几杯咖啡送到她面前时,她的眼睛因恐惧而瞪得大大的。看到她这副样子,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想等他们一到巴黎,就让她脱离这项工作。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至少应该再等四小时,看看事情的进展,然后再做决定。此刻,他平静地和她说着话,设法抹去她那些可怕的记忆。当事情恢复了正常后,他决定扔出一颗蓄谋已久的炸弹。“哈里,”他开始说,“你了解你周围的情况,了解风土人情,而且精明,所以我有件事情要问你,而且只问一次。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坦率的回答。如果你不愿意照我的建议去做,那么咱们可以重新考虑。”他们离北方车站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哈里很感兴趣地看着他。在他那黝黑漂亮的登徒子的眼睛里,看不出是警惕还是关切。“射门吧,詹姆斯。得分多少?”邦德告诉他,他们到达巴黎后必须分开下车。“我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这两个恶棍都是专家。依照你的形容他们像是老手,像是沃尔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尔特这种人的朋友。他们来这儿,或是要把咱们弄到什么保险的地方,或是就在这儿杀死咱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我对形势的理解是,从长远看,我们肯定会被解决掉,就像多数卡鲍尔都被消灭了一样。”他看着哈里和伊丝,等他们俩都点头同意了之后才继续说,“我的主要问题是:我们能够信任谁?我必须对你开诚布公,哈里。我现在还不能排除对普莉克希-西蒙的怀疑。换句话说,我也无法真正相信你……”“他们也监视我,詹姆斯。确实……?”“他们好像是在监视着你,是的。我只是提一些简单的确保安全的建议。当咱们到达巴黎时,我直接去一个我知道能保证安全的地方。在光天化日下躲藏是成问题的。那不是一座安全房子之类的东西,但我知道我在那儿会没事。我同时设想我可以在那里为你和伊丝安排房间,但我不准备立刻这么做……”“我们应该一下火车就和苏菲——普莉克希联系,”哈里马上提醒他。“是的,你告诉我普莉克希想这样做。我也说过我需要尽快和她谈谈。但是,哈里,我坦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是否能够信任她,以及你,这是事情的关键。”“詹姆斯,这是……”“这是一种防备措施,哈里,不多不少。我想要提出的是一种简单的防范措施。一种忠诚测试。”足足有一分钟的沉默,直到哈里问邦德究竟打算怎么办。“我要你,伊丝,找一辆出租车直接去戴高乐机场的苏菲特尔酒店。他们接待的主要是过夜的旅客,开一间房间是不会有困难的。住进去然后等着。我会往那里打电话给你,做进一步的指示。几分钟后,我们必须带着自己的行李分头乘出租车,因此我们不能都在一个地方下火车。伊丝从这里下车,因为你的行李最多。我从中间下车,那么哈里只能最后一个走,找到尽可能靠前面的车门。如果在等出租车时相遇,我们谁也不能表现出相互认识,你有一个特别的任务,哈里。你要盯住我的背后。要是你不愿意这么做……”“那么我的背后怎么办?”伊丝问,话里带着使性子的味道。“你是受过训练的。你会说法语……”“像当地人一样,我说的是乌拉圭的当地人。”“这就行。你就在一条路线上来回走几趟。找一个出租车的司机帮助你,巴黎的出租司机知道他们该怎么走,但他们不是世界上最热心的家伙。法国人确实不喜欢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但这并不存在什么个人因素。他们不过是忍受不了外国人,除非你给他世界上最高的小费。你给了,他们会在你的背后讥笑你,但是他们会合作的。明白吗?”伊丝点点头,但仍然显得不怎么高兴。“那么我呢?”哈里问。“你真正希望我做的是什么?”“我告诉过你,是最困难的工作。是人生的检验,哈里。你只需盯住我的背后,跟着我。看是否有其他人盯我的梢。万一你跟丢了,或者有麻烦,我要你直接去里兹大酒店。尽量表现得有身份,然后等待有人呼你。你会接到发给莫里斯-查佩帝尔的传呼,可以吗?附带问一句,你盯梢的本事到底有多大?”“百分之六十是挺好,百分之十是运气,还有百分三十是无法胜任。”“好大的词,无法胜任。”“不过是讲实话。”“但你今天会露一手吧?”哈里耸耸肩。“普莉克希不会喜欢这么干的。”“普莉克希在这件事上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坐等,直到我决定去见她。”哈里和伊丝对他的决定似乎都不理解,但邦德没有解释,几分钟之后他让哈里开始行动。“走到火车的最尽头,然后盯住我,就像我拿着你的几百万美元一样。”斯普瑞克服从地提着他的小箱子走了。“你在做游戏。”伊丝表示理解地对他笑了笑。“是,也不是。”他站起身来,吻了吻她。“你带的是什么证件?”“我有一个叫格尔-莫施特的证件,纽约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出版医学书籍;还有一个叫玛莎-格瑞兹蒂,华盛顿特区雪莱、伯德、斯特瑞彻尔法律事务所的秘书。他们都是确有其人。是中央情报局的法律机构,而且很有声望。”“是吗?有人知道他们是情报局的吗?”“没有。”“好的。把你的行李集中起来。你真的能行?”“我去找一个搬运工。”“是啊,为什么不?照顾好你自己。”他看了看她的三只箱子。“计划有一点要改变。”“什么?”“你不要去戴高乐机场的苏菲特尔酒店。去在奥尔里的那个。你仍然可以要到一个房间。没有问题的。告诉司机去戴高乐机场,等车开出之后,让他去兜圈子。多给他钱。别弄得挺神秘。就告诉他你在逃避一个固执的情人。他们爱听这些,巴黎的出租车司机们,喜欢这种故事和钱……”“如果他也像柏林的司机一样怎么办?”“绝对不可能。你可以在北方车站碰一下运气。这里是按先来后到提供服务的,所以不可能有人强迫你坐进一辆指定的出租车。花些时间。让他实实在在地兜些圈子,然后去奥尔里。当事情明朗之后,我会给玛莎-格瑞兹蒂打电话。”“你实际上是想干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抬了抬一边的眉毛,给了她一个简短的临别的吻。“我认为我们至少还能够得到不止一个晚上,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过夜。天知道在我们和普莉克希联系之后,还能在什么地方睡觉。”伊丝显出极其兴奋的神情。在欧洲所有的火车站中,邦德最喜欢的就是北方车站。这个地方对于他有着特殊的记忆。同时在可以步行的距离内,有一个他最钟情的巴黎餐馆——“北方终点站”。各个大火车站的周围都有一些餐馆酒吧,但那种地方一般是不应该光顾的。那里的顾客通常是一些火车站的过往旅客。那种地方往往是不尽人意的,好一些的,服务显得敷衍塞责;差的,则饭菜都是粗制滥造,只能果腹而已。幸好正对着北方车站有这个“北方终点站”,它是一个极负盛名的例外。它的服务无懈可击,这里的食物吸引着那些从法国首都巴黎路过,以及进出火车站的老饕们。邦德,为此也就没有加入等候出租车的行列。而是冒险从车站穿过马路。巴黎的天气也让人高兴,秋天的太阳比往年这个时候显得更加温暖。他热爱巴黎,曾在这里度过不少时光;他像熟悉伦敦一样熟悉巴黎。夏天有太多的游客,他喜欢早春或现在这种季节。“巴黎的秋天”,他总是想,那应该是一首流行歌曲的名字。而他最喜欢的是四月。“北方终点站”里顾客盈门,有一张靠人行道的桌子刚刚空出来,一个伶俐的、围着白围裙的服务员,以他击剑教练般的灵巧步伐穿过人群,带领邦德走到桌子旁,为他拉开了椅子,把菜单放在桌子上,然后问他要喝什么。所有的动作极其流畅,给他的顾客以宾至如归的感觉。邦德要了马提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提详细的要求。“北方终点站”是可以信任的,肯定能供应邦德认为是正宗的马提尼——不是很多专家都能学到的那种独特的鸡尾酒的调酒艺术。坐在人行道边的桌子旁,邦德可以对车站的正面一览无余。在他研究莱谱的时候仍可以用余光扫视,看看哈里-斯普瑞克是否在尽他的职责。如果他对于那个人的认识是正确的,那么他就是个专家。但是现在邦德与那个人的较量仍然胜负末定。说实在的,这一整套游戏就是要在谋略上胜过斯普瑞克一筹,这个人在间谍活动和恐怖活动这一行是一流的好手。而上述两种活动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除此之外,他实在是个一文不值的人物。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使邦德那么快地离开了车站,去找一个既可以吃饭又可以观察的地方。虽然有斯普瑞克负责盯住他的背后,但詹姆斯-邦德也要看好他自己的背后。他对于损失惨重的卡鲍尔情报网每一个成员的不信任,在他登上了东-西快车之后已经增长了两倍,多年的训练和直觉告诉他,他只能信任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他吃了一盘用大蒜和黄油烧的多汁的蜗牛,接下来是一块烤得中等程度的牛排配上了葱丝土豆和混合沙拉。他喝了一小杯家酿红葡萄酒。在“北方终点站”没有必要叫一些比家酿红葡萄酒更贵的饮料,这里的葡萄酒和菜单上的任何东西一样的地道,除非你是要尝试一种真正的烹调,或者是为了讨好一位客户或者一位年轻女士。吃完了饭,他靠在椅子背上咂他的咖啡,欣赏着街对面正在上演的一出闹剧。开始,哈里被完全抛到了一边,这时邦德正在用餐。哈里出来以后,站在拥挤的等候出租车的行列里。伊丝和一个搬运工随后很快也出来了,这对哈里发现邦德不在那里,显然可以推测到,他要么已经离开了,要么还逗留在车站大厅。他从队伍中出来,表现出与当时在柏林泰格尔机场大厅外面同样的烦躁不安。他等到伊丝坐上出租车离开之后,在那儿站了足够长的时间,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也没有车辆从停车场启动去尾随她。而且曾排在她后面的两个老年妇女也坐车向另一个方向走了。最后,哈里又一次消失在车站里面。在这之前,邦德一面观察着排队的行列和徘徊在附近的人,一面在他吃完饭之前早早地把帐单要来了,以备万一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没有多久,他确实发现了至少两个盯梢的。一个坐在一辆小型蓝色面包车里,就停在一列出租车的后面;而另一个离开了等车的队伍,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坐出租车了。那是个矮个子男人,他的穿着和走路像一个二流的马仔:花呢的裤子和一件夹克衫,罩在米色的圆领毛衣的外边。头上戴一顶小格子的帽子;就是这身装束,他也表现出一种随时可以在人群中消失的能力。这是一种职业盯梢人所热爱的艺术:这种人可以立刻出现,而且很容易被认识的人所找到,而不相干的人则不会看他第二眼;他可以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并且完全溶入背景中。那个马仔离开队伍15分钟后,邦德正在琢磨他时,他又出现了,在哈里从车站出来后的几秒钟也跟了出来,而哈里看上去有些茫然。这一次,马仔拿着一个廉价的小旅行箱,然后直接站在哈里的身后等车。因此,邦德决定,哈里几乎可以肯定是直接去里兹大酒店,等候给莫里斯-查佩帝尔的消息,马仔将会在他身后捉迷藏,成为他的“影子”。他留下适当的钱,饭钱加上小费,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他随时可以走了。在车站前面,长长的队伍在一点点地移动。当哈里的前面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邦德开始行动,引来服务员的注意,然后指指桌面。在他这一边的马路上有很多空出租车路过,在哈里还没有排到之前他截住了一辆。“不要熄火,就像有故障不能开出去一样。”他用带巴黎口音的法语说,并递给司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警察,”他又加了一句,“便衣,不是当地的。”司机看上去并没有被打动。“要我干什么呢?随时都可能有个穿制服的过来,让我走开或者更糟。”很显然,司机认为邦德与其说是个雷子——警察,不如说更像个骗子。“让我去对付任何向这个方向来的穿制服的,只按我说的做。这是国家大事。”“当然。”司机盯住正前方。他甚至没办法看一看那张钞票是多少钱。这时哈里坐进了一辆出租车,而那个马仔又一次悄悄地从队伍中溜了出来,一路小跑,上了那辆等候的小型蓝色面包车。面包车开出来,隔了两辆车跟在出租车的后面。“你看见那辆蓝色面包车?”邦德急促地说。“跟着它。别太近了,但也别跟丢了。你要是把事情办砸了,明天早晨你就没有开车的执照了。”“看好吧,我保证。”司机把这当成了极大的讽刺。“就这么干!”司机点点头,嘴里嘟囔着一句骂人的话,诅咒所有的警察和违法者。巴黎的出租司机讨厌警察就像讨厌外国人一样甚,他们对违法的人无所谓。他们现在融入了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巴黎主要大街上的车流之中。毫无疑问,哈里是在直奔里兹大酒店。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蓝色面包车是在盯他的梢。因此邦德有理由相信,或者是对方——无论他们是谁——对哈里-斯普瑞克已经非常了解。或者跟踪他的人就是残存的卡鲍尔雇佣的自由骑士。从这一点上看,他不愿意为任何一种可能性浪费钱。他甚至用不着跟得太紧,因为不一会儿情况就很明朗了,哈里以及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面包车,都是直接奔向著名的、传奇般的旺多姆广场。他们行驶在郊区的荣誉大街上,穿过皇家大街,这条街把伟大的协和广场与玛德琳大教堂连接在一起。这座难以置信的基督教教堂,看上去如同一座罗马的庙宇。这时,出租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焦虑地问他现在应该做什么。前面,邦德看见蓝色面包车在路边停了几秒钟,只给了马仔下车的时间。“让它走吧,在前面一百码的地方把我放下。”面包车还在前面,已经回到了移动着的车流中。透过出租车的后车窗,他可以看见马仔正在漫不经心地向过街人行道走去。“停在路边让我下去。”他在司机手里塞了一大把钱,头也不回地下车去了。马仔正在马路对面逍遥自在地踱着步,一点也没有察觉会有人对他感兴趣。事情很清楚,马仔确切地知道哈里要去的地方,旺多姆广场在他们的左边,只有百米之遥。他只要转到狭窄的宝石街,再走一分钟左右,就会融入那个辉煌的、或许是全巴黎最富有和最昂贵的广场。当他向后扫了一眼,又一次证实了他的推断,马仔向左转了。穿过马路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人行道上行人如流,邦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急忙拐进宝石街。马仔已经消失了。他加快了脚步,冲进可爱的、在地面有着拱形天顶的广场,科林斯式的圆柱拔地而起,比两层楼还高;正中耸立着拿破仑的铜像,四周,高档的商店林立,它们各具特色的橱窗吸引着那些有能力在这里购物的阔佬们。使旺多姆广场引以自豪的就是这些银行、高价商店、司法部和豪华的里兹大酒店。这时,他又一次看见了马仔,他正在那个无可争辩地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酒店的大门前。那边,在人行道上,他正与哈里-斯普瑞克相互问候,像一对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他们当着过往的行人和微笑的门卫拥抱着。邦德几乎可以读出他们的口型。哈里说的是德语。他像是在说,“又见到你真高兴,老朋友。咱们去喝一杯。”这两个人,略显滑稽地一高一矮,转身消失在金碧辉煌且富丽堂皇的里兹大酒店里。是时候了,邦德想,他该给莫里斯-查佩帝尔打电话了,几分钟后,他走进一小排电话亭中的一个,在旺多姆广场似乎只能用签证卡,万事达卡和美国信通卡付款。他迅速按进六个号码60-38-30,取自他脑子里的电话号码库。总机把电话转到前台,一个年轻女人用她古板的声音说,当然,他们会呼M-查佩帝尔。不到两分钟,哈里接了电话。“詹姆斯,你在哪儿?”“别管我在哪儿。我要你离开,而且他妈的要快。”“为什么?怎么……”“别说话,听着。”邦德突然发现,在隔壁的电话亭里,一个男人正干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娓娓动听地在电话里聊着天,却用右手按住话筒的压簧。在街上的某一处,他看见了他自己的影子。“你在吗?詹姆斯……”哈里的声音里透出了焦虑。“是的,立刻就走。你现在不安全,我也一样。”“我上哪儿去?”“找一辆出租车。在周围转一会儿,然后去克莱隆酒店。半个小时之后我会往那儿给你打电话。”步行到克莱隆酒店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在协和广场附近。邦德交叉着手指,近于迷信地祈祷着好运。然后离开了电话亭,急速地拐回到宝石街。这一次,轮到了他自己要极力地摆脱身后的盯梢。在一个珠宝店的橱窗前他停顿了一下,注视着里面展示的钻石。这些珠宝的全部价值没准比抹掉美国的财政赤字所需要的还多得多。“影子”从他身边走过,而且肯定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在橱窗玻璃的反射下,邦德看见那个人迅速地向他的方向扫了一眼:一个高个子男人,中等年纪,穿着一件灰色双排扣、做工精细的上衣,戴一顶老式却很潇洒的灰色毡帽。“影子”悠闲地漫步到宝石街,然后拐进了荣誉大街,邦德跟在后面。他加快了脚步,在拐角处,撞上了他的“影子”。他正准备道歉,忽然觉得一支硬梆梆的枪管顶在他的肋骨上。“影子”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帽子。“对不起。”他说地道的英语。“邦德上校,恐怕我得拘留你。这只是礼节性的,但我确信你是能够理解的。”“要是礼节性的,你他妈的为什么把枪顶在我的肋骨上?”“啊,是吗,那可不是礼节性的。那是真诚的。一种真正的死亡威胁,我应该这么说。”“影子”的上唇留着稀疏的灰色胡须,当他用枪顶着邦德向人行道边上走去时,很像军人的动作。他举起手臂发出了信号。来的是一辆黑色,漆打的很亮的本田车,它只能证明日本的东西到处都有。“小心你的头,”当“影子”打开车门时,从后座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吧,邦德上校。我一直在等待和你见面。”他看见一头浓密的黑发和一张大圆脸。“影子”又用枪捅了他一下,说,“请快点,我们妨碍交通了。”一阵昂贵的香水气味扑面而来,邦德皱了皱鼻子,然后他发现自己已坐到了一个姑娘的身边,她看着他,微笑着。“久仰大名,我叫普莉克希-西蒙。”“影子”推了推他,挤了进来,他成了一块人做的夹心面包。 8 死亡即将来临 汽车启动后融入了车流。这是那种计算准确的动作:快、平稳而且自信。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司机。吃的是这碗饭。从邦德坐的角度看,司机剃了个板寸头,似乎使他的容貌显得干净利落。邦德猜想可能是个军人。或者,按常识推断,是一个希望自己像军人的人。“对不起,你刚才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如果这个女人是普莉克希-西蒙,邦德想,那么他,邦德,就一定是金刚和女巫的私生子了。“别这样,邦德上校,你来巴黎就是为了来见我——普莉克希-西蒙。”“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可以称呼你詹姆斯吗?”“我是个正规礼教的坚信者,……小姐,叫什么来着?赛门?”“西蒙,”她纠正着发音。“普莉克希-西蒙?”一种询问的语调,而且放得很慢,就像她在和一个迟钝的孩子讲话。有的人会称她为“大女孩”。不是说她没有吸引力,而是块头过大,一张吹起来的大脸,没准要花上90分钟才能化一遍妆。头发不但颜色很深,而且多得不得了。几绺弯曲的长发总是从前额滑下遮住她的脸。她也就不停地用她那戴满戒指、粗壮得并不拢的手指把头发撩开。她戴的可能是一副假发。这种女人,她那一对充气般性感的Rx房,在拥抱的时候很可能把男人窒息死的。挤压在她和“影子”之间,他能够感觉到那一身起伏的肉,那种他认为是可以激起情欲的弯曲部位在挤着他的身体。她的手指上戴着好多戒指,在右手的手腕上有一串银手链,是一种螺旋的形状,像给动物用的。大家都在沉默,于是他喃喃地说:一条无形的手链为了你繁忙的手腕,是用白银旋转而成。“对不起,我没听清?”她说的是非常做作的英语。“没什么。我在赞美手链。”他引用的是罗伯特-格雷夫斯的诗句,是答对普莉克希的识别密码的三行诗。“怎么样,现在我们到了一起,咱们谈谈吧。”“我一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谈的,除非是你的名字。普莉克希不像英国名字也不像法国名字。”“原来是保加利亚的名字。我们家的人往上数几代就是纯粹的保加利亚人。”“走运的保加利亚人。”“你还在说你不认识我?”“对不起。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生,那么,顺便说,你如果是西蒙女士,能否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哥儿吉米?”他向“影子”点点头。“他是我们的一个朋友,非常可靠。”“不是我的朋友。朋友不会用手枪捅你的肋骨。”“我亲爱的邦德,我必须引起你的注意。”离得这么近,“影子”就像一个灰色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衣服的缘故。“那是个危险的时刻,必须尽快把你弄进车里,让你靠近普莉克希。只有这种方法是我有把握的。你要我道歉吗?”他说的也是那种太标准的、几乎像是雅皮士用的英语,其实是歪曲了的语言。老军校出身的不带任何口音——无论是法国、德国、意大利或甚至印地语。他会用‘妞’代替‘姑娘’,用‘成’代替‘可以’,用‘呀’代替‘是的’“用不着道歉,……怎么称呼?”“叫我斯普莱特。”“穷人还有不吃肉的?”“非常有趣,邦德上校。”“用不着那么小心谨慎。”姑娘向他挤了挤,邦德感觉到一个吊袜带上的硬扣子硌着他的大腿。扣子周围都是厚厚的肉。如果在其他的情况下,他会认为这事挺性感。“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发现司机正拉着他们瞎转。他或者漫无目的地随便开,或者是在走反监视的常规。“请问,我们去哪儿?”“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探过身子贴得更近。“只不过在车里谈话更安全。”“真的?你们的车装了天线?”她发出一些让人厌恶的声音。“你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极限,邦德上校,确实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极限。”这种措辞,甚至那些出身高贵,对于英语极有造诣的姑娘现在也不用了。也许,邦德想,这两个会不会是老牌克格勃,一对莫斯科的松鼠。他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克格勃的人只愿意在露天场合谈话,就算他们的车内装有天线,尤其是在形势变化了之后,他们不会给新老板任何口实。克格勃的新任主席,最近从内部事务部中清除了一大批他们的同事。“你是否情愿在外面谈?”斯普莱特问道。“我只是情愿出去,到目前为止,我看我们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接下来是一段暂短的沉默,一个光点好像在车里跳跃:一个不大的光斑,在姑娘和斯普莱克之间闪烁。“你是乘坐东-西快车从柏林过来的,你不否认这个吧?”“当然不,虽说我也可能是从莫斯科上的车。”“不,是柏林。动物园车站。”“是的。”“有两个死了的人在亚琛被抬下车?”“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说,对于那两个被谋杀的人,由当地救护车从亚琛车站抬走的,你一点也不知情吗?”“一点线索也没有。”“真的?你和一个女人一同旅行,是吗?”“不,我独自旅行。火车上有不少女人,但我实际上没有和任何一个一起旅行。真有你们说的那种机会,会是件有意思的事。”“你就是和一个女人一同旅行。她是谁,邦德上校?”“我实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到巴黎来,”斯普莱特,不管他真的叫什么,加紧了攻势,“是来见普莉克希,你从英国飞往柏林,又乘火车来巴黎,目的就是要见普莉克希。”“你扯得太远了,老兄。我不认识普莉克希。你说对了一点,伦敦-柏林-巴黎这条路线。”“好的,如果你不是来巴黎见普莉克希……”她意识到走了嘴,可惜晚了,于是马上改口。“来见我。你为什么要来巴黎?”“要听真话?”“真话。”“好的,我去柏林看两个老朋友。我来巴黎严格地说,就是观光。”“真的?”“是的,是真的。看,我并不十分在乎这次审问。我甚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斯普莱特不高兴地冷笑了一声。“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到底为什么来巴黎?”“听着,我有几天假期。我计划兜一圈。我有朋友在这边,而且我也想过要去一趟罗浮宫,也许,丽都。只不过为了找回以前的时光。”“没有别的了?”“也许在富凯吃午饭,还可能去马克西姆玩一趟。”“你是说你来这里没有任务?”“我在巴黎可能会有什么任务吗?”“你否认你是英国情报官员?”姑娘接过话题。他们是一组连发射手审判员。“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你说,赛门女士……”“……西蒙。”“……可是我是一名皇家海军军官,派到外交部工作。你们想看我的军官证吗?”“我们知道你是谁,邦德上校。”这回是斯普莱特。现在他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几乎可以肯定,再说他们实在算不得高明。DGSE-法国国外情报局。事实上,他明白了为什么看着斯普莱特眼熟。这个人曾被放外勤。在伦敦的法国大使馆工作过一个季度。而法国,则以对其他国家的情报机关在其势力范围之内的操作极为敏感而闻名。因此,翻开最近的历史,他们或者直接听命于法国情报局,或者,只是一种可能性,就是听命于沃尔夫根-威森。那个人能够联系的面太广,那么,为什么不可能有法国情报机关呢?“听着……”姑娘又开始了。“不,”邦德微笑着转向她。然后瞥了一眼斯普莱特,也让他分享了一点微笑。“不,你们听着。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或者你们为什么那么想。我在这里,在巴黎,来找乐子,很简单明了。你们真的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直接去‘游泳池’,和那里的成年人打打交道,当年我在这儿有任务的时候曾和那里的人一起冒过险。”汽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由于司机把刹车踩重了。那个“游泳池”是人们对那座阴暗的十层大楼——巴黎东北迫击炮大道的128号,法国国外情报局总部的称呼。它与坐落在炮塔大街的一个很大的城市游泳池只有一墙之隔,全称为汉斯游泳池。大约数过了10,姑娘又开口说话了。这次她完全没有了友好的语调。“用不着了。我们会放你走,随便你上哪儿去。可是,我有责任通知你,邦德上校。你有24小时的时间,就是一天。如果你不离开巴黎,也就是离开法国,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会被送上飞机,遣送回伦敦,碰壁而回。同时,有一份正式抗议照会送交你们的政府。”“我愿意多呆两天。”“我们情愿你在这个国家一刻也不停留。我宁愿你今天晚上就离开,但不幸地是我总是心肠太软。”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尤其是在‘遁世者’快到了……”斯普莱特吞回半截话。“够了!24小时,”姑娘横加干涉,就像斯普莱特在什么地方踩着了禁区。汽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在它启动时如同一首愤怒的马达轰鸣的交响曲。这是在凯多-杜伊勒里,禁止停车区域。“你现在还有时间去逛罗浮宫,”斯普莱特恶毒地说。“要去的话只要走10分钟就到了。邦德上校,请把我们的话认真对待。”他确实会认真对待。他从来认真对待法兰西。每一位酒店的客人,在他们住进去时,仍然必须填写一张小卡片,包括所有的细节和护照号码。当地警察在夜里收走这些卡片,输入到中心计算机里。他们会知道每一位来访者在法国的住处,这些信息导致了很多的拘留。虽然有那个现在仍然没有真正形成气候的欧洲共同体。比起英国来说,法国对于来访的人更加猜疑。在英国,强硬派一直建议政府采用法国的模式,给每一个人立档案。法国公民是必须携带身份证的,而在邦德写的书上,认为这样对于控制犯罪率和恐怖分子的活动并不是件坏事。“谢谢带了我一路,”当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开走时,他说。在他的余光所及之外,他意识到还有一辆车也曾停过,并且重新汇入了车流。车牌子看着眼熟。在和法国情报部门的人——如果他们是真的——兜风时,邦德的一部分精力用于观察周围。尤其是每当有车超过或并排时,他会注意那些车的车牌号。这是一种职业的反应。假如有一个车牌子出现一次以上,就有可能是什么人对他们感兴趣。比如刚才那辆跟在斯普莱特和姑娘之后的车。他向后扫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方位。有几个人映入了他的眼帘,在杜伊勒里花园的角上,他一眼就确定了其中的一个。一个穿雨衣的女人,那件雨衣也许是可以反穿的。她的头上包着一条赫尔姆斯围巾,却没有拿手袋,连个背包也没带,这对于女人来说有点不正常,但对于盯梢者来说却是很正常的,他们把那些零碎装在口袋里。而手袋、大号的钱包和背包,就像鞋子一样,不容易改变。他开始穿越杜伊勒里花园,小赫尔姆斯给人一种清晰的感觉,她并不打有可能是什么人对他们感兴趣。比如刚才那辆跟在斯普莱特和姑娘之后的车。他向后扫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方位。有几个人映入了他的眼帘,在杜伊勒里花园的角上,他一眼就确定了其中的一个。一个穿雨衣的女人,算朝这个方向走。那么还有多少对眼睛在盯着他?他不知道,而且在像杜伊勒里花园这种开阔的地带,甩掉他们是很困难的。如果说他不是漫无目的地行走,他可以回到伊维利大街,钻进地铁站里,只不过需要几分钟。虽然他需要速度,但邦德不想显得太匆忙。这会与周围的气氛不谐调,哪怕是在天已经黑下来了的傍晚。在巴黎,杜伊勒里花园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它有极好的正规的布局,美丽的树木、池塘和雕像。这个花园是个休闲的场所,虽说那些在历史上死于暴力的鬼魂还留在这里,但除此之外,这里是个祥和的所在。大屠杀、纵情声色、风流韵事全都发生在这里,这一特定场所,这是凯瑟琳-德-美地奇女皇当年建造的,而现在早已灰飞烟灭了的杜伊勒里宫殿。宫殿当初耸立在罗浮宫的两个宏大的凸出的西方拱形建筑之间,在他的右边可以看到罗浮宫。只有凯旋门的竞技场仍然保留着。令人惊异的是,在这里他总是能够直观地感觉到过去和现在的融合,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幽灵总是能通过时间的镜子,不留痕迹地与现在融合成一体。凯瑟琳女是从来没有在这个宫殿住过,因为她的星相师曾警告过她,那个星相师也许是正确的。历史就是一段漫长的死亡与毁灭的故事,而那宫殿最后以1870年的大火与被洗劫而告终。这时,花园呈现出一片表面的平和,一个供情侣们漫步和保姆们带着孩子们玩耍的场所。而邦德熟悉的是那似乎刚刚过去不久的更加邪恶的时代。他看了一眼右边的拱廊,当年的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掀起了波澜,那是另一些意外,另一些险境。他记起好几次在这里的会面,在鲜花与安详的雕塑之间。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与一位逃出苏联大使馆的特工见面。那次比今天还要糟,当时是冷战的高峰,那些游客、情侣和推着婴儿车的保姆们竟然全都变成了他的老对手“斯莫施”(克格勃下属的一个分部)的队伍。在那次事件中,他们都是去要他的性命的。现在,过去发生的事儿几乎就要重演。危险越来越近,他加快了脚步。由于感觉到死亡正在一步步从他的背后接近而嗓子发干;那种熟悉的危机感,还有考虑到对手可能在武器和人数上大大强于他的恐怖。而且直觉告诉他,这次是有生命危险的。在上一次的事件中,他直接顺着拱廊穿过罗浮宫,在那里,他带着他们在好多楼层的陈列馆里跳了一场悲壮的舞蹈。他甚至就在那边,在一层的埃及古代文物厅杀死了两名“斯莫施”的敢死队员。他又一次闻到了血腥味,看见了尸体,其中之一是个苏联女人,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和母亲。他杀死了她,用一把刀子无声地结果了她,而且在背后拧断了她的搭档的脖子。那个女人流了好多的血,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一副生动的景象展现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嘴里发苦。现在他没有时间像上次一样转移到罗浮宫里面。他甚至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但是他确实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秋天的傍晚飘来了一阵暴力的气息。他向前直奔伊维利大街和杜伊勒里地铁车站。在他赶到车站入口时,他确信甩掉了戴赫尔姆斯围巾的姑娘,但他无法知道在他周围还会有多少。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旅伴,寻找可能是眼线的危险人物。他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放大了,所有的人都怀有恶意,从嗒嗒的脚步的回声,嗡嗡的说话声,震耳的喧闹声,置身地下的人群那又甜又酸的气味,以及从地下的隧道里突然刮出的一阵风,直到地铁列车自己发出的喧嚣。他在歌剧院车站换了车,冲进了人群,走到一个站台上,然后转向相反的方向,他确信有两个人在跟踪他:他早就发现了的一男一女,他们和他曾在同一节车厢里,一直乘到北方车站,在那儿,他们都快速地换了装:正反两面穿的外衣、眼镜。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很重的提包,女人也背着一个笨重的包,邦德几乎看见了包里的枪支。终于,他把他们甩在了车站大厅,从一个站台躲闪到另一个站台:在车开的一瞬间跳上车,然后又跳下来。这一切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坐车、换车,使出浑身解数来摆脱跟踪,直到他百分之百地确定他的身后已经干净。再没有他见过两遍以上的人了,曾经成功地跟踪了他一路的那一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他到了特罗卡德罗站,离他的目的地只需10分种的步行路程,一家坐落在克莱贝尔大道上的小旅馆,与凯旋门只有一弹之遥。自二战结束以来,安勃旅馆一直是由同一个家族所拥有并管理着。安勃的三代人都非常成功地在一种安详平静的气氛中经营了这个虽说不大却也舒适、令人愉快的旅馆。现任经理安东尼-安勃是创立者的孙子,安东尼的祖父曾经与特殊行动执行组织的F分队,即法国分队有联系,这个组织在纳粹占领法国时期领导着进行抵抗、情报和破坏活动的小组。安东尼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离开了巴黎,住在阿尔卑斯滨海省温暖的山麓地区,过着舒适的退休生活。而安东尼和他的太太杜尔希认识詹姆斯-邦德已经有些年了,在此期间邦德用过十几个不同的名字。他们像他们的前辈一样,一直是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是从没有被那个无所不在的法国反谍报机关,本土警戒局发现或怀疑过的极得力的潜伏人员。安勃一家人就是同盟国之间相互不信任的活的见证,甚至在双方友好关系的心脏地区,也在实行秘密的交叉颠覆。欧洲共同体之间的猜疑,同对长期敌人的不信任一样强烈。这一事实说明,各国的间谍游戏要一直玩到世界的末日。安勃很少会拒绝一名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成员,当邦德傍晚到达时,他很高兴地欢迎了他,并在签到时为他做弊,为了安全这是必须的。他登记的名字是詹姆斯-贝茨,电脑软件推销员。这个证件到了法国之后才第一次使用,然后,在一间二层楼上舒适的房间里,他简单地告诉安东尼,还有两个客人也会来到。那年轻人向他保证,他们都会安全的。邦德独自走进卫生间照镜子,他简直无法认出镜子里盯着他的那个人。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映出过去24小时所经历过的种种事件,看上去忧郁而疲倦,眼圈布满了黑晕。他需要刮胡子、洗澡,他需要睡眠。但是时间非常紧迫,就算斯普莱特和那个姑娘是威森派来对付他的走狗,也有必要认真对待他们。他甩掉的那个小组是危险的。他可以感觉到那些杀手们呼出的热气已经吹在他后脖子上,如果不小心,他们会重新找到他。下一次运气就会用光了。他同样肯定的是,如果在汽车上的那两个是货真价实的法国情报局的人,或者是更加阴险的安全局的人,他必须做出样子离开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不到一天了。邦德用凉水往脸上撩,然后走进卧室,坐下拨打奥尔里机场苏菲特尔酒店的电话,找玛莎-格瑞兹蒂。伊丝-圣约翰几秒钟后接了电话。“詹姆斯,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他立刻截住她的话头。“没有时间说话。事情变得很棘手。你很累吗?”“我还可以。”“有好多事要做。你必须瞪大了眼睛。现在,仔细听着。”他清楚地做了指示,告诉她坐一辆出租去蒙帕纳斯车站。“找一个搬运工。带上你的全部行李。”然后,乘下一班火车去夏尔特尔。“火车每个小时都有,坐上火车,注意你自己的背后。在夏尔特尔下车,然后等待下一辆返回巴黎的火车,不到一个小时一趟。别坐同一辆火车回来。等着,观察,然后坐车回来。你必须弄清楚没有人盯你的梢。假如真的干净了,你在蒙帕那斯火车站叫一辆出租车,直接到这里来。”他给了她安勃旅馆的地址。“要是……?”“要是他们确实尾随着你,给我打这个号码。找贝茨。”他说了几个数字。“然后就赶紧跑,就说是去戴高乐机场的苏菲特尔酒店。他们没准有一班人马在那儿,但我们必须冒一次险。假如事情真是不可收拾,我就在那里和你会合,咱们他妈的坐第一班飞机回伦敦。”“哈里怎么办?”“别把你自己和哈里放在一起考虑。”他为她已经理解了这一切而感到满意,然后给克莱隆酒店打电话,请一位热心的小姐传呼莫乐枪的设计功能所在:袖珍手枪。“我必须打个电话。”他说。“我们还应该看看800的号码里有什么东西打进来。在我们做这些之前,我应该警告你们两件事。首先,要想耍一点花招我就杀了你们,不管你们是真货还是假货。我不冒这个险。要是碰巧你们是真的,那么我刚才所作的一切,是因为在过去的24小时里,我一直和另一个哈里-斯普瑞克在一起……”一声深深的吸气声来自普莉克希,是在诅咒另一个泰斯特。“第二,”邦德继续说,“如果碰巧你们是名副其实的,我感觉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有客人来访。那个我认识的哈里-斯普瑞克给了我这个公寓的电话,而他现在没准已经把它交给了其他人,那些人不会像我一样有那么多顾虑。我说的是本土警戒局,他们会非常恶劣的。当他们把你们扔进在萨乌赛斯大街11号的审讯室里的时候,他们很少会通知你们的大使馆。”他让普莉克希去拿800电话。他知道那东西是一套完整的手提设备,大小可以装进公文箱里,不占地方。她的同伴必须和她一起去,他说,他们俩必须走得非常慢,保持一定距离,而且他们的手要放在头顶上,手指交叉。“只有当普莉克希需要拔掉插头时可以是个例外。请不要作任何蠢事,因为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会先开枪后提问。如果你们是幸存者,就应该照我说的做。”他们准确地按照要求行动。没有人打算采取任何会导致邦德使用暴力的行动。普莉克希拔下那根细长的黑色插头,端着它,就像端着一枚炸弹,回到客厅。邦德让她把电源插在墙上的插座上,使机器可以正常工作。在她倒回了磁带之后,她按下了放声的按键,然后通常的背景噪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之后是滴滴的鸣声,接下来:“幽灵,我是盗尸贼……”说的是德文。“阿里尔,”普莉克希耳语般地说。录音带的声音在继续:“……有些关于万尼亚与伊格的问题。他们分别从巴黎来的火车上下来,并且有个老朋友在跟踪他们。埃克赛尔-瑞特也在同一辆火车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发觉了。埃克赛尔对他的外形进行了一些重大的改变,对于这些改变泰斯特肯定会感兴趣的。他从未见过我,因此我有机会在近处看到他戴了隐形眼镜来改变他眼睛的颜色,他还有一块假的疤痕,与泰斯特的那个在同一位置。如果你能见到泰斯特,告诉他,那个疤痕和他的比起来就像一个针眼一样。他在火车站流连了一会儿,万尼亚穿过马路到“北方终点站”吃午饭。但埃克赛尔身边有另一个老朋友:德米特里。我不知道他的恰当的名字。小家伙。看上去像个马仔:在柏林墙推倒之前为威森在大街上工作的。“他们两个擦肩而过,交换了几句话,然后埃克赛尔又走出了车站。我跟着万尼亚。不是很近,但他在市郊的荣誉大街被另外两个人带走了。我认为他曾经在旺多姆广场呆过。在荣誉大街,一个高个子家伙截住了他。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人。灰色的上衣和一顶毡帽。有那么点纨绔。我想他是用枪对着万尼亚的,但不确定。我所知道的是他们都上了一辆汽车。后座上有个女人,他们很快就开走了。我的距离太远,无法认清,但车是本土警戒局常用的那些本田车之一。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他的想法。德语显然是他的母语,他说得很理智,有时像是被他自己的话逗乐了。“我应该早一点打电话,只是我一直监听着警察的频段。在克莱隆酒店的外面发生了一起刺杀,从我听到的情况来看,似乎埃克赛尔和德米特里卷入了这起案子,所以我赶到那里看个究竟。“德米特里死了,警察把埃克赛尔带到城里,只是他们不怎么像普通的警察。我用通常的‘休假中对犯罪感兴趣的记者’的手法采访了那里的看门人。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告诉我警察看起来像本土警戒局的人,你知道他们,相当于当初的斯塔希,倾向于安全局,但不太像。他们窃听,在电话录音方面非常强,看来我得分外小心。我不知道万尼亚和伊格到哪里去了。我所知道的是万尼亚和埃克赛尔去了萨乌赛斯大街,或甚至是游泳池。在汽车里很可能就是法国国外情报局的人。如果你想联系,午夜时我会在我常去的地方。祝你好运。”录音带没声了。“他常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蒙马特的一家夜总会。”普莉克希眼泪又掉了出来。“他在那儿很出名。不过,看来我们全都处境危险。”“确实有那么点儿。”邦德提起了他的公文箱。“对不起,我得搜查你们俩。我可不愿意你们逃跑时像两门乱放的大炮。现在,你们都取一种姿势,就像他们美国人说的,靠着墙。”他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指伸开并两腿岔开,探身靠着墙,他们接受了邦德仔细的搜身。他又一次道歉,尤其是对普莉克希。他们是干净的。“现在,这间房间是否是巴黎唯一的安全房屋?”泰斯特说,“是的,”普莉克希点点头。“我有一个箱子,为防备紧急情况,已经收拾好了。”她补充道。“那么去拿来,你呢?”他对泰斯特说。“就是我身上这一身。我有一只装换洗衣物的箱子,放在里昂火车站的一个储存柜里。那个不着急。”“也没办法着急。”在普莉克希取箱子的时候,邦德要他们都一起去,那是一只小航空旅行箱。她同时拿出一只公文箱,把800电话机放了进去。然后给她自己套上了一件厚重的军用麂皮外衣,他们全都向门外走去。“你不是要打电话吗?”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她问。“楼下,或者可以以后再说。要是你的朋友埃克赛尔已经为本土警戒局表演了奏鸣曲,在残老军人院的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就意味着这里的电话已经被装了耳朵。”他感觉到一股焦躁又一次从心里升起,几乎失去了控制。以往的经验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们也许已经太晚了。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于是他告诉其他人直奔大门。“同时要多给门卫们一些小费,你有钱吗?”“有点儿。”泰斯特掏他的口袋。“把这个给普莉克希。分发出去会有很大帮助的。你还应该向他们建议,如果有人来找我们,他们应该全都得了健忘症。”在楼下门厅里没有外人,只有保安和那个拳击家似的门卫。普莉克希分发了大把的钞票,就像她刚刚中了彩票。她同时悄悄地向保安和门卫耳语了一番。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对他们都非常客气,从他们的态度看出,钱不仅可以让人说话,同时也能够买到沉默。外面比刚才冷得多了,邦德弓起身子,顶着大街上卷地而来的一阵东风向前走着。他们走得很快,避开了大道走小路。他没有告诉他们去哪儿,但大方向是向着安勃旅馆,选了一条观光路线,一路寻找着公用电话。最后,由于认为普莉克希和泰斯特如果是真的最好,最差也是吓坏了不敢反抗,他带领他们躲进了维克多-雨果地铁站,那里有一大排公用电话。他告诉他们站在可以看得见他的地方,让他们知道他仍然倾向于先开枪。用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握着勃郎宁,用另一只手把电话夹在他的下巴底下,放进硬币然后拨打安勃旅馆的电话。在响了四声后安东尼接起了电话。“我是你的一个客人,吉米-贝茨,”邦德用法语对他讲。“有我的留言吗?”“你的行李到了。”安东尼说的是伊丝已经住进来了。“没有别的了吗?”“我没看见别的。”“你是否能够帮我看一眼?在街上。也许有人在那儿等着我。他们甚至可能有辆车非法地停在那儿,或者是步行的。”“稍等一会儿,先生。”他等了足足90秒。“没人,没什么。很干净。”“我带两个朋友过来,我们需要在我的房间里用晚餐。”“我可以安排。不用担心。”邦德带领他们走进哥白尼大街,穿过自由犹太教会堂,然后又一次走在了克莱贝尔大道上。“我觉得你已经有一点信任我们了。”普莉克希的声音正常得多了:大提琴的音符,就像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时一样,使邦德感到愉快。“别那么早就得出结论。我需要多得吓人的答案。今天夜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的。”他们走到拐角上,前面安勃旅馆的大门已经在望。谁也没有发觉一辆面包车,直至它超过了他们,接着猛然一拐头,上了便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是一辆酱紫色的丰田面包车,俗称子弹头,里面可以装下两个家庭,一只狗,外加两个艺妓。左右两个前门都打开了,司机一侧的 9 车轮下的死亡 詹姆斯.邦德尽力地压抑住笼罩在心头的焦虑,这股焦虑使他反胃,使他掉进了一种不痛快、懒散、萎靡的恶性循环。已经有那么多对普莉克希-西蒙不利的问题,而现在他又要面对这一个新的、无法置信的问题,居然说那个和她在一起的人就是泰斯特——“哈里”斯普瑞克。直到他到达巴黎,他都是和哈里在一起。那个他认识的哈里给了他正确的识别密码,那完全是一种个人的秘密,不可能给其他任何人。他认识的哈里与描述的相同,从柏林来的这次旅行之前、之中他都是帮了忙的。而且他也给了邦德这个公寓的电话号码。现在,似乎那个哈里是在本土警戒局的手中。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其实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邦德的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的图像和谈话。哈里-斯普瑞克(泰斯特),和他们在肯派的第一次见面。交换密码;他和沃姆勃格从泰格尔机场跟踪邦德和伊丝到酒店;马勃,奥斯卡-沃姆勃格之死的故事;他对于那些导致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死亡的说法;就在肯平斯凯酒店的门外,他指认并打伤前斯塔希成员——康格德;在火车上指从那一对奇怪的恶棍,菲力克斯-乌特曼和海克希-威斯,两个前斯塔希的杀手,他们曾在沃尔夫根-威森的手下为前东德国外情报局工作;他对于邦德杀死了他们显然缺乏打听的兴趣。所有这一切,加上他的外形与伦敦所记住的描述相同。他的耳边响起伊丝复述的那一段描述:“六英尺整,身材匀称,肌肉发达,黑发,黑肤,黑眼睛;外貌非常抢眼。一块弧形小伤疤,在他右嘴角的旁边。”他面带微笑转向那个自称是泰斯特的男人,看见他正轻轻地把弹夹从小型勃郎宁的枪把里抽出,清理枪栓后,把武器放在一张门旁的小桌子上,弹夹凸出于枪托,因为退了子弹则很安全。邦德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对他的描述全都在这儿:高个子,卷曲的黑头发,黑眼睛闪烁着,很引人注目。他也看着邦德。这个刚刚对于泰斯特这个名字声明了所有权的人,看起来完全与伦敦描述的外貌一致。他在肯派见到的也是这种外貌,那是他认识的、直到现在一直被当作哈里-斯普瑞克的人。他们都同样有一块疤痕,在右嘴角边上的一块弧形疤,疤痕在这个人的脸上则更加明显,说明他受的伤较深。“给我你的识别密码,”邦德说,听到他自己的声音里有某种夸张的成份。“再说一遍?”“你是什么意思,再说一遍?”“当你打电话给我时,咱们在柏林就建立了真诚的关系。是可怜的老沃姆勃格给你的电话号码。”邦德叹了口气。“我这辈子从来没和你说过话,‘泰斯特’。现在你怎么说我在柏林给你打过电话?”“就在沃姆勃格的电话之后,告诉我去见他。”“你到哪儿去见他?”“查罗顿堡地铁车站。我到得太晚了。奥斯卡在火车前面作燕式跳水时,我刚刚看见他。”“你后来没有给我回电话?”“我要照看好普莉克希,在巴黎……”“我告诉他要立刻撤离。”普莉克希开始有些不安,她的大眼睛忽闪着,环视着房间:从邦德看到门口,然后看看放着小型勃郎宁的桌子,最后目光又回到邦德身上。“当时他显然处境危险,我感觉到可能会牵连到你。我甚至火速向伦敦求援,向他们要了另外一个确实的身份证明。这是自从卡鲍尔垮台之后我第一次和伦敦通话。我违反了规定去调查你。”“他们答复了吗?”“是的。他们说假如对于你或者新的伊格的身份还有疑问,那么你还有一个紧急口令。伦敦知道我们需要额外的安全措施。他们告诉我要信任你。当时我们都非常心烦意乱。”这些话已经足够真实了。几乎是在最后的一分钟,M给了他们俩各自的口令和身份证明。“只能用于紧急情况,”老头儿告诉他们。然后,在他向伊丝交待最后的安全密码时,他让邦德离开了办公室。反过来在他向邦德交代的时候,也许伊丝回避,“那么?”于是他问。“目空一切,”普莉克希确定地说。这个词只可能直接来自M。再没有别人参与这件事。“系列拱形门。”这是单独给他的口令。“正确,你肯定是万尼亚。”“我是万尼亚。”但他仍然能够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怀疑,没准是他自己心态的反射。他转向‘泰斯特’,不管他是谁,要求他提供他的识别密码,“尽管你认为你已经和我谈过话了。”那人耸耸肩,然后背诵道:现代化的通讯;新马路,新铁路,新朋友,如同我们从邮政总局送来的记实小说中所知。邦德点点头,就事论事,他重复了答对的句子与他在肯派和另一个哈里.斯普瑞克答对的一样。五月,举止轻盈摇摆着躯干、眼睛和翅膀孤独而忧伤。“正确,”那个可能的冒牌货点点头。“现在我们全都知道我们是谁了。”“也许还没有。”ASP被抽了出来握在手里,这是一种不会被误解的动作。手枪命令这个‘泰斯特’过去站到普莉克希-西蒙身边。“现在坐下,你们俩。坐在沙发上。”“混蛋。”普莉克希立刻怒目而视。“我知道全都错了。这个可恶的……我猜想你是直接从小沃尔费那儿来。”“坐着。不,不。我不是从威森那儿来的。”尽管公寓的楼房是普及型的,却意外地实用。墙上没有挂画,只有那些呆滞的方的和长方的、山灰尘形成的印记,显示出什么地方曾悬挂过画像。家具同样是轻便型的,两张桌子:小的在门旁,小型勃郎宁手枪就在上面,另一张矮一些,玻璃桌面,作为一件中心物品放在黑皮长沙发的前面。两张椅子,同样是黑色皮革的,这就是所有的家当。桌面上摆放着一架白色电话机和一个大玻璃烟灰缸。脚下灰白色的地毯又厚又软。与之颜色相配的窗帘挂在三个落地窗前,占了整个一面墙。中间的一扇装有滑动拉门,外面可能是阳台。城市的光洒在它的后面,闪烁着一种和平的假相。在这间客厅里有三个门。他想可能是通向两间卧室和厨房的。“那么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普莉克希音乐般的声音里融进了痛苦的成分。“你们的人抓了我们所有的人,只有一个漏网,除非你们已经消灭了阿里尔?”“他如果是个小个子,看上去像一个马仔,他已经不在了,但不是我的朋友干的。”“噢,耶稣!”普莉克希祷告着,不是想要亵渎神明。在邦德脑子里响起原来的哈里-斯普瑞克的话,“我相信普莉克希,一个叫阿里尔的和我是幸存的三个。”“那个马仔是阿里尔?”邦德问,虽然他知道不可能是。他在伦敦读过的档案里形容阿里尔是个彪形大汉:在卡尔斯霍斯特的前保镖,经常承担保护苏联要员或者看护高级克格勃与前东德国外情报局的官员任务。阿里尔在冷战的秘密行话里被称为驯狮人。普莉克希摇摇头,证实了邦德的想法。“不,阿里尔是个大汉。他是卡鲍尔真正的力量型的大汉。这也是你们至今还没有得到他的原因之一。”她轻轻笑了一声。你几乎可以感觉到在声音背后,弥漫在空气中的苦恼与怨恨。“一个像马仔的男人?”她转向那个自称是泰斯特的人。“可能是德米特里。你知道他的。埃克赛尔的朋友。我告诉过你,当我们确认了从伦敦来的这个人和一个女人时,埃克赛尔正在泰格尔机场晃荡。”“谁是埃克赛尔?”空气又凝固了。似乎在普莉克希和那个男人已经面对的不利形势中,又增加了一种新的不确定因素。普莉克希回答了问题。“埃克赛尔-瑞特。毒矮子的高级执行者之一。”“毒矮子,你大概是指沃尔夫根-威森……?”她点了一下头,她的伙伴说话了。“他的工作非常接近威森和那个叫哈尔特的女人。你意识到卡鲍尔已经被这两个人极其成功地渗透了吗?”“曾经考虑过,但我要坦率地告诉你们俩,我有整整一部‘十万个为什么’要你们回答。你们俩都是原始的嫌疑犯……”“你在开玩笑……”普莉克希说。“神经病!”新的泰斯特有些着慌。“我们?加上阿里尔,我们大概是唯一可以信任的。除了那些已经死了的。”“问题就在于只有你们是幸存的。如果卡鲍尔被渗透了——我们都知道这是事实——肇事者是不会死的。至于考虑到双重间谍,那么死亡对于他们会是一种拼命赚来的休息,一种假期……”他的话被另一间房间里的电话铃声打断。响了三声,然后停了。“那是紧急号码?800?”邦德问。普莉克希点点头;她的脸色白得如同她身上的绸子衬衣,看得出浑身在发抖。“伦敦通过原来的万尼亚把它提供给我们的。它带有一个转接盒,就是说我能够插在任何一个标准插座上,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能工作,而且安全,不会被窃听,有它自己。的号码。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告诉我的。”邦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布思罗伊德少校和他的助手两年前在设备处曾进行过这套电子设备的演示。每一个人都非常喜欢,就是说,现在任何一个外勤人员都能够有一个固定的号码: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甚至在酒店的卧室。它成为那些活跃在与恐怖主义作战前沿的情报团体所能得到的一种实惠。“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用它了。”普莉克希似乎在解释一件重要的事情,这提醒了邦德,他们在这个公寓里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假如他认识的那个哈里-斯普瑞克在萨乌赛斯大街招了供,这个地方可能会随时有人光顾。伦敦分部并没有垄断用电话号码反查地址的业务。他转身走向门口,拿起桌上的小型勃郎宁手枪,扔掉弹夹,把枪放进了他的便装口袋,这才是这种枪的设计功能所在:袖珍手枪。“我必须打个电话。”他说。“我们还应该看看800的号码里有什么东西打进来。在我们做这些之前,我应该警告你们两件事。首先,要想耍一点花招我就杀了你们,不管你们是真货还是假货。我不冒这个险。要是碰巧你们是真的,那么我刚才所作的一切,是因为在过去的24小时里,我一直和另一个哈里-斯普瑞克在一起……”一声深深的吸气声来自普莉克希,是在诅咒另一个泰斯特。“第二,”邦德继续说,“如果碰巧你们是名副其实的,我感觉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有客人来访。那个我认识的哈里-斯普瑞克给了我这个公寓的电话,而他现在没准已经把它交给了其他人,那些人不会像我一样有那么多顾虑。我说的是本土警戒局,他们会非常恶劣的。当他们把你们扔进在萨乌赛斯大街11号的审讯室里的时候,他们很少会通知你们的大使馆。”他让普莉克希去拿800电话。他知道那东西是一套完整的手提设备,大小可以装进公文箱里,不占地方。她的同伴必须和她一起去,他说,他们俩必须走得非常慢,保持一定距离,而且他们的手要放在头顶上,手指交叉。“只有当普莉克希需要拔掉插头时可以是个例外。请不要作任何蠢事,因为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会先开枪后提问。如果你们是幸存者,就应该照我说的做。”他们准确地按照要求行动。没有人打算采取任何会导致邦德使用暴力的行动。普莉克希拔下那根细长的黑色插头,端着它,就像端着一枚炸弹,回到客厅。邦德让她把电源插在墙上的插座上,使机器可以正常工作。在她倒回了磁带之后,她按下了放声的按键,然后通常的背景噪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之后是滴滴的鸣声,接下来:“幽灵,我是盗尸贼……”说的是德文。“阿里尔,”普莉克希耳语般地说。录音带的声音在继续:“……有些关于万尼亚与伊格的问题。他们分别从巴黎来的火车上下来,并且有个老朋友在跟踪他们。埃克赛尔-瑞特也在同一辆火车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发觉了。埃克赛尔对他的外形进行了一些重大的改变,对于这些改变泰斯特肯定会感兴趣的。他从未见过我,因此我有机会在近处看到他戴了隐形眼镜来改变他眼睛的颜色,他还有一块假的疤痕,与泰斯特的那个在同一位置。如果你能见到泰斯特,告诉他,那个疤痕和他的比起来就像一个针眼一样。他在火车站流连了一会儿,万尼亚穿过马路到“北方终点站”吃午饭。但埃克赛尔身边有另一个老朋友:德米特里。我不知道他的恰当的名字。小家伙。看上去像个马仔:在柏林墙推倒之前为威森在大街上工作的。“他们两个擦肩而过,交换了几句话,然后埃克赛尔又走出了车站。我跟着万尼亚。不是很近,但他在市郊的荣誉大街被另外两个人带走了。我认为他曾经在旺多姆广场呆过。在荣誉大街,一个高个子家伙截住了他。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人。灰色的上衣和一顶毡帽。有那么点纨绔。我想他是用枪对着万尼亚的,但不确定。我所知道的是他们都上了一辆汽车。后座上有个女人,他们很快就开走了。我的距离太远,无法认清,但车是本土警戒局常用的那些本田车之一。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他的想法。德语显然是他的母语,他说得很理智,有时像是被他自己的话逗乐了。“我应该早一点打电话,只是我一直监听着警察的频段。在克莱隆酒店的外面发生了一起刺杀,从我听到的情况来看,似乎埃克赛尔和德米特里卷入了这起案子,所以我赶到那里看个究竟。“德米特里死了,警察把埃克赛尔带到城里,只是他们不怎么像普通的警察。我用通常的‘休假中对犯罪感兴趣的记者’的手法采访了那里的看门人。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告诉我警察看起来像本土警戒局的人,你知道他们,相当于当初的斯塔希,倾向于安全局,但不太像。他们窃听,在电话录音方面非常强,看来我得分外小心。我不知道万尼亚和伊格到哪里去了。我所知道的是万尼亚和埃克赛尔去了萨乌赛斯大街,或甚至是游泳池。在汽车里很可能就是法国国外情报局的人。如果你想联系,午夜时我会在我常去的地方。祝你好运。”录音带没声了。“他常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蒙马特的一家夜总会。”普莉克希眼泪又掉了出来。“他在那儿很出名。不过,看来我们全都处境危险。”“确实有那么点儿。”邦德提起了他的公文箱。“对不起,我得搜查你们俩。我可不愿意你们逃跑时像两门乱放的大炮。现在,你们都取一种姿势,就像他们美国人说的,靠着墙。”他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指伸开并两腿岔开,探身靠着墙,他们接受了邦德仔细的搜身。他又一次道歉,尤其是对普莉克希。他们是干净的。“现在,这间房间是否是巴黎唯一的安全房屋?”泰斯特说,“是的,”普莉克希点点头。“我有一个箱子,为防备紧急情况,已经收拾好了。”她补充道。“那么去拿来,你呢?”他对泰斯特说。“就是我身上这一身。我有一只装换洗衣物的箱子,放在里昂火车站的一个储存柜里。那个不着急。”“也没办法着急。”在普莉克希取箱子的时候,邦德要他们都一起去,那是一只小航空旅行箱。她同时拿出一只公文箱,把800电话机放了进去。然后给她自己套上了一件厚重的军用麂皮外衣,他们全都向门外走去。“你不是要打电话吗?”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她问。“楼下,或者可以以后再说。要是你的朋友埃克赛尔已经为本土警戒局表演了奏鸣曲,在残老军人院的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就意味着这里的电话已经被装了耳朵。”他感觉到一股焦躁又一次从心里升起,几乎失去了控制。以往的经验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们也许已经太晚了。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于是他告诉其他人直奔大门。“同时要多给门卫们一些小费,你有钱吗?”“有点儿。”泰斯特掏他的口袋。“把这个给普莉克希。分发出去会有很大帮助的。你还应该向他们建议,如果有人来找我们,他们应该全都得了健忘症。”在楼下门厅里没有外人,只有保安和那个拳击家似的门卫。普莉克希分发了大把的钞票,就像她刚刚中了彩票。她同时悄悄地向保安和门卫耳语了一番。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对他们都非常客气,从他们的态度看出,钱不仅可以让人说话,同时也能够买到沉默。外面比刚才冷得多了,邦德弓起身子,顶着大街上卷地而来的一阵东风向前走着。他们走得很快,避开了大道走小路。他没有告诉他们去哪儿,但大方向是向着安勃旅馆,选了一条观光路线,一路寻找着公用电话。最后,由于认为普莉克希和泰斯特如果是真的最好,最差也是吓坏了不敢反抗,他带领他们躲进了维克多-雨果地铁站,那里有一大排公用电话。他告诉他们站在可以看得见他的地方,让他们知道他仍然倾向于先开枪。用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握着勃郎宁,用另一只手把电话夹在他的下巴底下,放进硬币然后拨打安勃旅馆的电话。在响了四声后安东尼接起了电话。“我是你的一个客人,吉米-贝茨,”邦德用法语对他讲。“有我的留言吗?”“你的行李到了。”安东尼说的是伊丝已经住进来了。“没有别的了吗?”“我没看见别的。”“你是否能够帮我看一眼?在街上。也许有人在那儿等着我。他们甚至可能有辆车非法地停在那儿,或者是步行的。”“稍等一会儿,先生。”他等了足足90秒。“没人,没什么。很干净。”“我带两个朋友过来,我们需要在我的房间里用晚餐。”“我可以安排。不用担心。”邦德带领他们走进哥白尼大街,穿过自由犹太教会堂,然后又一次走在了克莱贝尔大道上。“我觉得你已经有一点信任我们了。”普莉克希的声音正常得多了:大提琴的音符,就像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时一样,使邦德感到愉快。“别那么早就得出结论。我需要多得吓人的答案。今天夜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的。”他们走到拐角上,前面安勃旅馆的大门已经在望。谁也没有发觉一辆面包车,直至它超过了他们,接着猛然一拐头,上了便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是一辆酱紫色的丰田面包车,俗称子弹头,里面可以装下两个家庭,一只狗,外加两个艺妓。左右两个前门都打开了,司机一侧的拉门也被推到了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失声大吼,用英语命令道。“不许动!警察!原地站好!”邦德转身看见杰克-斯普莱特,花花公子吉米,那个“影子”,不管叫什么,从面包车后面走来。他已经扔掉了毡帽,但仍然穿着那件漂亮的灰色外衣。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尾随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矮个子的恶棍从司机座位上爬了下来。从丰田车的长鼻子前望去,他看见伊丝被人从安勃旅馆的门前推了出来,一个矮胖的打手几乎是在拖着她走,用一只手钳子般的抓住她的左胳膊。“不许动!”斯普莱特狂吠着。然后用法语和德语重复着。“他是威森的人。卖身并领津贴的,”在一群人向他们围过来时,普莉克希悄悄对邦德说。邦德转向那个拖着伊丝的人。他看着普莉克希。“你们还没有见过,”他平静地说,在两个女人之间挥了挥手。“我亲爱的,这是我的老朋友苏克西.班希。”当他的手挥向伊丝的时候,用脚拇趾作轴,转身打出一拳,他的拳头呼啸着冲破空气,重重地击在了斯普莱特的下巴上,把他从便道上扔了出去。斯普莱特向后转身飞了出去,他的外衣飘起,头撞上了丰田车,并且伴有破碎的声音。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之一冲了过来,但邦德用力地抡起了他的公文箱,加上了他全身的重量。箱子直接击在那个恶棍的大腿关节处。那人弯下了腰,团成了一个球,在人行道上打着滚,用只有男人才懂得的声音,极度痛苦地呻吟着,嚎叫着。邦德重重地在他脸上踢了一脚,嚎叫声停止了。斯普莱特已经不能算数了,也许再也不能算数了。他苍白的脸色会使每一个路过的医生为他担心。邦德意识到这个人也许不行了。“真是糟蹋了好衣服,”他自言自语地说。他开始注意在他的周围发生的一些事。普莉克希放下了她的箱子和公文箱,奔向斯普莱特身后的另一个人,直扑到他的脸上,当他绝望地去掏在他夹克衫下的武器时,她的手指已经抠进了他的眼睛。泰斯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绕过面包车,跑向司机一侧的门。矮胖的司机剃了个光头,在看清了泰斯特的去向时正好走到车的前面,他转身向后,向司机座位走去。当泰斯特赶到他的身后时,他躲闪着爬进了面包车。在泰斯特正好扳着他的肩膀时司机开始转身,伸出一只手拉车门,泰斯特使出全力把车门猛然关上,车门撞在司机的脸上,他身子正转了一半,门撞在了他的头上,因此,这个可怜的恶棍向后旋转,团成一团,鲜血涌出他的破鼻子,用手捂住了眼睛。泰斯特用膝盖踢他的脸,并在他的脖子后面狠狠地两击结果了他。“不得已而为之,”邦德微笑着。然后向四周看了一眼。伊丝正在对那个拉着她的胳膊、拖她出来的恶棍主动进攻。他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但显然是很连贯的,她抓住那人的手臂把他抡出去,甩了一下就把手臂背到了他的背后,拧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整个动作很快,这时他的头已经撞上了马路牙子,发出了一种干柴劈碎了的声音。普莉克希也结果了她的袭击对象:她的双手提着他的后脖领子向后拉,然后再向前推,用她的膝盖踢他的脸,加上了一个小动作,踢到了他的胯下,又是一阵哀嚎在夜里响起。在他倒下的同时,她又在他的脖子后面猛劈了两下,这两击打得很是地方,使他像屠宰场里的牲口一样倒了下去,无声无息了。“非常人道,普莉克希,”邦德为她欢呼。泰斯特已经坐在了司机的座位上,汽车发动了起来,他高声喊他们快上车。这时有人开始从旅馆和附近的咖啡店里出来,丰田车上路了。所有的人和行李都在车上,汽车提高了速度,最后拐到维克多-雨果大道,汇入了车辆的洪流。在他们后面没有警报的声音。在巴黎,司机们有他们自己的法律,泰斯特也不例外。“我们他妈的现在上哪儿去?”他喊道,很悬地擦过一辆老太太开的雪铁龙,把车里的老太太吓得半死。又蹿进了快车道,更提高了速度去超一辆巴士,这条大道的前方是戴高乐广场,凯旋门就在中心。“现在会有法国的详细通报①出来对付我们了。”邦德很惊奇,自己的声音居然很平静。在丰田车附近的打斗用了不到两分钟,他们都有理由为他们自己的表现而高兴。他的心情同样反应了出来,作为一个小组,他们的表现令人钦佩。①指(向执法机构颁发描述缉拿中罪犯情况等的)详细通报——译者“对于这件事我不是很确定。”普莉克希喘着粗气,不时闭上眼睛,那是由于她的同伴驾驶这辆面包车的方法是无法从任何驾驶手册上找到的。“那个穿灰色外衣的人,有一半英国血统和一半法国血统,”她说。“前法国国外情报局的成员。威森的走狗之一。因在审讯时违法乱纪被情报局除名,使他直接上了毒矮子希望得到的人员名单。”“他就是在郊区的荣誉大街抓住我的那个人。但是不等于说警察不会来找我们。”邦德从后车窗向外望了一眼。“过路的人太多了。”“但是没有人愿意介入。”泰斯特说,“你愿意试试去机场吗?”“在深夜这种时候,我们不会有任何办法,而且我觉得不可能与我们的任何一间安全房子联系上。现在我们和这些婊子养的打了起来,我的老板肯定会拒绝我。你们有什么主意?”“把这家伙扔了”伊丝轻声说。“我在巴黎有一个地方可以使用。一分钱不花我们大家都可以有地方睡觉。”他们在戴高乐广场转了第二圈。泰斯特嘟囔着,“追上在朗博吉尼的那个杂种。”“真的,我认为我们应该抛弃这辆车,”伊丝重复着她的意见。“我能给咱们找个地方睡觉,安全又可靠。”“今天夜里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睡觉了,”邦德寸步不让地说。在泰斯特最终把面包车开进福煦路,使他想起,就是在这里,在这条街上,在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占领期间,盖世太保的总部就设在这里。就在这里,他们进行了残酷的审讯。是啊,天亮之前他有大量的审讯工作要做。 10 与死神约会 安全房子通常都散发着那些匆匆过客的气味。一般来说,它们都很小,家具破旧,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这种地方是为那些内心充满恐惧的人们提供简短接头的场所,只配备一些秘密工作的必需品。而伊丝提供的安全房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句话,那里像个宫殿。扔掉面包车是对的,只是邦德对于安全房子不怎么放心,尤其可能是伊丝在兰利的情报局的老板提供的。最后他们终于把丰田子弹头扔在了圣迈克尔林荫大道旁,靠近左翼银行的一个停车场里,然后,他们等了15分钟,让伊丝去打电话。“一个半小时,”她回来后说。“他们需要一个半小时把地方准备好。”然后,她把地址给了大家,看到地址让邦德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大西洋公寓?”他难以置信地问。“嗯。”“那个爱丽舍宫附近的豪华楼房?”“26号公寓。在拐角上的那一个。”“那儿有很好的景色?”“景色棒极了。”“伊丝,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们说的是亿万富翁的级别。”“说对了。”她甜甜地一笑。“你以为是情报局的产业?”“呃,是的,当然是的。”“错了,它属于爸爸的公司。我们在巴黎经常使用。爸爸在法国有好多业务。”“真的?他是干什么的?私人的金矿和钻石矿,还是不能公开的军火交易?”“差不多吧。”他们分为两组,伊丝和普莉克希,邦德则与那个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就是真正的哈里-斯普瑞克的人同行。他看清了没有人对他们注意,他们四个人一个半小时后在一家全天开放的大酒店前集合,从那儿乘出租车穿过巴黎,到了豪华的大西洋公寓。那里的门卫和接待人员向伊丝热情地问候,不仅仅像对待一个久别的朋友,更像是对待一个皇后。他们向她保证: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今晚特别找了几个姑娘来,而且所有的冰箱——邦德注意到是复数——都按照圣约翰先生的建议装满了东西。“这一切都是你父亲安排的?”邦德在电梯里悄悄问她,电梯把他们带进一个宽敞、漂亮的公寓套房。“我只是给爸爸打了个电话,他说,‘好的,交给我吧。’这些事儿他从来都办得很好。今天我们走运,这里没有他手下的人。”从阳台的大窗户望去是一派美丽之极的景色,富丽堂皇的家具,大理石地面,宽敞的厨房,一应俱全。“用这里的电话应该是安全的,”伊丝说,但邦德开始并没有回答。他正在凝神注视着一幅杰克逊-波洛克的真品,挂在一座从上帝才知道的城堡里进口的14世纪的石头壁炉的上方。已经看到两幅夏加尔的画和一幅毕加索的画,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同时他计算了照片,有四位美国总统都曾到过这个房间。就安全方面考虑,他认为这些也许是正面因素。伊丝重复说她认为使用普通电话是安全的。“取决于你父亲确实介入了什么样的生意。”“我怀疑本土警戒局的监听者是否会感兴趣。”“谁知道呢?”邦德当即决定不能冒险,指示普莉克希接好800电话,然后打给阿里尔。当他们在等最后一名成员到来的时候,伊丝和普莉克希准备了鸡蛋饼和一大盆沙拉。倒不是因为那是女人的活儿。伊丝悄悄告诉邦德,她要和普莉克希套近乎,这一策略眼见着失败了。很快大家都看出来,这两个女人相互之间就像怕蛇的人却要耍蛇一样。无论从哪方面看,她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只不过是在尽力维持着和平共处,两个人相互的不适应在旁人看起来就像在大中午的太阳下一样明明白白,而给人的感觉却像黎明前的霜冻一样冰凉。最后,在大约凌晨1点种,阿里尔赶到了,6英尺3英寸的身高:一个引人注目的间谍,有一张像狗一样丑陋的脸和猩猩似的长胳膊,却有着天使般的微笑。几分钟之后就让人看出,他显然是保护普莉克希的,而且是个不可以去激怒的男人。“叫我布鲁因,”他咆哮着。“像个狗熊,是的?谁叫我布鲁因我都答应。可以吗?”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布鲁因又不是你要打架的对象,即使邦德也隐约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别人用一个熊的名字称呼他。他的真实姓名听起来有些可笑——卡尔-库库。用英语说就是查里-布谷。在伦敦时有人提醒过他,阿里尔在这个话题上是非常敏感的。他们吃完饭,当普莉克希开始抱怨有些累了时,邦德揭开了当夜最不愉快的话题。“今晚睡不成了,”他宣布道。“至少是一段时间之后才能睡。关于卡鲍尔以及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一大堆的问题还没有答案。我们的工作就是理清我们所处的形势,然后看看什么是必须做的。”他们懒散地分坐在这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的长长的大客厅里,他告诉他们,他打算采用侦探的方法分析整个事态。“你们必须能够容忍我,”他平静地说。“这是基本的。我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但我将要像他一样。伊丝在这里就是华生医生。”他想要直接从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之死谈起,但他清楚不能单刀直入地切入这个主题。“普莉克希,我想问你关于‘夜与雾’的命令。这个信号是怎么出笼的?”他开始说。她引出了大量的细节。这个‘夜与雾’信号是在八十年代中期设计的。“有一段时间形势变得很紧张,”她说。“因此伦敦和华盛顿给了我们他们所能想到的这一最安全的方法。假如我们收到了信号,每一个人都要消失,并且不再和伦敦及华盛顿有任何联系。这一点是一再强调的,绝对不允许我们与上级有任何形式的联系。这是为我们好,上司出了问题不致连累我们。我把这个指示向每一个卡鲍尔成员个别交代过。我知道所有人都理解。基本上我们每人都安排了一个躲避的地方,在紧急情况下能够安身,而且卡鲍尔之间也是彼此保密。我警告过谁都不要说出去向。”“你认为他们都照办了?”“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可以从收到信号之后的情况判断出。”“卡鲍尔应该遣散,我明白这个,但是对每个人应该去什么地方是否有什么规定呢?”“我没听明白。”“我是说,他们能够留在东部吗?这项安排毕竟是在柏林墙推倒之前很久的事。是否有关于进入西部的具体指示?我推测你们的大多数都经常到西部来。”“是啊,但我不愿意说是经常的。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来过几次。万尼亚和伊格不去东部。如果有必要,个别人出来见他们,当然,在某些情况下是做不到的。我知道,在过去的三年里,万尼亚来听取过至少两个人的汇报。伊格偶尔来访。一般情况下情报是当场提供的:用的是一般的手段,情报点、马路接头。万尼亚和伊格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卡鲍尔的方式。我们有一大批专家是卡鲍尔的编外人员。我仍然使用他们其中一些人。”邦德点点头,“你认为每个人都按指示去做了?在暴风警报一到,他们就四处逃散了?”普莉克希对他苦笑了一下。“在指示到达的头四个月里,我们就在本部损失了至少十一个人:四个在柏林,两个逃往波兰,三个在捷克,还有两个被监禁在南斯拉夫。”“因此,哪怕是在德国统一之后,其他壁垒已经被清除,留在原东欧地区仍然不安全?”“显然是的。”“那么,普莉克希,指示是通过什么途径传达的?你是从800电话里得到的,还是其他途径?”“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她先不急于回答问题。“我在卡尔斯霍斯特的军营里操作克格勃的设备。我们全都有苏军身份做掩护,所以我们仍然留在那儿,甚至在德国统一之时也没走。我的身份是克格勃和原保加利亚情报局之间的联络员。在统一的准备阶段,苏联竭力表现出愿意帮忙的样子。我们当时都在用我们所做的事力争有理由留下,起码能留一段时间。大家都知道这个机构关门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我想,也许,伦敦和华盛顿会希望卡鲍尔原地待命,等待事情有了头绪。那种想法是有道理的。但以后发生的事情就显得没有道理了。我接到‘夜与雾’的通知是从我在卡尔斯霍斯特的电话分机里收到的。极不安全,但显然是暗语。”“打电话的人呢?你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但我说不出名字……”“不是万尼亚或伊格?”“肯定不是。”“那么,你是怎么核对出这个命令是真的呢?”“有内定的3项防护措施。它们全都能很快被核对出来。你要明白,如果卡鲍尔不得不解体并被遣散,命令必须迅速送达每个人。在几年前,这是很难办到的。我认为当这个命令到来时,情况并不是十分危险,但……”“三项防护措施呢,普莉克希?”伊丝第一次开口。普莉克希,回到那个年代就是苏菲,是卡鲍尔的无冕领袖,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全都在那儿,就像伦敦和华盛顿规定的一样。一项措施是个电话号码,拨打之后会听到一个挂断的忙音;然后是个看得见的标志,是一个粉笔标记。用绿色粉笔涂写在亚历山大广场附近墙上的和平标记。我接到电话后立刻拨打了那个号码。粉笔的标记也出现在正确的地方。我在回家的路上绕道去看了。确实在那儿。”“最后一个呢?”“从我的家里,我拨打了一个我们从未用过的号码。假如‘夜与雾’信号是真的话,有人会在电话里朗诵莎士比亚的一行诗,当然用的是德语。暗语每个月都换。”“那么是否令人满意呢?”“用你的话说,准确无误。我现在还能记得。‘没有思想的言语永远不会上升天界。’从《哈姆雷特》里摘的。”“我知道,我看过电影。”邦德的语气里略带挖苦“我认为梅尔-吉布森是出类拔萃的。告诉我,普莉克希-西蒙,有多少卡鲍尔的成员接到了‘夜与雾’命令并且知道如何去做?知道如何核对?”“有四个。不,包括我是五个。”“除了你之外,有多少还活着?”她向哈里点点头。“他都认识。其他人都不在了。其中两个我能够肯定已经死了。有一个我们仍然拿不准。”“是谁?”“奥凡。”“他是谁?”“一个警察。旧沃勃的成员。警察队长,名字叫奥格斯特-温普尔。他同时也是联络员,但是是在沃勃与苏联军队之间联络。他经常去卡尔斯霍斯特汇报,告诉你实情,他的失踪是在我们接到遣散卡鲍尔的命令之前。我们总是拿他的名字开玩笑。”邦德附合地微微一笑。温普尔在德语里是“眼睫毛”的意思。沃勃是东德警察的缩写,前东德的“人民警察”在执行一般警察任务的同时,有一大部分精力放在东西德国的边界上,尤其是沿着柏林墙的警戒。“其他两个人确实死了吗?”普莉克希点了一下头,咬着她的下嘴唇。“我自己亲眼看见了一具尸体。另一个,也没有什么疑问……”“但你无法确认奥凡的死?”他想起了老奥斯卡-沃姆勃格。在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肯派见到那个科学家的时候,曾告诉过他,几天前奥凡被人从威尼斯的大运河里拖出来。他还记得沃姆勃格告诉他,这条消息是苏菲——普莉克希-西蒙说的,但他不打算提起那次谈话。“是的,”她没有做任何解释。“是的,为什么?”接下来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普莉克希在和她自己的良心搏斗。最后她说:“我怎么称呼你?万尼亚?还是什么别的?”她开始有些生气了,她的声音提高了,一阵红晕掠过她的脸颊。“我是说我们全都了解真实的万尼亚。我们也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但是…是的,对于我们,他像一位父亲般的人物。我们对于你作为万尼亚并不了解。你不是我们的万尼亚,那个女士也不是我们的伊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或者你们只是来补补漏洞?”“我完全明白你说的意思。”邦德表示出真诚的同情心,他经历过类似情况。那些长期的特工与他们的上司或办案官员通常建立了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有时如同没有性关系的婚姻。他们之间的联系不会由于死亡而中断。怨气肯定会有的。“有几件事你必须理解,”他尽量平静地继续说下去。“首先,你们必须知道,那个叫做‘夜与雾’的指示从来没有下达过。就是说,在伦敦或华盛顿从没有把它付诸行动。突然,一个曾在冷战期间做出过杰出贡献的网络完蛋了。没有任何解释,卡鲍尔就这么解体了,可以想见每个人都是什么感觉。然后,网络的老成员们,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前特工卷入了突发事故中;或者显而易见地是被谋杀了。这不是缘于自然,从多方面说这都是一种危机。“你们自己所敬爱的万尼亚和伊格再次来到现场。以后呢,是的。时间过去了。没有新的痕迹。似乎一切都变得平静。然后万尼亚和伊格在一个星期之内相继被害,而你,是的,你普莉克希,与这两起死亡事件有牵连。你可以按你愿意的方式称呼我们。叫我詹姆斯,叫伊格为伊丽沙白或伊丝。你喜欢哪一个?”他望着伊丝-圣约翰,而对方表示她喜欢被称做伊丝。自从开始谈话以来,阿里尔,那个笨拙而和蔼可亲的庞然大物布鲁因说话了。“你们在编排普莉克希,还是我们中的一个是叛徒?”从布鲁因的嘴里说出的这话就像是一种恐吓,而且邦德感觉布鲁因向他的椅子这边稍微挪动了一点儿,就像准备好了要把什么人他妈的一拳给打出去似的。“不,布鲁因。不,我不认为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是或曾经是叛徒。但你必须明白,有那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一大堆事情必须向我彻底解释清楚。”“不管是谁,哪怕是想一想普莉克希是叛徒都不行。”布鲁因的微笑消失了,看上去更像一个魔鬼。有那么一点像圣母院屋角上的滴水怪兽。“没有人这么想。”伊丝用一种平和的声调说。“咱们把话听完,布鲁因。谁也没有指责任何人。”“最好没人那么想。”邦德把谈话继续下去。“奥凡,普莉克希?东德警察局的奥格斯特-温普尔队长?”“他是能够监测重要信号的五个人之一。他像我一样能够很容易收到‘夜与雾’的信号。并可以核实其他的信号。我甚至没能告诉他命令已经收到了。”“有线索能说明为什么吗?”“没有,只是他有一个女朋友,一个他时常去看望的意大利姑娘。有时他会特意在周末请假去会她。他有时会跑很远的路,只是为了见她。他能够轻易得到通行证,没有任何麻烦。”“你认识她吗?”“不,我知道她的名字。莱娜。她住在意大利,在比萨附近。他从未告诉过我她的姓。但是在我们结束谈话之前,我有关于莱娜的其他情况要说。”“你见过她的照片?”“没有,但他谈起过她。奥凡对自己的床上功夫颇为自豪,不时地吹吹牛。”“那个姑娘是否是他唯一的女友?他会不会有一串姑娘?”普莉克希的脸红了。“我想不会。”停顿了很久。“他在我身上打过好几次主意。”布鲁因跳了起来。“下流坯!普莉克希,你应该早告诉我。我能叫他痛快一辈子。”邦德进一步问。“你说过当‘夜与雾’收到时他不在附近?”“如果他离开柏林,一般的情况下他会告诉我们中的一个。这次他和谁也没说,而且他也没请假。你们叫做无故缺席。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至少是在三四天之前,有人告诉我,在威尼斯的大运河里捞出一具死尸。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了。好几天。你们是不是叫浮尸?”“一具浮尸,是的。膨胀漂浮物:在水中有相当一段时间?”“是的。我的消息来源告诉我,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半边脸没有了。没有牙,所以牙科记录也没有用了。然而我听说,柏林当局得到通知说,那就是失踪的奥格斯特-温普尔。”“你告诉了其他人?”“是的,奥斯卡-沃姆勃格知道,还有这里的哈里。”“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从威尼斯。”“你在威尼斯有些关系?”“有点。”“威尼斯有什么特别的吗?有什么是我们必须知道的?”哈里-斯普瑞克大笑起来。“告诉他,普莉克希。告诉他威尼斯有多么特别。”“自从有了遣散的命令,詹姆斯,就像你知道的一样,卡鲍尔已经被消灭殆尽。各种形式的死亡。现在,你看见了这个庞大网络的残余。就像一个部队,已经损失了整个的军团。剩下的人发誓要复仇。真的,我们发誓要复仇……”“严惩不贷,”哈里-斯普瑞克几乎咬牙切齿了。“报仇雪恨!”大块头布鲁因的声音高得成了嚎叫。这一切似乎非常的戏剧性。“这么说你们百分之百地肯定是谁把卡鲍尔切成了碎片?”“当然我们能肯定。此刻你必须肯定,詹姆斯。是沃尔夫根-威森和他的婊子莫尼卡-哈尔特。”“你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发誓要这么干。我们之中的一些人非常了解他,詹姆斯。我也认识他,哈里也一样。沃尔夫根-威森是个非同一般的人……”“这种人得放在火上烤,然后四马分尸。”哈里自己喃喃地说。“听着,你们俩,詹姆斯和伊丝。如果说米沙-沃尔夫诡计多端,是前东德情报局的智囊,那么威森就是君王背后的实权人物。这个人是个魔鬼,而且非常聪明。在卡尔斯霍斯特,他们都知道卡鲍尔这个名字。他们知道它是个网络。他们知道我们渗透到了他们的内部,威森曾大发雷霆。”“你还必须知道,他远不是孤立的。是的,威森是躲在洞里的。他有一支部队可以调动。威森有成百上千的人,全都在欧洲组织好了,不到他准备好他是不会轻易暴露的。”“当他要表现的时候,”哈里接着说,“就不会只是试探性的打击。他的目的就会是在欧洲制造不安定。我不会把他们排除在最危险的恐怖组织的名单之外,他们仍然希望看到西方联盟分裂。他们还有好多装备:武器,运输工具,飞机,直升飞机。威森把这些都藏得严严实实,以备万一。”“这一切和奥凡有什么关系——奥格斯特-温普尔,还有威尼斯?”普莉克希作了回答。“詹姆斯,沃尔夫根-威森就在威尼斯,他坐在那里,把秘密的触角伸向整个欧洲。”“你有什么根据吗?”哈里-斯普瑞克的表情僵硬了。“当然,我在那里见过他。”“我也见过。”普莉克希的眼里闪现出了愤怒,不是因为邦德和伊丝,而是因为那个事实。“他杀死了20多个、将近30个卡鲍尔成员,要是我们不小心,他会把我们全杀光。他差一点把你给绑架了。只有威森才能在埃克赛尔-瑞特背后,让你相信他是哈里-斯普瑞克。”“你认为从大运河里捞出的尸体也许不是你以前的同事?”“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打赌。”“你没准真的要把命押上。”“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想我们必须与沃尔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尔特面对面地交锋。他们仍然是通缉的对象,是吧。”“我们得把他们撕成碎片。”像其他人一样,布鲁因看上去也愤怒了。“把他们的脑袋拧掉。威森会容易些。他毕竟只是个矬子。”“身材有限的人,”邦德微笑着。“呀,一个矮子。”布鲁因发成了“椰子”。“咱们先说说埃克赛尔-瑞特。”邦德急于把话题引向前任万尼亚和伊格之死。“他耍了你。”哈里-斯普瑞克很严肃地说。“那么他是否把你的朋友沃姆勃格也耍了呢?”“什么意思?”“奥斯卡-沃姆勃格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和你——泰斯特——在一起工作。他当时是准备带你去肯派和我见面。实际上,我在泰格尔机场等出租车的时候,见过你们称作埃克赛尔-瑞特的人。因此,在他出现并告诉我沃姆勃格死了之后,我相信了他是泰斯特。还有,在肯派,他指认了一个前斯塔希的人,而且处理了他。”邦德告诉了他们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在火车上的两个恶棍,埃克赛尔-瑞特被注射了药物,在邦德承认杀死了菲力克斯-乌特曼和海克希-威斯时,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埃克赛尔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普莉克希说。“他要演好他的角色,”真的哈里-斯普瑞克补充道。“我们全都知道菲力克斯和海克希。威森的杀手,非常残忍。他们手上可能有不少人命,包括被杀死的卡鲍尔成员。你杀死他们是帮了我们全体的大忙,但愿他们真的死了。”“噢,他们确实死了。”普莉克希露出一副惨淡的微笑。“除非我看见了尸体,不然任何与威森有关系的死亡我都不相信。”“我可以向你保证。”邦德感到一股苦涩的寒意。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不管怎么说,他被埃克赛尔-瑞特愚弄了。“告诉我,哈里。你当时是否真的和老沃姆勃格在一起?并在我们到达泰斯特机场后跟踪了我们?”“当然。是的,我当时有点惊慌。我看见瑞特在泰格尔机场。我知道那个地方危险。”“但你是和沃姆勃格在一起?”“我说过,是的。从伦敦发来的警告使我们得知航班号。我们知道你们会非常显眼,你预订了肯派的房间,但我们一直非常小心。在某种程度上,与伦敦不对话的要求被打破了。我们很谨慎。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包括万尼亚和伊格。我们知道威森在追捕我们,每次一个人。我考虑到埃克赛尔在泰格尔机场。尽管他没有看见我。沃姆勃格在肯派盯着,我们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我们本打算后来碰面的。”这也是沃姆勃格在肯平斯凯给他讲的故事,在他去医治他的手之前,也是在他去赴死神的约会之前。邦德讲了这些经过,又补充说,他觉得对那起死亡负有责任。“要是我对他多关心一点,也许奥斯卡现在还活着。”哈里-斯普瑞克轻声说,“我们和死神都有私人的约会。只不过我们无法预感到时间和地点罢了。”“当然你们的朋友万尼亚与伊格也是没有预感到。”邦德现在终于开始触及到了卜克斯力和赛恩斯的凶手了。“我要谈谈这件事。”普莉克希很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你要知道……什么?”她小声地问。邦德从卜克斯力说起,说他们知道他曾接到马勃——奥斯卡-沃姆勃格——打来的一个电话。“那个电话安排了一次会面,就在法兰克福的‘出家人’俱乐部,而且打算面对面地会见的是你,普莉克希,就是苏菲。”“是的。我不否认这个。显然万尼亚和伊格都在试图和我们接触。当然,不像你们这次,伦敦和华盛顿没有在报纸上发出任何消息,你知道,尽管我们对他们这次的做法存在更多的怀疑。他们似乎只站在幕后,让我们的前任上司自己摸索。”她望着哈里-斯普瑞克,似乎要得到他的认同。对方点了点头。“因此,”普莉克希接着说。“我曾尝试自己去取得联系。当时我恢复了800电话……”“你离开柏林没有带着它?”伊丝问。“我说过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带它。我在卡尔斯霍斯特工作时,800电话设备是在几个不同的地点转。有一段时间我带着它;然后哈里会接过去;或另一个人……”“奥格斯特-温普尔?”邦德提问道。“为什么你提起他?”她多疑的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他似乎是一个有意思的候选人。他是否控制过800设备?”“不。不,因为他是警察,他那里闲杂的人太多,他不高兴用这个东西。”“但是他是知道它的?”“噢,是的。我觉得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这部电话不可能被录音,但他确实知道我们在用着它。”“为什么你没有把它带出柏林?”普莉克希叹了口气。“当指示到来时,我十分惊慌。情况严重,所以我就匆匆躲了出去……”“你去什么地方了?”“弗赖堡……”“在瑞士?”“是的。我在那里有朋友。对于我来说那里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可以从那儿重新开始。我在那儿呆了两个月,然后就开始四处漂泊。”“但你并没有把800电话带上,普莉克希。这看起来有些奇怪。”她摇摇头,非常自信地用一些小动作来强调她要说的话。“它不在我的公寓里。你应该明白,那些日子,威森的人非常活跃,他们在外面寻找卡鲍尔的成员,就像他们早就策划好了,打算最后一网打尽。我离开柏林的时候,威森的手下在监视着机场和车站。我把800电话放在泰格尔机场的保险箱里。我飞回来就是为它,为了这套800设备。”“把它带到哪里去了?”“带回弗赖堡。几乎是我刚刚接上它,它就开始接收信号。我才发觉有些人死了,但是……”“你怎么发觉的?”“我告诉过你,卡鲍尔有一些编外的人。专家、甚至是罪犯。我有两个眼线,他们以为我是克格勃。我还有一个女人,是清洁工,她固定地服务于一个情报点。她受命转送情报,送到慕尼黑的一个待领邮件处。从那儿,他们再转给我。”“通过你的另一个外围?”“是的。”“所以你的情报网面很宽。”“有点太宽了,是的。但是谁也不会说出去。他们也没有探出我的底。在800接好并又开始工作之后,我和好多人建立了联系。他们是真正的卡鲍尔人。后来当万尼亚和伊格来找我们时,我用沃姆勃格做为中间联络人。”“为什么用沃姆勃格?”“因为看上去他是最不合适的人。你和他见过面。你看见过他。他很老了,开始……怎么说呢?有些穷困潦倒的样子?”“这么形容还算恰当。”“我跟踪万尼亚去了法兰克福,正好沃姆勃格就在附近。是的,詹姆斯。是的,我安排了在‘出家人’的见面,但是威森的人先下的手。我猜测是他们早已盯住了他。等他下一次从那个酒店出来,他们就得了手。我的电话只是个巧合。如果你认为应该为奥斯卡-沃姆勃格的死负责,那么你是否想过我对于可怜的万尼亚是什么感觉?”邦德认为她的说法大约百分之九十可信。但他仍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深处。“你是否认为你被人操纵了?”普莉克希又摇了摇头,像以前一样有力。“不,用800设备打的每一个电话,无论是打进还是打出的都同样安全。”“那么关于伊格呢?”这次是伊丝在提问,这也很正常。她曾是莉丝-赛恩斯的朋友,而且知道一些朦胧的细节,就像她隐约知道原来的伊格在德国的一次风流韵事。“伊格的事不是那么直截了当。”普莉克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打不起精神了,但邦德不能到此为止。“在法兰克福的那场横祸之后,也就是在万尼亚死后,你们去了什么地方?”“柏林。我希望能和伊格联系上。我们曾经很亲密。”“我们也是亲密的朋友。你应该知道的,普莉克希。”她没有回答。“为什么去柏林?”“我们有一种共识。伊格和我曾经开过一个玩笑。要是亲自出面接头,我们说,我们就在最好的地方见面。我在肯平斯凯呆了两夜。在第二个早晨,我看见了伊格并且查出了她的房间号码。我仍然非常小心,因此我离开了酒店并给她打电话,用的是普通的暗语。”“我们听了录音,”伊丝说,口气很尖刻,表示她的疑心仍然很大。“你安排了第二天在布朗酒店的会面。”“我去会面了。我去看她。但她已经死了。”“形容一下你都看见了什么。”普莉克希讲的与他们在档案里看到的事实相符。“我肯定是在她被杀死后没有几分钟就赶到了。”“你肯定那是谋杀吗?”“我非常确定,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干的。但是我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事实上,我带走了一件遗物。”她的手伸进了原来锁着的公文箱。从一堆纸里,她翻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一类的本子。“这个原属于伊格。我从布朗酒店她的房间中拿到的,我读过了,很可能我让那个凶手坐立不安了,因为如果有人知道她带着这个东西,他们肯定会下命令取走的。”“当然,我们会好好研究它的。”邦德接过本子。“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吗?”“伊格——莉丝——曾违反了规定。”伊丝和邦德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心里想的都是那个无从确认的情人。“她违反了所有的规定。不仅是因为她有那么一段恋情,也不仅是因为恋爱的对象是卡鲍尔的成员,最糟糕的是,她把这些都记在了这么一个日记式的东西里,当然还有接头暗语,有了这个,就是孩子也可以破译密码。”“恋爱是在什么时候……”“我知道,当人陷入爱情时往往会孤注一掷,会不惜冒很大的风险。莉丝-赛恩斯——伊格是在利令智昏地赌博。可能她就是真正的叛徒。当然她不是有意的,但是威森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这些情报。”“怎么使用?”“伊格就是莱娜。莉丝-赛恩斯就是奥格斯特-温普尔队长的意大利情人。这就是问题所在。”在一阵震惊之后,800电话响了。 11 死亡升值 詹姆斯-邦德站在阳台上观看着巴黎的日出。那是一幅极其壮观的景色,一层朦胧的薄雾在杜伊勒里花园上空维绕,并且飘向蜿蜒曲折的赛纳河面。远处,他能看见雾中的都市,巴黎圣母院灰色的塔尖耸立在一片雾气之上。到处都是撩人心弦的秋色,红的、棕黄的、金黄的,异彩纷呈。雾中看这座都市如同仙境。而且,邦德最喜欢的气息就是这潮湿的晨雾中的一股树木的气息,一种引人心醉的秋的气息。一夜的盘问与回答并没有因普莉克希出人意料的揭露而终止,其他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不是睡着了就是在打吨。这时800电话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电话里的声音声明他自己是“月光”,是设在牛津郡的大本营,曾监视着原万尼亚与伊格的一举一动。他们不抱希望地问是否可以和新的万尼亚说话。使邦德很快意识到伦敦在幕后遥控。那个穿越太空,通过一个信用卡大小的接收发机收集谈话、信息,电话的电波上至今还没有收到任何报告与信息。原因很简单,无论是邦德还是伊丝,谁都没有顾上要把这个小巧而神奇的电器开动起来。对于伊丝来说,是上阵第一晚的紧张,第一次上阵使她完全忘记了。但邦德却是老谋深算,特意在一开始就让他的机器闲置。他不愿看见他自己的谈话和行动被打印在M办公桌的记录纸上。“月光”听上去显得几乎有些恐慌,但还无法证实这次联系是基于M的命令。老人想要得知他们的行踪,而且传来的信息非常明了。所有的事都必须汇报。甚至有一段讨厌的文字,说假如邦德行为不轨,也不许关掉机器,这是用M的方式告诉他,要他注意约束他的性行为,以防出现艾滋病。对邦德的监视已经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他勉强地道了歉,由于800的线路是百分之百的保险,于是他请求帮两个忙。一是“月光”是否可以用某种方式查看一下法国警察局和本土警戒局的波长?说具体的就是他希望了解傍晚在克莱隆酒店外面发生的一起刺杀事件,以及在克莱贝尔大道外的一条小街上发生的打斗。他们答应去试试,并在一个小时之后给800回电话,那时就会有消息。情报局在法国的宪兵中有内线,当然,在本土警戒局内部也有。在他们等候时,邦德提了更多的问题。首先谈的是埃克赛尔-瑞特。然后是那个打扮时髦的灰衣人,此人当时曾用手枪强迫他坐进本田车去见那个冒充普莉克希的胖女人。在安勃旅馆外的打斗之后,如果那个高个子的灰衣人死了,邦德是不会觉得意外的。他们从瑞特开始。“我们之中,在卡尔斯霍斯特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瑞特是威森的一个特工。”普莉克希告诉他们,“埃克赛尔常常自由出入毒矮子的办公室。同时他还经常和莫尼卡-哈尔特在军营的餐厅里一起吃饭。我们终于意识到威森打算用他作为潜伏的特工,目标就是卡鲍尔。当然他没有成功。威森怀疑过几个人,大约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准确率。但我们还是把埃克赛尔拒之门外。就像你发现的一样,这个人非常危险。他对威森的各种关系和秘密军队知道不少。要是有人能够早点告诉我们埃克赛尔就在巴黎,他会是我们一个重要的目标。可以想象,我们有不少办法可以让他开口。”布鲁因现出一副天真的笑容。“我就知道好多办法。”“现在如果他在法国本土警戒局手中,没准儿他们会把他制服的。”伊丝嘟囔着。“如果他招供,他是不会讲实话的。”邦德望着普莉克希,似乎等待她证实这一论点。“埃克赛尔朋友很有可能把我们大家都供出去,而不是交代他自己的人。”普莉克希表示同意,然后他们转向第二个题目。“当时他从面包车里出来大喊‘警察!’,他是警察吗?”邦德问。哈里-斯普瑞克摇摇头,普莉克希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有事实证明他从1988年被踢出法国国外情报局时就归顺了威森。有一个译电员是在被冷酷的克罗帝审讯期间死的。”这名字翻译过来听上去更顺耳,其实她说的是“克罗帝-冷酷”。“他的全名?”“克罗帝-加斯巴德。他在巴黎为一家保安公司工作,那是威森的前沿阵地。”邦德描述了被那个克罗帝介绍为普莉克希的黑头发姑娘,哈里-斯普瑞克大笑起来。“米西尔,我的美人。”他唱着老披头士的调子。“她同时以肥米西尔和米西尔-圆蹄子闻名。她的真实姓名是米西尔-格瑞丝。是追随者,偶尔也干点特工的活,主要是替换一下威森在巴黎的人员。不,这样说不公平。她确实非常聪明,有人传说她是莫尼卡-哈尔特的保镖,我倒相信这种说法。她在这个保安公司之外还有工作,那家公司叫做巴士底保安公司。他们在新桥附近有一个精致的小铺面。橱窗里摆满了公文箱,里面装著录音机和笔形麦克风。他们做了不少关于安全系统的广告,但是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在那个方面下多少功夫。”邦德忽然想起了什么,是和这个米西尔及他们在车上的谈话有关的,但是想了几分钟没有结果,于是就放弃了。等他把脑子里混乱的信息理清了,刚才隐约记得的事就会回来的。他们刚刚开始讨论马仔德米特里和他的地位(他看上去在威森的巴黎行动中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这时800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通话时间大约10分钟,讲完后,邦德转向这些幸存的卡鲍尔成员,他的神情严峻。他告诉他们,埃克赛尔仍然在本土警戒局总部,似乎已经向法国提供了一系列的犯罪事实,主要与剩下的卡鲍尔人员、伊丝、以及他自己有关的情报。“他们建议咱们在警察和本土警戒局出动大批人马封锁港口和机场之前尽快离开。要快,而且要利用所有可能的途径。因此在我策划出逃路线时,你们都抓紧时间打个盹。最多只有一个小时。”“那场打斗结果怎样?”普莉克希问。“在安勃旅馆外的那场骚乱?”“两个人仍然不省人事;三个留院观察。警察看守着病房,那个冷酷的克罗帝是昏迷者之一,在他的床边有一个便衣警察。”“德米特里呢?”是哈里在问。“死了,”邦德叹口气。“好像是这么回事。一个小偷,他们怀疑是个毒品贩子,就在克莱隆酒店外面掏埃克赛尔的口袋,胆子不小,所以谁也没想到。埃克赛尔想把他挡出去,但那个家伙跑了。尽管不是以前说的用剃刀刺的德米特里。我的人说他们的印象是本土警戒局一直在设法把埃克赛尔弄到里面。这倒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但对我们却很不利。”他们开始分头休息。布鲁因在沙发上团成了一团,其他人找到了床。伊丝悄悄看了邦德一眼,意思是说如果他还没有准备好,她已经准备好了。他让她去休息。“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他从房间的另一头大声地说,“哎,你把收发机打开。”虽然他自己的机器打算到天亮之前再开。他正准备使用800电话,普莉克希过来了。“用我帮忙吗?”她站在他旁边,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那一身做工考究的白色裤装和蛇皮腰带,看上去十分冷艳。她姣好的面孔上有一夜的紧张留下的痕迹,眼圈黑黑的,厚厚的嘴唇勉强做出微笑的表情,却似乎与身体的其他部位极不谐调。他想要他们的身份证明:她、哈里-斯普瑞克和布鲁因的姓名、护照、文件等等。最好是以前没有用过的。在伦敦他听说卡鲍尔的主要成员都有一大堆这样的文件。卡鲍尔一度有一个自己的经验丰富的伪造证件者,这个人在离腓烈德大街的老柏林歌剧院很近的地下室工作。剧院曾是已故伟大的伯特-布莱希特和库尔特-魏尔①的家,至今,剧院里仍然经常响起像“小刀麦克”或“阿拉巴马的月亮”的歌声。这个伪造证件者是个传奇式人物。去世时已年近九十岁,他一生制作了不少复制品,先是为人们逃离希特勒的魔掌。后来又为一些男女秘密地反对他们的现政权提供方便。①伯特-布莱希特(1898-1956),著名德国戏剧家和诗人;库尔特-魏尔(1900-1950),著名德国作曲家。两人曾合作讽刺歌剧《三分钱歌剧》——译者普莉克希脑中有他需要的所有答案。她将以一个纺织品设计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旅行;哈里有一份没有用过的护照,上面的职务是福布斯电影公司的导演助理。他们甚至在波茨坦有一间真正的办公室:房间、桌子、椅子和电话留言机,普莉克希的一个临时工或外围每星期去一次。布鲁因就简单了。他作为一个轻量级的职业拳击经纪人到处旅行,用了半打左右的化名。邦德记下了他们要用的名字。但普莉克希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吗?”他问。“是的,詹姆斯。关于奥格斯特-温普尔的事。”“什么事?”“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他还活着,确实严重,是的。”“他确实还活着。我一点也不怀疑,就像现在我不怀疑他是威森派进卡鲍尔的奸细一样。他们肯定有了解所有细节的人。威森的人跟踪并杀害了除我们3个之外所有的卡鲍尔成员,大多数是在我们接到假的‘夜与雾’命令后不久被杀死的。”他用犀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肯定那具从大运河里拖出来的浮尸就不是他?我知道这件事很难确定,但是不是威森用不着他了?所谓让他走了呢?”“我的报告来自一个非常可靠的来源,就在威尼斯。他们从水里拖出来的尸体至少在水里泡了三个星期……”“所以?”她盯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又移开了。“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肯定我在柏林见到了奥格斯特。就在伊格死的前一天。如果威尼斯的宣布属实,他不可能出现在柏林。”“除非他是存心要吓唬人,并把他们的地毯上弄得满是运河里的泥水。”“詹姆斯,别这么不当回事。奥格斯特知道一切,而且他是莉丝-赛恩斯的情人。读一下那个本子。”她指着放在地板上的电话旁的那个小本。“不管怎么说,如果奥格斯特-温普尔知道,威森就会知道。”她不停地绞着两只手,手指在不断地系上再解开一个想象中的结。“我会牢记在心的,普莉克希,但我们实在应该去威尼斯试试,让那个小矮子吃一惊。你说你知道他在哪儿……”“大概知道,我能找到他。”“好的,还有一个问题。他很可能派人监视机场和铁路。哪种地方是他认为他的敌人不会去的?我的意思是,在威尼斯,什么地方是死角,他不会去那里寻找他的敌人?”她考虑了一会儿。“沃尔夫根有一个盲点,他不相信反对他的人能够在豪华的场所出现。这也是为什么伊格——莉丝,和我总是在最高级的地方露面。毒矮子就是不愿意想到,干我们这种事情的男女们会住在豪华酒店,甚至去逛真正的高档商店。他认为我们在和他作战,宁愿选择他那种低薪制社会的标准条件。”“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是个吝啬鬼?”普莉克希在点头的时候笑了起来,“你说对了。”只剩下邦德了,他开始打电话。卡鲍尔的原始大逃亡还要重演。但这一次除了幸存者,外加伊丝和他自己,将在同一地点结束逃亡。威尼斯。正值黎明时分,他独自站在阳台上,回忆从三天前被召进M的办公室至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现场他很少有时间停下来考虑一下危险的程度。生命是短暂的。但是望着外面美丽的巴黎又开始了她新的一天,想到自从他到达柏林的那一刻起,死亡一直笼罩着他,他心头不觉掠过一层阴影。从与令人毛骨悚然的琴形蜘蛛的偶遇和把伊丝和他从东-西快车上劫走的企图来看,他一点不怀疑,此番拙劣尝试的最终目的是要把他有形的躯体与无形的灵魂分开。之后还要进行同样笨拙的努力,把伊丝、普莉克希、哈里和他本人从大街上清除掉。最后,他思考着这个谜团中最难解之处。冷酷的克罗帝,这个他刚刚有所知的人,如影随形地跟踪他从北方火车站直到旺多姆广场。很明显那人是一个专业的盯梢高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那人吹到他脖子上的气息。克罗帝和那个女人米西尔,已经把他抓到了手;在那辆车里,没有可以轻易逃命的方法。而他们却让他走了,这可有悖常理。哈里-斯普瑞克说的是什么?“……我不会把他们排除在最危险的恐怖组织名单之外,他们仍然希望看到西方联盟分裂。”还有普莉克希。“……沃尔夫根-威森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就在威尼斯。他坐在那里,把秘密的触角伸向整个欧洲。”是这样吗?那个前东德的间谍头目是否已经准备把他的某种计划付诸实施?还是他需要残存的卡鲍尔去实现他的计划?也许是。找到答案的唯一途径是与那个人对抗,但那也许正是他所希望的?有可能。在他身后,公寓里有人在走动。他转身走进房间,闻到一股咖啡的清香。他们准备在一个小时之后离开。邦德向他们做了具体的交代,在当天的晚些时候,他们将在朱帝卡岛上著名的齐普利亚诺酒店落脚。这家威尼斯最豪华的酒店,离有传说色彩的圣马可广场只有5分钟的车程,而且是威尼斯唯一的有游泳池的酒店。假如普莉克希是对的,这肯定不是沃尔夫根-威森期望中进行袭击的地方。布鲁因是第一个走的。他将从巴黎飞到罗马,再去威尼斯。普莉克希和哈里一同离开,然后在戴高乐机场分手。普莉克希经过马德里去威尼斯,哈里则经过里斯本去同一个目的地。邦德和伊丝最后撤离。伊丝坐亚里塔利亚航班去比萨,从那儿再乘短程飞机去威尼斯。邦德将乘坐法国航空公司的班机到伦敦希思罗机场,在那儿要有一个简短的会面,之后再乘坐英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去威尼斯的马可-波罗机场。法国航空公司的班机A-310按时到达希思罗机场的第二进港口,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用了些时间下飞机,沿着没有尽头的坡道、自动人行道和走廊慢慢向边防、海关或过境区而去。在到达官方设置的关卡之前,他在标有“旅客禁入”的人口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一会儿,邦德就坐在了一间舒适的办公室里。在他桌子的对面是他的老朋友和同事,这个长腿高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是特殊装备处的第二把手,军械师的助手——安-赖利,在情报局里以“小机灵”而著称。“在这儿看见你真好。”邦德用目光打量了她一下,微笑中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欣赏,在过去的十年中,赖利女士一直是一位忠实的朋友和有价值的参谋。“你常来这里吗?”他问,愉快的心情使他眼里闪着光。“只有在我离开去浪漫的地方时,詹姆斯,就是说,不常来。我为你带来了礼物。”“我也有两个送给你的。”他打开公文箱的锁,按了一下按键,弹开了特别隔层,这一夹层可以使机场的X光系统查不到装在里面的手枪,他拿出了放在他自己的ASP旁边的小型勃郎宁。这就是不到24小时之前,从哈里-斯普瑞克,即真正的泰斯特手中得来的武器。“我要你彻底检查一下,看看与你掌握的一切有什么关系。上面到处都是我的指纹,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弹道问题上,尤其注意与档案中有关卡鲍尔成员死亡的材料作比较。”“如果他们是勒死的呢?”“我认为你的注意范围应限于那些和子弹联系在一起的死亡,运用你的判断力。”“好的。”她把手枪装进一个塑料的证物口袋。“还有这个,”他啪地一声把莉丝-赛恩斯的日记本扔在了桌子上。“它或者是个无耻的伪造品,或者是可能把咱们都暴露的东西。昨天夜里我和参谋长谈过这件事。噢,实际上是今天凌晨。”“我知道。”她拿起那个黑边的本子。“他今天早晨就像个在梦游的人,比尔需要好好睡一觉,詹姆斯,你不该半夜把他叫起来。”“如果我必须起来,我看不出为什么他不应该起来,”邦德笑了笑。赖利女士把日记本装进另一个证物口袋。“现在,我建议你把需要的东西从那个老公文箱里拿出来,因为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大号卡丁牌箱子,一边可以拆卸,用于装你的换洗衣服。布思罗伊德少校亲自给你准备了衬衣、领带、袜子和短裤。不过我得说,我以为你不是那种穿丝绸内衣的男人。”“在约会的季节常穿。”他挑了一下他右边的眉毛。安-赖利无动于衷。“这半边箱子是工作用的。”她用了半个小时来讲解在这一特殊的设备中所有增加的改进装置。“你没有让里面长草,是不是?”这个非常复杂的新箱子的附加物使邦德大开眼界,只比他刚刚交回去的那个已经用过几年的箱子稍大一点。他仔细地把ASP和备用子弹夹装进了和原来一样的夹层里。又把一些必要的文件和他的一套精致的刮脸用具,放在了适当的位置,然后把他的这件礼物关好。“棒极了,全是咱们这一行的绝招。”“还有我们一直在梦想的两件东西,只是以防万一。”她演示了两只笔的使用方法——一只金色,另一只银色。“正好是我想要的。圣诞老人的小机灵工作时间太长了。”他收起了笔并把它们插在夹克衫的内侧口袋里。“好好使用它们,詹姆斯。”“我会尽力而为。对判死刑的人没有最后要讲的话?”“有的,M问你好,他说请你一直开着那个接收发机。”“告诉他,感谢他的恩典。”当他走到门边时,安-赖利叫住了他。“还有,詹姆斯……”“什么?”“当心。”“我知道。”“我是说当心那个公文箱。非常贵重的。这也是个原版样品。”“我也一样。”他挤了挤眼睛。“当他们把我结果了的时候会碾碎工具,烧毁飞机。”他提起了公文箱又补充道,“在如今的日子里,死亡也越来越昂贵了。”有辆车等候着送他去第一候机厅,在那儿英国航空公司的空中客车将飞往威尼斯。在路上,他几乎记起了在本田车上与冷酷的克罗帝还有大胖子米西尔的谈话的片段,但只是一闪念,没有抓住,又溜走了。半小时后,他坐在了飞机上,而且是在特等舱靠窗户的位子。他把箱子扔进了头顶的行李舱,系紧了安全带,从空中小姐手中拿了一本《标准》杂志,开始全神贯注地看一篇关于这个季度上演新戏的文章。当他的邻座在他身边坐下时,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看。只是当他们开始关舱门的时候,他才听出了那个声音很熟。“见到你真好,詹姆斯。一个愉快的惊喜。”邦德慢慢地抬起头。埃克赛尔-瑞特就坐在他旁边的坐位上,他的嘴紧绷着,而眼睛里却闪烁着嘲弄的目光。 12 死神驻节的宫廷 邦德慢慢地折叠好他的报纸,插进他前面的座椅口袋。“是啊,多么愉快的惊喜。”他以温和的微笑面对埃克赛尔-瑞特僵硬的表情。“我以为还是那种无聊的飞行:坐在这儿看云彩,听机长告诉我们他和空中交通管制的矛盾。”“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了,邦德先生。你已经找了不少的麻烦了。”他的语调很温和,而且探身贴近邦德的耳朵说。“噢,常言道,充满希望的旅行比到达更有意思。”瑞特点点头。“我也听说过,但是这次的到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意思。”“我敢说是的。”飞机开始滑行,空中小姐们开始了她们的死亡舞蹈,配合著录像带用手臂比划着,指出万一有意想不到的紧急情况时的出口,告诉乘客如果遭受到严重的减压会发生什么事,她们强调那是最不常见的。这种常规动作很少变化,使邦德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他知道如果他们遭受到那种最不常见的减压时肯定会出现什么情况。要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你也许已经用不着那个挂下来的氧气面罩了。“我听说有个暴徒袭击了你的小个子马仔朋友。”他保持着友好的微笑。“德米特里,是不是?”一阵暴风雨的阴云掠过瑞特的脸。“根本没有暴徒,”他几乎乱了阵脚,这时机长为他解了围,从广播里告诉大家,他们排在第七个起飞。“有人告诉我有个歹徒拿着刀子……”“人家告诉你的不对,我猜想你很清楚是谁要的花招。”邦德懵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望着窗外,一架ElAl747飞机正在启动,轰隆隆地向跑道开去,准备起飞。他感觉到自己坐的飞机被它的声波振动着。伦敦告诉过他,德米特里被刺是真有其事,一个普通的恶棍,和卡鲍尔没有关系,和那些还活着的成员的所作所为也没关系。伦敦很可能是直接从巴黎警察局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不定是在某一个环节上被歪曲了,还是从故事一开始就有什么不对?“不,恐怕我对它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起死亡有什么花招。”“看起来在东-西快车上你没遇到什么问题。”“我以为当时我是救了咱们的命,埃克赛尔,记得吗?那时我还习惯叫你哈里的,你应该知道,我一点也不欣赏那个意外。杀人是一种不愉快的工作。”“可是有人必须去做,啊?”“这似乎常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那并不能改变它基本上的邪恶性。这个世界上的死亡和毁灭已经够多了。”瑞特笑了,声音有点太大了。“你还有些顾虑啊,詹姆斯-邦德?”“也不能那么说。当我必须为我的国家去干脏活时,我只当作那是虫害防治。”他转过身不理会瑞特,仍旧注视着窗外。机长命令把所有的舱门设在自动状态,要求乘客坐好,警告铃响了两遍,让机组人员都知道飞机准备起飞。给邦德的印象是,新近从驾驶舱发出的命令好像都是从科幻小说里剽窃的句子。空中客车开始振动,进入跑道,然后发动机转到了全速,在跑道上颠簸了一下,他们就飞起来了。几秒钟后,邦德看着地面上模型一样的房子和玩具一样的汽车,那是伦敦的郊区,他们已经远离地面。他想,每一个乘客都非常确定的一件事是,在起飞之后飞机最终还是要落在地上。他一直着背对着埃克赛尔-瑞特。这个人给他带来了一个并不是一定要解决的问题。问题是,瑞特乘坐这架飞机,是瞄准了他邦德,还只是一次不愉快的巧合?确实,安-赖利曾在希思罗机场和他见面,因此,推理告诉他,情报局的人会自动去检查旅客名单,至少会监视上飞机的人。但是他没有在候机厅看见瑞特,就是说,很可能是最后一刻的决定,或者,按最坏的估计,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不幸的巧合的决定。他真希望当初他把那个小小的接收发机开着就好了,但是在商业飞行中,这些设备是禁止使用的,否则会干扰通讯和导航设备。而眼前的情况恰好是他希望牛津大本营“月光”能够监视到的极个别的情况之一。最后,在他们穿过了厚厚的一层积雨云之后,他认定了这次不是巧合。埃克赛尔-瑞特在某种程度上知道邦德会在飞机上,然后设法坐在了他的旁边。换句话讲,那些控制瑞特的人,同样期待着邦德在马可-波罗机场降落。因此,假如普莉克希和其他人是正确的,瑞特将把他直接送到他的老板——威森和哈尔特的手中。和瑞特一样,他接受了空中小姐一杯问候的香槟酒。他无法想象,他将如何从威森的特工面前溜走?瑞特是一只牧羊大,就是来把邦德赶进羊圈的,前东德情报局的毒矮子会在那里等候着。邦德想起在希思罗机场时安-赖利给他的两只笔。金色的是致命的,但是银色的适用,而且可以不会造成使他良心不安的死亡。这里有两个问题。他怎么可能在飞机狭小的空间里使用这其中任何一只,事成之后他如何脱身?瑞特肯定会监视他的任何一个动作。第二,埃克赛尔-瑞特是不是罪有应得?他该不该死?假如普莉克希和哈里的估计是对的,瑞特就是那个已经覆灭的政权的一个出色杀手:但那是另一种生活和另一种时代。他认为在飞机的有限空间里整治这个人要比他们落地以后造成的麻烦大得多。就是有瑞特坐在他的身边,这次飞行也如同其他飞行一样无聊。食物就是通常的航空食品,塑料包装的完全没法吃的东西。瑞特既没有试图和他聊天,也没有打算吓唬他,只是在他站起来要去厕所的时候堵住了他的去路。“噢,不,詹姆斯,你就呆在原地。”“你以为我要去干什么,跳飞机?”“给我的指示是和你呆在一起,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那么,埃克赛尔,你必须信任我。”犹豫了一会儿,瑞特勉强让他走了。到了独自一人的时候,邦德作出了决定。他将在到达威尼斯的时候,在经过移民局之前采取一次行动。机会会自己出现的,而且他或许可以逃脱威森那些在海关大厅旁边等候他们的人。一个小时后,空中客车开始穿过厚厚的云层下降。邦德从空中极力想看见那独一无二的城市威尼斯,但他看见的只是地面的灯光系统,还有平稳地落地前飞机下面的跑道,发动机进入反向转速阶段。神奇的导航系统和电子系统把他们带到了威尼斯,城市正笼罩在一片傍晚的薄雾中。这时的气候本身就可以使马可-波罗机场到威尼斯的交通阻滞,也许这正合邦德的意。飞机刚刚停在一个登机口前,瑞特就解开了安全带站了起来。他打开头顶上的行李舱,抓住邦德的公文箱。“让我帮你提这个。”他向下看着,板着脸。“我旅行得比你更轻松,邦德先生。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都在威尼斯。会有一只游艇在等着咱们。因此,如果你愿意走在前面,请。”他别无选择,只能走在这个德国人的前面,虽说有两个旅客确实夹在了他们之间。刚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钻进最近的一间洗手间,他知道瑞特肯定会跟进来的。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可以改变不利的形势。这时,他在心里祷告千万别有其他旅客需要使用厕所。在他进入洗手间时,他把手伸进口袋打开了接收发机的电源。至少从现在开始牛津可以监听到谈话与噪音。邦德进去时,已经有两个人站在小便池旁,另外三个人,包括瑞特,跟在后面。邦德站在小便池前轻轻地吹着口哨,希望不再有下飞机的旅客进来。两个早来的旅客洗完手离开了。瑞特的眼睛死盯在邦德的身上,并占了他左边三个小便池的位置,没有人进来。一个,然后是两个,和瑞特一起进来的人都离开了。瑞特走到他的身后。“快点,邦德先生,你是在浪费时间。”他仍旧提着公文箱。邦德的表演很到家,他整好了裤子准备去洗手。瑞特跟着他,离他不足一英尺远,在他把手伸进夹克内侧口袋时,瑞特用手拉着他的胳膊。“埃克赛尔,别紧张。没有你我哪儿也不去。你认为我这里有只枪?”邦德拿出他的梳子,对瑞特嘲弄地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要是我们去见你的老板,我宁愿看上去精神些。”他放回梳子,转过身来,把银色的笔从内侧口袋里拿出来。“假如你想用它写字,只要把上下两个半截旋转一下就可以了,”安-赖利告诉他。“按笔头就是别的用处了,因此别弄错了,要是你按了笔头却是要写字,会使你非常狼狈不堪的。”他抬起手,当笔抬到瑞特脸的高度时,他按下笔头。一股浓烈的类似肉蔻香料的物质包围了瑞特的头部。气体带来的强烈刺激,又搀进了少量的催泪瓦斯,立刻见到了效果。瑞特扔掉了公文箱,蹒跚着向后倒退,用手捂住了脸,嘴里在轻声呻吟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大声嚎叫,邦德抢进一步,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只听见喀喳一声,不是骨头断了就是下巴脱臼了。瑞特仍然蹒跚向后,转了一半身子就撞到一间厕所的门上,邦德又向前一步,那团令人不快的化学物质迅速在空气中液化了,大部分都粘在了德国人的头上。他把手掌伸直,拇指并拢,使两手都具有劈砍功能,邦德两手同时砍向瑞特脖子的两侧,接着手势一变,单掌劈在那人的鼻梁骨上。德国人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去,胳膊腿完全失去了控制。他转了一周,然后一下子就摔在了马桶座上,他的头耷拉着,脸上满是血。邦德想,在一段时间内瑞特会保持沉默了。他关上厕所门,抓起他的公文箱,退到另一间厕所里把他的自动手枪从箱子里拿了出来。不到两分钟之后他遛达着走出了洗手间,不紧不慢地走向一个护照检查站。边防官员只不过瞥了他的英国护照一眼,护照用的各字叫约翰-E-班杨,是情报局的文秘布赖恩-卡格尔搞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他负责所有额外的身份证一类的文件。边防官员看上去很无聊,挥挥手放行,让他到行李提取处和海关。马可-波罗机场的行李提取处非常大,类似于一间维多利亚式的候机厅:有好多树木和很大的老式窗户,从这里出去就是一片船坞,那里停着酒店旅馆的汽艇或私人租用的游艇,还有一群乐天的搬运工和酒店代表。通常,坐汽艇去齐普利亚诺酒店需要半个小时,但是,他走到行李提取处时意识到,今天的天气意味着严重的延误。水面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在环礁湖里来来往往的船只不少,汽艇必须小心才行。他穿过熙熙攘攘提取行李的人群,运用自己的绝活,向目力所及的远处望了一眼,把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尽收眼底。在两百码以外,他发现至少有6个人,在一般情况下,是有必要密切注意的。他走到外面的栈桥上,那里是游艇的锚地,有两个人,都穿着灰色西服,戴着不必要的太阳镜,他们的一举一动告诉别人,他们不是警察就是歹徒。十月通常是令人愉快的日子,在威尼斯会是温暖的季节。度假旺季结束了,一周包价旅游的生意也已经接近尾声。秋天带来了音乐迷们,那是歌剧和音乐会的季节,而冬天将尽的时候,会有大批的旅游者赶来参加狂欢节。今年天公不作美。走到露天下,邦德感到一阵潮湿的寒气,那本应该是和冬天联系在一起的,而不是现在的秋天。他试图表现出神安气定的样子,漫步走向汽艇,这时,他看见一个穿深色衣服的矮个子男人,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上方印着齐普利亚诺酒店的字样。“我是班杨,”他自我介绍。“我登记了房间。”“班杨先生,是的。当然。是的,我们在等你。”英语说得很好。“你没有别的行李了?”邦德摇摇头,举了一下公文箱,意思是这就足够了。齐普利亚诺酒店的代表耸了耸肩,搬运工看上去有些失望,听说还有一名旅客,转而又提起了情绪。邦德被带到停在近处的一艘豪华游艇边。他迈步下到船尾,低头走进船舱,船舱两头敞开。在舵轮前站着一个人,白制服外面罩着一件沉重的雨衣。他微笑着点点头,用英语欢迎他的乘客。他们等了10分钟,邦德做好了时刻会有喊叫声和警察出动的准备。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昏迷的瑞特。在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后,齐普利亚诺酒店的代表又出现了,在船尾边的栈桥上。“他来了,”他对邦德微笑着,这次搬运工比较走运,把一大件行李装进了行李舱。几秒钟之后,一位有明星派头的男人随酒店代表来到了。新来的人给人一种印象,似乎他为这条船带来了荣耀,他先亮了个相,像是在等人为他拍照。这个人差一点不足6英尺高,可能是5英尺9英寸的样子。穿着一双闪光的名牌皮便鞋,这是邦德最先能看到的部分。在他登上了船尾后,就可以更好地观察他:一身洁白的亚美尼丝绸外衣,乳白色绸衬衣,和一条苏尔卡领带。肩膀上披着一件短驼绒上衣,就像那些业余的演员们在今秋流行的行头。他那厚厚的铁灰色的头发服贴地向后梳着,下面的那张脸应该说是很英俊的,保养得很好的古铜色脸膛使邦德似乎想起了什么人。他记起了在东-西快车上埃克赛尔-瑞特说的话。当时他正装成哈里,在看一本侦探小说,抱怨著作者不愿费心去刻划人物,而是简单地形容他们与一个家喻户晓的电影人物相似。而这位刚到的人就与安东尼-奎恩极其相像。希腊人卓尔巴①浮现在他脑子里,只是这个人比奎恩先生要年轻,也没有那么高,当然也没有那种明星的风采。在钻进船舱时,“奎恩”好像向邦德笑了一下,就像他和邦德很熟。确实,他不止与邦德熟悉的明星相似,在邦德的记忆里还浮现出一点什么别的。①《希腊人卓尔巴》一书的主人公——译者马达开始转动,涡轮叶片翻起了水花,游艇开始驶离码头。齐普利亚诺酒店的代表跑到前舱去和驾驶员聊天,他们的话几乎完全被马达的轰鸣声淹没。新来的人把驼绒上衣围在了肩膀上,文雅地坐在邦德的旁边,大声地说,“你好吗?从伦敦飞来一路顺利吗?”“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伦敦来的班机上?”他继续搜索着他的记忆。他熟悉这张脸型,但是……“实际上我也在那班飞机上。那个低能儿埃克赛尔.瑞特和你在一起。把他甩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可避免地要迟到了。”邦德的脑子里响起了警钟。“嗯,”安东尼.奎恩第二又点了点头,然后对他一笑,露出了完美无瑕的牙齿。“实际上,恐怕他现在已经无法赶来了。”“是吗?”他悲伤地摇摇头,从另一个角度向邦德展示他完美无瑕的牙齿。“你没有干完你的活。因此,我帮你完成了。让他的脑袋里进去一点空气,但他看上去并不显得更糟糕。这对于整个世界却是一项明显的改进。”“我们以前见过面吗?”邦德皱起眉毛,他感觉到有个名宇在他的脑子里,几乎可以触到。他像用手在查找一份人名索引,但还是没有找到。“不,我们实际上没见过面。但是我们现在见面了。你好吗?”伸出来的那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很大的印章戒指。“人们对你的评价那么高,所以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是谁。这个如何:全部被谋杀了,在那围绕着一个凡世的国王头上的这顶空洞的王冠之内,正是死神驻节的宫廷,这妖魔高坐在……①①参考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理查二世》——译者“耶稣!”邦德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就像兜头的一桶凉水,让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同时,他嗅到了一种被亵渎的气息。游艇继续在环礁湖面上破浪前进。那几个句子是摘自莎士比亚的《理查二世》,于是他自动地对出了识别密码的答句:这一个君王们的御座,这一个统于一尊的岛屿,这一片庄严的大地,这一个战神的别邸,这一个新的伊甸,地上的天堂。①①参考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理查二世》——译者“谢谢你,万厄亚。我非常高兴我跟对了人。实际上,我确信在我们到达酒店时,我们会遇到巨大的麻烦。”“可以想象,因为遇到了你,我已经遇到了麻烦,温普尔队长。”他对于发现坐在他身边的这位态度圆滑、穿着华丽、无可挑剔的男人就是奥格斯特-温普尔——卡鲍尔的奥凡仍然略觉吃惊。这个前东德警察已被普莉克希和哈里指认为威森的特务。他既是在卡鲍尔内部卧底的内奸,又是原来的伊格的情人兼凶手。邦德悠闲地挪到他的背后,然后慢慢地把别在腰里的ASP拔了出来,在他腰的位置把枪顶住了那人的后背,他转了一个角度,所以无论是舵手还是酒店代表都看不见他的枪。“请不要作任何蠢事,奥凡。假如我听到的是真的,那么你早已出卖了你的良心。你肯定可以回答那些一直困扰着每一个人的、有关卡鲍尔问题。坐在这儿别出声,直到我们到达齐普利亚诺酒店。然后吗,谁知道呢?我们可能会要求你告诉我们,你的老板威森和他的女朋友在什么地方闲逛……”“请把那个东西拿开。”温普尔看着自动枪,嘴角和眼里显出一丝嘲弄的神情。“对于枪我积累了一生的经验,它只教会了我一件事,詹姆斯,我可以叫你詹姆斯,对吗?”“要是你愿意。枪教会了你什么,温普尔?”“枪,它自己,就会怂恿暴力。枪自己伤害不了你。可是拿枪的人却是他妈的最危险的。”“作为一个德国人,你说的英语非常地道。”温普尔点了一下头,并微微一笑,这就是他表示的谢意了。“所以你能够和莉丝-赛恩斯相处得那么好,就是伊格,你在柏林杀害的那个姑娘?你以前的相好?”温普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此,”他轻轻地说。“因此,这就是他们告诉你的一切。”“他们告诉了我,但也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莉丝有一本日记,用的是什么烂密码,十岁的孩子都能破译。”“是的,我知道这件事。实际上,我警告过她。”“她没有听从你的话。她保留了那个东西,而且留在她的房间里。你甚至没有拿走证据。”“我没有拿走,是吗?那么,让我告诉你一些事,詹姆斯。如果它被找到了,就是有人把那个见鬼的日记放在那里的,因为她照我的话做了。她放弃了那个东西。在她从肯派去布朗酒店时并没有带着它。他交给了我。我准备销毁它的。然后有个聪明的贼偷走了它,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猜想是在肯派?”“对的,就在肯派。”“你在那里被普莉克希看见过。”他又叹了口气。“是的。是的,实际上,我认为她见到了我。斯普瑞克当时也在附近吗?”“我不知道。我想没有。”“我怀疑他当时在那儿。就像我怀疑的一样,他也见到了我。”“你不是在告诉我你完全是一个天使吧,奥格斯特?”“请你,请你叫我古斯。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詹姆斯,把那只见鬼的手枪拿开。你确实找错了人。实际上,你有时候找对了,在我们到达酒店后,我们会把那件事搞清楚的。我已经告诉过你,当我们到了那里之后,我们会发现那里有他妈的一大堆麻烦。”由于游艇的马达就在他们下边轰鸣,而且舵手还在不停地加速,然后开始减速,他们不得不大声说话。这时,他们驶进一条水道,两边有耸起的高墙,钻过一道桥,水面上飘着的雾浓淡不一,把他们包围在一种不祥的气氛中,就像惊险影片中的场景。你几乎可以听到一阵由已故的伯纳德-海尔曼作曲的电影配乐,他曾为很多希区柯克导演的影片配乐。“因此,你在告诉我你是个无邪的童子军?你没有把卡鲍尔出卖给下流的威森?”“我能作的不止是告诉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真的?我猜想你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就是为什么在卡鲍尔得到遣散的命令之前你就失踪了?在‘夜与雾’信号到来之前。”“那纯粹是一个巧合。表现为我的运气不错。”“我肯定。”“詹姆斯,要是我把手伸进口袋的话,你可别扣动那个家伙的扳机。我把证明拿给你。”他把手伸进绸子外衣的里面,抽出一只米黄色的信封。“我觉得你会在这里找到部分的答案。实际上,是全部的答案。”他用一只手递上了信封。“不,你打开它,”邦德命令道。“实际上,”他把温普尔的口头禅模仿得惟妙惟肖。奥格斯特-温普尔点点头,用他右手的食指把信封打开。“你还要我给你读吗?我想除非你自己看,否则你不会相信我。这是在距我上飞机不到一个半小时之前交给我的。要不是瑞特朋友在你身边,我应该在飞机上就交给你的。我需要的最后一件事是让他指认我。”“读一下,然后我就能够作出决定。”“让我把它转一下,至少,你可以看见这张纸,我想你是认得的。”他慢慢地翻转那张纸,使邦德不止看到那信纸及其压印凸出的信头,而且看到那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笔迹。信头是M的名字和他的住址。他在很多场合都见过这样的信纸,迈勒斯-麦瑟维爵士,舰艇军官,然后是地址,于温莎猎场边上。用的是他常用的绿色墨水,是邦德熟悉的笔迹,M写道:捕食者:这封信的带信人是奥凡,卡鲍尔的原成员。到现在为止,你可以有理由不信任他,但我可以向你担保,对奥凡我是完全、毫不含糊地支持和信任的。你如果仍有疑问可给我打电话。当前,也许最好的证明是给你一个词,支线。信后签名是M,而支线这个词是充分的证据。几年前,M设计了一种警报暗语,只有他和邦德知道。他也差不多和其他特工作了同样的约定,但邦德愿意把这事作为他与英国秘密情报局的头头之间的一种相互理解。他们每年都换一个词。假如是奥格斯特-温普尔强迫他的老板,他就会用‘十字路’代替他已经写下的安全信号:支线。“实际上,他带来了良好的祝愿。”温普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像他现在又成了这个小小的、相互信任的团体的成员了: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是。邦德点点头,把手枪别回腰里。“那么你知道上哪里去找威森同志呢?”“要是我不知道,那咱们的麻烦比我想像得还要大。如果你打算在这儿和你的朋友见面,那就别提这些。沃尔费是不会允许的,那就好像他会让他的保镖放假以便咱们有时间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那样。”温普尔调整了一下肩头的驼绒上衣,这时,他们已经慢慢停靠在到达齐普利亚诺酒店的码头边。 13 关于死亡与灾难的谈话 到齐普利亚诺酒店只能通过水路。有些威尼斯酒店的大门和一条小街或不大的广场相连,而齐普利亚诺酒店是坐落在一座独立的岛屿上,任何时候都需要乘船往来。游艇驶向前面一排顶部金黄、下部涂满黑白条的旗杆。像从水里伸出的一排大个儿的花炮,为庆祝七月四日美国国庆而准备的。在威尼斯所有的水路上都可以看见这些杆子,装饰得色彩艳丽,也是在为威尼斯特有的一种平底船——贡多拉导航。没有太多的贡多拉来往于朱帝卡和齐普利亚诺,酒店的客人一般都乘坐酒店自己的游艇,从酒店门前到圣马可广场的往返,依照客人的要求,随叫随到,并不额外收费。游艇拴在一个石台阶的桩子上,上面是一面铸铁的大门,几个侍者在门前徘徊,还有两个客人在等着去圣马可广场。邦德和温普尔在搀扶下出了船舱,由一名穿黑色西服的酒店代表领路,他扔掉了帽子,变成了一名经理助理。他们随着他进了大门,里面是一座迷人的花园,走在一条格子拱道下面,两边是灌木、蕨类和各种各样的花草。他们的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喷泉,在一片雾气中水花飞溅,更增添了傍晚的寒意。又是一名经理助理,他准确地称呼着他们的名字,向他们问候,似乎他有第六感官,可以一丝不差地说出谁是谁。“班杨先生,克拉里先生。欢迎。一切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叫克拉里。”邦德斜眼看了看温普尔。“你的太太,她用她娘家的姓登的记,给你留了个字条,班杨先生。”经理递过一个信封。“你的朋友们出去吃饭了,我想是这样的。”邦德点点头,在他接过信封时,心里有一种预感。但克制住了想要当场打开的冲动,匆匆填完了登记表,然后拿出了美国运通金卡,但经理摆了摆手。“我们不要求查看客人的信用卡。”他声音很轻,却并不显得卑微,保持着得体的社交礼仪。他到底要说什么呢,邦德想,是不是说如果你付不起房费,他们早已知道了,根本就不会让你住进来。在温普尔填写他的登记表时,邦德打开了信封,看到伊丝用她浑圆的、几乎是美国中学生的笔迹写的字条。亲爱的——她写道——我们全体决定过海去观光,然后在“三帆船”吃晚饭。你如果到达时还来得及,就过来加入我们的庆祝活动。我相信你会找得到我们的。如果来不及,咱们在床上见。我们全都饿得像一群狼。永远爱你的,伊。最后一句话刺激了邦德的胃,但是他立刻注意到了倒数第二行的“狼”和“咱们在床上见”肯定有什么别的意思。一位完美的经理走了过来,站在接待桌子旁他们的一边,准备带他们去看房间。“你的太太和朋友已经出去了?”温普尔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早就说过了嘛”。“班杨先生,咱们在这儿一起吃饭好吗?我很愿意有个人一起吃饭,我敢说你会欢迎这么做的。出去一定不会愉快的,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大雾天去逛威尼斯。”“你说得对,先生。在这种天气里很可能会不愉快。”经理正急切地请他们走。“我想他们关于臭氧层和生态学的理论应该是正确的。我们好像已经快到冬天了。以前的十月份从没有这样过。”邦德点点头,像是表示经理说的对,然后转向温普尔:“当然,咱们一起在楼下吃饭,那么,一个小时怎么样?”“一个小时甚好。我会恭候大驾。”一个侍者带着温普尔的箱子出现了,另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经理走过来,带德国人去看房间。邦德的向导带着他穿过走廊,上了一段台阶,来到一间大套房门前,“先生,这是我们的普通套房。”他打开门,开始列举诸多舒适的环境。伊丝的衣服放在壁橱里,房中还有其他一些她呆过的痕迹。他还从未真正考虑过和她同住一间房间,但是显然圣约翰女士替他拿了主意。这是一间挺大的房间,有一张大号双人床,舒服的椅子、沙发、饭桌和办公桌。法式玻璃落地门打开后是一条小小的通道,在两个房顶之间精巧地连接着一个自用的阳台。“如果这种气候继续下去,恐怕你无法使用它了。”经理似乎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恶劣的气候。在床的右边,一面用厚厚的、不透明且打不破的深棕色的玻璃制作的巨大的弯曲的屏幕,一直接到天花板,并标志出浴室的范围。他跟随经理回到房间的前厅,经理向他显示浴室的设计,浴室显然使经理很得意。那面弯曲的屏幕一直伸到这里,使浴室里有了一个小型游泳池——不小的扎库西——一种旋转水流的浴池。他们很聪明地利用了房屋面积。舒适的环境成了这次旅行中一件愉快的事,他会享受酒店为他提供的这些设备的。这间房间一直保留到最后。让经理最自鸣得意的是一张放在床脚边的玻璃面的桌子。当按下床上的一个按钮时,一架电视机无声地从桌子的中间升了起来。这完全是60年代的拙劣把戏,但邦德克制着让自己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经理刚刚离开,邦德就开始翻那张床。伊丝的字条里指示的是这个方向,等他把单子都抻出来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张纸,被团成了一个小球,他拿到了办公桌前。他打开纸团并展平了它,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一张纸:我很担心。事情完全不对头。普莉克希和哈里坚持我们应该去威尼斯城里,但有件事让人反感。普莉克希把800电话放在存放行李的柜子里,钥匙交给了前台,而且我已经发现两个衣着笔挺的流氓在附近闲逛。他们在机场就一直跟着我,在这里他们用多米尼克-杰林奈克和多瑞安-克劳恩的名字登的记。听名字像是英国人,但他们说话带有某种口音,把欧说成伊,如果他们是一对雅皮士,那可是非常强壮的雅皮士。普莉克希和哈里都没有看出任何问题。我们是不是又骑错了马?我将试图在前台给你留下一个字条,让你找到这个。紧急建议你使用某一个神奇的电话号码,设法得到指示。感觉完全不对,就像我们马上会被人抛给沃尔费和他的手下。再见到你我会感觉好些。伊。显然,伊丝留下这个没有加密的信是在冒险,邦德在把床收拾好之前先在烟灰缸里把它烧了。我们是不是又骑错了马?他想很可能的,但他首先必须承认,他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温普尔的故事,一封M的推荐信确实有些份量,他已经开始对哈里-斯普瑞克重新考虑了,他完全相信普莉克希。自从他开始与卡鲍尔打交道以来,似乎没有一个人是他们应该是的那个人。邦德坐下来,望着在法式门外越来越浓的夜色,脑子反复思考着当前的这些事情。没有800电话,他找不到最安全的方法和伦敦联系,只有一条特殊的线路,却是他们极不愿意暴露的。他拨打了意大利国际长途的号码和英国的国家号,然后是电话号码。一个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忏悔热线。”“能否让主席接电话?”邦德问道。“可以。请问哪一位?”“告诉他是个欧洲办公室的老朋友。”M在几秒钟后拿起电话,说了一声“是我?”“给你个惊喜,”邦德说。“我在威尼斯,我想应该向你打听一下我刚刚听说的一个孤儿①。”①奥凡(Orphan)在英文中有“孤儿”之义——译者“百分之百的可靠。最高的信誉。”M不会在电话里多说,也许线路并不安全。“那么咱们用过的那个试验员②呢?”②泰斯特(Tester)在英文中有“试验员”之义——译者“还不清楚,要等我们知道更多之后,我不认为他有任何信誉。”“那么那个有一股硫磺③味儿的人呢?”③苏菲(Sulphur)在英文中有“硫磺”之义——译者“一样,百分之九十九的可靠。比你刚刚见到的家伙稍差一些,我们仍旧在调查更多的有说服力的证据。”“谢谢你,阁下。”“你什么时候都可以使用800电话,如果你需要更多的细节。”“恐怕现在办不到,阁下。有些行李丢失了。”“很抱歉。我知道今天下午有一起龌龊的事故。”“比你知道得更糟,阁下,已经完全结束了。”“就这么完了?”“谢谢你,阁下。是的。”“除非你回到英国,否则请不要再用这个号码。祝你好运。”M出其不意地挂断了电话。是啊,像他猜想的,他本是可以被拒绝的。就是说,在法国和意大利,没有任何间谍活动是官方认可的。M对他已经很宽松了。他的上司是个从来不在通讯方面冒险的人。他曾向邦德吐露过,在他作为英国情报局头目的初期,由于一个糟糕的失误,在一条不安全的电话上的一系列谈话,导致损失了两名特工。从那以后,M就对用电话讨论敏感的话题表示出一种不可理喻的固执。为他在欧洲其他国家工作的特工取得官方许可是一件敏感而耗费大量时间的事情,M对此没有兴趣。邦德恼怒地叹了口气,只得转向手中的事情。新的公文箱是两件合在一起的行李:一个普通的公文箱和一个附加部分,由一个铰链和一把锁连在一起。他把密码拨到正确的四位数,然后取出一个皮革的大盒子,里面是他全部换洗的衣服和刮脸用具。然后他打开公文箱部分,从口袋里拿出银色的笔,已经用它对付过埃克赛尔-瑞特了,把两个半截拧开,从为公务设计的那部分的很多的小格子中的一个拿出了备件。如果他再需要不致命的武器,那么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他脱了衣服,进入浴室,这一天第二次淋浴并刮了胡子。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在前台等候着温普尔了,那人就像在为男士时装杂志作广告,换了一身黑色的名牌西服,两千美元大概不会有什么找头。让邦德感兴趣的是德国人打了一条老式伊顿公学的制服领带。没准他喜欢的是它的颜色。他们径直向餐厅走去,餐厅有着大教堂的气派,而供奉的则是食物。事实上这种宗教气氛的感觉在看到服务员后又增强了,他们在桌子之间走动就像侍祭,压低了声音说话,很少露出微笑。食物在齐普利亚诺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餐厅里只有两对客人在用餐:一个无聊的、看上去有些虚弱的意大利姑娘,有着黑色头发和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和她作伴的是一个老得可以作她的祖父的男人。从那个男人不断地把手伸过桌子去抚摸她的手来看,他们不会有什么固定的亲属关系。另外两个是一对老年的美国人,很少说上一句话。也许是长久的习惯,或是一种友好的默契。温普尔和邦德挑选了一张远离那两对客人的桌子,要了龙虾和牛肉馅饼,用1985年的比利牛斯山激流酒配龙虾,用1983年的一流的加帝纳拉葡萄酒配牛肉。龙虾是海神尼普顿的特别礼物,而且牛肉鲜嫩得可以用叉子切开。邦德想,这里的食物和环境是那么样地谐调,真是一种名副其实的享受。他们把正事留在上了咖啡后再谈,随咖啡上来的是一块漂亮得让人垂涎的巧克力奶油冻,上面浇了白兰地。“我的主席证实了他的信,”邦德开始了正题。在离开他的房间时,他作了决定,假如他必须信任某一个人,温普尔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事实上,他告诉我,你的信誉度是最高的。”温普尔似乎受到了伤害。“你怀疑我?”“现在我怀疑所有的人。你已经知道其他的人都出去了。他们应该在圣马可广场的‘三帆船’吃晚饭。”温普尔点点头。“对那个地方我非常熟。像一个帆船,尤其是顶部。他们的菜单是写在羊皮纸上的,但是饭菜挺好,尤其是假如你喜欢他们不停地鞠躬和擦桌子。我听说,美国人很容易对那种事情感兴趣。”他停顿了一下,动了一下嘴唇,摆出一付拘谨的微笑。“你不是真的相信他们会到那儿吧?”“我现在确实不相信。”“那么你认为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希望你能够知道答案,但我现在首先需要的是另一个答案。”“问题是?”“你是怎么成为卡鲍尔主要叛徒的头号嫌疑犯的?”拘谨的微笑变成了一种愉快的笑容。“莉丝——伊格知道,就这样。我作为一个双料间谍。莉丝把这件事藏在她的胸前,实际上,是在她的胸罩里。我们非常亲密地合作……”“这我相信。”“噢,是的。有那么回事。我们违反了规定,她也付出了代价。”他的眼里闪现出愤怒。“我每天都在诅咒我自己,我没能够救她。”“你是在马路两边跑?”“那是我们希望达到的效果。我和威森曾非常接近,但并不很成功。我倒宁愿认为威森同志,还有那个乖戾的与他姘居的女人,他们对我已经有所察觉。我个人工作的目标是找出真正的内奸,如果真的有一个。我们肯定惊动了他们,并且以莉丝的生命作为代价。”“你想谈谈这件事吗?”他轻轻耸耸肩。“我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最后,小个子沃尔费对我来说是太精明了。他确实还有什么人在卡鲍尔内部。或者,我应该说,他最终又收买了另一个人。”“泰斯特?哈里-斯普瑞克?”“我猜想是的。”“那么普莉克希呢?”“斯普瑞克对她的影响很大,但是我认为她是安全的。当然,他可以把她作为一个不自觉的特工。卡尔斯霍斯特的老卫士们是非常精于此道的。”“可哈里肯定是叛徒。”温普尔点点头。“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到那儿有多久。”“你能猜猜吗?”“我认为是近一段时间的事。也就是说在毒矮子把著名的‘夜与雾’的信号发出之前。当他在卡尔斯霍斯特的时候,是个很好的秘密通讯专家,我说的是泰斯特,他完全知道所有的克格勃的花样,和东德情报机关那套舍卒保车的把戏。”“因此,他能够实施‘夜与雾’,是吗?”他停顿了一会,眼睛望着别处。“你如果都知道了,恐怕你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莉丝-赛恩斯喜欢你,是她让你去当双料间谍。你说的就是这么多。”他又点了点头,有30秒钟没有说话。“你知道吗,詹姆斯,怎么才能成为双料间谍?”“我已经为我的老板干了很久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是否知道怎样才能摆脱掉那种负疚感?”他的脸上和眼睛里出现了一种痛苦的神情。“要想打进威森的圈子,你是不能空着手去的。我猜想你会零打碎敲地给他一些真实的情况。”“呀,是的。是的,我给了他们‘夜与雾’信号,这是一个。看上去是很安全的。我们觉得也许从来不会用得上的。还有,我给了几个真实的名字。三个,如果要数的话。他们是第一批死的。”“这种事情会发生的。”邦德不希望温普尔太伤感了。在任何战争中都有伤亡,在战争中,有些阵亡者死于自己的火力。在他自己的经历中同样有这种事,在冷战期间,到处都有各种情报机构的交叉火力,威森不过是冷战的一种延续罢了。“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沃尔费。不会仅仅是报复,也不会仅仅是要置卡鲍尔于死地?”“当然,不是的。他们告诉了你多少有关沃尔费的事情?”“足够了。”“就是说你知道他的童年?”“在贝利亚的身边长大……”“在身边长大!”温普尔的声音提高到了在这座修道院似的殿堂里无法接受的程度,这是对这里的食物的亵渎。一名侍者在为美国人上菜时僵在了那里,那个黑头发的意大利女孩在她的椅子上转了一下,用她懒洋洋的眼睛轻蔑地看了温普尔一眼,而这之前,这种眼光一直是留给与她共进晚餐的那个人的。“在身边长大,”他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他认为是他完全继承了那个主子的衣钵。”“一个左派的水果蛋糕。”“可能,我的朋友。可能。但是,请不要低估了这个人。实际上,他手里有一支小型的部队。假如他能够在这个分裂的欧洲立足,他就会找到机会的,虽说我认为是不大的机会,他可以把冰川期带回来。他相信总有一天,昔日的一切会再回来。那里现在仍然很不稳定,是否欧洲已经开始倾斜,威森已经把脚步迈到门口了。”“真有这么严重吗?”温普尔微微一笑,意思是邦德太不了解情况。“你没有见过他。他具有一个独裁者所必须具备的所有优秀性格。他可以非常有魅力,让你相信黑的就是白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具有魔力,而且他似乎完全地开放,一切为了他的人民。在他五彩缤纷、迷人的假相背后,这个人是一个行走着的梦魔。”“那么你认为他已经识破了你?”“我敢打这个赌。我应该在欧洲为他作两件事的。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指示传达给他的特工……”“什么样的指示?”“噢,有关二次大战的东西。你知道那种东西。我打一个电话然后说,‘婀娜斯塔西娅没有死。’或者‘灰色的天鹅将停留在风车上。”“然后呢,出现了些什么?”“就是说威森有某种行动要进行?亲爱的老兄,威森永远都有某种行动在进行。好好想想吧,虽说这一次的信息好像更紧急。是的,他很可能有什么事在暗地进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可能是件大事。”有那么一会儿,邦德的思想回到巴黎。他和冷酷的克罗帝及大胖子米西尔坐在车上。又一次他几乎触及到了什么:一个词,一句话?但是还是溜掉了。不去管它,很快会再出现的。他看着温普尔。“那么他叫你来这里?”“我应该是明天下午到,所以我想早一天溜过来。我没有想到在马可-波罗机场会有一个接收委员会。”“真的有吗?”“我猜想是为你设立的。那也是为什么我让你在游艇里等了那么久。还好,他雇的枪手没看见我。我肯定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到了这里。”“但是他确实知道我的情况。”“噢,是的。没准知道你的一切。实际上,甚至当你进到洗手间里,尤其是有人走进他的伏击点。我怀疑哈里-斯普瑞克是个牲口贩子。把他们都赶进了圈里。过些时候就会有人来找你,所以我建议咱们先住进来。”邦德举起一只手。“稍等一下……”一名侍者走近加了些咖啡并提问,用的是教士的语调,问是否满意。他们告诉他,没有比这更满意的了,但是他离开时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愉快。这实在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你的手边已经有了某种计划,”邦德继续说,“可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温普尔向后靠在他的椅子上,用指尖点着桌子沿,像是在说,“说吧,开火。”“你知道有两个威森的人叫多米尼克-杰林奈克和多瑞安-克劳恩的?”温普尔笑了一下。“他们在这儿?”“是的。你知道他们?”“弗雷德-阿斯特尔跳舞吗?①当然我知道多米尼克和多瑞安。一对,用英语怎么说的?前途无量的小伙子?”①弗雷德-阿斯特尔(1899-?)已故美国著名舞蹈家和电影演员——译者“差不多吧。”“实际上,我不应该觉得好笑。他们可不是那么有趣的,这是抬举他们。他们为钱工作,而且他们有伤人的嗜好。他们觉得只要和老板相处得好,干什么都无关紧要。他们为威森赚钱,也为他们自己。假如他的伯父是希特勒,他们就是纳粹,实际上,我这么想。”“他们制造金钱和痛苦?”“同等的份量。我希望威森没有把他们安排在咱们朋友的身边,因为那两个杂种是虐待狂。我相信他们能冠冕堂皇地欺骗。他们想像在威森东山再起时会任命他们为他的秘密警察的联合执政。真要是有那么一天,那会是神遗天罚遭受劫难的一天。也是死亡与毁灭共存的一天。”“到现在,你在威森那边干了多久了?”“1987……1988。”“你在接受命令,向他汇报等一切问题上是如何进行的?”“常用的那些复杂的秘密方式,情报点、电话密码,偶尔面对面,间谍书上的那些玩艺儿,实际上,你都知道的。”“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间是……”“在巴黎,9周之前。沃尔费有露面的习惯,在你认为他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就像一股烟一样地出现了。巴黎之前,今年夏天我在伦敦见过他。在那以后,我和他通过几次话。你知道的,那种可笑的电话密码。”他确实知道。“是他把你招来的?”温普尔阴险地笑了一下。“我怀疑就像贝利亚的翻版。喜欢把人招到莫斯科,实际上,给你一颗子弹,可你是知道这些的。是的,是沃尔费命令我到这里来见他,是的。”“这里?确切说是什么地方?”“实际上,在他小小的私人宫殿里。”“你以前来过这里?”“你是说威森的宫殿?当然。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我考虑今晚咱们可以对他进行一次私人访问的原因。没准儿可以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抓住他。没准儿不行。”“咱们俩?”“是啊,我还不想把宪兵招来。我不知道他那里会有些什么人。”“那么你知道怎么进去?知道如何躲过威森宫殿里的保安吗?”“噢,亲爱的老兄,实际上,不是真正的宫殿。那是说笑话。不过是个小宫殿。正面临着大运河,在里阿尔托桥南边一点,实际上是里阿尔托-迪拉。”“迪拉?”“你对威尼斯有多熟悉,詹姆斯?”“只是表面上。我进出过几次。看过市容:大公府,圣马可广场,到过叹息桥和里阿尔托桥……”“我来给你解释,关于里阿尔托桥……”“我知道那曾经是个伟大的商业中心。”“是的,而里阿尔托桥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丑恶的、粗糙的桥,有许多的铺子建在桥上,市场弄得乱哄哄的。整个这片地区是里阿尔托。运河穿过里阿尔托时大运河的圣-马可一侧,就叫作里阿尔托-迪夸。另一侧才是里阿尔托-迪拉。‘这边’和‘那边’。威森的小宫殿在‘那边’。”“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呢?”“从某一点说,有的。实际上,我建议咱们不要试图从运河上摸上去。那样会像是攻克一个堡垒。但是,如果我们跨过里阿尔托桥,从左边穿过迷宫一样的街道,我们就可以到圣西尔维斯托广场。那是一个小广场,在圣西尔维斯托教堂的前面。自从史泰龙先生成功后,我猜想,圣西尔维斯托教堂就成了拳击手们的守护神。”他觉得那是一个没说完的笑话,可是邦德没有一点笑的意思。“这些对咱们有什么用处呢,古斯?你给我上了一堂地理课。”“那个教堂,圣西尔维斯托,有一幅美丽的丁托列托①的画。实际上,非常戏剧性。”①丁托列托(1518-1594),著名意大利画家——译者“喊的声冉大,能帮咱们吗?”“可以的。沃尔费的威尼斯巢穴的后墙,是构成那个广场的四面墙之一。你能不能爬房?”“如果有合适的工具,我能够只身爬上去。”“我干那个挺棒。如果我们在凌晨一点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在三点左右爬上威森小广场的房顶。然后就一路向下了。我对里面了如指掌。”“确切说,我们怎么一步步到那儿呢?”“我们偷一艘酒店漂亮的游艇。我还知道一个人,从他那儿我们可以搞到绳索和其他东西。他欠着我的情。实际上,你有什么武器,詹姆斯?”邦德告诉了他。“我可以用我的乌齐枪,看来我们应当好好准备一下。”“如果不又会怎样?”“噢,实际上,我觉得将会带来死亡和毁灭。不只是在这里,而是在整个欧洲,现在我得花点时间看看对我传出去的信息有什么反应。是的,大量的死亡和毁灭。”面对着温普尔悲壮而严肃的表情,邦德微笑了。他记起了两行诗:这就是世界的末日没有义愤只有抽泣。 14 签署死亡证明书 邦德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喝着咖啡和白兰地,磨蹭了足足半个小时。温普尔一层一层地介绍了威森在大运河上的房子。他再三强调他们从圣西尔维斯托广场爬进去的困难程度,邦德记得,在威尼斯所有的广场除一个外都叫Campi,从字面上译为“空地”。威尼斯只有一个叫piazza的,那就是圣马可广场。“我来给你画个图,”温普尔说,于是拿了一块餐巾;他才意识到在齐普里亚诺餐巾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再想想,我刚才只讲了个大概。”他局促不安地望着亚麻餐巾,随后放下了笔。“房顶是平的,在顶层的楼梯上面正好有一个挺大的天窗,”他学着传者介绍菜肴的那种温和口气说。“雇来的人在楼上有一个值班的地方,因此,我们得设法打开天窗往下跳,不能弄出一点声音来。在威森家里一般不少于6条大汉,有时还会多一些。在顶层我们算他有4个,还有两个是在四周巡视。那个矮子喜欢任何时间都有人值班。对了,在顶层还有一个浴室。当多米尼克和多瑞安在那儿时,他们俩一天到晚为那个见鬼的浴室打架。”二层是威森的私人住处:一间大睡房,通常和莫尼卡-哈尔特同住;还有一间供他们休息的房间;一间会议室;两间小浴室和另一间多余的睡房。“他如果和莫尼卡呆腻了,就会住到那间睡房去。我?我如果和那个婊子住,每次都会住在那儿。”底层有两个接待室:“那里像贫民窟,”温普尔郑重地说,还有一间大厨房和一个前厅。“那里的家具就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我推测,他会把所有的人关在地窖里。那个地方几百年前曾属于一个主教,作为一个教士他有一个很大的酒窖。同时,他也在下边关过人。我想这个主教也干些拷问和监禁的勾当——这不是巧合,詹姆斯。它像一间大牢房,一整面铁栅栏,还有一道门可以上锁。那里没有窗户,而且潮得能滴出水来:地面已经远远地低于水面了。那里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要是咱们能一路顺风,运气不错,就带着他们从原路回来。好吗?”邦德说这对他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于他们能否进到地窖里,再带着三个人回来,则暗自表示怀疑。开枪不是好办法。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那种封闭的建筑物里,空间有限,使用武器比在开阔的地方更加危险。今晚只有运气和智慧是他们的同盟。他们又喝了两杯白兰地,然后温普尔回去换了一身便装。“你在这个酒店有什么门路吧?”他咧嘴一笑。“为什么?”“实际上,你的房间比我的强多了。”他在一旁等着,邦德换上了一件黑色圆领衫和一件有拉锁的轻便尼龙风衣,都是从他的公文箱的那包衣服里找出来的。在洗手间,他同时又检查了一遍公文箱的另一部分,把一些文件装进了风衣的口袋里,使别人看不出ASP的枪把,枪是在它原来的地方,硬梆梆的别在后腰里。在他们正准备离开去温普尔房间的时候,电话响了。在这个酒店里,连电话的铃声都是很柔和的,就像对于打扰表示抱歉一样。邦德接起电话,也平静地答道“谁?”“班杨先生,我是前台。我们早些时候曾想找您,但不愿意打扰您的晚餐。您的太太来过电话。今晚她和您的其他朋友将在威尼斯过夜,还说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回来。”“她有没有留下电话号码,让我能够找到她?”“恐怕没有,阁下。”他放下电话。“我猜想这就是说他们全都在威森手里。”温普尔点点头。“不好,詹姆斯。天亮之前他们会到这儿来对付你,最好在他们来到之前咱们就能溜走。我要去拿些我们需要的东西,你待在这儿最好警觉一些。”他从头到脚看了看邦德,像裁缝对未来的主顾身上穿的衣服表示轻蔑。“你的鞋是多大号?”他问。“我认为我们都需要一双黑色运动鞋。”他们意见一致,假如对于威森宅邸的攻坚战有一线的成功的希望,他们还需要一些东西,是温普尔要去准备的。之后,温普尔带邦德到了他的房间,一间小得多的单人房间,也没有可以升降的电视机一类的必需品。“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最多两个小时,”这个老警察声音温和地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把灯都关了。门的两道锁都锁上。我会敲出摩尔斯电码的W,但是先在门镜里看看是不是我,要是万一有什么事呢。我见过威森是如何快速审讯的。他暴躁并且好激动,所以要是他逮着了我,也许我会坚持不住的,就机咱们俩走运吧。”“祝咱们大家走运。”他轻轻拍了一下温普尔的肩膀。“你有把握拿到所有的设备?”“我告诉过你。这儿有我的人,他们欠了我好多情。相信我,我回来的时候,我就会知道怎么去搞一条船的。”他解释道,照理说,齐普里亚诺的游艇整夜都应该待命,但他们通常只有一个值班的舵手,所有的客人都要依赖那一个人。“那家伙在楼下睡觉,假如有人要在半夜一两点钟出去,他们就把他叫醒,然后把游艇从泊位上开到池塘附近码头。因此,不会惊扰睡觉的客人。我们可以径直穿过花园,解开缆绳,离开码头再发动马达。只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自己去。”“同样。我也不愿意自己去到处找你。”“听着,要是我失踪了,你应该去要求增援,你自己可不能去那个矮子的地方。”“我会记住的。”他跟着温普尔走到门口,等温普尔一出去就锁上了两道锁。邦德拿了把椅子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坐在那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和窗户,在黑暗中,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他全神贯注地坐着,用心把他带的武器等必需品重新回想了一遍。除了ASP和四个备用的子弹夹,他还带着他最喜欢的搏斗匕首,一把老牌子塞克斯-费尔贝恩匕首,刀刃锋利,款式新颖。曾被他藏在公文箱底上的一个缝隙里,刀鞘绑在右腿的小腿上,而左腿上则绑了一把军用自救匕首。当他们到了威森的房顶后,可以用它代替固定在房顶上的锚状物,使他们能爬下天窗。军用自救匕首是为特种部队准备的。刀把是中空的,刀刃快得像剃刀一样,一面稍微有些弯曲,另一面的上半部有极其锋利的锯齿。刀把之中有个内部的骨架,上面装有可以拆卸的锚钩,作为固定用的钩于,拉开刀把,锚钩会自己弹开。在套把的下面,装着一个指节环。他还带着两只笔,每只外加两个备用笔芯,安稳地贴身放在一个防震的盒子里,另一包东西是两个哈利与沃勒缥芯快速开启系统:爆破是以剥离的形式实现的,每个都带有火药和引爆装置。配上它的V形交叉部分,沃勒镖芯系统能够在门上、铁板上和砖墙上,用最省力的方法爆破出精确的洞口。在他腰带上的一个皮口袋里还有些家伙,内有三个叫做“闪光雷”的眩晕手榴弹,只有子弹大小,安-赖利向他保证这家伙有“特大效果”,它采用了一种新型的爆炸物和高效的闪光粉末。在容易摸到的地方,他还带了一件钢制万能工具。这件工具只有两英寸半长,一英寸宽,可以变换出钳子、刀子、螺丝刀、挫刀等等其他工具。他发现这比那种无所不在的瑞士军用小刀用起来更容易、更坚实。在温普尔离开后大约70分钟时,威森的人到了。他们打算从前门攻击,敲了几下门,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敲过邦德的门了。他从椅子里悄悄站起来,背靠着墙,面对门的一侧。他的自动手枪已经掏了出来,打开了保险,举起武器,贴近了左肩。等待着。静静地听着在钥匙孔里拨弄的声音。床铺早已为晚间收拾好了,所以这不可能是客房服务员。而且客房服务员通常有钥匙,不会用撬锁的方式进屋。他站着,像无风早晨的一棵树,听到的只有撬锁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外边的人干了有10分钟,双道锁让他们知难而退。他听见悄悄的脚步声走远了。他们需要时间好翻过房顶,从窗户去查看邦德的房间,然后再到温普尔房间法式玻璃落地门的外边。他们肯定会按这个顺序行事,看来还有一点时间为他们准备一件惊喜。他轻轻地打开玻璃落地门。那是五岁的孩子就可以用牙签拨开的。这里没有五岁的孩子,而且他相信,他们带的是比牙签厉害得多的致命的武器。温普尔的玻璃落地门外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一个自用的阳台,与邦德屋外的类似。阳台是圆形的,面积不大,有桌子、遮阳伞和舒适的木制躺椅,用木板条钉的地板被灌木和蕨类围起来,能保持充分的隐私。他推测,温普尔的阳台与他的类似,也能够看到下面的酒店游泳池,蕨类与灌木遮掩了一面砖墙,同时在游泳池周围投下了一些斑驳的影子。他悄悄地向前移动。这时他已经听到至少是一个入侵者在试验一条葡萄藤的强度,是长在30英尺下方而攀援在那面墙上的葡萄藤。邦德跪在地上,拿出万能工具,打开钳子。从风衣的一个带拉锁的口袋里拿出一条细绳子,量出了几英尺,然后用钳子剪断。葡萄藤开始哗啦哗啦地摇摆,有一个人已经在攀登了。他听见下面有悄悄的对话。“这个能经得住咱们俩,很结实的。”“真的?”“当然。上来,我们一起去宰了他。”说的全是德语。他加紧工作,把绳子的一头系在了桌子的金属腿上,桌子腿是固定在一个石头的座基上的。又把另一头拉到阳台的一边,使它只高出地板一点,因此无论是谁要接近通向温普尔房间的通道,一定会踩着或者拌着这根绳子。然后掏出一颗子弹大小的闪光雷,用力把它按进阳台边缘的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中,把绳子的一头穿过了闪光雷尾部的一个小小的环,打开了保险。绳子顺着地面拉紧了。只要一有外力,手雷就会爆炸。他向后退去,把玻璃落地门关上,但自己仍留在外面。他蹲下,从风衣里拿出那个长形的盒子,同时把金色的笔拿了出来。他非常小心地拿着它,提醒自己,用这只笔签出的只能是死亡证明书,而且只有签两次的机会。该武器是一只笔枪,是二战期间秘密组织曾经使用过的那种笔枪的改进型,更复杂些。老式的笔枪只能发射一次,发射时的后坐冲击力会击伤发射者的手,使得杀伤力大打折扣。而这个新式武器,在特殊装备处望用一个非官方的名字叫“非勃朗峰”,内装两枚改型的0.22口径的子弹。子弹是中空的,里面充填少量爆炸物,在外力作用下引爆。这样的一枚了弹,擦过一个人的肩膀,多半能够炸掉目标的一条胳膊,除非你走运,爆炸时只损失大部分骨头。保险栓装在笔夹上,把笔夹向后拉则保险起作用,向前推则保险被关闭。这时你要把笔牢固地掌握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注意把笔的尾部顶住你的掌心。瞄准靠的是直觉,只要轻轻压迫一下笔夹,第一发子弹就会打出去,发射的气体使第二发子弹自动上膛,又可以作第二次射击。邦德等待着,第一次感觉到夜凉如水,意识到雾气仍然在楼房的周围游荡。再一次,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缓慢地、稳重而深沉地吸了几口气。在这种时刻,他从不允许自己去考虑杀戮的残忍,而是尽量使自己的思维远离这一现实,集中精力于事情的技术方面。他看到墙顶上的叶子在抖动,一个男人悄悄地跃上了阳台,又回头去拉另一个人。邦德把笔夹向前推去,并慢慢抬起手臂,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使它能保持稳定。当两个手指向前移动时,他闭上了眼睛,防备那根绳子被绊到时闪光雷发出的强光。手雷本身并没有杀伤力,除非你蠢到在保险拔掉了之后仍然拿着它。它们确实能产生一次,有时是两次爆炸,官方文件形容的是“骚扰”。事实上,爆炸会像一枚轻型火炮的炮弹在附近爆炸的音量,伴随而来的是极强的闪光,能够导致近旁的人在短时间内丧失视觉。闪光发生在爆炸之前。邦德闭着眼睛也感觉到了它的强光,片刻之后,一股气浪把他身后的玻璃震碎。他睁开眼睛,直视着阳台上烟雾翻滚旋转的地方。那两个擅自闯入者在离墙很近的地方摇摇晃晃不知所措。他举起笔,开枪了,两发,而且是连发。其中一个人在向后倒退,脱离他的视线时还来得及惊叫了一声,从下面传来一声闷响,这时酒店的警报系统正好开始尖声鸣叫。第二个人比较走运。子弹没有打着他,他蹒跚地跃上了墙,先是试图抓住葡萄藤,但他晕头转向什么也没抓住。在他消失的时候伴随着短促的惊叫声,接下来是骨头被摔碎了声音。穿过破碎的窗户,邦德回到房间里。他听到温普尔门外的走廊上有慌乱的人声传来,现在不能耽误时间再回答什么问题了,他要当机立断,但是在他接近门口时,他听到的是在敲击紧急暗号,一轻两重,的一达一达,的一达一达。是摩尔斯电码里的W字母。他根本不打算从门镜里去查看什么,立即打开了门,门外是奥格斯特-温普尔,他靠在门框上,那件熟悉的驼绒外衣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拿着提包。“是不是我说的那种事?”他毫无表情地问。“不。”邦德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不,古斯。我忘记了关煤气。怎么那么傻。”客人和酒店职员都处于混乱之中。前厅里挤满了穿衣服的和没穿衣服的各种形态的人。大多数的女人都穿着毛巾浴衣,头发上卷着发卷。看起来实在有些尴尬。当他们穿过人群,邦德发现那个晚餐时见过的没精打采的黑头发意大利女孩,她尽量不让别人看出她是与那个老头在一起,而那个老头摘掉了假牙并没有显得更和善些。温普尔在一名穿黑西服的经理面前站住了。“这难道是一枚恐怖分子的炸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怀疑今后我是否还会再来这里住。”那个人想让他平静下来,但是古斯扭头向别处,然后就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邦德紧随其后,温普尔的脸上挂着怒气,从他的声音里就听得出来。“古斯,咱们他妈的上哪儿去?”他问道。“花园在另一边的门外。我们这就去营救女士们,好吗?在那部老牛仔片里,他们怎么说的来着?我们是第五骑兵队,骑马去救伊格和普莉克希。”“别忘了布鲁因。”“是啊,我们可以借用一下那只老狗熊的力气。”外面,从海的对面传来各种警报声,救护车、救火车和警察的汽艇穿过一片雾气驶向齐普利亚诺。邦德在酒店的灯光下停了下来,把笔枪装好子弹,温普尔唠唠叨叨地让他快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一只船最方便,”温普尔说。用不着看,听得出他在微笑。“显然你今晚过得非常精彩。你得手了吗?”“有一个没问题。另一个掉下去的时候肯定伤得不轻。会有不少人要求解释。”他们来到了花园里,在那边游艇停泊的地方有两个齐普里利诺酒店的人,戴着酒店的帽子,是游艇的舵手。“总算混出来了。”温普尔加快了步子。“反正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还有些非常好的衣服在那个房间里。我希望你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邦德摸了摸他的口袋。除了武器和设备,他还有三个护照;几个小信封里装的是与不同的身份证对应的信用卡,价值两千英镑的旅行支票,还有一卷德国马克。他勉强让自己忘记那只公文箱,虽说他可以不在乎刮胡子刀。换洗衬衣、袜子和裤衩。“出门一定要带上它,”他想起他的美国证券交易所的AmEx白金卡。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明天他可以去逛商店。“喂,你们。”温普尔的意大利语带着浓厚的德国腔。“我们现在要去圣马可广场。我早晨回来,但我们肯定不会在这个酒店多呆一分钟了。”他晃了晃他的住房卡。当那两个人商量的时候,温普尔一直在滔滔不绝地用意大利语痛斥这个酒店,说他们有多么窝囊,假如他的财产受到损失,他会去起诉这个酒店,这一类的事情从不会在一家德国酒店里发生,等等,等等。这时其中一个人向他们招手。“我们渡你们过去。”说完向停泊的游艇走去。“反正我是在值班,弗朗克也得回家去。那边那么大的动静,发生了什么事吗?”“可能是一个服务员在自我毁灭,”温普尔嘟囔着,然后大声说,“肯定是恐怖分子。我们差点儿全都死在床上了。”意大利人明智地点点头,说了些关于这个世界一天天变得更危险了,时间也越来越脱节了等等,如果不是他们用了不少意大利人的诅咒,听起来有点像莎士比亚的句子了。在他们开出码头时,一艘警察的汽艇叫住了他们,警察和那两个意大利人之间友好地斗了一会儿嘴。弗朗克,那个准备回家的,穿过长长的船舱去船尾查看些什么。而在舵轮旁的另一个人则连头也没回。“你拿到了吗?”邦德悄悄地问。“不少。你准备好爬墙了吗?”“我准备好把其他人带出威尼斯。”“我认为,在我们挥手再见之前,我们得先去对付威森和哈尔特。”雾气渐渐散开,有的地方几乎没有雾,只是水面有些旋涡状的烟气;而后他们又驶进了几乎是实心的云团。在他们还没有完全驶出云团时,邦德就发现已经转了方向,不是向圣马可广场,而是调头向大运河驶去。“我们要去的是圣马可!”他向舵手喊道。“知道,但是恐怕我们是要去大运河,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去。”弗朗克站在船尾,手里握着一把自动手枪。舵手面带微笑回头瞥了一眼。“是我们带了两个人来抓你们的,”他用纯正的英语说。“我觉得能把你们活着带回去是一笔不错的外快。”温普尔把肩膀上的驼绒外衣紧了紧,直视着舵手的脸,微笑着。“噢,我肯定你会这么作的,安东尼奥。我肯定你会的。”然后转向弗朗克。“威森先生会很赏识你。”他的声音温和而愉快,像是浸了蜜糖一般。 15 大运河上的死亡 古斯-温普尔大声地叹了口气,这声忧郁的长叹似乎来自他灵魂最深处的阴暗角落。他晃了一下肩膀,让外衣从肩膀上滑落到身后的长椅上。然后站起身来。他张开双手,伸开两臂,表示他没有武器。“留神,克劳特。”说话的是弗朗克,在船尾手里提着枪的人,他向船舱迈了半步。“噢,别干蠢事……你叫什么名字?弗朗克?我不打算伤害任何人;而且对于种族主义的议论我应该格外小心才是,你们的老板会不爱听的。”接着,他站直了,转身面对舵手。这时邦德觉得他的腿碰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这应该是个暗号,要告诉他什么。现在他只能理解为温普尔准备干掉这两个人。“安东尼奥,”温普尔向左移动了一点,面对着舵手的后背,“你的胡子让我没能认出你来,而且,光线太差……”“等老板见到你们会比现在更糟,古斯。他对你的拿手好戏并不买账,就是从运河里捞出来的那具死尸。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个不错的尝试。”“是啊,我也这么想。”他又挪动了一点儿。这时,他的那件外衣从椅子上滑落到甲板上。邦德探身去拾。“别干蠢事。”又是弗朗克,他挥舞着那杆枪,像是在指挥交通。“我从来不和拿枪的人顶嘴。”邦德转过头,在他用双手摸索外衣的时候,直视着弗朗克的眼睛。一般情况下,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使对手的眼睛总是盯在你的脸上,他慢慢地用左手拾起外衣,把它盖在自己的腿上。他的右手滑向了裤脚,于是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无声无息地出了刀鞘。他把外衣直接扔向枪手,几乎就在同时,匕首破空而出,锋利的刀刃切进那人的喉咙。力量之猛,使刀尖从脖子的另一侧穿透出来。弗朗克毫无准备,手中的枪掉在了甲板上。他本能地双手抓住了匕首,想把它从脖子上拔出来。邦德听见身后一声喊叫,接着是一连串的哼哼,但眼前枪手的垂死挣扎让他别无它顾。枪手已经倒在了甲板上,嘴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邦德一只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用力拔出了匕首。枪手肯定是在匕首拔出的一瞬间断了气,声音没有了。他向身后看了看,看见温普尔结果了那个舵手。温普尔向后退了一步,解开缠在舵手脖子上的绞索。“无声的杀人比弄出那么大动静要好得多。”他自言自语地说。他们的目光相遇,邦德眨了眨眼睛。他抓住弗朗克的脚腕把他拖回甲板,从船舷边扔进了水里。而温普尔对于那个生前叫安东尼奥的人做了同样的处理。汽艇失去了控制,开始在水中打转。“我应该道歉,詹姆斯。”温普尔握住了舵轮,掉转船头驶出大运河。“实在是不可原谅,我应该能认出那个伙计安东尼奥的,他不是个精明的人,只不过是威森的一条狗腿子。噢,上帝,他溅了一甲板的血。”邦德在船舷边探身在水里洗匕首上的血迹,然后用船尾的一块地毯擦了擦,收回到刀鞘里。“我们难道不能在右舷一侧靠岸,再拴上船?”他问,“我们几乎是和圣西尔维斯托广场背道而驰。”“虽然可以,”古斯回答说,“但我不想这么做,我要离开这两具浮尸越远越好。不管怎么说,夜里的马达一直这么响,我不愿意惊动那个矮子的人。他们会认为这是正面的攻击,因此,我们要绕到背后去,然后步行过去,行吗?”“听你的,古斯。”他们的船不时地穿过浓浓的雾气,宽阔的运河两边的房屋在雾中或隐或现,怪异而恐怖。汽艇的灯光打在一团团的雾上,反射回来给人以强烈的不真实感。就是在炎热的夏天,威尼斯也会和你开这个玩笑。当你走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或者是坐那种贡多拉平底船在迷宫一样的大运河上漂流,无论是公共摆渡船,或水上巴士,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在欧洲的城市中,威尼斯恐怕是唯一使你感受视角不断变化的城市:同一知名的街道、桥梁或广场,当你傍晚看到的时候,很可能与上一次在早晨看到的有着很大差异。邦德记起,几年前,他曾花了几个小时去寻找前一天见到的商店,是一家卖手工纸张的商店,商店像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样。当他最终重新发现了它的时候,它坐落的环境竟与他的记忆大相径庭。一个朋友用玩笑的口气说他,肯定威尼斯建得就像一个可以移动并且有一块空板的方形智力拼板。他接着说,威尼斯人在夜晚出来,推动这些方块,使之构成不同的组合,好让游客摸不着头脑。现在,他们从水上漂过,就像他以前从未见过大运河一样,在雾中,它的外貌变得是那么陌生。“古斯?”他问。“人们认为你的尸体是从这条河里捞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普尔把稳舵轮,汽艇开出宽阔的河口,直接向圣马可广场附近的码头驶去。“我告诉过你,我在这里有一些人,他们欠了我的情。我经常和莉丝一起来威尼斯。几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发现了这里有威森的藏身据点。这些年,我认识的威尼斯人越来越多,也包括这里的警察。在矮子开始起疑心的时候,我就有必要失踪了。于是我干脆做了笔交易。”“是用钱买来的交易?”“矮子的人从来不缺钱。我想他们有自己的印钞机。不,不是这么回事,沃尔夫多年来搜刮了不少财富。他把钱从前东德转移出来,藏在欧洲各国的银行里,我猜想,甚至美国也有。”“那个交易是什么?”在朦胧中,古斯转过身对他微笑着。“首先,他们要确认从水里拖出来的那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是我。同时,消息要传出去。在威尼斯,他们有一个庞大的传播流言蜚语的网。”“我听了一点也不觉得吃惊。”邦德知道,据说在16世纪时的威尼斯共和国,就有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情报安全系统。当时有个臭名昭著的十人委员会,名称虽然这样,但这个委员会包括大约30个成员。这个大权在握的委员会编织了一个国际性的网络,包括间谍、特工、密探和刺客等等。在秘密活动这一行业的历史中,十人委员会是有史以来,并且有据可查的最有效的情报组织。这只是传说,谁知道呢,对此他抱怀疑的态度。传说当时的威尼斯共和国有着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宪政,美国的开国之父们在制定他们自己的宪法时肯定是受了它的影响。“你以前开过这玩艺儿吧。”邦德被温普尔熟练的驾船进港技术所折服。他们经过了肯泰里尼宫,可以看见它那独一无二的室外悬梯。然后停靠在从那状似古堡的古代金库和造币厂泽卡门前的狭长水湾伸出来的、已经废弃的小防波堤上。他们在一个空泊位上拴好了船。古斯-温普尔拉开他的提包拉锁,拿出一双黑色耐克旅游鞋给邦德。脱下他自己脚上的名牌鞋,也换上旅游鞋。在邦德系鞋带时,他又脱下了名贵西服,把一段薄薄的尼龙带缠在身上。然后套上一件肥大的黑套头衫。因为里面可以放不少东西。他把西服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把钱包和一根绞索放进了裤子口袋,把一支人称“贝蕾塔宝贝”的小型的6.35毫米口径的手枪别在了腰间。“你带了一支玩具枪,古斯?”邦德对那支枪露出了一脸不屑的神情。使用贝蕾塔宝贝需要有极好的枪法,要在近距离内开火才能有效。而且,它肯定不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古斯笑嘻嘻地说,“我不喜欢大家伙,再说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贴近对方。每次都在大约三英尺的距离,不管怎么说,枪声太响会吓着我。”他又掏出一段薄尼龙带要邦德缠上。邦德脱去夹克衫。交叉着缠在身上,从左肩到右胯。缠好后再穿上夹克衫。“你带了咱们讨论过的所有其他东西吗?”邦德点点头。德国伦又在他的腰带上加了一件武器,一支笨重的希尔顿信号枪。“要是宪兵阻止我们怎么办?”他问。温普尔照样笑嘻嘻的,那笑容很有感染力。“实际上,这里称宪兵为carabinieri,詹姆斯。”“实际上,这我知道,古斯。要是他们真的阻止我们呢?要是事情闹大了呢?”“告诉他们,我们把自己锁在门外了。”雾气从水面上翻腾着涌上了岸,越未越浓,圣马可广场华丽的照明灯被雾遮住,整个广场都变得昏暗了。浓雾从广场开放的一面涌出,经过大公府,那个曾经被称为“世界中心建筑”的宫殿,又翻腾着回到水面上。他们离开了汽艇,贴着宫殿对面的墙——长达七个世纪,它一直是威尼斯共和国政府的房产和大公的府第——向左转,走进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广场。这里有圣马可大教堂的大钟楼,它是威尼斯最高的建筑,在雾中或隐或现。大教堂外有一些金属的架子。在拐进绕广场三面的长长的石拱廊之前,邦德回头瞥了一眼。在这种地方,随时可能和历史相遇。在平常的日子里,四周都是一些世界上最不寻常的娱乐,当然不是现在,尤其是在这个寒冷的、浓雾弥漫的凄凉夜晚。邦德记起上次他来到这个广场的情况。那是三、四年前的一个夏天,无数游客蜂拥而至,拱廊两侧的商店里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商品,弗劳瑞安的管弦乐队奏着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精品乐曲。是不断变化的光线和几乎近于恐怖的背影,使得整个经历变得与以往完全不同。假如把同样的一些人放在特拉法加广场,甚至是时代广场,他们就会成为褴缕的一群。而在这里,在这不可思议的奇迹般的地方,哪怕是一队游客,由举着在棍子上绑了手套的导游小姐带队,看起来也是那么文雅与兴致勃勃。圣马可广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观光广场。然而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这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刻,在这孤寂的被遗忘了的广场上,你甚至无法看清教堂远处的拱形通道。邦德回头一瞥,大教堂上那刺向青天的巨大尖顶,石头的塔顶和镀金的天使,这一切都从视线中消失了。浓雾滚滚而来,弥漫着整个城市,笼罩着大街小巷,雾气在运河上翻滚,恣意扭曲着房屋,桥梁、拱形通道和塔顶的形状。现在是深夜,使得他们营救伊丝、普莉克希和布鲁因的努力显得更加不一般。他们工作的严肃与秘密的属性,又平添了一种接近中世纪粗犷气息的与兴致勃勃。圣马可广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观光广场。然而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这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刻,在这孤寂的被遗忘了的广场上,你甚至无法看清教堂远处的拱形通道。邦德回头一瞥,大教堂上那刺向青天浪漫色彩。即使沉浸在浓浓的雾气中,冥冥之中,威尼斯那无所不在的巫术早已为他们下了定论。他们走进迷宫一样的街道。这时温普尔似乎失去了方向感。雾气稍稍散去,没有多久又汹涌地席卷而来。他们加快了脚步,几乎不出一声。翻过小桥,穿过空地,顺着鹅卵石的台阶而下。就好像在这个夜晚,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醒着的,并且在游荡着。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里阿尔托桥。无论邦德来过多少次,每次都会为这座桥的外貌所惊叹。它是一个极粗糙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不成比例。桥的两侧都是石头盖的商店,从中间看去,那些石头房子好像在向两边倾斜,那么不合情理,像是在和万有引力定律挑战。在夜晚看到它,尤其是在这虚无缥缈的雾中,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它悠久的历史,而是它的丑陋。是啊,正是由于它的丑陋,当初他站在桥下的甬道上,曾为大运河的这一特殊景观而感慨不已。在新的一天开始的前几个小时里,里阿尔托桥周围的沉寂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从前来这里就是为了逛商店,这里的门脸敞开着的石头店铺,摩肩接踵的人群从桥的两头涌上来。而现在,在桥上走过了一半,一切还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狗吠和桥下水面上渡船的颠簸声。翻过了桥,汗水搀和着露水,把他们俩的衣服都湿透了。古斯喘了口气,告诉邦德已经不远了。然后猛然拐向左边,向内陆方向走去。5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广场的角上,他背靠着墙,向邦德示意要他等在那儿。这时雾开始散去,黑暗中像从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低语声一样的大运河的涓涓水声现在就在眼前,就在他们面对着的这栋楼房的后面。温普尔从他宽大的套头衫下面拉出一条攀援的绳索,悄悄地告诉邦德,对面,从小广场过去大约40码外的那面墙就是威森房子的后墙。“还是你先上去,”他说。“你可以先设法弄开那把锁,找出从天窗进去的途径。”邦德点头同意,从皮带上的小袋里摸出一枚食指大的闪光雷。他打开手电,照着温普尔安装大号的希尔顿信号枪。希尔顿信号枪有多种用途,从发射催泪弹和烟雾弹到把抓钩送上悬崖表面,或者像这次,送上房顶。它有一整套可以拆卸的枪管,使得它成为警察与反恐怖组织的武器库中很具灵活性的财富。而它的轻便性就更增加了它的实用价值。此时此地,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希望他们扛来的是一门大迫击炮。但唯一古斯能够握在手里、又能达到目的的,只有这种老式的信号枪。从枪管里,温普尔拉出了抓钩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尾部,里面有一个压缩弹簧。它的作用如同一把伞,折叠起来就能装进枪管,大约有8英寸长,把它从这粗笨的枪管打出去后,钢制的钩子会啪的一下自己弹开。从理论上说,钩子会自己抓住最近的障碍物。抓钩尾部有一个伸出来的铁杆,连接着一个椭圆形的环,温普尔抓住这个环,让邦德把缆绳的一段固定在一个弹簧夹上,弹簧夹咬住了环。然后温普尔把抓钩推回到枪管里。把枪管像火枪一样一掰两截,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粗大的硬纸卷的子弹,推进了枪膛,把枪管推回到原位。古斯提着枪,邦德随后提着绳索。他们穿过广场,走到距那面墙还有15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温普尔点点头,邦德表示绳索没问题,决不会绊着他们的脚。于是这位前警察举起了枪,他伸直胳膊,举到45度角,把头歪到一边,扣动了扳机。火药爆炸的声音真有点惊天动地地响,尤其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声音被放大了多少倍。他们看见抓钩呼啸着飞了上去,拖着一串金属的闪光,像一道白烟,蜿蜒而上,消失在黑暗中。温普尔轻轻拉了拉绳索。在上面,他们听见金属落在房顶的碰撞声和爪钩的抓挠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地刺耳。等声音停止了,温普尔感觉到绳索上带了力。当他们在晚餐上策划这次营救活动时,古斯-温普尔认为这是唯一的路线。“这是个笨法子,我知道的。但是,实际上,我能得到的只有这些老式家伙,而且一个大号的抓钩迫击炮在威尼斯的街道上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它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你肯定这个信号枪能够达到目的?”“詹姆斯,当然能行。要是它不管用,首先会把我的手给崩掉的。”他们走近那面墙,邦德用绳索试了试自己的重量。看样子抓钩抓得很牢。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向上爬去,在绳索上荡了几下后,身体与地面平行了,然后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脚向上迈一步,手就交替地倒换一下,边爬边祷告,上面的抓钩无论抓住的是什么,千万可别碎了。一边爬,一边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水手歌曲,通常是水手们在推着沉重的绞盘时唱的歌。在他喘气的间隙哼着它的歌词,那节奏可以帮助他调整步伐。我们离开了萨摩亚岛经过了热亚那港,漂流在谢南多厄河上排成一队,远离大陆。我们正被拖向马尔他直布罗陀的岩石上面挂着一条绞索还有海妖躺在下面。在到达房顶时,他的胳膊已经酸痛了,双手火辣辣的。房顶如温普尔形容过的,是平的,四周有用石头垒起的不高的女儿墙。抓钩的两个锚爪紧紧地抓在石头上,看不出石头会破碎,很结实的。他轻轻晃动了绳索,让下面知道一切正常。他站起来,踮着脚走过屋顶,眼前的景致让人流连忘返。几分钟前的浓雾渐渐散去。左边,他看见一团灰色的里阿尔托桥,桥下,水面平得像黑色的冰。在另一个方向,他能看到整个的大运河,蜿蜒曲折汇入了环礁海。在依稀的薄雾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运河两边的房屋渐显清晰,在城市另一边的灯光中形成了参差的剪影。晨雾散去,城市上空的光线明灭变幻,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这个大舞台的灯光。很容易找到了天窗,天窗下顶层的灯光亮着。外面有一把生锈的大锁,锁体和锁把几乎锈成了一体。他从万能工具中找到螺丝刀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头。在这样的房子里,人们往往会不时地用一用房顶,这景象过于异乎寻常,不该错过。他打开手电,在天窗四周照了一圈,找到了他要找的,生了锈的大锁不过是个伪装,长方形的木制外框也只是一个摆设。天窗不透光的玻璃是装在一个金属框子里的,由下面,即室内的插销锁住。在长方形的一个长边上有三个合页,状态完好,上过了油。这就是唯一的入口,于是他开始拧那些螺丝,在温普尔上来时,他已经卸下了一个合页。螺丝用不着费劲就拧了下来,卸下三个合页后,他们把天窗掀起了45度角,邦德把手伸进去拨开了插销。现在天窗确实可以移动了,于是邦德拔出了军用自救匕首的外刀把。外壳褪出后,里面骨质内刀柄两边有两个弯曲带尖的锚爪。锚爪活动自如,把它们掰开,听见咔嗒一声,锚爪被锁死了,向两边张开着。他拉开尼龙外衣的拉锁,掏出他带着的攀援绳索,比第一条爬楼房的要细一些。把绳子固定在本来套拇指的指节环的骨架上。做完这些,他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温普尔,对方点了点头,“好的,”他说,“咱们下去,把他们救出来。”他们一起搬天窗,刚刚抬起,框子就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响声使得两个人都立刻僵在了那里,等待着下面的反应。仍旧静悄悄,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才接着搬开了天窗。邦德把绳索从开了口的房顶放了下去,军用匕首扎在了外面的框子上,把那两个张开的爪臂深深地扎进木头里。他左手握着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顺着绳索向下荡,然后两手交替,直到接触到地面。温普尔紧随其后。在他双脚落地的时候,邦德立刻拔出ASP手枪,而且打开保险。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的目的是不惊动任何人,可是一旦被发现,他是要用枪反击的,为的是能够全身而退。他们身后的楼梯口和楼梯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但很实用的地毯,使得他们可以行走无声。没有人被打扰,楼下也没有传出任何响动。他们下到二楼,这一层有威森的房间。整栋楼都在熟睡。但是在他们转到通向一楼的楼梯时,邦德看见下面铺着大理石地面的大厅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里打盹,椅子离楼梯脚大约有五六步远。温普尔点头示意,从他身边过去,沿楼梯悄悄下去。椅子里是一个大汉,肩膀很宽,穿着牛仔裤和毛衣。从邦德站的地方只能看见他的后背,还可以看见一支汽动火枪躺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他等着,手心攥出了汗。温普尔在一步步向前挪动时,右手抽出了一条绞索。在离椅子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德国佬把绞索的两头捏在手心,并绕在两个手腕上,绞索显得有了弹性,弯成了一个圆弧状。上前一步,绞索套在了那人的头上,邦德从未见过这种事情可以干得如此地麻利。保镖是个彪形大汉,坐在椅子里显然没有睡熟。当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背弓了起来,两臂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站起来,温普尔立刻在绞索上加了力,只一下就足以勒断那个大汉的气管。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断了气,前后用了不到半分钟,那人就瘫进了椅子里,一命呜呼。温普尔轻轻把枪踢到一边,给邦德打手势让他下来。努努嘴,意思是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警卫。他指了指楼梯边上的一条过道,通向厨房,而且还能下到地窖。在过道里走了一半,他们看见了第二个警卫。厨房的门开着,那人坐在一张矮小的木桌子边吃东西,右手拿着的好像是三明治,左手端着一杯咖啡。温普尔又一次拍了拍邦德的肩膀,从他身边闪过。这一回把“贝蕾塔宝贝”握在了右手。在他接近厨房门口时加快了脚步,冲到那个正在大嚼夜宵的警卫背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但前警察已经把枪举到了他的耳朵边上。“早晨好,乔尔乔。别干蠢事,我是讨厌暴力的,也不想杀死你。”他说的仍然是德国味的意大利语,但也管用。那人登时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奶酪卷掉在了地上,咖啡杯子在向下沉,快碰到了桌面。“放下杯子,乔尔乔。”温普尔命令道。从警卫背上紧绷着的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准备为摆脱困境干点什么。于是邦德走进了厨房,绕过了温普尔,把ASP插进了乔尔乔的嘴里。“要是你听明白了就点一下头。”邦德从牙缝间说。“带我们下去找你们关押的人,你就没事,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做蠢事,你的脑浆就会立刻溅满这面墙。听明白了?”乔尔乔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孔像个魔鬼:不同寻常的高颧骨;一个破了相的鼻子;两只肉泡眼,而且是高低不一,大小各异;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会令整形牙医大伤脑筋;还剃了一个大光头。“回答时声音要轻,”温普尔说,“我们需要钥匙吗?”“是!”沙哑的声音让人联想起马龙-白兰度在“教父”中扮演的角色。“钥匙在哪儿?”“我的牛仔裤,左边的口袋里。”温普尔探身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环像酒瓶粗细,上面穿着六把大锁的钥匙,老式却很结实。“现在,慢慢走,带我们去见我们的朋友们,明白吗?”乔尔乔点头,但又追问了一句,“你们通过了卡罗?”“如果我们通不过卡罗,也到不了这里,笨蛋。”“卡罗没事吧?”“很遗憾,乔尔乔。”温普尔摇了摇头。“走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厨房还有一个门,离他们进来的那个门有大约六英尺远。乔尔乔指出他们应去的方向。于是两个人拽着他穿过厨房。温普尔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里面还有一扇沉重的大门,看上去像是一扇铁门,类似于银行保险库的门。门的正中有一个轮子,一个密码锁和一个钥匙孔。“告诉我们怎么开,”邦德轻轻说。“号码是6963,然后转动钥匙,最后转动轮子。”“知道我们打算怎么办吗,你替我们开,钥匙我们拿着,要是你设置了警报,就让你在最后一次飞起来的时候丢了双腿,明白吗?”乔尔乔慢慢点了点头,就像他必须努力集中注意力一样。好在一切顺利。门后是一段木制的楼梯。“灯,”他向一个老式的开关点点头,看起来像是装在一团生锈的黄铜疙瘩上。邦德大概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开关了。对于它的记忆应该是和他的少年时代联系在一起的,片刻间无数的回忆涌进了他的脑海。一只光秃秃的灯泡亮了,刚好就在楼梯的上面,照亮了通向下面石板地的楼梯。“乔尔乔,你在前面带路。”邦德嘲弄地打了一躬,他们走了下去。在楼梯的底部还有一个开关,打开后照亮了这间潮湿的房间。这个地方就像直接从威尔第的歌剧中搬来的。右边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拱形走廊,已经被完全封闭,用的是粗大的铁栏杆,还有一些横条,门上加了一把沉重的铁锁。在栏杆后面有东西在活动。布鲁因的声音传了出来,“已经是三更半夜了,你他妈的……?你们把哈里带回来了?”又有一个人影从牢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詹姆斯!噢,感谢上帝。詹姆斯!”伊丝-圣约翰扑向了栏杆,她的衣服被撕烂了,头发乱七八糟,脸上一塌糊涂。“詹姆斯和奥凡。人家说你已经死了。”普莉克希从一堆破毯子中站起来,走到灯光下。“你又活了?”“我不是鬼,普莉克希。我也不是你认为得那样。”“拿出证据来。”“打开那个该死的东西。”邦德把枪顶在乔尔乔的脑袋上。“哪一把钥匙能把他们放出来?”然后,对普莉克希说,“古斯是好人。相信我们。”这话像命令而不是声明。乔尔乔指出他们应该用的钥匙,门推开了,接合部都是上过油的。“我不相信。”普莉克希仍然吃惊不已,看着温普尔。“在水里可是淹不死我的。我想这回你该认清你的朋友斯普瑞克了。”“今晚他们早就把他带走了,会不会是混蛋威森已经杀死了他?”“哈里很可能正准备来杀死你们,”邦德轻声说。“以后我们会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你们,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们都从牢房里走出来,听温普尔向他们讲解所必须做的事情,“要快,而且一定不要弄出声音来。”邦德把乔尔乔推进牢房,用ASP顶住他的脖子,一拳打得他跪在了地上,又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你应该杀了他,”温普尔吼道。“声音太大。”“你有一把该死的匕首。”“算了。”他关上牢门,上了锁。“他们明白眼下的形势了吗?”温普尔点点头。邦德把钥匙扔到了地窖远离牢房的另一边。古斯在前面领路,邦德殿后。他们上了楼梯走到厨房门口时,普莉克希又开始抗议,说她需要知道哈里-斯普瑞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难道邦德不知道温普尔几乎可以肯定是个内奸。“普莉克希,”邦德微笑着,“按他说的做,我们没有时间了,相信我。”房子里沉静安宁,没有任何动静。当他们到达顶层时,邦德有些不相信他们会如此走运。现在他们离营救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先让布鲁因爬上去,然后是普莉克希和伊丝,再后面是温普尔,最后是邦德。他把匕首收回刀鞘,仍旧握着ASP,顺着绳索爬上去,外面是冰冷的夜。他收起了军用匕首,把天窗放回原地。三个囚徒开始伸展他们的四肢,刚刚获得了自由,还无心关心周围的环境。“詹姆斯,我急坏了……”伊丝开口了。“你也真是一个没廉耻的荡妇,为你自己和你的丈夫定了个房间。”“嗯……”她在黑暗中咯咯地笑了。在邦德把军用匕首插进腰间,带领他们走向绳索,好回到地面时,他突然发现从大运河方向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刚开始,他以为是某种大型机动船在发动,但他们走到抓钩附近时,他向左边张望了一下。从里阿尔托桥的后面,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缓缓升起,如同一只可怕的、危险的昆虫在空中盘旋。探照灯的强光划破了夜空。这时子弹飞泻而来,打在房顶上和他们的周围。 16 死在威尼斯 没有任何掩护。他们已经站到了空空荡荡的房顶上,直升飞机像一头金属的巨兽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子弹把房顶上的石头打成了碎片。他们无处可跑也无处可藏。他们五个人一致的反应是就地卧倒。邦德很快意识到,不管是什么人在直升飞机上向他们开火,并没有想伤害他们。“顺绳索下去!”他大喊。“他们是在恐吓,不打算杀人。顺着那条该死的绳索下去。向警察投降。他们会很快把这一带包围。”他看见伊丝到了锚钩附近,向房檐爬去。直升飞机继续盘旋,在他们头顶上大约一百英尺,探照灯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罩住。这时,直升机舱口枪声稀落了,而且除了飞机的发动机和旋转扇页也没有太多的声音。邦德猜想他们用的是带有消音器的鸟齐枪,抑或可能是瑞士的SIG,那种枪很容易和一种降低噪音系统相接。他看见普莉克希也爬到了屋顶的边缘,而布鲁因用膝盖爬行着,紧随其后。他有些纳闷,为什么不反击。在这个距离内,走运的话,一枪就能把射手或者飞行员打下来。像刚才一样,射手只是向布鲁因爬行的方向打了几个点射,当子弹打到房檐的石头上时,溅起了一些碎石。“跟上去,古斯。我在后面掩护!”温普尔并不争辩;没等邦德最后一个字出口就不见了。直升飞机好像离得近了,在邦德奔跑时,它用强烈的探照灯光罩着他。邦德低头弯腰,直奔绳索跑去,他抓住绳索提了提,确认温普尔已经落了地。抬头想看看圣西尔维斯托广场,但是罩着他的强光使他眼前一片花白。绳索上是空的,他慢慢地向下滑了十几英尺,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于是他一直滑到底。在强光的笼罩中,邦德触到了地面。突然一种疑虑从心头升起。直升飞机调头飞走了,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这他妈的是因为什么,难道其他的人都站在周围看着他?伊丝、普莉克希、布鲁因和古斯,他们在围观?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站着别动,詹姆斯。”哈里-斯普瑞克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友好的成份。另一只手非常老练地搜索了他的全身,他的武器被一件件地搜走了。“够了,”斯普瑞克命令道。“进去,走。”邦德觉得自已被推推搡搡地和其他人一起进了教堂边上的一个小门。“我们在房子的这边有一条直接进出的路,”斯普瑞克得意地笑着。“你要是早知道的话,会省去你多少时间和精力。”然后,他提高了声音,“多瑞安,警察随时会来。出去,告诉他们有个见鬼的直升飞机在放鞭炮,把你的破意大利语发挥到最好,好好地抱怨一下,就说头头非常生气。他们知道这个地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头头按时向警察施舍。这里的人都知道。”“听你的,哈里。”多瑞安说的是准确的英语。只要把每个字生硬的开头改变一下,就基本没有什么口音了。他们挤在底层的一间可以说是接待室的地方。这里的家具,就像温普尔曾强调过的一样,似乎是由一群捡破烂的老太太们收集的东西。墙角里有一个旧的小沙发,扶手的地方已经破了,弹簧好像在里面呆腻了,要从椅子里蹦出来;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子,都是勉强可以称为家具的,或者只是可以使用的物品。墙纸已经开胶,挂了下来,窗户边是一个落满灰尘的乐谱架,极不谐调地支在那里,上面盖着一块有着霉斑的丝绒。他们能够听见外面小广场上的喧闹,警笛声从大运河那边传来。“老实呆着,谁也不许出声,”斯普瑞克命令道。他手里提着一支乌齐,和他一起的小伙子也有一支。这个人,邦德心想,肯定是多米尼克-杰林奈克:魁梧的身材,穿着一身平整地道的灰色西服,亚麻色的头发稍微长了一点,却正好显得时髦。他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只有虐待狂才有的神情,而且笑容邪恶。他脑后的头发扎着了邦德的脖子,硬得像野猪的猪鬃。等待的时间是一个仔细观察其他人的机会。当邦德把他们从牢房里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对他们凌乱的衣着吃了一惊;现在,在灯光下,他们看起来更是一塌糊涂。姑娘们是穿着裙子去参加斯普瑞克的晚餐会的。昨天晚上,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普莉克希穿的本是一身白色群装和一件小夹克衫。现在连衣裙已经揉成了一团,又脏又皱。伊丝穿的本是蓝白相间的马甲和配套的丝绸长裙,一条白色的皮带上面钉有钻石形状的黄铜饰物和一个很大的精致的皮带环,现在也都是脏兮兮的。长裙上有几块油迹和一大块变了色的痕迹,就像有人把一杯红葡萄酒倒在了她的身上。布鲁因,从来也不是穿着最得体先生年度大奖的竞选者,穿了一套西服去参加晚会,而现在,这身衣服连救世军都不会收了。最糟糕的表现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经历了劫难后的精疲力竭。伊丝的眼睛下边有一块青紫;布鲁因显然是被收拾过了,而普莉克希在展示着她的黑眼圈、肿起来的下巴和一条直到一侧脸颊的长长的伤痕。血已经干了而且结了痴,说明没有给她的伤口以最起码的处理。“这些杂种怎么对待你的,普莉克希?”他问,斯普瑞克马上厉声吼道:“安静,我不许你们相互交谈。”“那你准备干什么,哈里?杀了我?”“没准儿。”“好啊,这样对你有利。普莉克希的伤是谁干的?”“那一对粗胳膊的流氓,多米尼克和多瑞安。当然还有矮子。他们管这个叫审讯……”布鲁因用德语骂了一句无法翻译出来的话,是与多米尼克和多瑞安的父母的性有关系的。“我会注意你说了我什么。”多瑞安回来了,站在门口。“我的脾气可不太好,你是知道的,布鲁因先生。”他转过脸,邦德看见他与多米尼克几乎是双胞胎:大约矮一英寸,相貌更显高贵,但是他有同样的不结实的下颌和光滑的亚麻色头发。也是一副邪恶的笑容,心浮气躁且令人毛骨悚然。“你对付完了那些笨蛋警察?”哈里问道。“小菜一碟,哈里。我一提起他们的恩主,他们马上点头哈腰地像宫廷中的侍臣。”谈话正在进行,邦德知道现在正是时候,可以从他库存的宝贝里设法留住点什么。他们随时都可能重新进行一次更仔细的搜查,而且他确实有那么一两样很小却可以使人出其不意的东西会被搜出来的。假如他们设法逃走,他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他小心地转身动了一下,面对着布鲁因,并遮住了身体的右侧,他从皮带的小口袋里抽出一颗手指大的“闪光雷”。放在手心里,把这个小手雷放在大拇指与前三个手指的中间指关节中。几年前,他曾向一名著名的魔术师学了一些基本的魔术戏法。如果他们不要求检查他的双手,他可以使他们看不见这个四英寸长的管子,而且仍然能够自如地像常人一样使用双手。哈里-斯普瑞克突然粗鲁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向这边走来,在命令多米尼克把他们带回牢房之前,下流地把他的囚徒打量了一遍。“噢,不,詹姆斯-邦德,你呆在这儿;还有你,温普尔。”然后对多米尼克说,“去看看那个会走路的胡萝卜,乔尔乔是不是全好了。我们缺少人手,假如由于这些说英语的人的干预,让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那可就该死了。”“哈里,是说布列颠语的。”“住口。”斯普瑞克用手背肩了邦德一个嘴巴。“回答得多么机敏,哈里。你实在应该和乔尔乔配对去说相声。你们可以自称为‘两个诡辩家’。”斯普瑞克把脸伸到邦德鼻子前面。“我早就受够你了。要不是因为威森先生要和你长谈,我会亲手把你冲进马桶里。”“哈里,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他受罪。”多瑞安换了换脚,乌齐已经准备好了。他看着邦德。“在你见到威森先生的审讯方式之前,你等于什么也没看见。”他咧开嘴,脸上现出恶毒的笑容。邦德耸耸肩。“我没什么可告诉威森先生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审问我什么。”“他考虑的一些事。”斯普瑞克向后退了一步。“但是首先我要你们两位绅士把衣服脱了。我得亲自仔细搜查你们的身上和衣服,我不能冒险让你们像现在这样呆在这个房子里。”在以后的十五分钟里,他们搜出了几乎所有东西,在那个破沙发上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两个“哈利与沃勒镖芯”爆破系统,剩下的闪光雷,从他们皮带上的各种小袋子里搜出的零碎。最后斯普瑞克让他们重新穿好衣服。“邦德,有意思的小零碎。”他把各种各样的护照和信用卡扔到那一堆里。“这些没准儿有用。真聪明。”“我能否麻烦你把皮带还给我,哈里?”邦德问。“如果我是去被人侮辱,那我宁愿有什么东西能系住我的裤子。”斯普瑞克仔细看了看那条皮带,带有一个很大的结实的皮带环的宽宽的牛皮皮带,还给了邦德。他们拿走了所有穿在上面和挂在上面的袋子,但是要回皮带总是一种小小的安慰,而且皮带本身仍然藏着两样东西,事实证明是发现不了的。他穿好衣服,悄悄地把那颗闪光雷放进了裤子口袋。现在,如果他和古斯能幸存下来,给他们一点时间,并和其他人一起关在牢房里,他们还会有一线逃生的机会。多米尼克回来了。“你告诉他们作祷告了吗?”哈里看上去神情黯淡。“我告诉他们集中精力思考。”多米尼克咧嘴笑了起来,让邦德想起在迪斯尼的鬼怪城里听见的怪笑。“走吧,先生们。”斯普瑞克用手枪顶着温普尔。“你们就要享有这份殊荣去会见那位注定会是欧洲最有权势的人。”“会有那么一天的。”斯普瑞克用枪托狠狠地给了温普尔一下。“是的,”多瑞安嘟囔着。“比你们想象得要快。”多米尼克又发出了一阵鬼怪的笑声。他们被带进了大厅,那个不走运的卡罗的死地,然后上楼,据温普尔说,这里有沃尔夫根-威森的房间。斯普瑞克敲了敲走廊上三个门之中的一个,里面传出一声柔和的回答,“进来。”哈里打开门,他们被推进了房间,站在了那个自命为伟大的、而且曾经有计划地一步步把整个卡鲍尔消灭了的人的面前。邦德从未见过毒矮子的照片,这位曾经是东德情报机关高级首领的人,在邦德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形象。在过去几天最黑暗的时刻里,他脑子里的威森是一个侏儒、一个变了形的人,脸上长满了肉瘤:类似于卡通片中的恐怖人物。威森不是一个矮子。当然也并不高,大约5英尺1英寸的样子,但不能把他归于矮子的范畴。他坐在一个很大的有着皮垫子、高靠背的木椅子里,扶手上雕有怪兽,张着嘴,呲出尖利的牙,椅子背上是一个颇为复杂的雕刻,一只公猪与一些缠绕着的荆棘。皮垫是用铜钉钉在椅子上,铜钉闪闪发光,似乎在与椅子上的人交相辉映。他穿着一件酱紫色柔软的外衣,看起来几乎有些维多利亚风格,深色裤子和丝绸衬衣,一条白色领带很规整地系在脖子上。他的一切都光溜溜的,因为他既没有头发也没有胡须,像一个圆圆的月亮,粉红色的头颅与玫瑰色的脸颊。威森不用化妆就是一个狄更斯小说里的人物,和气的,甚至是愉快的、慈祥宽厚的模样与邦德听到的一切都大相径庭。那个在贝利亚身边长大的恶魔,残忍的、手腕强硬的矮子,似乎从凶神恶煞的魔鬼,转瞬间变幻成了一个有着圆圆的脸的可爱仁慈的天使。“进来,先生们。进来。”声音是柔和的,几乎有些亲切,没有一点与他的名声相称的骄横跋扈。“我们留在这儿吗?”斯普瑞克问。“噢,不,哈里。在外面等一小会。需要时我会叫你。”斯普瑞克、多米尼克和多瑞安一起离开了房间。威森微笑了。“古斯,”他接着说,友好而和善。“能再次看到你很好,虽说我必须承认,我有些生你的气。我命令你今天回威尼斯,不是昨天。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我的指示?或者只是想激怒我?”由于邦德在场,他说的是英语,完美并且不带一点口音。温普尔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招我来。你认为我是傻瓜吗,沃尔费?”“不,”圆圆的球一样的脑袋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我从不把你当傻瓜,古斯。背信弃义的人吗?是的。愚蠢?……怎么说,也许莽撞,但不愚蠢。”他的目光转向邦德,他的眼睛很奇特,几乎是紫罗兰色的。它们快乐地、就像是一些温馨的圣诞故事里愉快的角色那样眨了眨,欣赏着这个世界,充满了正义。“那么,邦德中校,同样。是……”“邦德上校,假如你要称呼军阶的话。”“真的吗?我没有听说你晋升了。祝贺你,阁下。欢迎光临寒舍,邦德上校。”他转向古斯-温普尔。“古斯,你为什么不服从我的命令?为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你认为你故意做错的事是无法避免的吗?”“因为我确实知道你要干什么。我猜想你会把我交给你雇的那帮打手,多米尼克和多瑞安?”“不,古斯。应该是卡罗和乔尔乔。你看,你刚好碰上我。今天我走得晚了。你肯定知道我讨厌暴力。我不愿意看见他们……是啊,你知道他们会干什么的。”他苦笑了一下。“你们之中的一个干掉了卡罗,太糟糕了。他们俩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们很忠实,对我没有二心,不像有的人,啊,古斯?”温普尔没有回答。“古斯,古斯,古斯,”威森自言自语。“你可以得到那么多。当我发现你在玩那个两面的游戏——比如说,你致力于经过伪装的蠢事——我很难过。是的,古斯,你让我难过。有时,我确实相信你是块好材料。”“什么是好材料?”邦德问。威森温和的声音和无辜的模样使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这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那股寒意渐渐从他背后升起,凉透了脊骨。他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俭朴,但比起楼下那个垃圾站一样的地方要干净得多,且让人感觉愉快。窗户上挂着深红的窗帘,所有的家具,桌子、椅子、一面墙的护墙板,全都是维多利亚的风格。笨重而实用,还带有一点荷叶边,只有威森坐的椅子上面有不少的雕刻。他身后的门也一样,邦德看见第二个门,在他左边的墙的正中。威森的睡房?他猜想。“不,古斯。”威森说。“古斯,你背叛了我,因此,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受到惩罚。别太难过,不是你一个。在今后的几个星期和几个月内,成百上千的叛徒都会和你一样。”他的话里没有一点怨恨的口气,然后他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去叫哈里-斯普瑞克。“哈里,把古斯带到楼下,和其他人关在一起。古斯,再见。我相信你起码会死得像条汉子,保持你的尊严。”他等着温普尔离开,斯普瑞克把他推向多米尼克和多瑞安。当门关上时,他转向邦德。“我亲爱的阁下,请坐。我们必须谈谈,虽说在今天夜里我离开之前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在他说话的时候,左边的门开了。“噢,我亲爱的。你来告别的。好的,你走之前可以见见邦德上校。”“邦德上校,很高兴见到你。”她比他想象得要年轻得多。瘦高的个子和一头棕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走路时在肩膀上一弹一弹的。“这是我的伙伴,邦德上校。我的伙伴和我的灵感,莫尼卡-哈尔特。”一只粉红的小胖手举了起来。从任何一种审美观来看她都说不上漂亮:嘴上涂了鲜艳的口红,似乎太大了,鼻子又太小了。整个的脸化妆得有些不匀称,但是苗条的身材在宽松的黑色便装和金色面料的哥萨克外衣里显得那么完美无缺。她伸出了手,指甲上涂着猩红的指甲油,和口红很相配。邦德不由自主地和她握了手,感觉到一种不舒服的干枯。就像摸着了蛇的皮肤。“很遗憾我们没有时间谈谈。”她对他极快地微笑了一下,就像是打出了一个彩色的信号。邦德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希区柯克的影片“变态人”中的诺曼-贝茨汽车旅馆。“你看,”她继续说,“我必须去查看一下是否所有的事情都为亲爱的沃尔费安排好了。未来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是我们实际上已经赢了。多么遗憾,你不能在这儿看见最后的胜利。”从莫尼卡出来的那扇门边上有些动静,邦德转过头去,在门里站着他在巴黎见过的黑头发的大胖子米西尔。“我相信你认识米西尔,”莫尼卡表示。“是的,我和她搭乘过一辆车。”“真是这样的,邦德先生。”米西尔并没有在巴黎与冷酷的克罗帝-加斯巴德一起时她冒充的普莉克希-西蒙那么性感且具有诱惑力。“你还使我的一个特殊的朋友加斯巴德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冷酷的克罗帝,啊,米西尔?他只不过得到了他应得的。”米西尔嘴里骂了一句,这时威森出声制止。“我亲爱的米西尔。克罗帝会好起来的。而邦德却不会。不会比这更公平的了。但是我不该耽误你们俩的时间了。明天我们就全都在一起了,啊?”莫尼卡弯腰吻了威森,先是嘴唇,然后是面颊。“明天,”她悄声说。光滑的没有毛的头颅点了点,并回报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使他看上去像快活的唱诗班的男孩刚刚赢得了一个独唱大奖。然后他愉快地说,“记住,亲爱的莫尼卡,如同玛丽-都铎,你会发现加来在我心头。”莫尼卡出人意料地发出一阵音乐般的笑声,而大胖子米西尔则咯咯地笑得像只母鸡。“很好,沃尔费。明天。”当他身后的门关上时,邦德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似乎有什么事情从他眼前溜走。他又回到巴黎的郊区,荣誉大街的汽车上,有克罗帝-加斯巴德和米西尔,他要抓住的是他们之间交换的一个词,一句话,从他的脑子里闪过,但是又一次消失了,那个词在他的脑子里躲躲闪闪,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现在,邦德先生,我们必须谈谈。你应该明白,我的时间有限。今晚在我离开之前有好多事情要做。”“那么,我们谈些什么呢,威森先生?”“噢,请称呼我沃尔夫根;我想,我应该称呼你詹姆斯。”“随便,但是我们谈什么呢?”威森好像在闪闪发光,似乎他的头和脸都沉浸在耀眼的尘埃中。“我必须从你那儿得到某种东西,比如,你的出色的秘密情报局对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一笔伟大的交易会在最后的日子里发生——你的最后的日子。我并不是一个魔鬼。我不愿意在你走向坟墓的时候,还缺少一些应该由我来填补的空白。比如,琴形蜘蛛,噢,我想知道它。你实际上享用了一些吗?”“享用”一词在第二个音节上带有明显的口音,他的眼睛睁大了,带着孩子气的好奇。“没有。”“啊,遗憾。”“当我们把我们都希望填补的空白填满之后,沃尔费,我们还谈什么?”“我想,我们还有一点关于死亡的谈话。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使你镇静下来。如果你相信那种事情,你甚至可以带领你的朋友在一起忏悔,或者唱圣歌。或者只是静思一下一切事物的讽刺性。是的,我们可以谈谈死亡,你的死亡,和其他人的死亡。也许,《死在威尼斯》。那可以写成多么好的一本书啊,而且,在威尼斯,你将要面对你的命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嘲弄。来把,提问吧。你先问。我想听听你的问题。” 17 死囚 “是的,我是有一两件事不明白。”邦德用一半的精力在考虑如何从威森的绞索中滑脱出去。在这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对他们造成真正的伤害之前,把他们所有的人从这所房子里弄出去,逃走。确实,有几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是他主要考虑的是要活下去,盯紧威森,设法抵消他的作用。天知道这个人在计划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开始吧,提问。”威森向后靠在椅子里,他的脚刚刚能接触地面。他在用后跟磕着地板,像一个惯坏了的孩子在成心招人讨厌。“为什么是卡鲍尔,沃尔夫根?为什么用如此的手段去消灭一个无论如何也是要解体了的网络?”“啊!问得好,詹姆斯。问得非常好。你看,当形势对于我们发生了变化时,我知道只有一伙人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我想其中也有报复的成份,但是,卡鲍尔是一个成功的网络。他们如此地成功,就算我知道他们大多数的手法以及大多数人的名字,但仍然能够使我处境尴尬。后来,我得到了哈里-斯普瑞克,而且,在一段时间里,我还有古斯-温普尔。”“而且,当然,你无法接受你们最终失败了的事实。”“为什么我要接受?那些谈论失败的人是些左道旁门。”“你的前同事米沙-沃尔夫怎么看?”威森的脸上掠过一片恼怒的阴云,“他从来不是我的同事。我们两个是在同一条街的不同的两边工作,我对他很少了解。”“但是,虽然你打入了卡鲍尔,但你仍然害怕它?”“听着,詹姆斯。我不能让他们把任何情报传递给你们英国或美国的情报机关。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清楚地知道我的藏身之地,威尼斯不过是其中之一。不管怎么说,不应该让他们活下去。”“这么说,确实是复仇?”威森暗自窃笑了一下。“现在是你提起的,我想是的。”虽说暗示已经被挑明,但他很快补充道,“我仍然认为他们会危害我。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我不会轻易让步。他们知道我不会的。我想他们肯定告诉过你,我是宁死也不会放弃我的原则,我要继续斗争,直到胜利。亲眼看到夺回我们的政权。这信念就是我的生命,和很多其他人的生命。卡鲍尔的成员应该是知道的。”邦德点点头,“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死了?”“嗯……”一副得意的笑容,脚后跟高兴地敲打着地板。“而且当美国和英国的情报机关开始介入时,你就拿掉了我们的特工?”“当然了。你们的福特-卜克斯力和那个美国人,莉丝-赛恩斯,他们已经到了能危及我们的程度了。”“是谁杀死了他们?”“当然是哈里。”他看上去有些吃惊,仿佛这是一个过了时的答案,然后他笑了笑。“一个聪明的人,海利-斯普瑞克。他对我说,‘沃尔费,假如我们需要把他们消灭,就以传达一个口信的方式去做:用一种打上冷战烙印的方法。’很自然,我同意了。因此,卜克斯力被苍蝇拍拍上了,而那个可爱的莉丝-赛恩斯死于氰化物手枪。”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梦幻的神情。“是啊,处理赛恩斯的事情是一件历史性的事件。哈里所用的手枪是那种手枪里的最后一支。几年前我从莫斯科中心拿到的,那曾经是一件馆藏文物。克格勃最近再没有制造过类似的东西。对于一个冷战纪念品的收藏家来说,可能会值几千元。”“那么对于伊丝-圣约翰和我又打算怎么办?”“啊。”他的头歪向一边,粉红色的脸上努力做出了一副道歉的表情。“我们与你和那女孩无怨无仇。我从来没有打算杀死你们。”“但你尝试过了。”“并不真是那么回事。蜘蛛只是一种警告。我们认为你们会明白其中的意思。那是一种非正式的情况。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是的,非常地可笑。”“噢,詹姆斯,别这样。对于我们,那可是一种乐趣。我们确实认为你们会把它当做一种警告。”“我们没有。”“没有。没有,当然你们没有。我应该早就知道。不管怎么说,很快我就控制了你们。”“让埃克赛尔-瑞特装成泰斯特,海利-斯普瑞克?”“起了作用的……”“在一段时间里,是的。”“詹姆斯。噢,詹姆斯。”他很难过地摇摇头。“如果你不是如此凶残。埃克赛尔确认你会在去巴黎的火车上,因此我们有一个小小的很好的手术要进行。我使用了两个非常好的小伙子……”“菲力克斯-乌特曼和海克希-威斯?”威森水桶样的胸脯起伏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菲力克斯和海克希,是的。他们那么好,那么忠诚。詹姆斯,我们并没有打算伤害你们。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姑娘。你们会从火车上被带走,藏在一个地方,直到我们把眼前手头的事情办完。”粉红色的台球脑袋非常慢地摇了摇。“只要你不是那么激烈,我开始非常生你的气,在菲力克斯和海希尔被——啊,被杀死后。你不应该那么干,詹姆斯。不,那是非常错误的,尤其是在我们对你无害的时候。”邦德心想,我敢打赌不是那么回事。同时他也在思索着真相。他一点也不相信,像沃尔夫根-威森这样的人会对他和伊丝无害。“是的,非常生你的气。但是,我仍然不打算杀死你们。你肯定是知道的。那之后,克罗帝-加斯巴德和米西尔让你走开了。在巴黎,他们允许你就那么走开了。”他记起当时确实令他感到奇怪,那个冷酷的克罗帝和大胖子米西尔就那么让他走开了。“但是老克罗帝又找了回来,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在某种程度上对克罗帝的那种作法感到不安。”他像一个装模做样的牧师在给人布道。“是因为他又盯上了我们?”“不。詹姆斯,你怎么会这么迟钝。”他的声音里带着骄横。“我生克罗帝的气是因为他的活儿干得太不漂亮了。他应该把你们带进酒店。永远。永远不要非法地在大街上抓人:过路的人太多,周围的房子太多。我以为克罗帝知道得很清楚。”“从那以后你就决定把我们收拾掉?”“不是一起,不。但你是和普莉克希在一起。我要得到她。噢,亲爱的,是的。我一定要得到她。而且我认为,亲爱的莫尼卡也非常想协助我审问她。詹姆斯,很可惜,你没有时间了解莫尼卡。她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是一个女人能够给男人带来的最好的事情。”他的眼睛翻向天花板。然后,他突然改变了话题。“普莉克希实在是个尤物。非常好。她逃避着所有的人。聪明,聪明得像个猴子。我总算得到了她,这就可以了。”于是他喜形于色。他可能曾在圣诞节的晚会上当过圣诞老人。“埃克赛尔-瑞特和那个小个子家伙是干什么的?那个像马仔样的?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德鲁维奇,是的。他真背兴。德米特里的工作效率很高。我使用他很得心应手。他的家就在巴黎。原籍是乌克兰人。噢,可能是他的祖父很久以前从苏联去了巴黎。可怜的小个子德米特里,他甚至不懂俄语,但他是个党员,工作很努力。”“他死了吗,沃尔费?埃克赛尔好像认为是卡鲍尔的责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威森抬起了头,邦德惊奇地发现,他的眼里居然含着泪水。“那么好的一些人,而你造成了他们的死亡。菲力克斯、海克希、埃克赛尔-瑞特,我派去的两个人是为了把你赶出齐普利亚诺酒店。是的,他们都死了。在这里,我有一些可以应付紧急情况的朋友。全都死了。还有卡罗,和小个子德米特里。好人,由于你,詹姆斯,还有温普尔,他们都死了。”“你,沃尔费,害死了好多好人,男人和女人。”威森做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似乎邦德的指责是错误的。“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詹姆斯,你是知道的。”“谁杀死了德米特里,沃尔夫根?”“在埃克赛尔到达巴黎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原计划是他自己一个人到,而小个子德米特里在火车站和他见面。当然,你和那个美国姑娘仍然在他左右。我想他们两个都有些不知所措。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埃克赛尔和德米特里非常亲密,几乎是太亲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所以,我实在无法告诉埃克赛尔真相。那会使他不安,很可能使他反过来反对我。”“那么真相呢?”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远处什么地方的钟声在响。“你是对的,我必须对你坦白。德米特里的死完全与你无关,与圣约翰小姐或卡鲍尔也无关。那是必要的内部惩戒。你瞧,德米特里是个贼。他从我这里,也从哈里那里偷窃。主要是钱。一大笔钱。多年来我们积累起来的活动经费。”是啊,邦德想,你积累了所谓的活动经费是为了准备一个舒适的退路,为应付困难时期所筑就的屏障。威森还在继续说。“你说他看起来像个马仔,是啊,他喜欢马,一个古老的故事了:慢的马和快的女人。我们知道这些有一个来月了。实际上,一个月来他早就是个死人了,我们只是担心埃克赛尔的反应。我不能同时又失去了他,但是最后我还是失去了他,不是吗?”“因此,你就杀死了德米特里。”“只能这么做。你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严厉的惩戒者。我认为他知道死亡就在附近。克罗帝安排的。先是对埃克赛尔虚晃一枪,然后就刺向德米特里。他用的这个人是个行家,跑了之后有人大叫,‘凶手是布鲁因。’这肯定会使埃克赛尔迁怒于卡鲍尔。从这一点上说,是成功的。它坚定了埃克赛尔-瑞特的决心。下一个问题。”“你的计划呢?你现在计划做什么?”“詹姆斯。”一种告诫的口吻。“詹姆斯,詹姆斯,詹姆斯。就算你已经是个被宣判了的人,我还是不能谈论这个题目。这是一个技术问题。我们只是不能谈论我的行动计划。假如咱们换了个位置,你也会这样做的。我们不能谈论有关……我差点说出了名字。但是,我确实不能谈论它。就是和你这个相当于已经死了的人,也不行。”再做一次努力,他想。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显然是急切地想要表现自己,向别人解释他是如何的聪明,甚至可以吐露出一些实情。“沃尔费,要是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就不会有任何危险。给我露一点口风。”“那么就是一点点的口风。到明天晚上,欧洲将会彻底毁灭。欧洲共同体的股票市场将会遭遇一场大浩劫,天知道他们的共同体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大动荡会横扫欧洲,像是一场黑死病的来临。就这些,好了。现在,我想该轮到我提问了。”他看上去非常坚决。现在只有设法逃出去,然后再迫使威森泄露他的秘密了。邦德点头同意。“好。”威森的脸上飘过了一片灿烂的笑容,在椅子里快活地上下颠着,像一个激动的孩子,再次不停地用脚后跟敲打着。“真有意思。现在,我没有打算要求很多,但我确实想要知道的是,你们的情报局或是美国的,他们是否发现了我的这个地方?他们是否知道我在威尼斯?”“很可能。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把两件事对到了一起。我无法告诉你细节,但我可以说,答案是‘是的’。是的,他们知道你在威尼斯。”“他们打算如何对这件事情做出反应?”“这我实在不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和那个姑娘失踪了,他们会不会再派一队人来接替你们?”“不会是马上。也许一两天之后。”他向前探着身子,尽量掩饰着他的兴奋。“不会马上。噢,太好了。你告诉我的是真话吗?不会是马上。”“我说的是真话。”“无论是你们还是美国的情报机关,是否对于我……你不在意吧,对于我可能计划的行动有任何察觉吗?”“没有。”明确而且肯定。“太好了。詹姆斯,你是一个伟大的特工。英国将会失去一个经验丰富的、出色的、忠诚的人。“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和那个姑娘失踪了,他们会不会再派一队人来接替你们?”“不会是马上。也许一两天之后。”他向前探着身子,尽量掩饰着他我希望他们了解这一点。如果我一切都顺利的话,我会负责让你得到一些小小的荣耀。不同于德国现在的政权,我并不打算去追究那些为我一时的敌人干了一点小事的人。现在,请原谅,在我今晚离开之前,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能和你谈话是我的荣幸,我希望能让你的灵魂安息。”邦德耸耸肩站了起来。“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噢,我不知道。一个小时,也许稍长一些。我在今晚之前不会离开。但是,不幸的是,我在这里的人都要跟我一起走。这是没有计划到的。因此,当时间到来时,我会到街上去遛弯。就是当多米尼克和多瑞安……你是知道的。”“我相信我们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做好思想准备。”“听到这个让我很高兴。”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个量级,招呼哈里-斯普瑞克,邦德还没有转过身子,哈里和那两个金色头发的打手就走了进来。威森伸出了胖乎,手指短粗。“很荣幸见到你,邦德上校。”邦德转过身,连个头也不点,让威森尴尬地伸着手。“噢,是啊,这没什么。走吧,祝你尽快脱离苦海。”沃尔夫根签署了一些命令。多米尼克和多瑞安急忙把邦德推出了房间,下楼,穿过厨房,带到了地窖里。他们打开牢房的锁,多米尼克把他推了进去。他们手中拿着乌齐,多瑞安站在后面,与其是威慑着不如说是督阵。伊丝、普莉克希、古斯和布鲁因都站在牢房中远处的墙角边。“一会儿再见。”多米尼克转动钥匙,那把大锁咔嗒一下锁上了。“马上又可以再见了,”多瑞安学舌般地说,“最后一次再见。”他们走了,关上了地窖的灯,然后是楼梯上的灯,只留下一盏夜间的小灯在围栏后面高高的天花板上亮着。气氛沮丧而压抑。笼罩着人们的焦虑唤起了心中的绝望。这一切,他想,大概就是与犹太人在卢布扬卡等死时的情景相似;或者再向前推,在法国大革命时,像那些被关在牢房里,打上了烙印准备上断头台的贵族。伊丝是最慌乱的一个。她用双臂抱紧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抽泣着。他轻声安慰着她,她慢慢抬起了头。“詹姆斯,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爱上了你,亲爱的。对不起,我的眼泪太多。但这一切太不公平了。我找到了你,可现在又要失去你了。”“我们大家都要失去所有的一切,”普莉克希温和地说。“除非……?”当她的目光看到邦德时显得亮了起来,好像看到了最后一线希望。邦德转向古斯,做了个手式,问他牢房是否有监听。古斯摇摇头。“不可能,詹姆斯。不管怎么说,他们忙不过来。”“你有个计划?”布鲁因急切地问。“说不上是个计划。”他的声音很低,其他人聚拢来听他说。“假如咱们能得到足够的时间,我确实打算试一试,但愿能有好运气。”他低头在伊丝的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悄悄对她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爱上你。”在他意识到他说的是实情时,他感觉到内心的一种冲动,这就是他要的女人。“但是我确实爱上了你,伊丝,你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在我的生活中,这样的事情只真正发生过一两次。”真是不可思议,除了工作他们几乎没有谈过其他的话题;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喜欢摇滚乐、爵士乐还是瓦格纳;他们在火车上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对于她的背景他一无所知,还有那么多应该知道的事情。是啊,他在这儿,看着她,爱她。“真的?”她望着他,眼里闪着光。“那么咱们必须逃出去。”“是的,和我的想法一样。”他依次看了一下每个人,用自己的目光把他们的目光聚集在一起,要把自己的希望注入到所有人的心中。古斯,事实证明是一个如此忠实的伙伴;大个子布鲁因,一副傻乎乎的相貌和结实的肌肉;普莉克希,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还有伊丝,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变得对于他来说是如此地特殊而亲切。“现在,说说我打算要做的事,”他开始说。“前提是咱们能够得到足够的时间,并且我的设想能够成功,你们全都有事情要做。假如我的设想可行,我们必须密切配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的话说得很快,但是明确而果断,给每一个人交代了各自的角色。然后他开始了这次行动的第一步,在威森的死亡威胁上,设法加上一点能够战胜对方的砝码。小小的灯泡在他们头顶上方很远,这是牢房里的主要光源了。他找了一个有光亮的地方,然后抽出了皮带。皮带环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设计:一个银的D形的方环带有两个尖叉,代替了通常的皮带环。用很结实的金属材料做成的尖叉很容易就拧了下来,一旦拧了下来,就恰好是安-赖利解释过的功能:可以伸缩,拉出来后头上都有一个金属的探针,每一个都在四英寸左右。他换到皮带的另一头,找到一条缝合的线,拆开线,就可以把两块多余的皮子与皮带分开。针脚很好拆开,里面垫了一层柔软的材料,中问藏着一些极小的金属零件,藏得如此技巧非凡,就是仔细检查皮带后,也不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选择了两个细小而坚硬的钢针样的零件。邦德把它们拧在神出来的尖又上,拿在手上,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一看就知道它们是些什么东西。一个是一只典型的万能钥匙,在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弯;另一个是一把弓形的扳子,有一个90度的弯角和比较平的尾部。这一对工具成为他们逃跑的先决条件,也是打开牢门上那把大锁所必需的工具。用了几乎10分钟去拨弄那把锁。工具虽小,但很结实有力,最后邦德终于拨到了要害,用弓形扳子放在代替钥匙的合适位置。头上渗出了汗,他以为工具要断了,小小的工具竟奇迹般地拨动了锁,在一声沉重的响声之后,大锁打开了。“下一步的事情会非常棘手的。布鲁因。”他打开了门。高个子的壮汉布鲁因微笑了,点点头,然后轻轻地走进了地窖的大房间。他在30秒钟之内就回来了,他把牢房外面的那盏主要照明灯的灯泡摘了下来。开关是在楼梯的最下边,到地窖来过两次的邦德注意到,他们是先在楼梯上面按下开关,然后最后的一个人下来后打开第二个开关,地窖就亮了。他边小心地拿着灯泡边轻声解释,他如果把打算要做的事情弄得一团糟,他们也许不得不采取一种更简单,但肯定是更危险的方式。他用一只手握住了灯泡的螺丝口,另一只手握住了玻璃泡,很小心地拧着,试图使玻璃泡与灯口分离。这么做是可能的,在最近设置陷阱的训练中他曾练习过多次。但他没有告诉其他人,这种方法四次中只有一次是成功的。只有极度的小心,才能把玻璃泡从金属灯口上分离出来。灯泡里进去了空气,但灯丝却没有断,而且仍然与灯口相连。这样处理过的灯泡,在开灯的时候,灯丝会闪一下,立刻被烧断了,只是这一闪就足够点燃一颗子弹中的炸药。几分钟之后,玻璃泡开始咯咯啦啦地与灯口分开了。他转动着玻璃泡,并把玻璃泡与灯口拉开一段距离,灯丝仍然完好无损。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粉末炸药就是来自是小型的子弹样的闪光雷,在搜查前他藏起来的那颗。他用拨锁的探针把闪光雷尾部涂着蜡的厚厚的纸板去掉,把筒状的子弹按瘪,使它做成一个嘴状,能够把火药倒出来。一点点地,沙子样的物质从子弹里倒进了玻璃泡里。这一切几乎用了20分钟,他不愿意浪费最后一粒火药。在多米尼克和多瑞安来到牢房时,这是能够吓着他们,并使他们惊惶失措的最简单的方法。假如他们不得已只能使用闪光雷,就是说他们需要隔着围栏把它扔出去,那么在他和其他的人能够采取行动之前,那一对打手就可能察觉到了。现在,火药都倒进了灯泡,他把玻璃泡推回到灯口里,然后轻声关照着布鲁因,把动过手术的灯泡还给了这个大个子。他们无法看见布鲁因把灯泡装回去,但是拧灯泡的声音使他们一起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等待时,邦德发现他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灯泡安好之后还要经受最后一道考验,还好灯泡并没有掉下来,没有连同他们的希望一起摔碎在石板地上。布鲁因回来了,于是邦德离开了牢房,站在楼梯右侧,只是躲开了从上面下来的人的视线。门关着。每一个人都确切地知道自己的任务。他们等待着。足足十五分钟过去了,在楼梯的上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多米尼克和多瑞安说话的声音传来。从声音上听,他们对于将要执行的任务抱有很大的兴趣。邦德紧贴着墙站着,向牢房里瞥了一眼,看见布鲁因和古斯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能够从门里跃出。普莉克希和伊丝是第二梯队。普莉克希曾坚持要用抽签来决定工作的分配。她说她和伊丝同样可以干两个男人能干的活。因此,最后决定任务的,是命运而不是性别。上面,楼梯的灯亮了,那一对打手的脚步像鼓点一样响着。“希望你们已经祷告好了,”多瑞安走到一半时说。“在你们忙于此事的时候,也替我们说上一句。”多米尼克走进地窖时插了一句,他的乌齐放在手臂下边。“让我来过把瘾。”威森的死回们几乎都在地窖里。多米尼克在地窖的入口处开灯时,邦德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灯泡闪出一阵强光,接着一声震耳的爆炸声,使得在一分钟内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他跳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在了多瑞安的太阳穴上。年轻人蹒跚后退,大叫一声扔掉了武器。邦德骑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打了下去。古斯和布鲁因没等多米尼克明白过来已经冲出了牢门。灯泡在他头顶上炸响时,他也扔掉了乌齐。他挣扎着试图在眩目的强光过后恢复视觉,急忙从腰上拔出了一只手枪。而且向地窖里无目的地放了两枪。这时古斯和布鲁因扑了上去,拳头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下来。邦德听见普莉克希大叫“詹姆斯,快!伊丝!她受伤了!”他停止了对多瑞安的痛打。两个英国恶棍躺在地上,四肢伸开,石头地上流了不少血。而伊丝-圣约翰的身体蜷曲着,一动不动,在他触摸她的时候也是那么可怕地僵硬着,邦德知道,她死了。多米尼克的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胸口,就从心脏附近穿过。背后,子弹穿出的地方是个好大的窟窿。邦德把她转了过来,看见她胸前的绸子衬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她的面孔因惊吓而扭曲,牙关紧咬。他用手在她的脖子上试了试脉搏,早已没有了。然后他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轻轻放到牢房的地上。转过身,盛怒中的他抓起了一支乌齐。“杀了这两个王八蛋!”他命令道。“我去找他们的头头算帐,现在只有上帝才能帮得了他。”他的眼睛被泪水刺痛,冲上楼梯,破门而入,在厨房里,他与哈里-斯普瑞克面对面地碰了个正着。 18 生与死 斯普瑞克肯定听见了闪光雷的爆炸和接下来的枪声。这时他正全力穿过厨房,向地窖门口冲来,右手握着一支自动手枪。邦德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手枪,举起拳头照准了斯普瑞克的脸就是一拳,然后抬脚向他的胯下连踢数脚。威森的助手扔掉了手中的枪,弯下了腰,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在大腿的根部摸索着。邦德用膝盖踢他的脸,感觉到对方的牙齿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斯普瑞克倒了下去,他的头撞在了桌子上,痛苦地呻吟着,嘟囔着。“你是个愚蠢的魔鬼,哈里,”邦德说,然后再踢他的脸。“你真应该看清楚你要上哪去。”这时斯普瑞克已经是半昏迷了。邦德抬起了头,发现自己面对着魔鬼似的人物乔尔乔。意大利人对他咆哮着,像一只愤怒的德国牧羊犬。他咧开嘴,龇出一嘴参差不齐的尖利的牙齿。看来似乎这才是他笑的方式,而且他确有不少可笑的事情,在邦德眼前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是一支0.44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乔尔乔咯咯地笑着,他的手指扣紧了扳机,用意大利语说道。“接着干,混蛋。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他觉得这真是有趣之极,手枪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着。“不,混蛋。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古斯站在楼梯的上面说,另一支乌齐举起来,准备好了掀掉乔尔乔的脑袋。意大利坏蛋考虑了几秒钟,对于邦德,这几秒钟比几分钟还长。终于,乔尔乔垂下了他的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古斯命令道,邦德向前迈了一步拿起了枪,然后从地板上拾起哈里-斯普瑞克的自动手枪。“放松些,詹姆斯。”古斯碰碰他的胳膊。“别太感情用事。我知道你要找到威森藏在哪儿,但是他有个阴谋正在进行,所以咱们得让他暂时保持完整。他是条危险的畜生,我们大家都知道,而且,据你所说,他现在已经成为这一山头的首领。”在他撬锁和改造灯泡的时候,邦德向他们简要叙述了和威森的谈话。他对古斯点点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一阵身心的衰竭袭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以前在执行任务时,他也曾杀过不少人,但却不同于过去的几天,死亡几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像吃饭和睡觉一样平常。他厌恶这些,但伊丝的死对他的打击如同一种切肤的疼痛,传遍了全身。“我们现在怎么办,古斯?”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把活干完了。布鲁因和普莉克希正在把伊丝的尸体抬出牢房。我们以后会为她举行得体的葬礼。咱们把这伙人关到下边去,最重要的是,找到威森在什么地方。”“他出去散步了。”面对着两支乌齐,乔尔乔试图表明他愿意帮忙,表明他还有用。“他什么时候回来?”“大约一个小时。在多米尼克和多瑞安处死你们的时候他不愿意呆在房子里。”他咧了咧嘴,表示那两个英国人能把人处死的想法实在有点荒谬可笑。“我把他带下去。”古斯用乌齐点了点乔尔乔,让他穿过那扇门去地窖。斯普瑞克又一次发出了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吐出了些混着鲜血的牙齿,然后设法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他的鼻子破裂了;如果他们允许他活下去,他将面临着好几个小时痛苦的牙科整形手术。“啊……噢……”他想要提问,但是说话给他带来很大的不便。“这是报应,哈里。”邦德心情好了一些。除了那个油滑的威森,邦德最讨厌的是哈里。“啊……呜……噢……”哈里口齿不清的话被邦德翻译成一种威胁:“你会付出代价的,我保证,你会付出代价的。”“你还没受够,哈里?”他轻轻踢了踢他的肋条骨。“咱们这里有的是,等我们清理完威森的毒蛇巢穴,你会发现你要被关上好长一段时间。没准儿你愿意让我现在就帮你结束苦难。”斯普瑞克想说些什么,但是从解剖学上来看,有些不可能,他放弃了打算,重新倒在地板上,那样对他来说更舒服些。古斯和布鲁因一同回来,布鲁因提起斯普瑞克就像提起一大包羽毛,扛在肩上带走了。“普莉克希马上就上来。看起来你杀死了多瑞安。多米尼克还在人世,不过他的脑袋不会好用了.布鲁因把他们锁了起来,而老朋友乔尔乔发誓要和咱们共存亡。”“如果他觉得有利,会发誓向一条毒蛇效忠的。”“是。你想让我回去把多米尼克结果了吗?”邦德摇摇头。“那并没有多大意思。”普莉克希从门里走出来,直接走向邦德,用双臂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了很长时间。“詹姆斯,我该说什么好?她是我失去的第二个伊格。我真难过。”邦德与她拥抱了一会,然后脱出身子,对她微微一笑。“我们能作的是收拾甜蜜的威森。”她的脸上这上了一层忧郁的阴云。“詹姆斯,他不是在单独作战。威森有一大批追随者。我们仍然要非常非常小心才是。我了解这个小个子:他看上去像一个快乐的匹克威克,但却是我见过的最邪恶的人。诡计多端得就像有一口袋猴子,恶毒得又像个眼镜蛇。”“你真的认为他会……”“是的,非常的危险。这个人是个活炸弹,可以想象有好多和他一样的极端分子在追随着他。威森是那种煽动性极强的领袖人物。我听过他给特工们的训话。他很有魅力。那些人愿意为他去死,也许不是为信仰而死。你可能认为他是个狂热的人。但不要被蒙蔽,詹姆斯。沃尔夫根-威森是一个有乖僻性格的领袖人物,在他的追随者的眼里,他几乎就是一个超凡的救世主。”就像有人暗示,房子里的一扇门响了,威森的声音传来,“哈里?多米尼克?多瑞安?”邦德点头示意,抬头面向着门口。他把哈里的手枪插进自己的腰里,把左轮枪递给了普莉克希,然后悄悄地朝威森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威森上楼梯时仍然呼唤着他的手下。邦德站在大厅里,古斯和普莉克希站在他的身旁,看着那个臃肿的身躯蹒跚地爬上楼梯,然后缓缓地举起乌齐。“沃尔费!”他温和地叫道。威森在楼梯口转了个身,看见一伙人站在楼梯下面,考虑着他是否应该一个猛子扎进自己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下。“联想也别想,”古斯向他吼了一声。“我的朋友很想马上掀掉你的脑袋。是我劝阻了他们先等一会儿。”“噢,上帝,”威森说,就像一个主人不小心把葡萄酒泼在了客人昂贵的西服上。“噢,上帝,”他重复着。“在原地不许动,等我们过去。”邦德从没有听见过他自己的声音如此地吓人,并且极不耐烦。“我劝你老实站好,你就是放个屁,我也会在你察觉之前送你去见死神。”“噢,上帝。”威森仍然用的是同样的语调,就像一根针划进了老式唱片的音槽里。“那样会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詹姆斯。”他好像既不害怕又不吃惊。“我的人怎么了?”“多瑞安已经死了,多米尼克也半死了,哈里感觉很不好,而乔尔乔正在考虑成为见证人保护程序的保护对象。”他爬上了楼梯。“转过身去,分开双腿,手掌贴在墙上,威森,我不会在你身上有丝毫大意。”普莉克希和古斯也上楼来,三个人一起搜查这个小胖子,而他,出人意料的想拿这个开开玩笑。“别,别,我可怕痒,”他躲闪着发出尖叫,但是,在古斯警告他要用乌齐的枪管对他进行某种显然是很令人恶心的惩戒时,他停止了尖叫,古斯看起来是说了算话的。从那以后,威森的幽默感就没有了。“我们先到你的舒适的房间里坐一会,沃尔费,好好谈谈有关人生、自由和要追求的幸福。”邦德抓住他肥胖的肩膀,把他从墙边拉了过来。“那会很有意思的。”威森并没有显出感兴趣的样子。“对于这些题目,我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你是知道的。”布鲁因冲上楼,“你是否要我把他揍出屎来,古斯?”“也许,不过要等一等。等我们谈完之后。”“很好。”布鲁因兴致很高。“噢,上帝,”威森评论着,好像怎么办对他都无所谓。他们把他按在靠背上雕着滴水怪兽和公猪的椅子里。一坐下来,他立刻开始用脚敲打着地面。古斯叫他坐稳,把手放在扶手上,好好听着,只在回答问题时再说话。“也许在你们开始之前我先说一件事?”他的小眼睛瞪大了,两颊充气般地鼓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红。“你要说什么?”布鲁因用左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用右手打了他一拳。发出的声音会使一个重量级拳击手心惊肉跳。“是的,是的,我认为我应该说,从长远看,可以节省时间。”现在,当他坐在椅子里,威森的表现说明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看上去泰然自若,甚至有点沾沾自喜。“说吧。”邦德觉得自己好像再也笑不出来了。“好的,我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内离开,”威森开始说。“你哪里也去不成。”是普莉克希。“让他说完。”古斯平静地说。“就像我刚说过的,”威森看了普莉克希一眼,就像她违犯了社交礼仪。“我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内离开。我向你们建议,为了你们自身的利益,最好是让我走。我承认,在你们的手上损失了我的一些好人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考虑到将来。在这里发生的事无法阻止事件的进程。”他微微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事件的进程无法改变,当然可以把我留在这里,但最后的结果是相同的。最终,你们赢不了。”“就这些?”邦德问。“这就够了。就是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关于什么。”一个缓慢地、狡诈的笑容像一道裂口一样掠过威森那没有毛发的脸。“这是我所知道的,你们则会发现的。”他看上去自得其乐。所以,布鲁因又提起刚才的建议。“我不是无理取闹。”他急切地补充道。“问题的关键是你们无能为力。”“我们能够杀死你,沃尔费。”布鲁因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能把他的心给挖出来。“是啊,当然,你们能够那么做。虽说我还是认为不可能达到你们的目的。莫尼卡可以很快取代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四个音阶。“我们组织的重新崛起并不取决于我是否在场。”“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们你暗中的打算?”邦德问。“不会的。它会发生的,但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详情。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要告诉你我们准备做的每一个细节。这次谈话之后,我们将把你带到机场然后空运到伦敦,那边的人会决定在什么地方起诉你。”“为的什么?”“谋杀、叛国,一大堆罪名。”“就是说你们要把我带到马可-波罗机场?”“是这么想的。”“把我放在一架飞机里?”“为什么不可以?”“怎么放?”“什么叫怎么放?”“你们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呢?机场,一架到伦敦的飞机?”“用普通的方法。”“我认为不行。你瞧,詹姆斯,我远远不止一个人。你也许可以除去我的贴身保镖,但是在马可-波罗机场至少有我们的十名武装人员。我实在想不出你们会有什么机会。”“那么我们就“就是说你们要把我带到马可-波罗机场?”“是这么想的。”“把我放在一架飞机里?”“为什用火车把你带出威尼斯。”古斯把玩着乌齐,就像他迫不及待地要用用它。“同样的问题。”威森像是无所谓,好像他已经无懈可击,对于他们的所有方案他都是刀枪不入。“我们会找到其他方式的,沃尔费。”“那也不会有多大区别。没有你们能够采用的方案。没有飞行员。没有飞机。没有临时航线。你们全都掉进了一个比你们能够想象得出的任何事情都大得多的圈套。当我的人来接我去马可-波罗机场的时候,肯定会发生点小小的冲突,你们如果拖延了他们,另一批人就会过来看个究竟,他们后面还有。就算你们能坚持一整天,事情也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改变。明天,整个欧洲的结构就会改变,变得让人都认不出来。”“谁来接你,沃尔费?”古斯向邦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很可能处境困难。“直升飞机?他们是用直升飞机来接你吗?”威森慢慢地摇了摇头。“在今天早晨之后,我的直升飞机恐怕就被封存了。不,我会用更普通的方式离开。在大约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一只漂亮而纤细的金表在他肥胖的手腕上显得那么荒唐可笑。“看来我们最好尽快地带你离开这里。”邦德转向普莉克希。“你为什么不去看看莫尼卡留下了什么衣服是你能穿的。也许,找一辆水上出租,去齐普利亚诺酒店,把帐单付了,取出你的东西,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威森发出了一些不耐烦的声音。“错了。”他脸上的笑容就像孩子在给大人出谜语。“噢,大错特错。”那双脚又开始神经质地敲地板。“帐单在今早已经付过了,你们的东西也已经被取走了,那部有趣的电话机已经沉到了大运河的底下。我原以为可以利用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沃尔夫根,我不相信你。”在他心里,邦德对于自己的直觉有所怀疑。这个前间谍头子是个诡计多端的绅士,他很可能讲的是实话。“那就给他们打电话。”他撅起嘴,满脸唱诗班的大孩子模样。“用我的电话给他们打。”他冲着两个窗户之间的一张桌子点了点头,上面摆着一架背兴的电话。“去吧,你要我给你号码吗?是5207744。”“打吧,”邦德催促着普莉克希。“布鲁因,去看看咱们在地窖里的客人,让他们都高兴。然后开始搜查这个地方。我们要找的是护照、身份证,和武器,但是首先,找出他的飞机票。他肯定有飞机票。”布鲁因又恶狠狠地看了威森一眼,离开了房间。普莉克希在电话上谈着,听着,最后向在电话另一端的什么人表示了感谢,挂断了电话。“对的,他讲的是实话。”她看起来就像邦德感觉得到的那么沮丧。“帐单是今天早晨付的。所有的行李都不见了。”“行了,沃尔费。也许你会告诉我们今晚你打算去哪儿?”“你们自己去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古斯向前挪动了一点,这次是邦德阻止了他。“别发火,古斯;别使用暴力。在今晚过完之前我们也许需要让他保持完整。”“太对了。干得好,邦德上校,你是个有常识的人。”几乎可以看得见的喜悦在他的脸上漾开。“这靠不住的。”邦德碰了碰古斯的肩膀,示意了一下门口。“普莉克希,看着他,行吗,他要是动一动手指头就杀死这只小耗子。”“很乐意,詹姆斯。”他们走出门时,布鲁因从楼下上来。“我要撕碎了这个地方,”他嘟嘟囔囔,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晃了晃肩膀。在楼梯口,邦德问古斯-温普尔,他认为能有什么选择。“我是说咱们怎么能把他弄走?他说的在机场和火车站都安排好了人,应该是真话。”“我们可以雇一只船,但是有他是很累赘的。我们得找个人带咱们到一个野渡口。我同意,他很可能弄了整个的一支军队在外面;而且,如果他没有出现在机场,他们就会来找他。”“我要找出他打算去什么地方。也许,我们可以用另一条路线把他弄到那里……”“我们也许能找出他要去哪里,或者他的人要去哪里。我不认为他在吹牛。肯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这个人确实很疯狂,但是他太自信了。我实在是……”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古斯停顿下来。“詹姆斯,你看。有人要来接他。很可能就是几个他的人带一艘汽艇来。经常是在特雷维佐。”“什么在特雷维佐?”邦德问。忽然省悟,“是啊,在特雷维佐的机场。在大陆纵深大约四十多英里,对吧?”“完全正确。我们可以在那边租一架飞机,我很有把握。他们肯定有出租飞机的公司。公务喷气机。我们可以打电话去。”“可是我们怎么把他弄到那个该死的特雷维佐机场?”“我们总可以租辆车。”“租辆车?在这儿?在威尼斯?”“你可以在罗马广场的那个该死的多层停车场租辆车。直接去火车站。”这个想法使他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你还没有到达车站,我担保他没有安排什么混蛋在那边。”“我们怎么做呢?两个医生,一个司机和一个护士?一个缠满了绷带的病人?紧急救护?”“大约只有这个办法。”布鲁因回到楼梯口。“咱们的东西都在那里。他根本没有打算藏起来:武器,文件,什么都有;看看我找到了些什么。”他手里挥舞着一大把纸。“飞机票,”邦德抓住了它们,打开第一份。“巴黎!”这是伊丝死后,他第一次感到了欢欣鼓舞。“戴高乐机场……”“还有这个。”布鲁因递过去其他的文件。“一架私人飞机。他今晚要去加来。”记忆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脑海。他听见威森在莫尼卡-哈尔特离开时对她说的话。“记住,亲爱的莫尼卡,如同玛丽-都铎,你会发现加来在我心头。”威森和莫尼卡认为那一行诗是一个无尽的笑话。在他无法触摸到的记忆的边缘,他再一次想起在巴黎时和克罗帝和米西尔在汽车里。这一次他几乎听到了什么,可那些话又溜走了。这一次,他知道了是谁说的那个无法琢磨的句子。克罗帝。冷酷的克罗帝说的什么话让他警觉,但是他仍然无法摸到那个句子,更无法抓住它。“你看咱们还有多长时间?”“一个小时。也许不到了。”古斯看看表。“好的,咱们去打几个电话。一辆小车,或者一辆面包车都行;然后是一架从特雷维住机场直飞加来的飞机。”他拍拍古斯的胳膊。“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19 死在路上 五十分钟后他们来了。一艘豪华的、价值不菲的汽艇,艇上有一个舵手和两个伙计,都穿着高领毛衣,短皮夹克和牛仔裤。大块头的伙计满脸横肉,就像是那种可以为了两个美元去杀他自己的祖母,然后为了更少的钱去告发他的祖父的恶棍。这段时间里,从考虑到采用飞机直到汽艇的到达,都被紧紧张张地排满了。他们轮流看守着威森,而威森坐在那里,悠然自得,无论是谁在看守他,都是听他自言自语的聊天。如同他把整个事件当作了一个演讲的机会。没有人对此感到高兴。这个人表现出了太多的自信,太满不在乎。“就好像他已经赢了,”布鲁因用他的有些不连贯的英语说。“就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是他在指挥咱们。”“实际上,他是能这么作的,”古斯表示赞同,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普莉克希从卧室出来,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让人怀疑她穿的是高级护理的制服。制服恰到好处地紧紧裹住她那苗条的腰身,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冒充护士。当邦德以“很像护理员”来评论她时,普莉克希抬起了眼睛。“我认为这就是护理员的制服。你应该看看他们这里收集的东西。皮带、鞭子、锁链,一整套种类繁多的刑具。”“我们倒宁愿有点老式的拳脚,而不是这些鬼把戏,是不是,沃尔费?”他看着威森,而对方则连眼睛也没眨,更没有迎合他的目光。邦德搜查了每一层浴室的橱柜,找出一大堆药瓶给了古斯,而古斯则找到一个大号急救箱,里面有大量的纱布和绷带。“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把其中的一个瓶子举到古斯的鼻子底下。“Tranxene。每晚一粒。”古斯读着意大利文的处方标签。“是的。假如我的记忆正确的话,这是以‘为你安’为主的安眠药。十五毫克剂量。我猜想如果我们给他吃三粒,他会完全不省人事,除非他是定期服用。你如果依赖它,慢慢地就会产生抗药性。”“最好给他四粒,怎么样。为了安全起见。”邦德下楼到了厨房,在这里他强烈地感觉到伊丝的尸体就躺在下面,在地窖里。在烧开水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下了楼梯。他们找了两个支架和一块板子。伊丝躺在上面,盖着一条单子,离牢房很远。在牢房的栏杆后面,乔尔乔在叫喊着,说如果他们人手不够,他十分愿意帮忙。“我还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邦德告诉他。哈瑞-斯普瑞克仍然在呻吟,但其他两个人则没有一点声音。乔尔乔又开始叨唠,邦德命令他住嘴,然后走到临时搭起的担架前,揭开盖在伊丝脸上的布。普莉克希曾为尸体略微整了容,所以她看上去死得非常安详平和。他站在旁边默哀了几分钟,最后再一次看了看她的面容;郑重地向她发誓,要让威森偿还这一切。就转身离开了地窖。在厨房里,他找到了牛奶和一大盒方糖。一些印有玛瑞埃塔连锁酒店标记的小纸袋。于是他开始冲咖啡。他拿起一瓶速溶咖啡,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在杯子里倒满这些黑色的液体后,打开了四粒安眠药的胶囊,把白色的粉末混入了咖啡。又想了想,为了效果更好,加上了第五粒,他希望威森喝咖啡时会放糖。把杯子,糖和牛奶放在一个托盘里,上楼回到威森呆的房间,他已经被转移到了卧室。在办公室里。普莉克希正在给罗马广场的汽车出租公司,还有电话号码簿上的三个可能出租飞机的、在特雷维佐机场的公司打电话。古斯让威森躺在床上。他自己则坐在附近,0.44大口径的‘我的好日子’左轮手枪横放在他的左腿上。威森正在闲聊天,“…那是贝利亚,NKVD的头子,就是当时的克格勃。是啊,当然,贝利亚,我叫他拉夫连季伯父,有些稀奇古怪的性癖好,年轻姑娘,你是知道的。他的在捷尔任斯基广场的特工为他找来的。他最喜欢的是芭蕾舞学校的三年级学生,我记得的。常说她们都是非常温顺的,除了这件事外,他一直对我非常好。我记得在一个圣诞节,他送了我一件美丽的礼物。是那些年里我最喜欢的。我想很可能是他的人从巴黎带去的。一个玩具的断头台。甚至还有一个刽子手,和送犯人的车,上面载着贵族们。而且它可以表演。贵族们的头是按在一个特殊的轴上。你可以把他们放在砧板上,拉一下绳子,铡刀就下来了。呜,猛的一击,头就滚进了篮子,只是没有血。你把头颅放回去。你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使用那些小小的贵族。还有一年,他让他的一个手下给我作了一个玩具绞刑架。那可真有意思。有绞索,平台,什么都有……”“我给你带来一些咖啡,沃尔夫根。”邦德打断了连绵不断的可怕的少年时代的回忆。“噢,真好。你太客气了。”“我们已经喝过了,”他撒了个谎。“所以我想到了你。你要加牛奶还是糖?”“不要牛奶,但要好多的糖。黑色与甜蜜,是我最喜欢的。你知道,斯大林有一个仆人,凡是他吃的和喝的都要那个仆人先尝。他非常恐惧被人下毒。”“是啊,我们需要你活着,所以我担保不会毒死你。”他放了好几块方糖在咖啡里,用勺子搅了搅。“你全都喝下去,沃尔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但是我们吃饭的时候一定会有你的。”“詹姆斯,你心肠太好了。”“是啊,难道不是吗?”他离开了卧室。普莉克希刚好放下电话。“都弄好了。”她看上去挺高兴。“我们弄到了一辆丰田子弹头。他们说如果我们有一个病号,这种车是最合适的。”这让邦德记起了在巴黎的酱紫色的丰田子弹头。克罗帝和他的一伙在克莱伯大道外面,安勃旅馆门外的街上,就是从那辆车里冲出来要把他们劫持走的。他的脑于里又出现了克罗帝-加斯巴德,而且听见了他的声音,那是在荣誉大街的劫持发生之后,在车里,米西尔打断了他的话。这次有了些进展。米西尔打断了那句话,那句话是什么?那句话躺倒了,被斩断在断头台下。克罗帝的话藏在他记忆的角落里,几次试图把它拉到明处却不能,邦德感觉到一种痛苦的抽搐,他难道真的无法回忆起。又是一闪念,还没有抓住就没有了。藏得那么深,深得几乎要让人发狂,至今他还是无法打开那扇记忆的门。“詹姆斯?詹姆斯,你在听吗?”普莉克希摇摇他的肩膀。“你什么也没听见,是不是?”“对不起,我走神了。”“飞机出租公司,叫塔希航空,他们有一种叫做‘墨西哥湾流Ⅰ号’的飞机,我预定了一架。他们要把飞行计划存档。但我说我不能肯定什么时候能到达:那要由病人决定。要价可是天文数字,詹姆斯,但是我想一架喷气机……”“墨西哥湾流不是喷气机。很小,而且噪音很大,即使这样,它也有一对劳斯莱斯-达特的发动机,但是它能够完成这次任务,普莉克希。”“噢,那就要花费两倍的天文数字了。顺便说一句,他们说在加来的飞机跑道很小,但他们能够很容易落下来。这是什么意思,詹姆斯?”她眨了几下她的眼睫毛,有那么一会儿,邦德觉得她是在挑逗他,或者是想把他的注意力从伊丝身上转移开。不管是什么,都让他感到高兴。“就是说,我亲爱的普莉克希,他们说的落下来就是能够安全降落。很可能是日夜都行的。”他让布鲁因监视着房子靠运河的一面,而普莉克希监视后面。“我不希望发生任何让人意外的事情。你们都说他是个诡计多端的魔鬼,现在我们不能允许出一点差错。”在傍晚差10分钟5点时。天色几乎都黑了下来,而且有些凉意,但是没有雾。古斯从卧室出来。“他的呼嗜打得山响。实际上,我认为是给他包扎的时候了。”“实际上,我也这么认为,古斯。”沃尔夫根。威森已经不省人事,就是他们摇晃他,捶他也没有丝毫反应。“把眼睛贴上。”在他们拿出了绷带时,邦德对他们说。古斯把一条很宽的胶布贴在了威森的嘴上,用创可贴贴住了他的眼睛。他们用更多的胶布把他的脚腕子绑到了一起,为保险起见,把他的双手用邦德找到的手铐拷在了胸前,邦德还从卧室的壁橱里找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色情的外国服饰。他们把他紧紧地包扎好,十分钟后,他就成了一具小型的圆圆的木乃伊。“国王,啧,啧,噢,上帝。”邦德站在后面看着这个包裹。“实际上,他裹起来要好看些。”古斯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布鲁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说汽艇已经在楼前靠岸了。按照他们的安排,古斯是一人接待委员会:他将出去,指示到达的威森的保镖,威森在离开之前要让他们先进屋。这件事情有一点冒险,但是古斯说,威森关于这次行动的口风很紧,尤其是他不相信任何人。“以前我见过这些人,他们认识我。”他从半开的门缝里向外望了望。“他们甚至有可能被告知到机场去找我,但是实际上,我怀疑他们是否真知道我的真实情况。老好人沃尔费从莫斯科学到了不少东西。像说话要和气,要带着一把杀人的枪。”他检查了一下左轮手枪,现在那把枪已经成了他的私人物品,他把枪插进背后腰里,从前门走了出去。他们都是靠墙站着,从他们站的地方,邦德和布鲁因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对话。“咳,古斯,”其中一个伙计喊道。“叫我们在飞机场找你。你怎么让我们出了岔子?老板要我们像捧一筐鸡蛋一样把你送过来。”他说的是德语。“是啊,确实。我知道他把你们都发到了那边。我今早坐火车来的。”另一个声音说,“他把整个地方箍得像个桶一样了。我们的人在机场等他,他还有一队人守在火车站。发生了什么事情?”“别问我。”古斯听起来像是参与了密谋。“我不过是像你们这些哥们儿一样雇来帮忙的,但是确实有大事,那是肯定的。你们都知道他喜欢什么。”“呀,大妈妈和大米西尔今天早晨离开了。”古斯对于大米西尔作了一个下流的点评,几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说的对,”其中一个伙计咯咯地笑着。“像个闹事的头盔。”然后古斯让舵手呆在原地。“他要你们哥俩进去一会儿。他基本上准备好了,但他要最后交待你们一下。也许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要干什么。”古斯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屋子,在邦德把ASP顶在一个人的脖子后面时,他也拨出了左轮手枪,布鲁因用乌齐戳在另一个人背后。“别想当英雄,”古斯说。“你们只能作个死了的英雄。”两个伙计只有一些防身的武器,做他们这种工作的人一般不带太多武器。古斯搜了他们的身,从两个倒霉鬼身上只搜出两只自动勃郎宁手枪,一把刀和一副指节环。他们俩被古斯和布鲁因押解走了。这时邦德从前门出去,叫汽艇的舵手进来一会。“别关马达。他也要见见你。”舵手完全没有武装,但他很生气,在他走过厨房时就开始破口大骂,在ASP顶着他的肋骨后,他不得不下到地窖里。“我们会叫警察来放你们出去,实际上得过两天以后。”古斯笑眯眯地向栏杆后面的成群的囚徒挥了挥手,而那群牲口样的囚徒则诅咒叫骂着。“好像一帮足球迷。”邦德回到楼上。“别吵得太厉害了!”布鲁因下了命令。他们不理会那些漫骂,关上了厨房沉重的门之后,也就听不到什么了。邦德不愿意把伊丝的尸体和威森的狗腿子们一起锁在地窖里,但他安慰着自己,这种情况不会长久。当他转着门上的轮子关好门,用钥匙在钥匙孔里转了一圈时,他感觉有些茫然,似乎事情进行得有点太顺利了。他们之间还没有人哪怕是象征性地打一架呢。在他们上楼去搬不省人事的威森时,他对古斯说了他的想法。“你想打仗?”古斯耸耸肩。“遍地都是乌齐和手枪?你觉得那些渣滓们会有勇气?告诉你吧,实际上,我可不愿意打仗。”邦德想,也许他是对的。他们用床垫和结实的黄铜的窗帘架临时拼凑了一副担架。把威森放在上面,盖上了一块毯子后看上去满是那么回事,而且抬起来竟然很容易,甚至轻易地走下陡立的楼梯并抬进了汽艇。他们把一支乌齐藏在自制的担架上,放在毯子下面,每个人都带着手枪。邦德还是他的ASP;古斯用“我的好日子”左轮枪;布鲁因拿了哈里-斯普瑞克扔下的勃郎宁;而普莉克希,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提起了裙子,露出了蓝色带花边的短裤,和一条吊袜带。“是莫尼卡的。”在她把古斯的“贝蕾塔宝贝”插进袜子的上端时,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大家。“真的,是莫尼卡的。好好看看,你们所有的人。你们以为我会穿这种恶心的玩艺?”“你要是不穿,就会差得远了。”邦德慢吞吞地说,她脸红了,急促地放下裙子。然后,她又一次长久地凝视着他,像是在说,如果他有时间,而且有兴趣,她会向他展示一两样东西。古斯把握着舵轮,把汽艇转到了向大运河驶去的航线上,他小心地操纵着这条船,慢慢地转向了左舷,进入了连接着宽阔的新运河的诸多狭窄水路之一,把他们带到了城市边缘的罗马广场。布鲁因和普莉克希去办理了租车手续。这样,在离开了威森在威尼斯的藏身之地后大约一个小时,他们的车跨过了这个岛与大陆连接的公路铁路桥。古斯开车,不久,他们向北,看着路边的标记,从245号公路下来,走小路去斯考拉兹,然后沿515号公路去特雷维住机场。他们商量好一般都走那些乡间较小的公路而不是主干线A27,那里车流会比较拥挤。在他们拐进比较窄的二级公路后,在斯考拉兹的南面,走了没有几英里,古斯告诉他们,“实际上,我认为咱们被盯梢了。”威森躺在担架上,头朝面包车的后面,他们只把最后一排椅子给放倒了,这是邦德同意的。他们揭过来的小路没有多少车,他看到有几辆车超了过去,只剩一辆落在后边,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两辆其他车的车灯打过,他们看到是一辆深色的菲亚特。现在,自从古斯点明了之后,他看见菲亚特也随着他们拐进了二级公路。在面包车里面,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布鲁因抽出了乌齐,只听见生硬的金属的撞击声。邦德拔出ASP,提醒了在前排的普莉克希,从大腿上面掏出了贝蕾塔。“我该怎么办,詹姆斯?”古斯问。自从离开了威森的房子,他们早已把邦德推崇为理所当然的领袖。他眯起眼睛向后看了看,那个菲亚特与他们一直保持着三十码的距离。在他们前面,看不见任何车辆,连个活物都没有,只是有时路显得更窄。路边标的村庄的名字只能在最详细的地图上才能找到。“当你开到下一个向右拐的路口时,拐过去。”他平静地说。“别打转弯灯,硬拐过去,加速,然后停车,就停在路中间,哪怕只是一条小路。”这一带的地势比较平坦车灯照到的地方有些树木和灌木丛,远处空旷而黑暗。“在古斯停车后,我要求每个人都下车,窜出去。除非他们发现了你,或者试图把威森带走,否则什么也别干,运用好你们的直觉。”“我尽量事先给你们警告。”古斯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问后面的车是否离得太近了。“他们的大灯他妈的太亮了,我没办法测距离。”他的声音尖厉而嘶哑,车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邦德转过身,眯起眼睛迎着强光。“我觉得他们拉下了一点,也许,三十五到四十码。”“好了,就是这儿!”古斯大吼一声,面包车转向了右边,冲进了一条只有汽车宽度的一半的小路,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刹车声,空气中立刻弥漫着胶皮的糊味。车门咔嗒一声滑开,邦德从后门跳了出去,猛然窜进了他左边的灌木丛——在面包车的右边。从同伴的声音和身影他感觉到他们都奔向了自己的掩蔽物。当路面与面包车都被菲亚特的大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时,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菲亚特停下来,车头几乎顶在面包车的后门上,车门开了,死亡跃入了夜空。他们是四个人,膀大腰圆的轮廓更加给人以恐怖与邪恶的感觉。两个人直奔面包车的尾部,另外两个人在菲亚特的两边站稳,一边一个,背靠车身,开始用自动枪向路边扫射。邦德感觉到于弹呼啸着在他周围射进了土里。于是他向后挪动,顺着一个斜坡向下,有一个不大的间歇,他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接着,在一声新子弹夹装上自动枪的咔嗒声后,又一轮扫射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有条不紊地开着火,一个连发打出六、七发子弹,自动枪从左扫到右,然后再来一遍,把路两旁的东西全部扫倒,子弹不是掀起了马路的表层,钻进了地表深处,就是呼啸着穿过灌木丛。一梭子弹打在他面前的路面上,射手移动了一下脚步,另一梭子弹又打在他右边的一丛叶子里。突然,在没有一点预兆的情况下,扫射停止了。他把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紧张地等待着下一轮的扫射。听见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马达声响起,菲亚特急速向后倒去。邦德小心翼翼地从斜坡后探头望去,菲亚特几乎退到了路口。他举起枪,连发了四枪,子弹打飞了。由于转弯太猛,车停了一下,从后车窗里又射出一梭子子弹,一阵冰雹似的弹雨倾泄在他前面的马路上。之后,汽车在一阵马达与变速器疯狂的啸叫声中远去,留下死一样的寂静。邦德走向面包车的后门,他强烈地感到会发生什么事,威森不见了,毯子被扔出了担架,挂在开着的门边。“他们带走了他。”他大喊起来,“那些婊子养的把他救走了。”“詹姆斯,詹姆斯,快!”普莉克希的喊声几近歇斯底里。她的喊声来自面包车的左边,道路的右侧。她不停地尖声叫着,直到邦德找到了她。她跪在布鲁因的身边,而布鲁因的头颅已经被打飞了,至少有三、四枚子弹打进了他的脑袋,从面包车上的灯光中,他看见她的裙子上浸透了布鲁因的鲜血。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拉起,紧紧拥着她,几乎是半拉半抱地把她送回了面包车,把她的头靠在座椅上,由着她不停地啜泣,为在意大利的公路旁,死亡会来得如此迅速而感到恐惧与说不出的厌恶。“呆在这儿,在车里,”他轻轻说。然后邦德去寻找古斯,他已经知道会找到什么,因为在他附近除了普莉克希的哭声之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 20 死亡的诅咒 一对劳斯莱斯-达特发动机的轰鸣声组成了一曲催眠曲。邦德看着窗外,飞机正在飞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脉,远处显现出的是壮丽无比的日出。在这一高度中,山脉的层峦叠嶂映衬在粉红色柔和的天光之中。渐渐,一轮火红的太阳跃出天际,天边一片血红。红色渐渐褪去,今天会是个湛蓝无云的大晴天。在他的身边,普莉克希在打盹。过去的12个小时中她几乎没睡什么觉,她的身体带着极度悲伤与恐惧的烙印,使她的不管是情绪还是思想都还滞留在昨晚路边的那场悲剧里。就像他所害怕见到的一样,古斯趴在草丛中,距离布鲁因死的地方大约十英尺。他不像布鲁因那样完全走了形。最初的一刻,邦德以为他没有死,但当他把古斯翻过来后,透过面包车微弱的灯光,看见他胸前的一大片鲜血是以那种喷射出来的状态凝固成的,他死了。“实际上,古斯,你是阵亡的。”他喃喃地说。然后开始寻找一些东西,树叶,折断了的灌木,好把两具尸体掩盖上。他希望在他与普莉克希远离这个地方之前不会被人发现。意大利的情报安全部门和法国的一样,对于外国的情报机关在他们的地盘上活动是非常敏感的。如果被他们抓到了把柄,虽说只不过是在茶杯里掀起的风浪,但是时间却是他浪费不起的。就算在当今的欧洲共同体中,各个成员都在为达到一种相互的理解而不懈努力,各国政府也都在口头上保证要开放边界与自由贸易,但一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每个国家都抓住他们的主权不放。他回到面包车里,把车门都关好,然后从司机一侧爬上了车。普莉克希坐在前面的乘客坐位上,不停地摇着头,听任眼泪顺着沾满了泥土灰尘的脸颊向下流。他轻声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他们救走了威森,可古斯死于非命。”传达这类的消息从来都是很难的。她又开始抽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的感觉与你相同,普莉克希,但我们要把事情办完。”“为什么?”在黯淡的灯光中,她望着他。从她的目光中邦德看到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后留下的一片空白,惊愕而沮丧,痛失同伴却又无法接受。“为什么,詹姆斯?”她重复着,好像要和他辩论一番。“因为毒矮子有个计划在进行,因为到目前为止是他赢了,如果我们不盯住他,他真的会赢到最后的。”“那又怎么样?”她在抽泣的间隙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他伸出了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感觉到布鲁因的血沾在她的指尖上。“我实在不知道威森打算干什么。但看看他的过去就知道决不会在策划什么好事。”“他说过,那件事无论他在与不在都是要发生的。不管那件事是什么,我们又能作什么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而那个人在全欧洲都有他的手下,确实,他有一支军队。”愤怒取代了哭泣。“他们真的是成百上千。”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威森在柏林有众多的追随者,他的触角遍布整个欧洲。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我们都无能为力。”“我们可以试试。”“怎么试,詹姆斯?”“我们知道他是去加来,我们也去那儿,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如果我们真的发现了什么,离英国也不远了,我们可以马上回伦敦。现在伦敦很可能得到了一些情报,但在没有得到任何事实之前,我会非常谨慎地与他们联系的。”他们的车开到了斯考拉兹的郊外,邦德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普莉克希只好等在车里,她浑身血迹斑斑,情绪又极度地不稳定,如果露面肯定会作为嫌疑犯被逮捕。他给在特雷维佐机场的塔希航空公司打了个电话,自报是个医生,他的助手曾走过一架去加来的飞机。他说十分不幸,病人死了,他们今晚已经不再需要“墨西哥湾流”飞机了,但他愿意预定同一种飞机,同样是在加来降落,凌晨出发。他过一会还要打电话,询问飞行计划是如何制定的,并确定起飞时间。这时,已经是晚上7点45分了,斯考拉兹的商店仍然营业。他问清了普莉克希衣服和鞋子的号码。普莉克希虽然回答了他,却没有一点热情,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用了整整半个小时去采买,小姐们哼啊哈的,让他窘态毕露。他买了一身海军蓝的西服,白色没有花边的内裤,连裤袜,鞋,一个持在肩膀上的小包和化妆品,还有他自己的刮脸用具。他用班杨的证件和信用卡付了款。小心地回到他停车的地方。普莉克希好像根本没有动一动,对于他的话不作任何评论,也没有丝毫表示。得知为她买了衣服她甚至没有谢一声。他们开车直接驶向特雷维住机场,在距离机场大约五英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座汽车旅馆。旅馆还算干净,而且附设了一个小餐厅。瘦瘦的经理站在前台,作出一副悲哀的、倍受痛苦折磨的样子。看见能有一对额外的客人来过夜很是高兴。“在我们这一带,冬天只有一点生意可作,”他说。“几个卡车司机,都不值得开门。所有主要的交通流量都走A4高速,或者是A27,我想关门,但是我的太太从特雷维住来了,我们得想办法挨过这个冬天。”邦德表示同情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在夸大其词,显然他们是有些正常的生意,停车场上有三辆集装箱卡车,还不用说其他五辆私人小车。他拿了钥匙,问清了餐厅一直开到什么时候,然后把车开到一层的房间外面的停车位上。这是一间舒适的大睡房,带有浴室,但没有电视。经理为此向他道歉。“我们准备重新布置所有的房间,以前与我们作生意的租借公司关门了。如果你们一个星期之后来,我们就什么都有了,包括卫星天线和BBC的世界报导。”反正他们也不打算看电视,他做了个粗俗的表情,向经理眨了眨眼,经理理解了,点了点头。他马上把普莉克希带进了房间,一只手抓住大包小包买来的东西,转身关好门,叫她必须去冲个澡,换一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样。但是她刚一张嘴就要辩论,又开始折磨邦德的神经。他抓住了她的双肩。“普莉克希,”他的手指紧紧地抠进了她的肌肤。“我同你一样难过,但我们必须再努一把力。多少年来,你一直是卡鲍尔的中坚,伦敦和华盛顿都在依靠你……”“那么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她又开始了。“这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弄得我无家可归,弄得我们声名狼藉,在过去的几天里真是再清楚不过了……”“住嘴!”他几乎忍不住要扇她个嘴巴,好把她从那要命的绝望的泥潭里拉出来。“你,普莉克希-西蒙在为我们工作,你表现得很有进取心,服从、献身,以及一切必备的品德。我知道,普莉克希,我也曾在那里工作过,别让咱们前功尽弃,去冲个澡,换了衣服,然后咱们去吃饭,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至少这是咱们需要的,是应得的。”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就像他们之间进行了长久的意志力的决斗。突然,自从布鲁因死后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疯狂就像一下子瓦解了,她的头低下来,转过身,疲惫不堪地从大包小包里找出她的衣物和化妆品,一步步慢慢地向浴室走去。在她走到浴室门口时,转身对邦德说:“现在我是唯一活下来的,詹姆斯,你发现了吗?我是卡鲍尔成员中唯一活下来的。你认为我还有多少时间?”“世界上所有的时间。”他回答,这句不假思索的回答突然触动了他的记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悔恨像把利剑直刺他的心,极度的痛苦几乎压倒了他。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场所,他曾对另一个女人说过同样的话,那记忆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有时,如果他在夜间工作,则对她的记忆会如此清晰,以至于可以感觉到在黑暗中她就躺在自己身边。由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在某一特定时间,伊丝会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但是那痛苦与悔恨却始终藏在他的感觉中,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一种使他战栗的恐怖,有如出自神灵之手,他只是脱口而出,用这句话去回答普莉克希对于命运的猜测,就像是一种可怕的死亡的诅咒。他猛然摇了摇头,想摆脱这些愚蠢的念头。ASP的弹夹里还有5颗子弹,另外一个备份的弹夹是他从威森的房子里找出来的,只有这些了,14发9毫米口径子弹。姑娘手里还有一把“贝蕾塔宝贝”手枪,自从他在布鲁因身边找到她时她就一直握着它,只是在他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放下了枪。她甚至拿着它去浴室,就像那是一件随身带的护身符,能够使她避开那个可恶的没毛的矮子的邪气,那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大得没有疆界。邦德感到心里的伤痛被普莉克希抹平了,又开始充实起来,他把自己重重地扔在了床上,手里握着枪,任凭一阵身心的疲惫把他带入了一种完全无知觉的境地。好像只过了几秒钟,普莉克希在不停地摇着他的肩膀,“詹姆斯?詹姆斯?醒醒,噢,你可千万要醒来啊!”他含糊不清地答应着,似乎又回到了人世间。用力挤了挤眼睛,用一只胳膊支起了身子,“普莉克希……”他好不容易才张开了嘴。“上帝,你吓着了我,刚才我以为你死了,就像其他的人一样。”“对不起,”他的嘴里发苦。“‘我肯定是太累了……”“当然,你不觉得我们得吃点什么吗?是你说的,那是咱们需要的,是应得的。”他抬起双腿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穿着海军蓝的西服,重新化了妆并做了头发,不过,她手里还抓着“贝蕾塔宝贝”。她肯定是看清了他的眼神,于是对他说,“你的品味不错,詹姆斯,这身衣服正合适,鞋也一样,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非常感谢,现在你可以依靠我了。”是的,他想,你感觉好多了,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你又换了一副新面貌,干得好。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上去好极了,”他向她微笑。“让我也好好振作起来。”她探身吻了他,吻在面颊上,但他清楚地知道她是要亲吻他的嘴唇。他站了起来,走向浴室。用了不到20分钟,他冲了澡,刮了脸。穿好了衣服。他没有什么新衣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把外衣上的尘上刷掉,梳了梳头发就回到了卧室。在他们去吃饭之前,他又给塔希航空公司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安排好了飞行计划,是在日出前起飞,但是会在10点半到达加来。“明天那一带交通会非常繁忙。”出于无法解释的原因,与冷了一副新面貌,干得好。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上去好极了,”他酷的克罗帝和大胖子米西尔在车里的画面又在他的脑子里出现,那句无法抓住的句子仍然在他够不到的深处。他说他们将在早晨五点钟到达,飞机可以按时起飞,塔希航空公司的值班员又检查了一遍普莉克希在威森的房子里给过他们的信用卡号码,最后说,他们的公司很荣幸能为他们服务。“好了,吃饭去吧。”邦德放下电话站了起来,“我们要起个大早,你需要睡一会。”“看啊,是谁在不停地说?”她没有笑出来,但是脸上已经有了笑模样。饭菜做得平平常常,菜单上可选择的不多,他们要的全是传统的菜式,一盆油晃晃的浓汤,意大利面条上浇上开胃的番茄酱烧肉丸子,随后还有巧克力奶油冻作食尾子,佐餐的是一瓶喝起来还可以的西昂蒂红葡萄酒,咖啡也是地道的,虽说不上美味,但比路边小铺的要强上不少。“等咱们到了伦敦,我会带你去一家世界上最好的意大利餐馆。”他向她微笑着,隔着桌子上插在一个小碗里的蜡烛,还有红白相间的桌布和餐巾,他的思绪飞到了另一个地方,在玛丽莱伯恩大马路,他好像又走到那条肮脏、古老、拥挤而又浊气逼人的马路上,他甚至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听到了他多少年来一直热爱着的声音。“你又走神了,詹姆斯。”她问,“这次上什么地方去了?”“噢,只不过是带你逛逛我的城市,就像当今所有的地方一样,昂贵、拥挤、危险。”“你没有在琢磨威森?”“我差一点把他给忘了。”“你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她开始笑了,带着挖苦。“今天晚上我不去想他,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他们回到房间,通知前台他们需要在四点一刻叫早。“你睡在床上,普莉克希,我在门口打地铺。”她走近他,几乎把身体全贴在他身上,“你不必这样,詹姆斯。”“不,不,我……”“别这样。如果不是为别的什么,我很愿意躺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只是一会儿。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后开始吻她,感到她对他的急切的需要,知道她不仅想得到性方面的满足,还希望得到一个伴儿,可以有一个藏身之地,使他们俩在几个小时中忘却外界的一切。“我还穿着莫尼卡的东西,”在他开始为她脱衣服的时候,她咯咯地笑着。在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后,她把一个小包放在他的手心,悄声说,“如今这样的时候你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从那之后,整个夜晚就融入了耳语。叹息和呻吟声中,世界变小了,像是一首诗上写的,火热的躯体使床铺经受着考验。“墨西哥湾流”的机翼在朝阳中闪着光,机身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初升的巨大的火球。“世界上所有的时间。”现在,这句话仍然使他心惊。他闭上眼睛,昨晚那一夜,那温柔、美丽、销魂的一夜也许就是属于他们的所有的时间了。真是这样的话,以后的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样子了。他渐渐迷迷糊糊地睡去,一首古老的悲伤的歌在他心头盘旋。宝贝,嗅宝贝,你难道不愿意回答我?宝贝,嗅宝贝,你难道不愿意回答我?我久久地站在你的棺木前,盼望着我可怜的心能够得到解脱。他知道这是“棺木蓝调”。但是它不期而至,在梦中,他回到伦敦,和一个女人坐在一间餐馆,他无法隔着闪烁的烛光看清对方的脸,在黯淡的背景里,有个男人在谈着关于立足之地。于是他醒来听见飞行员说他们在十分钟之内要降落了。普莉克希也醒了,他问她感觉如何,然后看看窗外。地面似乎很冷,一个晴朗的秋天。在阳光下,英吉利海峡波光粼粼。加来就在飞机他们的一侧,可以看见那个伟大的悬崖,就是新建的巨大的在科克莱斯的过海隧道口,通向西方。隧道口似乎很繁忙,但英吉利海峡隧道要在明年才能启用。看上去像是做工精巧的模型,公路和铁路从站台上蜿蜒曲折伸向海湾,然后钻进了宽阔的长方形的隧道入口。他看见数不清的汽车和人聚集在新的站台附近。这时,如同一颗无形的、奇异的子弹打中了他,使他心里一惊。“明天那里交通会很繁忙,”塔希航空公司的值班员昨晚在电话里对他说过的。他的胃突然翻腾起来,有一段时间对他几乎停止了呼吸。最后,他从记忆中抓住了那句丢失了的句子。他又回到了市郊的荣誉大街,在日本车里,挨着冷酷的克罗帝-加斯巴德。他听见大胖子米西尔在说:“我们宁愿你在这个国家一刻也不停留。我宁愿你今晚就离开,但不幸的是我的心肠太软。”然后那个叫做克罗帝-加斯巴德的开始说:“尤其是因为‘遁世者’将要来临……”他似乎吞掉了半截话,就像他的话过了线。“遁世者”。噢,我的上帝。他不自觉地喊出了声。“詹姆斯,怎么回事?”普莉克希拉拉他的胳膊,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关切神情。“有什么不对?”“今天是几号?”他甚至记不起来日子了。“10月14号。星期三。詹姆斯……?”“上帝帮助我们。”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在祷告。然后看了看表。10点30。他们可能刚巧按时到了。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文件夹,是在摄政公园的总部里他的办公桌上。上面标着绝密的字样,封面上也只有六个清晰的签名。但同时也标着“遁世者”字样。难怪在加斯巴德吞掉了半截话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他脑子里的某根弦。怪不得从在车里的那一刻起,邦德就不断地在他的记忆里搜索着那个法国人说了些什么。英吉利隧道,从英吉利海峡的海底穿过。将在明年,1993年之后开放,但是今天将会有一列列车通过。今天早晨。11点。“遁世者”是这次活动的代码,而且一直保密到前一天的晚上,10月13日。傍晚会发表一项新闻公报,只给媒体和电视台足够的时间赶到那里。这也就是飞行员们已经知道的原因,他们在电话里讲到,在加来将会交通拥挤。作为严密的安全措施,当时决定只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宣布会有一列满载欧洲共同体的首脑们的列车从隧道穿过。媒体会有时间赶到,而恐怖组织就不可能有时间安排那些比较复杂的行动了。当然,除了沃尔夫根-威森。他已经知道了,很可能是从他的某一个情报来源得到的消息。这一列车将载着大约一百个人,从克科莱斯总站驶向英国在福克斯通附近的终点站。车上的人是组成欧洲共同体的十二个国家的首脑,加上他们大多数的部长和内阁成员,顾问及亲密的心腹。总统、首相、大臣。部长、内阁部长。甚至M都可能包括在英国的要员里,以及安全局的首脑们。一个节日。列车将第一次穿过这一划时代的伟大工程——实际上是三个隧道——从海下穿过英吉利海峡。在海的下面,长50公里,列车将载着欧洲的政府首脑们从法国到英国,然后返回。现在邦德明白了,他的脑海里掀起了狂风暴雨,在隧道的某一处,沃尔夫根-威森的人等在那儿。也许威森自己也在那儿,要看着欧洲的各国首脑们在一个可怕的时刻,葬身于深深的海底。他解开安全带,立刻向两个正在聚精会神准备降落在加来的简易机场的驾驶员大声叫喊。 21 水下的死亡 在飞行的整个过程中,通向驾驶舱的小门一直是开着的。墨西哥湾流Ⅰ号不是个大飞机,由于是包租,两个人的机组无需去考虑安全问题。邦德探身走进驾驶舱,大声地提着他的要求。坐在左边的机长稍微转了一下头,对于他在所有飞行程序中最为关键的时刻——着陆时被打扰,很有几分恼怒。在发动机震耳的轰鸣声中,他仍可听见从那两人的耳机中传出的喋喋不休的指令。第二位飞行员,看上去年轻得还应该呆在学校里,用手把左边的耳机搞了下来。“你们在与指挥塔联系?”邦德大声喊着。“是啊,当然。”他也像那个实际操作飞机的人一样生气。“如果你能坐下……”“我有一个口信要告诉科克莱斯。请联系英吉利隧道总站,安全处。”“我们还有10分钟就落地了,难道……?”“不,等不了!让塔台与总站的安全处联系。我是英国情报局的官员,告诉他们可以向上将迈尔斯-麦瑟维爵士查询。他应当是与英国首相等一行人在一起。口信来自‘捕食者’。停止‘遁世者’行动。紧急而且严重。请使用这些词。如果上将分不开身,找到坦纳上校,说捕食者需要有人来机场接。再次强调紧急而且严重。”年轻人看来把他的话认真对待了,他在记事板上划了些字。“我试试看。阁下,但是很可能要等我们落地后才有结果。”“现在就发出去。”邦德又看了看表,10点35分。“时间不多了。”“阁下,你最好能回到坐位上去。”他转身回到普莉克希身边。她困惑不解地问,“怎么了,詹姆斯。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气流,飞机有些颠簸,她挽住了邦德的手臂,飞机终于开始降落了。“是威森,也可能只是他的手下。所有欧洲共同体的领袖人物都会在那列车上。从现在起大约20分钟后列车通过隧道。威森是知道的,而且他就是为此而来的。很可能他已经到了。”他举起了手又放下,作了个绝望的表示。普莉克希说了一句什么,但被发动机的轰鸣声淹没了。带着呜咽声与撞击声,起落架被放了下去。“假如他真的是按照我这个思路去计划的,就会在欧洲造成一个混乱的局面,会把欧共体的所有政治领袖一笔勾销。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他记起了威森的话,就在昨天说的。“明天,整个欧洲的结构会发生改变,改变得无法辨认。”假如列车开进了英吉利隧道,事情就会真的发生改变,列车被炸成几截。他想,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没有比政治真空更加危险的情况了。而威森则正是要制造这么一个最大限度的政治真空。像有只冰冷的小手指顺着头发爬到了脖子后面。他们在10点41分落地,飞行助理躬着身子,沿着飞机里狭窄的通道向他们走来。“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们。”他用一种猜疑的目光看着邦德。“他们说让你们两个人都留在这里等候来接你们的人。”“你和谁通的话?”“塔台把口信传达给了总站的安全处首长。他们将来接你们。你和这位女士。”邦德点头,他从小窗户里向外张望了一下。加来的飞机场与其说是个全功能的飞机场倒不如说是个航空俱乐部。但是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低矮的白色候机楼附近,停着一排看起来是重要人物的专机。欧洲共同体的领袖们也只是在一个小时前来到的。他们应该在不长的时间里就飞回到各自的首都。他向上苍祷告,让这些飞机还能载着他们飞回去。墨西哥湾流Ⅰ号在接近了一排小房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发动机停止了转动,刹车打开,这时是差8分钟11点。外面,虽说阳光明媚,但仍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他们下飞机后,无论是他们还是机组人员都抱起了双肩抵御寒气。邦德感谢了机织,飞行助理又一次强调要他们在外面等候。邦德心情烦躁,在四周不停地踱着步,没有理会普莉克希,只是偶尔冒出一句“他妈的,怎么还不来?”他强烈地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神经越绷越紧,绝望之情一点点地在他的身上蔓延,控制了他的脑子和肢体。他几乎被这焦虑吞没了。她想帮他镇静下来,但一点也不起作用。在这一行业中,他一直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但是这一次他却完全控制不了局势了。在差两分11点的时候,一架小型法国军用直升飞机从西边飞来,盘旋在这一片场地边缘的上空,等待着机场降落的指令。随后慢慢地落了下来,机头朝着那排房子,巨大的螺旋扇叶卷起了一阵狂风,刮得邦德和普莉克希都掉转了身子,用背抵御着大风。“詹姆斯,一切都好吗?”是比尔-坦纳,M的参谋长。穿着一身黑色的白厅制服,白衬衣,打着军团领带,面带愉快的笑容从直升飞机上爬下来。“看见你真好,真是一次惊喜。”“你让那辆见鬼的列车停下来了吗?”邦德向他吼叫着,好像说出的话也能把人杀死。“停下来?”坦纳的眼睛瞪大了。“我带了口信。是关于‘遁世者’行动的。威森,他正逍遥法外,而他的手下正在隧道里。”“关于……?”“你没有收到我的口信?”“只有你的代号,向M查证,还有就是需要到这儿来接你们。”“我送的口信是‘紧急而且严重’”他回头去找那两个飞行员中年轻的那个,他们正向飞机走去。“我说了要他们来接你们。”“你没有按照我的原话传达过去?”“很可能传达得走样了,但我确实作了。我说你们需要来接;我给了他们那个奇怪的名字,还有关于那个上将……”邦德突然脸色苍白,就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鬼魂。过去几天里的疲劳和紧张一起袭来,让他有些站立不稳。就像昨晚,当时他真想从此放弃,什么都不想了,倒头睡一觉。片刻的犹豫,他叹了口气,重新振作了起来。“比尔,看在基督的份上,千万别让那该死的列车开出去,咱们一起回总站去。”坦纳愣了一下,他看清了邦德死人般的脸色,转身回到直升飞机前,叫出飞行员,让他打开无线电通话器,然后急速地对着话筒说了起来。“上来!”坦纳大声喊叫着,直升飞机的扇叶开始转动,他们都爬上了飞机。参谋长每次都能够立刻接触到事情的核心关键。他甚至没有向邦德问起有关的情况。在英国情报局共事多年后,他甚至不需要一个简短的解释。了解细节无疑是不必要的,而且会浪费时间。直升飞机开始振动,缓缓地升了起来。把头一低,直问西方飞去。起飞后刚刚一分钟,飞行员扭头对坦纳说了些什么。“列车开走了!”坦纳在邦德的耳边大喊。“把那该死的东西弄回来,让它停下。”比尔开始在飞行员的耳边大声交代,邦德打断了他。“不,别让它开回来,就地停下。如果有必要,把铁轨上的电源切断,让它就地停下来。”他的脑子里涌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把列车停在原地要比从那么深的隧道里开回来安全得多。他不知道威森的手下是否就在隧道里,因此,有可能在车上安装了某种炸弹。如果他站在威森的角度,他会怎么办呢?炸掉列车,把那些重要的乘客送上天的最好方法,是安装一个爆炸装置和一个水银的敏感引爆装置。在列车开出一段距离后,炸弹就会处于敏感状态,通常会是一英里或类似的距离。所以到了某一个时刻列车就会开不回来。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过后,两分钟,10分钟或者15分钟后,炸弹爆炸。“停下车。切断电源,告诉那些要员们,离开列车,步行回到车站。这是唯一安全的措施。”坦纳点点头,又转身向飞行员大喊大叫起来。飞行员通过头上戴的通话器在讲话。透过直升飞机的圆形罩,他们可以看见离科克莱斯车站越来越近。邦德脑子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看见军乐队闲散地站在月台四周,正在聊天,说笑,摆弄着手中的乐器。他知道其中一条支线上的大型的运输车辆最终会把载重卡车从英国运到欧洲大陆,然后返回。而另一条线上,则是衣着华丽的乘客和私人轿车。几个世纪以来,他认为,这条英吉利海峡在多方面保护了英国的利益。那条不长水域在19世纪早期曾经阻止了拿破仑的入侵。同样在1940年,当希特勒与他的军团席卷了欧洲时,它成为英国的最后防线。在海峡前面,希特勒犹豫了,由于空中争霸中的失利,他对英国的全面入侵计划——海狮行动不得不搁浅。在英国,不少人把这25英里的水域比作一道天然屏障、抵御扩张者的防线,但是英法两国的领袖们无视历史,一起把在桌面上前后谈了几十年的修一条跨海隧道以连接英国与欧洲大陆这件事付诸行动。于1987年12月,破土动工,三年后,穿过了海底的岩石与泥沙,从英国方面和法国方面掘进的隧道在海底对接上了,在1990年的12月,首次实现了两个陆地的连接。从那以后,整个欧洲运输系统的面貌发生了变化。这当然是一个历史性的重要时刻。尽管常规服务设施的设置仍需要大半年时间。今天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又会怎么样?邦德想。如果爆炸使今天成为一个陷于愤怒与恐怖的日于,那么,其结果会远比因战争而分裂的欧洲在本世纪或漫长历史中的任何一个世纪,所发生过的一切都严重得多。飞行员对着坦纳大声地喊着什么,对方在伸着脖子听。“列车停下来了。”他用手作成了一个圆筒,趴在邦德的耳朵边说。这几个字使他心头如释重负,整个身体都从重压下得到了解脱。直升飞机轰隆隆地在一块停机坪上降落。停机坪四周有一伙特殊行动部队,列队站在两辆深灰色、样子丑陋的、配备了武器装备的准军事车辆的附近。至少法国是做了准备的,邦德想。他们有GIGN别动队:是精锐的、低调的反恐怖主义部队的一支,受过各种训练,包括进行公开的与隐蔽的行动的训练。在他落地时,一位年轻军官匆匆跑了过来,到了机舱门口,打开舱门,对比尔-坦纳说,“上校,要求你们去调度室。我来带你和你的同事们立刻赶去。”他们匆忙走过别动队的队伍,邦德看出他们正在为某种行动作准备。“列车已经停了?”他问那个年轻的法国人。“但是,是的,它已经停了。”年轻人转身,好奇地盯着邦德看了一眼。“你就是邦德上校,对吗?”一路小跑,邦德点点头。“我们收到了你的信号,是从直升飞机上通过坦纳上校发来的。接到的时间几乎与列车在隧道里停下来是同一时刻。”“那时候就停下来了?”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胃里的东西开始往上翻。“阁下,是的。那时就停下来了。还有更多的情况,整个列车组,就是那些应该在列车上的列车员们,在列车组的房间里被发现,全部十个人,都死了。都是被枪杀的,赤身露体。刚才我亲眼看到了尸体,可怕极了,惨绝人寰。”调度室在那座巨大的骨架结构建筑的最顶部,被设计成了一个类似于飞机场的空中管制塔台的样子。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这里的人可以看到整个的总站。房间两侧的桌子上排列着各种无线电仪器、计算机的终端显示器,各种信息在显示屏上显示着。这也与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内的情况类似。显示屏前坐着几个人。房间中一位身高六英尺、穿着制服的别动队上校,正在与一位身穿白色外衣的小个子低声谈话。上校与后期的戴高乐有些相似,都有着呆板的面部和固执的下巴。比尔-坦纳介绍了亨利-弗农上校,上校用他那洞察一切的浅蓝色眼睛看着邦德,他脸上的皮肤像一块鞣制得很好的皮革,手非常有力,上面布满了伤疤,目光里有一种深藏在内的不信任。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那把大个的10毫米自动枪的枪套上。他们握了手,上校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有人跟我说,你能够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尖锐,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是一道命令。“不。”邦德早已下定了决心,他要亲自去算清这笔旧账。他不会计上校把他的这份权力收回。“不,上校。我知道这件事背后是谁。他很可能就在这里,在隧道里。我应该告诉你,他有众多的追随者,有足够的武器供他支配。假如你能为我简要地介绍一下情况,我就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办。”弗农用他那犀利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邦德,然后微微耸了耸肩,把到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进行了简要的介绍。列车在行驶了大约20公里后停了下来。“就在那里,你可以看见它的确切位置。在那个屏幕上。”他指了一面屏幕,上面有一个窄窄的长方形亮斑,标在隧道系统地图的背景上。司机曾报告过机械故障,而且要求把路轨上的全部电源切断。在同一时刻传来消息,发现车组的列车员全部被害。“看来,很明显,我们遇到严重的恐怖活动。我们等着司机的回话。五分钟前他有了回话,他试图用暗语告诉我们一个词,‘劫持’。”弗农有着一双罕见的令人紧张的眼睛,似乎他可以一直看透邦德的内心深处。“所以,”他急速地说。“我们遇到了一起劫持事件,这是对我个人的侮辱。你知道,隧道中法国方面的安全保障系统是由我来负责的。在正常的服务系统开始运转后,劫持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但是今天?这个地方被封锁得如同一座要塞。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出于对你的尊重,上校。”邦德现在明确了他自己的态度,尖锐而简洁。“你遇到的不是劫持事件。假如你要等待那些人提条件。你会一直等到世界末日。这是一起集体谋杀。直到昨晚,那个对这起事件负责的人还在我的手里。正在被我带往英国的途中,他被人救走了。他是极端残忍的,而且完全知道他在做什么。现在,阁下,我们怎么办?”对于这个英国人的叙述,弗农上校岿然不动。“是的,我们也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而且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立刻行动。”“是个什么样的计划?”“如同我们可以从屏幕上看到的,邦德上校,列车是在北边的第一条隧道里。在南边的隧道与北边的隧道之间,还有一条我们称为‘保养隧道’,这条隧道有多种用途。比如说,空气通风装置可以在这个中间隧道维修,人员和设备可以沿该线移动,通过每隔一公里设置的一个金属门和相连的隔离室,进出左右两个隧道。这些入口的隔离室同时也是为了安全国的设置的。在严重的问题发生时,乘客可以离开列车,被带进相对安全的保养隧道。然后被运送到这里,或者是去英国总站。”“要是他们成了碎片,这些就无济于事了。”“在这件事上我同意你的话,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走了。你可以从屏幕上看到,列车停在两个入口之间,”他指了指屏幕。“我们的行动将如同一把钳子,一半的人去远处的那间入口隔离室,另一半则去近处。这样我们就能够让他们惊惶失措……”“……也许突然引发了他们计划中的事情呢。”邦德皱了皱眉头。“我知道这个人,上校,很可能他不在那里,不在隧道里。假如真是这样,他的手下,据我所知,早已得到过非常确切的指示。如果他们在行动之前遭到了攻击,他们就有可能豁出去同归于尽。”“就算他是和他们在一起,此人肯定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是个狂热分子,而且据我猜测,他很可能自以为与众不同。换句话说,有一种迹象表明,他认为他自己是不朽的。”“就是说你完全不在乎他死不死,邦德上校。”“我还有一批非常好的朋友死了呢。上校。你在这里控制电源,并且打开隧道里的灯好吗?”他转向那个身穿白衣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容他说话。于是他自我介绍为M-查里-杜比,科克莱斯总站的主管。“是的,邦德上校,我们通过中心路轨控制电力和灯光,还有应急电源。”“也许,在列车的门上还有安全锁?”“它们是由司机在驾驶室控制的,而且每一节车厢的车门外都有一个大大的橡皮按钮开关。”“不能从里面开吗?”“可以的,但是司机能够把那个功能取消……,他也许……”“我们假设他已经这么做了。”弗农又一次抢走了说话的主动权。“我们有没有无线电通讯?”“当然,我建议,鉴于你和那个人有些私人恩怨的老账要算,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我确实愿意去,我早就准备好了。”“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邦德上校。”他点点头。弗农显得异常高兴。“非常好。你有武器吗?”他手里握着ASP,“阁下,无线电通讯呢。”法国军官指指一台摩托罗拉HL-20型通讯设备,包括耳机和对讲机,由查里-杜比携带。这和那些通常由诸如美国特工处那些24小时警卫美国总统和外国元首,或来访的政治领袖们的人所佩戴的微型无线电是同样的。HL-20是一种可靠性极高的设备,实际运用时,如遇意外的伤害,往往不会影响它的功能。“我能提个建议吗,”邦德伸出右手,用手指点了点通讯设备,“我能提个建议吗,我们应该有一组特定的敲击密码。”法国上校微笑着。“在你到达之前我们刚好设立了一组密码,邦德上校。敲两下,切断灯光电源。敲三下,恢复路轨电源。敲四下,再切断路轨电源。五下,只把灯光接通。”“那么敲一下呢?”“路轨和灯光的电源都恢复。邦德上校,你能够记住吧?”法国人已经大步向门口走去。“你如果要一起去,最好快一些。”“我需要一个无线电通话机。”邦德跟随上校,边一步两个台阶向楼下跑去,边回头告诉普莉克希让她呆在原地。“你会有一个的。”“我们怎么进去?”“你对我们的VABIS车辆熟悉吗?”“熟悉。”在他们着陆时见到的两台丑陋的、灰色的武装军车就是有名的VAN装甲车。它是六轮驱动的,有厚厚的保护甲,配备探照灯、火箭炮和两台机枪,包括司机可以乘坐12个人。坚固而卓越的设计。VAN是世界上一种极好的防暴与反恐怖的车辆。他们准备好了,马达已经发动。当弗农和邦德到达直升飞机的停机坪时,弗农带领邦德走到第一辆车前,打开后盖,让里面的人看看邦德,“他和咱们在一起,记住他。”他要了一个备份的无线电通话机,邦德把它别在了腰上,把耳机穿过上衣塞进了耳朵里。当他打开开关时,一阵震耳的噪音灌进了耳朵里,在他把噪音控制调低时,看见弗农居高临下地对他微微一笑。他们走向第二辆车,在此弗农对他的部下同样简短地交代了几句。似乎是要他们照顾一下他们的平民同事。“我在第一辆车里,”上校告诉他。“你和第二辆车一起走。”他把一位年轻的副官介绍给了邦德,就是邦德下飞机时见到的年轻军官,安德列-布彻尔。邦德看了看表,从下飞机到现在一共用了15分钟。弗农发出他的命令、信号和其他必要的信息时所用的是一种缩略的法语。邦德听到他使用的许多个单个的字词,显然都是经过编码的指令,这样在军中使用可以快捷并且保密。虽然邦德不喜欢这个人,但至少承认他是一个办事效率高而且有条不紊的军人。在开始行动时,他将给他自己的车内的人下达同样的命令。邦德爬进了车的后盖,装甲车的车门关上时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他向一个表情严峻的小兵点了点头,对方挪动了身子,在硬梆梆的铁板椅子上为他空出了一个位置。他坐下,和他并排的有五个人。车的另一边也有同样的一排椅子,对面的人对他挤了挤眼睛,微笑着表示欢迎。发动机的转速提高了,他们开始颠簸着前行。“Bonnechance!(祝好运)”他用法语说,感到气氛更加友好,而这些全副武装的新同事则用英语说,“祝你好运”和“祝你健康”。用了将近20分钟才赶到近处的入口。过了第一个10分钟,年轻的布彻尔命令一个战士到回转炮塔上就位。又一个10分钟后,他们缓缓地停了下来。布彻尔示意打开后盖。邦德跟在军官后面爬了出去。隧道两边一切正常。间隔一定距离的高亮度照明灯照亮了隧道,墙上是错综复杂的线路,电线接入金属的反光灯座,灯座外只有细细的网罩作为保护。在他的脚刚刚接触到地面,邦德就看见了隔离室的大铁门。离他只有五六步远,他刚想走过去,一阵爆炸的气浪席卷了隧道。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那辆满载各国首脑的列车爆炸了,这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紧接着的是一阵机枪扫射,再清楚不过了,他们遇到了袭击。威森的形象掠过他的脑海。他看见了那个矮胖子用脚敲着地板大笑,像一个畸形的、发育过快又不匀称的婴儿。他是怎么找到混进隧道的方法并把列车员弄出去的?看来他们只有十个人在列车里。他同时占领了唯一能够出逃的保养隧道。除非他另有办法把人弄进隧道,他必须把带进来的十个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列车那里,另一部分在这儿,在保养隧道里埋伏。其他别动队的战士相继从装甲车里钻了出来,炮塔上的加农炮开始发射,站在装甲车的旁边向前看去,能够看到大约五十米。弗农上校乘坐的装甲车被一团大火包围着,车上的弹药在火中噼啪地爆炸,它被击中之后瘫痪在一旁,看不出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在这辆毫无战斗力的被炸毁的车后面,邦德看见有人影在活动。用不着任何解释,VAB装甲车是被一枚威力很强的反坦克导弹击中的,有一枚一定就会有第二枚。来不及等待年轻的副官了,他大叫着让所有的人赶快离开装甲车,但没有人理睬他。这些战士只服从他们自己指挥官的命令。在多少年的训练中他们作为一个团队彼此了解,对于指挥官的每一个词和动作都能作出反应。对于他们,他是个陌生人,虽然他们无可置疑是勇士,但他却不会因此而与他们同生共死。他冲向隔离室的门,握住长长的门把往下用力一按,没有费什么力沉重的大铁门就被他推开了。他刚刚迈进隔离室,第二枚导弹就击中了他乘坐的那辆装甲车。他相信自己一定看见了那枚导弹从燃烧着爆炸着的第一辆装甲车的火焰中穿出,呼啸而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在爆炸的中心,气浪把燃烧成白热化的装甲车抛出了五米。最后,他明白了这些都是对于装甲车被直接击中后产生的可怕的幻觉。导弹击中的那一刻铁门已经被关上了,由于耳朵被爆炸的巨响和其他一系列可怕的声音震撼,使他经历了由此而产生的一种幻觉,幻觉清晰而生动,真有身临其境之感。这时一块铁块重重地打在铁门上,让他呆呆地愣了有足足的三十秒才确信自己仍然活着。他的耳朵里余音未尽,身上的肌肉感觉有些疼痛,他怀疑自己在导弹袭击时拉伤了肌肉。环顾四周,他身处狭小的隔离室之中,对面有一扇同样的铁门紧闭着,外面就是北边的主隧道。他慢慢搬动把手,门的润滑很好,在他手下,这扇簇新的门一点点推开了,他把自己暴露在宽阔的隧道里。“噢,看那,邦德上校,能够有你来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我们这只可爱的大花炮就要完工了,你和你所有的朋友可以一起欣赏它。”沃尔夫根-威森和其他四个人站着,身后是那辆豪华的法国列车。几秒钟后邦德定住了神,看见其中一个人手中握着乌齐自动枪,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后面,他们正在安装一个方形的包裹。包裹上有几条线连接着前面的车厢。他迅速向列车上扫了一眼,里面是被他们关起来的囚徒,德国总理科尔和法国总统肯定在里面,车里的人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把枪小心地放下,詹姆斯。我们不愿意让它走火,对吧?”和其他四个人一样,威森也穿着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列车员的制服,这身制服在他的身上显得不伦不类,比以往更加滑稽可笑。“噢,我真高兴你来了,这使得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说更完整了。”他接着说,“虽然我生你的气,非常的生气。事实上我刚刚感觉好了一些,你让我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喝了好几壶咖啡。枪,詹姆斯,放下,詹姆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我,在我起爆这辆列车之前,愿意把一切弄得有条不紊。”邦德慢慢地把枪托递到左手,枪管向下,慢慢地弯曲着膝盖,但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列车周围的那伙人。他让自己的脚尽量地远离路轨,在手枪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的右手也触及了HL-20的信号发射按钮,他接了三次,三下,意味着恢复路轨电源。没有立刻发生什么事情,但仅仅过了几秒钟,那五个人,包括威森在内,在路轨当中开始了一场可怕的冒着烟的死亡芭蕾舞。他看见威森的一只脚踩在路轨当中,为了站稳,用一只手抓住了握着自动枪的人的手臂,另外三个人则弓着身子在最后一节列车的下面安装炸药包,他们都有互相的接触,至少有两个人用膝盖跪在中心路轨上。他们所有的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僵在了那里,好像是一群石雕。这时,威森的身体好像要飘了起来,接着所有的人都开始哆嗦,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成了止不住的摇摆。他们的腿开始冒烟,衣服着起了火,每个人的动作像木偶一样机械,背向后弓着,身上的衣服一片片地飘落下来,双臂不停地摇摆,就像在大风中站立不稳。一片蓝色的火焰在他们的身上游走,维绕,像是一层鬼火。威森的脸在一阵阵地痉挛,好像罩上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眼睛向外凸出。嘴唇和面部肌肉开始萎缩,呲出了一排牙齿,脖子和下巴上的肥肉在颤动着。他们的头顶上开始冒烟,最令人作呕的是威森那没有毛发的头皮,就像有人把溶化了的黑色的蜡一点点地浇在了他那粉红的脑袋上,皮肤出现了皱纹,几秒钟后,一张婴儿的脸渐渐变成了一个干瘪的木乃伊。他不知道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最后,他们全都烧焦了,几乎成了灰,余下的像是风干的肉。他又按了发射信号的按钮,四下,要求切断电源的信号。邦德对自己说,“这是一种全部电气化的经历。”这时他闻到一股恶臭,心里一阵恶心,胃里的东西就全都吐了出来。 22 安息吧 在威森死后的一个小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起码有一件事是个奇迹。英国空中特别行动部队接到了法国的警报,于是从英国的福克斯通入口一路扫荡了保养隧道。他们抓住了威森的三个人,打死了两个,收缴了不少武器,包括四只LAW80近距离反坦克系统。两只已经发射过了,LAW80是一种一发装,一次性发射的武器。而另外两只是完好的。当他们行进到两辆烧毁了的内部保安装甲车的车壳前时,惊奇地发现法国别动队还有六个活人,其中包括令人敬畏的亨利-弗农上校。他的伤很重,而在第二天,当邦德去医院看望他时,他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严厉而不妥协的光。在邦德临走时,上校抓住了邦德的手。“我理解你最后处理事情的方式,邦德上校。”他的眼光柔和了。“谢谢你。以我的部门和法国人民的名义,谢谢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在适当的时刻赶到了适当的地方。”邦德做了个手式,别人理解的意思就是,“这没什么。”007实在是个非常现实主义的人,他不愿意沉溺于那种假惺惺的英雄主义中去。他确实是在说那件事里幸运的成份要比技巧多很多,靠的是运气与敏捷的思维。虽然后来听到了事情真相,他仍把这一切归功于幸运女神,而且感激上帝或者圣诞老人,反正他们之中有人关照过他。事情的真相是,威森安装了不少于500磅的塑料炸药,每50磅一包,固定在列车的底部,全部10包炸药用电子起爆器连接在一起。当邦德到达北面的主隧道时,他们正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后面,固定最后一包炸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安装好起爆器,更没有来得及与主要的起爆器,就是安装在发动机下面的炸药相连接。假如他们已经连接好了起爆器,那么杀死威森与他的同伙的强电流同样可能激活起爆器,那样炸毁的就不仅仅是列车了,周围的一切人以及隧道本身都在劫难逃。他们找到了起爆器,还有遥控装置。在一个厚厚的金属盒子里,就放在离邦德当时站过的地方几米远。据推测,威森是准备在保养隧道中引爆炸药,但这引出了一个问题,使得他逃跑的计划显得不可理解,因为爆炸时同样会祸及保养隧道的。事后透露出的信息说,他们是用香槟酒的柳条箱和各种应该是装食物的盒子把炸药和武器装上了要员们乘坐的列车。M告诉他,他是能活下来的最幸运的人了。在流血事件发生后一个小时向媒体公布的官方消息说:一恐怖组织渗透进了科克莱斯的安全防线,对欧洲的领袖们进行了一次不成功的刺杀行为。没有人声称对这起事件负责。在那个灾难的上午付出了生命的列车员和那些别动队的战士们于四天后在离法国总站不远的地方,以军队葬礼的方式下葬。无论是普莉克希还是邦德都没有被允许去参加。关键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特工都要保持低姿态。在欧洲,仍然有不少威森的追随者在逃。一纸通缉令签发出去了,通缉莫尼卡-哈尔特和那个他们所知叫作米西尔-格瑞丝的女人。威森组织中被擒获的成员们受到了长时间的询问,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普莉克希-西蒙和邦德身上。英国与美国的上级部门需要知道,仍然与威森的组织站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姓名,相貌,特征等等。普莉克希与邦德被允许对美国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访问,因此他们有机会参加了在弗吉尼亚的一座小城镇卡尔佩波举行的伊丝的葬礼。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那都是一个悲哀而沉痛的时刻。有人请求邦德朗诵几行伊丝最喜欢的诗句。邦德很熟悉这些诗句,每年的11月,在纪念一次大战停战纪念日的时候,英国的全国上下都在朗诵它。在他朗诵时,他的嗓音沙哑了。他们将不会衰老,不像遗留在世上的我们将步入老境;时光不会将他们磨耗,岁月也无法把他们废弃;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将怀念他们。他们飞回了法国。一个法德英美联合调查小组仔细询问了与威森生命的最后几天有关的每一个人。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伦敦,在一座安全房屋里住了四个星期,从邦德自己部门来的调查员对他们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以便从他们的脑子里挖掘出更多的事实和情报。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在一个寒冷的12月的傍晚,他们被招到了M的办公室,老人有一些特殊的消息要告诉他们。法国政府授予他们俩每人一枚“十字军功章”,而且,在英国首相的要求下,女王陛下希望授予詹姆斯-邦德“高级英帝国勋爵士”,授予普莉克希-西蒙“名誉高级英帝国女勋爵士”。出于极大的敬意,他们都拒绝了后一种荣誉。法国勋章是由法国大使在M的办公室里颁发的。在简短的庆祝之后,比尔-坦纳把邦德的勋章和证书全收走,锁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里面装有不少这样的奖章,都是这样秘密得到的。对于神秘宗教派别的盲目崇拜,使英国人至今仍然固守着他们的秘密。然后,邦德表示,做为一名岛民,他是应该为这个岛屿做点什么事的。但私下里他却认为,由于这条隧道的开通,他们是否仍然可以称为一个岛国就很值得怀疑了。那天的晚饭是按照他曾许过的愿,在玛莉莱伯恩大马路的意大利餐馆进餐。餐馆的老板和他的合伙人非常高兴见到他,而且对他们成双成对地出来吃饭表示了一番大惊小怪。当邦德告诉出租车把他们放在国王路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以后了。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走过一个四周长满了树的广场,就到了一座摄政时期的楼房,在这座楼房的一层有一套属于他的公寓。完全是由于习惯,他很少开车,也不让人把他直接带到门前。他总是喜欢在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这是一种常规的安全防卫,由那些活跃的情报局的成员们所自觉遵守的,这样做使得像邦德这样的人有机会查看一下周围,有没有不寻常的小车。面包车或什么人停在附近或在附近闲逛。广场周围的房子,一些楼下的窗户上已被圣诞节的装饰点亮,一棵圣诞树上彩灯闪烁,另一家的玻璃上喷上了一层雪花,而门上则挂了一个冬青的花环。他从总部给阿梅打过电话,那是他的神经兮兮的老管家,所以他知道在那间摆了两排书架的起居室里已经为他点着了壁炉,放下了窗帘,并且铺好了床。回家来真好,他颇有兴味地看着普莉克希赞赏着他那考究的御用书桌、一些古董,和一排排的藏书。他有不少绝版的珍本书籍,是他专门收集来保值,以抵御通货膨胀和困难时期的。她对壁炉上面的一幅画最感兴趣,画面上是威尼斯的清晨,阳光驱散了雾气。“可能的,”她转向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是不是?”“是什么?”“一幅透纳的画。看上去像是透纳的。詹姆斯,这幅画应该很值钱的。”“很可能是的。”他的嘴咧了一下,几乎笑了出来,他差点告诉她,在某种情况下,他甚至能把这幅画做为一件真品出手。犹豫了一会,他考虑没准儿他应该让她看看画的背后,上面写着几个字:爱悦作。是由他的一个医生朋友开的玩笑,他的朋友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仿造者,他把这当做一种消遣,并不打算去愚弄艺术界的大师们。他是一个好医生,是跟随一位还活着的最好的艺术仿造大师学的本事。他走向壁炉,举起双手扶着烫金的壁炉架。在没有一点先兆的情况下,那扇可以看到广场的窗户上长长的落地窗帘突然分开了,一个女人窜进了房间,直扑邦德,叫他大吃一惊。从另一扇窗户里又窜出一个女人,普莉克希尖声大叫起来。刹那间,邦德明白了,与他面对面打斗的女人正是莫尼卡-哈尔特。他只见过她一面,是在她离开威尼斯的那天。但是今天与他搏斗的这个东西却与原件大相径庭,她把头发染成了乌黑的,面容却似乎比上次老了许多。在这贴近的距离内,莫尼卡-哈尔特的身材好像萎缩了,眼角嘴边多出了很多刀刻般的皱纹,就像在法国发生的事件带走了她不少的岁月年华。但她依然很苗条,手中紧握一柄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摆好了标准的短刀格斗的姿势:右手握刀,刀刃从虎口中伸出。“抓住她,等我把这个混蛋撕成了碎片咱们再收拾那条小母狗。”她咬牙切齿地对另一个女人说。余光所及,邦德看见另一个女人把普莉克希抡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用右臂勒着她的脖子,右手抓在自己左臂的二头肌上,左手则放在脑后,只须猛然一用力就能够扭断普莉克希的脖子。邦德对于这个方法是再熟悉不过了。莫尼卡快速向他猛刺两下,他用手臂挡开了,于是她身体一扭,刀尖闪电般地划了过来,他后退一步,顺势弯腰,正当用右手从右小腿的外侧拔出了赛克斯-费尔贝恩搏斗匕首之际,只听刀锋唿哨着擦过了他的脸,只差一英寸险些让他破了相。他的腿碰到了身后的一个小沙发,那是个美丽的软皮沙发,放在壁炉的旁边。他向右闪了一下,做了个假动作,然后左手撑着沙发,脚下一蹬,身体一跃而起,于是沙发隔在了他与莫尼卡之间。距离给了他一点准备的时间,他扔掉了刀鞘,双膝微曲,摆出了一副搏斗的架势,与莫尼卡围着那个沙发兜起了圈子。莫尼卡的眼睛一直盯着邦德,她弯腰屈膝,摆了个很低的姿势,不时隔着沙发向邦德刺来,然后试图绕过沙发接近邦德,邦德只是极力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她往前一刺,邦德就一闪,然后逼近她,用同一战术防止她从小沙发角上转过来。这就像是一种生死游戏,可怕的捉迷藏,而且无休无止。“过来,邦德先生,勇敢些,”她说,她的嘴咧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你既然有胆量杀死我的沃尔费,难道就不敢面对面地与我决一死战?”邦德不想浪费他的力气。这可不是那种轻松温柔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要求极其敏捷,得调动全身的力量。他们俩都在用变化多端的假动作蒙混对方,突刺,躲闪,试图打破由他们之间的那个沙发所造成的僵局。这时他加快了脚底下移动的速度,不停地向左右辗转腾挪,横跨地毯跳着舞步,向左,一步,再一步,向右,快两步,如果他能占种生死游戏,可怕的捉迷藏,而且无休无止。“过来,邦德先生,勇敢些,”她说,她的嘴咧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你既然有胆量杀死我的沃尔费,难道就不敢面对面地与我决一死战?”邦德不想浪费他的力气。这可不是那种轻松温柔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要求极其敏捷,得调动全身的力量。他们俩都在用变化多端的假动作蒙混对方,突刺,躲闪,试图打破由他们之间的那个沙发所造成的僵局。这时他加快了脚据主动,耗尽她的体力,或者打乱她的步伐,莫尼卡-哈尔特或许可能迈出致其死命的一步。只是,同他一样,莫尼卡也是进退有方地移动着舞步,身体与步伐的配合非常娴熟。这门技巧她掌握得很好,所有进攻与防守的招式运用自如,一招一式都比划得有板有眼,显然她的老师是个高手。邦德知道如今在世的短刀高手不多了,这门艺术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当初他是跟一个干瘪的西班牙人学的,据说那个人用他的短刀参加过三百场搏斗从未失手。在他加快了动作后,莫尼卡为了占上风,动作比他更快。几十个回合之后,邦德忽然省悟,对方也是要耗尽他的体力,他们旗鼓相当,莫尼卡甚至比他更胜一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房间好像是个蒸气浴室,汗水开始顺着鬓角向下流,流过了眉毛,流进了眼睛,汗水蛰得眼睛睁不开,面前的目标变得模糊不清。短刀打斗的第一条戒律就是要全神贯注,要用目光罩住对手的整个身体,要在盯住对方的脸、眼睛的同时,也要看到对方的手脚的动作。常常是捕捉到对方手脚的细微动作和眼神的突然变化,就能够预测到对手下一步的策略。莫尼卡没有发出任何这一类的信号,或许有,但邦德一直在忙于擦掉眼里的汗水,可能被他漏掉了。汗水对眼睛的刺激使他无心恋战。突然,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莫尼卡向后倒退两步,双脚一蹬,一个前空翻跃上了半空。就像跳水运动员的高台跳水特技,在落地前用腿一扫,脚背踢到了邦德的脸上,然后她稳稳地站在了沙发的这边,邦德的身后。她穿的是橡胶底的运动鞋,可是踢在邦德的脸上却如同一个拳击冠军打出的直手重拳,踢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在他靠在墙上之前就知道鼻子破了。这次不只是汗水,疼痛使得他两眼一抹黑。他发觉在他的右边传来打斗声,而他在拼死地挣扎着,试图再次站稳,他头痛欲裂,当莫尼卡银色匕首的刀刃对准他的喉咙猛然一刺时他几乎倒了下去。他翻身滚向一边,面孔因恐惧而扭曲。只见匕首带着一股风扫了过来,他心里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在匕首几乎接触到他的身体之前,他猛然向相反的方向滚去,并把握着匕首的手用尽全力刺了出去,转动着匕首,把他的手臂当成了一支矛枪,匕首则是矛尖。他的左肩一阵钻心的巨痛,身体突然变得沉重不堪,耳边响起了一阵痛苦而可怕的狂笑,来自莫尼卡,她完全失去了控制,急速扑向邦德的匕首。邦德忍着巨痛,用左手掐在右肩上,手指抠进了伤口。他的手松开了匕首。挣扎着站稳脚跟,把那个身体推开。她用双手抓住了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的刀柄,扭曲着身体,团成了一团,发出了一阵临死前的哀嚎。他翻身站了起来,掏出ASP手枪,准备去对付抓住了普莉克希的米西尔-格瑞斯,可米西尔不在那儿,再一看,她已经趴在了地毯上,右臂被普莉克希扳到了背后。普莉克希手里握着那支原属于古斯的“贝蕾塔宝贝”,枪管顶在胖女人的脖子后面。他的左肩在流血,哈尔特的匕首仍然插在他的伤口里,疼痛传遍了全身。“我想我得把大胖子米西尔处置一下,詹姆斯,你没事吧?”普莉克希并没有松手,只是用眼睛望了望墙角,向邦德示意。“我能活下去。”他挣扎着走到电话机旁,拨打了那个坐落在摄政公园的总部大楼里值班官员的电话。告诉他们尽快派一个搜索小分队来,还有医生。他还告诉他们必须自己破门而入。他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们都安息吧。”他看见普莉克希的嘴在动,心想她肯定是说她爱他。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安静洁白的医院里,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在她的身后,M和比尔-坦纳的脑袋似乎浮在空中。“你会好起来的,詹姆斯。”M说。“你伤得很重,而且失血过多,医生不许你起床。”那是坦纳的声音。他想他应该问问普莉克希,在她和莫尼卡的同伙打斗时,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子就占了上风?还有在他的起居室里,她按住米西尔的时候,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但他又改了主意,明天马上就到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在药物的作用下,平静地沉沉地入睡了,在他的梦里,结局没有死亡与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