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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名著

《风的旱冰鞋》
风的旱冰鞋 
风的旱冰鞋(安房直子)秋天快要步入尾声了。山上的输液飘飘落下。一个刮着冷飕飕寒风的早晨,茂平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今天试着做块腊肉吧。”“腊肉?”年轻的妻子面带惊诧。“那种东西自己家里还能做吗?”她想:腊肉只有在肉店里才能买到的啊。见到妻子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茂平得意地说:“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肉的熏制品而已。烧落叶沤烟把猪肉块熏了,肯定能做成。至于熏制的方法,我在镇上的肉店里也大致听到过。前些日子腌的肉还有吧,今天就用它来试试。”茂平的劲头儿上来了,连妻子的回答也顾不上听了,就朝外面冲出去。他在茶馆后面的一篇空地上搭起一个炉子。是用砖和预制板砌成的,一个简单的四角形的炉子。“这就行了。”他点点头,开始收集起落叶来。山上落叶到处都是。就是熏制一百块腊肉、二百块腊肉也是绰绰有余。茂平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杂木林里扒出小山一样高的落叶和枯枝。而就在这个时候,妻子在茶馆的厨房里开始准备起肉来了。平心而论,她是不赞成熏制腊肉的,可茂平根本就不听劝阻,没有办法。已经是残秋了,登山的旅游者日渐稀少。正打算捡起喜爱的、已经搁下了好些日子的编织活,偏偏又冒出这么一个活来,又不能歇着了。妻子嘟嘟囔囔地说着,洗净腌肉,煮上了。“你准备好了吗?”呼吸秋千外面响起了茂平的喊声。妻子急忙把肉用风筝线穿好,答应道:“好啦好啦。”用线拴着的肉块,鸟在刚刚砌好的炉子上,好像一个小小的包裹。茂平把一个空的大罐子翻过来,在底上凿出几个洞眼。肉就悬挂在罐子的正当中,绑着肉的线从中间的洞眼穿出来。茂平把它放到了炉子上。在这之后,只要在炉口点上火,用落叶的烟一熏一沤就大功告成了。茂平说:“简单简单。”茂平一脸的得意,但妻子却是满眼的狐疑。“不尝尝熏好的东西,好坏可不知道。”听妻子这么一说,茂平点燃了炉膛里的火焰,意味深长地说道:“刚开始总是要失败的,几次一摸索,就会掌握窍门了。”这是茂平一个埋在心地的梦想。要是能手工做成了飘香的腊肉,“茂平茶馆”就有了一个名特产。“茶馆的名特产,绝不仅仅是面条和五香菜串啊。”茂平坐在炉子前头,守着火候。他注意着不让窜起火苗,耐心地熏沤着。空地向阳背风,干爽而又暖洋洋的,茂平的心情变得好极了。他想,如果要是有时间,我还要学学西餐的制作方法哪。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邻近的林子里飘起了一片金色的雨。就在这个时候,从林子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茂平啊,你在干什么?”茂平吃了一惊,向林子的方向瞥去。他凝视着,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枯黄的树丛中,略微露出一只黄鼠狼的身影,它站在那里,眺望着这边。黄鼠狼的眸子闪烁放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似乎嗅出了一股食物的香味。茂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在做腊肉啊。”黄鼠狼歪着头颈,认真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给它一追问,茂平反倒来了兴趣:“就是熏制的肉呀。把盐和胡椒腌过的肉,用落叶的烟慢慢的熏沤做成的一种食物。好吃极了,当心舌头落下来……”茂平笑出了声。黄鼠狼咽了口吐沫,然后询问道:“到时候,能给我留一小块吗?”行阿行啊,茂平连连点头:“你想吃,我就送给你一片吧,安安静静地等着。”可就在这个时候,相反方向的野竹林里,矮竹的叶子沙沙地摇响了。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能让我也尝一片吗?”定睛一看,矮竹的叶片中又一只黄鼠狼探出头来。这一只,长得好肥硕。这下可好了,茂平一边想一边说:“好啊好啊,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可只是一片啊。”突然间,茂平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因为两只黄鼠狼一左一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碌的身影。茂平坐到一个空罐上,观察火候,又往炉子里添加了一些新的落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两只黄鼠狼的眼睛,它们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那悄悄的喘息声,让人觉得不快。两道视线也如图针刺一般。怎么搞的,有一种厌烦的感觉。茂平暗自思忖道。他觉得,仿佛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绳子,把自己给五花大绑了似的,动弹不得。于是,他对两只黄鼠狼吆喝道:“哎,你们两个暂时到别的地方去溜达溜达好不好!一直守在这儿,叫我都没办法做腊肉了。到那边去兜上一圈,过了晌午再回来。”茂平又吃了一惊。想不到,两只黄鼠狼真的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肥的一只往芹谷那边走去,瘦的一只则朝长满橡树的山里走去。茂平不再焦躁了,又开始考虑起西餐的事情来。从那时起,大约过了有三个小时吧。太阳爬上了山顶。茂平又一次坐到了那个空罐上面,翻弄着熏肉,随后,冲着茶馆里的妻子大声喊道:“喂--熏好啦!”这一喊,整个山谷里都似乎回荡起来。茂平高兴得手舞足蹈,首次的“作品”,味道究竟如何呢,恨不得立刻就尝一口。“砧板,菜刀!砧板,菜刀!”这样嚷着,茂平急匆匆地向茶馆方向奔去。就是这个时候。背后的炉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窜出一只茶色的动物,飞快地朝林子里逃去。它嘴里叼没叼着腊肉,茂平也好还是他的妻子也好,都没看清楚。炉子上的空罐被倒扣过来,做好的腊肉不翼而飞了!“糟糕!被抢走了!”茂平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气得快要发疯了,追进林子。果然是黄鼠狼。城市与狗是那只瘦的。摆着蓬松的金黄色的尾巴,它正流星似的逃窜。当茂平看见它嘴里叼着那块腊肉时,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愤怒和憎恨的怒火!“无耻的东西!”大叫了一声,茂平挥舞着握紧了的拳头,穷追不舍。想不到黄鼠狼的速度竟然这样快。像茶色的球一样,跌跌撞撞地逃去。穿过林间,奔过窄桥,就是穿越灌木丛时也丝毫不减速。茂平以为,它嘴里叼着肉,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但恰恰相反,它逃跑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而且,它竟一头向沥青车道扎去!咦……茂平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他凝眸望去。有点不大对劲儿啊。天啊,黄鼠狼怎么象人一样后腿直立在奔跑啊。而两手(确切地说,应该是称作前足吧)紧紧地抱住了腊肉。它简直是像要飞起来一样了,最后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茶色的小点。拐过了一个缓坡,不见了。茂平彻底地惊呆了。怎么会有这种怪事……茂平攥住白色的护栏杆,呼呼地喘着粗气。回家取一辆自行车吧,正想着,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喂喂,借你一双旱冰鞋吧。”猛地回头一看,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只胖乎乎的黄鼠狼在护栏杆的内侧摆了一个摊头。“是风的旱冰鞋啊,犹如飞一般的魔法的旱冰鞋啊!”黄鼠狼在草地上摆着几双旱冰鞋,一脸的得意。钱吗,以后再说吧。快点穿上它去追吧!”“好吧。”茂平点点头。旱冰鞋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穿上旱冰鞋,沿着这条平缓的沥青下坡道滑下去,不要说一只黄鼠狼了,就是两只黄鼠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茂平从胖黄鼠狼手里接过旱冰鞋,急忙穿到脚上。这时,从胸底鼓足了勇气。胖黄鼠狼在他身后尖声叫道:“请加把油吧!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茂平一言不发地出发了。两手倒剪,嗖嗖地向前滑去。旱冰鞋棒极了,滑呀滑呀一点也不觉得吃力。不要说自行车了,比汽车的速度还要快!实际上,茂平已经不知超越了几辆汽车了。这样一气追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茶色动物在前面飞快地逃窜。看到了,看到了。茂平舒展地笑了,加快了速度。然而,黄鼠狼那方好像也不甘示弱,不是在跑,而是用一种向滑行一样的速度在奔逃!奔啊奔啊,速度丝毫也不减,完全没有疲倦的样子。难道说、难道说那小子也穿着一双旱冰鞋……没错。越看越像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没穿旱冰鞋,它怎么可能逃得这样快啊!怎么办,是歇口气还是继续追赶?能追上吗……那只胖黄鼠狼……--他想起了它说的一句话: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现在,茂平总算恍然大悟了。也就是说,一开始,胖黄鼠狼和瘦黄鼠狼是串通好的,阴谋一起偷盗茂平的腊肉。接着,瘦黄鼠狼谎称为了不被逮住,从胖黄鼠狼手里骗来了旱冰鞋。然后,它们又约好了碰头地点,决定在那里平分腊肉。但下瘦黄鼠狼却违约了,没有赶到约好的碰头地点,而是一个人从另一条路逃之夭夭了!这下惹火了胖黄鼠狼,把旱冰鞋也借给了茂平。真叫人难以相信。无聊加上生气,茂平连连摇头。他想,回家吧。然而,旱冰鞋却停不住了。怎么办呀?不论他怎样想止住,茂平的双脚就是止不住,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飞进。茂平的整个人象风一样,发出“咝咝”的声音。“停下,救救我--”茂平喊了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茂平的存在。人们看不见茂平的身姿。也就是说,速度太快了,似乎只有一根线一闪而过。秋风秋风嗖嗖从山上刮向山脚嗖嗖吹落橡子快点吹飞落叶快点一个人竟哼起了这样的歌谣来。茂平好不惊愕。我变成风了……啊啊,我确实是变成风了。茂平的身体从山上向山脚吹去,变成了一阵风。如果不是风,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速度?怎么会这样一刻不停地飞奔……太可怕了,茂平想。茂平的腿开始颤抖起来嗓子干裂,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了。救命啊、救命啊……茂平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可还是在滑行。山被甩到了后头,奔向一个村落;穿过它,又向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落奔去。腊肉的事情、黄鼠狼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只是向前滑去。而当红日西沉的时候,茂平蓦地嗅到了一股早已久违了的味道。那是温馨的海风的味道。秋风秋风停下来吧是海边了停下来吧一头撞到了护栏杆上,茂平倒了下来。黄昏的天空变得眩目起来……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头黄鼠狼紧挨自己并排躺着。夕阳的光辉倾泻在它的身上,脊背上闪耀着一种美丽的金黄。金色的毛在飘动,它呼呼地喘着粗气。两手把腊肉攥得死死的,脚上果然套着旱冰鞋。“把你折腾得够呛吧。”黄鼠狼说。“是啊。”蛙茂平像是呻吟似的嘟哝道。正在这时,夕阳坠入了大海,好壮观的落日啊。“不过,你倒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茂平这样一说,黄鼠狼的肚子微微地颤抖着,也说道:“你也是一样啊!茂平,你也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两个人站了起来,脱下旱冰鞋,向海边走去。坐在堤坝的边上,茂平和黄鼠狼遥望着大海,开始吃起腊肉来。茂平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切开腊肉。一股熏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切口处呈现出鲜艳的红白色。“看啊,虽说是第一次做,可还真是不赖哪!”黄鼠狼动情地说:“太美了,吃着腊肉伴着海风吃腊肉……”“确实是太美了,但你可不要再干第二次了。”“是,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了,真是把你害得不浅。”茂平和黄鼠狼把旱冰鞋挂在腰上,归山了。当然,归途坐的是电车和公共汽车。而且一直到了半夜,他们才回到了山里。(TheEnd)

月夜的桌布 
月夜的桌布 安房直子 在山谷里摘着水芹,不知不觉竟是日暮时分了。 那是哪一年的春天了呢。 没留神,四周已经暗了下来,风涌来,蓦地抬头一看,黄昏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淡紫色。 必须抓紧时间…… 我把成把的水芹塞进背篓里,直起腰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我的身边,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传递了过来.那是一种好像是谁在“嚓啦嚓啦” 地洗东西的声音.我侧头寻声望去,天呀,一头狗獾蹲在河边在洗着什么。 狗獾把一块大白布平展在水面上,聚精会神地搓洗着边角上的一片污垢。 我蹑手蹑脚地朝狗獾的背后摸去。 “喂喂。”我招呼道。 但狗獾却往布上“咯哧咯哧’地擦着肥皂,轻声地嘟哝着: “还是洗不掉,还是洗不掉。” 它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好奇怪,按捺不住好奇心,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道: “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哪?” 狗獾连头也不回地说: “像你看到的那样,在洗东西啊。” “你究竟在洗什么呀? “像你看到的那样,是桌布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点点头。的确如此.那块布雪白雪白的,而且是四四方方,正好是一块桌布的大小。不过,狗獾还使用卓布,对我来说无疑是闻所未闻的事。在这大山里,就是人也不大使用桌布。 我和我丈夫在山顶上开了一家小茶馆,客人吃面条的桌子也不过就是一张光秃秃的板子。就是到其他人家转一圈,也是一样。不要说看过桌布了,就是连听也没听说过。我终于忍耐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要那么装腔作势的?不铺桌布,不是一样吃饭吗?” 我揶揄道。 狗獾终于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那是一对像涂了厚厚眼睑膏的眼睛。狗獾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用一种相当傲慢的口吻说道: “可是,我们是以客人为对象做买卖的啊。” 我差点没跌个跟头。 “以客人为对象做买卖,这样一说,我们那里也是一样的啊。” 但狗獾立即回敬了我一句: “就你那家小小的茶馆?根本就不够资格!” 我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发火了。山顶上的茂平茶屋可是名声在外的。店虽小,但面条却是有名的。另外,纪念品中的木雕也大受好评。我不知道狗獾究竟经营着 一家什么样的饭店,但就凭着一块桌布,又好谈什么资格不资格呢,真是岂有此理!我气得“咚”地跺了一脚,狠狠地瞪着狗獾。 狗獾也狠狠地甩了一下尾巴,瞪着我,然后一挺胸说道: “我开的是饭店!” “饭店……” 我一下子张口结舌了。 狗獾得意地说: “是的,饭店。过了那座吊桥,往右拐,再往右拐,就是我那漂亮的饭店。你要是以为我在说谎,就去亲眼看一看。” 我被狗獾激怒了,不甘示弱地耸耸肩: “走,那就去看一看!” 说完,我就拿起装水芹的背篓: “那么,你就给我带路吧。” 但狗獾却慌里慌张地说: “桌布还没干哪……要是可以的话,下次再带你去行吗?” 这样说着,狗獾哗啦哗啦地漂洗着桌布,然后拢到一起,开始拧起水来。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滑稽了,便讽刺狗獾道: “你这样一拧一绞,好端端的桌布也全都是皱纹了。 这种东西,要趁着湿劲儿四个角叠好,用两手啪啪地把水拍掉。” 但狗獾却不爱听: “没关系!等下一熨就可以了。” 说完了,就把洗好的桌布顶在头顶上,连一句告别的话也不说,起身便走。没走出几步路,突然又回过头来,出人意料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采的水芹是用来做酱五香菜串的吗?” 我把头一摇: “酱五香菜串是不用水芹的,酱五香菜串用的是芝麻。” 我纠正道。 狗獾毫不犹豫地走到我的身边,一脸谦恭地问道: “您能不能把制作的方法,详细地给我讲一遍?” “为什么要学做酱五香菜串呢?” “我想为我的饭店增添一道菜。” 于是,我便这样说道: “你想学,就请到茂平茶屋来一趟吧。我的丈夫最擅长做酱五香菜串了,请直接跟他学吧。” 狗獾涂了黑眼膏似的大眼睛眨巴着: “我知道了。” 鞠了一躬,然后朝吊桥方向走去。 我在它背后捧腹大笑起来。 但就在第二天的晚上,狗獾真的来访了。 当时叫我大吃一惊。 店里的时钟正好指向八点。有人“咚咚”地敲响了茶馆的门。我和丈夫不由得面面相觑。 都这么晚了,不可能有客人来啊…… 有点让人隐约不安。那天正好又下着雨,从早晨起就没有一个客人上山。我站起来走过去,对着门缝,压低了声音说: “已经关门了啊。” 儿子太郎就睡在与茶馆相邻的房间里,刚刚才睡着。 他是一个非常难以哄睡的孩子,要是眼睛又睁开非大哭大闹一场不可。可来人还是把门擂得“砰砰”地响。 “我是上次的狗獾啊!我是来学做酱五香菜串的。” 没听错吧,我“砰当”一声打开了门。 雨中站着的,正是上次碰到的那头狗獾。它撑着一把小小的塑料雨伞,水淋淋的尾巴摇晃着。 “吓我一跳啊。你真的来啦……怎么挑这么个雨天……” 我把狗獾让进屋来。狗獾把雨伞“嗖”地甩了一下,然后收拢起来。那把伞上写着一排黑字:雪之下饭店。 我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就问道: “这是你的那家饭店的名字吧? 狗獾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说: “是呀。这名字不错吧,又靓又时髦,像梦一般的名字,与它相比,人的店的名字真是差劲。像三平旅馆呀、茂平茶屋呀什么的,土里土气的,俗气透了。” “喂!” 我瞪了狗獾一眼。 我说:“你不是来跟人家学做菜的吗,为什么还要嘲笑人家的名字?这个人就是茂平茶屋的茂平啊,你快道歉。” 我的丈夫在背后嘿嘿地笑着。 狗獾胆怯地望着他,说: “真是对不起,茂平先生。” 然后,茂平开始教它做起酱五香菜串来。 倒不是特意为了狗獾,说来也是凑巧,当时我们正在为明天的酱五香菜串做着准备,不过,比平时做得要慢,而且不时地进行一些解释。 比如: “瞧啊,这样切鬼芋。” “酱和料酒的比例这样差不多了。” “酱一下锅,要及时搅拌。” “这时加入芝麻和核桃最合适了。要是加上柚子,则更是别具风味了。” 等等、等等、等等…… 好聪明的狗獾啊,只是连连点头,也不用做笔记,就掌握了制作要领。到最后,它吃了一盘做好的酱五香菜串,说: “是这样,是这样,我明白了。” 狗獾又把酱五香菜串的制作顺序背了一遍。 “回家再去练习。” 我和丈夫被狗猪感动了。连狗獾经营着一家饭店的事,也不觉得是在撒谎了。 狗獾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句话: “找个日子,来我的饭店做客吧。请你们品尝油炸雪之下。” 原来如此,我想。 我终于懂了。原来,“雪之下饭店”的名字,是从植物来的啊。雪之下,就是虎耳草的别名啊。 那种长满带绒毛圆叶子的地方,是必定住着狗獾的啊…… 狗獾还是那副得意的面孔在继续说着: “油炸虎耳草好吃极了。特别是我们那一带,都是一等货。不光草长得漂亮,也有营养。另外,现在这个季节,蒲公英也好吃极了。蒲公英花的色拉,蒲公英叶子的凉拌……另外,油炸葱木,炒吊钟人参,另外……” “这么说,你是打算招待我们吃一顿野菜啦。”我说。 其实,我对野菜是很有兴趣的。我早就考虑过,利用山里自然生长的蕨菜、土当时呀、牛尾菜呀什么的做成菜,成为茶馆的招牌菜。可是,到底自一个都市里长大的人啊。茶馆总算是开了四年,但其间又生了孩子,背上背着婴儿一天到晚地忙着接待客人,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刚才狗獾所说的这些野菜,不正好可以写进茂平茶屋的菜谱里去吗? 我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 “喂喂,蒲公英怎么做菜啊,苦不苦啊?” 我问。 狗獾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好煮一煮。” 我点点头。 狗獾接着讲道: “稍微加一点点灰,多放点热水煮透。怎么说呢,百闻不如一见,有机会还是来饭店品尝一次吧。 地点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我还记得它上次在山谷里说的道路。 “是过了吊桥,往右,再往右吧?” “是的。下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请来做客吧。” 去不去呢,我看着茂平的脸。茂平一脸的为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下一个月夜到来了。 对同狗獾定下的约定,我们是一半觉得好笑, 一半又觉得兴奋。 “喂,去不去啊?” 听到我问,茂平回答道: “就当做散散步吧。” 于是,我们早早关了店,带着太郎出了门。 这是一个暖和而美丽的夜晚。远处飘来淡淡的一股花香。 太郎骑在爸爸的肩上,欢快地嚷着: “高高……” 我拎起装着一个小小钱包的手提包,从后面追了上来。 我学着太郎的腔调叫道“高、高……”一边喊, 一边两腿轮换地跳跃着。胸口怦怦地直跳。 我们过吊桥。过了吊桥往右拐。其实就是沿着 一条狭窄的山间小道一直住右面走。然后,再慢慢地往右面拐去。在月光的照射下,山林泛着青光。 途中,标有箭头方向的木板映人了眼帘。 上面写着一行黑字: ===============雪之下饭店=============== 真细心啊,还竖着路标。 我们沿着路标指引的方向前进着。在一棵大树旁,我们又看到了同样的路标: ===============雪之下饭店=============== 路标一块接着一块,有点多得让人眼花缘乱了。 ===============雪之下饭店==============================雪之下饭店==============================雪之下饭店===============……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饭店呢? 我在想。 说到饭店,不过也就是欧洲风格的建筑呗。或许是 一幢白色的一层楼、小而整齐的房子吧。推开门,是一个叫人开怀的餐厅,铺着雪白桌布的桌子。 桌子上,插着一束紫花地丁。坐下去,莫扎特的音乐就会流淌开来…… 真是的。 我为自己的幻想而笑出了声。就算是狗獾魔法无边,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啊。 但奇怪的是,路标渐渐地大了起来。起先,只有一块门牌号般大小,然后是一张图画纸大小,渐渐地变得和报纸一样大了。再然后是一张翻开的报纸大小,到了最后竟和一片榻榻米差不多了,顶天立地地竖在面前。 最后一块路标上没画箭头,只写着一行黑字: =====================雪之下饭店欢迎您===================== 我们知道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崇山峻岭上的一片空地。四周丛林怀抱,安静极了。但却没有类似饭店的建筑。只是在一片长满雪之下即虎耳草的地面上,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 啊,上次那块桌布……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是啊,就是上次狗獾在山谷里洗的那块桌布啊。 桌布上,摆着三个大盘子和三只玻璃酒杯。 看上去相当的别致,我一下来了兴致,大声地叫道: “对不起——” 就听到对面矮竹的叶片一阵摇曳,狗獾跳了出来。 “欢迎你们来做客。” 狗獾说。 月光下看上去,狗獾比平日要显得苍老而沉稳一些。 “就是这里吧。” 我问。 “是啊是啊,这里就是我简陋的饭店啊。” 这次它谦逊地说。 丈夫把孩子放到地上,说: “哎哟,相当有情调的饭店啊。” 狗獾高兴起来: “是呀,这是/p> 就听到对面矮竹的叶片一阵摇曳,狗獾跳了出来。 这家伙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 我打断了它,问: “让我们吃些什么啊?” 狗獾搓着两手说: “还是吃雪之下吧。” 我们的脚下如同铺着一张雪之下的地毯。那 一片片圆圆的、鲜绿的叶片看上去像是挺好吃的。 “真是罕见。竟还有这么一片长满雪之下的地方……” 茂平坐到雪之下上,说道。 狗獾闭上一只眼说: “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 “请千万不要告诉给别人。因为这雪之下看着也好看,吃着也好吃,能入药,还能当地毯当被子。 要是给人知道了,没多久就非给毁了不可。 请你们千万保密。正因为如此,我们的饭店是实行会员制的。我们只招待能够严守秘密的少数人。” 狗獾又开始夸夸其谈起来。 “是这样啊。不过,还是请快一点开饭吧,孩子有点饿了。” 我有点着急地接过了话碴儿。 这时狗獾才注意到了小太郎的存在。 它奉承道: “哎呀,好可爱的孩子啊。” 然后它说: “请稍等片刻。” 就转身隐入树阴里去了。 也许对太郎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吧,他亢奋起来。围绕着桌布转起圈子来,手指着月亮咯咯地笑。我坐到丈夫的对面,眺望着月亮。 像黄桃的果实一样的月亮。 狗獾终于上菜了。 一个大得惊人的盆子里装着许多盘子。 “这是油炸雪之下。请先慢慢地品尝品尝它的味道。 吃完了,再尝尝这边的蒲公英色拉、凉拌雪竹和拌芝麻的牛尾菜……要是太淡了,请撤些盐。” 一转眼,桌布上就摆满了丰盛晚餐。不论哪一 样,都像是刚刚才做好。 在月光下吃晚餐,我和丈夫还是头一遭,浪漫极了。 野草做的菜,让人怀旧而觉出一种温馨。杯子里的水泛着清冷的光,而演出就更有情调了,我们开始吃饭的时候,狗獾从一边拿出小提琴,为我们演奏起来。 啊,曲子竟是莫扎特的……我们尽情地享用着野草晚餐。 还没吃饭和面包,肚子就已经饱了。饭后,狗獾又为我们端来了泡紫花地了和茶。 狗獾这样说: “今晚住在这里吗?”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狗獾遗憾地说: “这里可是漂亮的客房啊。揭掉桌布,就成了雪之下的寝室了。下次请一定睡在这里。” 最后,狗獾拿来一枚小卡片。上面写着黑字: “会员证”。 “这送给你们。下次来的时候请一定带来。这座饭店是会员制的啊。没有会员证的人,是不让进的。 还有,如果要来的话,还是请选择浪漫的月夜来吧。” 茂平把会员证放进口袋里。 他说: “谢谢啦,我们还会再来的。” 我问: “一共是多少钱啊?” 狗獾说: “今天就算是我请客了,下次请付钱吧。” “这可真不好意思。” 茂平立了起来,抱起太郎。我也拿起了小提包。 我们正要踏上归途,听到狗獾在我们后边喊道: “那我就关灯了。” 关灯?这间屋子里没看到有什么电灯啊…… 正当我东张西望的时候,狗獾跑到。明块巨大的招牌前头,抓住右面垂下来的一根绳子,往下一拉。 啪哒! 像接下照相机快门一样的声音。突然,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 也就是在这同一时刻,盘子呀杯子呀、连桌布也都 一股脑儿地消失掉了。 狗獾也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吃了一惊。” 茂平说。 “一拉开关,云就遮住了月亮,简直如同在施魔法。不得了!” 可,这下摸不着回家的路啦。正在犯愁,那块招牌突然放出了光芒,霓虹灯管拼成了“雪之下饭店” 几个字,不只是它,前面所有的路标都装上了霓虹灯管。 茂平肩上扛着太郎,我紧紧地跟在他们后头。 我忘记仔细问问野草菜的做法了。 “没关系,我们还要来的嘛!” “是呀,反正有会员证,还可以再来的。” 我兴奋极了,回家的路上也是一蹦一跳的。

小小的藤箱 
小小的藤箱 安房直子 山顶眺望台的边上,有一家叫“藤箱屋”的土特产小店。 土特产店总共有三家,其中最古老也是最小的一家,就是“藤箱屋”。因为店面太小,卖的东西也就只有一点点。 带画的明信片、偶人、腌菜和点心。藤箱屋的主人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个月里有两、三回背着一个大背包,下山去山脚下的镇子上购货。下山的时候,背着空空的背包,嗨哟、嗨哟、嗨哟地喊着一路走下去。到了镇上,偶人工场、点心工场和腌菜店一家一家转过去,渐渐地就把背包给塞满了。 最后,坐到面条店里吃上一大碗面条,嘿哟、嘿哟、嘿哟地回到山里面。 从很早以前他就这样一年一年地重复着。 “藤箱屋的老爷子,好精神啊!” 山里人这样一夸奖道,老爷子就会抿嘴一笑。 不过,要是有人说: “藤箱屋的老爷子,现在你还这么走山路购货啊,早就过时啦。要不要我们家的车帮帮你呀。” 他立刻就会不高兴,哼哼叽叽地嘟哝道: “我已经这样干了三十年了。” 可是,有三十年没感冒过的老爷子感冒了。而且还是慢性感冒,好些日子了,咳嗽就是不好。 每天,老奶奶给他用毛巾热敷,还喝了不少据说一喝就灵的汤药,但就是不好。 “我说,明天购货,你就不要勉强硬撑着去了吧。” 一天晚上,老奶奶说。 “听到了吗,这山上翻上翻下的,可不是容易事。” 老爷子“呵呵”地咳嗽着,沉默不吭声。他想说,要是不下山去采购的话,藤箱屋就开不了门啦。 这天夜里,他咳嗽得特别厉害,看来明天是下不了山了。 唉,店里只剩下一点偶人和带画的明信片了。 “我说,求茂平茶屋的主人帮个忙,好吗?” 老奶奶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提心吊胆地说道。 “你说什么?” 老爷子故意装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我说什么?我是说一茂平茶屋的茂平,明天要开车到镇子上去买东西,是不是坐他的车一起去” 老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就嚷了起来。 “怎么能干那种蠢事!” 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汽车。不但讨厌乘汽车,而且连看一眼都觉得讨厌。翻过这座山,直通枫叶温泉的索道车建成已有五年了,从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一个多少有点名气的地方。驾车旅行的人们 一个接一个地停下车来,爬上眺望台,在茶店吃饭,买买东西。但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的老爷子眼里看去,这些开车上山的人总是没有好印象。连一滴汗也不淌,轻轻松松地就爬上山来,只顾自几看看风景,在地上乱扔一气,然后就又轻轻松松地上温泉了。 望着这些人的背影,总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把大山放在眼里。尤其是到了星期天,汽车的噪音更是吵得让人心烦。 “自从人们开车上山来以后,这山就变得不像山了。” 一开始,老爷子逢人就这样说。 但人家反驳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藤箱屋的主人啊,自从索道车开通以来,到山顶上来的客人可是与日俱增啊。 你们店里的偶人,不是卖出去好多嘛。大伙都挣了不少钱,日子也比过去过得舒坦多了。这样一想,就还得忍受一下汽车的噪音。” 这话听得已经把耳朵磨出茧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子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 我是绝对、绝对不坐那玩艺儿。 然而这次可是彻底焦头烂额了。这回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老爷子一边喝着药,一边皱着眉头不声不响。 是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发生的事情。 老爷子睡是睡下了,可因为一个劲儿地咳嗽,就是睡不着。老奶奶就躺在他的旁边,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有谁敲响了店门。 一开始,还以为是刮风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咚咚咚地响了三下之后,停顿了片刻,又是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怎么听,也不像是风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谁会来呢?” 老奶奶走向店门口,从紧闭的大门的缝隙中透进来一道细细的红光。 “是谁呀?” 老奶奶问道。 一个奇怪的声音说: “藤箱屋的主人,有没有感冒药啊?” “我们又不是药店。” 一边这样说,老奶奶一边“咣当”一声打开了门。 她吃了一惊,门外竟立着一只猴子。它提着灯笼,冷得一个劲儿地发抖。 “真少见……” 老奶奶闭不上嘴了,站在那里直发愣。 这一带,已经有好多年看不见猴子的影子了。 自从索道车造好以来,动物们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呀,快请进来。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老奶奶像欢迎过去的老朋友一样,把猴子让进屋来。 然后,又关上门。她无意中朝猴子一瞥,它正像人一样,把嘴对准灯笼,“扑”地吹灭了灯笼的火。 “坐在这儿吧。” 老奶奶拿过来一个座垫,让猴子坐到了二道门的门框上。 猴子高兴地坐下,搓着手。 “你这时候来干什么呢?” 老奶奶问道。 猴子咳嗽了一声,回答道: “我想要点感冒药。” 然后,它就这样讲了起来: “我是一只离群的猴子,也就是说,离开了猴群而一个人生活的猴子。一个人找吃的,一个人掏鸟窝, 一个人睡觉。另外,还一个人得感冒。而且这感冒还怎么也治不好。” “呀,这不是和我老头子一样嘛。” 老奶奶朝躺着的老伴儿看了一眼。 老爷子在被窝里说: “把我的药拿给它喝吧。” 猴子连连点头谢道,像是在行礼一样。 老奶奶升起火,温起罐中的药来。 汤药开始“咕咕嘟嘟”地沸腾起来了。老奶奶取出一个茶碗,倒了满满一大碗汤药。 “当心烫着,吹一吹再喝。” 她好像在叮嘱孩子似地说着,把茶碗递给了猴子。 猴子高兴地用双手捧住茶碗,然后吸了一口气,对准茶碗上的热气吹去。 “味道真好闻。” 它自言自语地说。 猴子闭上眼,脸上带着一种感恩的表情,慢慢地喝下汤药。 “啊。好药啊,身子一下就热起来了。” 它把茶碗还给了老奶奶。 然后,就一个人在店里仔细地瞅起来。 它露出一脸的疑惑。不解地问: “你这里不是叫藤箱屋吗?可是没有藤箱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奶奶笑出了声: “藤箱屋只不过是一个店名而已。 我们是家土特产店啊。” “既然是土特产店,为什么不卖藤箱呢?” “为什么……嗨,那种过时的东西……” 所谓的藤箱,是过去人们用来放衣服的四角形的箱子。 但是现在,还有谁使用那种东西啊…… 尽管这样,猴子还是热心地说: “我说,店里不妨试着卖卖藤箱。一定会好卖的。” 老爷子和老奶奶都默默地笑了。 猴子的小眼睛却亮闪闪的: “试一次吧,我编一个送来。” 说完,它又小声地说道; “这可是秘密呀,因为是秘密,就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 我知道一个长着大片通草的地方。每一年,我都要把通草那带甜味的果实吃个够,然后采集一大把通草的藤,把它们浸泡在水里,扒去皮,编成箱子。我喜爱手工编织这活儿,不是吹牛,人的东西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漂亮。怎么样,要不要我用通草的藤编一个藤箱,放到你们的店里卖卖试一试?” 为了不让猴子失望,老奶奶就点了点头: “那么,你就拿来一个样品试试吧。你说哪,老头子?” 老爷子在被窝里点点头。 猴子拍拍胸脯: “我一定编一个最好的藤箱送来。” 它又问: “老爷爷,是编一个大藤箱呢?还是编一个小藤箱呢?” “小一点的吧。” 老爷子笑了。 老奶奶也笑着说: “愈小愈好。” 但猴子却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又问道: “你说小,可具体地小到什么地来呢? 必须告诉我准确的尺寸。” 老奶奶用两手比划出一个饭盒的大小,说: “就这么大小。因为是礼品,还是做得小巧一点的好。” “我明白了。” 猴子高兴地点点头。 它在暖桌边稍微睡了一会儿,天亮时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 也是在半夜里,猴子又来了。 咚咚咚,店门被敲了三下。隔了一下,又是三下敲门声。 “晚上好!晚上好!”猴子在外面叫着。 老奶奶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猴子一手提着灯笼, 一手拿着一个四方形的东西。 “小藤箱做好了。” 猴子嘴上一边吐着白气,一边说。 “呀呀,快进来。” 老奶奶说。 猴子进到店里,“扑”的一口吹灭了灯笼,坐了下来。 它得意地拿出那个小小的藤箱,说: “这个怎么样?” 老奶奶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用通草藤编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四方形小箱子,里面既可以放饭团子,又可以放手绢或是头巾,还可以当成放针线的盒子,对喜欢编织的人来说,带来带去方便极了。 老奶奶认真地想:把它摆在店里,也许能卖得出去。 “你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猴子。” 一边说,老奶奶一边掀开了藤箱的盖子。想不到里面装着一个七度灶的果实。鲜红鲜红的果实,好像在燃烧一样。 “这是一点心意。” 猴子说。 “你还懂这些礼节。”这让老奶奶佩服透了。 老爷爷也爬了起来。 老爷爷的感冒还没有好。猴子喝一次感冒就好透了的药,对老爷爷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他一边咳嗽,一边喜爱地摸着那个小藤箱。然后他说道: “好呀,就放在店里卖卖看吧。” 他又问:“你能做很多吗?” 猴于连连点头:“加足了劲,一天能编两个。” 这猴子的话靠得住靠不住呢?老爷爷和老奶奶对视了一下,悄悄点了一下头。 他们和猴子签了这样一份合同:—— 一个藤箱换五个干柿子,或一个藤箱换一瓶葡萄酒,或一个藤箱换十个栗子—— 话是这样说,还是可以更改的。换来换去,还是老爷爷家的东西。 “太好了。”猴子说。“这下冬天没有食物也不怕挨饿了,编点手工,就能换回栗子和干柿子啦。” 老爷爷也说:“太好了,冬天我就用不着下山进货,能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山顶上卖土特产的“藤箱屋”,就成了真正卖藤箱的藤箱屋了。每天晚上,猴子会送来两个藤箱,而回去的时候,会带上干柿子或是粟子、葡萄酒什么的。 当有了十几个藤箱时,老奶奶写了一张纸: 请购买山里的特产小藤箱。 她把它贴到了店门前面。 登山客们一看到藤箱就叫了起来: “好精巧啊! “有乡土气味!” 藤箱最受女顾客的欢迎。她们一边欢叫着: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一边商量着里面可以放些什么东西。藤箱好卖极了,慢慢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积蓄下一些钱来。 “真要好好谢谢它。” “托它福,这个冬天我们总算熬过去了。” 等猴子再来时,老爷爷和老奶奶烧了一锅甜甜的粘糕小豆汤,还有滚滚烫的菜粥,招待它。 不知不觉,老爷爷和老奶奶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猴子特别喜欢粘糕小豆汤。双手捧碗,呼呼地吃个不停。 就这样,猴子一共做了五十多个藤箱。 当山里下了第一场雪后,它突然不来了。 “猴子怎么样了呢?” 老爷爷和老奶奶开始担起心来。该不是又生病了吧,没发烧吧?一个人不要紧吧?净想着这些,就更加担心了。半夜里风吹动窗户时,老爷爷就会从床上跳起来。老奶奶每天晚上都烧好粘糕小豆汤,等着猴子。 然而,猴子没有再来。 他们每天都想着猴子的事情。 有一天,一枚带画的明信片送到了藤箱屋。 是枫叶温泉的照片,藤箱屋也有售的。 翻过来一看。后面这样写道:—— 老爷爷老奶奶: 寒冬到了。天冷得伸不出手,干不了活了。等明年再编藤箱吧! 因为栗子、干柿子和葡萄酒足够我吃了, 等过一段时间再见吧! 猴子—— 明信片上没贴邮票,也没盖上邮局的图章。 “这明信片是它自己送来的吗?” “是托小鸟送来的吧。” 老爷爷和老奶奶静静地说着话。 猴子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 店里还有许多藤箱。靠卖它们,老爷爷和老奶奶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冬天了。等天暖和了,猴子还会来玩的。老爷爷的身体也会康复的。 猴子最开始拿来的那个藤箱样品,老奶奶一直留在身边。 这个她是绝对不卖的。

酱萝卜之夜 
酱萝卜之夜 (by安房直子) 冬天快要来临了。 黄昏来得早了。傍晚时,稍微走远一点,回来时天就已经相当黑了。 就是这样一个黄昏,山顶茶店的茂平正在急匆匆地往山上爬。 茂平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三根从山脚下田里拔来的大萝卜。东西重,风又冷,加上肚子饿得咕咕叫,茂平就走得特别急。他喘着粗气,转过一条山路时,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我去到那儿买点豆酱。我去到那儿买点豆酱。” 从边上的林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茂平吃了一惊,站住了。 然后,他在昏暗中睁大了眼睛往前瞅去,只见一个扎着布头巾也提着篮子的大动物,正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嗨!” 茂平突然冲它打招呼道。 “你到什么地方去啊?” 黑色的动物用小眼睛望着茂平,说: “买东西。到那边去买点豆酱。” 它长得胖乎乎的,嘴巴是尖尖的,茂平一眼就认出它来了。 哈哈,是野猪! 可是茂平觉得好奇怪。他强忍住笑问道: “是野猪呀!你买豆酱干什么呢?” 野猪胸一挺回答说: “这还用问吗?蘸豆酱吃萝卜啊。因为今天晚上是萝卜之夜啊。” “萝卜之夜?” “是的。今晚是山上的野猪们集中到一起,吃萝卜的日子。你们人不是也常常这么做吗,像‘莫扎特之夜’、‘勃拉姆斯之夜’什么的,还有什么‘集体歌舞之夜’。就是那么一回事,烧一大锅酱萝卜,呼呼地吹着热气,边吃边聊。” “是这么一回事。” 茂平点点头。 这时,野猪朝茂平的篮子里看了一眼,说: “这萝卜真不错。” “啊,这是我从田里拔出来的。我那家店正准备做点懿方础! 茂平这样回答道。 那头野猪不好意思地说: “唔……能不能让给我们一根萝卜?” 它又说: “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才发现,萝卜准备少了。算上我,一共来了五位伙伴,个个都是能吃的主。” 茂平笑着点点头。 他想,就让一根给它们吧。 野猪说: “要是给我们一根萝卜,就请你参加今晚的晚会。” “是吗?” 茂平来劲了。 他问:“会场在什么地方?” 野猪一下子跳到了茂平的身边,悄悄地对他说: “今年的‘萝卜之夜’轮到在我家举行了。我家就在眺望台的边上。从这里往上爬,不就是眺望台吗,边上不是有一片竹林吗,里面有条铺满落叶的小道,一直走,就是我的家。是一座小草屋,不大好找。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门口挂一个牌子。” 哈哈哈,茂平又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从自己的篮子里挑出一根最大最大的萝卜,放到了野猪的篮子里。 “晚上我一定去。再带点豆酱。是黄豆酱好,还是芝麻豆酱好,要不带点核桃豆酱?” 听茂平这么一说,野猪跳了起来: “叶菇春茫 说完,野猪就急急忙忙地爬上山去了,消失到了黑暗中。 回到家里,茂平对妻子说: “我马上要出去一次。野猪邀请我参加它们的晚会,叫‘酱萝卜之夜’。” 妻子稍稍一惊,羡慕地说: “多好啊……” 茂平和妻子在山顶上开茶店,已经五六年了,与山上的动物亲密无间。狗獾就曾经邀请他们到饭店,品尝过山菜料理。茂平也曾请黄鼠狼吃过他熏制的腊肉。 “路上小心点,带点礼物回来啊。” 妻子帮他系上了头巾。 茂平从厨房里拿来装核桃豆酱的小坛子,捧在怀里,兴奋地出了门。 凭着手电筒的一点光亮,茂平在漆黑的山路上走着。 爬上山,登上眺望台,果然就找到了刚才野猪说的那条竹林中的小道。这不是一条人走的小路,而是动物们走的路,是一条勉强才能分辨出来的小路。沿着它没爬多久,就看到了一间孤零零的房子。 茂平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确实是一座草屋。 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茜草山野猪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茂平松了一口气,高声说。 “晚上好!” 他喊道。 “来了来了!” 响起了野猪那欢快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野猪那张黑脸探了出来。 “欢迎欢迎,快请进来吧。” 野猪的家里挂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它照亮了屋子。 正中央,是一个大地炉,上面吊着一口大铁锅。火苗熊熊燃烧,黑色的大锅里冒着热气。 野猪请茂平坐到了大铁锅边上。 它兴奋地搓着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谢谢你来做客。萝卜已经煮好了,就差豆酱了。你说的核桃豆酱,就是这个吧?” 野猪恭恭敬敬地伸出手,指着茂平捧着的坛子问。 茂平打开了盖子: “是呀,这就是我们家引以为荣的核桃豆酱。” 茂平正想解释一下豆酱的方法,野猪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坛子抱了过去。 它搂着坛子舞了起来: “这下我就放心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一边跳舞,一边把窗户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 茂平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一共有三扇窗户。野猪连门也打开了。屋子的四面全部打开了,冷风“嗖嗖”地刮了进来。屋子里立刻变得和外面一样冷了。 “哎呀哎呀,你不冷吗?” 茂平叫了起来。 野猪却一本正经地说: “请你忍受一下。我是为了邀请客人,才把窗户打开的。” 说完,它就走到了南面的大门前面,把双手拢成一个喇叭形,大声吼了起来: “新月山的爸磬。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它“啪”地关上了南面的大门,站到西面的窗户跟前,大声喊道: “日暮山的爸磬。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它关上了西面的窗户,转移到了北侧。 “北森山的爸磬。已经准备好了!” 随后,它把脑袋探出了东面的窗口,喊道: “日出山的爸磬。已经准备好了!” 最后,东面的窗户被关上了。 野猪凑到地炉边上,搓着手连声叫道: “好冷,好冷,好冷,叫朋友来也不容易啊!” 看到这个情景,茂平的眼睛都瞪圆了,他呆住了:“从这么远的地方招呼朋友?” 野猪得意地点点头说: “一座山只邀请一位代表。” “可是那也太远啦。新月山也好,日暮山也好,就是现在出发,今天晚上也赶不到呀。” “这就是野猪惊人的地方啦。告诉你吧,茂平,天愈是黑,黑乎乎的野猪愈是跑得快。要是再扎上布头巾,从那座山到这座山,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瞧,有谁已经到了!” 野猪往门口看去。 真的,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头扎着白色布头巾的野猪站在那里。 “晚上好,我是新月山的野猪。” 来客闷声闷气地说。 茜草山的野猪连声说道,请请请,把它让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又一位客人到了。 “晚上好,我是日出山的野猪。” 一边说着,一头野猪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它也扎着白头巾。算上茂平,已经是三个啦。但其余的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影子。 “怎么还不来?北森山、日暮山出了什么事?” 日出山的野猪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烤火。 茜草山的野猪摆上盘子、筷子,说:“是不是感冒了?” 新月山的野猪取下布头巾,弄平皱纹,说:“天一冷就不行。去年、前年不都是没来成嘛!” 北森山和日暮山的野猪大概不会来了。 “萝卜之夜”终于开始了。 他们围坐在四方形的地炉边上,正面是茂平,他右边是新月山的野猪,左边是日出山的野猪,茜草山的野猪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 茜草山的野猪因为是主人,所以就格外的忙碌。一会儿递盘子筷子,一会儿往地炉里加柴,还要不停地用筷子翻看萝卜。 “请请,今晚有好吃的叶菇窗! 这时,茂平故意咳嗽了一声,茜草山的野猪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把茂平介绍给其他的野猪: “这位是山顶茶店的茂平。今天特地为我们的晚会带来了一根大萝卜和 叶菇础! 茂平冲大伙微微致意,野猪们齐声说: “谢谢,谢谢。” 白色的水蒸气从地炉上的大锅里冒了出来。 “别客气,快吃吧。” 茜草山的野猪话音未落,新月山和日出山的野猪就迫不及待地操起了筷子。茂平也拿起了筷子,从锅里夹起了一块萝卜。他吃了一惊,这萝卜块也太厚了,像个树墩子一样。 “这也太大了,没法子吃!” 茂平说。 他边上的新月山的野猪,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说:“不大不大,不切这么大,就不会冒这么多的热气啦。” “热气?” “是的,热气。‘萝卜之夜’最重要的,就是这热气。” “是吗?” 茂平朝大锅里看去。这么一说,锅里的确是在不停地冒着热气。该不是火苗太旺的原故吧,还是这口锅特别大。热气不停地冒着,又白又浓,连坐在对面的野猪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新月山的野猪得意地说: “你知道吗,茂平,野猪的酱萝卜可不一般的呦!热气特别足。你盯着这热气看,心会变得热呼呼的。伤心的事和烦恼的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就因为这个,我们才做萝卜的啊。” “是呀是呀。” 热气对面的茜草山野猪说。 “前年,我老伴死了,我悲伤得连觉都睡不着,每天躲在家里伤心不出去。后来,伙伴们来了,烧了一大锅酱萝卜。在那热腾腾的热气中,我看到有一只大鸟飞了起来。那鸟又白又大,那是我死去的老伴的魂啊!白鸟张开翅膀,飘呀飘呀,对我说,别再悲伤了,多吃点饭,晚上好好睡觉。知道了,知道了,我对白鸟说。就这样,白鸟‘嗖’的一下,飞上了天,不,飞上天花板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就又振作起来,饭也能吃,觉也能睡了。” 茜草山野猪把萝卜涂满了核桃豆酱,大口地吃了起来。 “啊……” 茂平感动了,呆呆地望着滚滚的热气。 莫非说自己也看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旁边日出山的野猪低声说道: “看到白色的花了吗?” 茂平眯缝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呀,真的呀,热气中真地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百合花。 百合花晃动着,这是一朵温馨而清新、梦一般的花。 一直盯着它看,还会听到山谷的流水声,听到山鸠的叫声,甚至还会闻到百合花的花香。 “真好,心情好极了。” 茂平嘟哝着。 “是吗?我一看到它,心中就充满了幻想。” 日出山的野猪说。 “我一看到百合花,就想起了百合的根。” “我也是。” 对面的茜草山野猪说。 “我也想起了百合的根。” 新月山的野猪说。 然后,三头野猪异口同声地说: “那真好吃啊!” 说完,三头野猪出神地望着热气中的百合花。 日出山的野猪先开了口: “不过,它是开在悬崖上的花。太危险了,绝对不能去吃。只好想像一下,真谗啊!” 日出山野猪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吃着萝卜。 新月山野猪净吃核桃豆酱,舌头不停地在嘴边舔着。 它又说: “不过,百合花的上面能不能看见云彩呢?” “云彩?” 日出山野猪探过身子,盯住热气看去。 茜草山野猪也探出身子: “云彩……” 茂平也跟着望着热气。 呀……真的看到云彩了! 那是夏天飘在悬崖上面的白云啊。 “多好啊……” 茂平与三头野猪异口同声地说。 “要是能像云彩一样,轻轻地飘在空中,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绝顶了!” “在天上飘好,还是在山上跑好?” “飘也好,跑也好!傍晚时满山遍野洒满月光,跑起来也开心极了。” “对啦,上次我在山里跑时,后面还跟了一大群白蝴蝶哪。” 说着,新月山野猪把手伸进了热气里,抓起了一块大萝卜。这时,热气中出现了一群白蝴蝶。百合花和云彩都看不见了,锅上的白蝴蝶像花一样飘飘扬扬。其他的野猪“啧啧”地叫着,新月山爸眯着眼,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春天的事情。我愈是跑,后面的蝴蝶愈四多,我简直被它们包围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嘴也张不开了,最后连跑都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蝴蝶们笑了。” “什么?蝴蝶们笑了?” “是,蝴蝶笑了。” “什么样的声音呢?” “像小铃铛发出的声音。许许多多的小铃铛一起发出的叮铃铃的声音。那声音太美了,我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茂平和另外两头野猪,也学着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热气中真的听到了蝴蝶的笑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有点像小玻璃球相撞发出的声音。 有点像星星的碎片掉落的声音。 “真好听。” 茂平说。 三头野猪也齐声说: “真好听。” 接着日出山野猪讲了起来: “不久前,我正在山上跑时,背后来了一股风。下雪了,雪花在风中漫舞,就像白色的蝴蝶一样。” 大伙连连点头。睁开眼睛一看,这会儿热气中是漫天大雪。 “在落满大雪的山中奔跑,别提有多好了。风刮着,雪飘着,跑呀跑呀,从日出山跑到北森山,连身体都变白了。到了北森山,简直就变成了另外一头野猪了!” 是呀是呀,大伙一起说。 这时,有点冷了,风也刮了过来。 “下雪了吧!” 茜草山野猪站了起来,打开东面的窗户一看,窗外一片银白。 “这是第一场雪啊!” 野猪说。 而茂平这时已看得彻底入迷了。黑暗中的雪山,看上去是那样的静寂那样的优美…… “酱萝卜就吃到这里吧,再吃点点心吧。” 茜草山野猪说。 茂平这才注意到,锅里已经空了。 核桃豆酱也吃得一点不剩了。 茜草山野猪收拾好大锅,从屋角的一个橱子里拿出四块年糕。它们大得惊人,足有明信片那么大。用火一烤,再加上点紫菜、黄豆粉和芝麻,好吃极了。一块年糕下肚,肚子就饱了。 “茂平,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茜草山野猪说。 “睡在这吧,睡在这吧。” 新月山野猪也在边上说。 “外面又冷又下着雪。” 日出山野猪也说。 好像大伙今晚都准备在这过夜。 但是茂平还是想回家,就说:“谢谢你们了,我还是回家吧。” 他一站起来,茜草山野猪就把自己的头巾递给了他: “那你就系上它吧。” 茂平一惊:“这么重要的头巾……” 茜草山野猪说:“请明天还给我。系上它,你就不冷了。” “谢谢,那就借给我吧。” 茂平系上了野猪的布头巾,又在下巴上打了一个结,走出屋外。风刮着,雪还在漫天飘飞。他打开了手电筒,在电筒那圆形的光束中,雪花真像是一群白色的蝴蝶。 茂平在铺满白雪的小道上试着跑了几步,他只听到矮竹的响声,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变成了一头黑色的野兽。脚步格外地轻,跑得也格外快。 是因为系了这块布头巾,还是因为吃了那块大年糕? 这样想着,一眨眼的工夫,茂平已经到了家门口。 (注:因为喜欢,所以不辞劳苦亲自录入。希望你们也喜欢噢!——艾草)摘自BBS水木清华站

峡谷旅店 
峡谷旅店 安房直子 对不起。 这么晚了还来打搅,这望是茶店吧。歇息一会儿行吗。 啊,水,给点水喝。一直在爬山,嗓子眼儿干得都冒火了。 什么?你问我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从芹谷来的。 连口气也没歇,一直跑上来的。光着脚,也没有行李。 昨天晚上,在那个吓死人的小旅店里一夜没睡,天一亮,就没命地进了出来。 让我讲给你听吧。 昨天,我为了画花草的速写。进了这座大山。 还是中学生时,我就喜欢画画。为了画这一带盛开的小花,才到这里来的。 走进那条山谷时,已经三点多了。光顾得站在一个地方画画了,等到发现四周暗下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该走了,收拾好画具,突然发现有一户亮着灯的人家。 这地方还会有人住? 一边想,我就一边走了过去。 那灯光惊人的漂亮,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蓝色。 蓝色的灯光中,有人活动的迹象,还飘来一股饭香。 当时我饿得发慌,对食物的气味特别敏感。 我提着行李,朝那个房子走去。 它就建在悬崖的边上。 仔细一看,是座小旅店。 木头造的房子的门口,有一块写着“峡谷旅店”的木头招牌。 看上去,有点像带有乡土气息的温泉旅店。我不由得觉得亲切起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当时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坐一会再走不就天黑了吗…… 我还是拉开了那扇格子门。 ——对不起我喊道。 从闪着亮光的走廊上,传来了擦着地面走路的声音 ——请进 穿着紫色和服、系着黄色腰带的女店主,举着灯,为我打开了门。屋子里好像正在大扫除,擦得锃亮。 当当当,古老的大座钟威严地走着。 ——喂我招呼道。 女店主稍稍抬了一下头,叹了口气说: ——真是不巧,今天客人特别多,总店客满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到分店去。 咦,还有分店?这么说,这是一家相当大的旅店哪。 我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有什么吃的东西吗我问。 ——有啊女店主点点头。 ——晚饭马上就好 我不再担心了。好吧,不管怎么说,先在这里吃顿晚饭,然后再说别的…… 我脱下鞋子。 ——分店在这边 女店主带我朝走廊深处走去。想不到这家旅店有这么大。 擦得锃亮的走廊里,带白色拉门的房间一个接着一个。 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多房间旅客全住满了? 整个旅店怎么这么安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才你说已经客满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女店主头也不回地说: ——客人马上就到。总店的房间全都预定了 啊,原来是团体客人啊。我明白了。可我还是有点奇怪,这座山上什么也没有,哪来的团体客呢?因为去分店,要在后门换上木屐。走到外面一看,吃了一惊,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院子里连盏灯也没有。还算好,能看清走在前面的女店主的那根黄腰带。 穿过园林间的一条小路,到了一座亭子似的四方形房子跟前。 ——就是这里 脱鞋的石板上,传来了脱木屐的声音。 女店主走进了房间。 她伸出双手打开了电灯。 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四方形的房间,榻榻米看上去有点发蓝。房间正中,是一个黑檀的桌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既干净又安静的房间。 我脱下木屐走了进去。 ——夜里虫子多,还是关上纱窗吧 女店主把房间的纱窗关上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房间四面都有纱窗。也就是说,它四面都开着的,就像一个亭子装上了纱窗。 ——通风相当好的房间啊我说。 女主人笑着说: ——是啊,夏天风凉极了 是呀,四面来风,简直就是仙境。 我坐到了桌子面前,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我这就把晚饭端来 这样说着,女店主拉上纱窗,就往总店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把晚饭端上来了。有油炸野菜、烧河鱼,还有凉拌青藤、烧茄子以及油炸豆腐,还有什么来着啦,反正摆了一桌子。这么丰盛,让我吃了一惊。 我正一只手握着筷子,不知吃什么才好时,就听到“啪”的一声,抬头一看,正面的纱窗上停着一只大得惊人的蛾子。 是被房间的灯光吸引来的吧。 蛾子紧紧地贴在纱窗上,一动也不动。它的翅膀是黑色的,长着黄色的花纹。这让我感到讨厌。我夹起了一块油炸野菜,这回是从背后传来了声响。回头一看,背后的纱窗上落着 一只黑色带黄色花纹的蛾子。 是因为这里是山谷吧。 一边想,我一边吃起了鱼、野菜和豆腐。味道真不错! 自己又盛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漂着水芹的热汤…… 我的心情好极了。吃完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哈、哈、哈、哈。 有人在偷偷地笑。猛地抬眼一看,怎么回事,纱窗上挤满了黑压压一片的蛾子。全是黑色长着黄色花纹的蛾子!不下,那不是黑颜色,那或许是 一种紫色吧。总之,几十只蛾子把房间团团围住,盯着我在笑。 的确是蛾子在笑。 请相信我。 就像蝉、蟋蟀在叫一样,蛾子真的发出了声音。 我身子突然哆嗦起来。我站了起来,想把窗板关起来,可是这个房间不要说窗板了,连个帘子也没有,只有纱窗,就像一个虫笼。 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关到了虫笼里。 被虫子看——就像人看虫子似的,蛾子看着我发笑…… 蛾子“哈哈哈哈”地笑着,我被这笑声给包围了。 蛾子一边笑,好像还一边说着什么。 我竖起耳朵一听,原来它们在说着这样的话: ——快要羽化了吧——早点睡吧——是呀,早点睡好羽化呀 什么叫羽化……我一想,终于明白了。 羽化就是指毛毛虫变成了蛾子或是蝴蝶呀。 我不由得打量起自己的身体来了。但没有什么异常。 哈、哈、哈 蛾子还在笑个不停。 ——吃完饲料,早点睡就好了——早点睡,才能羽化啊 我吓得出了一身大汗。不该吃呀,我后悔不该把旅店的饭吃个精光。 这下没办法了。 只有不合眼等到天亮了。我下定了决心,坐在桌前,盯着一点目不转睛地看。要是懂得一点经文的话,就会念出来。 但山里的黑暗是可怕的。我头一次知道,在这黑暗中,野兽也好虫子也好,不止是它们,连树和草也会像人 一样放声欢歌、说笑。蛾子们就低声唱了起来。 那歌声是够难听的,像什么呢,就像古咒语,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嗡嗡的,听一会儿身子就会发抖。蛾子似乎是想让我睡觉! 决不能输给它们,我想。我也唱起了歌,会唱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了下去。小学时学的歌、中学时学的歌、连爵士乐和歌谣以及大学的声援歌都唱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晚上也没睡。 东方发白了。蛾子们还在吗?四下这么一看,我吓了一大跳。纱窗不见了,我坐在河谷边上长满绿苔的地上。 根本就没有什么亭子似的分店,那座旅店也不见了。我光着脚,鞋和行李不知放在了什么地方。 小鸟突然叫了起来。 在尖叫声中,我穿过了山谷。这是什么鸟呢? 我又是一哆嗦,跳了起来。 然后我就是一阵猛跑,总算跑到了这里。看到茶店,我想,总算是得救了。这么早就来打搅,真是对不起了。 请再给我一杯水,我的嗓子还是干得要命。

樱花飘雪 
樱花飘雪 安房直子 你想问问"樱花屋"的事情? 现在就要动身到那里去吗?你说想成为樱花屋的顾客? 啊,不成不成。那是相当怪的商店,除了山里人以外,谁也不让进去。你还是回去吧,你这城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十分严格。就连我,也是去年开始才让进去的! 我在山顶开这座茶店已经有六年了。在山里生活了五年,才获准进樱花屋。在这之前,也不知去了多少次,就是不让进。是啊是啊,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去那家店的啊。卖的东西漂亮极了。别再瞎想了,再不回去要出事的。 什么,只是想听我说一说? 是吗,那你请坐下吧。 我只是去年去过一次,就说说那次的情景吧。 那是去年四月……哪一天啦,对了,就是樱花零零星星地开始开花的时候,收到了樱花屋的邀请信。邀请信是淡谈的粉红色的宣纸,上面是用墨写的字: 樱花飘雪的下午,请来樱花屋做客。请带一百元钱,全都要是五元的硬币。 我高兴死了,一把抱住了那张明信片。 我高兴得有点昏了头,连碗面条也端不好了,客人点的菜也一错再错,活儿根本就于不下去了。我丈夫终于发火了,他叫道:你到里面房间去歇着吧! 不管是在里面房间,还是在店里,我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去樱花屋时,穿什么衣服呢,拿什么拎包呢……睡着了还是醒着,全想着这样的事情。 终于到了樱花飘雪的日子。 早上一醒过来,打开窗,一股北风就迎面吹了过来,带来一阵暖意。我马上就醒悟道,这是吹落樱花的风啊。我的心跳了起来,返回屋里,从橱里掏出一条喇叭裙,然后又取出用同一种颜色布做的拎袋。拎袋里是五元的硬币,一共二十枚。做完了早饭,打扫完茶店,又对刚刚醒过来的儿子太郎叮嘱道: "太郎,妈妈中午要出去一次,你要听爸爸的话,乖孩子。"整个上午,我一直用鼻子哼着歌曲。等啊,等啊,等得心焦。 一过中午,旅馆的老板娘就来找我了:"一起去樱花屋吗?" 尽管她装得漫不经心,但我一下就听得出来,她是激动得不得了。老板娘是山里生山里长的人,樱花屋不知去了几十次,但还是兴奋得不行。这天,她还化了淡妆,穿的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漂亮的和服。我也不差,我穿的是淡红色的喇叭裙,提的是淡粉红色的拎袋,就这样,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樱花的精灵。 "那么,走吧。" "那么,走吧。" 跟着旅馆的老板娘走在山路上,裙子呼呼地飘着。 山上是一片嫩绿。 是的,绝对没错,是住在樱树林里的樱花精灵们的店。樱花飘落这天,是她们的节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邀请人来参加她们的节日了。 听上去,樱花屋有点像是一家商店吧? 其实不是。 樱树林里面有十几家樱花屋,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卖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请听我说。 我和旅馆的老板娘走到樱树林时,一个穿着淡粉红色和服、系着谈粉红色腰带的女孩站在入口。她脸蛋也好,眼皮也好,都是淡粉红色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樱花的精灵。 她笑着说: "请让我看一下邀请信。" 我们连忙掏出邀请信。她看了一下,右手往林子深处一指:"欢迎欢迎,请进。" 进到林子里面一看,树下铺满了一层樱花的花瓣。往上看,头上是一片淡粉红色。有开始落花的树,也有花正在盛开的树。不过一开始,林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一家商店也没有,樱花的精灵一个也看不见。只是隐隐约约地能看见比我们早到的客人。 旅馆老板娘手一指说: "邮电局长的妻子已经到了!" 我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叫道: "藤箱屋的老奶奶也来了!" 邮电局长的妻子也好,藤箱屋的老奶奶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是一脸的兴奋。 "可以买东西了吧。" 旅馆老板娘嘟哝道。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沙沙声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一开始,声音又低又小,呼的一下响了起来。不知不觉,那声音变成了许许多多人的说笑声,当我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家又一家的商店已经出现了。全是小小的店铺,印着"樱花屋"的布帘在风中飘动。穿着淡粉红色和服的樱花精灵,微笑着站在下面。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樱花的精灵们究竟卖的是什么东西呢,谁不想知道呢? 首先,卖的是项链和手锡。用樱花花瓣串成的项链和手镯一套二十元。樱花的精灵们把篮子里的樱花,拿线串起来出售。隔壁的店里,卖的是用樱花染过的手绢。薄得透明的棉布,被樱花染得漂亮极了,一块二十元。稍远的一家店里,卖的是带樱花图案的明信片和信封,还有与信封相配的信纸,实在是太漂亮了,我都不愿意移步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藤箱屋的老奶奶。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啊?" 没牙的藤箱屋的老奶奶笑着说: "我想全都看上一遍,然后再买自己中意的东西。" 这倒也是,我点了点头。藤箱屋的老奶奶究竟想买点什么呢?通草编的篮子里还是空的,见我望着空篮子,老奶奶笑了,用手拍拍肚子: "都在这里面哪。" 然后,她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到了林子的深处: "瞧啊瞧啊,卖好吃的店都在这里哪。" 老奶奶指的全是食品店。我一家一家地看过去,"花瓣果子冻"一个十五元。果冻里塞满了樱花的花瓣,一个个摆在樱树的叶子上。旁边是"樱花饭卷"店,卖的是点缀着花瓣的饭卷,一盘三十五元。"樱花葡萄酒"卖的则是浮着一层樱花的饮料,一杯十元。最诱人的是"樱花冰淇淋"。圆圆的冰淇淋,装在薄薄的玻璃盘子上。一定是花瓣的颜色染的吧,冰淇淋是一种朝霞彩云的颜色。 "请来一个。" 我脱口就要了一个。 二十五元。 我从钱包里掏出五枚五元的硬币,递了过去。装着冰淇淋的玻璃盘子送了过来,"当"的一声脆响,盘子里还有一把小匙子。 我马上就吃了一口,一股香气扑鼻。又甜又冷,爽口极了,怎么这么好吃呀……我想起了家里的太郎来了。太郎最喜欢吃冰淇淋了,要是吃了这么好吃的冰淇淋,不知该有多么高兴了!是呀是呀,该买点什么东西回家…… 吃完冰淇淋,我到"樱花果冻"店买了两个花瓣果子冻。 又请店里替我包好,然后放到了拎包里。 我又往前面逛去。 当时买东西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吃了一个二十五元的冰淇淋,十五元一个的果冻买了两个,一共花了五十五元,还剩下四十五元。我又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花瓣做的帽子,二十五元。没有帽檐、十分简单的帽子,但一戴上它,心情突然就变了,想跳起舞来了。 我继续往林子里走,裙子呼呼地飘着。 "哎呀,买了好东西了吧。" 豆腐店的老板娘招呼道。她拎着两串花瓣项链,一脸的欢喜。呀,项链多好看啊,我想。项链和手镯一套是二十元。去买一套吧。在返回那家店的途中,我发现了更好的东西。 枕头! 枕头里面装满了樱花,二十元一个。枕头是用粉红色的布做的,睡上去一定很舒服。颜色依然是那种朝霞彩云的颜色,我情不自禁地一把就抱住了松软而温暖的枕头: "请给我拿一个!" "这个枕头,请回到家里再使用。" 对方似乎这样叮嘱了一句。枕头在我怀中散发出一种好闻的香味,啊,这是樱花的气味啊,我想。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樱花的气味是什么。但这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樱花发出的是一股可爱的清香,就像流淌出来的女孩子们的笑声。抱着这样的枕头,我的心情好透了,我突然想枕着它睡一个午觉。 抱着枕头,我向林中深处走去。 愈往里,店就愈少了,人也不见了。 我在一棵大树下,找了一片积满花瓣的地方,放下枕头,然后躺了下来。 躺着看樱树林,别提有多么美丽了。从细细的树枝中能够看见一线天空。春天的天空格外的蓝,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这时,起风了,我的脸都被花瓣盖上了,花瓣多得惊人。不久,花瓣就把我的整个身体都盖住了。 我用双手把脸上的花瓣拂去。多么的奢侈啊。枕着花瓣的枕头,盖着花瓣的被子。一切上了眼睛,连眼皮背面都是一种粉红色。就这样睡下去,恐怕真要变成樱花的精灵了……我就这样尽情地遐想着。 这时,可怕的事情一点点地发生了。 我的身子渐渐地被花瓣埋住了。无数的花瓣从天而降,我怎么推也推不掉。花瓣的被子变得愈来愈厚了。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飘飘落下的花瓣似乎根本就没有尽头,我仿佛陷入到了花瓣的迷雾当中。 我大声地喊着旅馆老板娘的名字,但回答我的只有风声。我慌慌张张地想向人口处跑去,但跑了不知有多远,也看不到熟悉的景物,只有飘飘落落的樱花。 我终于在这片花海中迷路了。 走啊走啊,一个人也没有。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出林子。 救命!救命! 出了一身冷汗,脚也迈不动了。 原来花瓣也是可怕的东西。要是被它们的美丽而醉倒,后果不堪设想。我一想到自己被花瓣淹死的样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谁救救我啊!" 一边发抖,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但只有风呼呼地呜叫。花瓣卷起了漩涡。"救命、救命!" 这时候,从花雪的深处,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哒、哒、哒、哒…… 有点像铃铛声。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再仔细一听,听到了马的声音。 啊,我知道了,是马车! 我张开两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哒、哒、哒、哒…… 花雪中闪出一匹马来,接着是马车,然后是坐在马车上那些粉红色的女孩们,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樱花的精灵们在马车上欢笑着,挥着粉红色的长袖,喊道: "再见,明年再见。" "明年再见。" 这时,马的脖子上闪过一道亮光,"哒"地响了起来。我恍然大悟,那不是铃,那是金色的项链。 "那、那……" 我正想着,马车已经一闪而过了。 "再见。" "再见。" 樱花的精灵们挥着手。 我从后面追了上去。 "等等我、等等我……" 一边跑,我一边想起了一闪而过的马的项链。 那是用五元硬币串起来做成的啊!几百个五元硬币连成的项链啊。戴上它,竟会发出那么动听的声音,闪烁出那么美丽的光辉…… 项链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了,我追着它,在飘飘落落的花瓣中奔跑。 跑着跑着,我突然发现粉红色的世界终止了,眼前是一个春天翠绿的世界。我就像 被人扔出来似的,倒在了地上。 这是樱树林的外面。 已是黄昏时分了。 耸耳倾听,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哒、哒,从晚霞那边传过来。 樱花精灵们上天了吗? 我想。 我好像看见一辆马车闪着金光、拉着满满一车的樱花精灵,在天上飞翔。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无精打采地往家里走去。 后来,我才想起来,拎包忘在树林中了,里面还有买的果冻,枕头也忘在林子里了。真糟糕,但我不想去找了。樱花帽子一个星期就枯萎了,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让你看了。 是呀是呀,又要落花了。今年还想再去樱花屋一次。五元硬币二十枚已经准备好了。今年买点什么呢,吃点什么呢,一想就会兴奋起来。不过,樱花的枕头我是肯定不会再买了。 还有,就是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走。一个人在樱花林里是绝对不行的。

艾蒿原野的风 
艾蒿原野的风 作者:安房直子 艾蒿原野,是茜草山半山腰的一片半开阔地。象它的名字所说的一样,春天长满了艾蒿。 风一吹,那些艾蒿就摇曳起来,白色的叶背格外亮眼,还唱起了这样的歌: 一听到这歌声,山兔就再也呆不住了,还有那些特别喜欢艾蒿丸子的大山里的孩子们。 搞上满满一篮子艾蒿的嫩芽,带回家,家家都会做艾蒿的丸子给他们吃。吃艾蒿丸子时,再蘸点甜豆沙,身子里会有一种春天来临的感觉。 这天,一共有四个孩子,拎着篮子,往艾蒿原野走去。 按照年龄的大小,依次是: 八岁的旅馆老板的女儿美代子。 她七岁的妹妹纪代子。 纪代子的伙伴、也是七岁的山顶土特产店老板的儿子的武志。 最小的,是茶店老板的儿子太郎,四岁。 四个孩子互相招呼着,一起向艾蒿原野出发了。 因为事先打了招呼,爸爸妈妈们也就格外放心。再说,年龄最大的美代子,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孩子,她不仅个子高,脑子也聪明。 和美代子一起,没事!他们的爸爸妈妈放心地出门工作去了。直到傍晚,他们才发现孩子们一个也没有回来。 最先叫起来的,是最小的太郎的妈妈。茶店的老板娘跑到土特产店门口问道: “武志回来了吗?” 啊?正在忙碌的土特产店的老板娘一愣,往屋里的挂钟上瞅了一眼。“怪了。” 她说。已经五点了。 “中午就走了啊……”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武志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奔出店外。“旅馆那边……”两人想起了了旅馆的小姐妹两。 “去问问吧。” 太郎的妈妈跑了起来。武志的妈妈在后面紧追。 这是春天的一个略带暖意的黄昏。因为放心不下,两位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急急忙忙地沿着山路朝下跑。跑到小旅馆时,它门口都已经点上灯了。 武志的妈妈大声招呼道: “孩子们回来了吗?” 说完,武志妈妈嘀咕了一句,好象还没有回来。说是旅馆,其实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要是两个孩子回来了,早就听到她们的声音了。 果然,从里头传来了声音: “还没回来。” 旅馆的老板娘在围裙上擦擦手,出来了。 “那么,四个人都还……” 太郎的妈妈与武志的妈妈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孩子们凑到一起,就玩疯了。” “是呀是呀,一大帮人在艾蒿原野上玩得忘了时间。” “马上就回来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旅馆的老板娘劝道。太郎的妈妈和武志的妈妈在门口坐下了。三个人闲聊起来。等到再往外面一瞅,圆圆的月亮都出来了,是一轮鲜黄的月亮。 “不对头啊。” 茶店的老板娘站了起来。 “再怎么疯,也不会玩到这么晚啊……” 另外两个人也点头称是。然后,她们就站了起来,排成一列,匆匆地向艾蒿原野走去。 月光照亮了山路。夜晚的山野气息迎面而来,那是睡着了的花的气味,是屏住气息的嫩叶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像是谁忘记把篝火熄灭了。三个人什么都顾不上说了,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肯定遇上什么了。 三人不再怀疑。 “要是碰上熊就糟了。” 走在最前头的武志的妈妈自言自语地说。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旅馆的老板娘生气似的说。太郎的妈妈有一句话也不说。三个人开始小跑起来。 山道不陡,弯弯曲曲的。开满樱花的枝头在风中抖动着。一边跑,太郎的妈妈一边在心里喊着,太郎、太郎。想想看,太郎才四岁啊,不该和那些大孩子跑那么远啊……要是在平常,这是正在关了店门的家中,一边笑,一边在灯下吃着晚饭哪…… 鼻子一酸,太郎妈妈的眼泪落了下来。 三位妈妈沿着窄窄的山道,一直往下跑。 艾蒿原野近了,她们反而不安起来。要是孩子们还在那里,这时应该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哭也好,笑也好,总该有个声音证明他们还活着吧……可是,没有一点声音。 奇怪啊,旅馆的老板娘咕哝了一句。 就这样,三个人终于来到了艾蒿原野。 “武志!” 突然,武志的妈妈发出了笛子一样的声音,冲着原野喊道。接着,另外两位妈妈也喊起自己孩子的名字来,但艾蒿原野上连个孩子的影子也没有。 艾蒿原野上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她们止住呼吸,朝四下望去。 一个人突然喊道: “那边……” 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原野的正中,有几个小东西闪闪发光。 “那不是篮子吗?” 是篮子。孩子们的篮子扔在地上。对面还有四个白色的小东西在静静地晃动。 “是她们吗?” 旅馆老板娘嘟哝着。但谁也没有理她,不管怎么说,孩子们也不会变得那么小啊。过去看看再说。三个人又跑了起来。她们三个人的心都快要碎了,痛得根本无法形容。这时候,连明亮的月光都觉得令人不快,吹到脸上的风都令人觉得讨厌。 三个人一起跑到艾蒿原野的中央。 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然后惊叫起来: “兔子!” 趴在装满艾蒿的篮子对面的小东西,竟是四肢一动不动的小兔子。四只小兔子崽儿,睡着了。它们睡觉的地方与篮子之间,笔直地躺着一根长绳子。 绿色的绳子。 一看到那根绿色的用草藤边的绳子,旅馆的老板娘就叫了起来: “我明白了!这下我可明白了!” 山里土生土长的人,没有不知道艾蒿原野的这个传说的。 “对了,过去听老奶奶说过,刮西风的日子,到艾蒿原野的孩子就会上兔子的当。一上当,孩子们就会变成了兔子。但我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旅馆老板娘向兔子跑去。 “美代子!美代子!” 她叫道。 随后,三位妈妈就叫四只兔子快醒来。有的摸背,有的摇晃,还对着他们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喊着名字,但兔子们就是不醒,连耳朵也不动一下。 “这下可糟了。“ 武志的妈妈叹了口气。 “就把这些兔子抱回家去吗?” 太郎妈妈自言自语地说。 旅馆老板娘摇摇头: “不行不行,肯定有什么办法。” 她一直在琢磨那条绳子。呼呼大睡地兔子边上,笔直地放着一条绳子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一个谜。似乎是这根绿绳子把孩子们变成兔子的。孩子们要重新变成人的孩子,似乎也要靠这根上呢工资。她捡起那根缀着莲花的绳子,想呀想,突然想起来了。 “是用它来跳绳的吧……” 是啊,美代子和纪代子最喜欢跳绳了。两个女孩子说玩跳绳,“跳着,跳着,就变成了兔子……” 一听这话,另外两位妈妈连连点头。沐浴着月光,站在艾蒿原野上,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竟是真的。 “孩子们从这边向那边跳,变成了兔子。这次如果从那边往这边跳,不就变成了人了吗?” 两个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武志的妈妈和太郎的妈妈马上就扯起了绳子,美代子的妈妈唱道: 兔子兔子睁开眼 兔子兔子快跳绳 绿色的绳子摇了起来 兔子兔子睁开眼 兔子兔子快跳绳 月亮在轻轻摇晃吧 天在转了吧 歌声渐渐变大,变得有力起来了。三位妈妈异口同声地连续唱了下去。 就这样,也不知唱了多久,一只兔子突然醒了过来。它腾地直起身,静静地听着歌唱。接着,它就在原地“扑蹬扑蹬”地跳开了。妈妈们的歌声更响亮了,绳子也挥得更起劲了。 来吧,跳吧。来呀,跳吧。 绳子在兔子的眼前一次次掠过. 就在这时,第二只兔子睁开了眼睛.随后,第三只和第四只兔子也醒了过来。 快点快点来吧,妈妈们嚷道,快点来跳绳吧。快点变成我们的孩子吧…… 最大的、似乎是美代子的那只兔子终于钻到圆环中开始跳起绳来。 兔子兔子 睁开眼吧 快跳绳吧 妈妈们用心地唱着。 在那个慢慢转动的圆环中,小兔子在想些什么哪?小兔子美代子那天真烂漫的眼睛一直望着遥远的星空。它正好跳完了一支歌。歌声一落,它就跳出了绳外: “啊,我累了。”它叫道。 这时小兔子已经变成了人的模样,成了一个小女孩。 “美代子!” 终于有一个孩子获救了。 妈妈们来了干劲,又接着摇起绳来。 一遍一遍摇绳,唱着同样的歌。 美代子之后,依次钻进绳环里的是武志、纪代子和太郎。 太郎只有四岁,妈妈们一直担心它跳不好,但因为它是一只小兔子,反而比那些大孩子们跳得好些。只有太郎的妈妈一个人紧张地不得了。她闭上眼,祈祷似地唱起来。唱完睁眼一看,只见太郎坐在草地上——毫无疑问,一个人类的孩子正坐在地上看着星空。 就这样,四个孩子从艾蒿原野上兔子的咒语中解脱出来了。三个大人和四个孩子排成一队,默默无语地回家去了。 “妈妈,艾蒿原野上的兔子真了不起。” 第二天,美代子嘟哝了一句。妹妹从边上插嘴说:“可不是嘛,真了不起。歌也唱得好,舞也跳得好,菜也做得好。” “菜?”妈妈吃了一惊。 美代子点点头,把昨天的事情讲了里遍。 昨天,四个孩子排成一队朝艾蒿原野走去。风不大,是个大好天。 “艾蒿原野的艾蒿在叫哪。” 走在最前头的美代子说。 走在最后的纪代子学着说:艾蒿在叫哪。 “能听到那种声音吗?” 武志站住了,竖起了耳朵。嘿,真的听到了沙沙声。西风中,真的有一个声音在喊: 风吹过艾蒿原野 是吃艾蒿的时候了~~ 是看莲花的时候呢~~~ “真的。” 武志点点头。但是不对啊。 这歌声比艾蒿原野近得多,而且声音很怪,象是汽车的破喇叭发出的声音。声音一点点变大了。当它们从樱树林的小道上露出来的时候,孩子们简直吃了一惊。 什么?兔子? 两只兔子脖子上系着绿领巾,站在那里。 它们象是在做电车游戏,捏着两根绳子,一个是驾驶员,一个是车长。它们的歌声停止了,冲着四个孩子问:“你们到什么地方去啊?” 孩子们一时慌了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美代子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到艾蒿原野去采艾蒿。“ 后面那只兔子说:“跟我们一样啊。”它又说:“坐电车吗?” 电车的绳子是草藤结的,上面露出点点莲花。 “坐电车快吗?”最小的太郎问。 “当然快了,是特急电车呢,一眨眼就到艾蒿原野。” 这么一说,四个人一个接一个跳进了绿色的绳子里。 “出发。”兔子车长说。 “请大家抓好绳子。 四个人急忙抓好绳子。电车开动了。兔子载着孩子们跑起来,像是在空中飞。电车外面是一片绿色。浓绿,淡绿,点缀这白花的春天的绿……一片片绿色被甩在后面,电车飞奔着。 就这样,一瞬间,孩子们到了艾蒿原野。 艾蒿原野正刮着西风。 风吹过,艾蒿的叶背露出鲜亮的白色,看上去,平原宛如起伏的波浪。 原野上兔子成群,各个脖子上都系着绿色的领巾。 “为什么脖子上系着那玩意儿?”美代子好奇地问。 “因为是艾蒿原野的兔子嘛!”刚才那位兔子驾驶员答道。 孩子们点点头:艾蒿原野上的兔子是特别的兔子啊。 的确如此。它们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还用预备好的艾蒿做了艾蒿丸子给孩子们吃。 艾蒿丸子的制作方法,美代子和纪代子是知道的。首先把米粉蒸了,再把剁碎煮好的艾蒿拌进去,搓成一个小小的圆球。但兔子们的丸子不同。它们解开各自的绿领巾,铺在原野上,对着上面呼呼的吹气。接下来,绿领巾就会长出一个一个白色的丸子。吹多少口气,长多少口丸子。再用事先准备好的艾蒿叶一包,就成了。真是奇迹。 四个孩子在艾蒿原野的正中,围坐成一个圆圈,吃起兔子的艾蒿丸子拉。没用豆沙和砂糖,却还是甜得不得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原来真正的艾蒿丸子是这样的,一边吃,美代子一边想。 等大伙吃饱了,兔子们齐声说:“慢待了。” 然后一起收好领巾,系到脖子上了。 兔子们吃饱了,开始在原野上玩起来。有的捉迷藏,有的围成一圈跳起舞,,看着它们欢乐的样子就让人激动。正看着,从四个孩子的背后传来招呼声: "一起来跳绳吧。” 回头一看,是那个驾驶员。还有那个车长。它们手里拿着那个当电车的绳子。 “跳绳?”美代子的眼睛一亮。它最喜欢跳绳了。在这么一个开阔的地方,和兔子一起跳绳,该有多快乐啊。 美代子像个姐姐似的对大伙说:“大家都来跳绳吧,好这里来就玩个痛快好了!” 两只兔子已经摇起了绳子。 绿色的绳子转成了一个大圈儿。 “跳。” 美代子这么一说,连从来也没跳过绳的太郎都想跳了。 第一个跳起来的是美代子。 想起当时的情景,美代子这样说道: 妈妈,真是奇怪。一进到绳里,眼睛就一闪一闪的发亮,四周是一片白。天是白的,树是白的,连艾蒿的叶子也是白的。我还以为是下雪了。这时我才发现,连我的身体也在变白。上衣白了,裤子变白了,手和脚也变白了……这时我的耳朵开始发痒。我听到了一个从来没听到的声音,嘿、嘿、嘿,是打拍的声音,是艾蒿叶子的声音,还是太阳哈哈大笑的声音……太吵了,太吵了,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够了。但我却没觉得累,难道是吃了艾蒿丸子的缘故? 这时,树啊,风啊,太阳啊都开始唱歌: ——美代子变成了兔子 艾蒿原野的兔子…… 这样一说,我才发现耳朵变长了,吓了一跳,朝绳子对面跳去。原野是绿的,天是蓝的,是有身体是白的。身上全是毛,真的变成了一只兔子。那时候,我的眼睛肯定是红的。 我的手和脚开始发软,困得不得了。我肯定是睡着了,小兔子似的睡着了。一直到晚上妈妈把我叫醒之前都没发觉。所以,妈妈,艾蒿原野的兔子真了不起,会施魔法哪!

天狗送的纸牌 
天狗送的纸牌 安房直子 武志就是打不好纸牌。 才买了十张纸牌,就全输给了小伙伴们,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去。离天黑还早着哪,是自己提出和小伙伴们道别的。走的时候虽然说了声 “再见”,但他们正玩在兴头上,谁也没理他。 两手插在空空的口袋里。沿着山道,武志伤心地走着。 走啊走,怎么也忘不了伤心事。踢一脚碎石,摘一朵山茶花,还是伤心。 武志的家,在这条山道的尽头,就是山顶上的土特产店。 枯树的对面,冬天的太阳在燃烧着,林中一片寂静。 武志一边走,一边想着输掉的纸牌。上面有棒球选手的画,还有漫画主人公,大的纸牌上画的是机器人。 张张都输得可惜。他正在叹气,突然刮来一阵怪风。 “嗖嗖——”吹得枯叶四散飞舞。 也就是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喂,孩子。” 武志一惊,顺声寻去,只见身边高高的树上, 坐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大个子男人。 他正盯着武志。 男人的脸是红色的,眼睛发着光,长着一个让人吃惊的长鼻子。 这不是天狗吗?武志想道。 天狗是一种传说中的妖怪。 武志吓得浑身发抖,正要逃跑,却听到那个男人喝道: “等一下,等一下!” 武志站住了,回头看去。 天狗说:“小子,你不是想要纸牌吗?” 这下武志吃了一惊,连眼睛都瞪圆了。 天狗大笑,说道: “我知道人心里在想什么。我送你一张风的纸牌,拿去吧!” 风的纸牌? 武志愣在那里。这时,天狗一只手突然伸得老长,从边上的柿子树上摘下一片红色的枯叶。他两手夹着它,呼呼地吹着气,还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 不管什么东西全吹跑风的纸牌嗨嗨嗨不管什么东西翻过来风的纸牌嗨嗨嗨 歌声一停,天狗就松开了两手,柿子的叶子落到了地面上。 天狗指着地面叫道: “就在那,就在那。掉到那里了。把它拿走吧!” 武志的双腿直打哆嗦,他朝天狗立着的树底下摸去,从地上捡起一片红色的圆东西。 他吃了一惊。 枯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漂亮的纸牌。 厚厚的,圆圆的,一张红红的纸牌。 上面没有画,一面上写着一个黑字:风 “这张纸牌可厉害着哪!” 天狗在树上得意地说。 说得不错。这张纸牌又硬又重,看上去打遍天下无敌手。 而且上面还写着个“风”字,好似个咒语。这魔法可不得了呀。 这样想着,武志就把红色的纸牌放到了口袋里。 他说了声:“谢谢。” 天狗站在树上哈哈地笑着。接着,扇起身下那棵八角金盘的叶子来了。 一时间,四周的枯叶像雨一样落了下来。等武志再一次朝树上看去时,天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口袋里有了这张不可思议的纸牌,武志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回家,还是再找小伙伴去决个胜负。 说不定能把输掉的纸牌夺回来。 叭叽! 一声响,把四周的落叶都吹飞了。 不得了。 武志赞叹道。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纸牌大王了。 好,再去与他们决个胜负! 就这样决定了,他开始往回走。正在这时,右边的林子深处传来了“叭叽、叭叽”摔纸牌的声音。 哈哈,笑声中还伴随着一阵吵嚷声。孩子们的笑声回荡着。 有谁会在这种地方玩纸牌哪…… 武志吃了一惊,朝林子的深处看去。 是一大群黑影围在那里。 武志朝林子里走去。 林子里面,竟有一个小广场。在广场中央,五只还是六只小狐狸围成一个圆圈,正在玩纸牌。狐狸的纸牌,和人的没有一点差别。不,相反比人的纸牌还要好。 愈看,愈觉得它们的纸牌纸好,画得也好。 比方说,有一张特急列车的纸牌,画的是红色电车在雪海中行走的情景。雪的白和电车的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盯住看,连电车的声音都能听到,甚至还能听到雪的响声。电车的窗户透着橘黄色的灯光, 一扇窗里坐着一只小狐狸。还有一张是画着新娘子的纸牌,头上插着龙爪花的狐狸新娘,坐在石头上。天上一芽新月,好浪漫啊,让人觉得就像是什么故事书上的插图。 另外一张纸牌上,画的是刚捞上来的面条,上面还有炸虾,飘出一股大葱和辣椒的辣味。 武志佩服得不行。 狐狸真是了不起。他想得到狐狸的纸牌,那张画着特急列车的纸牌,要是给伙伴们一看,他们不知该有多么惊奇哪!新娘子的纸牌、炸虾面的纸牌,还有画着飞机的纸牌,比人的纸牌不知要好看多少。 武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风的纸牌,大声说: “算我一个。” 小狐狸们一起转过身来,一声不发。 武志又一次大声喊道: “算我一个。” 这回,狐狸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摘咕了一阵,才齐声说道: “好呀!” 然后,小狐狸们让出一个空档,让武志挤了进去。 武志把红色的纸牌往地上一放,开始继续打纸牌。 但是,好奇怪啊,狐狸们谁也不像刚才那样吵闹了,全都盯着武志,悄悄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说,这可是个高手,可要小心啊。就像武志想要狐狸的纸牌似的,狐狸们也想要武志这张红色的纸牌。 武志强忍住笑,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等着轮到自己打。 小狐狸一共有六只,差不多厉害。没有特别厉害的,也没有特别差的。有输也有赢。 终于轮到武志打了。 武志用右手拿起红色的纸牌,吐了口气,用力朝地面摔去。 结果怎么样呢?一下子掀翻了四张纸牌。小狐狸们吞了口气,武志把眼睛都瞪圆了。到底是天狗的纸牌,就是厉害。 武志把翻过来的纸牌全部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哈哈,心里得意极了。 这种心情从生下来还是第一次。 武志得意忘形了,小狐狸们却都沉下了脸。它们哇哇地叫着,比上一次更用力地把纸牌朝地上摔去。不管是谁摔,武志那张红色的纸牌就是不动。而轮到武志摔时,竟一下子翻过了五张小狐狸的纸牌。 高高兴兴的武志,把赢来的五张纸牌塞到了口袋里。 牌输掉了,小狐狸只好把新的纸牌拿了出来。 张张都是武志想要的珍藏品。有红色赛车纸牌,有狐狸忍者纸牌,有烤全鸡纸牌,让人看得眼花纷乱。 一张张拿出来的时候,武志开心极了。 不管是哪张,一会儿就都要装到我的口袋里了。 一张也不剩,统统赢过来。哎呀,怎么忘了带一个手提袋?他想。 接下来,又轮到武志了,红色的纸牌发疯了一样,他一下就赢了二十多张纸牌。 这时,背后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休息一会儿吧,吃点点心怎么样?” 回过头,是一只系着白围裙的成年狐狸,它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装饮料的杯子,站在那里。 更叫人吃惊的是,在它身边,还有好大一群成年狐狸。 它们紧紧地盯着武志看。有的长着金色的皮毛,有的摇着漂亮的大尾巴,还有一只把耳朵坚成三角形、 一只眼的狐狸,好像它们一直就在背后看着孩子们玩纸牌。 武志一阵紧张,慌里慌张地把自己那张红色的纸牌塞进口袋。 我该回家啦,他想。 但那只系着白围裙的狐狸,把装着饮料的盘子放到枯草上,温柔地说: “哎呀,口渴了吧?新榨的葡萄汁,尝一口吧。” 杯子里的饮料是紫色的。 那些小狐狸们拥到盘子边上,取过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盘子上除了武志那杯以外,一杯也不剩了。 一只眼的雄狐狸走到武志身边,亲切地说: “喝一杯饮料吧,炸虾面马上就好了。” 炸虾面! 武志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看到过的那幅画来。 面上浮着大虾,盛出来,还冒着滚滚热气武志突然饿了,喉咙也渴了,他抓过盘子上的杯子,喝了起来。 葡萄汁是酸甜的,穿过嗓子眼时,凉嗖嗖的。 就像喝了一口穿过林子的风似的。 武志咕嘟咕嘟一口就喝干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面条汤的味道飘了过来。还有咔嚓咔嚓,碗的碰撞声;咚咚咚咚,切大葱的声音;咝——从油锅里捞东西的声音。 成年狐狸终于用盘子把做好的面条从林子里端了过来。 武志和小狐狸们一起吃炸虾面,呼呼地吹着,吃得香极了。面条又粗又有嚼头,虾大得不得了,再加上滚滚的热汤,就别提有多好吃了。 当武志和小狐狸们吃面条时,成年狐狸们集中在广场中央,歪着头,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一开始,武志以为它们看孩子们的纸牌看得入迷,但看看又不像。 它们的爸爸妈妈悄悄地说着,然后就动起手来。武志把碗往直地上一搁,悄悄地摸了过去。看清楚了,狐狸爸爸妈妈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正在往纸牌的背面滴蜡。 “快点、快点。” “趁那小子还没吃完,全部涂好。” “涂上蜡,纸牌就重了。” “涂一点就行,翻不过来。” “涂厚点,厚点。” “是呀,尽量厚一点。” 听到这里。武志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你们太狡猾了!” 成年狐狸们一齐回过头来,一瞬间谁也没说话,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终于,那头一只眼的狐狸站了出来。 它盯着武志,用低沉的声音说: “狡猾的是你吧。” 它讨了耸肩继续说: “拿天狗的纸牌,把小狐狸的纸牌全给抢走了,白喝了葡萄汁,白吃了炸虾面,你还想继续抢纸牌啊。 真正狡猾的是你!” 这时,系着白围裙的雌狐狸,声音也变了: “孩子们也太可怜了!” 是啊是啊,成年狐狸们纷纷说。 又有一只狐狸大声说: “我们必须要保住孩子们的纸牌!” “那全是我们做的。是一张一张画出来的,一张一张涂上颜色的, 一张一张剪下来的。这不是店里卖的十元一张那种玩艺儿。” “是呀是呀。” 武志有点害怕了。 已是黄昏了,天暗了下来。 武志往后退了两三步,说道: “那么,我回家了。” “不行。不行。” 金黄色的大狐狸拦住了武志。 “再来一次,比个胜负。” 它的眼睛闪着亮光。 武志的腿都哆嗦起来了。 金黄色的狐狸还在说: “别担心天黑,有蜡烛哪,全部把它们点上,能烧很长时间。” 武志脸都吓白了,他点点头。 系着白围裙的狐狸,把小狐狸们全叫了过来。 它这样说道: “大伙儿先在这儿练习一下。练好了,才能赢。” 接着,小狐狸们就拿着纸牌练了起来。它们拿着涂了蜡的纸牌, “啪啪啪”地朝地上摔去。 成年狐狸在边上嚷: “把两腿再分开一点。” “腰再弯点。” “手再往上一点。” 没办法。武志也一个人练习起来。分开两腿,弯下腰,按照狐狸爸爸妈妈的指引,使劲儿地练着。 刚才一直用的是天狗的纸牌,这次用口袋里狐狸的纸牌,照样把四周的落叶打飞。 渐渐地,武志练得忘记了一切。一共有七个对手,而且使用的是涂过蜡的纸牌。与刚才不一样了,不加劲儿不行!不加劲儿纸牌非被夺回去不可! 他全心全意地练习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笛声响了。 正式比赛。 一个声音大声喊道。 一看,狐狸爸爸妈妈们都高举着蜡烛,林中的广场被照得明晃晃的。 七只小狐狸一副认真的模样。武志挺起胸,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向小狐狸那边走去。 腿还是有点抖。 武志把红纸牌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七头小狐狸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纸牌。然后,划拳决出顺序。 纸牌大赛就要开始了! “加油!” “决不能输给人! “把红纸牌夺过来!” 从后面传来了成年狐狸的支援声。 啪! 啪! 啪! 涂过蜡的小狐狸的纸牌,比刚才不知要重了多少。 总算轮到武志了。他用力叉开双腿,弯下腰,拿起红纸牌用力朝地上摔去。唉,和以前不一样了,涂过蜡的纸牌连动也不动。小狐狸们啪啦啪啦地拍起手来。 哇,狐狸爸爸妈妈们也欢呼起来。 武志的头直涌血,他想,下次一定要赢! 就这样,小狐狸们一个接一个把纸牌摔向地面。 决战!又是决战! 轮到武志了,他使出全身力气把红纸牌掷向地面,但狐狸的纸牌连一张也不动同样,无论小狐狸们用多大力气,武志的红纸牌也不动。 决不出胜负。 尽管这样,小狐狸们还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而武志呢,也是拼到底了,夺过一张纸牌也好! 狐狸爸爸妈妈静静地观战。 只有纸牌啪啪地响。 山里更加黑了。狐狸的眼睛闪闪发光,狐狸的蜡烛还在燃烧着。 武志出了一身汗,喘着气,手都抬不起来了,叉开的双腿有点站不稳了。 散在地上的纸牌,有点像花一样。盯着它们看,眼睛直冒金星,头也昏沉沉的,他一下坐了一个大屁股蹲儿。 这就像一道信号,小狐狸们一个接一个坐到了地上。 它们全躺倒了,呼呼地喘着气。 成年狐狸堆里也吵开了,它们七嘴八舌地说: “平局。” “双方都使出最大的力气了。” “天狗的纸牌虽然厉害,但狐狸的纸牌也拼得不差。” “我们蜡的力量,了不起!” 听到这些,武志放心了。红纸牌没输掉。 “我要回家了。” 他捡起那张红纸牌,站了起来。 那些成年狐狸们齐声说: “辛苦了。” “再见。” 武志穿过林子,在漆黑的山道上跑了起来。风声听起来,就像是天狗的笑声。不,远处的黑暗中,天狗确实是在唱歌: 不管什么东西全吹跑风的纸牌是树叶哟 回到家,武志把红纸牌放到了电灯下面。一看,吃了一惊,红纸牌果然又变成了树叶。 而且是一片脏得不得了,千疮百孔的枯树叶。 写在上面的那个“风”字,也不见了。 果然…… 武志好失望啊。但他不伤心。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变粗了,有劲了,摔起纸牌根本就不费劲了。经过了那样的练习,明天就是没有天狗的纸牌,靠自己的力量。也照样能赢。 武志把手伸进口袋,一摸,那些一开始赢来的小狐狸的纸牌还都在。 他把它们一张张摆到榻榻米上,个个漂亮。 这是狐狸爸爸妈妈用心画的啊。 没有一张是相同的。每一张都细心地涂上了美丽的颜色,如梦似幻。 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武志想。 他把狐狸的纸牌用橡皮筋扎好,放到了抽屉里,这可是他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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