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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名著

《埃及三部曲二:沙漠法则》
第一章 
燠热难耐,苦刑犯牢营的中庭里,只有一只黑色的蝎子在沙地上钻来钻去。这座牢营位于尼罗河谷与卡吉绿洲之间的荒凉地带,距离东边的圣城卡纳克有两百多公里,专门收容被判苦役的窃盗惯犯。气温较低时,他们便负责维修河谷与绿洲间的路径,以供驴队运送货物。 牢营的负责人长得高大魁梧,只要有人不守纪律,随时都可能遭他重拳毒打。法官帕札尔已经不止十次向他提出请求了。“我受不了这种特别待遇,我要跟别人一起做工。” 帕札尔身材瘦长,一头淡棕色的头发,额头又宽又高,还有一双灰绿的眼睛。他经过这番苦难,已然不再年轻,但无形中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仍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你跟其他人不一样。”负责人对他说。 “我也是囚犯。” “你并未被判刑,只是秘密拘禁。对我来说,你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也没有识别号码。” “就算这样,我还是可以敲凿石头啊。” “回去坐下吧。” 牢营的负责人不敢对这名法官掉以轻心。毕竟他曾经审问过著名的亚舍将军,而他最好的朋友苏提更公然指控将军折磨并谋杀了一名埃及侦察兵,还与埃及的世仇贝都英人与利比亚人勾结叛国。 在苏提指认的地点并未发现那名士兵的尸体,因此陪审团无法定将军的罪,只能宣布延长调查。然而调查程序很快便告结束,因为帕札尔误中圈套,成了谋杀恩师——即将担任卡纳克神庙大祭司的贤人布拉尼的嫌疑犯。警方将他以现行犯身份逮捕。并以阉顾法律之名,将他移送牢营。 帕札尔盘腿坐在滚烫的沙地上。他脑中不断浮现妻子奈菲莉的身影。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永远得不到她的爱了、不料幸福骤然降临,而且来势汹汹犹如夏阳般猛烈。只可惜这份幸福来得快去得也突然,一夕之间他被逐出了那个快乐天堂,今后恐怕重返无望了。 此时忽然起了热风,吹得风沙——阵阵刺痛着肌肤,但头上裹着白布的帕札尔却似乎毫不在意,他—心只回想着调查的过程。 他只是个来自外省、迷失在孟斐斯这个大城里的小法官,他实在不应该去注意那份奇怪的文件,也不该表现出太认真的态度。他发现吉萨五名荣誉卫兵的死,其实是一宗以意外事件粉饰的谋杀案;他也发现了神庙专用的神铁大量遭窃;还有一桩牵涉到高层官员的阴谋。 但是他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亚舍将军的罪行,以及他意欲推翻拉美西斯大帝的企图。 正当他获得首相授权,有机会将这些个别事件一一拼凑起来时,厄运便来临了。 出事那晚的每分每秒,帕札尔都记得清清楚楚。先是一封匿名信告知老师布拉尼身处险境;接着是他慌慌张张奔过市区街道;然后他发现了老师的尸体,脖子上还插着一根贝壳细针;最后警察总长便出现了,他立刻将帕札尔以嫌犯身份逮捕;在孟斐斯最高层法官门殿长老秘密策划之下,他被送进了这个牢营;在历经这一切之后,他只能独自陷入绝望痛苦之中,而事实真相依旧不明。 这次的阴谋太完美了。本来,有了布拉尼的支持,帕札尔就可以进入神庙,查出偷窃神铁的人。可是,老师也和那些退役军人一样,遭到一群居心匣测的神秘人物的灭口。帕札尔已经获知这些人都是外籍人士,其中包括一名女子和多名男子、他甚至怀疑化学家谢奇、牙医喀达希以及一个富有、极具影响力却不太老实的运输商戴尼斯的妻子,但终究只是毫无真凭实据的怀疑罢了。 帕札尔忍受着酷热、风沙与粗食,因为他要活下去,他要再次将奈菲莉楼进怀中、他还要见到公理正义再度开花结果。 他的上级门殿长老,怎么解释他的失踪呢?又散布了哪些关于他的谣言呢? 虽然这个牢营面山之处都没有警戒,但是想逃是不可能的。光靠一双脚,又能走多远?他们把他关在这里,就是想耗尽他的精力,当他受尽折磨、精疲力竭、绝望至极时,必定会开始胡言乱语,就像个可怜的疯子。 不过他相信奈菲莉和苏提不会放弃,他们不顾外界的谎言中伤,仍旧在埃及各地寻找他的踪迹。随着时间悄悄流逝,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 五名阴谋者又在他们平常聚集的废弃农庄碰面了。气氛十分愉快,一切发展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侵入齐阿普斯的大金宇塔,并盗走了象征着权力的金手肘与众神遗嘱,使得拉美西斯大帝失去了合法的标记。 他们离最后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不论是谋杀斯芬克斯的五名守卫,进而侵入通往金宇塔的地下通道,或是消灭法官帕札尔,都只是小事,早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惟一棘手的是拉美西斯还在硬撑。”其中一人说。 “我们要有耐心。” “你说你自己吧。” “我说的是每一个人,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为我们将来的帝国奠定基础。拉美西斯越是受到束缚、越是无法行动、越是自觉走向灭亡之路,我们就越容易成功。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金字塔遭侵略,也不能说出他所负责的能源中心已经无法运作。” “他的力量很快就会枯竭,到时候他就不得不举行再生仪式了。” “有谁会强迫他呢?”一人不太有把握地问。 “传统、祭司还有他自己!他是逃避不了这项责任的。” “仪式结束后,他将必须向人民展示众神的遗嘱……” “而这份遗嘱则在我们手中……” “到时候,拉美西斯便得将王位让给继承人了。” “甚至可能由我们来指定呢!” 他们五人已经开始享受胜利的甜美滋味了。他们不会给拉美西斯大帝任何选择的机会,他势必沦为奴隶。凡是参与计划的人都将依功论酬,每个人都将占据高位。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即将属于他们;他们将改变机关部门的结构、替换新血、使整个国家的面貌焕然一新,全然不同于废帝拉美西斯统治的时期。 在等待时机成熟之际,他们努力地建立入际关系,笼络人心。谋杀、贿赂、暴力……无所不用其极,谁也不觉得内疚。要想夺得权力,便须付出如此的代价。

第二章 
夕阳映红了山丘。这个时候,帕札尔的狗“勇士”和驴子“北风”,应该正在享用辛苦了一整天的女主人奈菲莉准备的晚餐吧。她今天医治了多少病人?她还继续住在孟萎斯法官办公室的二楼吗?或者已经回到底比斯的村子,远离一切市声尘嚣,再度行医了呢? 帕札尔逐渐失去了勇气。 一生致力于司法公义的他知道自己是永远得不到平反了。 没有任何一个法庭会判他无罪。就算他能离开这个牢营,他又能给奈菲莉什么样的未来呢?有一个老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干巴巴的,牙齿全掉光了,皮肤也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皱。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说:“一切都结束了,我太老了。营长允许我不必再搬运石头,以后就到厨房当伙夫。好消息,不是吗?” 帕札尔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做工?”老人又问道。 “他们不许。” “你偷了谁的东西?” “没有。” 老人半信半疑地说:“到这里来的全是大盗贼。他们全都犯案累累,因为他们违背了不再犯罪的誓言,所以永远也出不了这个牢营。法庭上的宣誓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觉得法庭可能出错吗?” 老人往沙地吐了一口痰。“这个问题可奇怪了!你是站在法官那边的吗?” “我就是法官。” 老人一听,简直比听到自已被释放的消息还要惊讶:“你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竟然有这种事……法官,真正的法官耶!”他上下打量着帕札尔,眼神中带着一点担忧与敬意。“你犯了什么罪?” “我本来在调查一个案子,有人想封我的口。” “你一定是牵涉到一个奇怪的案子。我啊,我也是清白的。我有一个同行,做事向来不光明正大,我自己的蜂蜜,他竟然诬赖是我偷的。” “你是养蜂的?” “我在沙漠里有一些养蜂箱、制造的蜂蜜是全埃及最好的。可是却招来同业的忌妒,他们设计了一个圈套陷害我。开庭的时候,我很激动。我不服法官的判决,要求重新开庭审理、并和一名书记官一块儿研究如何为自己辩护。胜算应该很大的。” “但你还是被判刑了!” “因为同业偷偷把某个工作坊里的东西藏在我家里。这成了我再犯的证据!而法官也没有深入调查。”老人愤愤不平地况,“他这样是不对的。换作是我,我会考虑到被告的动机。” “如果真的由你来查呢?如果你发现那些证据是别人栽赃的呢?” “我得先离开这里才会知道。” 养蜂的老人又往沙地上吐了口痰。“渎职的法官不会被偷偷送到这种牢营来,而且你也没有被割鼻子。你一定是间谍之类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帕札尔不想再解释了。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便走开了。 *** 帕札尔没有去碰那碗淡而无味却天天要吃的汤。除了卑贱的地位和耻辱之外,他还能给奈菲莉什么?最好永远不再见面、就让她忘了自己吧,这样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池永远是个信念坚定的法官、热情如火的爱人及相信正义的梦想家。 他平躺着,仰望蓝天。明天,他就要消失了。 *** 一张张白帆飘扬在尼罗河上。傍晚时分。船员们兴致高昂地在两艘船之间跳来跳去、北风吹来,使得卸货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有人不小心掉进水里,一旁传来哄笑声与斥骂声。 河堤边坐着一名少妇,她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水手的笑闹声。头发近乎金黄、脸庞的轮廓鲜明而柔和并有一双犹如夏日天空般澄蓝的眼睛,奈菲莉美得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她正在恳求老师布拉尼的在天之灵,希望他保护帕札尔,她全心全意所爱的人。尽管帕札尔的死讯已经正式公布了,她还是无法相信。 “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蓦然转过头去,身旁多了一个五十多岁、保养有术的男人——御医长奈巴蒙,她最凶恶的敌人。 有好几次,他曾经企图毁灭她的前途。奈菲莉对这个朝中大臣真是厌恶到了极点,他不仅贪求财富与女人,更利用医术来控制他人以谋利。 奈巴蒙热切地注视着奈菲莉,只见她穿着一件薄薄的亚麻洋装,完美而动人的身材显露无遗。她的胸部坚挺、双腿修长、手脚柔嫩细腻,真是艳光照人。 “请你走开,我想一个人静静。”奈菲莉冷冷地说。 “你应该多尊重我一点,你对我知道的内幕一定非常有兴趣。”奈巴蒙故作神秘地说。 “我对你的诡计没兴趣,” “和帕札尔有关喔。” 听到这个名字,她便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帕札尔已经死了。” “你错了,亲爱的。” “你说谎!” “我知道实情。” “你要我求你吗?” “我宁愿你继续保持执锄与高傲的态度。帕札尔还活着,但有谋杀布拉尼之嫌。” “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 “你非相信不可。警察总长孟莫西已经将他秘密囚禁了。” “帕札尔并没有杀死老师。”奈菲莉说得斩钉截铁。 “孟莫西可不这么想。” “有人想打击他,毁灭他的声誉并阻止他继续进行调查。” 奈巴蒙对她的解释毫不在意,“这跟我无关。” “那么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现在只有我能还帕札尔的清白。” 奈菲莉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有了希望,却也担忧,感觉甚是复杂。 “奈菲莉,你若希望我向门殿长老提出证据,你就必须嫁给我,把那个小法官忘了。你要他自由,就要付出这个代价。我才是真正配得上你的人。现在,一切都看你了。你可以选择还帕札尔自由,也可以选择判他死刑。”

第三章 
献身给奈巴蒙的念头使奈菲莉感到恐惧,然而她若是拒绝,就会可能成为杀害帕札尔的刽子手。 他被关在哪里?又受到了何等残暴的对待?她若再拖延,监禁的生活也许就要毁了他了。但是奈菲莉没有对帕札尔情同手足的挚友苏提提起此事,否则他一定会马上杀了御医长的。 于是她决定接受奈巴蒙的勒索,条件是要她见帕札尔一面。她会带着被玷污"的身子、绝望的心情向他坦承一切,然后服毒自杀。 帕札尔原来手下的警察凯姆朝奈菲莉走来。虽然帕札尔不在,他仍然每天带着狒狒“杀手”巡视孟斐斯;杀手最擅长抓小偷,它只要一口咬住窃贼的大腿,他们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凯姆由于曾经涉嫌谋杀一名非法从事金子交易的军官而遭鼻刑,后来真相大自,他的忠诚也受到肯定,终于成为警察。现在他鼻梁上装的是一个经过彩绘的假木鼻。 凯姆很钦佩帕札尔,虽然他对司法一点信心也没有,但他还是相信帕札尔。 “我也许打听到帕札尔在哪里了。”奈菲莉沉重地说。 “在谁也回不来的天国里。亚舍将军没有告诉你吗?帕札尔是因为到亚洲寻找证据而死的。” “这份报告是假的,凯姆。帕札尔还活着。” “不会是有人骗你吧?”凯姆仍有所怀疑。 “帕札尔涉嫌杀害布拉尼,但是奈巴蒙手中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凯姆手搭在奈菲莉的肩上,兴奋地说:“他得救了!” “可是我必须嫁给奈巴蒙。” 凯姆怒不可支,右手握拳重重地打在左掌上。“要是他骗你呢?” “我会要求先见帕札尔。” 凯姆摸了摸木鼻说:“你不会后悔向我透露这个消息的。” *** 苦役犯出发之后,帕札尔溜进了用木头搭建、上面覆盖着粗布的厨房。他打算偷一块打火石,然后割断血。管自杀。也许会死得很慢,但必定会死,在大太阳下,他会渐渐进入解脱的昏睡状态。到了晚上,警卫便会用脚一踢,将他的尸体埋入滚烫的沙中。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内,奈菲莉的灵魂将会和他在一起,他希望她以看不见的形体,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段路。就在他拿到了锋利的打火石时,颈背突然受到一记重击,他也立刻瘫倒在一只锅子旁边。 只见养蜂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根本制的大汤勺,讽刺地说:“法官变成小偷了!你拿打火石做什么?别动,小心我再赏你一棍!你想割断血管,让自己死于非命,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笨蛋,你不配当一个正直的人。”老人随即降低了声调,“你听我说,法官,我有办法离开这里。我自己是没有体力越过沙漠了,可是你,你还年轻,只要你答应替我洗刷冤屈,使我不必再服刑,我就告诉你。” 帕札尔回过神之后,叹气说:“没有用的。” “你不愿意?” “就算我逃得出去,我也不再是法官了。” “为了我,你要再当上法官。” “不可能,我涉嫌杀人。” “你?荒谬?” 帕札尔揉了揉后颈,老人也伸手扶他起来。“明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会有一辆牛车从绿洲载运粮食过来,然后空车回去。你跳进车内,等你右手边出现第一条干河时,就跳下车。你沿着河床走到山脚下,会发现一个棕搁树林,林中有一处泉水。把水袋装满,然后朝山谷走、试试看能不能遇到游牧的人。希望你的运气很好。” *** 御医长奈巴蒙正在帮美锋的年轻妻子西莉克斯消除赘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美锋原是一名纸莎草商,后来成了高级公务员,如今权力仍在不断扩张。从事美容外科手术的奈巴蒙,总是向患者收取极高的费用,病人倒也都给得心甘情愿。只见他越来越有钱,现在便只缺一项无价之宝了,那就是奈菲莉。尽管其他女子也同样美丽,然而在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无法比拟的光芒,那是—种融合智慧与魅力的独特气质。 她怎样会爱上像帕札尔这么庸碌的人呢?他真是搞不懂。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权力跟法老王一样:拯救生命或延长生命的秘密不也掌握在他手中吗?医生和药剂师不也都听令于他吗?达官显贵想恢复健康不都要求助于他吗?虽然在背后默默努力、寻求更具效力的疗方的是他的助手,但是奈巴蒙却是惟一得享荣耀的人。 每完成一次成功的手术后,奈巴蒙便让自己休息一个礼拜,在孟斐斯南边的乡下别墅里,享受一群仆人无微不至的侍奉。他把次要的工作交给了由他严格监控的医学团队,自己则在新买的游艇上,尝着他在三角洲的葡萄园所酿制的白酒,以厨子最近研究出来的新菜单。 总管前来通报说有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来访。奈巴蒙十分好奇,便亲自走到门廊一探究竟。 “奈菲莉!真是太叫人惊讶了……跟我一块儿用餐吧?” “我赶时间。” “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有机会参观我的别墅了。你有答案了吗?” 奈菲莉低下了头。御医长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性选择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既然来了,就表示你已经做了决定。” “你可以让我见帕札尔——面吗?”奈巴蒙撇着嘴说:“你这样只会更痛苦。救帕札尔,可是也忘了他吧。” “我有必要见他最后一面。” “好吧。不过我的条件仍然不变,那就是你必须先向我表明你的爱。然后,我才会出面干预。怎么样?” “我又怎么能说不呢?” “奈菲莉,我真欣赏你的聪明,就像我欣赏你的美丽一样。” 奈巴蒙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但奈菲莉立刻抗拒道:“不,奈巴蒙,不能在这里,也不是现在。” “那么什么时候?在哪里?” “到大棕桐树林里的井边。” “那个地方对你很重要?” “我常常到那里静思。” 奈巴蒙微笑着说道:“大自然和爱最是协调不过了。我也会和你一样享受棕搁树林的诗意。什么时候?” “明天,太阳下山后。” “我可以接受在昏暗中进行我们第一次的结合;以后,再挑大曰天来享受。”

第四章 
帕札尔一见到在岩石间蜿蜒通往风蚀山丘的干河床,立刻跳下车来。他掉在沙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车子在尘土与酷热中继续往前走。车夫半昏睡着,任由拉车的中带路。 谁也不会离开营区追缉逃犯的,因为在炽热与干渴的煎熬下,逃犯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有巡逻队员帮他捡拾残骸。帕札尔打着赤脚、穿着一件破烂的缠腰布,尽可能慢慢地走以便节省气力。到处都能见到沙漠毒蛇,若不小心被咬就死定了。 帕札尔想象着自己正和奈菲莉在一处绿野青葱的乡间散步,耳旁鸟语凋瞅,并有运河串流,如此一来现实的景致也就不那么艰险,他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他沿着干涸的河床走到一座陡斜的山丘脚下,一片光秃间,却屹立着二株棕搁树,景象有点不协调。 帕札尔跪下开始用手挖了起来。养蜂老人果真没有骗他,一个小时后终于挖到了水。他先止渴后,脱下缠腰布,用水洗干净,然后搓自己的身子,他也没忘记用羊皮袋装满珍贵的水。 夜里,他朝东而行。四下都是嘶嘶的响声,天一黑,蛇就出洞了。只要踩到一只,就难逃惨死的命运。只有像奈菲莉那样医术高明的医生,才有办法救治。帕札尔暂时忘却危险,在月光的保护下前进。夜凉如水。天快亮的时候,他喝了点水,挖了个沙坑钻进去,像在子宫内的婴儿般沉沉睡去。 当他一觉醒来,太阳已开始西沉。他忍着肌肉的疼痛、头部的胀热,继续往山谷的方向走,山谷却是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水喝完了,现在只能期望早点发现用石块围起来的水井了。一望无际的沙地,偶尔平坦,偶尔起伏,他走在其中,步伐已然瞒跚。嘴唇于了、舌头肿了,他也没有力气了。如今除了祈求神佑之外,还能奢求什么呢? *** 奈巴蒙在大棕悯树林边下了轿、便将轿夫遣回。他已经开始感受神奇的夜,奈菲莉即将属于他。如果一切能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耍耍手段也无所谓、总之他获得了他想要的,就跟往常一样。 棕桐树林的管理员们背靠在大树干上,吹笛子、喝水、聊天。奈巴蒙定进一条宽大的林径,接着左转向古并走去。并边一个旁人也没有,十分宁静,而奈菲莉仿佛自夕阳余辉中诞生,整件亚麻长裙都染成了擂色。 奈菲莉投降了。她曾经那么骄傲,曾经向他挑战,此后却将要像奴隶般地顺从他。待他征服了她,她一定会忘记过去的一切,永远跟随着他。她也一定会承认,只有奈巴蒙才能给她梦想中的生活。她太爱好医学了,她是不可能继续再扮演次等角色的。嫁给御医长不正是她最好的归宿吗? 她没有动。奈巴蒙于是向她靠了过去。 “我会再见到帕札尔吗?”她开口问道。 “我向你保证。” “放了他吧,奈巴蒙。” “我的确有此打算,只要你愿意跟我。”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求求你,仁慈一点吧。” “你在开我玩笑?”奈巴蒙不悦地说。 “我只想唤醒你的良知。” “奈菲莉,你非嫁我不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放过我吧。” 他不听她的哀求,仍又往前靠,直到离他的猎物大约一公尺处才停下来。“我喜欢看着你,但是我还想要其他的乐趣。” “也包括毁灭我吗?” “我要把你从虚幻的爱情和平庸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我再求你一次,放过我吧。” “你是属于我的,奈菲莉。”奈巴蒙向她伸出了手。 正当要碰到她时,奈巴蒙突然被人往后—拉。摔到地上。他惊吓之余,瞥见了攻击他的竟是——只巨大的狒狒。它张着血盆大口,嘴角还吐着白沫。狒狒用毛茸茸而有力的右爪,紧紧掐住奈巴蒙的脖子、左爪则往他的命根子—抓,并用力拉扯。奈巴蒙痛得大叫起来。 这时候,凯姆把脚踩在了御医长的额头上。狒狒也随之不动了,但并未松手。 “如果你不帮我们,我的狒狒就会阔了你。我呢,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而它呢,也不会有任何内疚。”凯姆要挟地说。 “你想怎么样?”奈巴蒙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你拿出证据,证明帕札尔的清白。” “不行,我……” 狒狒低吼了一声,接着又用力一握、奈巴蒙急忙连声叫道:“我答应,我答应!” “说吧。” 奈巴蒙喘息道:“我在检查布拉尼的尸体时,发现他已死亡多时,甚至可能一整天了。从眼睛和皮肤的状态、嘴巴缩紧的程度,还有伤口等等来看,应该不会错。我将这些发现记录在一张纸莎草纸上。帕札尔不是现行犯,他只是证人而已。他不会被判重刑的。” “你为什么隐瞒真相?” “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得到奈菲莉。” “帕札尔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 狒狒又吼了一声。奈巴蒙吓坏了,只有实话实说:“我买通了警察总长,让他别杀帕札尔。他得活着,我的勒索计划才能成功。帕札尔被关在—个隐秘的地方,但我不知道在哪儿。” “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这—点我可以发誓。” 凯姆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只要问话过程有狒狒在场,犯人便不敢稍有隐瞒。 奈菲莉默默祈祷并感谢布拉尼的在天之灵,他果然保佑了他的学生。 *** 门殿长老的晚餐只有几个无花果和几片干酪。由于睡眠不足,使得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前阵子因为受不了身边有其他人晃来晃去,便辞退了所有的仆人。他有什么好自贾的呢?他只不过想继续维持埃及的和平秩序罢了。然而,他的良心却着实不安。当了一辈子法官,他从来没有如此背离过律法。 他感到反胃,一把推开了木碗。 外头传来悉悉卒卒的声音。该不会是法师口中的幽灵,回来折磨像他这样的卑劣的人吧? 长老走出门去,却见到凯姆扯着御医长的耳朵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一只狒狒。 “奈巴蒙来向你招供了。” 长老并不喜欢这个努比亚籍的警察。他明白凯姆过去的暴力纪录,凯姆加入了保安警力更使他觉得遗憾。 “奈巴蒙并非自愿前来,他的证词完全无效。” “他不是来作证,而是来招供的。” 御医长企图挣脱,但立刻遭拂拂咬住小腿,幸好咬得并不深。 “小心一点。”凯姆建议道,“你要是惹火了它,连我也控制不了的。” “你们走吧!”长老愤怒地下逐客令。 凯姆把彻医长推向长老,喝道:“快点,奈巴蒙。狒狒是很没耐心的。” “帕札尔的案子,我有关键线索。”御医长沙哑着嗓子说。 “不是线索。”凯姆纠正道,“而是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长老脸都自了:“你这是在教唆他吗?” “御医长可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奈巴蒙从袍子里抽出一卷盖了章的纸轴。“这是我检验布拉尼尸体的报告。嗯……现场杀人是错误的判断。我忘了……把报告交给你。” 长老缓缓地接过这份文件,纸轴握在手里,烫得就像是火炭。 “我们弄错了。”门殿长老发出悲叹,“但是对帕札尔来说,已经太迟了。” “也许还来得及。”凯姆反驳道。 “你忘了他已经死了。” 这个努比亚人笑了起来,“大概又是判断错误吧。你太容易遭人愚弄了。” 凯姆以眼神示意狒狒放开御医长。 “我……我自由了吗?” “滚吧。” 奈巴蒙一跛一跛地逃开了。在他小腿上留下鲜明齿印的拂拂,双眼在夜色里闪烁着光芒。 “凯姆,假如你愿意忘掉这些不幸的事件,我可以派给你一份安定的工作。”门殿长老试图说服他。 “不要再插手了,门殿长老,否则我就放开杀手。再过不久就会真相大自的,一切真相。”

第五章 
在一片金黄沙地和黑白山影中,扬起了滚滚沙尘。有两个男人骑着马渐渐靠近。帕札尔在巨大石块所投射的阴影下,举步维艰地走着。没有水,他实在走不下去了。 来者若是沙漠警察,他们会把他送回牢营。若是贝都莫人,则视他们此时的心情而定:或许会折磨他,也或许将他掳回当作奴隶。除了沙漠旅队之外,没有人会冒险进入这片广阔无边的沙漠。倘若真的成了奴隶,帕札尔顶多也只能以缠腰布为自己赎身了。 果真是两个贝都英人!他们身上穿着彩色条纹的长袍,披着长发,下巴留着短髭,问帕札尔:“你是谁?” “我刚从窃贼牢营逃出来。” 较年轻的那人下了马,仔细地打量帕札尔。“你的样子并不健壮。” “我好渴。”帕札尔虚弱地说。 “想喝水就要自己争取。站起来和我决斗。” “我没有力气了。” 那个贝都英人拔出短刃,“你不能决斗,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是法官,不是军人。” “法官?那么你就不是从窃贼牢营出来的喽。” “我是被冤枉的,有人想陷害我。” “我看你的脑袋是被太阳给晒坏了。”贝都英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你要是杀了我,你将会在冥世遭到报应。地狱的法官会让你的灵魂支离破碎。” “我才不在乎。” 但年纪较长的那人拦下了同伴握刀的手说:“埃及的魔法很可怕。先帮他恢复体力、然后俘虏他当奴隶吧。” *** 金发碧眼的利比亚女郎豹子实在怒气难消。原本热情奔放、头脑灵活的情人苏提,如今竟成日萎靡不振、唉声叹气、闷闷不乐。她与埃及原本是势不两立的,后来在苏提首次征战亚洲时,被他所俘虏。有一次,他心皿来潮让她恢复了自由身,但是她却不走,因为她留恋和他做爱的感觉。苏提曾经眼见亚舍将军谋杀了一名埃及侦察兵,但由于找不到尸体,法庭无法判将军的罪,苏提气愤之余竟企图扼死将军。行动失败后,他被逐出了军队。尽管如此,当时的他也并末因此而丧失活力与斗志。 然而,自从他的好友帕札尔失踪之后,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既不吃东西,也不再看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重生?” “帕札尔回来的时候。” “帕札尔,又是帕札尔!你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对手已经除掉他了。” “这里不是利比亚。杀人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杀人者将永世不得超生。” “生命只有一次啊,苏提,就在此时此地。别再想那些无聊的念头了。”她耐着性子温言相劝。 “你要我别再想我的朋友?” 豹子需要爱的滋润。少了苏提的碰触,她就像枯萎的花朵。 苏提有健美的身材,长长的脸上总带着坦率正直的眼神,并留了一头黑色的长发。平常,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既优雅又强健的魅力。 “我是个自由的女人,我不能和一块石头过日子。你要是再这么没反应,我可要走了。” “好,你走吧。” 她跪了下来,将他拦腰抱住。“你已经语无伦次了。” “帕札尔受苦,我也苦;他有危险,我更感到忧心。这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豹子解下了苏提的缠腰布,他没有拒绝。再也没有其他男人的躯体能像他这般美、这般强而有力、这般匀称了。打从十三岁开始,豹子就经历了无数的情人,从来没有人能像苏提一样满足她,虽然他是她祖国宿敌的子民。她的手轻抚着情夫的胸膛、肩膀,掠过胸口往下移到肚脐。她又轻巧又性感的手指,唤醒了欲念。 他终于有了反应,用力地,甚至几乎是愤怒地扯断了豹子身上短洋装的吊带。她光着身子,温存地躺在苏提的身上,柔声地说道:“能感觉得到你,和你合而为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也是。”他将她的背翻转过来、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她全身疲软,但却喜孜孜地感受他的欲望,就像青春之泉一般又热又滑。 忽然外头有人叫门,苏提冲到窗户边一看,原来是凯姆。凯姆对他说:“跟我来,我知道帕札尔在哪里。” *** 门殿长老正在门口的小花坛浇水。他这把年纪,越来越弯不下腰来了。 “需要帮忙吗?” 长老转过身看见了苏提,前任的战车尉依然神采突变。他问长老:“我的朋友帕札尔在哪里?” “他死了。” “你说谎。” “已经有公文正式公告了。” “那又如何?” “不管你喜不喜欢,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事实是奈巴蒙收买了警察总长和你的良知。” 门殿长老挺直了身子,凛然说道:“我没有。” “那你就老实说。” 长老犹豫着,他原可用言词过火、侮辱法官的名义,下令逮捕苏提,但他对自己的行为确实感到可耻。没有错,帕札尔让他害怕,他太坚决、太激进、太投入了。但是他如此做,不也违背了自己年轻时的信念吗?“在卡吉附近的窃贼牢营。”他喃喃地说。 “给我一道命令。” “你要求得太多了。” “你最好快点。” *** 苏提在绿洲小径外缘的最后一个坡道上丢下了马,因为只有驴子才能忍受接下来的酷热与风沙。他带着一把弓、五十多只箭、一支剑和两柄短刃,充满信心,无论遇到什么敌人他都不怕。门殿长老交给他一片木板,写明了要他将帕札尔法官带回孟斐斯。 凯姆则不情愿地留在奈菲莉身边。奈巴蒙的惊惧平复之后,应该会采取行动。也只有凯姆和他的拂拂能保护奈菲莉的安全了,因此尽管凯姆很想前去拯救帕札尔,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担任防卫的工作。 听到情夫要离开的消息,豹子再度火冒二丈。她威胁着,如果他一个星期还不回来,她马上随便找个人乱搞,让他戴绿帽子,然后到处宣扬。但苏提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只说他一定会带回帕札尔。 驴子驼着水袋和篮子,篮中装满了可以保持几天新鲜度的食物。由于苏提急着赶到目的地,他和驴子几乎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 牢营就在眼前了,其实只不过是几间散落在沙漠里的简陋木屋而已。苏提望着营区,暗暗向敏神——沙漠旅队与探险家之神——祈祷。虽然他认为神抵太过于渺茫,但在某些情形下最好还是求神力相助。 负责人在一顶布篷下睡觉,被苏提叫醒后不兔低声发着牢骚。 “你这里关了一个法官叫帕札尔,是吗?” “没听过。” “他并没有编录在人犯名册里。” “跟你说没听过。” 苏提拿出了长老的手偷,负责人却理也不理。“没有帕札尔。这里只有窃盗惯犯,没有法官。” “我是来办公事的。” “不信等囚犯回来,你自己看。”负责人一说完,便即倒头又睡。 苏提不禁怀疑长老是不是故意引他走进一个死胡同,然后趁机在亚洲杀帕札尔灭口。他太天真了,竟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苏提走到了厨房,年老齿落的伙夫被他给惊醒了。“你是谁呀?” “我来救一个朋友。可惜你不像帕札尔。” 伙夫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你说谁?” “帕札尔法官。” “你找他做什么?” “释放他。” “这个嘛……太迟了。” “什么意思?”老伙夫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帮助他逃出去了。” “他,跑进那片沙漠!肯定撑不了两天的。他走哪条路线?”苏提有些着急。 “沿着第一条干河床、山丘、小棕搁树林、泉水、岩石高原,然后往正东方的山谷去。如果他生命力够强,就会成功。” “帕札尔根本没有这个体力。” “你快去找他吧,他答应要还我清白的。” “你不是小偷吗?” “不算是,至少跟其他人比起来我不是。我只想好好养蜂,但愿你那个法官朋友能帮我回家。”老伙夫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帕札尔身上了。

第六章 
孟莫西在武器厅接待门殿长老,那里摆放着他的盾牌、剑以及捕获的猎物。这个警察总长十分狡猾,他鼻子很尖,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红红的光头上经常发痒。他相当胖,为了保持一定的身材,因此一直都很节制饮食。盂莫西时常出现在盛大宴会中,人际关系良好,为人又谨慎机巧,全国所有的警力全都由他一人掌控。任谁也挑不出他一点缺失;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无懈可击的官誉。 “亲爱的长老,你这是私人拜访吗?” “秘密拜访,你最喜欢的。”门殿长老有点挖苦地回答。 “要享有长久而稳定的事业,不就得这样吗?”孟莫西却也不以为意。 “当初答应把帕札尔偷偷送走时,我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好像不记得了。” “你必须找出杀人的动机。” “别忘了我可是当场逮到他的。” “他为什么要杀他的老师?布拉尼即将成为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也将是他最大的支柱呀。” “也许是忌妒,也许是丧心病狂。” “别当我是傻瓜。” “动机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产除了帕札尔,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确定他有罪吗?” “我再说一次:我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弯身在看布拉尼的尸体。换作是你,你会下什么样的结论?” “但是动机呢?”门殿长老心中依然有疑惑。 “你自己也承认了,开庭是下下策。国人应该敬重法官,并对他们有信心。但是帕札尔就喜欢闹事出风头。他的老师布拉尼也许想劝他,不料他一时失控便下了毒手。我们两人为他保留了声誉,已经是很宽大为怀了。对外宣布他因公殉职,这对他或对我们不都是最圆满的结果吗?” “苏提已经知道真相了。”门殿长老叹了口气说。 “怎么……”孟莫西没听懂他的意思。 “凯姆逼问了御医长奈巴蒙。苏提知道帕札尔还活着,而我也把拘禁帕札尔的地点告诉他了。” 孟莫西一听勃然大怒:“疯了。你真是疯了!你堂堂孟斐斯市的最高层法官,竟然向一个被逐出军队的士兵低头!无论是凯姆或苏提都不能采取什么行动的。” “你忘了奈巴蒙有一份书面声明。”长老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孟莫西一向以冷静出名。 “刑求得来的供词根本不能算数。” “这是他老早就写好的,而且还标明了日期,签了名。” “毁掉。”孟莫西断然说道。 “凯姆已经要求御医长重新誊写一份,并有两名仆役作证。帕札尔确实是清白的。命案发生前的几个小时,他都在办公室做事,这点有证人可以作证,我查过了。” 孟莫西的态度这才有点软化。“可是……为什么要说出藏人的地方呢?没有那么紧急明。” “为了求心安。” “以你的经历,你的年纪,你……” 门殿长老打断他的话说道:“正是因为我的年纪。帕札尔一案,我违背了法律的精神。” “你是为了埃及着想,完全没有顾虑到个人的利害。” “你的花言巧语再也骗不了我了,孟莫西。” “你要离弃我?” “如果帕札尔回来的话……” “窃贼牢营里,可是死了不少人喔。”孟莫西语带双关地说。 *** 苏提很早就听到了马蹄声。是从东边来的,有两个人,速度很快。 那是专门四处寻找猎物的贝都英人。 苏提等他们到达了适当的距离,立刻张弓。他单膝跪地,瞄准了左边那人。 那人被射中肩头,仰天跌下马来。他的同伴朝箭射出的方向冲过来,苏提紧跟着又瞄准了他。这次箭射中了大腿,那名贝都英人痛得大叫,坐骑也失了控,他跟着跌落撞到一块岩石。两匹马则不断地在原地打转。 贝都英人才跋着脚站起身来,苏提便立刻以利刃抵住他的喉头,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从风沙游人的部落。” “你们在哪儿搭营?” “在黑岩群后面。” “你们最近有没有抓到一名埃及人?” “有一个精神失常的,说他是法官。”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酋长正在问他话。” 苏提跳上了较健壮的那匹马,然后牵起了另一匹马的粗糙缰绳,这两名伤者只有自求多福了。 两匹马走进了一条两旁布满碎石子的小径,路也越来越险峻,它们鼻孔粗粗地喷着气,鬃毛上满是汗珠,最后终于到达了巨大石块遍布的山顶。 此地的地形相当险恶,在烧黑的巨岩之间有一个个凹洞,洞内流沙飞旋,就像是地狱里用来惩治恶人的锅炉一样。 陡坡底下便是游人搭营之处了。其中,位于正中央,最高最华丽的帐篷应该就是酋长的住处。马和羊都关在围栏内。只有两个哨兵戒备着营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苏提耐心地等着天黑。这些贝都英人专事烧杀掳掠,根本不值得尊重。苏提一寸一寸静悄悄地爬行,直到接近南侧的哨兵时,他才起身往哨兵的颈椎用力一击。风沙游人本来就是游走于沙漠随时伺机劫掠的人,因此留在营区的人不多。苏提潜入后找到了酋长的帐篷,也不多想便由椭圆形的门冲了进去。 他全身紧绷、专心一致,浑身的劲儿在任何瞬间都可能爆发。 怎知苏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贝都英酋长躺在一些软垫上,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盘坐在一旁的帕札尔说话。帕札尔的行动似乎并不受限。 酋长见到来人马上站起身来,苏提也朝他外了过去。 “别杀他。”帕札尔连忙制止,“我们已经有点共识了。” 苏提便将酋长按在软垫上,听帕札尔解释:“我向酋长询问他的生活方式,我想让他明白他这样是不对的。他对于我宁死不当奴隶感到惊讶。于是他想知道我们司法的运作情形,还有”等他对你没有兴趣了,他就会把你绑在马尾上,让马拖着你跑过又尖又利的碎石地面。“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苏提将酋长绑住,并塞住他的嘴,催促道:“我们快走吧,山顶上有两匹马等着呢。” “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回埃及。”帕札尔显出些许的落寞。 “跟我来就是了,别再多说废话。” “我撑不过去的。” “想想你已经被改判无罪,还有奈菲莉正焦急地等着你,你就撑得过去了。”

第七章 
门殿长老没有勇气面对帕札尔法官,低着头带着疲累的声音说:“你自由了。” 长老以为帕札尔一定会厉声谴责,甚至依循法律途径控告他,但帕札尔只是定定地注视他,他只得接着说:“当然了,控诉已经撤销,至于其他的事,请你再耐心等等……我会尽快让你复职的。” “警察总长怎么说?” “他也要向你致歉,我们两人都被瞒骗了……” “奈巴蒙呢?” “御医长并非真的有罪,只不过是行政上的疏失罢了……亲爱的帕札尔,这一连串事件很不幸地凑在一起,才会使你蒙受不自之冤,如果你要提出告诉……” “我考虑考虑。” “有时候做人要宽厚一点……” “请你立刻让我复职。” *** 奈菲莉湛蓝的眼睛仿如从天国的黄金山脉中挖掘出来的两颗宝石,颈间挂着的是那条可以驱魔避邪的绿松石项链。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亚麻洋装,整个人看起来更高挑了。 帕札尔走向她,一靠近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她光滑如缎的肌肤散发着莲花与荣莉的清香。他拥她人怀,两个人紧紧搂抱了好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个样子,你还爱我吗?”他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往后退了一步,好好地看看他。 他既骄傲又热情,严峻但有点疯狂,年纪不大但显老,没有俊美的外表,内心脆弱却又坚强。若有人以为他不堪一击,可就大错特错了。尽管他外表严肃,宽宽的额头显得庄严,性格刚正不阿,但是他知道幸福的真谛。 “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了。” 他深为感动,再度紧紧搂住她。他觉得生命有了新的滋昧,因而全身充满了力量,犹如澎湃汹涌的尼罗河。然而,这样的生命却与死亡离得那么近,帕札尔和奈菲莉手牵着手,在这巨大的萨卡拉墓地中缓步前进。他们想立即到被谋杀的恩师布拉尼的坟上默祷,毕竟曾经将医学秘密传授给奈菲莉的是他,鼓励帕札尔履行天职的也是他呀。 他们走进了制造木乃伊的工作室,袭伊正坐在地上,背靠着白色石灰墙,吃着猪肉加扁豆。其实在这么热的季节里是不许吃猪肉的,不过这个木乃伊工人并末行割礼,也就不在乎宗教的规定了。袭伊有一张长长的险,又黑又浓的眉毛在鼻子上连成一线,薄薄的嘴唇毫无皿色,双手长得出奇,双腿也十分细长,他就独自住在这杏无人烟的地方。 在防腐作业台上躺了一具木乃伊,看得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袭伊刚刚用黑曜岩制成的利刃割开了他的腹侧。 “我认得你。”他抢起头向帕札尔说,“你就是来调查退役军人死因的那个法官。” 帕札尔没有回答,直接就问:“你把布拉尼制成木乃伊了?” “这是我的职责。” “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没有。” “有人到他的坟墓来过吗?” “下葬以后没有。只有负责葬礼仪式的祭司进过礼拜堂。” 帕札尔很失望。他原以为凶手会怀着内疚的心前来请求死者的原谅,以躲过真世的惩罚。不料他竟然不怕这样的威胁。 “你的调查结束了吗?” “会结束的。”帕札尔幽幽地说,而裘伊听了无动于衷地又咬了一口猪肉。 *** 阶梯金字塔矗立在无堰的沙漠中。无数墓穴都面朝这个方向,希望也能与法老王左塞同享不朽的生命,而左塞王的巨影则每天都会上下这座巨大的石阶。 通常,附近总有许多雕刻师、雕写象形文字的师傅及绘图师,这里挖个新墓,那里修个旧墓的,相当热闹。此外,还有成群的工人用木制的滑车拉引石灰岩或花岗岩块,以及一些挑夫帮工人挑水解渴。 不过这一天是大伙儿为建造阶梯金字塔的因赫台举行祭典的日子,因此工地里空荡荡的。帕札尔和奈菲莉行走在墓穴行列间,这些都是早期王朝留存至今的墓,现在则由拉美西斯大帝的一个儿子负责维护。每当看到以象形文字书写的死者姓名时,已故的人似乎便能穿透时空的障碍而复活。文字的力量是远胜于死亡的力量的。 布拉尼的墓穴就离阶梯金宇塔不远,美丽的造墓用白色石块全都来自士拉的采石场。墓里有一口井可以通往停放木乃伊的地下墓室,但井口已经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封住了,只有礼拜堂还开放着,生者可以带着依旧附有死者魂魄的雕像与纪念物事前来,同享餐宴。 雕刻师傅为布拉尼雕了一尊宏伟的石像,让后人永远记得这位老者安详的面容与宽阔的肩膀。横写而重叠的主要碑文,是为了欢迎墓中重生之人进入美丽的西方世界;经过一段漫长的旅程之后,他终于能与亲人、与他的众神兄弟团聚了。这一路上,他以天星果腹,以原始海洋之水净身,在心灵的引导下,一步步地走过了永恒的完美之路。 帕札尔大声地念出了为造访墓穴的人所写的颂文:“留在人间并行经此墓的人啊,爱好生命且痛恨死亡的人啊,请颂念我的名使我重生,请为我念出奉献的语句吧。” “我一定会找到真凶的。”帕札尔在墓前发誓。 奈菲莉曾经梦想远离纷争而充满平静的幸福生活,然而她的爱却诞生于风暴之中,无论是帕札尔或是她自己,在真相尚未理清之前,是不可能找到平静的。 *** 暗夜被击退之后,世间再度绽放光明。树与草又恢复了绿意,鸟儿飞出了鸟巢,鱼儿跃出了水面,船只也开始往返于河面。帕札尔和奈菲莉陪着布拉尼度过了一夜,他们俩都能感应到老师的灵魂就在身旁,他还是那么充满热情与活力。 他们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祭典结束了,工匠们也回到了工地。有几名祭司在举行晨间仪式,向死者表达永恒的追思。帕札尔和奈菲莉沿着又长又隐秘的乌纳斯王堤道往低处走到一间神庙,随后在农地旁的棕搁树下坐了下来。有一个小女孩脸上堆满了笑容,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枣子、新鲜的面包和牛奶。 “其实我们可以就住下来,把那些罪行、法律和所有的人都忘了。”帕札尔向往地说。 “你也变得爱作梦了,帕札尔法官?” “有人不择手段想除掉我,他们是不会罢手的。去打一场末战先输的仗,是明智之举吗?” “为了布拉尼,为了我们所敬仰的这个人,我们有责任不顾自己、全力奋战。”奈菲莉鼓励着他。 “我只是个小法官,上级长官轻易就能把我调到最偏僻的地方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我。” “你害怕吗?” “我没有勇气。牢营真是个可怕的经历。”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你的力量一点也没有消失,我知道,我感觉得到。” 帕札尔的全身顿时灌注了一股暖意,痛苦的感觉不再清晰,疲惫也一扫而光,奈菲莉真是个魔法师。 “这一个月内,你每天都要喝铜盆里的水,这对治疗倦怠与颓丧很有效。” “有谁会设下这样的陷阱呢?除非他知道布拉尼即将要担任卡纳克神庙大祭司,此后将是我们最大的支柱。”帕札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件事你告诉过谁?” “老是跟你纠缠不清的御医长奈巴蒙,我想让他有点警觉。” “奈巴蒙……手中握有能证明你的清白的证据,并强迫我嫁给他的奈巴蒙!” “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得知了布拉尼被任命的消息之后,于是有了一石二鸟的计划,不仅可以除掉他,还可以陷我人罪。”帕札尔皱起了眉头又说,“有嫌疑的应该不只他一人。警察总长孟莫西逮捕我时,也和门殿长老串通好了。” “警察与法官联合犯罪……”奈菲莉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阴谋,奈菲莉,这是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共同策划的阴谋。我和布拉尼之所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乃是因为我搜集到了关键性的线索,他则会倾全力帮我继续进行调查。为什么斯芬克斯的荣誉卫士会遭到杀害?这是我首先应该解开的谜。” “你该不会忘了化学家谢奇、被窃的神铁、叛国的亚舍将军了吧?” “我找不出嫌犯与这些不法行为之间的关联性。”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为布拉尼死后的声誉着想。” *** 好友帕札尔得以平安归来,苏提坚持要好好庆祝一下,于是邀请帕札尔与奈菲莉到孟斐斯最高级的饭店用餐。饭店里除了供应拉美西斯大帝登基那一年份的红酒之外,还有上等的烤羊肉、调味蔬菜与令人难忘的美味糕点。他尽量营造快乐的气氛,希望在这几个小时内,让他们暂时抛却因布拉尼被杀所引起的愁绪。 当他跟跟跪跪、头脑浑沌回到家门时,一头撞到了豹子。豹子拉着他的头发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牢营。” “到牢营会喝得半醉?” “何止半醉,不过帕札尔总算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那我呢?你还管不管我?” 他一听,顺手便将她拦腰抱起,然后高举在头顶上。“我回来啦,这还不算是奇迹吗?” “我才不需要你。”豹子赌气说。 “你说谎。我们身体互相之间的了解可还不够呢。” 他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用一种属于老情人的优雅援去她的短洋装,随后却又以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激情进入她的身子。她恣意地纵声大叫,如此猛烈的攻势她期盼已久,又如何招架得住?当他们并躺在床上喘息休想时,豹子把手放在苏提的胸前。 “我说过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让你戴绿帽子的。” “大功告成了?” “我才不告诉你,好让你心痒得难过。” 苏提哈哈一声,“你错了。我只在乎眼前这一刻与欢愉的感觉,其他都不重要。” “你真可怕。” “你有所埋怨吗?” “你还会不会帮帕札尔法官的忙?” “我们立过血誓的。” “他决定要报复吗?”豹子似乎很担心。 “他是法官,而不是普通人。对他来说,事实真相比他个人的恩怨更重要。” “你就听我一次吧。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他坚持己见,那么你就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警告我?”苏提有些不解。 “他挑战的对手太强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预感。”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苏提觉得事情好像不单纯,但豹子也只回答说:“有哪个女人骗得了你?” *** 警察总长的办公室简直就像一个嗡嗡作响的蜂窝。孟莫西不停地来回走动,一会儿下一些互相矛盾的命令,一会儿又催着下属搬运那些草纸轴、木制书板以及自他就任以来堆积至今的小卷宗。孟莫西眼里冒着火,不断搔着他光秃的头顶,并连连斥骂下属动作太慢。 当他走出办公室,到马路上查看车辆的装载情形时,刚好撞见了帕札尔。“亲爱的法官大人……”孟莫西不知所措地打着招呼。 “你看到我怎么像是看到鬼一样?” “怎么会呢?希望你的身体……”他回答得很尴尬。 “在牢营里弄坏了,不过我的妻子很快就能帮我恢复健康。怎么,你要搬了?这些文件?” “灌溉部门预警会涨大水,我得采取一些防范措施。” “这一区好像不会淹水啊。” “小心一点总没错。” “你要搬到哪里呢?” “嗯……到我家去。”孟莫西自知不妥,便连忙又补了一句,“当然只是暂时而已。” 帕札尔果然不放过他。“这样绝对不合法。门殿长老知道吗?” “亲爱的长老太疲倦了,实在不应该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你应该停止搬运这些文件吧?”孟莫西的声音又开始尖锐起来。“那件案子你也许是清白的,可是你现在还是职位不明,你没有权力向我发号施令。” “的确如此,不过以你的职位,你却有义务帮我。” 孟莫西眯起了眼睛,像猫一样,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仔细检验杀死布拉尼的贝壳细针。” 孟莫西又搔了搔脑袋,“我正搬到一半……” “这跟档案无关,这是物证。这根针应该和那张写了‘布拉尼有危险。快来’的诱我受骗的纸条放在一起。” “我的手下没有找到那张纸条。” “那么针呢?” “等一等。”警察总长说完,人就不见了。 原本的骚动平静了下来。搬运草纸的工人也把担子放在架上,借机喘口气。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孟莫西回来了,脸色十分凝重。“细针不见了。”

第八章 
帕札尔一喝完铜杯里的药水,勇士便在一旁讨着要喝。帕札尔的这只爱犬腿很长,长长的尾巴可以随意卷曲,平常低垂的大耳朵一到用餐时便会竖得笔直,颈子上还挂了一个白与粉红相问的皮制项圈,上头刻写着:“勇士,帕札尔的伙伴。”它兴奋地舔着这种对身子有益的液体,接着便轮到帕札尔的驴子了,小淘气则在驴子背上跳来跳去,又去拉扯狗的尾巴,然后才赶紧逃到女主人身后去。 “这个样子,叫我怎么静养?” “别抱怨了,帕札尔法官。你已经很幸运了,能够在家里长期接受良医的医疗照护。” 他吻了她脖子上最敏感的部位,使得她全身酥软。不过她还是下了决心将他推开,说道:“写信。” 帕札尔盘坐在地上,腿上摊着一张上等的纸莎草纸,宽约二十多公分。由于事关重大,因此他只写在纸张正面,左手边还卷着一部分的纸,右手边的纸则已完全摊平。为了使整封信看起来更正式,他便以直向的方式书写,每行之间都以直线分隔,使用的则是他最高级的墨水和一枝笔尖裁得完美无缺的芦苇笔。 他稳稳地下笔写道:敬呈巴吉首相,帕札尔法官谨上。 诚祝众神护佑首相大人,愿拉神之光芒照亮大人,阿蒙神使大人永保正直之心,普塔赫神给予大人严谨细密之心思。在此更要祝福大人政躬康泰,万事成功如意。以属下卑微之身份却斗胆上书搅扰,实因兹事体大,不得不拜表以陈。日前属下遭人诬陷为杀害贤人布拉尼之凶手,而致遣送至窃贼牢营,尤有甚者,原由警察总长孟莫西所保管之凶器,竟亦不翼而飞。 属下身为分区法官,自以为已揭发亚舍将军可疑之行径,并证实斯芬克斯五名荣誉卫兵确遭灭口。 属下私以为此乃对整体司法制度之挑战与嘲弄。警察总长与门殿长老更与人积极谋划,意欲将属下除之而后快,以终止属下之调查工作,并包庇某些企图不明之阴谋者。属下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于度外,但恩师之死因与凶手却不能不查,亦不能不为国家未来感到忧心;多人惨死,而真凶竟逍遥法外,倘若国人纷纷起而效尤,视犯罪为殊荣,奉谎言为圭桌,属下实所难安。如今惟有借大人之力,方能根除万恶之渊薮,恳请大人查明真相,莫负圣职。属下谨以众神与律法之名宣誓,以上所言句句属实。 帕札尔注明了日期,盖了章,卷起纸张,用线绑好,然后以一枚黏土章盖上封印。他写上了自己与收件人的姓名。一小时内,他就会将信交给邮递员,一天之内就能送达首相的办公室了。 帕札尔站了起来,有点担心地说:“这封信可能使我们被驱逐出境。” “要有信心。巴吉首相可不是空有其名。” “我们要是出了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不会的,因为我会跟你走。” *** 小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白色小屋的门开着,帕札尔便进去了。虽然时间不早了,却不见苏提,也不见豹子。太阳就快下山了,这对爱侣应该是在井边乘凉吧。 帕札尔满腹狐疑地穿过大厅。终于听到了一些声响,不是来自卧室,而是屋后的露天厨房。毫无疑问,豹子和苏提正忙着呢。 豹子在制造奶油,里面还加了胡芦巴和英蒿,但不加水也不加盐,以免变色。做完之后,就储藏在地窖最阴凉之处。苏提则是在酿啤酒。他将磨碎的大麦粉和了水揉成面团,再放到火炉四周的模子里,将表面烤熟,然后将烤过的面团放入浸着枣子的甜水中,待发酵以后,须一边搅拌一边滤出汁液,最后再把液体盛人涂有黏士的坛内。保存啤酒非此不可。 苏提在加高的木板上挖了洞,将三只酒坛放进洞中,并以干柠檬封住坛口。 “你转行开始从事手工业了?”帕札尔出声问道。 苏提转过头来,惊讶地说:“我怎么没听到你进来!是啊,豹子和我决定赚点钱。她做奶油,我酿啤酒。” 豹子有点不耐烦,放下手中的油脂,用一条褐色的布擦了擦手,也不跟帕札尔打招呼便径自走了。 “别怪她,她就爱闹别扭。不管奶油了,幸好还有啤酒!你尝尝看。” 苏提从洞里取出最大的一坛酒,拔去塞子,然后插入导管,而连接在管上的滤网可以过滤悬浮的面粉粒,倒出来的就是洁净的液体了。 帕札尔吸了一口,但几乎马上就收了口。“好苦!” “什么?好苦?我可是照着食谱按部就班做的。” 苏提说完自己也吸了一口,但立刻就吐了出来。“难喝死了!我不酿啤酒了,这份工作不适合我。怎么样?你进行得如何?” “我写信给首相了。” “太冒险啦。” “势在必行。” “你要是再被送到牢营去,一定挺不住的。” “司法一定会胜利。” “你对司法的盲从还真感人。”苏提摇摇头,叹着气说。 “巴吉首相会采取行动的。” 这个说法,苏提可不敢苟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像警察总长和门殿长老一样,接受贿赂,与对方妥协?” “因为他是首相巴吉。” “这个老家伙像块木头似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他会以埃及的利益为优先考虑。” “天晓得!”帕札尔想了想说道:“昨晚,我把看到布拉尼颈子上插了贝壳细针的恐怖景象重新回想了一遍。这样的针是很昂贵的宝物,只有一流的专家才有权使用。” “有线索吗?” “我只是忽然想到,也许没什么帮助。你愿意跑一趟孟裴斯最大的纺织厂吗?” “我?出任务吗?” “那里的女职工好像都很漂亮。”帕札尔打趣着说。 “你会怕?” “纺织厂不在我的辖区内。孟莫西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不能让他抓到我的小辫子。” *** 这间织造厂是皇室的垄断事业,雇用了许许多多的男女织工。他们操作着平经与立经纺织机,前者由两个经纱卷轴构成,后者则是一个直立的四方框,上层为经轴,下层为卷布辊。有些布匹长逾二十公尺,高度则一公尺二十至一公尺八十不等。 苏提仔细观察着一名双膝高举在胸前的男织工,他正在为某个贵族制作长袍饰带,眼看就要完成了。年轻貌美的女工当然更是引他注意了。有些人先粗纺过后,再将浸过的亚麻纱绕成线团,也有人将经纱置于平经纺织机上层的经轴,然后再将两组紧绷的线交叉穿梭。还有一名女纺工正在操作一个前端嵌着木轮的纺纱棒,其纯熟的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苏提的出现当然也引起了注意。他长长的脸蛋,率直的眼神,黑色的长发,加上沉稳却又不失优雅的步伐,怎能不叫女性动心呢? “你要做什么?”女纺工问道,她正将亚麻纤维打湿,这样纺出来的纱才能又细又有韧性。 “我想找纺织厂的负责人。” “塔佩妮女士只接见皇宫推荐的人。” “从无例外吗?”苏提小声地问。 女纺工心里一动,便丢下手中的工具,说:“我问问看。” 厂内十分宽敞整洁,检查工作做得很彻底。光线从平顶天花板的方形天窗穿透下来,另外有一些设计完善的长方形窗户,使得室内通风良好。工作场所更是冬暖夏凉。在此实习多年而正式成为专业技术人员之后,无论男女都能获得加薪的奖励。 正当苏提冲着一名女织工笑时,先前那位纺工回来了。“请跟我来。” 塔佩妮女士(这个名字是“老民”的意思)的办公室非常大,里面摆满了纺织机、经纱、线轴、针、纺纱棒,以及其它许多相关的器具。她身材短小,黑发绿眼,肤色棕褐,精力充沛,管理厂内员工更是强势的铁腕作风。从她柔顺的外表根本看不出她善于折磨人的专横性格。不过她的工厂所制造的产品之美,倒是无懈可击。三十岁仍未婚的塔佩妮,一心只想着事业前途。对她而言,家庭与孩子只会妨碍她追求理想。 她一见到苏提,却不禁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会愚蠢地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但她的惧怕很快便转变成了一种兴奋之情,她希望能在猎物前展现她这猎人的能力。于是她腻着声音问:“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是有关于一件……私事。” 塔佩妮于是遣退了助手。这种神秘的气息不由得使她好奇心大增。“现在没有别人了。” 苏提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最后他在一排置于木板上,并以布覆盖着的贝壳细针前停下脚步。 “这些针做得真好,不知道谁才能使用?” “你想打听我的职业秘密?” “我对这些秘密很感兴趣。” “你是皇宫的视察员?” “你放心,我只想找一个用过这种针的人。” “在找失踪的情妇?”塔佩妮半调情地问道。 “谁知道呢?” “这种针也有男人使用,你该不是……” “这点你大可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 “苏提。” “从事哪一行?” “我常在外面跑。” “商人都有点奸诈……不过你长得真帅。”塔佩妮不禁由衷叹道。 “你也美极了。”苏提自然也不忘礼尚往来一番。 “真的?”塔佩妮打开了木制的插栓。苏提问道:“每个工厂都有这种针吗?” “只有规模较大的才有。” “所以使用的人很有限喽。” “当然了。” 她走向他身边,转了一圈,然后搭着他的肩膀,“你好强壮,一定很会打仗。” “我是个战争英雄。你能给我这些人的名单吗?”“也许吧,你这么急吗?” “找出这种针的主人……” “先别说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你必须要温柔,非常温柔……”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贴上了苏提的嘴了,而苏提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也只好有所回应。礼貌与互惠关系向来是埃及社会最重视的,而来者不拒更是苏提最基本的道德观。 塔佩妮在苏提的生殖器上涂上了一种由金合欢种子磨碎后加蜂蜜混合的香膏。搞好了消毒措施后,她便能尽情享受这个男人的强健体魄,纺织机的噪音与工人的非难,她早已充耳不闻。 “调查工作对帕札尔的确充满了危险。”苏提心里这么想。

第九章 
帕札尔和他手下那个黝黑高大的努比亚警察凯姆互相拥抱着,跟在一旁的狒狒则露出怀疑询问的眼光,路上的行人无不感到惊恐。凯姆激动地泛着泪光,手则不停地抚着木造的假鼻。 “奈菲莉都告诉我了。我之所以能重获自由,真得感谢你们两个。”帕札尔感激地致谢。 “都是拂拂的功劳。” “有奈巴蒙的消息吗?” “他在别墅里休息。” “他还会再度出击的。” “当然,所以你要特别留意。” “只要我还是法官就不怕。我写了封信给首相,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着手调查并让我复职,一是他认为我的要求太不合理无法接受。” 这时,脸颊丰满红润的书记官亚洛,抱着一大叠纸走进了法官的办公室。“这些全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处理的!现在我可以做我的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不过搁置文件总是不好。只要没有人阻止我,我还是照常盖章。你的女儿还好吗?” “刚出了麻疹,前几天还因为跟一个讨厌的小男孩打架,被他抓伤了脸。我已经对他的父母提出控告了。幸好她的舞越跳越好。不过我那个妻子……还是那么泼辣!” 亚洛一边嘟哝,一边把纸卷整理到箱子里去。 “在首相给我答复之前,我都不会再离开办公室了。”帕札尔说道。 “我到奈巴蒙住的地方去晃晃。”凯姆也随后告辞。 *** 奈菲莉和帕札尔决定绝不搬进布拉尼的房子。那里曾发生过不幸,不应该再有人住进去了。目前他们还是继续伎在法官办公室里,虽然大半的空间都被档案资料占满了,他们也无所谓。将来若遭驱逐,他们就一起回底比斯去。 由于帕札尔喜欢在夜里工作,因此奈菲莉总是起得比他早。她梳洗化妆过后,便替狗儿、驴子和绿猴喂食早餐。勇士的一只脚有点发炎,她便取了极具消炎效果的尼罗河泥为它敷上。 奈菲莉把医药箱放到了北风的背上,北风凭借着与生惧来的方向感,总能带着她穿越市区的大街小巷,找到需要她帮助的病人。看过病后,患者便以装满各种食物的篮子作为报酬,北风驮着这些丰硕的成果,真是有说不出的满足。在孟斐斯,贫富住家是不分区的,高高的楼房底下就是一间间干砖搭砌的小屋,而宽阔的花园别墅旁的小巷,亦可见到人畜来来往往的喧闹景象。到处充斥着怒骂声、讨价还价声与笑声,但奈菲莉却没有时间跟众人一起谈笑。这三天来,她一直在照顾一个遭夜魔侵袭而高烧不退的小女孩,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小女孩的烧终于还是退了。小病人已经可以喝奶妈事先盛在一个河马形状的杯子里的奶,心跳脉搏也都恢复了正常。奈菲莉在小女孩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用花串成的项链,并替她戴上一付质地很轻的耳环,病人的脸上露出微笑,这就是对她最好的回馈。 当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时,苏提正在和帕札尔说话。“我去见过塔佩妮女士了,她是孟裴斯最大的纺织工厂的主管。” “结果如何?” “她答应帮我。” “有什么重要线索吗?” “还没有。很多人都可能使用过这种针。” 帕札尔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苏提,你老实说……这位塔佩妮女士漂亮吗?” “还不错。” “你们第一次的接触真的……没有其他?” “塔佩妮是个独立而热情的女人。” 奈菲莉喷了香水之后,帮他们准备了一点饮料。 “这啤酒毫无危险。”帕札尔意有所指地说,“不过,你和塔佩妮的关系恐怕就难说了。” “你是说豹子?这是调查的需要,她会了解的。” 苏提亲了亲奈菲莉的两颊,说道:“你们两个别忘了我可是个英雄!” *** 著名的运输富商戴尼斯最喜欢的,就是在他位于孟斐斯的豪华别墅的起居室中休憩。只见他横躺在软垫上,让女仆帮他按摩,还有他的私人理发师帮他把那圈细细的白胡修齐。戴尼斯有一个方方的脸,体型笨重,他不断地发号施令,不过只要他的妻子妮诺法一插手,他便会立刻闭嘴。身材丰满、穿着入时的妮诺法,拥有夫妻二人四分之三的财产,因此在多次的争执口角中,戴尼斯总会识时务地投降。 这天下午,两人没有争吵。戴尼斯板着一张脸,就连妮诺法激动地咒骂税务局、抱怨天热与苍蝇,他也都无动于衷。 当仆人带牙医喀达希进屋后,戴尼斯才站起来拥抱他。 “帕札尔回来了。”牙医说了这么一旬,脸色阴沉得可怕。 喀达希的眼角总是湿湿的,额头很低,双颊高高隆起。他习惯性地搓着因为血液循环不良而发红的手,鼻梁上也暴起了几条青筋。他满头的白发蓬松杂乱,似乎十分焦躁不安。 他和友人戴尼斯都曾经遭受帕札尔的怀疑与攻击,只不过最后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定他们的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公告了帕札尔的死讯了?” “你冷静点。”戴尼斯安抚道,“他是回来了,但他再也不敢采取任何对我们不利的行动。这段时间的监禁已经使他身心惧疲”你知道什么?这个小法官个性很顽强,他一定会报仇的。“ 妮诺法反驳的同时,一面用汤匙挖了点香脂抹脸,汤匙柄的造型是一个横卧着、双手被绑在身后的黑人。 “我才不怕他。” “因为你根本就是瞎了眼,死性不敢!”面对妻子毫不留情的痛骂,戴尼斯似乎习以为常了,也不动怒。“以你在朝中的地位,刚好可以替我们监视帕札尔的诡计。” 妮诺法以十足的冲劲带领手底下的一班代理商,专门负责将埃及的产品贩售到国外,并同时担任布料总管国库督察之职。 “司法机关和经济需求毫无关联,而且要是他找上了首相呢?”妮诺法显然并不同意丈夫的看法。 “巴吉的个性也是又倔又硬。帧札尔野心勃勃,就想制造新闻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巴吉不会任由他摆布的。” 他们聊着聊着,谢奇也来了。这个化学家十分矮小,唇上留着黑色的胡须,性格极为封闭,有时候甚至几天都说不到一句话,连走起路来也飘忽地犹如鬼魅。 “我迟到了。”谢奇说。 “帕札尔现在人在孟斐斯。”喀达希喃喃地说。 “我知道。” “亚舍将军有什么看法?” “他跟你我一样吃惊。当时听到帕札尔的死讯,大家都很高兴呢。” “是谁放他出来的?”喀达希就是无法释怀。 “亚舍也不知道。” “他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我无权过问。” “武器计划现在如何?”戴尼斯问道。 “他正在进行。” “他打算远征吗?” “利比亚人埃达飞在比布罗附近制造了一些骚动,不过这两个村落的动乱,只要出动我们的保安部队就足够了。” “这么说来,法老依然十分信任亚舍。”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法老就不能将他亲自赠勋并亲自任命为亚洲军团总训练官的英雄撤职。” 妮诺法在颈子上挂了一条紫水晶项链,然后说道:“战争可是发财的好机会。要是亚舍打算攻打叙利亚或利比亚,记得马上通知我。我得改变一下通商路线,当然也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谢奇向她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你们忘了帕札尔了!”喀达希不满地说。 “他一个人想对付这些强大的势力,只怕会粉身碎骨吧。”戴尼斯讽刺地说,“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 “要是他发现了呢?”“让奈巴蒙先行动。况且我们这位杰出的御医长也是头一个关键人呢,不是吗?” *** 奈巴蒙每天要在粉红花岗岩的大浴盆里泡十几次的热水,并命令仆人在水中加进一种芳香的液体,然后再在生殖器上涂抹温和的药膏,痛楚才总算渐渐舒缓下来。 凯姆那只该死的拂拂,差点就灭了他男性的威风。就在他被攻击的两天后,阴囊脆弱的表皮竟冒出了一个个水泡。奈巴蒙担心水泡比脓,便独自关在他最美的别墅中,原本与宫中那些年华老夫的后纪预约要做的手术,也一概取消。 他越是恨帕札尔,对奈菲莉的爱意就越深。不错,她是开了他很大的玩笑,不过他并不怀恨。若是没育那个平庸、固执又危险的帕札尔,奈菲莉早就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了。 奈巴蒙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蒙受如此奇耻大辱,他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 孟莫西仍旧是奈巴蒙的最佳盟友。他当初利用职务之便、销毁了那张诱骗帕札尔前往老师家的纸条与杀人的凶器,如今这个警察总长的职位却反而变得棘手了。不过尽管如此,也尽管接下来的密集调查将更显示出他的无能,可孟莫西毕竟是花费了一生的心血才爬到这个位子,他怎会轻言放弃? 因此,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亚舍将军亲自指挥着精英部队,不久他们就会接到命令前往亚洲了。亚舍个子矮小,脸上坑坑洞洞的,理了个小平头,肩膀上全是又黑又硬的毛发,脚很小,胸前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每回操练时,看到士兵们背着装满石块的袋子,在尘沙中匍伏前进、抵抗带刀突袭的敌人那副痛苦的模样,他就打从心里高兴。凡是无法通过考验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地刷了下来。军官们也一样得证明自己的体能,毫无特权可事。 “你觉得这些未来的英雄如何,孟莫西?” 警察总长忍受不住清晨的寒意,整个人缩在羊毛大衣里,但还是巴结着说:“恭喜你了,将军。” “这些饭桶有一半根本不适合当兵,另外一半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的军队太富裕,军人太懒散,他们已经对打胜仗没有兴趣了。” 孟莫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军问他:“你感觉冷吗?” “实在是因为烦恼、疲倦……” “为了帕札尔法官?” “将军,你若肯帮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孟莫西刚好趁机提出要求。 “在埃及,谁也对抗不了司法。要是其他国家,机会也许会多一点。” “明明有报告指称他死在亚洲……” “又是行政上的疏失,这次可跟我无关。我被起诉的案子尚未了结,目前暂时担任原来的职务,其他的事我都不想管。” “你应该更谨慎一点。”孟莫西警告他。 “这个小法官没有被撤职吗?”“他被指控的罪名全部都不成立了。我们是不是能够一起……想个对策呢?”孟莫西小心翼翼选择用词。 “你是警察,我是军人。不要使角色错乱了。”亚舍将军的兴趣却仍然不高。 “为了我们各自的利益着想……” “只要能离这个法官远远的,就是我最大的利益。待会儿见了,孟莫西,我的军官们还在等我呢。”

第十章 
鬣狗穿过南边的郊区,嘴里发出恐怖的叫声,随后奔下陡峭的河岸到运河边饮水解渴。小孩子全都被吓哭了。母亲们急忙哄他们进屋,并锁上大门。没有人去驱赶这只又庞大又高傲的野兽,就连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敢靠近。喝完水之后,愿狗便心满意足地回到沙漠中去了。 大家都还记得古老的预言——“当野兽饮用河水时,冤孽便将降临,幸福也将远离埃及。”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些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终于传到了拉美西斯大帝的耳中。那股隐形的势力开始显现了,它化身为漂的躯体,在所有国民眼前剥夺了法老的威权。各个省份的人民都担心着不祥的预兆可能成真,对于王权的合法性也产生了怀疑。 再过不久,法老就必须有所行动了。 *** 奈菲莉正拿着短扫帚打扫房间,她跪在地上,手中紧握着硬桶,手腕灵活地来回挥扫着由细线束起的长长的灯心草杆。 帕札尔坐在一张矮椅上,略感烦忧地说:“首相不会回信奈菲莉将头靠在丈夫的膝上。”为什么要这样不断地折磨自己呢?烦恼侵蚀了你,让你衰弱了。“ “奈巴蒙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你?” “你难道不会保护我吗?”他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说:“我想要的你都给我了。你看,现在这一刻多美啊!当我躺在你身边,心中就充满无比的喜乐。你用你的爱充实了我的心,你就在我心里,我心里头也只有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只要能看着你,我的双眼便不再需要其他的光了。” 他们轻轻地吻上对方的唇,温柔一如初恋的情人。 这天上午,帕札尔很晚才下楼办公。 *** 奈菲莉正打算出门看诊,却见到一名年轻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等等,请你等一下!”美锋的妻子西莉克斯大声喊着。 背着医药箱的驴子听到她的叫喊声,便停着不动。 “我丈夫希望马上见帕札尔法官一面,有急事。”她气喘吁吁地说。 草纸制造兼贩卖商美锋由于擅长管理,因此被拔擢为谷仓总财务官,后来更晋升为国库次长。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帕札尔曾经出手相助,令他至今仍心存感激。西莉克斯比他年轻得多,一直以来都是奈巴蒙的忠实顾客,他已经成功地为她消除了脸上与臀上的脂肪与赘肉了。美锋十分坚持,经常与自己在公开场合亮相的妻子一定要是全埃及最美的女人,即使要动手术美容也在所不惜。肤色变谈、五官也更为秀美的西莉克斯,简直就像是一个早熟的少女。 “他愿意的话,我可以趁着美锋尚未出发到三角洲之前,带他到国库去见美锋。不过,我想先让你看个病。” “你怎么了?” “头痛得厉害。” “你平常都吃什么?” “我承认我很爱吃甜食。我最喜欢喝无花果汁和石榴汁,而且还会在点心上面淋上角豆荚果汁。”西莉克斯坦白地回答。 “蔬菜呢?”“这个我就比较不喜欢了。” “多吃蔬菜,少吃点甜食,头痛的情形就会好一点了。你另外再在局部涂上药膏。” 奈菲莉给她的药膏是由芦苇茎、刺帕、松汁、月桂树浆果与骂薅香脂磨碎后浓缩,再加入油脂而成。 “我丈夫会好好酬谢你的。” “随他的意思吧。” “你愿意当我们的医生吗?” “如果你们能接受我的疗法,有何不可呢?” “我和我丈夫都会很高兴的。我可以带法官去了吗?” “别把他弄丢了。”奈菲莉半天玩笑半带严肃地说。 *** 美锋的工作效率越高,上面交代下来的棘手事务也就越多。他记忆数字与计算速度之惊人,使得上层对他更加倚重。他调到国库担任高层公务员才短短几个星期,便立刻获得升迁,成为金银双院院长的得力助手之一,负责统管全国财政。长官对他真是赞不绝口,他办事精确、迅速、有条不紊、认真负责,而且睡眠时间极短,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有人断言他必定前程似锦。 西莉克斯带帕札尔来时,美锋正在向三位书记官口授几封公函。一见到帕札尔,他立刻上前热情拥抱,并将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遣退书记官,然后请妻子准备一顿丰盛的餐点。 “我们有个厨子,不过西莉克斯对餐饮的品质要求太高了,一点也不肯马虎。” “你好像很忙。” “我也没有想到我的新工作竟然这么刺激。我们还是说说你吧。” 美锋乌黑的头发抹了芳香的发油后,服顺地贴在圆圆的头顶上。他骨架粗、手脚肥胖,说起话来像打机关枪,而且不停地动来动去,似乎一刻也静不下来,他的脑子里实在有太多的计划与烦心的事了。 “前一阵子你受到了磨难,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美锋满怀歉意地说。 “这不怪你。也只有苏提才能帮我脱离险境。” “你认为谁有嫌疑?” “门殿长老、孟莫西和奈巴蒙。” “门殿长老应该会辞职。孟莫西那边比较麻烦,他一定会说自已被骗了。至于奈巴蒙,他会以医生的职业作掩护,但绝不会就此罢手。”美锋想了想又说,“你应该没忘了亚舍将军吧?他很恨你。那次开庭,你差点使他身败名裂,不过他的势力却丝毫不受动摇,影响力也未曾稍减。他会不会就是幕后的主使者?”“我已经写信给首相,要求他继续调查了。” “好主意。” “但是他还没有答复。” “我有信心,巴吉绝不会任由司法遭人践踏而坐视不理。以你为攻击目标的敌人最终还是要面对他。” “就算他不再让我插手此事,就算我不再是法官,我也要揪出杀死布拉尼的凶手。他的死,我多少要负责任。指控我谋杀他,这真是对我最残酷的打击。” “他们并没有成功啊,帕札尔!我想见你就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支持。不管将来遇到任何苦难,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想不想搬到比较宽敞的房子去住?”“我还要等首相的答复。” *** 凯姆即使在睡梦中也会随时提高警觉。他在遥远的努比亚所度过的童年与青少年时期,使他养成了猎人特有的敏锐。他的同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太过自信而在沼泽中、狮爪下丧生? 他由梦中惊醒后,摸了摸木鼻。有时候,他会梦见一种原本没有生命的物质却渐渐动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作梦,而是真的有人爬上了楼梯。狒狒也睁开了眼睛。凯姆住的地方全是弓箭、剑、短刃和盾牌,因此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武装完毕。就在这个时候,两名警察闯了进来。他打昏了一个,狒狒则收拾了另一个,然而随后马上又冲进了二十来人。 “快逃!”凯姆命令狒狒道。 狒狒看了主人一眼,眼神中有气恼,也有誓报此仇的承诺。他闪过突袭的众人,从窗户跳到邻居的屋顶便消失不见了。 凯姆虽然全力奋战,仍不免有点左支右细,最后终于被擒。他被反绑双手之后,看见孟莫西走进屋中。 警察总长亲自在他被绑的双手上再戴上杏仁状的镣拷,然后微笑着说:“总算是抓到凶手了。” *** 豹子将蓝宝石、绿宝石、黄玉与赤铁矿的碎屑磨细之后,用一个以芦苇细茎编成的筛子过筛,再倒入小锅中,下头以无花果树的木材燃烧加热。最后再加入一点笃薅香脂,就是珍贵的香膏了。她会把香膏捏造成锥形,用来涂抹颈背、发饰与头发,让全身都散出香气。 苏提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杰作。 “你这个女魔头可真是让我损失惨重,何况我都还没有想到赚钱的方法呢。偏偏现在我又不能把你卖给别人当奴隶。” “你跟一个埃及女人上过床。” “你怎么知道?” “闻得出来,你身上全是她的味道。” “帕札尔派给我一项调查工作,可不容易处理。” “帕札尔,又是帕札尔!他也教你背着我胡搞吗?”豹子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我和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性谈过话,她是孟斐斯最大一家纺织工厂的负责人。”苏提依旧泰然自若。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屁股、她的性器、她的Rx房、她的……” “别这么庸俗好吗?” 豹子一怒之下便朝情夫冲了过去,由于力道猛烈,苏提整个人被紧紧地压靠在墙上,几乎不能呼吸。只听她质问道:“在你的国家,有外遇不是犯法的吗?” “我们又没有结婚。” “怎么会没有?我们已经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可是你是外国人,我们需要订立合约。我最讨厌这些无聊的纸上作业了。” “你要是不马上和她断绝关系,我就杀了你。” 苏提出力反抗,这次轮到豹子被钉在墙上。 “你听好了,豹子。从来没有人能左右我的行为。如果为了顾及朋友的道义,我必须另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你若不能谅解,就走吧。” 她的眼睛睁得斗大,但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看来,她势必要杀了他。 *** 帕札尔准备以最工整的字体再给首相写一封信,再度向他强调事态的严重,请求身为埃及第一法官的他务必立刻出面。正要下笔时,忽然见到警察总长走进了办公室。 孟莫西满面春风地说:“帕札尔法官,你应该跟我说恭喜了。” “为什么?” “我抓到杀害布拉尼的凶手了。” 帕札尔听到这个消息,依然不改姿势,盯着孟莫西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我不是开玩笑。” “是谁?” “你手下那个努比亚警察凯姆。” “荒唐。”帕札尔确实觉得荒谬。 “这个人本来就很暴力!你还记得吗?他以前就杀过人”这个指控是非常严重的,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我有目击证人。” “让他来见我。” 孟莫西却显得有些为难——“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有用。” “没有用?” “因为已经开庭宣判了。” 帕札尔一楞,随即站了起来。孟莫西又说:“我这里有一份由门殿长老签名的文件。” 帕札尔看了判决书:凯姆被判死刑,目前暂时监禁在太监狱的牢房里。 “上面没有证人的名字。” “这又不重要……反正他看见凯姆杀了布拉尼,而且他也当庭发了誓。” “到底是谁?” “算了吧,杀人者偿命,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孟莫西,你已经失去理智了。以前你绝不敢把这么不具说服力的文件拿给我看。” “我不懂……” 帕札尔解释道:“判决时,被告并不在场。既然程序不合法,判决自然也无效。” “我帮你找出了真凶,你却跟我谈司法程序!” “我是在谈司法正义。”帕札尔纠正他说。 “你能不能讲讲理?有时候太一丝不苟反而得不到什么结果。” “凯姆的罪证并没有确立。” “无所谓,谁会去关心一个犯过罪又遭鼻刑的黑鬼?” 若非为了保持法官的尊严,帕札尔绝无法控制佐心中那股暴力的冲动。只听孟莫西又接着说道:“我对人生的体会比你深。有些牺牲是必要的。你身为法官,就必须以国家、国家的利益与治安为重。” “凯姆威胁到了这些吗?”帕札尔反问他说。 “有些事情的内幕揭发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奥塞利斯神已经接布拉尼前往正直人士的天堂,罪犯也得到了报应,你还想怎么样呢?” “我要知道真相,孟莫西。” “那只是你的幻想。” “真相不白,埃及就会灭亡。” “会亡的人是你,帕札尔。” *** 凯姆并不怕死,但却非常想念狒狒。他们俩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情同手足,如今他却不能再和它交换默契十足的眼神,也不能再依着它的直觉行事了。不过,他对狒狒不必受此牢狱之灾仍感到欣慰。他所在的牢房像是一个低矮的洞穴,里面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没有审判,立即处决!这次他是逃不过了。帕札尔必定来不及插手,而孟莫西也一定会将他的失踪说成是意外事件,帕札尔恐怕只能在事后哀悼了。 凯姆向来看不起人类。他觉得人就是腐败、卑鄙、阴险,只配在最后的审判天秤旁让恶魔吞噬果腹,这是所有下地狱的人都无法避免的命运。这一辈子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认识了帕札尔。凯姆打从很早开始便不相信世间有正义公理,但帕札尔却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他和他永远的伴侣奈菲莉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毫不犹豫便投入了一场未战先输的仗。凯姆原希望能帮他到最后,直到谎言再度战胜并毁灭一切为止。 忽然间,牢房的门开了。 凯姆挺直了腰,挺起了胸膛,他不想让刽子手看到一个打了败仗的人。他身子一钻,拨开来人伸出的手,走出了监牢。 阳光很强烈,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不是……” 帕札尔割断了凯姆手腕上的绳子。“起诉书无效了,因为实在有太多不合法的地方。现在你自由了。” 巨人般的凯姆一把将法官抱住,差点就让对方窒息了。“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啊?怎么不干脆就让我在这地牢里自生自灭?” “牢狱生活让你变弱了吗?” “我的狒狒呢?” “逃跑了。” “它会回来的。”这一点凯姆很有把握。 “它也被证实无罪了。门殿长老承认我的抗议有理,因此撤销了警察总长的指控。” “我非把孟莫西的脖子扭断不可。” “你这样会犯上杀人罪的。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找出陷害你的那个目击证人。” 凯姆紧握着双拳,高举向天:“那个人,留给我收拾!” 帕札尔没有答话。凯姆重新找回了弓、箭、短木棍和覆着牛皮的木盾,真是欣喜若狂。他开玩笑地又加了一句:“狒狒是个杀手,什么法律也挡它不住。” *** 遭窃的齐阿普斯王棺前,拉美西斯大帝正在静思冥想。他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梗住了,胸口一阵阵起伏剧痛。他原是全世界最强势的人,如今竟不得不受制于一群杀人凶手与盗贼。他们夺走了皇室的圣物,使他不再拥有众神赐予的伟大神,也因而使他的王极不再合法,他迟早都必须将王位让给阴谋篡位之人,而埃及历代祖先所创建的绩业也将不保。 这些罪犯针对的并非他一人,而是整个政府的理想与其所代表的传统价值。这项阴谋若有埃及人参与其中,也必定是受到利比亚人、赫梯人或叙利亚人的蛊惑而从事此恶毒的计划,以便使埃及从此一蹶不振,并向一步步入侵的外族势力俯首称臣。 众神的遗嘱一直由历任的法老代代相传,从未有过闪失,如今却落入了污秽不洁之手。许久以来,拉美西斯一直祈求上天能保佑自己,别让人民发现这一悲剧,也让自己尽快找出解决之道。 然而,代表君王的星辰已经开始黯淡了。 下一回的涨水量将会不够。当然了,谷仓内仍旧有足够的存粮,再贫困落后的省份也绝不会有人饿死。只不过农民们将被迫休耕,埃及子民也会开始口耳相传,法老王若再不举行再生仪式,让众神为他灌注新的能量,他就已经没有力量为国人消灾解厄了。而这份能量却只能传给持有遗嘱的合法统治者。 拉美西斯大帝向祖先光之神恳切祈祷,他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第十一章 
帕札尔法官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理发师挥动着木柄剃刀,铜制刀片利落地刮过他的脸颊、下巴与颈子。北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勇士则在驴子的蹄间打磕睡。 这名理发师也和其他同行一样多话:“你打扮得这么光鲜,—定是被传召进宫了。” “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峨?”帕札尔没有再多说,其实他刚收到首相一封非常简短的回函,要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夏日上午紧急召见他。 “要升官了?” “不太可能。” “愿众神保佑你!再怎么说,好的法官才是他们的好帮手啊。” “最好是这样。” 理发师把刀片放进盛了天然含水苏打水的高脚杯中。他后退了几步,检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后又小心地剃掉帕扎尔下巴上几根没有利干净的胡须。 “最近,法老的传令官又颁了几道奇怪的圣旨,拉美西斯大帝为什么要一直强调只有他才能封抗不幸的灾难?这一点全国的人都知道,谁也没有怀疑。其实说到这个……倒真是有人谣传说他的力量衰退了。鬣狗喝了河水、涨水量不够、这个季节三角洲地区又下雨……这些可都是众神不满的明显征兆啊。有人觉得拉美西斯应该举行再生仪式以便恢复所有的神力!那样可就太好了!休息十五天,天天有粮食配给,喝不完的啤酒,还有女孩在街上跳舞……趁国王跟众神关在庙里,我们刚好可以尽情享受!” 这些圣旨让帕札尔觉得奇怪。拉美西斯所惧伯的这幕后黑手是谁呢?他感觉得到法老颁布这些圣旨是为了自卫,只不过没有明确指出对手罢了。然而,埃及仍旧十分平静,除了被帕札尔所粉碎,或至少是部分粉碎的神秘阴谋之外,毫无动乱的迹象。可是神铁被偷和法老的王位不保,又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苏提作证指控亚舍将军叛国并与无时无刻不觊觎着富庶之邦埃及的亚洲人勾结,但他并未失去原有的地位。身为军方最高将领的他,会企图率军推翻君主吗?这个假设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因为这个叛国贼所关心的是个人的得失成败,他不会去妄想那个他或许承姻不起的统治重担。 自从老师布拉尼被杀后,帕札尔便失去了方向。他凭空臆测推断,却又左右为难,就像驴子驮了重物后,左右摆荡而重心不稳。他虽然找到了对抗亚舍将军与其同谋嫌疑人的有力证据,却缺乏敏锐的洞察力,一向为他所敬仰却遭人杀害的布拉尼痛苦的表情,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太完美了。”理发师赞道,“到了富里,别忘了替我宣传一下,我希望有机会也能为贵族服务。” 帕札尔随口便答应了。 接下来,轮到奈菲莉打量他。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子洗净并喷了香水,缠腰布白洁无瑕。检查的结果很令人满意。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道。 “也该准备好了。我看起来有没有惊慌的感觉?” “外表看起来,没有。” “首相的信让我毫无信心。” “不要抱太大希望就不会失望了。” “他要是免了我的职务,我还是会坚持请他继续调查。” “我们不能让布拉尼死不瞑目。”她脸上依旧带着坚定不移的微笑,帕札尔也因而安心不少。 “我好怕,奈菲莉。” “我也是。但是我们不能退缩。” *** 法老的九位友人应首相之邀商议了一整个上午、他们个今穿着白色的长榴袍,腰间还装饰了一个蝴蝶结。经过一番激辩后,终于得到了共识。传旨官、白色双院总监、运河官兼水居督、文书总监、农地总监、情报总长、地政书记官与法老总管互相深入交换意见之后,均皆采纳了首相惊人的提议。虽然起初众人都觉得太不实际,甚至十分危险,然而,有鉴于情况紧急、事态严重,他们不得不迅速决定,采取非常手段。 帕札尔被传唤时,法老的九位友人已进入了大法庭。法庭内的白墙上毫无装饰,光秃秃的一片。众人在软垫长石凳士坐定,巴吉坐在正中央,他的座位还多了一个矮矮的椅背。 他的颈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铜心,这是他惟一佩戴的宗教宝物。脚下则采着一张豹皮,象徵着征服了野蛮。 帕札尔向仪态庄严的九人行了礼,并嗅了土地。只见他们脸色冷漠,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起来吧!”巴吉命令道。 帕札尔面对首相站着,承受九双冷峻且毫不留情的目光真是一项可怕的考验。首相先开口问道:“柏札尔法官,你是否认为只有伸张司法正义,国家才能强盛?” “这是我内心最坚定的信念。” “假如人民不守法,假如人人将法律视为谎言,叛逆将重新抬头,使得民不聊生,恶魔也将咆哮肆虐。届时你还会坚持这个信念吗?” “你所描述的正是我亲身经历的情况。” “我收到你的两封信了,帕札尔法官,我也将信交给了委员会,让每个委员来评判你的行为。你认为自己忠于职务吗?” “我认为我没有渎职。我的躯体遭受莫大的折磨,我更体验了绝望与死亡的滋味,但是法官职务受到侮辱,法官的声誉受到站污、遭人践踏却更让我痛心疾首。” “如果我告诉你警察总长孟莫西与门殿长老是由本委员会所提名,并经过我的同意任命的,你还会坚持你的指控吗?” 帕札尔咽了一下口水,即使证据充分、铁证如山,像他这样一个小法官还是不应该向高层挑战。首相和其他委员都会站在他们亲密的工作伙伴那边的。但是他还是昂首答道:“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控告到底。我受陷害被关进牢营,而警察总长完全没有认真求证,门殿长老也隐瞒真相。他们一心想除掉我,以免我继续调查布拉尼的谋杀案、五名退役军人的神秘死因以及神铣的失踪案。各位法老的友人们,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惊人的真相吧。如今腐化堕落之气已倾巢而出,并腐蚀了国家的一部分。若再不立刻将坏死的部分切除,病毒很快便会蔓延到各处了。” 帕札尔说完,没有垂下双眼,反而与首相的眼神对峙着,很少有人敢像他这么大胆。 “不少优秀的法官都因为太过急躁或是不肯妥协而耽误了前程。”巴吉说道,“如果有两条路让你选择,你会选成功的事业还是伸张司法?” “为什么二者不能并行?” “因为人类的生活方式很难与玛特的法则协调平衡。” “我已经发誓将一生奉献给玛特了。” 首相沉默了许久,帕札尔知道他就要做最后的宣判。 “传旨官、法老总管与本人一起研究过案情、进行了讯问,最后获得了一致的结论。门殿长老确实犯了严重的过失。念在他年纪已大,并为司法奉献多年。因此判他流放卡吉绿洲,独自一人沉思悔过,终生不得返回河谷。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法官不幸遭到贬黜而高兴呢?” “判决是一种责任。”巴吉提醒道。 “继续调查也是一种责任。” “我决定把这项责任交给下一任的门殿长老,也就是你帕札尔。” 柏札尔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说:“我还这么年轻……” “‘长老’两个字的尊荣不在于年资的长短,而是我们这九人委员会对你的能力的认同。莫非你觉得责任过于重大,不愿意承担?” “我只是没有想到……” “命运的脚步向来迅速无比,就像一只冲向河水的鳄鱼一般。你愿意接受吗?” 帕札尔将交合的双手高高举起以表敬意,也同时接受了这项任命。然后他又行了个礼。 “身为门殿法官,”巴吉宣布道,“你没有任何权利。你只有责任。但愿托特神能导正你的思想,引领你的判断,因为只有他能让人避免卑鄙的行径。你要认清你的身份,要以此为傲,但切忌狂妄自大。要让别人尊敬你,要谦诚为怀,要尽力助人。切匆松开系舵的绳索,要成为所有法官的支柱,并且要亲良善、远邪恶,绝不说谎,不轻浮,不慌乱,不贪心。要懂得借助天光之神拉神之眼,洞视受审者的内心。现在伸出你的右手,把手张开。” 帕札尔照做了。 “这是你的印戒。凡是你盖了章的公文,你就必须负责任。从今以后,你将坐镇神庙门殿,为司法伸张正义。为弱者主持公道。你必须让孟斐斯市民遵守法令、缴纳税金,让农地耕作与粮食运输一切顺利。必要的话,你将主待最高法庭的开庭程序。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你要能洞悉人心。” “既然你提到了司法正义,那么施展诡计、罪实难道的警察总长孟莫西,该由谁来处置呢?”帕札尔大胆地问道。 “希望你调查清楚,并仔细列举出他的过失。” “我保证绝不操之过急,一切一定按部就班。” 此时传旨官站了起来。“我谨代表委员会证实首相大人的决定。自即时起,帕札尔正式成为埃及的门殿长老,并将配给一间官邸、一些家产、仆人、办公室与下属职员。” 接着轮到双院总监起身宣布:“依法,门殿长老对于其产业上一切不公平的决定,须全权负责。赔偿原告的款项也必须由长老本身支付,而不得动用公款。” 突然间,首相发出了异乎寻常的呻吟声,大家都转过头去看他。 只见他一只手按住右腹,另一只手则紧抓着椅背想要站稳,但仍然倒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 当奈菲莉看见帕札尔满头大汗地跑来,眼神中充满忧虑时,她还以为他是从皇宫逃了出来的。 “首相身体不舒服。”他紧张地对妻子说。 “御医长在吗?” “奈巴蒙也病了,他的助手们又不敢擅自治疗。” 奈菲莉于是戴上了手钟,把医药箱放到北风的背上,旋即出见。 巴吉躺在软垫上,奈菲莉为他听诊c她仔细地听了他胸口、静脉与动脉的心跳声。她发现他体内有两股气,右侧的那一股温热,左侧那一股则是冰凉。他的病情十分严重,病毒已经遍及全身了。她利用手腕上的计时器计算了病人心跳的速度,以及重要器官的反应时间。 官员们焦急地等待着诊断的结果。 “这个病我知道,我会为他治疗。”奈菲莉说道,“他的肝脏已受感染,血管有阻塞的迹象。连结心脏与肝脏的肝动脉与胆总管,情况都不太好、血管内流动的皿液太粘稠了、无法供应足够的水与氧气。” 奈菲莉让患者喝了一点神庙里所种的菊苣的汁液。菊筐有着大大的蓝色花朵,一到中午就会闭合,植物本身具有多项疗效,加入少许的陈年酒之后,便可治疗多种肝胆疾病。奈菲莉对阻塞的器官施行动物磁气感应后,首相醒了过来,但脸色仍极为苍白,并且开始口区吐。 奈菲莉又让他喝了几杯菊苣计,直到他能吸收为止,最后他终于复原了。 “肝脏已经打开,而且清洗干净了。”她解说道。 “你是谁?”巴吉问道。 “我是奈菲莉医师,帕札尔法官的妻子。你应该多注意饮食,每天喝一点菊苣汁。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危及生命的梗塞现象,你要喝以无花果、葡萄、分割开的埃及无花果果实、泻根种子、酪梨、树胶与树脂调成的药水。我会亲自为你调配的,因为这种药水必须放在屋外承受露水,然后在清晨过滤出来。” “你救了我一命。” “这是我医生该做的,而且我们的运气都很好。” “你在哪里执业?” “孟斐斯。” 首相站起身来。虽然双脚沉重,头也痛得厉害,他还是勉强走了几步。 奈菲莉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说道:“你一定要多休息。奈巴蒙会为你……” “我要你替我诊疗。” *** 一个星期过后,首相巴吉完全康复了,他给了新任的门殿长老一方石灰岩碑,碑上刻了三对耳朵,一对深蓝色,一对黄色。还有一对淡绿色。这三对不同颜色的耳朵分别代表了由智慧之星所治理的蓝天、构成神抵肉体的黄金与象征爱的绿松石,也披露了孟萎斯大法官的职责:要倾听原告的控诉、要尊重神抵的旨意、要宽大而不儒弱。 用心倾听是教育的根本,也是法官最重要的职业道德。在新长老就任典礼上,帕札尔在所有的法官的注视下,表情严肃而专注地接过石碑,并将石碑举高齐眉。 奈菲莉则不禁喜极而彼。

第十二章 
门殿长老官邸所在之区十分朴实,大多是一些工匠和小公务员居住的二层白色小楼房,帕札尔小俩口看了直是赞叹不已。这间屋子几天前才完工,原本是替另一位要人盖的,但由于价码谈天拢,一直没有人住进来。屋型狭长,上有平项,共有八间房间,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五颜六色的鸟儿在纸莎草丛中嬉戏的景象。 帕札尔不敢进屋去。他滞留在家禽圈子里,看着一名雇工填喂鹅;装点着几朵蓝色莲花的水池里,有鸭子在扑水。棚予底下,两个负责喂养家禽的男孩正自酣睡着。屋舍的新主人并没有叫醒他们。奈菲莉也很高兴能够过得如此富裕。她注视着这片被蚯蚓钱得松松的肥沃土壤,蚯蚓留下的排泄物刚好是谷物最佳的天然肥料。农夫们都知道蚯蚓的好处,谁也不会去杀死它们。 勇士第一个冲进美丽的花园,北风也立刻跟了进去。北风蹲坐在一棵石榴树下,这种树的美是最持久的,因为旧花一凋谢,便马上有新花绽开。勇士则偏爱埃及无花果树,因为树梢叶子的沙沙声让它想起了甜甜的蜂蜜。奈菲莉轻轻抚摸着细校与那些有红有绿的果实,并把丈夫拉到身边,两人一起站在树下,犹如受到蓝天女神的庇护一般。他们兴奋地看着一排由叙利亚进口的无花果树和一个芦苇搭盖的凉亭,他们以后就可以在这里欣赏夕阳美景了。 这份宁谧平静却很快就结束了:奈菲莉的绿猴小淘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跳入女主人的怀里。它羞傀地向主人伸出脚掌,只见掌中嵌了一根金合欢的刺。伤口恐怕不能轻视,要是异物停留在皮下的时间太久,最后很容易引起内出血,很多医生也曾因而束手无策呢。北风不待主人叫唤,便自行走了过来。奈菲莉从药箱中拿出一把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将刺剔除。然后再以蜂蜜、药西瓜、磨碎的墨鱼刺与研磨成粉的埃及无花果树皮调制而成的药膏涂抹伤口。要是有发炎的现象。再用硫化砷来治疗。不过,小淘气似乎并没有感到太痛苦,刺一拔除,它马上就爬到一棵棕搁椰枣树上找吃的了。 “我们进去吧。”奈菲莉建议道。 “现在可不能开玩笑了。” “什么意思?”奈菲莉不解地问。 “我们的确是结了婚,但是当时我们一无所有。现在情况不同了。” “你已经厌烦了?” “医生,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平静的生活中拉出来的。” “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样,不是我先找上你的吗?” “我们本来可以肩并肩坐着,和一群亲友们一起看着衣箱、器皿、梳洗用具、拖鞋等等等等的从我们眼前一样一样地运过去!你本来也可以坐着花轿、穿着新娘装,在笛子与铃鼓的乐声中欢喜出嫁的。” “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不要有什么排场。”奈菲莉认真地说。 “我们一定进这间屋子,就得负起责任了。上级也会责备我,没有立下一份保障你未来的合约。” “你是诚心诚意向我求婚的吗?” “我要依法行事。我,帕札尔、愿将我全部财产给予你,奈菲莉,你亦可保留原名。既然我们决定位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就等于结了婚,将来假如离异,我必须对你有所补偿。即日起,我们两个的所有收入依法将有三分之一归属于你,而我也必须提供你的衣食需求。其余,则由法庭公断。” “我必须向门殿长老坦承,我已经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了,我绝对坚持要跟随着他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吧,但是法律……” “别说了,参观房子吧。” “参观之前,我要纠正一点:是我疯狂地爱上了你。” 他二人相拥着走进了新家。 第一间房间又小又矮,专供祭祖之用,他们在这里静坐了好久,默默地怀念着遭人杀害的恩师布拉尼。接着,他们参观了会客室、卧室厨房与备有陶土管路装置与石灰岩便桶的厕所。 浴室设备更让他们叹为观止。成直角铺设的石灰岩地板两边,各有一张长砖椅,男女仆役便可站在椅子上为想要淋浴的主人泼水。砖墙外层还覆上了石灰岩块,以免砖块受潮。此外地面还稍呈倾斜,让水可以往低处流向排水管口,然后经由深埋在地底下的陶管排出。 卧室的通风良好,里面摆了一张实心乌木大床,床脚雕刻成狮爪的形状,床上还搭了一面蚊帐,床缘则刻有专司睡眠、使人人睡后能作好梦的贝斯神愉快的面容。帕札尔不断地抚摸着由植物编成强索后制成的床绷,质地实在太好了。床架上为数不少的横木由于排列方式特殊,因此能够长时间支撑着极重的重量。 床头放着一件白色的亚麻洋装,这种布料既可做新娘礼服也可做为裹尸布。 “我真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能有机会睡这样的床。” “那你还等什么?”妻子调佩地问。 她将那幅珍贵的布帛摊在床上,脱掉衣服,躺了上去。她全身赤棵,愉快地迎接帕札尔的身子。 “这个时刻太美妙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眼神已将刹那变成了永恒。不要离开我,我就像是属于你的花园,困你而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当我们合而为一的那一刻,死亡便不存在了。” *** 翌日清晨,帕札尔梗怀念起了当初住的那间小屋子,而且也明白了为何巴吉选择市中心的简朴住宅。的确,这里多的是芦苇做成的刷子和扫帚,想要做一番彻底的打扫并不难。然而要使用这些清扫用具却也需要—双巧手。他和奈菲莉都没有时间做这项工作,也不可能去求助于园丁或喂养家禽的工人,这原本就不是他们份内的工作。也没有人想到去请个女佣。 奈菲莉和北风一大早就出发到皇宫去了,首相希望在第一次开庭前,让医生诊断一下。没有书记官,没有员工与仆役。新任的门殿长老面对这个过于广阔的家业。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先贤以妻子为“屋子的主人”的确是有道理的。 园丁向他介绍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她专门为人手不够的地主们解决问题:工作六天,酬劳则不得少于八头羊和两件新衣!明知这么大一笔开销,肯定会让小俩口的收支不平衡,帕札尔却不得不接受,至少就苦撑到奈菲莉回来吧。 *** 苏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敲敲墙面,“好嫁是真的。” “最近才盖好的,不过品质很不错。” “我以为我是全埃及最会开玩笑的人,没想到比起你来还差那么大一截。老实说,这间别墅谁借给你的?” “国家。”帕札尔答道。 “你还要继续假装是门殿长者?”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去问奈菲莉。” “她跟你根本是一伙儿的。” “去皇宫问啊。” 苏提这才半信半疑地问道:“谁任命的?” “以首相为首的法老的九位友人。” “这个老家伙巴吉真的铁面无私到这种地步?他真的把你前任那个受人敬仰、声誉完美无瑕的门殿长老撤职了?” “瑕疵是有的。巴吉和其他委员都是依法行事。” “真是奇迹、美梦成真了……” “我的签呈发生效力了。” “为什么任命你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这一点我也想过。”帕札尔点点头说。 “结果呢?” “假设委员会中有人怀疑亚舍将军、也有人相信他的清白,那么就让最初掀第一层神秘面纱的法官来继续这项越来越危险的任务。当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无论是要责备我或恭喜我,都方便多了。” “你倒也不像我想的那么笨。” 帕札尔继续说道:“他们这种想法是合乎埃及法令制度的,所以我并不觉得惊讶。既然是我起的头,我就该让事件圆满结束,否则我也只不过是个制造事端的破坏分子罢了。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上级给了我意想不到的帮助。布拉尼的灵魂会保佑我。” “别太依赖死去的人。靠我和凯姆,你会更安全。” “你觉得我有危险?” “越来越危险了。通常,门殿长老都是上了年纪、行事谨慎的人。不会冒任何危险,只是尽情享受自己的特权。总之,跟你完全不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命运。”帕札尔耸了耸肩。 “我可能不像你这么疯狂,不过我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你可以抓到杀死布拉尼的凶手,我也可以摘下亚舍的人头。” “塔佩妮女士怎么样呢?” 一听到塔佩妮的名字,苏提精神随之一振。“这个情妇太捧了!她虽然比不上豹子,不过想象力丰富得不得了。昨天下午。正当关键时刻,我们从床上跌了下来。一般的女人一定会就此罢休,她却不然。虽然我有点力不从心,却得勉强撑下去。” “在此致上我的钦佩之意。不过换个比较不刺激的话题吧!她透露些什么没有?” “你这个人真是不懂得调情。我要是一开口就问她问题,保证她像中午的紫菜莉一样,马上就闭合起来。不过,我们已经开始提到那些纺织手艺出群的女子了。其中有一些是使针的能手。我已经渐渐接近目标了,我感觉得出来!” *** 她终于在北风的带领下回来了。勇士见到驴子回来,高兴地汪汪叫个不停。然后两个好伙伴便一块儿享用餐点,一个啃中排,一个嚼新鲜苜蓿。至于小淘气已经不饿了,它的肚子里早巳装满果园里偷采的水果,现在它只想好好的休息。 奈菲莉依然容光焕发,疲劳和忧虑都对她起不了作用。有时候,帕札尔还真觉得不配有这样一个妻子。 “首相的病情如何?” “好多了,不过在她有生之年都必须持续治疗。他的肝脏和胆囊都坏了,所以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治好他疲劳时双腿肿胀的情形。他应该多走动走动,不要整天都坐着,应该多呼吸野外的新鲜空气。”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跟你提起奈巴蒙了吗?” “御医长生病了。狒狒警察当初出手相助,似乎留下了难以恢复的伤痕。” “有必要同情他吗?” 夫妻俩正说着,就被北风的叫声给打断了。原来喂它的草料放得不够。 “我实在应付不来、”帕札尔坦承道,“我用天价请了一名临时女佣,因为这闷大房子真的让我束手无策。没有厨子。园丁也不听指挥,我又不会用这些不同的刷子,公文一团乱,又没有书记官,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奈菲莉的吻给封住了口。

第十三章 
美锋穿着一条上了浆的前叉式缠腰布、一件打了褶子的长油衬衫,开心地向奈菲莉和帕札尔道喜。 “这次我要以最直接的方式帮助你们了。中央行政机关改组后的办公室分配由我负责。你既然身为门殿长老,自然有优先权。” “我不能享受任何特权。” “这不是特权。这完全是合乎规定的支配权,这样你不但可以有效控制一切文件,我们也可以一块儿在宽阔的地方办公了。让我为我们办公的效率尽一份心意吧!” 朝中上下大臣对于美锋蹿升的速度无不感到惊愕,但却没有人有所批评。他使得原本一成不变的公家机关有了全新的面貌,淘汰了懒散或不足以胜任的公务员,并努力不懈地解决日复一日不断出现的技术问题。由于做事过于急切,下属便经常受到责骂。有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瞧不起他贫贱的出身,却也得乖乖听话,否则随时可能被开除。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美锋都绝不气馁。他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至,凭着坚忍不拔的精神“再大的问题也能一一克服。长久以来,许多大地主对公共财产一直都漠不关心,经常逃漏木材税,也多亏了美锋才能使得税收恢复正常,这可说是大功一件。至于税收作业的重整过程,美锋自然不忘借重帕札尔的司法专业,每当有了无法解决的难题时,由美锋出面便也顾理成章了。 帕札尔对这位重量级的盟友,的确十分感激。所幸有他,自己才能躲过无数的陷阱。 “我妻子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美锋向奈菲莉说,“她很感激你,也早把你当作朋友了。” “她还头痛吗?” “比较少了。每次一发作,她就会抹你给的药膏:简直像仙丹一样!不过西莉克斯就是不听你的劝,还是那么贪吃。我把石榴汁和蜂蜜藏起来,她就会自己偷偷去买角豆荚果汁,甚至无花果汁。不只是你。就连解梦师也要她少吃甜食。” “如果意志不坚,吃什么药都没用。” 美锋苦笑了一下。“我的脚趾也痛了一个礼拜了。有时候连穿鞋都有困难。” 奈菲莉看了他那双胖乎乎的小脚后,说道:“你用牛油加金合欢树叶煮沸后,捣成糊状、涂抹在疼痛处。如果没有效的话、再来找我。” 奈菲莉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女仆。看来她理家已经颇有心得了。不久,她即将在住家的一角开一间诊所。她在皇宫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治愈首相的她当然也为自己打响了名号,看在宫里那群由于奈巴蒙不在而动弹不得的医生眼里,可真是又忌又羡。 “这间房子真美。”美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赞道。 “要不是有奈菲莉,我可住不起。” “要有野心一点,亲爱的帕札尔!你的夫人非常特别。小心招忌。” “光是一个奈巴蒙就够我受的了。” “他现在只是暂时按兵不动。你和奈菲莉让他受到羞辱,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当然。以你现在的地位,他行动起来会困难一点。” “对于最近颁布的圣旨,你有什么看法?”帕札尔换了个话题。 “不可解。国王为什么要一再强调自己的权力呢?没有人会否定啊。” “最近一次的涨水,水量并不理想,还有一只鬣狗跑到运河边喝水,几名妇人则产下了畸形儿……” “老百姓的迷信罢了!” 虽然美锋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帕札尔却是宁信其有,“有时候却也是很可怕的。” “所以国家的公仆必须出面证明这些全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你打算继续调查亚舍一案。并继续追查退役军人的离奇死因吗?” “这不正是我提任门殿长老的主要任务吗?” “宫里很多人都希望淡忘这些惨痛的事件。我很高兴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所愿。” “玛特女神总是面带微笑、但却也绝不容情。只要不背叛她,她就是你的幸福泉源。如果不找出真相,我将窒息而死。” 美锋的声音顿时显得黯然:“亚舍那边毫无动静,我有点担心。他是个粗暴的人,一向主张暴力解决问题。得知你升迁的消息,他应该会有明显的反应才是。” “他的阴谋伎俩难道不会用尽?” “当然会,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不是这样的人。” “如今你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可是敌人却没有消失。以后我有什么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 两个星期以来,帕札尔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他要调阅门殿长老大量的档案;要临督生粘土、石灰岩与木质书板、诉状草稿、家具清单、公文、盖了章的草莎纸轴、文具等等的分类,要注意薪水的支付与调整,要审查延宕的诉讼案,还要更正许多行政上的疏失。工作量之大虽然让他心惊,不过他仍毫无怨言。很快地,下属们便都对他心服口服、言听计从了。他每天早上都会和美锋交换意见,美锋也都会提出一些宝贵的建议。 正当帕札尔忙着处理一件棘手的土地问题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脸色红润而肥胖的书记官。帕札尔惊喜地喊道:“亚洛!这阵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女儿会成为职业舞者,这是一定的。可是我妻子不答应,我只好离婚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工作?” “我不属于这里。”亚洛摇着头说。 “怎么会呢?一个好的书记官……” 话还没说完,亚洛便接着解释:“你已经成了大人物了。在这些办公室里,书记官都有很多工作、上下班时间也很严格。这对我来说不方便。我宁愿好好地为女儿的将来作准备。在她与合格的舞团签约之前,我要带着她巡回各省,到举办喜庆宴会的各个村落去表演。我可怜的女儿需要有入保护。” “你已经决定了?” 亚洛不讳言地说:“你太认真了,迟早会和一些有权有势的人起冲突。我还是趁早放弃我的手杖、我的制服和我的墓碑,离这些悲惨的事件与冲突远一点的好。” “你确定这样做就能逃得了吗?” “我的女儿很尊重我,她会永远听我的话。我会让她幸福的。” *** 戴尼斯大获全胜后,不禁沾沾自喜。这场仗打得着实辛苦,全赖妻子动用了一切关系,他才能从无数竞争者当中脱颖而出,并冷眼旁观对手惨遭失败后的痛苦。也就是说,为新任门殿长老所举行的贺宴将由戴尼斯与妮诺法夫妇负责筹办。这位运输商的周旋能力加上妻子的说服力,再度使他二人成了孟斐斯市上流人士聚会典礼上的主人。帕礼尔接任门殿长老的消息,实在太出人意料,因此更应该好好庆祝一番,而与会的名流也将以最体面的汀扮出席,以便与他人一较高低。 帕札尔本人则是兴致不高。 “这种盛会,我实在没兴趣。”他老实地对奈菲莉说。 “这是为你办的贺宴啊,亲爱的。” “我宁愿和你庆祝就好了。我的职务可不包括这类的社交活动。” “我们已经婉拒了所有达官贵人的邀约了,但是这次却是正式的宴会。” “这个戴尼斯胆子可真不小!他明知我怀疑他参与了一项阴谋计划,却还敢这么兴高采烈地举办宴会。” “这正是哄骗你的绝佳策略。” “你觉得他会成功吗?” 奈菲莉的笑声让他感到意乱情迷。她真是太美了!合身的洋装使她丰满的胸部曲线毕露;略带天青色的黑色假发衬托得脂粉末施的脸庞更显雅致。她就是青春、优雅与爱的化身! 他将她拥人怀中,“我真想把你关起来。” “你会嫉妒?” “要是有人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掐死他。” “门殿长老啊你怎么说得出这么恐怖的话呢?” 帕札尔拿起一条腰带紧紧系住了奈菲莉的腰,腰带是用紫水晶珠子串成的,还有几个以金子压出的豹首图案作装饰。 “即使我们破产了,你仍是最美的一个。” “你恐怕是想引诱我吧。” “被你识破了。” 帕札尔边说边褪下妻子洋装的右肩带,但是奈菲莉却阻止道:“我们已经要迟到了。” *** 妮诺法夫人在穿上宴会礼服之前,先到厨房去转了一圈:厨房里有几支分叉杆上架着一柄长竿,竿子上吊着儿块中肉,是厨师们刚刚屠宰完现在正准备烹饪用的。她亲自挑选用来烤的、用来炯的部分,顺便尝尝酱料,还去查看了几十支烤鹅来不来得及上桌。然后她又到地窖去,看看总管准备的葡萄酒与啤酒。确定菜色与饮料都符合标准之后,妮诺法才去检查宴会厅,厅里仆人们正忙着将金杯、银碟与大理石盘摆上低矮的餐桌。整栋别墅都充满了莱莉与莲花的香气。这次的宴会将会令人永难忘怀。 宾客到达的一个小时前,园丁才从树上摘下水果,以便保持其新鲜美味。由一名书记官负责登记送到宴会厅中的酒坛数目,以免产生舞弊的情形。园丁长四处巡视。看看径道是否整洁,而门房则拉拉缠腰布、调整假发,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他身为整栋别墅区的守卫,须得严加戒备,只有他认识的人或持有邀请帖的人才能进入。 正当太阳即将缓缓落下西山时,第一对宾客来了。门房认出他们是一名皇家书记官与他的妻子,不久,全市的上流名人亦陆续到来。宾客们漫步放种植了石榴树、无花果树与埃及无花果树的庭园中,在水池边、藤架下或木亭内天南地北地聊着,并欣赏着园径交叉处所精心摆设陈列的花束。今天除了有从不参加任何宴会的首相巴吉莅临之外,还有法老王的几位友人亦会盛装参加。 就在日轮整个隐没之际,仆人们立刻点上了灯,照得花园与别墅一片通明。妮诺法夫人与戴尼斯也随后出现在入口处。女主人戴着厚重的假发,穿着金色镶边的自洋装,胸前一条串了十排珠子的项链,耳边一副羚羊形状的耳环,脚上还有一双金光闪闪的鞋子;而男主人则戴了一顶色彩由深而淡的假发,长褶袍外面罩着一件短披肩,脚底下穿的是银边高跟皮无花果树的庭鞋。夫妻俩打扮时髦,的确是极为相称的宴会主人。能够以此展现财富并吸引众人羡慕的眼光,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按照礼仪,首相率先向主人夫妇走去。他双脚依然沉重,步行不易,因此只穿了磨损的旧鞋、宽松却不甚优雅的缠腰布和一件宽大的短袖白上衣:妮诺法夫人与戴尼斯十分高兴地向他行礼招呼。 “好热啊。”首相抱怨道,“也只有冬天的气候还舒服点。我只要在太阳底下待上几分钟。皮肤就开始发烫了。” “如果你想在宴会开始前先凉快一下,尽可以到我们的水池里泡泡水,不要客气。”戴尼斯建议道。 “我不会游泳,而且我怕水。” 于是宴会主人便带领着首相坐上贵宾席位。接着法老的朋友们、上流显贵、其他的皇家书记官,以及今晚有幸受邀参加年度盛会的各阶层人士,也都依序就座。美锋与西莉克斯也在受邀的行列之中,妮诺法却只是淡淡地向他们打招呼。 “亚舍将军会来吗?”戴尼斯悄声地问妻子。 “他临时有任务,不能来了。” “警察总长孟莫西呢?” “他身体不舒服。” 以藤叶装饰着天花板的宴会厅中,宾客们舒舒服服地坐在衬有软垫的扶手椅上。椅子前的小圆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杯、碟、盘。一支由三名女子组成的小乐队,正以笛子、竖琴演奏着轻快的曲调。 有几个赤裸身子的努比亚小女孩穿梭在宾客之间,并在每个人的假发上放一个小圆锥状的香蜡,蜡融化后会散发出芳香,有驱逐蚊虫的功效。同时还发给每个客人一朵莲花。一名祭司在大厅中央的祭桌上洒了水,用以净化食物。 这时,妮诺法夫人发现这次贸宴的主要人物还没有出现。“竟然迟到这么久,真不可思议!” 丈夫用轻松的口吻安抚她:“不用担心,帕札尔是个工作狂,一定是处理公文耽搁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贵宾都不耐烦了,也该开始上菜了。” “别这么激动。” 妮诺法深感厌烦,便提早让孟斐斯的顶尖职业舞者入场表演。这名舞者现年二十,是孟斐斯最著名的啤酒店老板娘莎芭布的学生。她全身只系了一条贝壳腰带,每舞一步,贝壳便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左侧大腿上有几个贝斯神的刺青,这个留着胡子、矮小又快活的神,随时随地都能为世人带来欢乐。女舞者很快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她不断做出极高难度的舞姿,直到帕札尔与奈菲莉现身。 宾客们先吃了一点葡萄与甜瓜切片开开胃。正当妮诺法越来越气愤不耐时,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他们总算来了! “快进来!” “对不起。”帕札尔向主人道歉,然而他又该怎么开口解释,说他控制不住为奈菲莉褪衣的欲望,说他内心的激情让他不自主地扯断了妻子的肩带,说他最后终于让妻子忘了时间的紧迫?奈菲莉在乱发蓬松之余,只得匆忙再挑一件衣服,并且努力地说服帕札尔离开他们云雨交欢的床第。 当他们夫妻二人来到宴会厅口时,女舞者便退了下去,女乐师也不再演奏了。霎时,立刻有数十道目光直直地打量着他们。 帕札尔没有刻意打扮:短短的假发,汀着亦膊,短短的缠腰布,看起来简直橡是金字塔时期生活刻苦的书记官。唯一稍稍赶得上流行的只有缠腰布前打褶的样式,但依然不减朴实的特色。这一身的穿着倒是和他严峻的声名颇为相符。有一些嗜赌成性的人纷纷下注,打赌他什么时候会跟其他人一样走向腐败之路。另外还有一些人的心情则不那么轻松,他们想到门殿长老所拥有的权限,便不由得担心帕札尔太过于年轻,难保不会产生滥用职权的后果。首相的决定开始遭受批评,大家认为他越来越不认真,职权的分配也太草率了。还有许多朝臣甚至力劝拉美西斯大帝将他撤换掉、起用另一名经验丰富、办事积极的行政富。 奈菲莉所得到的评论就大不相同了。她用简单的花饰发带系佐了长发,大大的项链贴掩在胸前,一双轻巧的莲花耳环,手腕和脚跟上都戴着环链,一袭透明的长袍,使得她曼妙的身材更加醒目:看着她,即使再迟钝的人也会抨然心动,再暴庚的人也会变得温和。除了年轻与美貌之外,在她充满笑意却不带一丝轻蔑的眼神中,还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能力之中并带有一种坚毅的性格,几乎是没有人能轻易动摇的。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迷恋上一个固执而不知变通,根本无法保障她未来的小法官呢?不错,他现在显赫了,但是好光景不会持续太久的。这种根基不稳固的爱情火花迟早会熄灭,而奈菲莉也会重新挑选更杰出的夫婿。尽管可怜的御医长奈巴蒙失效了,总会有另一人成功。有几个年纪稍长的贵妇,对于大法官的妻子穿着如此大胆感到痛惜,她们却不知道其实她也没有其他衣服可穿了。 门殿长老夫妇在首相两旁坐了下来,仆人赶紧为他们端来烤中肉片,并盛上上等红酒。 “你的夫人不舒服吗?”奈菲莉探问道。 “不是的,只是她从不出门。她只要守着她的厨房、孩子和住家,就心满意足了。” “那么大的一间别墅,我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帕札尔老实地说。 “你错了。我之所以拒绝法老分配给首相的宅邸,是因为我讨厌乡下。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位了四十年,我并不想搬家。而且我喜欢都市生活,不论是露天的环境、各种昆虫或一望无际的乡野,都对我毫无吸引力,甚至还会让我不舒服。” “不过我身为医生,还是要劝你尽量多动。”奈菲莉提醒他说。 “我都走路上下班啊。” “你也需要多休息。” “等我的孩子们情况稳定后,我就会减少工作量。” “有什么烦恼吗?” “我女儿还好。唯一让我有点失望的是,她原本已经进入哈朵尔神厅当纺织学徒了,但是她却不适应厅中规律的宗教生活。现在,她在一个农场上当谷类统计员,也打算就此发展下去。我儿子就比较麻烦了,他只对玩跳棋有兴趣,他鉴定熟砖所得来的薪水,有一大半都花在眺棋上了。幸好他住在家里,有他母亲养他。他要是想靠我的关系求发展,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无权这么做,我也不想这么做。希望这些拉拉杂杂的问题不会吓着你,其实养育下一代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精致的餐点与美酒使所有的宾客陶醉不已,酒酣耳热之际不断交换着无聊的话题,直到门殿长老高声发表简短的声明时。大伙儿才仿佛惊醒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职务内容,而不是暂时执行的人。今后,我将依循司法女神玛待为埃及法官所开避的道路勇往直前。如果最近发生过什么样的过失,我想我都应该负责。既然首相愿意信任我,那么无论事关何人的利益,我都必须尽忠职守。情势不会永远暧昧不明,即使有高阶人士牵涉在内也一样。司法是埃及最珍贵的宝藏,但愿我所做的每个决定,都能使这份宝藏更丰富。” 帕札尔的声调激昂、清晰而斩钉截铁。原本对他的权威感到怀疑的人,现在也该信服了。这名法官年轻的外表绝对不会造成妨碍,相反地,在惊人的成熟个性之外,年轻还让他多了一份不可或缺的活力。许多人纷纷交头接耳,新任门殿长老的任期也许不会太短吧。 夜深了,宾客们也一一告退;首相巴吉一向习惯早睡,是第一个离席的。与会的每一个人都特地去向帕札尔与奈菲莉致意、道贺。 好不容易脱身之后,他二人才一起走出大厅来到花园。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们走近一处怪柳林子一看,赫然发现原来是美锋与妮诺法夫人起了口角。 “希望以后再也不会在这里看到你。”夫人玲冷地说。 “那你就不要邀请我。”美锋也不示弱地反驳。 “我是顾全礼数。”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妮诺法的怒气终于爆发:“你不只不断地拿补缴税金的事来烦我丈夫,竟然还撤销我国库督察的职务!” “那其实是荣誉职位。国家付给你的薪水根本就和实际的工作内容不符。我们既然已经整顿过度浪费公帑的行政机关,自然没有道理再走回头路。亲任门殿长老一定也会支持我,换作是他,他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甚至还会依法惩治。你不用受罚、还应该感谢我呢。” “你说得可真好听你真是比鳄鱼还要阴险啊,美锋。” “蜥蜴虽小,却能够吞食多余的河马,净化尼罗河。所以呢,戴尼斯最好小心点。”美锋语带威胁地警告。 “我才不怕你的恐吓。我遇到过比你更好诈狡猾的人,我照样让他们一败涂地。” “那么我只好自求多福了。” 愤怒的妮诺法夫人转身离去,美锋也才回到妻子身边,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帕札尔和奈菲莉在自家的屋顶上迎接晨曦。他们想象着这缓缓上升的旭日,仿佛带着喜乐甜美的爱情而更加显得光辉灿烂。无论天上人间,在每一世即将结束前,他都会以鲜花装扮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会在清水池边种下埃及无花果树,在这里留下他们相看两不厌的深情眼神。他们俩合而为一的灵魂将会前来这树荫下饮水,聆听着树梢枝叶迎风悉卒的声音。

第十四章 
帕札尔一心只想着赶快开庭,正式还凯姆一个清白,并恢复他的职位。在这过程当中,他也要揪出警察总长的那个幽灵证人,然后将孟莫西以提供伪证之罪名起诉。他一起床都还来不及亲吻奈菲莉,她就要他喝下两大杯经铜器盛过的水;似有若无的伤风症状证明,帕札尔自从被监禁之后,淋巴的感染一直没有痊愈,抵抗力依然十分脆弱。 帕札尔团图吞下早餐后,便飞也似地赶去上班。一到办公室他立刻被一大群书记官给团团围住,他们个个手中挥舞着一份份来自二十几个小村落、严词控诉的诉状。遭受指控的是一名皇家谷仓的管理员由于最近一次涨水量不足、他便拒绝将民生必需的油与谷物分送给受害的居民。这个小公务员搬出一条已废的法条作为借口、根本不管挨饿的老百姓的死活。 这个案子外表看似单纯,又没有行政上的疏失。但门殿长老却在美锋的协助下,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解决。最后这个谷仓管理员被调为运河官,他所管辖的运河正流缀他拒绝发粮约村落。 接着又有另一个棘手的案子,是果农和负责登记收获量的国库书记官之间的纠纷。为了避免冗长的程序。帕札尔便亲自前往果园视察,果农若有舞弊情形便加以制裁,倘若是受到税务机关的不实指控,则不予起诉。他同时也发现了,在个人营运与国家整体规划之间所维持的经济平衡,是一种不断翻新的奇迹。个人所扮演的角色是依照自己的欲望工作,然后在到达一定的程度时,开始收获辛劳的成果;而国家则必须保障灌溉顺畅。产业与人身的安全无虞,水荒时要有足够的存粮以供赈恤,并须考虑到其他各项整体利益。 帕扎尔知道若不把时间拿捏好。自己—定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他将凯姆的案子押后到下一个礼拜。日期宣布之后,却遭到普塔赫神庙的—名祭司反对,因为那天是光之神何露斯与兄弟暴风之神塞托(一些草莎纸书上列有“凶日”、主要与神话中的事件有关)进行宇宙大战的日子,也是个不吉的凶日。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出外旅行;当然了,孟莫西也会以此为借口而不出庭。 帕札尔只有自己生着闷气,当另外—件牵涉到外商的海关案件递交上来的时候、他几乎想就此放弃了。一时气馁过后,他开始翻阅该案的文件、但不—会儿又将档案推下开来。他怎么能忘得了凯姆在城里各个阴暗角落里遍寻下着狒狒的沮丧呢? 正当帕札尔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买努比亚红花,准备替勇士冲泡它最喜爱的花茶时(这是一种木荆属植物的花。时下仍有埃及人喝这种饮料),突然见到警察总长孟莫西向他走来。 心里局促不安的孟莫西,说起话来特别显得矫揉造作:“我是受人蒙骗。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可是你还是把我送到牢营去了。” “如果是你,难道你不会这样做吗?司法制度必须对法官尤其严厉,否则就会失去它的公信力。” “可是你这么做,却反而使司法蒙羞。”帕札尔毫不留情地指责。 “这只不过是凑巧的一次罢了,亲爱的帕札尔法官。今天你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我们也都很为你高兴。我听说你想在门殿开庭审理凯姆那件不幸的案子。” “你的消息没有错,孟莫西。现在只要确定一个日期就行了,而且这次我不会再挑上凶日了。”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些不愉快的风波给忘了吗?”孟莫西讨好地说。 “遗忘是歪曲司法的第一步。”帕札尔依然不假辞色,“门殿应该是我保护弱者不受强权欺压的地方,不是吗?” “你那个努比亚警察可不是弱者。” “可是你却是那个想要以不实罪名毁灭他的强权。” “接受和解吧,这样可以避免伤了和气。” “为什么?” “因为很可能会牵扯出一些人……这些大人物不想丢这个脸。” “如果他们是清白的,有什么好怕?” “他们怕的是谣言、传闻、恶意的中伤……” “在门殿里这一切都会澄清的。盂莫西,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至此孟莫西的态度忽然转为强硬:“我可是个有绝对影响力的执法人。你想跟我作对,就大错特错了。” 帕札尔却也不甘示弱:“我要知道指控凯姆谋杀布拉尼的目击证人是谁。” “是我编造出来的。” “不可能。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你是不会这么说的。我认为作这种伪证有残害人命之嫌,必须负担刑责。我是非开庭不可,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揭发你在幕后操纵的事实,还可以让我当着凯姆的面讯问你那个证人。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的地位有这么高吗?” “我向他保证过我不会透露的。他可是冒了很大的危险,所以才坚持不出面。” “拒绝协助调查,你应该知道会遭受什么惩罚。”帕札尔带点威胁地说。 “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堂堂的警察总长!不是普通老百姓。” “而我却是门殿长老。” 这时。脑袋瓜子转成暗红色、声音也变得尖锐的孟莫西才惊觉,他所面对的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力求廉正的乡下小法官了、而是正不疾不徐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的孟斐斯市大法官。“我要考虑。” “明天早上我在办公室等你。你务必要把那个作伪证的人的姓名告诉我。” *** 虽然为门殿长老所举办的贺宴办得非常成功,然而戴尼斯却已经把这个让他声名更为响亮的盛会抛诸脑后了。现在他只顾着安抚气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好友喀达希。牙医来回地跟着方步,还不时把几缨因过于激动而散落的自发拨正。他的手因为充血还是红红的,鼻子上的青筋也像随时都可爆裂。 他们两个躲在休闲庭园最隐秘之处,以防隔墙有耳。后来加入他们的化学家谢奇。也特地又巡视了一下,以确定四下的确无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矮小化学家坐在一棵棕搁枣椰树下,他一面为喀达希的激动感到遗憾,一面却也和他一样忧心。 “你的计策根本没用!”喀达希埋怨戴尼斯道。 “说要利用孟莫西来指控凯姆,以便平息帕札尔的怒火,这是我们三人都同意的啊。” “结果却彻底失败了!我的手抖得太厉害,已经无法执业了。你却还不让我使用神铣。当初我会参与这个阴谋计划,也是因为你承诺会让我官运亨通。” “没错,我说过你会先取代奈巴蒙成为御医长,然后还会爬上更高的层级。”戴尼斯信心十足地说。 “现在美梦都成了泡影了。” “当然没有。” “你别忘了帕札尔已经是门殿长老,他将要开庭为凯姆洗刷冤屈,而且要逼目击证人,也就是我,出面说明。”喀达希说得十分气恼。 “孟莫西不会招出你的名字。” “我可不像你这么有把握。” “他努力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子、如果他背叛我们。就等于是自毁前程了。” 谢奇听了戴尼斯的话,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喀达希在友人的劝慰下,这才宽了心地喝了一杯啤酒。戴尼斯因为在宴会上吃得太饱了,正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圆滚滚的肚皮。他有点无奈地说:“这个警察总长太无能了。我们得势之后,就除掉他吧。” “欲速则不达。”谢奇用一种几乎细不可闻却相当坚定的声音说,“亚舍将军一直在暗中活动,而我的成绩也不差。不久,我们就能拥有最精良的武器,也将控制国内主要的兵工厂。现在,我们绝对不能现身。柏札尔一直以为喀达希想从我这边偷取神铁,所以我们是处于敌对状态。但他并不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只要我们谨慎一点,他也不可能发现。多亏了戴尼斯放出的风声,使他以为军方主要的目的是制造坚固的武器。我们要让他继续相信这一点。” “他会这么天真吗?”喀达希不放心地问。 “这不是天真。这么大规模的计划一定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想想,还有什么比制造出一把可以摧毁头盔、甲胃与盾牌而丝毫无损的剑更重要的呢?一旦有了这种无坚不摧的剑,亚舍将军便可能谋反夺权了。这就是我们要灌注给帕札尔的想法。” “这其中也把你牵连在内了。” “我只是个化学专家,当然要听令行事,不会负什么责任的。” “我还是很担心。”喀达希又开始踱起步子来了,“打从他一开始妨碍我们的计划,我们就错估了他。到了今天,他竟当上门殿长老了!” “下一个风暴将会为我们扫除这个障碍。”戴尼斯预言道。 “每过一天就对我们更为有利。”谢奇也提醒着说,“法老的权力就像是风化的岩石一样,正一天天削弱。” 他们三人密商之际,却全然没有发现这些话早就一字不漏地传到第四者的耳中了。 在一棵棕搁树梢,狒狒警察“杀手”正以通红的双眼瞪着他们呢。 *** 妮诺法夫人被美锋的门户之见与姚斗的态度激怒之后,自然不会不予以反击。她将孟斐斯市最富裕的五十个家族的事业负责人请到家里来,让他们了解目前的情况。这些人的老板和他们本身也都身兼了不少的荣誉职位,不仅不用做事,还可以获知一些机密资料,并与行政高层的主管保持特殊的关系。然而在美锋雷历风行地整顿之下,他们的职务都——被撤销了。其实,埃及有史以来便很排斥让这种暴发户独揽大权,因为他们就像沙地中的毒蛇一样危险。 妮诺法的一番慷慨陈词获得众人一致的认同。他们一定要找一个人为他们讨回公道:也就是门殿长老,帕札尔。于是隔天一早,由妮诺法与十名代表贵族出面的代表团,便前往请求门殿长老开庭审理。大伙儿的手都没空着,他们在大法官的脚下摆放丁香脂罐、华丽的布和一个装满了珠宝的小盒子。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你收下。”最年长的一人说道。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接受。” 那名地位尊贸的老者一听,怒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贿赂之嫌。” “我们绝无此意。请你看在我们的薄面上,就收下吧。” “请你们把礼物带回去,送给值得嘉勉的仆人吧。” 妮诺法夫人见情势不对,自觉有必要帮腔:“门殿长老,我们希望阶级制度与传统价值能受到尊重。” “我也跟你们有同样的想法。” 听了这句话,戴尼斯优雅的妻子便热切地说:“美锋在缺乏充分的理由的情形下,撤销了我国库督察的荣誉职位,并打算使孟斐斯许多颇负名望的家族成员也蒙受同样的羞辱。他不但破坏了传统,还抨击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特权。我们坚持要求你出面制止这项迫害行动。” 帕札尔于是念了一段律法的章节:“身为法官者,对待富人与平民须一视同仁。不可注意华丽服饰,亦不可蔑视那些因家贫而衣着简朴者。不可接受富人的馈赠,亦不可以富人为虑而使贫者蒙其害。只要法官判决时,心中只以法令为依据,如此国家之根基必当稳固。” 这段训试是众所周知的。但仍引起了在场人士的疑虑。 “你念这一段的用意是什么?”妮诺法问道。 “这是表示一切情形我都知道,是我同意美锋这么做的。你们的‘特权’其实历史并不长。也不过是从拉美西斯登基初期才开始的。” “你这是在批评国王喽?” “他是希望激励你们这些贵族多尽一点责任,而不是要你们仗着头衔谋利。首相大人也没有反对美锋的整顿计划啊。最初的成果的确很令人欣慰。” “莫非你想让贵族变穷?” “不,我只想重新树立贵族真正的威望、让他们成为人民的典范。” 刚正不阿的巴吉,野心勃勃的美锋,满腹理想的帕札尔:妮诺法一想到这二人的联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幸好老首相很快就要退休了,性如豺狼一般的美锋也会让他们的努力付诸流水。而廉正的帕札尔法官则迟早会屈服于诱惑之下的。她开门见山地问:“别再满口律法训诫了,你到底帮谁?”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要知道,凡是想要有成就的人,都需要我们的支持。” “那么我就当个例外好了。” “你不会成功的。”妮诺法恨恨地说。 *** 塔佩妮真是需索无度。她虽然没有豹子那狂热的激情,然而无论在做爱的姿势或爱抚的情境上,却都展现出超强的想象力。为了不让她失望,苏提便得配合着她无尽的幻想,甚至还要超越她。塔佩妮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很深的爱意,并为他保留了无限的柔情蜜意。棕发、矮小却个性激烈的她是接吻的个中高手,偶尔温柔细腻,偶尔则激动猛烈。 幸而塔佩妮公事繁忙,因此苏提梗能够趁着一些空档,向豹子证明自己对她仍是热情不减。 塔佩妮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正在整理缠腰布的苏提说:“你不但长得帅,还猛烈得像匹种马。” “用‘跳跃的羚羊’来形容你倒很适合。” “我对诗情画意没兴趣,倒是你的男性雄风让我倾倒。”塔佩妮笑着说。 “那是因为你懂得用诱人的姿态把它激发出来。不过,我们好像把我最初来访的目的忘了。” “你是说贝壳针?” “正是。” “这是很美、很罕见、很珍贵的东西,只有有一定身份而且是纺织界的高手才能使用。” “你知道是哪些人吗?” “当然知道。” “能告诉我吗?” “他们全都是女人,都是我竞争的对手……你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苏提就怕她这么回答,便问道:“我怎么样才能吸引任你呢?” “其实你就是我想要的男人。一到晚上,尤其夜深人静时,我就好想你,而每次我都必须以自慰的方式来解相思之劳。这种痛苦叫我怎能忍受呢。” “我可以偶尔去陪你过夜。” “我要你每晚都在。” 苏提心中一惊!“你是想……” “结婚啊,亲爱的。” 塔佩妮果然语出惊人,苏提不禁为难地说:“我心里对婚姻有点排斥。” “你必须离开其他的情妇,你要搬到我家里来,每天在家等我,随时满足我最狂热的需求。” “其实比这些要求更痛苦的事多着呢。” “好,那下星期我们就正式宣布。” 苏提没有反对他会想出法子逃避这个婚姻监牢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使用贝壳针的人了吧?” 塔佩妮娇媚地问:“你是答应了?” “一言为定。” “这个消息真的这么重要?” 苏提对她—再地吊胃口感到气恼,便拗着性子说:“对我是很重要。不过你要是不想说……” 她紧抓着苏提的手臂不放、哀求道:“别生气嘛。” “你这是在折磨我。” “我只是开个玩笑。这种针,大部分的贵妇都因为手会抖而无法使得好。使用这种女红器具,手必须又巧又稳。我知道的也只有三个人办得到,其中又以前任运河总督的夫人手艺最高明。” “她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八十岁了,住在南方边界附近的爱利芬丁岛上。” 苏提撇嘴笑了笑,又问:“其他两个呢?” “第二个是谷仓总管的遗孀,她虽然长得瘦小,可是力气惊人。不过她两年前摔断了胳臂,所以……” “那第三个呢?”“第三个是她最得意的门生,虽然家财万贯,可是大部分的衣服都还是自己亲手缝制。她就是妮诺法夫人。”

第十五章 
上午就要开庭了。凯姆虽然尚未找到狒狒,仍答应出庭应讯。 帕札尔从天一亮便开始仔细查看命运之神为他安排的门殿。迎战孟莫西的任务并不轻松;警察总长虽已被逼得无路可退,但却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柏札尔就伯他会使出坏心眼,这些个达官贵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利,总会不惜将别人踩在脚底下。 帕札尔走出门殿,注视着与门殿贴靠在一起的神庙。在一道道的高墙后面,有一群专门研究神力的专家正努力用功着,明知道人类有无数弱点,但他们并不认命。人类不过是泥土干草,只有至高无上的神才能为创造力播建起永恒的居所,这种力量是凡人永远无法捉摸的,但却又无所不在,即使最简单的打火石也不例外。如果没有神庙,司法将只是一团混乱,是人与人之间债务的清算,是某一个阶级凌驾于其他阶级之上;幸赖有了神庙,玛特女神才能掌稳了舵,维持着平衡。无论是谁,都不能拥有司法。惟有身轻如驼鸟羽毛的玛特方知行为举止的轻重。因此法官必须像稚儿依赖母亲般地伺奉她。 孟莫西在黑夜即将结束时出现了。帕札尔一向伯冷,虽然气候还不冷,却已经罩上了羊毛披肩了,而警察总长则只穿着一件上了浆井令他感到骄傲的长饱。他的腰间插着一支短柄细刃,眼神十分冷漠。 “你起得真早啊,孟莫西。”帕札尔先招呼道。 “我可不想扮演被告的角色。” “你是以证人的身份出庭的。” “你的计策很简单: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击垮我。你可别忘了,我跟你一样都是落实法令的人。” “你却忘了落实到自己身上。” “进行调查并不是轻松愉快的事,有时候就是得弄脏自己的”你该不会忘了把手洗干净吧?“ “现在不是假仁假义教训人的时候。你不可能把—个危险的黑人置于警察总长之上。”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是这样立誓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帕札尔?” “我是埃及的法官。” 这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辞严,深深震撼了盂莫西。他不幸遇到了这么一个属于古代的法官,就像金字塔黄金时期的浮雕上所刻画的人一样,高举着头、守正不阿、崇尚真理,不受任何责难与赞美所动。在宦海浮沉多年之后,孟莫西总以为这种人将随着巴吉首相的退休而完全绝迹,不料,大家都以为被斩尽灭绝的杂草,却又在帕札尔身上获得了重生。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孟莫西叹着气问。 “你并非无辜的受害者。”对他,帕札尔并不寄予同情。 “我是身不由己。” “谁指使你的?” “我不知道。” “算了吧,孟莫西!你是全埃及消息最灵通的人,你叫我怎么相信还会有比你更狡猾的人在操控全盘呢?” “你要知道真相,这就是真相。骗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还是存疑。” “那你就错了。关于退役军人的真正死因,我毫不知情,神铁被窃一案也是一样。谋杀布拉尼的凶手给了我大好的机会,利用匿名告发的方式来除掉你。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因为我恨你。我恨你的机智,恨你不管任何代价都要坚持到底的决心恨你不愿妥协的固执。凯姆、他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能让他当代罪羔羊,那么我们就算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合约了。” “幕后操纵的人该不会就是你那个冒牌的目击证人吧?” 孟莫西搔了搔发红的脑袋。“亚舍将军的确主导策划了一项阴谋,但是我找不到线索。我们既然有着共同的敌人,何不联手合作呢?” 帕札尔沉默不语,事情似乎有了转缓的余地。 “你的坚持维持不了多久的。”盂莫西肯定地说,“你的确靠着不妥协的个性爬上了高位,不过这条绳子已经绷得很紧,不要再拉了。我对人生有相当的体验,听我的建议准没错。” “我想想。” “好极了!我已经准备好尽释前嫌,把你当成朋友了。” “如果你不是这项阴谋的主谋,”帕札尔一边思考着说道,“那么事情要比我想象得严重了。” 孟莫西露出窘迫的神情,他原以为门殿长老会有另一番结论。 “你那名证人的身份也就成了关键的线索了。”帕札尔接着况。 “不要再逼我了。” “那你只好一个人承担了,孟莫西。” “你敢指控我……” “阴谋危害国家的安全。” “陪审团不会听你的。” “开庭就知道了。指控的理由已经多得足以让他们有所警觉了。” “我如果说出他的名字,你会放过我吗?”孟莫西还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不会。” “你疯了!” “我绝不接受任何要挟。” “这么说来,我说了也没有好处。” “随便你吧。待会儿法庭上见了。” “随便你吧。等会法庭上见了。” 盂莫西的手紧紧握着短刀柄。这么多年来,他第—次感到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你打算让我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他十分紧张地问。 “你的未来得由你自己决定。” “你是个优秀的法官,我是个好警察。错误是可以弥补的。” “作伪证的人是谁?” 孟莫西当然不会自己承担一切,“牙医喀达希。” 他说完后,仔细地观察帕札尔的反应。但是帕札尔依旧不发一语,他迟疑着不敢离去,接着又说了一次:“喀达希。” 转身离开的孟莫西只一心期盼这个告白能救自己一命,却没发现一穷有个第三者,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拂拂高居在门殿屋顶上,犹如一尊托特神像。它端坐着,双手平放在膝上,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帕札尔知道警察总长没有说谎。否则,狒狒早就扑上去了。 他出声呼叫杀手。狒狒起先犹豫着,然后才循着一根小圆柱滑下来,他面对着帕札尔,伸出了手。 当狒狒再度见到凯姆时。立刻跳上前去抱住他的脖子,而凯姆则高兴地热泪盈眶。 *** 成群的鹌鹑飞越过农田,朝稻谷猛扑而下。经过长时间的迁徙飞行,疲累的领队竞没有发现陷阱。此时,穿着纸莎草鞋、匍伏在地的猎人们。早已张着一面密密的网,一待助手们起身挥动布条,受到惊吓的鸟儿便会大批大批地自投罗网了。烤鹌鹑可是饭桌上最令人垂涎的佳看之一呢。 帕札尔见到这幅景象却不感到欣喜。凡是剥夺自由的举动。即使对象只是一只鹌鹑,都一样让他痛心。向来对他的思绪一清二楚的奈菲莉,忙不选便拉着他往郊区走去。他们俩走到一处水面无波无纹、四周种满了无花果树与提柳的湖边,这座湖是一个底比斯国王为了他伟大的皇族妻子所开凿的。据说每到黄昏,哈朵尔女神便会到湖里洗浴。奈菲莉希望眼前天堂般的景致能够安抚丈夫的心。 若警察总长的告白属实,不正表示打从帕札尔到了孟斐斯开始调查之初,便已经把矛头指向阴谋计划的成员了?喀达希毫不犹豫便收买了孟莫西,将法官送入牢营。帕札尔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不禁怀疑喀达希是否只是执行者,在他的背后还有一双黑手负责策划路线,并强迫他不计代价地遵循。 确定喀达希有罪后,帕札尔心底产生了一些疑问,而这些问题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是不能仓促下结论的。他心中仿佛有一把无名火焚烧着。有时候真叫他无法忍受,然而太急于发掘真相,是不是反而可能因为冲得太快而极曲了事实呢? 奈菲莉早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他暂时脱离办公室和那些公文,因此也不管他的反对,便拉着他来到了这处幽静宜人的西山乡间。 “我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帕札尔幽幽地说。 “跟我作伴的感觉真的这么沉重?”奈菲莉反问他。 “对不起。” “你有必要缓冲一下。” 帕札尔于是将情况剖析给妻子知晓。“从牙医喀达希可以推展到化学家谢奇,然后到亚舍将军,然后到五名退役军人被杀,可能也和戴尼斯夫妇有关!这些阴谋分子全是国家的上层精英。他们想利用军事叛变与独——无二的新式武器夺取政权。所以他们才要除掉未来卡纳克的大祭司布拉尼,以免他支持我进入神庙调查神铁失窃案;所以他们才要诬陷我谋害思师,借机除掉我。事情牵涉太广了,奈菲莉!可是我不确定自己想得对不对,而我又伯这些假设全是真的。” 她牵着他走在环湖的小径上,此时正是酷热的午后,农夫都在树荫下或草屋中睡午觉。 奈菲莉走到岸边跪了下来,摘下一朵含包欲放的莲花插在发间。有一条银色圆腹的鱼跳出水面,又随即消失在金光闪闪的涟漪之下。 奈菲莉跟着走进了水波里。浸得湿透了的亚麻洋装紧紧贴在身上。使得曲线毕露。她钻进水中,畅意欢笑,优游自得,还用手学着前面的鲤鱼左右游动。出水之后,她身上的香气也更加浓厚了。 “你不跟我一起吗?” 注视着她的感觉是如此地享受,帕札尔竟一时看傻了眼。接着他脱下缠腰布,她也褪下了洋装。两个赤裸的身躯交缠在一起,缓缓滑进了—处纸莎草丛,在这里他们沉浸在做爱的欢乐中浑然忘我。 *** 帕札尔极力反对奈菲莉的做法。御医长奈巴蒙找她去还能有什么好事?一定是设了陷阱要寻求报复。 不过奈菲莉还是在凯姆和狒狒的保护下去了。狒狒也进入了奈巴蒙的庭园里,若是御医长—有邪念,它便将以最粗暴的方式反击。 不过奈菲莉一点也不怕,反而很高兴能得知自己最顽强的敌人的企图。虽然帕札尔百般劝成,她还是答应了奈巴蒙的条件:和他一对一的谈判。 通过门房守卫的大门后,她走进了一条怪柳小径。只见夹道的垂柳枝条浓密错杂,怪柳。的果实外覆长毛,须得在晨露中采摘,再置于太阳底下晒干后食用,味道十分甜美,怪柳木则可用来制造著名的棺木……就跟奥塞利斯的棺木类似……以及用以对付埋伏在暗处的敌人的棍棒。由于俗大的宅院里出奇地安静,奈菲莉顿时有点后悔没有随身携带这样一根棍子。 没有园丁、没有挑水夫、没有仆役……豪华别墅的不怕,反而很高兴能得知自己最顽强的敌人的企图。虽然帕札尔百般劝成,她还是答应了奈巴蒙的条件:和他一对一的谈判。 通过门房守卫的大门后,她走进了一条怪柳四周空无一人。奈菲莉迟疑地跨过了门坎。宽敞的会客室里凉风阵阵,由放只有少数几盏灯照着、光线暗淡。 “我来了。”她大声说。 没有人回答,整栋宅子似乎是空着的。奈巴蒙会不会忘了他们的约定,回城里去了?她满腹疑惑地又往私人的卧室里头走。 在一间有壁画装饰,描绘着水鸭扑翼与白鹭栖息的房间里,御医长仰卧在大床上沉睡着。他的脸颊消瘦,呼吸短促而不规律。 “我来了。”奈菲莉又轻轻地说了一声。 奈巴蒙这才醒过来,他不敢置信地揉揉跟睛,坐起身来。“你竟敢……我实在不敢相信!” “你真的这么令人害怕吗?” 他定神凝视眼前这个轻飘飘地人儿,说道:“我曾经是的。我总希望帕札尔就此消失,你也一蹶不振。知道你们过得幸福快乐,真让我痛苦万分,因为我想要你跪在我眼前,劳苦地哀求。你们的幸福甜蜜让我无法快乐起来。为什么我吸引不了你呢?有那么多人都为我倾倒了!但是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奈巴蒙苍老了许多,他原本富有磁性、令人着迷的慵懒声调,如今却徽微颤抖着。 “你生了什么病?” 奈巴蒙没有回答,岔开话题说:“我这个主人真差劲。你要不要尝尝蜜枣果酱夹心的金字塔蛋糕?” “我不是个贪好美食的人。” “但你却热爱生命、为了生命,你甘心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我们本来可以是一对令人称羡的佳偶。帕札尔配不上你。你也知道的,他这个门殿长老当不了太久,而财富也将从你的手中溜去。” “财富有这么重要吗?” “一个贫穷的医生是无法进步的。” “可是你的财富就能让你免予痛苦吗?” “我得的是血管瘤。”奈巴蒙唉的一声。 “这并非不治之症。要想减轻痛苦,我建议你采用无花果树在春初尚未结果前所茸取出来的汁液。” 御医长点头赞许道:“很好的药方。你对医药的认识果然非常彻底。” “手术还是避免不了的。我会以锋利的芦苇切开患部,再以火加热去除肿瘤,然后再用柳叶刀烧灼。” “如果我的身体承受得了,你这样做是对的。” “你已经衰弱到这个地步了?” “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才遣散了亲信和仆人。所有的人都让我厌烦。现在宫里一定是一片混乱,我不在就没有人做主。那些对我惟命是从的笨蛋想必是个个手足无措了。真是可悲又可笑……不过临终前能再见到你,我也够欣慰的了。” “让我帮你听诊好吗?” “随你高兴吧。” 她仔细地听着他微弱而不规律的心跳声,奈巴蒙说得没错,他的确病得很重。他静静地躺着,呼吸奈菲莉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享受她的手轻触着肌肤、她的耳朵轻贴在胸前的感觉。如果能让这一刻就此停住,就算要他付出一切他也心甘情愿。不过,他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在最后审判的天秤旁,噬人的恶魔正等着他。 奈菲莉听诊过后,问道:“谁在帮你治疗?” “我自己,埃及王国最杰出的御医长!” “你怎么治疗的?” “用自我鄙视的方法。”奈巴蒙露出一抹苦笑,“奈菲莉,我讨厌我自己,因为我没有办法让你爱我。我的人生是一连串的成功、谎言与卑鄙的行径,但是我却缺少了你,缺少了那份可能吸引你的热情。现在我也将孤独地死去。” “我不能舍弃你。” “不要再犹豫了,把握这个机会吧!万一我痊愈了,我又会变成一个猛兽,又会千方百计要除去帕札尔来掳获你的心。” “病人就需要治疗。”奈菲莉态度很坚定。 “你愿意担任我的医生吗?” “在孟斐斯还有许多优秀的医生。” “我只要你。其他谁都不要。” “别耍孩子气了。” 奈巴蒙看着她。用一种绝望的深情问道:“如果没有帕札尔你会不会爱我?” “你知道我的答案。” “那么就请你为我说一次谎吧!” “今晚你的仆人就会回来了。我会吩咐他们准备清淡的饮食。” 奈巴蒙坐了起来、说道:“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参与你丈夫所说的任何阴谋计划。对于布拉尼被杀、退役军人的死以及亚舍将军的诡计,我一概不知。我惟—的目的只是想把帕扎尔关进牢营,然后逼你嫁给我而已。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娶其他人为妻子了。” “既然知道不可能。何必那么坚持呢?” “我坚信,风总有转向的—天!”

第十六章 
豹子愉快地抚摸着苏提的胸膛。他刚才交欢时的激情有如涨潮—般,朝着山石汹涌猛扑。 “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苏提不知如何启齿,只是懒懒地答道:“没什么,只是—点小事。” “现在有好多谣言。” “什么谣言?” “有人说拉美西斯大帝的运势开始走下坡了。上个月,码头发生了一场火灭;河里也有好几起意外事件;还有一些金合欢树被雷电劈成了两半。” “无稽之谈。” “你的同胞们可是很认真的。他们都觉得法老的神力已经用尽了。” “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他只要举行再生仪式,人民就会高兴得欢呼。” “那他还等什么?” “拉美西斯总会在最适当的时机作出最适当的决定。” “那么你又在烦恼什么?” “我说过了没什么。” “跟女人有关。”豹子温道。 “是我的调查工作。” “你的调查怎么样?” “我必须……” 他话还没说完,豹子便接口说:“结婚。还要签订正式的合约。也就是说你不要我了。” 然后她摔破了好几个陶碗,还把一张用稻草填塞的椅子拆歹,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高还是矮?年纪多大?” “她个子小小的,头发很黑。比你丑。” “很有钱?” “当然了。” 豹子一听,又发起狂来:“我满足不了你了,因为我根本没钱。你对我这个金发婊子没兴趣了,跟那个黑发的有钱女人在一起,你才能体面风光,对不对?” “我要向她打听消息。” “这样就一定要结婚吗?” “只是形式嘛。” “我怎么办?” “耐心一点,我一打听清楚就马上离婚。”苏提极力安抚她的情绪。 “到时候她会怎么样?” “她也只不过跟我玩玩,很快就会忘记了。” 豹子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不要,苏提。你错得太离谱了。” “我不可能错。” “不要再听帕札尔的话了。” “婚约已经签订了。” *** 帕札尔,堂堂一个门殿长老,孟斐斯的首席大法官,公认的道德权威,此时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地闹脾气。他无法接受妻子为奈巴蒙所付出的心力。奈菲莉请了几位大夫到病榻前为他治疗,还帮他把仆人都找了回来,以便病人随时有人照顾。这份用心让帕札尔万分气恼、他抱怨着说“我们不能帮助敌人。” “法官可以说这种话吗?” “法官才必须这么说。” “但我是医生。” “这个魔鬼曾经企图毁掉你我呀。” “可是他失败了。现在,他体内的病痛也在慢慢地毁灭他。” “他犯的错不能因为生病而一笔勾销。” “你说得对。” “你承认我说得对,就不要再照顾他了。” “这跟我怎么想没有关系,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 柏札尔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奈菲莉斜阴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柏札尔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说:“没有人比我更嫉妒了。” “你会答应我替我丈夫以外的人看病吗?” “如果于法有据,我绝不答应。” 勇士担心地看着主人,然后将有前脚递给奈菲莉,左脚递给帕札尔。每次男女主人稍微一起口角,它就会不快乐。结果它这个耍宝的动作,果真逗得主人开怀大笑,它便也放心地跟着尖声乱叫一通。 *** 苏提推开了两名抱着一堆纸轴的书记官,撞倒了一名档案管理员,冲进帕札尔的办公室,后者正在喝用铜器盛过的水。帕札尔见到这名战争英雄长发凌乱、怒不可遏的神情,不禁问道:“有麻烦吗,苏提?” “有,就是你。” 帕札尔随即起身关上了门。他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大风暴。“我们可以到别处去谈。” “不用了!这个地方正是我生气的原因。” “你受了什么冤屈吗?” “你有钱了哦?帕札尔!看看你的四周:抄写员、没什么知识的职员,全都是一些只顾着自己升迁的小人物。我们的友谊呢?调查亚舍将军的事呢?你似乎不再追求真相,也不再信任我了。现在的你已经被头衔和荣耀收买了。我明明亲眼见到亚舍刑求、杀害一个埃及人,我知道他是个叛国贼,而你却在这里像个贵人一样神气活现地摆阔。” “你喝醉了。”帕札尔只淡淡地说。 “是啊,喝太多劣等的啤酒了。我需要借酒浇愁。没有人敢像我这样跟你说话。” 看他这样胡闹,柏札尔也不生气。“你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可是我知道你并不笨。” “不要再侮辱我了。难道你敢否认我说的话吗?” “你坐下。” “我不会跟你和解的。” “那至少休战一下吧。” 苏提有点摇播晃晃,但还是稳稳地蹲了下去,没有跌倒。 “不用想踢我甜言蜜语,这套把戏我早就看穿了。” “你运气真好。我可就晕头转向了。” 苏提一听,讶异地转身看着帕札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清楚:我实在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当初提任区域的小法官时,我还有一点时间作调查。现在,我却得处理无数的申请与文件,还要安抚这些人的怒气与那些人的不耐。” “所以我才说是陷阱啊!辞职吧,跟我合作。” “你有什么计划?” “绞死亚舍将军,让埃及从邪恶的势力中解脱。” “第二个目标是达不到的。” “当然达得到。只要把主谋的脑袋砍下,叛乱自然就平息了。” “那么杀死布拉尼的凶手呢?” 苏提冷冷一笑:“我是个调查高手,可是我却得和塔佩妮结婚。” “我很感激你的牺牲。” “不这么做她就不会透露。” “现在你也是有钱人了。” “豹子却没办法接受。”苏提有点沮丧。 “你这个谈情高手应该很容易就能摆平才对。” “要我结婚……我宁愿被关进苦牢!时机一到,我立刻离婚。” “婚礼还顺利吗?” “极度的保密。她不想要任何人参与。她一到了床上,简直是放浪到了极点。我呀,就像是随时供应她享用的点心。” “调查的结果如何呢?” “杀死布拉尼的那种针只有几个贵妇人使用。其中最杰出熟练的是妮诺法夫人。虽然她的国库督察只是个虚职,不过她确确实实是布料的总管,而且精通此术。” 竟然是妮诺法夫人!运输商戴尼斯的妻子,美锋的劲敌!然而,她担任亚舍一案的陪审员时,却没有利用职权判帕札尔有罪。帕札尔再次有了敲错门感觉。罪行似乎很明显,但罪证实在不够。 “马上逮捕她吧。”苏提建议道。 “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 苏提真不懂帕札尔怎么老是这么婆婆妈妈。“事实这么明显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接受?” “不接受的不是我,而是法庭啊,苏提。要判定谋杀罪,陪审团—定会要求罪证确凿。” “可是我都已经结婚了。” “尽量再多探听一点。” “你越来越苛求了,你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法律天地里,结果越来越不切实际。亚舍是个叛徒兼杀人犯。他野心勃勃地想掠取亚洲军团,而妮诺法则杀死了你的老师。这是事实,你却不愿意接受。” “为什么亚舍将军不采取行动?” “因为他正在把自己的人安置到埃及本国和邻近的保护国内。他既然负责洲练亚洲军团的军官,必定能拉拢许多忠心的书记官与军人。在他的同伙谢奇的协助下。他很快就能拥有强力的武器了,然后他更能肆无忌惮地攻击其他军队。你要知道、控制了兵力就等于控制了国家。” 柏札尔还是有疑问:“兵变夺权是毫无机会成功的。” “现在已经不是黄金时期了,现在的法老王是拉美西斯啊!在外省有成千上万的外国人,而我们亲爱的同胞则成天想着如何发财,根本忽略了要遵守众神的旨意。古老的道德观已经死了。” “可是法老还是神圣的。亚舍将军没有这么高的地位,不会有任何阶层的人支持他,全国的人也都会唾弃他的。” 这个论点生效了。苏提承认自己的推论在其他亚洲国家都可能发生,惟独在拉美西斯大帝所统治的埃及行不通。无论武器装备再如何精良的乱党、绝对得不到神庙的同意,更加得不到人民的认同。要想治理南北埃及两地,光靠武力是不够的,而是必须要有一个具有神力的人,能和众神达成协议,并使这片土地辉耀着爱的神迹才行。这番论调对希腊人、利比亚人与叙利亚人而言或许荒唐可笑,但对埃及人却是理所当然。无论亚舍有多么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他就是缺乏这样的力量。 “真奇怪。”帕札尔说,“我们找出了谋杀布拉尼的三个嫌犯:门殿长老遭到放逐,如今由于营养不良已经奄奄一息;奈巴蒙患了重病;孟莫西则是自身难保。这三个人都可能是写纸条引诱我到老师家,设下陷阶害我的人。而你现在又加进了妮诺法夫人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与前任的门殿长老无关,他只不过是一个久待官场、精疲力竭、不愿多惹是非的法官罢了。奈巴蒙也向奈菲莉发誓,说他与任何阳谋计划都毫无关联。至于一向精明干练自信满怀的警察总长。却又像个傀儡一样,完全不像是主谋。我们曾经错得这么离谱,你说我怎么能不对妮诺法夫人多一番考虑呢?” “你仔细听着,这就是你要知道的阴谋!亚舍将军虽然拥有精英部队却不满足,他还需要贵族与有钱人的支持。于是他找到了孟斐斯的大富商戴尼斯夫妇!借由他们的财富,他可以买通证人、收买人心。所以说这整个事件的主谋有两个人。” “可是我的就职贺宴是戴尼斯主办的呀!” “他难道不会想连你一起收买吗?目的无法达到,他就捏造对自己有利的事实。你,谋杀布拉尼的凶手;喀达希,凶杀案的目击证人…。顺便趁机解决掉你忠心的下属凯姆。” 这一次,尽管苏提仍稍有醉意,却也说服了帕札尔。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么我们的对手可就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更强了。戴尼斯会拥有国家领导人的能力吗?” “绝对没有!他太自大了,根本目中无人,而且太短视,他只在乎他自己的财务和个人利益。倒是妮诺法夫人还比较可疑,我相信她有摄政的能力。我们不是在作梦啊,门殿长老!五具退役军人的尸体、布拉尼遭谋杀、多番灭口的企图……埃及已经几十年没有这么乱了。你的调查也屡次受到干扰。既然你有一定的权力,就该好好利用!你那些纸上作业可以缓一缓。” “国家的安定与民生乐利就是靠这些纸张来维持的。” “要是阴谋得逞,这些纸还有什么用?” 帕札尔站了起来,严肃地说:“苏提,无所事事让你浑身不舒服,对吧?” “英雄本来就需要战绩。” “你愿意冒险吗?” “我的意愿跟你一样高。我非见到亚舍将军接受惩罚不可。” *** 西莉克期肚子痛得让丈夫着了慌,因为担心是痢疾,美锋不得不三更半夜亲自去找奈菲莉。奈菲莉让西莉克斯吃了一点芳香莳萝的籽,因为莳萝籽具有镇静与消化功能,可舒缓肠胃痉挛的现象。若加入泻根与芫荽制成软膏,则有助于减轻头痛症状。由于腹泻的情形实在太严重了,光靠这种黄色伞形花序植物是不够的,每隔一刻钟,西莉克斯还得喝一杯由角豆果荚所制成的啤酒加入涵和蜂蜜后混合而成的药水。一个小时过后,症状就减轻了。 “你真是太高明了。”病人有气无力地谢道。 “你放心,明天就会痊愈了。这种角豆啤酒要持续喝一个星期。” “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 “不会的,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如果治疗不当,可能会变得很麻烦。最近,你只能吃谷类食物。”美锋感激万分地向奈菲莉道谢,并把她拉到一旁悄悄地问:“你有把握吗?” “你绝对可以放心。” “我请你吃一点点心吧。” 奈菲莉没有拒绝,她也刚好可以稍作休息,然后又得展开漫长的一天,去探访十多个贫富悬殊的病人。天很快就要亮了,就算要睡也睡不了多久。 “自从我进了国库就每天失眠。”美锋坦承道,“西莉克斯睡觉的时候,我还要准备隔天的工作。有时候,胃会觉得胀得很不舒服,好像要抽筋一样。” “你的生活太紧张了。” “国库的工作那么多,我没办法休息。我承认你责备得有理,奈菲莉,不过我也得说说你。你每天在城里东奔西跑的,有人找你,你从来不拒绝。你应该有更好的待遇。富里就缺乏像你这么优秀的医生。奈巴蒙周围的人全是一些平庸无能之辈,有也等于没有。他之所以把你赶出他的团队,主要是因为你太厉害了。” “宫中医生的人选由御医长决定。无论你我都无法改变。” 奈菲莉说得坦然,美锋却为她不平:“你治愈了首相和其他几位朝中显贵。我要请他们作证,然后上呈纪律委员会。再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你的优秀。” “我完全不想为自己争取。” “帕札尔身为门殿长老,为了避免偏袒之嫌,不能出面为你讨公道。但我不同,我决定为你出战。” *** 底比斯此时陷入了一片不安的情绪。这个南方大城向来坚守着古老传统,对于北方的孟斐斯太过轻易就进行许多经济改革颇不以为然。现在,底比斯市民正迫不及待地等着新任大祭司人选的公布,担任大祭司者,将必须统理八万名员工、六十五个乡镇、一百万直接或间接为神庙工作的男女、四万头牲畜、四百五十个葡萄园与果园以及九十艘船舶。法老负责提供祭礼用品、食粮、油、焚香、香脂、衣服与土地,在地界的四个角落并坚有四根大石柱以为标志;而大祭司则负责征收商品与渔获的税。阿蒙神的大祭司可以说治理着国家中的一个小国,因此法老必须选派一个完全忠诚而服从,却又不失威信的人。布拉尼便有这样的特质,而他突然间丧命着实让拉美西斯感到为难。眼看翌日就是就职日了、他却还没有公布人选。 帕札尔和苏提一块儿动身前往底比斯,一方面是为了好奇,另一方面也有此必要。他们请教过孟斐斯普塔赫神庙的大祭司,但是他对神铁被窃的事一无所知。那么毫无疑问地,这种贵重的金属必定来自南部的神庙,现在也只有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能指引他们正确的方向了。 以门殿长老之尊,帕札尔轻易地便上了码头,苏提则扮成他的助手。尼罗河道与神庙间的船坞停了许多小船,一排一排的树荫为船只遮蔽了阳光。 他二人在一名祭司的带领下,走过了眼神威严令人不敢逼视的人面狮身像。每个守卫面前都有一条水渠,引水流向一个深约五十公分、种满了花的坑洞。如此一来,这条自外界通往神庙的神圣道路,便显得五彩滨纷而耀眼了。 帕札尔和苏提进到了第一个大庭院,有一些理了光头、穿着亚麻长袍的祭司,正细心地把花放上祭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个仪式都不能忽略。自金字塔时期以来,凡是虞诚的信徒、祭司、神的仆人、奥秘大师、保管仪式书者、天文学者与乐师,无不兢兢业业于律法所赋予他们的职责。只有一小部分人长期伎在神庙内,其他人则是定期到庙里祭拜,每次礼拜的时间短则一星期,长则三个月。这段期间,早晚各需净身两次,因为他们认为身躯洁净无垢与灵修同样的重要。 帕札尔两人坐在一张石椅上,四周的静温、庄严,让他们忘却了烦恼与疑问。在这里,生活不受时间的侵蚀,给人另一种不同的感受。就连不信神的苏提,此时都觉得灵魂饱满。 *** 法老已经将象征权责的一根金杖与两校戒指交给了卡纳克神庙的新任大祭司。从今以后,埃及规模最大、最富裕的神庙的伎持,将负起监管神庙珍宝的责任。每天早上,他都要打开秘密圣殿的两扇大门,这里。是阿蒙神以东方神秘仪式重生的光明之域。宣誓过后的他还要遵行宗教仪式、更换祭品。并使神殿中维续着神最初创造万物时的平衡。明天,他得好好想想复杂的人事安排,其中包括人事总管、庙务总管、内侍,以及多名书记、秘书与领班;明天,他也将开始怀念那段因法老的决定而结束的平静生活。在此紧张的时刻,他默念着律法中一则重要的训示:“切匆在庙中大声谈笑,因为神不喜喧哗。但愿你长保一颗多情的心。切勿胡乱请示,因为神喜爱安静。静默犹如生长于园中的果树,果实甘甜,阴凉宜人,一生便在生根发芽的园中茁长、枯萎。” 大祭司在至圣所中,面对着神像所在的内中堂,冥想了许久。昨日的撞慑与微不足道的愿望都巴化为泡影,他从未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令人激动的际遇。阿蒙神大祭司的长袍使他脱俗超凡,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再也没有时间去管自己的喜好或疑惑了。 大祭司一边后退,一边揩去足印。他一走出至圣所,便回转过身来迎接神庙重任的挑战。 *** 当新任大祭司出现在拉美西斯所建造的柱子大厅厅口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从此他便得以金仗开路,并率领一支和平军为光耀阿蒙神之名而努力。 见到大祭司,帕札尔吓了一跳,“太不可思议了。” “你认识他?”苏提问他。 “他就是那个菜农卡尼。”

第十七章 
卡尼在大庭院中接受显贵们的致意时、特别在帕札尔面前停留了很久。帕札尔向他行了个礼。在二人互换的眼神中,都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我希望能尽早请教你几个问题。” “我今晚就可以见你。”卡尼答应道。 *** 大祭司邸就在神庙入口处附近,是—栋宏伟堂皇的建筑。 赞颂大自然神只的壁画,有—种赏心悦目的美。卡尼在他个人的工作室里接见帕札尔、室内已经堆满了一卷卷的纸轴了。 两个老朋友一见面便热情地拥抱。帕札尔先开口说:“我真替埃及高兴。” 但愿你是对的。本来这个职位是布拉尼的,他可以说是贤人中的贤人,有谁能比得上他呢?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向庙中他的雕像献上祭礼,以表追思。“ “拉美西期的决定没有错。” “我也确实喜欢这个地方,就好像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我能有今天全拜你所赐。” “我的帮助太微不足道了。”帕札尔谦逊地说。 “却具有关键性。我觉得你似乎有心事。” “我现在进行的调查工作太困难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想进入科普托思神庙调查,但愿能发现亚舍将军的同谋谢奇那批神铁的来源。为了定亚舍的罪,并证明谢奇的罪行,我必须循这条线索追踪。没有你的同意,是不可能办到的。” “共犯中会有祭司吗?” “不排斥这种可能。” “我们不能向困境屈服,给我—个礼拜的时间吧。” *** 帕札尔刮净了全身的毛发之后,住在卡纳克圣湖旁的一间小屋中,并以“正祭司”的身份参加礼拜仪式。他天天写信给奈菲莉,向她赞扬神庙的壮丽与宁静。苏提因不愿牺牲那—头长发,便躲到一个女性友人家里。这名女子是他有一回参加水上力搏赛认识的,还没有结婚,而且对孟斐斯十分向往。为了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可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到了事先约定的那天、大祭司在他的会见厅里接待帕札尔和苏提。卡尼变了,即使这名曾以种植草药为主业的园丁脸上仍留着被太阳晒黑后明显突出的五宫与深深刻画的皱纹,他的步伐却变得更加沉稳庄重了。拉美西斯之所以选择他,想必是看出了此人朴质外表下的特质。他根本不需要适应期,在短短几日内,卡尼便已经完全进入状况了。 帕札尔向他介绍了苏提,他这个好友一进到庄严肃穆的场所就不自在。 “要调查的的确是科普托恩。”大祭司说,“贵金属与稀有矿物的专家都隶属神庙住持管辖,而住持本身从前曾先后当过矿工与沙漠警察。想要知道神铁的来源,问他就没错了。所有前往矿坑与露天采矿场的大规模队伍,都以科普托思为出发点。” “会跟他有牵连吗?” “根据他所呈上来的报告看来,应该没有。他虽然负责监管,但是他本身也受到严密的监视,而且他负责运送珍贵材料到埃及各个神庙,二十年来从未出错。此外,他还是金矿场的负责人。不过,我还是给你一道手谕,让你可以调阅神庙的档案资料。我觉得漏洞应该出在别的地方,他也得和矿工、勘探人员汀交道不是吗?” *** 风猛烈地吹着苏提的黑发,他站在驶往孟斐斯的船头,满腔的怒火难消,因为帕札尔实在太冷静了。 “科普托斯、沙漠、沙漠之宝……你简直疯了!” “利用卡尼给我的谕令、我就可以彻底检查科普托思神庙了。” “荒谬!像这种寓贼是不会笨到留下蛛丝马迹的。” “你的想法我觉得很合理,所以……” “所以你就要充英雄、帮着一群无法无天、并且乐意为了金子自毁前程的人出发冒险。要是在以前,我一定很有兴趣,可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 “你呀,小富翁一个!”帕札尔调侃道。 苏提倒也不否认。“我的确想好好享用一下塔佩妮的财富,我也会提供忠实而上等的服务。况且,你不是要我拴住她以便套出更多内情吗?” “靠女人过日子,这不像你的作风。” “叫你的努比亚警察去吧!” “他一去就会被认出来的。这次我要亲自追查。” “你在胡说什么?你撑不了两天的。” “我在牢营不也活过来了?” “那些寻矿的人都很习惯干渴、酷热,也很习惯和蝎子、蛇、野兽搏命!别做傻事了!” “追求真相是我的职责,苏提。” *** 奈菲莉匆匆忙忙赶到奈巴蒙的病榻前。虽然有三位医生寸步不离地照顾,病人却在差人去请奈菲莉之后,陷入了昏迷。 北风温顺地让女主人骑上了背,然后快步朝御医长的别墅而去。 奈菲莉到达以后,奈巴蒙又恢复了意识。他不仅胃病,连手臂和胸口也疼痛难当。“心脏病发作了。”奈菲莉诊断后说。她把手放在病人的胸口,利用磁气感应治疗,直到疼痛减到最弱为止。接着她将一节泻根放进油中煮熟,加入金合欢药、无花果与蜂蜜制成药水。 “你每天要喝四次。”她对病人说。 “我还能活多久?” “你的病情很严重。” “你一向不会说谎,奈菲莉、多久?” “我们的命运操纵在神的手中。” “不用再对我说这些好听话了!我怕死,我想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日子,我要找妓女到这里来,我会饮酒作乐!” “随你高兴。” 脸色已然蜡黄的奈巴蒙,猛然抓住她的手臂:“我一直在说谎,奈菲莉!其实我只要你。吻我,我求求你。一次就好,只要一次……” 她轻轻地挣脱开来。 只见奈巴蒙脸上满是汗珠。虚弱地说道:“另一世的审判必定十分严厉。我的人生乏善可陈,但是我很高兴能领导最杰出的医生团体。我只缺少一个女人,一个真正的、或许可以减轻我罪恶的女人。去见奥塞利斯之前,我要帮击败了我的帕札尔一个忙。告诉池说喀达希是用一些护身符收买我的,这些护身符很特别,是他从前的总管帮他保管的。他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件事牵连一定很广,很广……” 奈巴蒙说完这些话就断气了,临死前双眼仍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奈菲莉。 *** 帕札尔并没有忘记牙医喀达希那个记录不良的总管,其实,他当初牵涉的案子就是护身符的非法交易,而他的主人本身也对此十分热衷。他不就曾经以一整篮的鲜鱼换得一个天青石护身符吗?无论生死、每个人都希望能借此神奇护符对抗黑暗的势力。这些护身符的形状可能是—个眼睛,也可能是一条腿、一个手掌、—段天梯、各种工具、莲花或者纸莎草,各形各色全都是正面能量的汇集。很多埃及人、不论年纪与社会阶级,都会把护身符戴在颈间。让它直接与肌肤接触。 喀达希浮出台面了。帕札尔于是出动所有的行政资源追踪牙医的前任总管。调查进行得很迅速,也很有收获:那个人目前在埃及中部的一个大财主家从事类似的工作,而这个大财主正是喀达希的挚友——运输商戴尼斯。 *** 首相与其亲密工作伙伴在每周聚会上讨论了无数的议题。巴吉向来喜欢简洁的发言,他最厌恶说话冗长不知节制的人;他自己作结论时,也是简短扼要、说一不二。与会的还有两名书记官,一人负责记录,另一人则将会议决定改写为公文形式,再由首相盖章确认。 “有什么建议吗,帕札尔法官?” “一件事——撤换警察总长。孟莫西已经渎职了,而且他所犯的过失不可原谅。” 首相的秘书却抗议道:“孟莫西对国家有很大的贡献。他认真负责地维持国家秩序,精神堪称楷模。” “首相大人知道我的理由。”帕札尔解释道,“孟莫西不但说谎,而且擅改公文,践踏司法。为什么只有前任的门殿长老受罚,他的共犯却逍逐法外?” “警察总长可不是天真无邪的小羊!” “够了!”首相制止道,“事实俱在,文件也记录得一清二楚。你大声念出来,书记官。” 所有的罪行都很重大。帕札尔并末稍加渲染,他只是将孟莫西的卑鄙行径一一条列出来。 “谁想让孟莫西继续留任?”听完控诉理由之后,首相问道。 没有人开口支持孟莫西,于是首相作了决定。“解除孟莫西之职。他若想上诉,直接来找我。二审的结果如果还是有罪、他将被判牢营监禁。我们现在马上指派接任的人吧。你们有适应的人选吗?” “凯姆。”帕札尔以平稳清晰的声音说。 “太可笑了!”一名书记官怒斥道。 接着又出现了几个反对的声音。 “凯姆的经验丰富。”帕札尔仍不放弃,“他看到不公平的情形,总是心如刀割,但是他还是会依法行事。的确,他一点也不喜欢人类,不过他却把警察的职务奉为圣职。” “他是个出身低贱的努比亚人,他……” “他也是个脚踏实地、不好高务远的人。他绝对不会受人贿赂。” 首相打断了他们一来一往的针锋相对:“我决定任命凯姆为孟斐斯的警察总长。反对的人,可以将他的理由呈送到我的法庭。假如我认为理由不成立,他将被判诽谤。散会。” *** 在门殿长老的见证下,孟莫西将杖端雕成手形以象征警察总长权力的象牙杖和一个护身符交给了凯姆,护身符呈新月形,上头刻了一只眼睛和一只狮子,二者皆是警戒的标志。虽然被任命为警察总长,但凯姆却不愿意以他的弓箭、剑和短棍交换一套尊贵的服饰。 凯姆没有向几乎就要瘫痪的孟莫西道谢。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做事谨慎的他马上就试了一下官印。以免前任总长在上面动了手脚。 “你满意了吧?”孟莫西语带讽刺地问帕札尔。 “我只是为首相下令进行的职务交接仪式作证。”帕札尔平静从容地回答,“我身为门殿长老,有必要记录职权的转移。” “说动巴吉把我撤职的根本就是你!” “首相是根据他的职责行事。是你自己犯错,没有人害你。” “早知道我就把你……” 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孟莫西还是不敢说出口,因为凯姆正瞪着他看。新任的警察总长严厉地说:“以死恫吓可是有罪的。” “我又没有说什么恐吓的话。” “你不要再想对帕札尔法官不利,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你。” “你的属下还在等你呢,你还是尽快离开孟斐斯吧。”帕札尔说道。 孟莫西被派往三角洲的渔场担任管理员,从此他就要任在一个沿海的小城市,那里的人除了根据鱼的大小重量算价位之外,是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的。 他本想用尖酸刻薄的话回嘴,但一看到凯姆眼中锋利的光芒,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了。 *** 凯姆将司法权杖和官方护身符放进一个木箱,藏在他收集的许多亚洲匕首底下。他把枯燥的行政工作全部交代给熟悉作业程序的书记官后,便关上了孟莫西办公室的大门,并下定决心能不来就尽量不来。街道、乡野、大自然一直都是他的最爱,以后也还是;光是看那些写得整整齐齐的草纸文件,怎么抓得到犯人呢?因此能陪帕札尔出远门,他打心里高兴。 他们在神圣语言之神托特的圣城荷摩波利斯上了岸,高高坐在专门供名人骑乘的驴背上,驴子驮着他们走过了一处风光明媚又宁静的乡区。现在正是播种时节,退潮后,农地里遍布了湿软的河泥,级有利于犁和锄的破士耕作。播种人的颈子和头上都戴着花,手里则忙着把装在纸莎草编成的小篮子里的种子,大把大把地洒向农田。经过绵羊、牛和猪重重奔踏过后,种子就能深入士中了。有时候,农夫还会在泥沼中挖出被困的鱼。壮羊会带领羊群到正确的地点,必要时,牧羊人也会挥动皮条发出啪哒声,唤回离群的羊只。种子一旦人士,便会遵循一种类似奥塞利斯死后重生的过程,使埃及的土地再度肥沃丰盈。 戴尼斯的土地十分辽阔,连买了三个村落。帕札尔和凯姆在最大的衬子里喝了一点羊奶,并吃了一点用瓦罐盛装的卤乳酪;他们把乳酪涂抹在面包上。上面还洒了少许的香料。此外,村民利用卡吉绿洲运来的明矾使牛奶凝结,又不会变酸,如此制成的干酪极受好评。 二人吃饱了之后,便往戴尼斯巨大的农场走。农场里有好几栋主要农舍,还有谷仓、食物储藏室、压榨厂、牲口棚、马厩、家禽喂养场、面包店、肉店和工作坊。他们洗净了手脚,要求见农场总管,有一名马夫立刻到马厩去通报。 农场的主管一见到帕札尔拔腿就跑。凯姆动也不动,但狒狒却往前一扑、把那名想要逃跑的人压在地上后,随即一口咬住池背上的肌肉,总管也马上停止了挣扎。凯姆认为现在正是讯问的最好时机。 “很高兴再见到你。”帕札尔说,“可是你看到我们好像很害怕。” “把这头猩猩拉开!” “雇用你的人是谁?” “运输商戴尼斯。” “喀达希向他推荐的吗?” 总管迟疑着没有回答,狒狒见状又用力咬了一口。总管忍不住痛连忙道:“是的,是的!” “这么说你偷了他的东西,他并没有记恨了。理由应该很简单:戴尼斯、喀达希和你根本是同党。你刚才之所以想逃,是因为你藏了一些罪证在这个农场上。我拟了一份搜索令,可以立刻执行。你愿意帮我们吗?” “你弄错了。” 凯姆本来想再让拂拂动手,不过帕札尔却希望采取比较平和、有条理的方式。他让总管起身后,将他双手反绑,并命令几名向来对他的残暴恨之入骨的农民看守着他。农民们告诉帕札尔说有一个仓库用好几个木栓锁起来,总管不许任何人进入。凯姆便用一把短刃破坏了木栓,进到了仓库里。 仓库里有许多箱子,箱盖有的平坦、有的鼓起、有的呈三角形,箱盖顶上和侧面则各有一钮,分别以细短绳的两端缠绕着。此外,还有各式各样价格昂贵的家具。凯姆将细绳割断,打开箱子,其中几个无花果木箱中,装的是几件高级亚麻服饰,以及长袍和布料。 “这些是妮诺法夫人的珍藏?” “我们会要她开出工厂出货证明。” 接着两人走向几个色调柔和,以乌木镶贴、细木镶嵌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有数百个天青石护身符。 “好大一笔宝藏!”凯姆嚷道。 “这些成品的手工这么精巧,来源应该不难查出。” “交给我吧。” “戴尼斯和同谋把这些护身符以高价卖到利比亚、叙利亚、黎巴嫩以及其他热衷埃及魔力的国家。也许也推销给贝都英人,让他们刀枪不入。” “可能危害国家的安全吗?” “戴尼斯一定不会承认,而且会把罪过推给总管。” “就连门殿长老你也不信任司法。” “不要这么悲观。凯姆,我们这不是以官方身份来到这里了吗?” 在三个用平坦的盖子盖住的箱子底下,藏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让他们俩惊讶万分。 那是一个实心的金台欢木制成并镀了金的箱子,高约三十多公分,宽二十,深十五。乌木箱盖上,有两个制作得十分精细的象牙钮。 “这么精致的物品只有法老才会有。”凯姆悄声地说。 “这应该是……陪葬的物事。” “那么我们是不能碰了。” “我要清查箱内装的东西。” “不会犯了亵渎之罪吗?” “不会的,箱子上没有刻任何铭文。” 凯姆便让帕札尔动手解开系在象牙钮与箱侧钮的细绳,帕札尔慢慢地掀起了盖子。顿时,一片金光闪闪令人目眩神迷。 原来竟是一只纯金打造、巨大的圣甲虫。甲虫两旁分别放着一个神铁树质的小凿子和一个天青石的眼形护身符。 “这是重生者的眼睛,凿子是为他在冥世开口用的,而置于心口的圣甲虫则能保他金身永恒不坏。” 甲虫的腹侧用象形文刻了一段文字,但由于经过猛烈的锤击,几乎无法辨识。 “是一个国王。”凯姆大惊失色地说,“他的陵墓遭到侵略了。” 在拉美西斯大帝统治下,似乎不可能发生如此罪大恶极的事。几百年前,曾经有贝都英人侵略三角洲地区,掠夺了几个陵墓的宝藏。自从解放之后,法老死后便都葬于国王谷地,并有守卫日夜看守。 “只有外国人才会想出这么可怕的计划。”凯姆又说,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帕札尔不安地盖上了箱子,然后说:“我们把这箱宝物搬到卡尼那里,卡纳克会是个安全的地方。”

第十八章 
卡纳克的大祭司卡尼下令神庙中的手工艺匠,仔细检视木箱与箱中的物品。一有了结果,他立刻将帕札尔找来。两人缓缓走在柱廊的凉阴下。 “无法判定这些宝物的主人。”长尼遗憾地说。 “是国王吗?” “从圣甲虫的体积看来,很可能是,不过表征不够明确。” “新任的警察总长认为有盗墓之嫌。” “不太可能。如果真有人盗墓,事情一定会爆发出来,这种消息谁也压制不住。这可以说是最重大的罪行,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吗?而且已经有五百多年没有发生过了!拉美西斯公开谴责过这种行径,罪犯姓名也必定会被公告出来,受万人唾弃。” 卡尼说得没有错,凯姆的惊慌似乎有点杞人忧天。 “这些手工精细的物事,”卡尼认为,“可能是在工作坊被偷的。戴尼斯若不是打算作交易,就是留着为自己陪葬用的。” 深知戴尼斯虚荣个性的帕札尔,倒是倾向于第二个可能性。 “你到科普托思调查了吗?” “我还没有时间。”帕札尔应道,“况且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 “你可千万要小心。” “有新的消息吗?” “卡纳克的金银匠们肯定一点:制造圣甲虫的金子来自科普托思矿区。” *** 位于底比斯北方不远处的科普托思是个奇怪的城市。街道上,来往的几乎全都是矿工、采石工人和沙漠探险者,有些人正准备出发,有些人则是刚从灼热多岩的荒野地狱回来。每一个人都暗自立誓,下次再有机会,——定要挖出最大的宝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贩售着远从努比亚运来的货物的沙漠旅队,也有为神庙或富贵人家带回猎物的猎人。以及—些试着融入埃及社会的游牧者。 所有志愿探险的人都等着下一道圣旨的到来,才能自由选择前往碧玉、花岗岩或斑岩矿场,或者红海边上的克赛港,又或是西奈的绿松石矿区。大家都梦想着金子,梦想着一些秘密的或是未开采的矿脉,梦想着这种神庙特地为神与法老所保留的神的血肉。无数的人计划了一桩桩的阴谋蓄意夺取,却也—次又一次地失败、因为除了目光敏锐锋利而无处不在的专业警察外,还有一群凶猛残暴、体力惊人、令人不得不畏惧的警犬,这些警犬对于再偏僻的小径、再小的干河床都晓若指掌,而且在凡人难以存活的艰险环境中,他们也毫不费力便能找到脱险的方向。警犬不仅会猎杀野山羊、绵羊和羚羊等动物,也会帮警察找回监狱的逃犯,但他们最喜爱的猎物却是专门袭击沙漠队伍、打劫旅客中的贝都英人。这些盗贼为数众多、训练精良,但是目光锋利的沙漠警察却绝不让他们有视可趁,进行卑鄙的勾当。如果不幸让某一群较为狡猾的贝都英强盗得逞,警察便会立刻下令:警犬出动,杀无赦。多年来,从无盗匪有过足以夸耀的辉煌成果。而对于矿工的监视也十分严密,因此绝对没有人能偷走大量的贵重金属。 帕札尔往科普托思的华丽神庙走去,这个庙中保存着一些极为古老的地图,埃及丰富矿产的位置在图上一览无遗。途中、帕札尔遇见一支押着犯人的警察队伍,那些刚被警犬追回的逃犯,个个伤痕累累。 此时帕札尔心里既感到不耐又觉得不安:不耐是因为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在科普托思是否能有所收获;不安则是因为担心神庙住持也是阴谋分子之一。不管是或不是,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他都一定要弄清楚。 卡纳克大祭司的推荐果然有效,—出示推荐函,神庙的门便—扇接着一扇地开了,住持也立刻接见了他。住持已经上了年纪,但体格壮硕,显得极有自信,尊贵的外表却淹不住他过去从事体力活动的痕迹。 “能得到阁下的关注真是太荣幸了!”他以令属下不寒而栗的低沉声音讽刺地说,“门殿长定获准搜索我这间简陋的庙宇,这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恩宠。你带领的警察大队作好入侵的准备了吗?” “我只有一个人。” 科普托思神庙的住持不由得皱起了杂乱的浓眉。“你的做法我不明白。” “我希望你帮我。” “我们这里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你起诉亚舍将军的消息。” “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支持他的人比反对他的人多。” “你又是站在哪一边呢?” “他是个强盗!”住持不假思索地说。 帕札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倘若住持没有说谎,一切真相就要大白了。 “你对他有什么不满?” “我本来是个矿工,也曾经当过沙漠警察。一年以来,亚舍不断地想控制沙漠警队,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别想得逞!” 住持愤慨的神色并非装出来的。 “孟斐斯有一个名叫谢奇的化学家,我们在他的实验室中搜出了一大批神铁,现在只有你能告诉我这批神铁的来源了。当然,谢奇一再声称自己是受人陷害,对于这些贵重的金属他毫不知情。不过,他却试图制造无法摧毁的武器,也许是为了亚舍将军吧。无论如何。他都需要这种特别的金属。” “跟你说这种话的人根本是在开玩笑。”住持不屑地说。 “为什么?” “因为神铁并不是无法摧毁的!那是从陨石提炼得来的。” “不是无法摧毁……” “这种说法流传得很广,但也只是传说罢了。” “知道这些陨石的所在吗?” “任何地点都可能有陨石坠落,不过我有一张地图。现在只有一支由沙漠警察管制的公家探险队,才有权挖掘神铁,然后运送到科普托思。” “可是有一整块被挪用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很可能是有一块尚未登记位置的陨石,无意闷被盗贼发现了。” “亚舍会加以利用吗?” 住持还是不以为然:“有什么用呢?他知道神铁只限于宗教仪式之用,若拿来制造武器,无非是自找麻烦。反倒是卖到国外,尤其是卖给对神铁情有独钟的赫梯人,还能有点利润。” 贩卖、投机、交易……有这方面专长的并不是亚舍,而是既贪婪又庸俗的运输商戴尼斯!谢奇当经手人,还能赚一笔佣金。 帕札尔一直都错了。谢奇只不过是帮戴尼斯窝藏金属而已。可是,亚舍将军却又想把势力延伸进沙漠警队。 “你保管的贵重金属曾经遭窃吗?” “我周遭有一堆警察、祭司和书记官监视着,同时我也监视着他们,我们互相牵制。难道你怀疑我?” “老实说,的确是。” “我很欣赏你的坦白,你可以在这里住几天、那么你就会明白窃取是不可能的。” 帕札尔于是决定相信住持。“我在一个非法交易护身符的人所收集的宝物中发现了一个非常大而且是纯金的圣甲虫,阁的就是科普托思矿区的金子。” 当过矿工的住持有些不安地问:“谁说的?” “卡纳克的金银匠。” “那应该不会错。” “我想这么贵重的物品,你的档案应该有记载吧。” “所有人叫什么名字?” “刻字被敲击掉了。” “可惜。自远古以来,从矿区挖出的每一块金子的确都做了记录,档案里都可以查到金子后来的图属,也许是某间神庙。某个法老或某个金银匠。可是没有姓名,就查不出什么结果。” “矿区有没有手工艺匠在里面工作?” “有时候有。有些金银匠就直接在挖掘的地点进行加工。这座神庙现在是你的了,彻底搜查吧。” “这倒不必。”帕札尔摇摇手说。 “祝你好运。希望你尽快为埃及铲除那个亚舍将军,他是个不祥的人。” *** 帕札尔确信了科普托思的住持与这项陨谋并无牵连。也许他应该放弃追查神铁的来源、因为戴尼斯似乎对他这项新的地下交易品拥有无限的权利。可是又似乎有矿工、金银匠或沙漠警察利用职务之便,窃取矿区内贵重的宝石或金属、或许是为下戴尼斯,或许是为了亚舍,甚至可能是为了他二人。这些人结盟之后,恰足以累积—大笔的财富来发动攻势,而帕札尔却—直猜不透这到底会是怎么样的—番攻势。 假使杀人犯亚舍最后被证明是—群窃金贼的首脑、他绝对逃中过严厉的制裁。但是若不混入勘探者的行列,又怎么证明呢?要找到如此勇敢的人并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这佯的行动太危险了。他向苏提提出建议,也只是惹得他发火罢了。 惟—的解决之道就是他自己出马,为此他还得准备好充分的理由,说服奈菲莉才行。 *** 勇士的吠声使帕札尔心中洋溢着喜悦。他的爱犬飞快地冲了出来,然后在主人的脚边停了喘息着,帕札尔则怜爱地抚摸着他。他知道驴子北风性情较为多疑,随即走上前去表达关心之意,北风也立刻报以愉快的眼神。 当他抱住奈菲莉时,感觉到她显得担忧又疲惫。 “有件事很严重。”她说,“苏提逃避到我们家来了。一个星期以来,他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愿意跟你谈。今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 *** “你总算回来了!”苏提兴奋地喊道。 “我和凯姆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帕札尔尔明白地说。 “要不是奈菲莉收容我,我就被押送到亚洲去了。” “你犯了汁么罪?” “亚舍将军告我自军营脱逃、侮辱长官、擅离职守、遗失制式武器、临阵退缩和恶意诽谤。” “你会胜诉的。” “绝对不会。” “你怕什么?” “我离开军队时,忘了填写—些免除所有军人义务的表格。现在期限过了。亚舍刚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这件事作文章。我真的成了逃兵,非送军方牢营不可了。” “真麻烦。” “在亚洲劳动营待一年是免不了的。你想想亚舍的那些书记官会怎么对待我,我看我是死定了。” “我会出面。” “我的确犯了错啊,帕札尔!你可是门殿长老,你会去做抵触法律的事吗?” “我们身体里面流着相同的血呢。” 帕札尔的维护却使苏提不安:“所以你就要跟我一起沦落了?这根本是个陷阱。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接受你的建议去当勘探员,消失在沙漠里。这样一来,我不但可以躲避塔佩妮、豹子和这个杀人魔将军,还可以大赚一笔。走向黄金道路!还有比这个更美的梦吗?” “可是你自己也说过,勘探的行动是非常危险的。” “我不适合过平静的生活。我会很想念女人,可是我还是想碰碰运气。” “我们不想失去你。”奈菲莉反对地说。 苏提感动地看着她。“我会回来的。我会带着财富、权势与荣耀回来的!全世界的亚舍都将在我面前颤抖,跪在我的脚边哀求、陷阱。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接受你的建议去当勘探员,但是我绝不容情、还要把他们一个一个踩扁。我会回来亲你的双颊,享受你为我准备的宴会。” “依我看,”帕札尔却说,“最好是现在马上设宴请你,你也马上放弃那个疯狂的计划。”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我要是留下来就会被判刑、也会连累你,你这么固执,一定会坚持替我辩护,替我打一场不可能赢的官司。那么,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但你有必要冒这种险吗?”奈菲莉问道。 “如果不刨一番轰轰烈烈的事绩、怎么能弥补我的过失?军队我是永远进不了的了、如今我只剩下一个要命的选择:寻金!不,我没疯,这次我真的会发财、我感觉得到,我的脑袋、手指、肚子都有这种直觉。” “你真的不改变心意?” “这个礼拜以来我没出门,——个人想得很仔细了。就算是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帕札尔和奈菲莉互相看了一眼:苏提不是开玩笑的。帕札尔于是说道:“这样的话,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有关于亚舍?” “我和凯姆破获了一宗护身符非法交易案,戴尼斯和喀达希都涉嫌在内,而将军则很可能有侵占金矿的嫌疑。也就是说,这些阴谋分子聚积了一大笔财富。” “亚舍偷金子!太离谱了!这要判死刑,不是吗?” “假使罪证确立的话。” “你是我的好兄弟,帕札尔!” 苏提扑上前去抱住了帕札尔,承诺说:“他的罪证,我会替你带回来。我不但要发大财,还要让这个恶魔名誉扫地。” “你别激动,这只不过是假设罢了。” “不,是事实!” “你若如此坚持,我就正式把任务派给你吧。” “用汁么方法?” “经过凯姆同意,十五天前你已经成为沙漠警队的一员了。你还可以领到薪水。” “十五天前……这么说来,比亚舍将军控告的日期还早喽!” “凯姆不注重纸上作业。最重要的是这项任命已经生效。” “我们来干一杯吧!”苏提嚷道。 奈菲莉顺从了他。 “你要去加入矿工的行列。”帕札尔建议道、“但是除非遇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否则不要向任何人暴露你警察的身份。” “有什么人嫌疑比较重的吗?” “亚舍很希望能掌控沙漠警察,因此他一定派了密探潜伏其中,或是收买了一些心腹。矿工里面也可能有他的人。以后我们尽量用邮递或其他任何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方式联络。我们必须互相通知彼此调查的进展。我的识别暗号就用……北风吧。” “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头驴子,那么智慧之路就不至于遥不可及了。” “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我答应你。” “不要一心只想着碰运气。要是情况太危险,就回来吧。”帕札尔不放心地叮嘱道。 “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 “的确。” “我是暗中行动,而你却是目标明显的标靶。”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的处境比你危险吧?” “如果所有的法官都变聪明的话。这个国家也就还有救。”

第十九章 
戴尼斯把无花果干的数目算了又算。经过几次核对之后证明确实遭窃。实际的果实数目比书记官统计的少了八个。他怒气冲冲地把工作人员都找来,并威胁偷窃的人出面自首。否则就要给予最严厉的处罚。有—名上了年纪的女厨子因为不想惹事、便推出了—个十来岁的小男核,竟是书记官自己的儿子!于是戴尼斯罚书记官杖打十板,他儿子则挨了十五板。戴尼斯向来要求下人要有良好的风纪,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再怎么微不足道也不能随便拿。 怒气过后;他觉得饿了,便吃了—点烤猪肉和新鲜的干酪,并喝了点牛奶。不料帕札尔却突然来访,大大扫了他的兴。但他还是假装露出愉悦的神情,请法官—块儿享受现成的餐点。帕札尔坐在围起了棚架的矮石墙七,同时以税利的眼光打量着戴尼斯,开口问道,“喀达希前任的总管曾经有窃盗的前科,你为什么还雇用他?” “那想必是负责聘雇的人不小心犯的错,我和喀达希都以为这个可恶的家伙已经离开省区了。” “他的确是离开了,但是却到你位于荷摩波利斯附近的大农场去当总管了。” “他一定是用了假名,我向你保证明天就炒他鱿鱼。” “不用了,他已经进监狱去了。” 戴尼斯摸了一下那圈细细的胡子,把几根不顺的胡须拉平。“进监狱!他犯了什么罪?” “你不知道他是个窝主?” “窝主?罪名太大了吧?”戴尼斯显得十分恼怒。 “他把那些以不当手段得来的护身符藏在箱子里。”帕札尔解释道。 “在我的农场上?太不可思议了,太荒谬了!长老,你绝对要替我保守秘密,我可不能让这家伙所犯的罪行,影响到我的声誉。” “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喽?” “我可是被他骗得好惨。”戴尼斯—脸委屈地说,“你要知道我从来不上那个农场的,孟斐斯的事业已经够我忙了,更何况我一点也不喜欢乡下。我希望你要重重地惩罚他。” “难道你对你总管的行径一点都不知情?” “毫不知情!这点我可以发誓。” “你知不知道你的农场上藏了一件宝物?” 戴尼斯满脸惊慌讶异:“宝物?现在?什么样的宝物?” “这个我不能透露。你知道喀达希人在哪里吗?” “就在这里。因为他精神状态很差,所以我请他到家里来小住几天。” “如果他的健康情形允许的话,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戴尼斯于是差人去把牙医请来。喀达希紧张地比手画脚,手足无措,他作了一连串的解释,却大多是不知所云,只知道他承认请了一位总管,但早就把他睡出家门了。 对于帕札尔提出的问题,他总是回答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这个头发斑白的牙医若不是精神不正常,就是故意装疯卖傻。 于是帕札尔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没有听错,你们两人的意思是。护身符的非法交易是瞒着你们暗中进行的。” 戴尼斯赞扬门殿长老说他真是明察秋毫,而喀达希则招呼也没有打便退下了。 “请你原谅他,他年纪大了,又疲劳过度……”戴尼斯为喀达希解释。 “我已经开始调查了。”帕札尔补充说道,“总管不过是听人摆布,我一定会找出幕后的主使者。将他绳之以法。进展展如何我也一定会通知你的。” “感激不尽。” “我想跟你的夫人谈谈。” “可是她进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么我今晚再来。” “有这个必要吗?” “绝对有。”帕札尔冷冷地回答。 *** 妮诺法正在从事她最喜爱的消遥——裁缝,下人带领帕札尔到了她的工作室。 她在缝一件长袍的袖子,经过精心打扮的脸上难掩怒气。“我很累。在我自己家里还要这样受人打扰,实在很不好受。” “只好请你见谅了。你的手工好精巧。” “你也会注意到我缝纫方面的天分?” “太令人折服了。” 妮诺法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 “你使用的布料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的事。” “你错了。” 妮诺法丢下手上的工作,气愤地站起来。“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在你们中部的农场里,发现了一些可疑物品,有亚麻服饰、长袍和布料。我想那应该是你的吧。” “你有证据吗?” “实际的证据,没有。” “那就不要在这里胡乱假设,马上出去!” “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走了。不过我要强调一点:我没有上当。” *** 豹子终于大功告成了。 从前一天病死的人身上剪下的头发、在某个小孩尚未填好的坟墓里找到的比粒大麦、几粒苹果籽,加上—点黑狗血、酸酒、驴尿和木屑:这剂春药—定会很有效。两个礼拜来,这个金发的利比亚女子费尽了力气寻找这些树料。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让对手喝下这剂药:刚开始她对爱的需求会更热烈。但是过后将永远性冷感,苏提失望之际,必定会马上离开她。 就在这时候,豹子听到了声音,有人通过小花园,走进了白色小屋。 她吹灭了厨房的灯火,拿起一把刀子。那个妖妇竟然这么大胆!竟想在她的屋檐底下向她挑战,大概是想除掉她吧。 入侵的人溜进了房里打开旅行袋,便把衣服胡乱往里头塞。豹子举起了武器,“苏提!” 那人听到她的叫声,回头一看,以为她想对自己不利,立即往旁边扑倒。豹子则放下了拿刀的手。 “你疯了呀?”他站了起来抓住她的双腕,并将刀刃踩在脚下。“这是真刀子吧?” “我要把她碎尸万段。”豹子喃喃地说。 “你在说谁啊?” “你娶的那个女人。” 苏提哈的一声,便劝她,“忘了她,也忘了我吧。” 豹子打了个寒战。“苏提……” “你看,我要走了。” “去哪里?” “有秘密任务。” “骗人。你要搬到她那儿去了。” 他放声大笑,松开她的手,把一件缠腰布丢进旅行袋,背起袋子。“你放心,她不会跟着我的。” 豹子抓住了爱人,紧张地问:“你让我好害怕。求求你、把话说清楚。” “我现在成了逃兵,所以要尽快离开孟斐斯,要是让亚舍将军捉到,下半辈子就得在集中营里过下。” “你那个好朋友帕札尔不能保护你吗?” “是我一时疏忽犯了错。假如我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我就能打败亚舍,再回到这里来。” 他说完,给了她热情的一吻。她则信誓且旦地说:“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 *** 凯姆在卡尼直属部下的协助之下进入了制作上等护身符的工厂进行调查,却一无所获。接着,他离开底比斯搭船前往孟斐斯继续进行类似的调查工作,结果仍然令人失望。 警察总长仔细想了想,这些非法交易的上等护身符绝不可能来自大街上的工作坊。因此,他带着狒狒询问了许多线民,其中一个原籍叙利亚的矮子答应透露消息,但是要求三袋大麦和一只不到三岁的驴子作为回报。如果依照程序以书面申请,太浪费时间了,凯姆只好栖牲自己的薪水,并严令矮子不得说谎,否则就打断他所有的肋骨。 据矮子说、两年前在北区一个造船厂附近开了一间地下工厂。几天来,凯姆打扮成挑水夫,暗中观察着来往的人。每当造船厂下工之后。就会有几名工人鬼鬼祟祟地溜进一条看似没有出口的死巷中。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挑着几个封盖的篮子出来、然后再把篮子交给一名船夫。 到了第四天晚上、凯姆闯进了那条狭窄的巷道。巷子尽头有—面假墙,是灯心草板外面徐上泥巴晒干后做成的。他出其不意地冲了进去。里面四个男人一见到这个又高又壮的黑人带着—头猩猩闯入,都大惊失色。凯姆打昏了最瘦弱的—个,狒狒则咬着另一人的小腿肚,还有一个逃走了,至于最年长的那个人,则早就吓的气也不敢喘。他的左手上有一个天青石制成的伊西丝神之结、非常精致美丽。当他看到凯姆朝自己走来,吓得手一松,天青石便掉在地上。 “你是老板吗?”凯姆问。 他摇摇头。这个顶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个子不高的男人简直吓坏了。 凯姆捡起了地上的伊西丝之结说:“手工很精细。你一定不是学徒,这项手艺是在哪学的?” “普塔赫神庙。”男人嗫嚅着说。 “你为什么离开神庙?” “我是被赶出来的。” “为什么?” 工匠低下了头,“因为我偷了东西。” 这个工坊的天花板很低,通风不良。干泥土墙边堆了几个箱子,箱内装的是从遥远山区运来的天青石块。在一张矮桌上,放着做好的护身符,至于制作失败或有理疵的半成品则置于篮中。 “你的雇主是谁?” “我……我不记得了。” “算了吧,老兄!说谎是很愚蠢的行为,而且还会惹火我的狒狒。你要知道,它叫做‘杀手’可不是浪得虚名。我要知道这里的首脑是谁。” “你会保护我吗?” “你到了窃贼牢营就安全了!” 小个子男人很高兴自己能离开孟斐斯,即使要前往地狱也无所谓,一时只顾着窃喜却忘了答话。 “我等着呢。”凯姆提醒他。 “牢营……非去不可吗?” “这要看你自己了,尤其要看你供出的人是谁。” “他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一定会否认,我的证词是不够的。” “这些司法程序上的事,你也就不必管了。” “你最好放开我。” 工匠以为凯姆没有注意他,便偷偷往巷子跨了一步,但马上就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给扣住了脖子。 “决说是谁!”凯姆厉声喝道。 “谢奇。化学家谢奇。” *** 帕札尔和凯姆沿着货船往来的运河而行。水手们有的要启程,有的刚回来,有人相互斥骂,有人高声歌唱。埃及显得繁荣、幸福、和平,然而,门殿长老却夜夜失眠,他有预感即将有不幸要发生了,偏偏又无法察知原由。每天晚上,他都会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奈菲莉,而就连天性乐观的她,也觉得丈夫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说得不错。”他对凯姆说,“审讯谢奇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清白,而且一个被逐出神庙的窃贼所说的话毫无分量可言。” “可是他没有说谎。” “我知道。” “法律到底有什么用?”凯姆又抱怨道。 “给我一点时间吧。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戴尼斯和喀达希、喀达希和谢奇之间的密切关系了。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是同党c此外,谢奇很可能为亚舍将军卖命,那么会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奈菲莉,而就连天性乐观的她,也觉得丈夫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说得不错。”他对凯姆说,“审讯谢奇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清白,而且一个被逐出神庙的窃贼所说的话毫无分量可言。” “可是他没有说谎。” “我知道。” “法律到底有什么用?”凯姆又抱怨道。 “给我就等于有四个人涉入多起刑案了。苏提会带回亚舍的罪证,我相信偷取神铣,策划天青石,甚至金子等宝石的非法交易的一定是他。加上戴尼斯是亚洲贸易的专家,办起事来也就更便利了。这个戴尼斯野心勃勃,不计一切地追求财富与权势;池还控制着喀达希和谢奇,让他们为他的阴谋计划贡献专业能力:另外还有妮诺法夫人,她对贝壳针如此熟悉。而这又刚好是杀死我恩师的凶器。” “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又怎么靠着自己的力量推翻拉美西斯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现在还没有答案。如果真的是这伙人,他们又为什么要去劫掠王室陵墓呢?凯姆,我们还有太多不确定的疑点。以后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虽然我已经是警察总长,但我还是继续一个人调查。除了你,我对谁都不信任。” “我可以免除你一些行政工作。” 凯姆犹豫再三才说出了一句:“怨我大胆……” “说啊。” “你应该跟我一样小心。” “我的秘密只告诉苏提和奈菲莉。” “他们一个是和你立了血盟的兄弟,一个是你永远的伴侣,假如背叛了你,势必会遭天谴而下地狱。” “你为什么对人这么不信任呢?” “因为你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阴谋分子真的只有五个人,或者还有更多?” *** 午夜时分,她头上包着布巾潜进了仓库里,先前她已经以其他友人的名义约了暗影吞噬者在此会面。经过大家抽签决定,由她出面交代任务。通常程序并非如此,催由于情况紧急、不得不采取面对面的接触、以确保刺客时下达的命令了解无误。她的脸上化了淡谈的妆,穿着—件村妇的粗布长袍和一双草鞋,整个人都变了样,根本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在帕札尔法官又有了新发现后,戴尼斯立刻召来其他司谋紧急商议。那一大块神铁被没收也许只是——点金钱上的损失,但是齐阿普斯墓穴书的陪葬物事也—并出笼,情况就麻烦多了,不错,他们把法老的姓名字样敲击掉之后、帕札尔的确无法辨识,他也不可能知道拉美西斯目前所面临的窘境。这个全世界最有势力的人一句话也不能说,他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无论如何都不能吐露实情、说他已经不再拥有执政的信物,说他的王权已经不再合法。 戴尼斯主张以静制动,尽管门殿长老的动作频频,他却不惊慌。但其他人则大多与他意见相左。虽然帕札尔根本不可能得知真相,可是他们各自的行动的确受到了莫大的干扰。尤其以化学家谢奇所受的打击最大,他才刚失去护身符地下交易的重大收益。那个积极、有耐心又严格的法官,最终一定会开庭审讯的,到时候恐怕会有某个或某几个要人被起诉,或者被判刑,甚至被监禁。如此一来,不仅阴谋分子的势力会大大削弱,另一方面受到法官惩治的受害者也将名誉扫地,而拉美西斯下台之后,声誉却是他们所最需要维护的。 女子一听到要自己出面时不禁微微颤抖,不一会儿却又感到欣喜。一种美妙而令人愉快的颤栗感遍布了她的全身,就和当时她在吉萨斯芬克斯的卫士长面前脱去衣服的感受一样。当她将卫士长拉近时,他完全失去了警戒心,死亡的大门也同时为池敞开。他们计划的成功全有赖于她的魅力。 对于暗影吞噬者,她—无所知,只知道他曾经多次接受委托犯案、而且主要是为了杀人的快感,而非丰厚的酬劳。当她见到他坐在椅子上剥着洋葱时,心中既感到惊恐又为之着迷。她忽然听见他说:“你迟到了、月亮已经通过港口的尽头。” “又得采取行动了。” “对象是谁?” “这次的任务非常棘手。” “女人还是小孩?” “是法官。” “在埃及是不能行刺法官的。”暗影吞噬者不免有所顾虑。 “不用杀他,只要让他残废就行了。” “很困难。” 听他这么说,她马上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要多少报酬?” “金子。一大笔金子。” “成交。”虽然数目不小,她仍一口便答应下来。 “什么时候?” “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能下手。而且要让所有的人都相信帕札尔出了意外。” “对象是门殿长老!那么还要更多的金子。”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咬咬牙说。 “我也不许自己失败。帕札尔身旁总是有戒护,所以不能有期限……” “这一点我们知道,不过越早越好。” 暗影吞噬者站了起来,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他有如灵蛇出洞一般、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臂往后拉扯,她不得不忍痛转过身背对着他。 “我要先预支—部分酬劳。”暗影吞噬者说。 “你竟敢……” 他动手脱去了她的长袍。 她并末呼喊,只是冷静地说:“你疯了!” “你太不小心了。我对你的面貌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你只要好好配合。对我们两个都好。”当她感觉到他已进入她身体,便不再反抗。跟一名杀手做爱比起她平日的—切争斗经验都还要刺激。这段插曲,她会保密,而他迅速而猛烈的攻势,更让她心满意足。 “你的那个法官绝不会再骚扰你了。”暗影吞噬者承诺道。

第二十章 
棕搁树、无花果树与角豆树茂密的枝叶遮蔽了暑热。中餐过后的休息时间,奈菲莉在花园里享受着宁静的时刻,然而才一会儿功夫,小绿猴就开始蹦蹦跳跳、爬上爬下、不停尖叫,还满心欢喜地把摘来的水果献给女主人。小淘气简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就像奈菲莉—刻也无法坐下一样。满意了从后,他就躲到椅子底下,看着狗儿勇士来回奔跑嬉戏。 埃及不正像是—座大花园吧?在法老的庇荫之下,无论在清晨的朝气或夜晚的宁静中,树木都能茁壮成长。事实上,拉美西斯经常亲自视察橄榄树与酪梨树的林园。他总喜欢在种满了花卉的庭园中散步,也喜欢观察果树的生长情形。高大浓密的枝叶不但为神庙提供了阴凉,也是神圣使者鸟儿们筑巢的所在。圣贤曾经说过,焦躁不安的人就像一棵园内心干枯而渐渐萎靡的树;相反地,平和的心境却能带来丰硕的果实,并使四周散布着一种清新的气象。 奈菲莉在一个小坑洞里种了一棵无花果树,坑中还用一个凿了很多洞的瓦罐承接水分,并保护着幼小的树苗。树根渐渐往下伸展之后,便会将脆弱的容器撑破,碎裂的陶士混入士中,则会使得腐植土更具养分。奈菲莉仔细地把干泥巴边缘弄得牢固一点,以免浇水以后水分流失得太快。 勇士兴奋地吠着,看来帕札尔马上要到家了。每当帕札尔到达门口的十五分钟前、不管是什么时间,勇士都会有准确的预感。如果他离家太久,勇士便会失去胃口,对小淘气的挑衅也不理不睬。帕札尔一进家门,也不顾自己门殿长老的身份便注爱犬身边跑,让勇士攀趴在他的缠腰布上,然后留下两个黑黑的爪印。帕札尔解下缠腰布。光着身子躺在妻子旁边的一张草席上。 “太阳好温暖啊。” “你好像很累。”奈菲莉温柔地问道。 “烦人的事情比平常多的太多了。” “你没忘了喝铜水吧。” “我根本没时间想到自己。我的办公室老是满满的一堆人,从战上的遗孀到对自己晋升不满意的书记官,什么人部有,而每个人都满怀委屈。” 奈菲莉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帕札尔法官。你看看你的花园。” “苏提说得对,我的确是掉进陷阱里头了。我真想再回乡下去当个小法官。”帕扎尔愣愣地说。 “命运之神是不容许你往回走的。苏提出发到科普托思了吗?” “今天早上带着武器和行李走了。他答应我要带回亚舍的人头和一大堆金子。” “以后,我们每天向勘探者的保护神敏神以及沙漠之神哈朵尔祈祷。我们的友谊是可以跨越时空的。” “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有几个人让我很担心。我还在等几昧珍贵的药材配制药方,可是中央医院的药局却把我的申请搁置下来了。”帕札尔闭上了眼睛。 奈菲莉于是关切地闪道:“有其他事情困扰你吗,亲爱的?” “果然是瞒不了你。是跟你有关的事。” “我犯了法?”奈菲莉怪道。 “宫中御医长的继任人选还没有确定。我身为门殿长老,必须检核候选人在法律上是否符合资格,然后再把名单呈递给专业医师委员会。我却不得不承认第一个候选人的资格。” “是谁?” “牙医喀达希。如果他当选了,美锋为你准备的文件马上会被束诸高阁。” “他可能成功吗?” “他有一封奈巴蒙所写的推荐函。” “是伪造的?” “有两个证人证明这封信函确实出自奈巴蒙之手。而且当时他精神状态良好。这两个人就是戴尼斯和谢奇。这—伙强盗越来越光明正大了。”帕札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事业前途无所谓,只要有一间私人诊所能让我继续治病就好了。” “他们打算让你的诊所关门,甚至还打算告你。” “反正有最优秀的法官会为我据理力争,我担心什么?”奈菲莉笑着说。 “喀达希……我一直猜不透他的角色,现在谜底揭晓了。御医长有什么特权?” “为法老治病,任命宫中的内外科医生与药剂师等医疗团队,经手并管制有毒物质、毒药与危险药物,决定公共卫生政策,然后在首相与法老同意后负责落实。” “让喀达希有这样的权力……这正是他所觊觎的职位。” “要想影响委员会决定人选并不简单。” “你错了。戴尼斯一定会贿赂委员的。在众人眼里,喀达希年高德劭。又已经执业多年,而且……而且拉美西斯只有一样病痛缠身:牙周病。这次的任命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我们一定要极力阻止。” “怎么阻止呢?” “还不知道。” “你是担心喀达希会危害到法老的健康吗?” “他还不至于敢这么做,太冒险了。” 这时候小淘气跳上了帕札尔的肚子,并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体毛。帕札尔痛得大叫。右手也顺势打了过去,不过却扑了个空,因为小绿猴早就又躲到女主人的椅子底下去了。 “要不是念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这只该死的小富生还有点贡献,我早就好好打它一顿了。” 为了表示歉意,小淘气爬上一棵棕悯树丢下了一个椰枣,帕札尔一伸手便抓个正着。勇士—见立刻飞奔过来把椰枣吃了。 奈菲莉突然显露出戚然的神色。 “你为什么难过?” “我有过—个很疯狂的念头。” “你想做什么?” “我放弃了。”她摇摇头说。 “告诉我。” “有什么用呢?”她蜷缩在他身边,幽幽地说,“我想要……有个小孩。” “我也想过。” “你希望我们有个孩子吗?” “在一切事实都还暗淡不明之时,这不是明智的决定。” “我曾经想推翻这个想法,不过你说得应该没有错。” “如果我继续进行调查,我们就得再耐心等等。” “我们不能忘记布拉尼的死,否则我们将成为最卑鄙无耻的一对夫妻。” 他炮位她柔声问道:“你觉得有必要再穿着这件衣服吗?夜里的气候是这么的舒服。” *** 暗影吞噬者的任务并不简单。首先,如果离开工作岗位过于频繁或时问过长、很容易惹人注意、而他因为顾虑到有了同党就很可能受牵连,因此总是单独行动。既然必须独自摸清帕札尔的习性,自然需要多一点耐心。其次则是委托人要他使门殿长老残废、而不是杀了他、还要以意外事故粉饰得天衣元缝。 这个计划实行起来确实非常困难:因此,暗影吞噬者要求以三块金条作为报酬、有了这笔财富,他就可以在三角洲买个农场无忧无虑地度过下半辈子了。以后他便可以在欲望强烈的时候以杀人为乐,手下还会有一大群仆人供他使唤,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等金子一到手,他就要开始打猎,—想到自己完成这项杰作的种种好处。他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 炉子已烧成了白热状态。谢奇事先已经放入了模子,其中流动的液体金属将会塑造成大块大块的金条。此时的实验室里高温难耐,戴尼斯早已挥汗如雨,而留着黑色小胡子的化学家却一滴汗也没有流。 “我已经和我们的朋友说定了。”戴尼斯说道。 “不后悔了?”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戴尼斯说着从一只布袋中拿出了齐阿普斯的金面具。以及原本挂在法老胸前的金项链。 “这些足够打造两块金条了。” “第三块怎么办?” “向亚舍将军买。他侵占公有金矿的行动毫无破绽,只可惜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谢奇注视着这名建造了大金字塔的法老的面容。他无比庄严的五官,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当初雕刻的金银匠,给了他一种青春永驻的感觉。 “他让我觉得害怕。”谢奇不讳言地说。 “只不过是一副陪葬的面具罢了。” “可是他的双眼……活灵活现的。” “别再幻影了。”戴尼斯不耐烦地说。“那个法官偷了我们原本要卖给赫梯人的神铁和我打算用来陪葬的金圣甲虫,已经让我们损失惨重了。如果继续留着金面具和项链,实在太危险。何况我们还要付酬劳给暗影吞噬者呢。快动手吧。” 谢奇又跟平常—样、听从了戴尼斯的话。尊贵的面容和金项链在炉中消失了。不久,融化的金子就会沿着细沟槽灌注到模子里。 “金手肘呢?”谢奇问道。 戴尼斯突然神采奕奕地说:“可以用做……第三块金条啊!那么就可以不用找亚舍了。” 谢奇却有点犹豫。 “最好还是赶快解决掉。”戴尼斯肯定地说,“只要留着最重要的物件就行了,也就是众神的遗嘱。我们藏的地方,帕札尔是绝对找不到的。” 戴尼斯一边冷笑一边看着齐阿普斯的金手肘消失在炉子里。“亲爱的谢奇。你就将要成为全国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了。今晚就把第一部分的酬劳付给暗影吞噬者。” 这名沙漠警察身长至少两公尺,缠腰布的腰带上插着两把刀柄老旧的匕首。他从来不穿鞋子。由于他经常行走于碎石子上。脚底下长出的厚茧就连金合欢的刺也穿不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提。” “打哪儿来的?” “底比斯。” “干哪行的?” “挑水、捡亚麻、养猪、捕鱼……” 突然来了一只高大却眼神空洞的牧中犬,它把鼻子凑到苏提身上闻个不停。这只狗应该有七十几公斤重,毛很短,背上到处都是伤疤,好像随时都可能扑上来似的。警察继续问话:“你为什么想当矿工?” “因为我喜欢冒险。” “你也喜欢口渴、酷热、角虫奎蛇、黑蝎子、急行军、在密不通风的狭窄空间里面工作吗?” “每个职业都有缺点。”苏提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你选错行了老弟。” 苏提却故意露出傻里傻气的微笑,那名警察便让他通过了。 在招募矿工的办公室外排队的人群里,他算是挺中看的一个。他气宇轩昂加上一身健美的肌肉,让旁边的几个候选者更加显得瘦弱而不适任了。 办公室里有两个年长的矿工又问了刚才警察问过的问题,他便将答案又重复了一次。他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挑选拉车的牲口一样。 “很快就会出队了,你能去吗?” “可以。”苏提一口就答应了,连忙又问,“要去哪里?” “加入我们的行列,只有服从,不要多问。通常会有一半的新手半途昏倒,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回到谷地来,我们是不会花费精力去照顾软脚虾的。天亮前两个小时出发,这是你的装备。” 苏提拿到了一根手杖、一张草席和一卷被子。他用一条细绳把被子和草席绑在手杖上。在沙漠里,旅客绝对需要一根手杖来敲击沙地,以防毒蛇近身。 “水呢?” “到时候会定量分配。别忘了最宝贵的东西。” 苏提在脖子是上挂了—个小小的皮袋、—旦有幸发现了金子、光玉髓、天青石或其他宝石,就可以装到里头去。除了支领薪水之外,袋子里装的也都属于他。 “这玩意儿装不了多少啊。”他看着袋子说。 “小子啊,有很多人的袋子可一直都是空的。” “技术太差。”苏提不屑地说。 “你的话真多,进了沙漠你就会懂得要闭嘴了。” *** 约有两百多人聚集在东城门:路径的边缘。大部分的人暗暗向敏神许下了二个心愿:希望能平安归来,不要渴死,并且能用皮袋带回宝石。人人的颈间都配戴着护身符。知识水准较高的人事先都去请问过一个占星大师,有些人还因为星象不吉而取消了行程。不信神的人也会从前辈口中听到这样的经验之谈:“出征沙漠心中无神,回归谷地与神同在。” 探险队的队长艾弗莱是一个身材高大、手臂极长、满脸落腮胡的人。他全身披疆着又黑又浓密的毛,活像一头亚洲黑熊。大家一见到他,有几个菜鸟马上就放弃了,听说艾弗莱又粗暴又残酷。他绕着队伍巡视了一遍,每走到一个志愿者身边总要多停留一会儿。 “你就是苏提?” “正巧是我。” “你好像很有野心。” “我当然不是来捡石头的。” “在这之前、就让你背背我的袋子。” 巨人队长说着便把—个沉重的背包丢给他,苏提也二话不说就背上了左肩。艾弗莱冷笑着说:“趁现在风光—下吧。很快你就神气不起来了。” 队伍在日出前出发了,—直到中午以前,路线四周全是光秃荒凉的景象。在农村生活、不习惯沙漠地形的人,脚下都已皮破血流。艾弗莱避开了滚烫的沙地,专挑—些遍布着小石块的路走,而这些碎石个个都像金属一样的锋利。队伍首先经过的高山让苏提感到惊心动魄,这群山仿佛是一道无法穿越的天险,将人类屏除在山中的神秘国度之外。在那里,有—块块专供建造神居所用的岩石,并聚积了惊人的能量。高山是岩石之母,她孕育了珍贵的矿产,而这些丰富的宝藏则只有待之以恒、坚忍不拔的人万能得见。苏提—时心神出窍,不自觉地放下了行李。 才一失神,便立刻有人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使他整个人翻滚到沙地上。 “我可没有允许你休息。”艾弗莱嘲弄着说。 苏提站起来后,艾弗莱又说:“把我的袋子弄干净。吃东西休息的时候,也不可以放在地上。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让你没水喝。” 苏提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告发他,不过仔细看来,其他志愿的人也都受尽了队长的刁难。艾弗莱就喜欢用极端的手段来考验手底下的人。有一个努比亚人才做出挥拳的样子,就马上被痛打一顿,并被丢弃在路径旁边。 傍晚时,队伍到了一处露天的采砂岩场。采石场上有石匠敲下石块,然后做上自己小组特有的标记。沿着每一条矿脉,然后循着预定的石块四周、都有一些细心挖掘的小沟槽:工头把楔子敲进沿着拉线分布的切口后,便能将石块完整无缺地从母岩上采挖下来人。 艾弗莱跟他订了个招呼:“我带了一群懒鬼到矿场来,你要是需要帮手,尽管开口。” “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他们不是走了—整天了吗?” “他们想吃东两、就得允干点活才行。” “这样不合规定吧?” “法令是我来决定的。” 见他如此坚待,工头便说:“矿场顶端有十多块石块要运下来,要是有二十几个人—起搬,会快得多。” 艾弗莱便指定了几个人去帮忙,其中也包括苏提在内。他拿回自己的行李后说:“喝点水后就爬上去。” 工头原本设计了一道滑槽,可是半途崩塌了,因此必须先用绳索把石块吊到中断处。再解开绳索让石块沿着滑槽滑到底端。为了防止石块坠落得过于快速,便由五个人分站两边,用力将系着石块的缆绳平稳地拉住。其实等到滑槽修好之后,就不再需要这套绳具了。但由于工作进度有点落后,艾弗莱的提议也算是帮了工头一个大忙。 意外就在搬运第六块石块时发生了。因为平衡绳索的人太累了,无法减缓石块下降的速度,以致于缆绳受力过猛,把拉绳的人都甩到了一旁。其中有一名五十来岁的工人,头朝下地往滑稽里跌落,他原想拉住苏提的手臂、不料另外两名同伴使劲将苏提往后一拉,使他抓了个空。 出事工人的惨叫声很快就听不见了。大石块辗过了他的身子,由滑槽滚了出去,然后在一声轰天巨响中摔个粉碎。 工头忍不住掉下泪来。艾弗莱却说:“至少已经完成一半的工作了。”

第二十一章 
(羊原)羊纹丝不功地站在一方悬岩上,头上两只长长的角弯向天空,下巴—小搓山羊胡,两眼则注视着在太阳底下缓缓前行的矿工。“(羊原)羊”在象形文字中是祥和高贵的象征,也代表了—种奉神旨意而行存在的生命。 “在那边!我们杀了它!”—名矿工喊道。 “闭嘴,你这个笨蛋!”艾弗莱呵斥道,“那可是矿区的保护者。要是杀了它,我们就全死定了。” 那只大公羊爬上陡坡后,一个大跳跃,便消失在山的另—边了。 日夜不停走了五天,全队的人都累坏了,只有艾弗莱仍跟出发前一样精神奕奕。苏提也还是很坚强,广漠的景致重新给了他力量。无论是勘探队队长的暴虐、或是令人精疲力竭的行程,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那个又粗又壮、满脸大胡子的队长命令大家集合后,便爬上一块大石头。这样才能使这些游民在他脚下显得更渺小。 “沙漠是很大的。”他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你们在沙漠中比一只蚂蚁还不如。看看你们,老是嚷着口渴,就像一群行动不便的老太婆。你们根本不配当矿工,也不配到地底下去寻宝。可是我却带你们来了。这些金属矿都比你们有价值。你们在山边乱垦乱挖的时候,山是会觉得痛的,所以它也会想办法吞掉你们以求报复。能力不够的人也只好自求多福了。现在开始搭营,明天天一亮就开工。” 工人们开始搭起了帐篷,第一个要搭的就是队长的,由于实在太重了,把五名搬运的工人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在艾弗莱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非常小心地把帐篷摊开,架起于营地的正中央。然后有些人准备晚餐,有些人把地面弄湿以免尘土飞扬,还有些人喝着羊皮袋中清凉的水止渴。幸亏矿区凿了一口井,才不至于缺水。 苏提睡梦中忽然被人踢了一脚,痛得他全身像是要裂开一样。 “起床了。”艾弗莱命令道。 苏提忍住怒气,照他的话做。 “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多少惹了些麻烦。你呢?” “那是我的秘密。” “我要你说。” “你少来烦我。” “我最讨厌故弄玄虚的人。” 听队长略带威胁的口吻,苏提只得应道:“我是从劳动队偷偷溜走的。” “哪里的劳动队?” “我住的村子、在底比斯附近。他们要我到孟斐斯疏通运河,但我宁愿脱逃到这里当矿工碰碰运气。” “我不喜欢你的样子。我相信你一定在说谎。” “我要发财。谁也阻止不了我,你也一样。” “小子,你实在让人受不了。我非打扁你不可。我们赤手空拳打一场吧。” 艾弗莱指定了一名裁判。此人的任务是特犯规的人判决出局,只要不动口咬人,怎么打都没关系。 一开始,大胡子便出其不意地冲向苏提,抓起他的上半身高举过头,转了几圈之后,用力将他抛到几公尺外。 被摔破了皮的苏提,忍着肩痛站了起来。艾弗莱则双手插腰,轻蔑地看着他的对手。其他的矿工都笑了。 “有种的话就上啊。” 艾弗莱听他出言挑衅,毫不犹豫便往前扑去,但是这次他长长的手臂却抓了个空。苏提在最后关头避开了这一击,也使他重新有了信心。对自己的力道有十足把握的艾弗莱,来来去去地总是这么一招。苏提不禁暗暗感谢众神……虽然神是不存在的……让他有一个好战的童年,才能让他学习到打斗的技巧。前后十多次,他都巧妙地躲过了对手毫无章法的攻势。苏提的闪躲使艾弗莱恼怒到了极点,也开始感到疲倦并丧失了理智。此时更不容苏提犯错了,否则一被抓到定要粉身碎骨的。他灵活地一个勾腿,让艾弗莱失去重心,然后身影一晃钻到对手摇摇晃晃的庞大身躯下方,最后以自己的力量在他的颈子上用力一扳。艾弗莱于是重重地摔在地上、苏提则跨坐在他的颈背上,还一边扬言要把他的脖子扭断。 “干得好,小子!”被打败的队长用拳头捶打着沙地认输了。 “你该死。” “你要是杀了我。沙漠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我才不在乎。我让那么多人去送了死,你又不是第一个。” 艾弗莱开始觉得害怕了:“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发誓再也不虐待队上的人。” 一旁的矿工不再嬉笑,大家都围了过来,聆听队长的回答。 苏提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不然扭断你的脖子。” “好,我向敏神发誓!” “还要向西山女神哈朵尔发誓,说啊。” “我向西山女神哈朵尔发誓。” 苏提这才放开了他。在这么多神明面前发的誓是不能不算数的。艾弗莱若有违誓言,他将背负一辈子的恶名,永世不得超生。 矿工们立刻高声欢呼,并将苏提高高抬起。当喜悦的气氛缓和下来后,他以坚定的口吻对大家说:“这里做主的还是艾弗莱,因为只有他知道路径、饮水点和矿区所在。没有他,我们就无法再回到谷地。大家要听从他的话、也希望他能遵守承诺,那么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大胡子满脸讶异地把手搭在苏提肩上,“小子,你不但很强壮,也很聪明。”随后又把他拉到—边说,“我真是看走眼下。” “我想发财。” “我们可以当朋友。” “要对我有利才行。” “一定会有利的,小子。” *** 几名女子正缓缓地将贡品送进哈图莎王貌的宫殿:她们身穿白长袍,上半身有一条吊带在裸露的胸前交叉,外头还套着——件菱形珠网式的罩衫,头上的假发则用缎带扎起,一个个显得如此纯真美丽,就连戴尼斯看了也觉得血脉喷张。他每次出远门,总会背着妮诺法夫人偷情,但他的保密工夫做得很好,也必须做得很好。一旦传出诽闻,他的名声就完了,因此他从来没有固定的情妇,也向来以短暂的一夜情为满足。虽然他偶尔也会和妻子做爱,然而妮诺法屡屡反应冷淡,更使他有借口寻求婚外情后宫总管到花园来找他。他本想趁机跟总管要个女孩,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后宫是个以工作为重的经济中心,而不是低三下四的寻欢场所。戴尼斯以运输商的名义求见拉美西斯赫梯籍的妻子,她接见他的厅堂四角各有一根柱子,墙面漆成了亮黄色,地板则是红绿相间的马赛克图案。 哈图莎坐在——张两边各有扶手、椅脚镀金的实心乌木座椅上。她黝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无不展现了亚洲女子的异国魅力。戴尼斯在她面前不敢稍有轻忽。 “真是稀容啊。”她语带尖酸地说。 “我是运输商,你是后富的女主人。有谁会对我们的会面起疑呢?”“可是你以前却认为这样做很危险。” “情况已经大大转变了。帕札尔如今成了门殿长老,他就凭着这个身份,多方阻挠我的行动。”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你是否改变心意了?” “拉美西斯嘲弄我,使我的人民受辱!我一定要报仇。” 戴尼斯满意地摸摸下巴上发白的短髭须,“你会如愿的,王纪。我们的目标仍然一致。拉美西斯是个昏庸无能的专制暴君,他只会守着过时的传统,对未来完全没有展望。时机对我们越来越有利,可是我有些同伴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我们才决定要让拉美西斯更加不得民心。” “这样就能动摇他的地位?”王妃质疑道。 戴尼斯不免感到紧张,他不能透露太多内情。和这个赫梯公主合作只是一时之计,等到法老下台以后便得尽快将她铲除了。 “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你要小心点,戴尼斯,拉美西斯可是个精明又勇敢的战士。” “他已经受制于我们了。” 哈图莎眼中闪起了兴奋的光芒:“我不能多知道一点吗?” “肯诉你并没有用,而且还会有风险。” 哈图莎撇了一下嘴,强忍注的怒气使她显得更动人。“你要我怎么做?” “扰乱所有的商品运输。在孟斐斯,我毫无困难便可以办到,可是在底比斯却需要你的协助。成功以后,法老就会招致民怨。国内经济萧条,他的王位也将不保。” “要收买多少人!” “不多。但是很重要。必须让控制食品运送的主要书记官连连犯错。行政调查很复杂,会花很多时间,但我们只需要几个星期就能造成混乱了。” “我的心腹手下会采取行动的。” 戴尼斯对于这个计划一点信心也没有、这回再度向法老出击,效果应该很有限。但是他至少消除了哈图莎的疑虑。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小声说道。 “说吧。” 他走向前去,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个月后,我就会有一批数量惊人的神铁了。” 从哈图莎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很感兴趣。利用神铁的奇异功能,便又多了一样对付拉美西斯的新武器了。 “你要什么代价?” “先付三块金条,将来再付三块。” “你离开后宫时,行李袋里就会有金子了。” 戴尼斯行礼后退下。这项交易他的同伙人并不知情,而王妃也永远拿不到神铁。出售他已经不再拥有的东西,还获得如此丰厚的利润,戴尼斯心中真是欣喜若狂。安抚王娩不难,若是她反应过于激烈,他大可以把责任推到谢奇身上。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化学家卑躬屈膝、惟命是从的个性,已经帮过他很多忙了。 *** 女佣送来了一些檄揽、红皮白萝卜和一棵蒿苣。西莉克斯则自己和调味料。 “谢谢你们接受我们的邀请。”美锋对奈菲莉与帕札尔说,“能请到你们一块儿用餐是我们的荣幸。” “你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帕札尔强调。 厨师在小圆桌上的铜盘里放了几块烤羊排,还有一些胡瓜和小青豆。新鲜可口的餐饮让客人赞不绝口。西莉克斯特意戴了一副精致美丽的耳环,两个小小的圆盘上装饰着玫瑰花结和螺线。 “我做了个很吓人的梦。”她告诉客人,“我梦见自己连续喝了好几杯热啤酒。我狠担心,就去请教解梦师。他分析的结果把我吓坏了!他说这个梦代表财物会失窃。” “你不用太担心,解梦师也常常会出错的。”奈菲莉“能请到你们一块儿用餐是我们的荣幸。” “你千万不要安慰她说。 “但愿如你所说吧。” “我妻子太过于焦虑了。你能不能开点药给她?”美锋问道。 饭后,奈菲莉替西莉克斯开了几剂具有镇静作用的汤剂,美锋和怕札尔则到庭园里去散步。 “我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大自然。”美锋叹道,“我的工作时间越来越长。每晚我回到家时,孩子都睡了。无法看着他们成长,无法跟他们一起玩耍,对我而言牺牲实在太大了。我又要管理谷仓,又要经营造纸业,还有国库部门……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你不觉得吗?” “会啊,我经常这么觉得。当门殿长老一点也不轻松。” “对于亚舍将军的调查有进展吗?” “开始慢慢有些了。” “有件异常的事让我非常担心,我想还是提醒你一声。你知道哈图莎王纪的个性相当好战,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原谅拉美西斯使她离乡背井。” “她的敌意确实很明显。”帕札尔点点头说。 “她会做到什么地步呢?要是公然反抗法老、密谋策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然而,她最近接见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运输商戴尼斯。” “你确定吗?”帕札尔惊讶地问。 “我有个生意伙伴到后宫去,看到一个人很像戴尼斯。他讶异之余向宫里的人打听,果然是他,没错。” 听美锋说得如此肯定,帕札尔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戴尼斯会有这么荒谬的举动吗?” “哈图莎有她自己的商船队。但是后宫是隶属于国家的机构,私人运输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假如纯属礼貌性的拜访,这其中又有什么涵义呢?” 法老第二后妃赫锑公主与一名阴谋分子结盟……美锋的推断具有一定的重要性。哈图莎会不会就是主谋,而戴尼斯只是执行命令的一员?如此下定论未免过于草率。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隐约可知的是这次的会面是牵涉到一起危害国家、人民利益的结合。 “他们的勾结很可疑,帕札尔。” “会有多大的影响呢?”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可能是北方邻国计划入侵?没错,拉美西斯的确已经扫平了赫梯人的叛乱,但他们难道就真的不再有扩张领土的野心了吗?” “这么说来,亚舍就是必要的中间人了。” 敌人的轮廓越清晰,即将面临的阵仗也更显得艰难,未来也更不确定了。 *** 当晚。宫里的使者带着拉美西斯的母后图雅的一封信去找奈菲莉。皇太后希望能尽快向她求诊。图雅虽然隐居深宫内院,但在宫里仍极有势力。她性情高傲,对平庸低下之辈深恶痛绝,对国事每每有所建言却不直接下令,为了守护这个伟大的国家,她确实是兢兢业业惟恐有失。拉美西斯不但仰慕并深爱着母亲,自从他心爱的妻子奈菲尔塔莉失踪后,母亲便成了他唯一倾诉的对象了。有些人还言之凿凿地说,拉美西斯所有的决定都是事先和皇太后商量过的。 图雅手下的宫人极多,而且在每个重要都市都设有一座宫殿。位于孟斐斯的宫殿内共有二十多个房间,还有一间四往大厅专门用来接见身份显赫的访客。一名内侍带领着奈菲莉到了太后房中。 六十岁的图雅是个瘦削的妇人,她眼光锋利,有一个又尖又挺的鼻子,双颊满布着皱纹。她戴了一顶正式场合专用、与她身份相符的假发,假发的形状有如一只秃鹰将双翼环绕着她的脸。 “连我都听说你的名气了。巴吉首相一向不轻易称赞人的,却也盛赞你的神奇医术。” “太后陛下,我可以列出我许多失败的例子。一个会夸耀自己成就的医生就应该转业了。” “我身子不舒服,需要借重你的能力。奈巴蒙那些助手什么都不懂。” “太后陛下哪里不舒服呢?” “眼睛。除此之外,肚子也会感到剧痛,耳朵又听不清楚,颈子也很僵硬。” 奈菲莉很快就诊断出是子宫出现异常分泌现象。她在笃薅香脂中加入上等油加热,让太后进行烟熏疗法。 检查了眼睛之后,她更担心了——颗粒性结膜炎,也就是沙眼并发了眼险发炎,很可能会转为青光眼。 太后看出了医生的不安、便说:“老实说吧。” “这种病我知道,可以治得好,但是需要很长的治疗时间,太后自己也必须多加留意。” 以后太后一起床,要以大麻制成的药水洗眼睛,这种药水对抗青光眼很有效。同样用大麻制成的药膏再加上蜂蜜,涂抹于局部。则可以舒缓子宫异常分泌所引起的疼痛。另一剂以黑色燧石为主要成分的药方,可以为眼角消炎,也可以消除不健康的分泌物。至于治疗沙眼,患者则须在眼皮上涂上一种含有劳丹脂、方铅矿、乌龟胆汁、黄色赭石与努比亚土等成分的药膏。最后,还要用一根掏空的秃鹰羽管点眼药。制眼药要用芦荟、硅孔雀石、药西瓜粉、金合欢叶、乌木片加冷水混合,使成糊状,待干燥后磨碎加水,然后再将制成品置于屋外受露水湿润后加以过滤。药水除了直接点人眼睛之外,还要做成敷料外敷,每日四回。 “我真是又老又病了。”太后叹道,“我不喜欢这么麻烦地照顾自己。” “太后陛下是生病了。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治疗,以后就会痊愈的。” “看来我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听你的话。这个你收下吧。” 图雅给了奈菲莉一条光彩动人的项链,是由七排光五髓圆珠与努比亚金珠串成的,两头的搭扣则是莲花式样。 奈菲莉迟疑着不敢接受,“至少等见到疗效吧。” “我已经好些了。” 太后亲自为她戴上项链,并欣赏着:“你真美,奈菲莉。” 奈菲莉脸上不由得泛起一片徘红。太后又说:“而且你很幸福。我的亲信说你丈夫是个很杰出的法官。” “为玛特奉献是他一生的职志。” “埃及就需要你们这种人。” 图雅唤来了司酒官,让他送上甜美的啤酒和水果。她和奈菲莉二人便坐在铺着软垫的矮椅上。 “我一直在注意帕札尔法官的晋升与调查的情形。刚开始只是觉得有趣,后来是讶异,最后则感到愤慨!将他送进牢营实在是非常不公平也不容发生的事。幸好,他得到了初步的胜利,如今他贵为门殿长老,将拥有更丰富的资源得以继续对抗。任命凯姆担任警察总长是很好的开端,巴吉通过这项任命是对的。” 最后这几句话并非信口说说而已。奈菲莉若将这番话转告帕札尔,他一定高兴极了,因为图雅的认同,也就等于法老左右亲信对他行为的支持了。 “自从我丈夫去世、儿子登基以来,我一直极力在维护国内的民生乐利。拉美西斯是个伟大的国王,他让我们远离战争的威胁、使神庙更富足、人民衣食无虞。埃及依然是一块受众神恩宠的乐土。但是我却感到不安啊,奈菲莉,你愿意听听我心里的话吗?” “如果太后认为我有资格的话。”奈菲莉谦逊地回答道。 “拉美西斯越来越显得忧心仲仲,有时候甚至是心不在焉,好像突然间变老了似的。他的性子变了,我真伯他会就此不再奋斗、不再将困难一一解决,也不再视障碍如无物了。” “也许他病了呢?” “除了牙病以外,他还是非常强壮而精力旺盛的。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有戒心。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倘若他像以往一样亲口对我说出他的决定,不管决定如何,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躲着我。把这个情形告诉帕札尔法官吧。我好为埃及害怕,奈菲莉。这几个月来,那么多的谋杀案,那么多无解的谜,而国王也渐渐疏远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希望帕札尔能继续将这一切调查清楚。” “法老像不像是遭到威胁?”奈菲莉若有所思地问。 “他很受崇仰爱戴的。” “可是民间都流传说他的运势尽了,不是吗?” “一个国王在位时间太长,都会这样。拉美西斯知道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举行再生仪式,强化他与众神间的关系,使得臣民心中再度充满喜悦。对于这些谣言我并不担心,只不过国王为何要一再地颁旨,强调他自己原本就拥有的权力呢?” “太后是担心可能有奸险的邪恶力量使他心神受创?” “果真如此的话,朝臣很快就会发现了。不是的,他的神智很清醒,但他就是不一样了。” 啤酒果然香醇,水果也汁多昧美。奈菲莉觉得她不该再提出问题了。这些高度机密应该由帕札尔来评估并加以运用。 “我很欣赏你在奈巴蒙死时所表现出的高贵情操。”图雅又说道。“他这个人一无是处,只是他懂得做表面功夫。他对你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我决定在此补偿你。孟斐斯中央医院本来是由我们两人负责的,现在他过世了,我又不是医生。明天我马上下旨由你接管这家医院。”

第二十二章 
帕札尔用一块泡硷皂块搓着身子,背后则有两名仆人为他淋上温水。洗过澡,他用一根芳香的芦苇刷牙,然后再用明矾加莳萝漱口。刮胡子用的是他最喜爱的剃刀,形状有如细木工匠所使用的凿子,然后在脖子上涂抹野生薄荷油以防蚊虫与跳蚤。另外,他还用一种以天然含水苏打和蜂蜜为基本成分制成的乳膏按摩全身其他部位。白天里必要的话,他也会使用角豆与乳香来消除体昧。 梳洗完后,无可救药的病突然又发作了。 他连续打了两次、五次、十次的喷嚏。又是感冒,老是治不好感冒,还会有咳嗽和耳鸣等症状。是的。的确是他自己不好:工作过度、不听从医生的指示、还失眠。不过药方也确实该换一换了。 可是要怎么问奈菲莉呢?她每天六点起床,准备一下就出发到她最近接管的中央医院去,他已经一个礼拜没见到她人了。奈菲莉从此就是埃及最大的医护中心的负责人了,因为希望能在新岗位上有所表现,她努力付出不遗余力。太后图雅的意旨立刻获得首相的同意,而医院里的全体内外科医师与药剂师也都一致表示支持。曾经扣往药物不让奈菲莉使用的那名临时行政人员,已经成了护士,专门照顾长期卧病在床的病人。 奈菲莉向负责管理医院的书记官坦承,她的专业是医疗救护,而不是管理一群公务员,因此他们只要遵守首相办公室所下的指令,便不需要再和她商量了。这番声明使得奈菲莉这个新任的女院长博得不少同事的好感,也使得她与不同专业人才的合作更为密切。到这间医院来看诊的都是城里或乡下的医生无力医治的病人。以及一些经济宽裕并希望尽早预防某些疾病的发生或恶化的人。此外,奈菲莉还特别注意药局作业,因为这里专事配药与有毒物质的配制与使用。 因为鼻塞炎似乎更加严重了,身边又没有人帮忙,帕札尔于是决定前往惟一能获得关注的地方:孟斐斯中央医院。 进到医院。一名女护士亲切地问来客:“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我要挂急诊。我想请院长奈菲莉帮我看病。” “今天恐怕不可能。” “我是她丈夫也不行吗?” “你是门殿长老?”护士讶异地说。 “我想是的。”帕札尔苦笑了一下。 “请跟我来。” 护士带着他穿过一个设备完善的海水浴疗养中心,许许多多隔间内都备有三个石槽,第一个槽供全身浸浴,第二个槽供坐浴,第三个槽则是浸泡脚与小腿用的。其他有些房间是睡眠疗法专用室。还有一些空气流通的小隔间,住着由医生长期照护的病人。 奈菲莉在复查一剂依照医生处方调配的药,并利用水钟记录某种物质凝结的时间。有两个资深的药剂师在一旁协助。帕札尔等他们实验结束后才现身说道:“能不能麻烦你看个病人?” “这么急吗?” “是急诊。” 奈菲莉一本正经地将他拉进一间看诊室。帕札尔又打了十几次好大的喷嚏。 “嗯……你不是假装的。曾觉得呼吸困难吗?” “自从你不照顾我以后,呼吸的时候会有嘶嘶的响声。” “耳朵呢?” “左耳塞住了。” “有发热吗?” “有一点。” “躺到石床上去,我要听听你的心跳。” “我的心跳声你很熟悉啊。”帕札尔半开玩笑地说。 “我们所在之处是个严肃的地方,帕札尔法官,所以请你也正经一点。” 她听诊时,帕札尔果然默不作声。“你想的没有错,的确需要开新的药方。”奈菲莉拿着一支占卜用的小木棍来挑选适当的药物。棍子指向了一棵十分茁壮的植物。植物有五片淡绿色的大叶子和红色的浆果。 “泻根。”她解说道,“含有剧毒。稀释之后服用,可以排除你体内的积血,使气管畅通。” “你确定吗?” “我有责任向你保证。” “快点把我治好吧,我迟到这么久,书记官们一定都开骂了。” *** 法官的办公室爆发了不寻常的骚动。在里面办公的公务员,平常总是轻声细语、举止端庄稳重,遇到这种情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人建议说老板不在,就采取观望态度吧;有些人则主张采取强硬态度,但却不愿意自告奋勇出面;还有人坚持找警察。只见地板上到处都是打碎的书板和撕毁的草纸。帕札尔到达之后,大伙儿才静了下来。 “你们受到攻击了吗?”帕札尔问。 “可以这么说。”一名老职员神色慌张地说,“我们控制不了她的怒气。她已经进你的办公室了。” 帕札尔满心诧异地穿过书记官办公的大厅,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 豹子正跪在草席上翻弄他的档案。 “你是怎么了?”帕札尔又惊又怒地问。 “我要知道你把苏提藏在哪里!” “马上起身离开。” “我不问明白绝不走!” “我不会对你动粗,可是我会请凯姆来。” 这个威胁果然有效,豹子马上乖乖听话。帕札尔便对她说:“我们到外面谈。” 她从帕札尔面前走过,书记官们无不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东西收拾一下,开始办公了。”长老向目瞪口呆的属下说。 帕札尔和豹子在一条拥挤的巷子里快步走着。今天开市,农民担着蔬菜水果出来兜售,而每个摊贩旁也都挤满了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震天响。他二人躲进另一条安静无人的小巷道,才算避开了人潮。 “我要知道苏提躲在哪里。”她眼中泛着泪光,坚持地说,“他走了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我甚至忘了要喷香水、要化妆,也忘了时间的存在,整天就在街道巷弄里闲晃。” “他不是躲起来,而是去执行一项艰难面危险的任务。” “跟另外一个女人吗?” “他单独一个人去的。” “可是他已经结婚了。” “他认为要作进一步的调查,就有必要结婚。” “我爱他,帕札尔法官,我甚至可以为他牺牲生命!你能了解吗?” 帕札尔微笑道:“我了解的程度不是你想象得到的。” “他在哪里?” “豹子,这是一项秘密任务,我如果泄漏出来,他就可能有危险。” “我发誓不说出去!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这位热情如火的情妇所表现出的真诚感动了帕札尔,他终于说了出来:“他到科普托思加入了矿工的行列。” 豹子欣喜欲狂,抱住帕札尔亲了一下他的有颊。“我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如果有一天我非杀他不可。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 由南到北的各个省份都有谣言流传着。无论是在三角洲的大皇宫皮拉美西斯宫,或是孟斐斯,或是底比斯,谣言很快地散布到了各行政机构,也使得负责执行首相命令的官员开始人心惶惶。 门殿长老刚刚解决了一件不动产的案子,起因是由于一名不诚实的地主将同一块地先后卖给一对表兄弟,使得兄弟反目成仇,后来地主被判定须以所得收益加倍偿还。接下来要看的是亚舍将军在极度担忧的情形下对埃及军队现况所作的报告。 将军认为亚洲局势很不稳定,因为埃及派驻监督邻近小国的兵力长期以来都十分薄弱,而如今各邻国又在至今依然在逃的叛贼埃达飞号召之下,已经准备结盟了。目前武器装备实在不够精良;自从与赫锑一役战胜后,便一直无人闻问。至于国内的军事状况。他同样不满:战马缺乏照顾、战车破损未修、军队毫无纪律、军官素质太差。若异国果真有意入侵,埃及能抵挡得住吗? 这样一份报告将造成深远的影响,亚舍究竟有什么用意呢?如果未来事实证明亚舍是对的,那么他将成为有远见的军事预言家,并将获得极崇高、甚至相当于救世主的地位。如果拉美西斯相信了他,那么他也必定会以更严格的要求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帕札尔想起了苏提。这个时刻他又走在哪条荒凉的路径,寻找着几乎不可能找到的证据,以便举发这个企图以军方势力控制整个国家的杀人凶手呢? 帕札尔把凯姆叫了来。“你能马上对孟斐斯主要军营进行调查吗?” “哪方面的调查?” “军队士气、军事装备的情形、军人与战马的健康状况。” “没问题,只要你下一道命令,我马上去。” 帕札尔想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搜寻一辆撞倒了数人并留下撞击痕迹的战车。 “动作要快。” 帕札尔接着赶往美锋家中,美锋正忙着清查谷物的收成。 二人走上行政部门的阳台,以避免隔墙有耳。 “你看了亚舍的报告了吗?”帕札尔问道。 “太可怕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你持不同的看法吗?”美锋反问他说。 “我怀疑他是故意把情势说得严重了,以便从中牟利。”帕札尔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有什么线索吗?” “我们要尽快搜集。” “亚舍一定会遭受责备的。” “那可不一定。”帕札尔不以为然地说,“假使拉美西斯认同他的看法,他就再也没有顾忌了。试想还有谁敢与国家的救星对抗呢?” 美锋同意了帕札尔的说法。只听帕札尔又说:“你想帮助我、现在有机会了。” “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有关我国派驻国外的军队,以及过去几年军事设备的投资情形等等情报。” “这恐怕不容易。但我会尽力。” 回到办公室后,帕札尔写了一封长信给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卡尼向他询问有关驻扎在底比斯地区军队的素质与军营中设备的好坏。这封信是以卡尼最熟悉的“草药”术语所衍生的密语写成的,送信的人也特别经过挑选。 *** “没有什么特别的。”凯姆说。 “说清楚一点。”帕札尔坚持道。 “军营一切平静,营房没有问题,设备也很好。我检查了营区里的五十辆战车,军官们都很细心地维护。战马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们怎么看待亚舍将军的报告?” “他们很重视,不过也坚决相信报告中指的是其他军营。为了更确实一点,我也去视察了都会区最南边的营区。” “结果呢?” “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那边的士兵也以为这番批评是针对……别的营区。” 帕札尔和美锋约在普塔赫神庙前的广场碰面,那儿有许多闹着没事的人。也不管来来往往的祭司,只是自顾自地聊着。 “关于第一点,我得到的答案和亚舍的描述有出入,他似乎有意封锁亚洲军不至。” “他们怎么看待亚舍将军的报告?” “他们很重视,不过也坚决团的消息。根据军方对外宣称,我方部队人数减少,而亚洲邻国却蠢蠢欲动,但是有一名人事书记官向我透露,士兵名册一直没有更动过。至于第二点,事实很容易就查明了,因为军队的预算都要提报别国库。这几年来,军备投资稳定,并未有装备不足的情形。”美锋将调查的结果详细地说了。 “这么说,是亚舍说谎了。” “他的确很高明。他在报告中做了一些耸人听闻的陈述,却又未加以肯定。许多高级将官都支持他,也有不少朝臣惧怕赫梯人的阴谋诡计,亚舍可以说是个英雄……他该不会想趁机制造一次对自己有利的动乱吧?” *** 帕札尔静坐在莲花盛开的水塘边,勇士则缩成一团睡在他的膝上。一阵微风吹来,将狗儿的长毛和主人的头发轻轻扬起。奈菲莉正在看一份医学文件,小淘气却不停地要把纸给卷起来,无论女主人怎么警告都不听。别墅花园沉浸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中,到处染得一片橙红,山雀、红喉雀和燕子也开始唱起了夜曲。 “我们军队的状况非常好。亚舍的报告全都是胡诌的,目的在于使国家高层陷入恐慌,并打击军心士气,以便让他更容易掌控。”帕札尔开口说道。 “为什么拉美西斯不责备他呢?” “因为他过去战绩显赫,所以法老信任他。” “那现在怎么办?” “我要把调查的结果交给首相。再上呈给法老。我刚刚收到了凯姆与卡尼的答复,这些也都会一并呈上去。底比斯也和孟斐斯一样。军事潜力丝毫无损。首相一定会向全国人民澄清事实,并向亚舍提出抗议。” “将军的前途就到此结束了吗?” “不能这么乐观。他当然会辩驳,会重申他的真诚与爱国之心,会斥责属下给与他错误的讯患。但至少能缓和他的攻势,而且我想反败为胜。”帕札尔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坚定。 “你打算怎么做?” “挺身迎击。” *** 亚舍将军在沙漠中监督战车的演练。每辆车上有两个人:军官拉弓瞄准移动中的标的物,他的副手则负责拉控缰绳,让战车全速前进。凡是手脚不够敏捷的人,全都被剔除于精英部队的名单之外。门殿长老到达后,两名步兵请他在一旁稍候,不要冒险进入操练场,因为飞箭无限,一不小心就可能受伤。 满身尘土的亚舍终于下了休息令,然后才缓步走向阳札尔。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口气冷淡地说。 “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帕札尔也冷冷地反击。 亚舍那张犹如遭侵蚀过的脸,扭曲得几乎要变形了。身材矮小、阔胸短腿的他忍不住恼怒,下意识地搔着那道横过胸前,由肩膀划向肚脐的伤疤。 “我要洗个操、换个衣服。陪我来吧。” 亚舍和帕札尔一起走进高级军官专用的卫生间。当一名士兵为将军淋浴时,帕札尔开炮了:“我要对你的报告提出异议。” “凭什么?” “因为你给的讯息是错误的。” “你又不是军人,你的评估毫无意义。” “这不是我的评佑,而是事实。” “我要反驳你的事实。” “你都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呢!” “猜就知道了。你在两三个军营里晃来晃去,营区的人就让你看一些全新的战车,士兵也向你表示对现状很满意。好个天真又无能的法官。你上当啦!”亚舍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这也是你对警察总长和卡纳克神庙大祭司的评价吗?” 这个问题问得将军无言以对,便支开士兵,自己擦试身子,然后岔开话题说:“这些都是跟你一样没有经验的新手。” “你的说法太牵强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帕札尔法官?” “还是一样,找出宝贵的真相。你的报告根本是捏造的,所以我已经向首相表达我的看法与抗议了。” “你竟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我的责任。” 亚舍气得直躁脚。“你这么做太蠢了!你会后悔的!” “首相巴吉会做出公断。” “我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的军力完全没有减弱,这点你很清楚。” 将军穿上了一件短的缠腰布,从他笨手笨脚的模样看得出他很紧张。 “你听我说,帕札尔,报告的内容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其中的精髓。” “请你说明白一点。” “一个称职的将军就必须要预测未来,以便确保国家安全。” “这样就能毫无根据地公开耸人听闻的言论吗?” “你是无法了解的。” “这件事和谢奇的活动有关联吗?”帕札尔拐了个弯问道。 “你别再找他麻烦了。” “我例想问问他。” “不可能的事。他躲起来了。” “是你下的令?” “不错,是我下的令。” “很遗憾,我一定要见他。” 亚舍忽然用一种甜得腻人的声音说:“其实我会一再强调军力薄弱,借以引起国王、首相与朝廷的注意,完全是希望能重整军队雄风。并让所有的人都能支持新式武器的制造,使我们出师百战百胜。” “将军,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天真。” 亚舍听到这话,眼睛又像猫一样眯成了一条缝。“你在暗示什么?” “你所谓新式武器应该就是用神跌制造、无法毁损的剑吧。” “不但有剑,还有长矛、匕首……谢奇一直都在日以继夜地赶工。我要要求你把扣在普塔赫神庙的神铁块还给他。”将军命令着说。 “也就是说,神铁是他的喽?” “重点是他在使用。” “再怎么多疑的人终究也会受传言所骗。” “什么意思?”将军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神铁并不是无法毁损的。” “胡说八道!” “若不是谢奇骗你,就是他自己也蒙在鼓里。你去问问卡纳克神庙的专家,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这种罕见的金属在宗教仪式中所扮演的地位,让你产生了幻想,而且是错误的幻想。你本来希望借着强迫最高权力阶层,让自己拥有一项超强的武器,但你却失败了。” 亚舍脸上完全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也许他这才意识到自已被同伙骗了吧。 等到帕札尔一离开卫生间,亚舍立刻抓起一个装满了温水的陶士罐,往墙上砸得粉碎。

第二十三章 
苏提解开皮带,然后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把草席摊开。他疲累不堪地躺下,注视着天上的星星。沙漠、高山、岩石、矿坑、还有每每让人爬得皮破血流的闷热坑道……这趟行程获利不多却如此累人,大部分的人已经开始抱怨,甚至后悔了,但苏提却极为满意。有时候,他内心被四周景致深深感动,连亚舍将军都抛到脑后去了。虽然他热爱都市的消遣娱乐,不过此地艰险的环境对他却也丝毫不陌生、仿佛从小就住惯了似的。 他左手边的沙地里传来一阵独特的嘶嘶声。一只角虫奎蛇从草席旁滑了过去,身后留下了一些蛇行的痕迹。打从第一晚,他便已经摸清了毒蛇的伎俩,原先恐惧慎戒,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下意识感觉到自己不会被咬,蝎子和毒蛇他都不怕。他进到它们的地盘上,便该尊重他们的习性,相比之下,那些天性嗜血又专门攻击矿工的沙地壁虱才更让他害怕。一旦被咬,不仅疼痛难当,肌肤还会肿胀发炎。幸好壁虱对苏提没兴趣,倒是艾弗莱一个劲儿忙着喷洒金盏花制成的药水。以防被叮咬了。 仅管累了一整天,苏提却睡不着。他站起身来,慢慢地朝一道浸染在月光下的干河床走去。夜里独自在沙漠中行走真是疯狂的行为,因为四周都充斥着恶神与怪异的野兽,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吞噬而尸骨无存。若有人想除掉他,此时此地正是绝佳的机会。 突然间,苏提听到了一声响。一下大雨便会冒出水来的洼地深处,有一只角如竖琴的羚羊不停地挖掘着,想找水喝。不久,又来了另外一只,这只则是两角又直又长,而且全身雪白。 这两只羚羊是塞托神的化身,因此有着用之不竭的精力。他们果然没有找错地方,很快地它们便舔起了从两块圆石中间涌出来的水。随后,又出现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驼鸟。苏提坐了下来,整个人看得都入迷丁。这几只神圣的动物幸福满足的一幕,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秘密。 忽然有一只手播到他肩上,原来是艾弗莱。“你很喜欢沙漠哦,小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再继续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遇见狮身鹰首的怪兽,它可是箭射不穿、绳索套不住的。到时候就太迟了,因为它会一把抓起你,将你带向黑暗深渊。” “你为什么讨厌埃及人?” “我的原籍是赫梯。我永远无法接受埃及胜利的事实。至少。在这些路径上,我是老大。” “你带领矿工队伍多久了?” “五年。” “你没有发财吗?” “你太好奇了。” “如果连你也失败,那么我成功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谁说我失败了?” “这样我就安心点儿了。” “别高兴得太早。” “你要是有钱,何必还这么辛苦操劳?”苏提继续套他的话。 “我讨厌谷地、田野和河川。就算我成了大富翁,我也绝不离开我的矿区。” “大富翁……这个头衔我喜欢。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你带我们挖的矿坑老是空空如也。” “小子,你应该很善于观察才对。你说还有更好的训练方式吗?当真正的工作开始的时候,适应力最强的人也才有资格人山寻宝。” “希望越早越好。” “你这么急吗?” “还等什么呢?” “有很多异想天开的人自己走上了寻金路线,可是几乎全都失败了。” “没有人知道矿脉所在吗?” “地图都收藏在神庙里,谁也拿不到。无论谁企图偷金子、都会马上被沙漠警察逮捕。” “躲不掉吗?” “当然了,到处都是警犬。” “你呢,你已经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了。” 大胡子坐到苏提身边。严肃地问:“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别紧张。像你这种人,档案里一定有记录的。” 艾弗莱拾起一个小石头,握在手中捏得粉碎。“你要是敢骗我,我绝不饶你。” “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只想发财。我要有一大片土地,要有马、有车、有仆人、有一片松林、有……” “松林?埃及哪来的松林?” “我说过要待在埃及吗?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想搬到亚洲去,到一个法老的军队到不了的国家。” “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小子。你犯了罪,对吗?”苏提没有作声。 大胡子又说:“警察在找你,所以你想躲到小国去避风头。他们都像是紧追不舍的猎犬,想尽办法也要逮到你。”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活捉到我了。” “你坐过牢?” “我再也不进监狱了。” “是哪个法官判的?” “帕札尔,那个门殿长老。” 艾弗莱钦佩地吹了声口哨,说道:“你可真是个大人物啊!这个法官要是死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都要狂欢庆贺了。” “他真是死脑筋。” “不过命运如何可就难说了。” “我—毛钱也没有,所以我很急。” “我很喜欢你,小子,可是我不能冒险。明天我们就来玩儿真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 艾弗莱把队员分成两组。 第一组人数较多,负责采集制造工具,尤其是石匠用的凿子、所必备的铜。铜经过锻打、洗选后,便当场立刻以简陋的炉子融化,再倒入模子里。西奈与沙漠地区蕴茂了丰富的铜矿,可是由于建商团体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因此还得从叙利亚和西亚地区进口。此外,军队也需要铜锡合金来制造坚固的刀刃。 第二组则只有十来个人,苏提也是其中之一。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艰难的任务就要展开了。他们面对的坑道入口就像是地狱之口,而宝藏也许就藏在那黑暗深处。矿工颈子上都挂着那个小皮袋,只等着寻到宝物那一刻要装得满满的。他们都只穿着一件皮制的缠腰布,还在身上抹上了沙。 谁先进去呢?这里是最好的地点,但也是最危险的地点。有人推了苏提一把。他立刻转过身,动手打了推他的人。然后大伙儿便打成了一团。艾弗莱出面制止后,拉起一个爱打架的矮个儿的头发,痛得他哇哇大叫。队长下令道:“你先进去。” 大伙这才自动排成了一列。坑道十分狭窄,矿工们都弯下身子,寻找着可以倚靠的地方。一个个的眼神盯着岩壁,来回搜寻着某种贵重金属的踪迹,至于是什么金属,艾弗莱则没有明说。带头的那人走得太快,扬起了不小的灰尘,跟在他后头的人因为呼吸困难,推了他一下。结果他脚下一个不稳,便顺着陡坡往下滚到一处平台,到了这里,矿工们就可以挺直身子了。 “他昏倒了。”一名同伴看了一眼说道。 “那样最好。”另一个兴灾乐祸地说。 大家休息了一下,便继续在这个空气稀薄的矿坑里往前走。 “你们看,金子!”发现的人大叫之后,马上就被两个贪心的同伴给打倒在地。 大胡子则怒叱道:“笨蛋!那只是一块发亮的岩石。” 苏提觉得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威胁。他身后的人个个都想除掉他。他凭着一种野兽的本能,就在同伴拿起大石头要砸他脑袋的时候,他即时弯下了腰。第一个攻击的人跃了个四脚朝天,苏提也趁机将他的肋骨踩断。 “再来一个我就踩死他。”他大声地说,“你们疯了吗?我们要是再继续这样,恐怕谁也出不去。要么大家现在马上自相残杀,不然就平分宝藏。” 这些身强体壮的人都选了第二条路。接着他们又爬进了另一条坑道。有两个人因为身体不适,只得放弃。苏提接过了浸过芝麻油的油布火炬,毫不迟疑地便带起头来了。 黑暗中,又往下定了一段。忽然眼前光芒一闪,苏提吞了一下口水,加快脚步,最后终于摸到了矿藏。但他随即愤怒地嚷道:“铜矿,只是铜矿而已!” *** 苏提打定主意非打得艾弗莱满地找牙不可。但当他费力地爬出坑道后,却发现工地安静得不寻常。所有的矿工都排成了两列,一旁有十几名沙漠警察和警察随身带的警犬监视着。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询问苏提的那个大个儿警察。 “其他的人出来了。”艾弗莱向警察说。 于是苏提和其他同伴也被迫进入行列中,就连受伤的人也不例外。警犬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似乎随时都可能张口咬人。警察手上都拿着一个绑了九条皮带的环圈,挥打起人来自然是残暴而不留情。 “我们在追捕一个逃犯。”大个儿警察说,“他从劳役队偷偷溜走,现在被起诉了。我相信他一定躲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游戏规则很简单。不管是他出来自首或是你们检举他,事情马上就可以结束;可是如果你们都不出声,我们就用皮带环来进行讯问。谁也逃不了。而且必要的话,讯问过程会重复好几次。” 苏提和艾弗莱对看了一眼。这个赫梯人是不会得罪沙漠警察的,把苏提供出来,艾弗莱和警方的关系将会更稳固。“勇敢一点吧。”大胡子向队员说,“逃跑的人下的赌注现在已经输了。我们矿工可不是一群卑鄙的家伙。” 没有人出列。 艾弗莱朝矿工行列走去,苏提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其他工人也不会帮他的。警犬开始狂吠,并扯动着狗绳,而警察则静静地等着他们的猎物现身。 艾弗莱再度揪起那个矮壮好斗的工人的头发,把他丢到小队长的脚边,说道:“逃犯交给你们了。” 苏提感觉到那个大个儿警察的目光通视着自己。有一度他还以为警察会质疑艾弗莱所检举的人。不过,嫌犯在众犬的威胁下却坦白招供了。 *** “我还是很喜欢你。小子。” “可是你却捉弄了我。” “我只是在考验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废弃矿坑的人,以后无论进哪个坑洞都没有问题了。” “你至少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吗。” “这样的经验就没有意义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能力。” “那些警察很快又会回来找我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到科普托思工头要的铜矿挖够了以后,我会命令四分之三的队员把金属送回谷地。” “然后呢?” “然后,我会带着我选出的人,进行一项神庙没有下令执行的勘探任务。” “可是你没有带队回去,警察一定会追究的。” “我要是成功,他们追究也来不及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出队。” “我们的人数不会太多吗?” “走寻金路线,有一段行程需要搬运工。不过通常呢,小子,我都是一个人回来的。” *** 首相巴吉回家用餐之前先接见了帕札尔。他把秘书遣退之后,将肿胀的双脚浸泡在用石器盛装的温盐水中。虽然奈菲莉提供的治疗让首相暂时舒服了点,但是他却还是天天吃妻子准备的油腻餐饮,继续让他的肝承受沉重的负荷。 帕札尔已经习惯巴吉的冷漠了。他肩背稍驼,一张又长又严肃的脸上总是一副不高兴的面容,眼神中又充满询问与疑惑,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有没有好感。在他办公室墙上桂着各省的地图,其中有几幅还是他担任土地测量专家时画的。 “你实在令人不放心,帕札尔法官。通常,门殿长老只要做好份内的工作,并不需要亲自到现场调查。” “事态严重,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最好提醒你一下,军事区可不是你的管辖范围。” “上次庭讯并未洗清亚舍将军的嫌疑,而且我负责继续进行调查。我只是针对他个人罢了。” “那么你为什么把焦点破在他对我方军情所做的报告上?” “因为根据警察总长与卡纳克神庙大祭司所提供的证据,他的确说谎。再度开庭时,这项报告将会加重他的罪名。将军一直不断地在扭曲事实。” “再度开庭……你想这么做?” “亚舍是杀人凶手,苏提并没有说谎。” “你的朋友现在处境很尴尬。” 帕札尔就怕他这么说。 巴吉虽然没有提高声量,但是似乎有些恼怒。“亚舍对他提出了告诉,罪名有点重:是逃兵。” “告诉不能成立。”帕札尔抗议道,“在将军递出诉状之前,苏提就已经受征召人警队了。凯姆那里有正式的记录。因此原本是军人的苏提一直在国家的部队中服务,从未间断也未弃逃。” 巴吉在一块书板上做了记录。“我想你的档案应该毫无瑕疵吧。” “是的。” “你对亚舍的报告究竟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他想借着制造混乱的机会,让自己成为国家救星。” “假使他说的是真的呢?” “我第一步的调查显示并非如此。当然,这些调查的范围是很有限的,但是只要你愿意出面,就能够让将军的论据完全站不住脚。” 首相静静地考虑着他的话。 帕札尔突然有一种疑惧。巴吉会不会也跟将军有勾结?首相正直、廉洁、不轻易妥协的形象,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如此一来,池很快就会随意假借一个名义,结束自己门殿长老的职务了。不过至少无须疑虑太久,只要巴吉一有了回答,他自然就会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做得好。”首相说道,“你越来越能证实自己的能力,让我很惊讶。如果当初我以年纪作为考虑来聘任大法官,可就大错特错了。幸好我把你当成例外的个案,这点我自己觉得很安慰。你对亚舍的报告所做的分析,实在很令人不安。最近才上任的警察总长和卡纳克大祭司的证词,都使你的说法更加可信。而且你对我的质问毫不退缩。因此,我决定对这份报告提出质疑并且下令彻底清查我军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军备。” 帕札尔一直到抱着奈菲莉,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 亚舍将军坐在一辆战车的车辕上。整个军营的人都睡了,哨兵也打着盹儿。埃及在法老的领导下,上下团结一致、国家富强康乐,建国以来的传统价值更是稳固得连狂风也无法动摇,像这样一个国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亚舍为了成为一个有权势、有声望的人,不借说谎、背叛、谋杀。他希望结合赫梯和亚洲各国,建立起一个拉美西斯想都不敢想的大帝国。但梦想破灭了,只因为他走错了一步。几个月来他一直受制于人。谢奇,那个惜言如金的化学家竟然利用了他。 伟大的亚舍!这个很快就要失势的傀儡,再也无法抵挡帕札尔法官猛烈而持续不断的攻势。他甚至无法享受到将苏提送往劳改营的快感。因为门殿长老的好友已经加入警队了。告诉不成立,报告又被首相驳回!他若彻查此事,亚舍一定会因为扰乱军心而遭受处罚。巴吉一旦插手,就一定会铁面无私地管到底,就像是咬到了骨头的狗绝不会松口一样。 谢奇为什么要纵恿自己写这篇报告呢?亚舍一心想着成为埃及救星、想着获得政治领袖的殊荣、想着民心的归附,他早已经偏离了现实。为了欺骗他人,结果却骗了自己。他也跟那个小化学家一样,相信拉美西斯的王朝就要灭亡,相信民族的融合,相信那些从金字塔时期流传至今的传统即将颠覆。但他却忘了还有首相巴吉和帕札尔法官这种传统保守、全心为玛待神奉献并热爱真理的人存在。 亚舍曾经被视为一名有勇无谋、前途有限、毫无野心的士兵,他也深以为苦。但是那些教官都错看他了。他仿佛被局限在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巷中,因而再也无法忍受军中的生活。他若无法控制军队。就要加以毁灭。后来到亚洲侦察之后,他发现各国君主个个工于心计,说谎技术高明,也发现各族之间的争斗不断,于是便萌生了阴谋叛国并与叛军首领埃达飞勾结的念头。 他未来的荣耀犹如魔术师玩弄于股掌间的道具,一转眼就化为乌有了。然而这些假意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却都忽略了一件事:受了伤的野兽总会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潜力。连自己都自觉荒谬可笑的亚舍,为了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自然得拉几个同党来垫背。 为什么他会起这样的邪念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地为法老效忠,爱自己的国家,并追随那些尽忠职守的大将军的脚步呢?然而阴谋野心就像病毒一样侵蚀着他,加上想把属于别人的东西据为已有的欲望,才会更使得他变本加厉。 亚舍一向无法容忍像苏提或帕札尔那样出类拔草的人,因为这些人会把他比了下去,让他无法大放光彩。世界上本来就是有人建设,有人毁灭,如今,他不幸沦为这第二类的入,众神难道不是罪魁祸首?神明执意如此,又有谁改变得了? 生性如此,至死仍是如此。

第二十四章 
半眯着眼睛,抖动着小小的耳朵,鼻孔露出水面的河马,打了个哈欠。后来因为被另一只公河马推挤了一下,埋怨似地低吼了几声。这两只鳄鱼的克星是孟斐斯南方尼罗河水域中首要的生物族群。由于庞大的身躯经常会阻断水流,因此河马总喜欢游到深水处以遮掩笨重的形体,偶尔甚至还会给人优雅的错觉。这些体重超过两公吨的大怪物,睡午觉时最禁不起干扰,否则便要张开一百五十度的大嘴,然后用六十公分长的利牙在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戳几个大洞。它们性情暴躁易怒,经常张大了嘴巴吓唬对手。通常,河马都会在夜里爬上岸来吃草,然后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消化。它们会到远离住家的沙滩上享受日光浴,因为表皮十分脆弱,并不能经常泡在水里。 这两只公河马身上满是疤痕,互相龇牙咧嘴的以示警告。其实原本打斗的意愿就不高了,后来干脆都不再计较,一起肩并肩地游向河岸。但突然间它们竟狂性大发,蹂躏了农田,摧毁了果园,撞断了树木,使得农夫们惊慌失措。有个小孩还因为闪避不及被踩死。 公河马一次又一次破坏,而母河马则尽力保护小河马不受鳄鱼的攻击。好几个村子的村长连忙向警察求救。凯姆到了现场以后,开始策划猎捕行动。两只河马总算被降服了,可是却又有其他灾祸降临乡村:麻雀之害、老鼠与田鼠激增、中只天拆、谷仓虫害严重,而且还多了好些个农地书记官一个劲几地在查核农民收入的申报。为了怯灾解厄,许多农民都在颈间戴上了光玉髓的碎片,那火焰般的光芒能将邪恶势力压制到最弱。然而,谣言也蔓延开来了。红色的河马之所以蹂躏农村,是因为法老护卫的神力减弱了。大家不都这么说的吗?涨水量不足就表示国王控制自然的力量已经用尽了。他应该举行再生仪式,重建与众神之间的关系。 *** 首相巴吉下的命令正循序渐进地进行着,但帕札尔还是担心。由于一直没有苏提的消息,他便用密语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亚舍将军的势力已逐渐瓦解,无须继续冒险。也许他的任务很快就会失去目标了。 还有另一件事更叫人放心不下:据凯姆报告,豹子失踪了。 她是半夜走的,事前并末跟邻居提起。警方的线民在孟斐斯也找不到她的行踪。她伤心绝望之余,会不会是回利比亚了?趁着哲人的典范、书记官的护主因赫台的纪念日,帕札尔在家休养一天,并多喝了点稀释的泻根什,以便早日治愈感冒咳嗽的症状。他坐在一张折叠凳上,欣赏着奈菲莉自己设计的一大把花柬。她用棕涧叶的纤维将酪梨树叶和许多莲花瓣系在一起,也亏得她手艺精巧,才能不露痕迹地把纤维丝藏起来。勇士显然也很喜欢这小小的杰作,它直起身子,两只前腿趴在小圆桌上,像是就要吃掉那些莲花。帕札尔叫了它十几声都没用,最后只好拿一根骨头引开它的注意力。 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来自北方的一大片厚厚的乌云很快就会遮住太阳。人和牲口都变得紧张,昆虫也变得粗暴,家里的女佣慌张地奔来跑去,厨子还打破了瓦罐。每个人都惊惧地等着大雨的来临,谤馆的雨势将冲毁简陋的房舍,还会在沙漠边缘地区造成泥石流。 奈菲莉尽管贵为医院院长,但对待仆人仍是面带微笑、口气温和。下人们都很喜欢她,至于对总是以严厉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羞涩的帕札尔,惧怕的心理也就居多了些。不错,帕札尔的确觉得园丁有点偷懒,女佣动作太慢,厨子又太贪吃,不过既然他们每个人都能从工作中获得乐趣,他也就不说话了。 帕札尔拿了一个轻便的刷子,亲自替驴子清洗清洗,它已经热得快受不了了。冲个凉快的澡再吃一顿饱,躺在无花果树荫下的北风才算心满意足。满身大汗的帕札尔也想冲冲凉。他穿过庭园,园中的椰枣渐渐熟了,然后沿着围墙,经过鹅群聒噪的家禽园子,进入那个他已经逐渐习惯的诺大宅邸。 浴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里面已经有人。长凳上站了一个年轻的女仆,正拿了一罐水往奈菲莉金黄的身子上倒。温水顺着她柔细光滑的肌肤流下来,然后由地面石灰岩板底下的水管排了出去。 帕札尔遣走女佣后,代替了她的位置。 “真是太荣幸了!竟然由门殿长老亲自动手……不知道长老愿不愿意帮我按摩呢?”奈菲莉玩笑着问。 “夫人最忠诚的仆人在此听候差遣。” 于是他们一起进了按摩室。 奈菲莉纤瘦的腰身、健美的身材、坚挺的双峰、微翘的臀部、细嫩的手脚,都在使帕札尔心神荡漾。他每天都觉得更加爱她,也经常为了不知道该单纯欣赏不去碰她,还是该与她热情缱绻一番而犹豫不已。 她躺在铺丁草席的长石椅上,帕札尔也脱去衣服,并选了一些用彩色玻璃瓶和大理石罐装的香脂。他把香脂用手轻轻地由下而上,从臀部到颈背,在妻子的背上推抹开来。奈菲莉认为每天按摩是很重要的疗护,可以消除紧张与痉挛,舒缓神经。有利于器官内气血的运行,而所有的器官又都与制造脊髓的脊椎一脉相连,因此更能维护身体的平衡与健康。 接着,帕札尔又拿出另一个盒子,外形设计是一个裸泳的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中空的鸭身便是容器,鸭子的翅膀则设有活动机关。盒中装的是一种荣莉花香的乳膏,他挖了一点抹在妻子的脖子上。 这一碰触奈菲莉颤抖了一下,帕札尔当然也感觉到了,于是他的唇便顺着手指滑过的痕迹而下,奈菲莉也转过身来迎接情人的爱意。 *** 暴风雨并未来临。 帕札尔和奈菲莉一块儿在庭院里用餐,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勇士了,它就在几张用灯芯草与纸莎草杆编成、摆满了女佣送来的杯盘的小方桌之间,兴奋地转来转去。帕札尔已经教过勇士好几次,不许它在主人用餐时讨东西吃,可是效果不佳,因为勇士找到了奈菲莉当靠山,而且它又怎么抵挡得了美昧食物的诱惑呢?“我现在有了满怀的希望,奈菲莉。” “你很难得这么乐观。” “亚舍应该逃不出我们的掌握。杀人又叛国……他怎么能这样珐污自己的名誉?我真设想到要对讨如此卑劣之徒。” “也许还有更糟的情形呢。” “怎么现在换你悲观了?” “我很希望快乐过日子,可是我觉得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我的调查有了进展吗?” “你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亚舍将军难道不会有所反抗?” “我相信他只是次要角色,而不是主角。他对神铁抱有幻想,这表示他的同党欺骗了他。” “也许他是装出来的呢?” “绝对不是。” 奈菲莉将右手放在丈夫的右手上。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人的心灵已然相通。绿猴和狗儿也都不敢去打扰他们,惟恐破坏了他二人灵魂结合那一刹那的美。 但这个幸福美满的画面还是被厨子破坏了。“又来了。女佣又偷吃了我用来装饰盘面的肉片!” 奈菲莉只好跟着她去瞧瞧。偷吃帕札尔最喜爱的点心的女佣,知道自己闯了祸,便躲了起来。厨子叫了半天没有人应,便屋里屋外地搜。 忽然她尖叫了一声,把狗儿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帕札尔急忙赶了过去。 只见女佣橡是手脚被扭断的玩偶,瘫在会客室的地板上,厨子则满脸泪水地俯视着她。奈菲莉帮她检查了之后说:“她瘫痪了。” *** 当暗影吞噬者看到帕札尔从别墅走出来时,暗暗咒骂了一声。他如此精心策划的阴谋,却怎料运气这么差?他从一名多嘴的女仆人口中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帕札尔的口味好恶,然后才假扮成渔夫,把一条肥美的鲻鱼和一小块肉色鲜红而味美的鱼肉片卖给厨子。 这块肉片是用河豚的肝脏做成的。河豚是一种一遇到外力威胁便会充气膨胀的鱼,鱼肝和鱼刺、鱼头一样都含有剧毒,只要一公斤食物中含有四毫克的量就能致命。暗影吞噬者格比例降低为一毫克,这样才能让法官不致于丧命,却也得终身瘫痪。 不料,眼看计划就要成功,竟被那个贪吃的蠢妇完全坏了事。他还会卷土重来的,直到最后成功为止。 *** “我们在医院会照顾她,可是情况是不可能好转的。”奈菲莉况。 “你查出引发瘫痪的原因了吗?”帕札尔心烦意乱地问道。 “我猜是鱼。” “为什么?” “因为厨子向一个流动鱼贩买了一条鲻鱼。鱼贩除了卖鲜鱼以外,也卖调味鱼,所以我想另外那块鱼片—定加了其他的肉。有些鱼是有毒的。” “是预谋……” “分量经这计算后,只会使人残废,不会致命,而预谋陷害的对象就是你。在埃及不能谋杀法官,但却可以让你不能思想、不能行动。” 奈菲莉越想越害怕,缩在帕札尔的怀里哆嗦着。她脑海里浮现出他双眼无神、嘴角吐着白沫、四肢无法动弹的瘫痪模样。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一辈子爱他。 “他还会再下手。”帕札尔肯定地说,“厨子记不记得那人的面貌?” “很模糊……只是个很普通的中年人。” “不是戴尼斯,也不是喀达希。也许是谢奇,或者是他们雇用的杀手。他错就错在他现了身。我会派凯姆追踪他的。” *** 由内外科医生与药剂师所组成、负责重新任命御医长的委员会,接见了第一批经司法程序认定合格的申请人,其中包括了一名眼科医师、一名来自爱利芬丁的普通科医师、奈巴蒙生前的左右手以及牙医喀达希。 喀达希也和其他人一样,回答了一些技术性的问题,提出他执业期间的研究发现,并仔细说明自己失败的例子与原因。委员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询问了他的计划。 投票时,意见十分分歧,候选的四人都没有达到最低的当选票数。有一个热烈拥护喀达希的人,惹得其他委员很不高兴,一再提醒他前车之鉴不远,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因为奈巴蒙那一套再也没有人会接受。最后他也只好认输了。 第二次投票的结果还是一样。皇宫也只好继续过着没有御医长的日子。 *** “亚舍?在这里?” 面对戴尼斯的讶异,总管又说了一遍,将军的确就在别墅门口。 “告诉他说……算了,让他进来吧。不要进屋子,到马厩去。”戴尼斯慢条斯理地梳整了一下,修剪了因为长得太快而破坏了落腮胡整体美感的两根白胡须,又喷了点香水。一想到要跟那个眼光短浅的粗人说话。他心里真是烦不胜烦,不过,既然他是代罪羔羊的最佳人选,总算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将军正欣赏着一匹灰色的骏马,见戴尼斯来了便问:“养得真好。要卖吗?” “一切都是可以卖的,将军,这是生活的定律。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有能力购买,另一种人没有。” “少卖弄你那套低级哲学了,你的同伙谢奇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 “他可是你最忠心的伙伴。” “这种人我有好几十个呢。” “他本来奉我的命令在制造新式武器。可是他已经三天没到实验室来了。”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这跟我毫无关系。” 一脸坑坑疤疤的将军挡住了戴尼斯的去路,说道:“你当我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傻瓜,而你的朋友谢奇又把我推下陷阱。这是为什么?” “你太多心了。” “把谢奇卖给我。说出个价码,我一定依你。” 戴尼斯心里犹豫着。不错,谢奇的奴颜婢膝迟早会让他生厌,可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而且他已经为他这个最大的支持音准备了另一个角色。 “亚舍,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吧。” “你不答应?” “我是个很注重友情的人。” “以前是我太笨,不过你也别小看我。这样玩我,你会后悔的。” *** 喀达希又开始比手划脚起来。他满头白发像雄乱草,身上裹着一条长围巾,遮住了里面那件豹皮上衣,鼻子上的青筋则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似的。他呼天喊地地求众神明为他的不幸作见证。 “冷静一点。”戴尼斯厌烦地喊道,“你能不能学学谢奇?” 他们三人刚在饭厅里、在一种极其沉重的气氛下用过餐,喀达希抱怨的当口儿,化学家谢奇就静静地盘坐在饭厅最阴暗的角落。妮诺法夫人仍然继续在宫里和美锋耍心机,但由于进展有限,因此脾气越来越暴躁。 “要我冷静?我申请御医长一职被驳回的事,你怎么解释?” “这只是暂时的失败。” “可是我们收买的医生都跟奈巴蒙一样啊。” “纯粹是意外,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会去提醒他们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下一次投票绝对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当上御医长的。我坐了那个位置以后,我们就能掌握所有的药品与毒品,最重要的是能管制公共卫生。” “这个职位和其他权力关系一样,迟早都会落入我们手中。” “暗影吞噬者为什么还不行动?” “他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老是这么拖时间?我已经老了啊,我现在就要享受新的权力。” “你这么没有耐心只会坏事。” 满头白发的牙医便转向谢奇说:“你说话呀!你说不应该加快脚步吗?” “谢奇必须先躲起来。”戴尼斯解释道。 喀达希更加愤慨了:“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呢!” “的确是的,不过将军的地位渐渐动摇了。因为帕札尔对他的报告提出质疑,首相也接受了他的论点。” “又是帕札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他?” “暗影吞噬者会处理的。我们有什么好急的呢?你们看,现在民间抱怨拉美西斯的声浪不是越来越高了吗?” 谢奇啜饮了一口甜甜的饮料。喀达希接着又坦白地说:“我累了。饱和我都已经很富有,何必还要奢求呢?” 戴尼斯嘴唇一抿,冷冷地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们就放弃了吧,好吗?” “太迟了。” “戴尼斯说得对。”谢奇总算出声了。 喀达希嚷着对谢奇说:“你就不能有你自己的想法吗?一次也好啊。” “戴尼斯做主,我就听他的。” “可是万一他带你走向失败呢?” “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有一个新国家,而且只有我们有能力建”这些话都是戴尼斯说的,不是你。“ “难道你不这么想?” “呸!” 喀达希赌气不愿再说,便走了开来。戴尼斯又说话了:“我承认眼看着最高权力就要到手,却还要耐心等待,的确很烦。可是也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风险,毫无破绽,你们说不是吗?” “亚舍会继续找我吗?”谢奇担心地问。 “你不会有事的,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家伙可是又顽固又难缠的。”喀达希反驳道,“他不也来骚扰你,甚至还威胁你吗?亚舍绝不会就此罢手,他一定会拉我们一起下水的。” “他当然有这样的打算。”谢奇承认道。“不过这回他又想错了。将军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关键性的线索,你忘了吗?他把自己当成民族救星,只不过是自找死路。” “可是你不也这么纵恿他吗?” “谁叫他越来越惹人厌呢!” “至少,有了他。帕札尔法官才会有点事做。”戴尼斯饶有兴味地说,“就让他们两人去拼个你死我活吧。他们斗得越厉害,帕札尔就越看不清真相。” “要是将军反咬你一口呢?他一直觉得你把谢奇藏起来”你以为他会带着军队来攻击我的住所吗?“ 喀达希被他一阵枪白,气得沉下了脸。 戴尼斯便安慰道:“我们就像神一样。我们开出了一条河,谁也无法在河道上建坝拦水。” *** 奈菲莉帮狗梳着毛,帕札尔则读着一篇书记官所写的错误连篇的报告:忽然,一个怪异的景象吸引了他的目光。 就在离他十来公尺处,莲花池的石栏上,有一只鹊鸟正猛力地啄着它的猎物。 帕札尔放下报告,起身把鹊鸟给赶走,然后他才赫然发现有一只双翅开展、满头是血的燕子。它的一只眼睛被刚才那只鹊鸟啄瞎了,额头也被啄破了。燕子可是法老的灵魂升天时所幻化的形象呢。这只可怜的鸟勉强蹦跳了几下,显示它还没断气,于是帕札尔急忙喊道:“奈菲莉,快来!” 奈菲莉闻声赶了过来。她也和帕札尔一样,对这种象征着“崇高”与“平和”的美丽鸟类,怀抱着敬仰的心。每当见到燕子在金黄的夕阳霞光中愉快地飞舞,总会让人心胸舒坦宽畅。 奈菲莉跪在地上。把受伤的鸟儿捧在手中。那个温热柔软的小身体放了心地瘫着,庆辛自己终于找到了庇护。 “救不了它了。”奈菲莉难过地说。 “我不该插手的。” 帕札尔对自己的轻率深感懊悔。人本来就不应该干涉大自然残酷的定律,也不该介入生死的循环。 鸟爪深深嵌入奈菲莉的皮肉。它勾着她就像勾着树干一样,即使再痛苦,也不放松。 帕札尔一时慌张失去理性而犯了锚。他改变了燕子的命运,却只是徒增它的痛苦,他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当法官吗?因为他的自负与愚蠢,使得他原本想拯救的生命反而遭受更大的折磨。 “杀了它会不会好一点?必要的话,我……” “你做不到的。” “它的苦都是我害的。以后还有谁能相信我呢?”

第二十五章 
哈图莎王纪正梦想着另一个世界。为了保障和平,她父王将她献给了拉美西斯,但责为后纪的她却只是个孤单无依的女人。后宫富足的生活并不能使她满足。她渴望有爱与君王的亲密相伴,偏偏却又像被打入冷宫般地寂寞难耐。她的生命被尼罗河水冲得越淡,她对埃及的恨意就越深。 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赫梯的都城呢?王城就建在一个高地上,往内地去全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沟壑、峡谷与陡峭的山陵连接着广大的于草原,城的四周则有高山为屏障。这座以巨石建成、高耸矗立的堡垒,俯临着山丘与峭壁夹道的山谷,象征了早期骁勇善战、所向无敌的赫梯人的骄傲与野蛮。王城的城墙配合了山险峻岩。光是外观便足以令敌人望之生畏。哈图莎从小就在陡斜的街巷内奔跑嬉戏,还会把大人放在岩石上祭把恶魔的蜂蜜偷走,也常和一些敏捷程度与能力都和她不相上下的男孩子玩球。 在那里的生活,总是无忧无虑、不知寒暑。 凡是为了显示议和诚意而被送往埃及宫廷的异邦公主,从来投人返回。将来,也只有赫梯的军队才能救她脱离这个貌似天堂的监狱。她的父王与家人一直都没有打消占据三角洲与尼罗河谷的念头,该地将成为他们的奴隶集中营与巨大的谷仓,因此她必须侵蚀埃及的根基,破坏国家内部的结构,削弱拉美西斯的势力,然后即位摄政。从前就有过不少女王,而她们也都曾经先后发起战争,对抗北方入侵的亚洲游牧民族。哈图莎已无选择余地,她只有解放自己,才能带给她的人民最光辉的胜利。 戴尼斯并不知道她一旦获得神铁。信心与力量将会大增。因为在赫梯、拥有这类金属就代表获得了神的恩宠。只要神铁一到手,哈图莎就会立刻打造护身符、项链、手链和戒指。她也会穿上神铁衣,化身为火石之女披荆斩棘。 戴尼斯又愚蠢又自大,不过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瓦解食品业的确能重创拉美西斯的威望,然而另一项计策将能更快打开成功的大门。 哈图莎已决定背水一战。首先她得先征服一个人,才能使埃及分裂,并凿出一个供赫梯军队大举入侵的缺口。 *** 中午时分,卡纳克神庙一片沉寂。大祭司每天以国王的名义进行的祭拜仪式中,就以中午这次最短。由于黎明漫长的仪式已经使神明复醒,因此中午他只需在供奉神像的内中堂简单地礼拜,使神力在冥冥中充斥于巨大的石厅,确保世间的和谐。 卡尼虽然摇身一变为阿蒙神神庙大祭司。身份仅次于法老与首相,但他并未丧失农夫的本性。他的脸饱经风霜、肌肤满布皱纹、一双手结满老茧;对于毕业于首都最高学府的书记官那一套官僚理论,他全然不懂,他只会以栽培植物的方法管理下属。而无论公务再怎么繁忙,照顾药草园的工作他也绝不让人代劳。宗教界的高层人士一向不易取悦,不过出乎意外地都十分支持卡尼。从前当过菜农的他对自己的特权并不在意,只是秉持着对工作的热爱与追求完美的信念,尽心尽力地拓展神庙产业,并遵循律法执行神职。他的直言不讳经常让那些讲究说话艺术的行政官员惊骇不已,但是由于他事必躬亲,倒是颇能令人信服。虽然先前极不被看好,可是他上任后却没有发生严重的抗议事件,卡纳克上下都能服从他。朝中大臣自然少不得要盛赞拉美西斯大帝的英明一番了。 全是废话,哈图莎心里这么想。 老谋深算的国王只是不想挑一个能力太强而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罢了。自从阿肯那顿统治以来,法老与阿蒙神大祭司之间的关系就一直十分紧张。卡纳克神庙太富裕、太强盛、范围太大了,那是胜利之神的辖区。不错,大祭司是由国王任命,然而就任之后,岂有不开始扩展权势之理?哪天若是国王的势力渐渐退居于北方,加上又与统理南方的大祭司决裂,那么埃及就要亡了。 卡尼的任命给了她这个机会。奢华的排场与财富必定会让这个平凡的农夫感到飘飘然:成了神庙之主以后,他一定会渴望统治南部各省,进而是整个国家。他自己也许还不知道,但是哈图莎却有此信心。因此她必须去点醒卡尼,去唤醒他的野心,与她联合对抗拉美西斯。最大的力量也大不过阿蒙神的大祭司。 *** 哈图莎穿得很素净,没有华丽的项链首饰,她在庄严肃穆的柱子大厅里等着见大祭司。卡尼若非戴着金戒作为表征,与其他祭司还真是一模一样。他理着光头,胸膛厚实,举止间也缺乏优雅的气度。王纪暗自庆幸自己穿着得体,朴实的大祭司恐怕对花俏的打扮并无好感。 “我们走走。”他提议道。 “这地方真是雄伟。” “这里的气势可能压垮人,也可能使人成长。” “拉美西斯的建筑师都很有才华。” “他们奉行了法老的旨意,就像你我一样。” “我只不过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外交政策上的一颗棋子。” “你代表了与赫梯之间的和平。”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个象征。” “你想退隐神庙吗?阿蒙神的歌颂女众会很欢迎你的。自从皇后奈菲尔塔莉过世后,她们便觉得像一群孤儿。” “我还有其他更远大的计划。” “跟我有关系吗?” “你是关键人物。” “怎么可能?”卡尼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事关国家命运,卡纳克的大祭司难道无动于衷?” “国家命运操纵在拉美西斯手中。” “就算他蔑视你,你也不在乎?” “我没有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的表里不一已经骗了许多人。阿蒙神大祭司的职权让他不安,短期内,他也只有想办法解除你的职务,由他自己担任。” “事实不正是如此?法老原本就是圣神与人民之间惟—的桥梁。” “这些神学理论我不懂。”哈图莎摇摇头说,“但拉美西斯是个专制的人,你的权势过大让他不安。” “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底比斯人民和大祭司应该一起反抗专制暴政。” “反抗法老就等于是否定了生命。” “卡尼,你是平民出身,而我是公主。结合我们的力量,无论臣民都会向我们靠拢。我们可以创建另一个埃及。” “南方若与北方对峙,埃及将会像断了脊椎而瘫痪,我们也会遭到灾难、贫营与外敌入侵的命运。” “这是拉美西斯一手造成的,只有靠我们自己才能避免。你支持我,我会让你拥有骄人的财富。” “王妃请抬起头看看。还有什么比天天注视着石中永生的神抵更大的财富呢?”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卡尼。你再不插手,埃及就要毁在拉美西斯手里了。” “我知道你一心想报复。你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想毁掉这个收容你的国家。分化埃及、断其命脉、使埃及成为赫梯的一部分……这才是你的企图吧?” “是又如何?” “这是叛国罪。要被处死的。” “你太不会把握运气了。” “神庙之中没有所谓的运气,只有奉献。” “你错下。” “如果忠于法老是错的,这个世界也就不值得留恋了。” 哈图莎失败了。她双唇颤抖着问道:“你会举发我吗?” “神庙只想要安静。不要再说出毁灭的言语,你就会得到宁静了。” *** 燕子仍继续与死神搏斗。奈菲莉把它放在铺了稻草的篮子里,以免猫或其他动物侵犯。她替它把受伤的嘴巴沾湿。无法进食的燕子收起翅膀,静静地让奈菲莉陪着。 奈菲莉向依然自责不已的帕札尔问道:“你为什么不继续询问妮诺法夫人?她的嫌疑很重。” “她又管布料、又是使针高手,我知道。但是我不觉得她像个冷血杀手。她容易激动,是个大嗓门,而且自信满怀,自以为是……” “也许她是个伪装高手?” “我承认她的确有杀人的体力。” “杀手不是从布拉尼背后袭击的吗?” “是的。” “所以准度要比体力更重要。应该说杀手对人体结构有相当的认识。” “那么奈巴蒙最有嫌疑了。” “他死前说的话是诚心的,不是他。”奈菲莉对奈巴蒙倒是很有信心。 “若传唤妮诺法出庭,她——定会否认并无罪开释。我没有证据,只有零星的线索,因此再次审讯也没有用。她不但会力陈自己的清白,还会动用关系告我无端骚扰她。我现在需要新的线索。” “下毒事件你跟凯姆提了吗?” “提了,所以现在狒狒跟他日夜轮流保护我。” “他不能差遣警察吗?” “我也这么想,可是他不信任别人。” “那就让他保护你吧。” “有时候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门殿长老,你的职责比喜好重要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老公务员?”她假装沉思着。神情甚至有点焦虑,“这个问题值得探讨。今天晚上看看……” 帕札尔一下子便抱起了她,走进屋门。“我这个老人随时都能配合你,何必还要等到晚上?” *** 门殿长老的章一直悬着没有盖下去。 打从一大清早,帕札尔就开始批公文,内容主要和农耕作业、土地收入以及食粮运送有关。他快速地翻阅着,却突然有一份报告让他感到吃惊。 “有一批鲜果运送晚了五天?” “是的。”书记官答道。 “不行,我不能盖章。要求他们缴交罚款了吗?” “我已经把表格送到底比斯的书记官那儿了。” “结果呢?” “还没有回应。” “为什么?” “因为一切工作都延误了。” “已经乱了一个多礼拜,竟然没有人向我报告!” 书记官嘟哝着一些借口:“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 “更重要的事?可能有几十个村子没有新鲜粮食呢!你挺着个大肚子,所以觉得这个不重要,是不是?” 书记官越听越不安。便呈上一叠报告。“还有其他物品也都延迟了。我们收到通知说中部的蔬菜至少要十天后才能送达孟斐斯的军营。这个消息可能引起恐慌。” 帕札尔的脸都自了。“你想想军人会有什么反应?到码头去,快!” 凯姆亲自驾车沿着与尼罗河平行的运河、仓库、谷仓行驶,最后停在货船抵达的码头。一下车,帕札尔就往新鲜食粮的注册室跑。里面有两个打着磕睡的官员,旁边则有个小男孩帮他们扇风。 “蔬果的储存量如何?”帕札尔劈头就问。 “你是谁?” “门殿长老。” 两人这才慌慌张张起身,向大法官敬礼解释道:“请原谅,因为运输作业中断,我们已经好几天没事做了。” “船只困在哪里?” “船没有被困,已经到孟斐斯了,可是载货有问题。今天最大的蔬果货船进港,却载来了一堆石头。我们能怎么办?” “船还在吗?” “马上就要返回底比斯了。” 帕札尔、凯姆和拂拂一同穿过造船厂,来到了港口边,有一艘前往塞浦路斯的船只正缓缓出海。蔬果货船上,船员们正忙着张帆,帕札尔想也不想就要上船。 “等一等。”凯姆拉住他的手臂。 “我们没有时间了。”帕札尔急着说。 “我有不祥的感觉。” 狒狒也皱着鼻子,站直了起来。 “我走前面。” 凯姆知道狒狒烦躁的原因。杂放在甲板上的木箱之间,有一只木笼,里面有一只豹走来走去的。 “叫船长出来。”帕札尔对船员说。 一个五十来岁、身形粗壮的人从舵轮旁走到法官面前说道:“我们要开船了,请你们下船。” “我是警察。”凯姆说,“我在执行动务,由门殿长老亲自监督。” 船长的声调立刻缓和下来:“我一切都照规矩来,可是码头不让我卸下砂岩。” “原本载运的不是蔬菜吗?” “是的,可是我的船临时被征调。” “征调?”帕札尔讶异地问,“哪个公家单位征调的?” “我只是听书记官的话。我可不想惹麻烦。” “让我看看你的航行日记。” 帕札尔查看文件时,凯姆命人打开其中一个木箱,里面装的果然是神庙石匠所用的砂石。 日志中记载,在底比斯东岸,确实有一大批新鲜蔬果上了船。但航行途中,船只临时受海运书记官征调,便在底比斯西岸卸了货,然后往北行至盖伯西西勒采石场,再曲采石工人将一箱箱的砂岩装船,运往……卡纳克!由于目的地并未改变,因此货船便驶向了孟斐斯,但码头监督却不接受这批不符规定的货。 凯姆满心疑惑地检查了其他箱子,结果全都是砂岩块。 *** 暗影吞噬者从上午便开始跟踪帕札尔。任务本来就十分艰难,偏偏又有凯姆与狒狒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只得重新计划,随时留意着他们松懈的空挡。 终于,机会来了。他混在一群工人里头,利用为船员搬运食粮的机会上了船,然后躲在主桅后面。帕札尔正专心地向船长问话,凯姆与狒狒在检查货舱,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慢慢地爬向了兽笼。 他将兽笼的五根木杆慢慢抽掉了四根。笼中的豹子似乎明白他的意图,安静等待着破笼而出的时机。 帕札尔发了火。第三次问船长:“河警的章呢?” “他门忘了盖,他们……” “你们不许离开孟斐斯。” “不行。我必须把砂岩运走。” “我要扣留你的日志,详细检查。” 帕札尔说完,便往舷梯走。 他经过兽笼时,暗影吞噬者抽掉了第五根木秆,并将身子贴在甲板上。豹听到了帕札尔快速的步伐,立刻跃出牢笼横在舷梯口,发出了低沉的吼声。这只在努比亚沙漠被捕的野兽,全身花纹斑澜耀眼。惊呆了的法官注视着猛兽的双眼,它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恨意。它若扑上来,只因为他刚好挡了它的路。 忽然一声怒吼,吓得船员个个魂飞魄散。只见狒狒从货舱跳了出来。戳在法官与豹子中间。它张着大嘴,双眼通红,毛发直竖,并不停挥动着长臂,向对手示威。 在大草原上豹子若遇上一群大猩猩,无论如何饥肠辘辘,也会丢下猎物拔腿就跑。但这只豹却勇敢地张牙舞爪,面对在原地蹦跳不已、激动万分的狒狒。 凯姆手握匕首,站在狒狒右侧。他绝不会让最优秀的下属孤军奋战的。 豹开始慢慢后退,最后又进了笼子。凯姆也立刻上前,眼睛盯着野兽,手上则忙着将木杆—一插回原位。 “那边有个人逃跑了。” 暗影吞噬者顺着一条缆绳逃离了货船、然后消失在码头的转角处。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帕札尔问出声喊叫的船员。 “没办法。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帕札尔紧握着狒狒强有力、毛茸茸的手,心中感激不尽。狒狒也平静了下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骄傲。 “有人想杀你。”凯姆说。 “应该是想让我受重伤,他知道你一定会救我脱困,可是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身为警察总长。我真想把你关在家里。” “身为门殿长老,我不会让你任意拘禁我。对手如此急着行动,看来我们的方向应该没有错。” “我真替你担心。” “除了前进、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这个也许能有帮助。”凯姆打开手掌。原来是个瓶塞。“地下室,也就是船长的酒窖里,有十几个同样的瓶塞。从上面的资料可以查出船东。” 瓶塞上的字迹潦草,但“哈图莎王妃后宫”的字样仍依稀可辨。

第二十六章 
帕札尔没有多问,货船船长便坦承他的确是替哈图莎王妃做事。但是帕札尔对这条单薄的线索以及船长的声明都不满意,决定深入调查。 凯姆召来了各区的河警负责人。但在底比斯附近,并没有人下令检查某艘蔬果货船,也因此船长的文件上并无官印。于是帕札尔又把船长叫来。“你说谎。” “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司法,怕你,尤其怕她……” “哈图莎王妃?” “我已经为她工作两年了。她虽然慷慨,可是却很严厉。是她命令我这么做的。” “你知道这样做打乱了整个新鲜食品的运输作业吗?” “我不听话就会失业,而且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其他船长也这么做。” 两名记录员记下了船长的证词。帕札尔重新看了一遍,确定两份笔录完全相同。船长也承认笔录确实无误。 又恼怒又焦虑的帕札尔,随即差人送信去给美锋。 *** 两人约在陶瓷区碰面,在这一区里,随处可见手脚灵活的工匠,制造大大小小的容器,从装香脂的小瓶到储存肉干的大罐子,应有尽有。通常一个师傅总会带着几个学徒,学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出师。 “我需要你帮忙。” “我的立场有点尴尬。”美锋坦承道,“妮诺法夫人已经决定跟我作战到底了。她打算发动朝臣罢免我,首相可能会受其中某些人的影响。” “首相会根据事实判断的。” “所以我才每天晚上都努力地查对会计凭证。我相信谁也找不出一点小缺失的。” “妮诺法拥有什么利器?” “她阴险狡诈。老是背后中伤人。我不敢低估这些行为的影响,惟一的对策就是努力工作。” “我刚刚发现一些事,可能对你不利。” “什么事?” “有人想扰乱新鲜食品的运输。” “纯粹行政上的疏失吗?” “不,是故意的。” “那样很可能发生罢工,甚至动乱的!” “放心,我找出罪魁祸首了。” “是谁?” “哈图莎王妃。” 美锋调整了一下缠腰布,问道:“你确定吗?” “人证物证都有了。” “这次她太过分了!可是若把矛头指向她,摆明了是要跟国王过不去。” “拉美西斯会让他的子民挨饿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你想想看,这个妻子代表了和赫梯之间的和平,他会让她被判刑吗?” “她犯的可是重罪啊。如果王室都不受司法管制,我们岂不是等于生活在一个充满妥协、特权与谎言的国家?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若没有国库出面指控,哈图莎一定会封锁整个诉讼程序的。” 美锋想了一下,“我就赌上我的前途吧,国库会依你的意思出面的。” *** 一整天下来,奈菲莉替燕子的嘴巴沾了十几次的水。鸟儿将头转向亮处。奈菲莉轻轻地抚摸它,跟它说话,但心里知道救不了它的性命。 帕札尔很晚才到家,人显得疲惫不堪。他问妻子:“燕子还活着?” “好像比较不痛苦了。” “有希望吗?” “老实说,没有。它的嘴巴还是紧闭着。它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耗尽。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哈图莎王妃打算让孟斐斯市区和四周村落的人民挨饿。” “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成功?” “她看准了行政效率不高,打算用行贿的方式。不过的确很荒谬。太多层的关卡了,她真是丧失了理智。国库会通过美锋提出控诉,我要到底比斯去定王纪的罪。” “你要把布拉尼、亚舍将军和阴谋分子的事先摆在一边?” “如果哈图莎和戴尼斯有所勾结,这些事不见得毫无关联。” “先是审问最负盛名的将军,接着又是王妃……你可真是不平凡啊,帕札尔法官!” “你也不是个平凡的女人。你同意我去吗?” “你做了哪些防范措施?” “没有。我必须讯问她,让她知道被起诉的理由。然后,我就要把案子交给首相;预审若过于草率,首相绝不会接受。” “我爱你,帕札尔。” 两人深情一吻之后,她又忧心地说:“毒药、猎豹……这个想害你残废的人到底有什么用意?” “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和凯姆会搭河警的警船前去。” 晚饭前,他去看了燕子。它竟然抬起头来了。被抓瞎的眼睛已经结痂,小小的身躯也似乎更有活力地抖动着。帕札尔看得目瞪口呆,动也不敢动。奈菲莉绑了几根稻草,放在鸟爪下当作楼架。燕子紧抓着不放。 瞬间,它突然以一种惊人的生气,鼓动翅膀飞走了。 这时候,东方的天空出现了十来只它的同伴,飞过来包围着它,其中一只更亲密地亲亲它,仿佛是母亲找回了失踪多时的孩子。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一整群的燕子无不欣喜若狂。在底下看着燕群飞舞的奈菲莉与帕札尔,同时忍不住感动地绰下泪来。 “它们好团结啊。”帕札尔感慨道。 “你把它从死亡边缘救回来并没有错。只要现在它能和同类团聚,明天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 太阳当空照得一片亮丽。 帕札尔站在船头欣赏着国家的美。他感谢众神,让他得以生长在这片融合了农田与沙漠之美的神奇土地上。棕搁的冠冕下流淌着有助农田水利的运河之水,并遮蔽了平静村庄的一陈栋白屋。金黄的麦穗闪闪耀眼,棕搁树林则绿得令人陶醉。世世代代的农夫所开垦的黑色土壤,长出了小麦、亚麻、果树。金合欢、无花果树与怪柳、酪梨树竟相娩美;尼罗河岸、码头的远处,则有纸莎草与芦苇蔼蔼郁郁。沙漠中的植物,只需要一点雨水就会冒了出来。而神圣的水资源更能在沙地深处保存几个星期之久,只有靠占卜的小棍才能找得到。根据先哲所示,人是定位在大自然的其他动物、矿物与植物之后,因为只有骄傲狂妄的人类,偶尔会企图扭曲生命,因此女神玛特才会赋予人类司法,使歪曲的棍杖重新竖直。 “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凯姆说。 “你以为王妃是清白的?” “你会身败名裂的。” “我有充分的证据。” “如果王妃矢口否认,你的证据又有什么用?我觉得你根本是在帮那群混蛋拆你自己的台!你想想哈图莎会多么生气。就连首相巴吉可能都保不了你。” “她还是得守法。” “很好的想法。很好但是没用。” “等着瞧吧。” “你哪来的这份信心?” “从我妻子的眼神,而且最近我看到一只燕子飞上了天。” *** 忽然一阵强风在尼罗河上卷出了几个漩涡。船首测水深的人几乎无法作业。暴风突如其来,船员们全都来不及反应;衔桅断了,主桅歪了,连船舵也不听使唤。船胡乱漂流了一会儿,撞上了沙洲。船员连忙从船尾下碇,重达十一公斤的大石应该可以让船在水流中稳住。甲板上人声闹哄哄的,凯姆用他洪亮的声音要大家镇定下来,然后和船长清查了损坏的部分后,下令立即进行抢修。 全身湿透了的帕札尔觉得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因此当两名受过训练的船员下水检查船身时,凯姆便让他进船舱内休息。幸好船身受损不严重,等尼罗河的怒气平息,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船员一直很担心。”凯姆透露说,“因为开船前,船长忘了为船首两侧的神奇之眼重新点睛。这种疏忽很可能让船失去方向,造成船难。” 于是帕札尔从旅行袋里拿出文具,把墨磨得又浓又黑,然后手势稳健地亲自重绘守护神之眼。 *** 蔬果船的船长向哈图莎王妃禀报之后,后宫便派出了五名侍卫守在底比斯北边五十多公里处,等着帕札尔搭乘的警船经过。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不择手段将船拦下。事成之后,他们将会获得一块地、两头牛、一只驴子、十袋小麦和五坛酒作为奖赏。 恶劣的气候让他们省了不少事,还有什么比船难溺毙更简单的呢?对一个法官而言,死于尼罗河真是最好的结局,传说中,溺死的圣人可以直达天堂,不是吗? 五名后宫侍卫划着快艇,趁着暴风雨夜满天乌云密布,朝着仍搁浅在沙洲上的警船前进。距目标二十公尺左右,他们下水游到警船船尾,轻易地便攀上了船。领队的那人用一柄木褪敲昏了警卫,其他人则躺在草席上裹着被子睡得很沉。现在只须撞开船舱的门,抓起法官将他淹死就大功告成了。他们不会有事,尼罗河才是元凶。五人打着赤脚悄悄地走到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其中两人负责监视船员的动静,其余三人负责料理帕札尔。 此时。船舱顶上出现了一团黑影,瞬间带头的人便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不禁惊呼失声,而沸拂的利牙已经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了。凯姆也双手各持匕首,从薄薄的木板门后破门而出,冲向刺客。有两个人受伤后生命垂危,另外两人惊吓之余想要脱逃,但末成功,被从睡梦中惊醒的船员们给摁倒在甲板上。 狒狒听了凯姆的命令才放开带头行刺的人。满身是血的刺客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谁指示你来的?”伤者不作声。 “你再不说话,就换我的狒狒来问你。” 伤者这才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么—句:“哈图莎王妃。” *** 后宫再度使帕札尔法官叹为观止。各大庭园间有维护完善的运河流贯,这里也是底比斯贵妇们经常散步、乘凉、展示新装的地方。运河水量丰沛,花坛内百花争艳,更有女乐师们练习着下回宴会中所要演出的曲目。纺织与陶瓷工坊里,工匠努力地工作,但工作环境却又华丽又舒适;唐瓷与木材专家打从天一亮便开始制作精美的物品,而挑夫们则忙着把一罐罐的香油装上商船。 哈图莎王妃的后宫与其他后富一样,就像一座小城,杰出的手工艺匠们可以在此以最轻松的心情将心中所感受的美透过双手展现于完美无缺的成品上。 在这个井然有序的天地里,繁重的工作也看似轻松,若非有要事在身,帕札尔定要花上几个小时好好漫游一番,走一走铺上了沙石的小径,和除草量丰沛,花坛内百花争艳,更有的园丁说说话,和那些经过甄选人宫居住的遗孀聊聊天。但他还得以门殿长老的身份去见王妃。 他随着内侍进入晋见厅,哈图莎王纪正中高坐,两旁各有一名书记官。 帕札尔才行了礼,王妃便说:“我很忙,所以请你长话短说。” “我希望和王妃私下谈谈。” “你在办公事,恐怕不能这么做。” “正因为办公事,才更需要这么做。”帕札尔打开纸轴又说,“你要书记官把你的罪状一一记下吗?” 王妃只有无耐地挥挥手,让书记官退下。 “你的用词是否该注意一点?” “哈图莎王纪,我要指控你侵吞食粮,并企图谋杀本人。” 王纪美丽的双眼冒出了火花:“你好大的胆子!” “我有人证、物证与供词笔录。因此我要正式起诉你,不过夜开庭前,你必须对这番行为作出解释。” “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也没有任何后纪犯下过这种罪行。” “拉美西斯会毁掉你的。” “法老是玛特的子孙,也是它的信徒。既然我有事实作依据,他就不会封我的口。你的地位是掩饰不了你的罪行的。” 哈图莎站起身,走下宝座。“你很恨我这个赫梯人。” “你明知不是这样。虽然你想杀我,但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怨恨的情愫。” “我只下令拦截你的船,不让你到底比斯,如此而已。” “你的杀手却可能会错意了。” “谁会冒险杀害埃及的法官呢?陪审团一定会认为你的证人说谎。使你的告诉无法成立。” “你的答辩很有技巧,但你怎么解释新鲜食粮被侵吞一事?” “如果你伪造的物证和人证一样没有说服力,那么还有谁会怀疑我说的话呢?” “你看看这份文件。” 哈图莎看完之后脸色大变,双手也紧握在一起,“我不会承认。” “证词明确,事实胜于雄辩。” 她昂然答道:“我是法老的妻子。” “但是你说话的分量跟贫穷的农民并无两样。甚至由于你的地位,才让你的行径更不可原谅。” “我不会让你开庭的。” “开庭的人将会是首相巴吉。” 她颓丧地坐在台阶上。“你为什么非整垮我不可?” “你到底有什么野心呢,王妃?” “你真的想知道吗,埃及大法官?” 帕札尔从她眼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暴力,不觉全身紧绷了起来。 “我恨你的国家,恨你的国王。恨他的荣耀与权势。亲眼见到埃及人民饿死,小孩痛苦呻吟,牲畜暴毙,将是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拉美西斯以为把我关在这个天堂的假象里,就能抚平我的怒气。可是我只有越来越愤怒。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是我,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只希望埃及灭亡,不论是被我的族人或其他野蛮族群所消灭,都无所谓。只要是法老的敌人,我都全力支持。相信我,帕札尔法官,他的敌人是越来越多了!” “例如戴尼斯,是吗?” 王妃激昂的情绪顿时冷却了下来,“我可不是你的线民。” “你难道不是中了他们的计?” “我跟你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埃及人最注重的事实!”

第二十七章 
宴会同往常一样盛大。妮诺法夫人依旧穿戴豪华满戴首饰,愉快地接受宾客殷勤的赞美。戴尼斯则刚刚签订了几个合约,对于自己船运公司不断的扩张,以及埃及所有重要人士所投注的欣羡眼光,他感到满意极了。谁也不知道他手中已经掌握了至高的权力。他虽然紧张,但一直很有耐心,如今压抑已久的兴奋情绪日益高涨了;再过不久,反对他的人将受到严惩,支持他的人也将获得赏赐。时机对他越来越有利。 妮诺法因为疲累先进房休息了。送走最后几位客人之后,戴尼斯独自在果园中走着,检查是否有水果被窃。忽然有一名女子从黑暗中蹿了出来。 “哈图莎王妃?你怎么到孟斐斯来了?” “不要说出我的名字。我在等你的货。” “你说的是……” “神铁。” “要有点耐心。” “不行。我马上就要。” “为什么这么急?” “我受你拖累而做了傻事。” “没有人会查到你那里去的。” “帕札尔法官已经找上我了。”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他已经起诉我了,而且打算让我以被告的身份出庭。” “他夸大其词!”戴尼斯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太不了解他了。” “他根本没有证据啊。” “他有物证、人证和供词。” “拉美西斯不会任他胡来的。” “帕札尔已经把案子交给巴吉了,连国王也要遵从法律。戴尼斯,我会被判刑,我的领地会被没收、幸运的话,可能会被打入乡下的冷宫,不过刑罚却可能更重。” “伤脑筋。” “我要神铁。” “现在我手上还没有。” “最迟明天给我,否则……”王妃顿了一下。 “否则怎么样?” “我就要把你供出来了。帕札尔虽然怀疑你,但还不知道是你煽动我侵吞新鲜食粮的。我有办法让陪审团相信我的话。” “多给我一点时间。” “再过两天就月圆了,有了神铁,我的法力才会生效。就明天晚上,否则你就等着跟我同归于尽吧。” *** 奈菲莉的绿猴小淘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勇士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伸人莲花池,大概发觉水温舒适,便纵身跳入池中,痛快地洗了个澡。这天女佣全都休假,奈菲莉便自己取出井底的瓦罐。她的嘴有如含苞的莲花,胸脯则让人联想起西红柿。帕札尔看着她来回地走,一下把花插到布拉尼的祭坛上,一下喂食动物,一下又抬头看看每天傍晚都来到屋顶盘旋的燕子。那只大难不死的燕子也在其中呢。 奈菲莉很仔细地照顾着无花果,这些果子成熟了以后,会从一种美丽的黄色转为红色。每到五月,她就会把树上的果子敲开,以便驱除寄生在里面的害虫。这个时候的无花果肉肥昧美,便可以食用了。 “书记官把哈图莎的档案重新整理过,我也又看了一遍,可以呈递给首相了。” “王妃担不担心?” “他知道我的决心。” “她会用什么方法干涉呢?” “无所谓。主导整个案子的人是巴吉,谁干涉都没有用。” “即使法老要你放弃也没有用。” “他可以撤我的职,但我绝不放弃。否则我的心就会受到污染。就连你这个神医也无法洗净了。” “凯姆告诉我,你又第三度受到攻击。” “这次是哈图莎的打手想要淹死我。前面两次却是一个男人想害我残废。” “凯姆找出这个人了吗?” “还没有,这个人好像特别狡猾而灵活。凯姆的线民都没有消息。对了,医师委员会做决定了吗?” “选举延期了。他们继续接受报名中请:喀达希仍然保有候选人的资格,而且还一一去拜访委员。”她把头靠在丈夫的膝盖上,满足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 帕札尔在一份外省法庭的判决书上盖了章:有一名村长犯了诬告罪,被判杖打二十板并科以一大笔罚金。村长很可能会上诉,但若犯罪事实确凿,将加倍处罚。 接近中午时,帧札尔接见了塔佩妮。身材瘦小、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秀发的塔佩妮,一向善于利用自己的资色,也因此才能说服那些脾气暴躁的书记官让她见到门殿长老。 “你我我有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 “请你明说。” “我想知道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丈夫苏提现在在哪里。” 帕札尔早就料到她会找上门来。他也跟豹子一样,无法对苏提的生死不闻不问。 “他离开孟斐斯了。” “为什么?” “为了公务。” “你想必不会告诉我公务的性质了。” “当然。” “他会有危险吗?” “他很相信自己的运气。” “苏提会回来的。我可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离弃遗忘的女人。” 这句话威胁的成分多过于温柔。帕札尔便试了她一试:“最近有哪些贵妇人骚扰你吗?” “以我的身份地位,她们当然会来求取最好的布料。” “如此而已?” “我不懂你的意思。” “像妮诺法夫人,她没有要求你守口如瓶吗?” 塔佩妮显得有些紧张。“我向苏提提过她,因为她是个针织的高手。” “孟斐斯不只她一个,为什么特别提她?” “你的问题很烦人耶。” “可是我非问不可。” “你有什么目的?” “我在调查一件重大刑案。” 塔佩妮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微笑,“妮诺法涉案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没有权利把我留在这里。” 她很快地走到门边,转身又说:“我知道的也许很多,帕札尔法官,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 医院正常运作的程序可不可能令人满意呢?每当一个病人痊愈后,便有另一名病人接替而来,战斗的过程也重新开始了。奈菲莉总是不厌其烦地治疗病人中一次又一次的战胜病痛使她的快乐源源不绝。医护人员都尽心尽力地协助她,负责行政事务的书记官也使得医院有了健全的管理。因此她才能专心致力于医术。使原有的药方更精致,并发现更有效的新药方。每一天她都要为病人割除肿瘤、接好断肢,并抚慰绝症病人。围绕在她身边的医生有的经验老到,有的则是稚嫩的新手,但每个人都很乐意听从院长的指挥,她从来无需提高嗓门说话。 这一整天奈菲莉为了救一个四十岁的肠梗塞病人,简直累坏了。手术过后,她正坐下来打算喝口水,其他医生也正在梳洗换装,喀达希突然闯了进来。他对着奈菲莉粗声粗气地嚷道:“我要看医院的药品清单。” “凭什么?” “凭我是御医长候选人。而且我需要这份清单。” “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充实自己的知识。” “你身为牙医,使用的药物有限。” “药单快拿出来!” “你的要求毫无根据。你又不是医院的专业人员。” “奈菲莉,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我一定要证明我的能力。我如果没有完整的药单,我的资格就不完备。” “只有皇宫的御医长能命令我把药单给你。” “我就是未来的御医长啊!” “据我所知,奈巴蒙还没有正式的接班人。” “听我的话,你不会后悔的。” “我不能这么做。” “别逼我强行进入你的实验室。” “你这么做会被判重刑的。” “不要再违抗我,我很快就是你的上司了。你若不合作—点,我就让你工作不保。” 有几名医生听到吵闹声,都过来围在奈菲莉身边。 “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 “马上出去。”一名年轻医生喊道。 “你不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 “你的行径配当医生吗?” “事态紧急,迫于无奈。”喀达希说。 “这只是你个人的看法。”奈菲莉纠正道。 “御医长的职务必须由经验丰富的医生担任。你们每个人都认同我的资历。那么何必起这么大的冲突呢?我们都有共同的心愿,就是为他人服务,对不对?” 喀达希说起了他数十年的执业生涯,说自己如何地为病人尽心尽力,如何地想为国家奉献一点心力,从来不曾因为无聊的行政官僚体系而受挫。他东拉西扯,无非希望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奈菲莉仍不肯妥协。如果喀达希想要毒品与药品的清单,就要注明用途。因为奈巴蒙的接班人一天不上任,她就一天不能松懈把关的任务。 *** 亚舍将军的参谋长遗憾地说长官不在,但帕札尔并不放弃。 “我来不是礼貌性的拜访,我是来讯问他的。” “将军离开军营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 “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依规定,他不是应该向你告知行踪吗?” “是的。” “那么他为什么没说?” “我怎么知道呢?” “我不能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你若不相信就搜军营吧。” 帕札尔又问了另外两名军官,并未得到进一步的答案。只有几个人看到将军驾着战车往南去了。帕札尔不排除他使诡计的可能,便前往外国事务处查问,但近日并未派兵出征亚洲。帕札尔要凯姆尽快找到将军。虽然很快就有了眉目,却也只能查出他到中部地区去了,亚舍这次的行踪真是保密到家了。 *** 首相生气地说:“你的话不会太夸张了吗,帕扎尔法官?” “我已经调查一个礼拜了。” “军营呢?” “毫无亚舍的踪迹。” “外国事务处呢?” “没有派任务给他,除非是秘密任务。” “有秘密任务我会知道,但我并未被告知。” “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将军失踪了。” “不可原谅。”首相大发雷霆,“他身负重任怎么能擅离职守?” “他想逃离向他撒下的罗网。” “你不断的攻击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吗?” “我觉得他担心的是首相的介入。” “这么说他的确有罪了?” “他的同党背弃了他。” “为什么?” “因为亚舍发现自已被利用了。” “可是逃离岗位……他是军人啊!” “他是个懦夫,是个杀人凶手。” “假如你的指控正确,他为什么不到亚洲和其他盟友会合呢?” “他往南走也许只是个幌子。” “我会下令对锁边界。亚舍逃不出埃及的。” 亚舍如果没有同谋协助,绝逃不出全国布下的天罗地网。因为有谁敢违背首相的命令,藏匿一个失势的将军呢?帕札尔这次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将军将无法解释自己擅离职守的原因;遭背叛的他,第二次开庭时必定会对同党予以反击。也许他就是想报复戴尼斯和谢奇,才会决定在一败徐地之前失踪。 “我马上下令各省省长立刻逮捕亚舍。让凯姆也将这道命令传达到各个警局。” 经过首相紧急下令后,不到四天的时间,亚舍便将成为通缉犯了。 “你的任务尚未完成。”首相又说,“如果将军只不过听命行事,你必须把为首的人抓出来。” “我正有此打算。”帕札尔说着,脑中立刻浮现出苏提的影像。 *** 戴尼斯带领哈图莎到谢奇的秘密锻造厂去。工定会对同党予以反击。也许他就是想报复戴尼斯和谢奇,才会决定在一败徐地之前失踪。 “我马上下令各省省长立刻逮捕亚舍。让凯姆也将这道命令传达到各个警局。” 经过首相紧急下令后,不到四天的时间,亚舍便将成为通缉犯了。 “你的任务尚未完成。”首相又说,“如果将军只不过听命行事,你必须把为首的人抓出来。” 厂内的高温令人难以忍受,哈图莎便脱下了外套与风帽。 “皇室的贵客来了。”戴尼斯愉快地说。 谢奇没有抬头。他正专心地进行金、银、铜的焊接工作,难度极高。 “这是匕首柄柄球饰。”戴尼斯解说道,“等这个暴君下台后,巳首将属于未来的国王。” 谢奇用右脚规律地踩着风箱以助长火势,并用青铜夹钳操控着金属块,他的动作必须非常迅速,因为青铜的熔点和金一样。 哈图莎急躁不安地说:“我对你的实验没兴趣,我只要我买的神铁。” “你只付了订金而已。”戴尼斯纠正道。 “东西给我,我自然会付清余款。” “还是这么急?” “说话的态度注意一点!让我看看东西。” “你得等一等。” “够了。戴尼斯!你难道敢骗我?” “也不完全是骗你。” “神铁不是你的?” “我会要回来的。” “你竟敢作弄我!” “千万别误会,只能算是预定罢了。我们一起努力让推美西斯垮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只不过是个贼。” “生气也于事无补。我们的命运已经结合在一起了。” 王妃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运输商。“你错了,戴尼斯。我可以不要你的协助。” “毁约可不是明智之举哟。” “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你会守密吧?” “我只以我的利益为考虑。” “你一定要答应不说出去。” “让开。” 戴尼斯依旧不动,哈图莎便伸手推他。他一股怒气往上冲,把王妃给推了回去。不料,她踉跄退了几步竟撞上了谢奇放在石头上的火热夹钳。她发出惊慌的尖叫,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跌靠在熔炉边上,衣服马上便着了火。只见戴尼斯只是袖手旁观,谢奇听从他的指示也没有插手。当戴尼斯夺门而出时,谢奇自然也紧跟在后,逃离了冒出熊熊烈火的工厂。

第二十八章 
在普塔赫神庙门殿开例行法庭之前,帕札尔以密语写了一封信给苏提:“亚舍失踪了,不要再继续冒险,立刻返回。” 他将这信交由凯姆正式委派的警员送去,通常信函到达科普托思,都是由沙漠警察转交给矿工的。 今天法庭上处理的全是一些小案子,有人欠债不还,有人无故旷工等等。由于罪犯都坦承不讳,陪审团便也表现得十分宽容。戴尼斯也是陪审团员。庭讯结束后,他走向帕札尔说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帕札尔。” “我不是你的朋友。” “老实说,你应该提防那些假装是你的朋友的人。” “你在暗示什么?” “你有时候会信错入。像苏提就不值得你信任。他把你的调查和你本身的情报卖给我,想换取他一直得不到的物质上的保障。” “身为门殿长老,我不能动手打你,但我也可能会丧失理智。” “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 奈菲莉一到医院,有几个医生便立刻前来求助:他们从半夜就开始抢救一名被火烧伤的女子,但伤者存活的机会实在不大。大火是从位于住宅区的一处地下锻造厂开始延侥的,这名女子一定是用火不慎才会酿成灾害。 值班医生将黑泥和一些小家畜的粪便加热煮熟,磨碎后加入发酵过的啤酒,然后涂抹在受伤的肌肤上。奈菲莉到了之后,把炒过的大麦和药西瓜磨成粉,混合干的金合欢树脂后,一起浸在油中,最后再将制成的油性敷料敷在烧伤程度较严重的部位。至于较轻微的伤口,则用磨碎的黄色赭石加上无花果汁、药西瓜和蜂蜜来治疗。“这样她会比较不痛苦。”她说道。 “怎么喂她吃东西呢?”护士问道。 “目前还不可能进食。” “可是必须让她喝水。” “在她口中插入一根芦苇,再把铜水一滴一滴地滴进去。二十四小时都要有人照护。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油性敷料怎么处理?” “每三小时换一次。明天我们再采用蜡、熟牛油、纸莎草和角豆树果实的混合敷料。记住在病房里放置大量的细绷带。” “你觉得还有希望吗?” “老实说,很渺茫。知道她的身份吗?得赶紧通知家属。” 医院总管就伯奈菲莉问这个问题,悄悄将她拉到一旁。“恐怕有点复杂。这病人不是普通人。” “是谁?”总管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银手环。手环内侧刻着所有人的姓名——哈图莎,拉美西斯之妻。 *** 来自努比亚的热风真是对人的一大考验。沙漠的砂石随风起舞,所有的住屋都留下了风沙的足迹。虽然挨家挨户都门窗紧闭。但细细的黄沙却是无孔不入,家庭主妇也只有不断地清扫了。有不少人因为呼吸困难求医,医生们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帕札尔也无法幸免,点过眼药,稍微发炎的眼睛舒服了一点,不过他还得继续对抗袭将上来的倦意。反观凯姆就跟他的狒狒一样,似乎无论什么样的气候都对他们起不了作用。 他二人和拂拂在莲花池畔的一棵无花果树下乘凉。勇士原先有点迟疑,最后还是跳到主人的膝上,不过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拂拂。 “亚舍仍旧毫无消息。” “他是不可能出国的。”帕札尔说。 “他可能躲上几个礼拜,可是支持他的人会越来越少,很快就会有人告发他了。首相的命令非常明确。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知道这次绝对会被判刑。” “他的同伙就这么背弃他了?”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他。” “你有什么结论?”凯姆问道。 “我觉得既没有军事阴谋,也没有外族入侵的危机。” “可是哈图莎王妃到孟斐斯来……” “她也被灭口了!阴谋分子根本不需要她的支援。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那个地下锻造厂不同于任何人。至于露天厨房的伙计全是戴尼斯的人。” “查到这些已经够好的了。”帕札尔满意地点点头。 “但并没有确切的犯罪证据。” “我们每走一步就会碰上他!纵火难道不犯法?” “的确有居民看见有人从火场逃出,可是证人的说法不一,我只汇集到一些夸大不实的描述。” “锻造厂……”帕札尔想了一下说,“是谢奇工作的地方。” “会不会是他为哈图莎设下的圈套?” “把一个女人活活烧死,我实在不敢相信。我们的对手难道是一群魔鬼?” “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就要有打硬仗的准备了。” “我想讲了也是白讲,你绝不会撤走我住处的防护措施,对吧?” “即使我不是警察总长,即使你下令撤销,我还是会继续监护的。” 帕札尔永远也看不透凯姆。他冷漠、疏离、对自己总是信心满怀,虽然不赞成这个法官的行为,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帮他。凯姆惟一信得过的只有狒狒;狒狒若是受伤,他的心会伤得更痛。 司法正义?全是骗人的。但帕札尔相信司法,而凯姆相信帕札尔。 “你通知首相了吗?”凯姆问。 “我已经呈上详细的报告。哈图莎到孟斐斯,似乎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奈菲莉正日夜守着她呢。” *** 到了第五天,奈菲莉用药西瓜、黄色赭石和一点点铜屑制成了油膏。只见她将油膏徐在伤口上,并仔细地加以包扎。尽管痛苦万分,哈图莎仍坚强地支撑着。 第六天,她的眼神变了,仿佛睡了好长的一觉之后终于醒过来。 “撑下去。你在孟斐斯的中央医院。现在是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你多撑一分钟,治愈的机率也就越大了。” 王妃姣好的容貌已经毁了。虽然全身涂满了药膏,但是她原本光洁无理的肌肤,如今也只剩一道道暗红色的斑纹。奈菲莉最担心的是王妃向她要镜子的那一刻。 哈图莎王妃抬起了右手抓住奈菲莉的手腕。奈菲莉向王妃承诺:“放心,我有把握,我会为你治好的。” *** 帕札尔看着熟睡的妻子。 她终于愿意休息一下了。这几天来,她不眠不休地照顾哈图莎。亲自为她包扎、配药,如今王妃严重的伤势已经渐渐复原了。她为王妃付出的爱心起了作用,就像棕搁树上的环形冠冕逐渐开展成形。她每天醒来。都更容光焕发,奈菲莉就是有这样的天分,能够让每个生命绽放微笑,让黑夜大放光明。帕札尔之所以能一直保持战斗的精力。也是为了继续吸引她,向她证明他脆弱的背后有一股坚定的力量支持着他,这股力量就来自他与奈菲莉的结合,无论是时间、习惯或艰难的考验,都拆散不了他们。 一线阳光射进了卧室,照在奈菲莉的脸上,她懒懒地醒过来。“哈图莎得救了。”她喃喃地说。 “你一心念着病人,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她挨近丈夫身边叹道:“这么年轻漂亮的王妃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拉美西斯出面了吗?” “王宫的内侍来传话了。王妃一旦可以移动,就马上送进宫去。” “那也得看她的告白会不会剥夺她的特权才行。” 奈菲莉忧心地起身坐在床沿。“她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对不起,不过我还是得讯问她。” “她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等她能说话的时候,再告诉我。” *** 哈图莎吃了一点大麦粥,又喝了点角豆荚果汁。她渐渐恢复了生气,可是双眼却依然空洞无神,仿佛迷失在一场恶梦中。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奈菲莉问她。 “他推我,我要逃出工厂,他不让我出去。” 她说得断断续续,声调又慢又痛苦。奈菲莉心有不忍,便不再追问下去。但病人又继续说:“青铜夹钳……烧到我的衣服,火花进出来,我撞到熔炉,全身都着火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他们逃走了,丢下我不管!” 哈图莎惊慌地回想着,又疲累又气馁。突然间,她坐了起来、使尽最后的力量痛苦地大叫。“他们逃走了,该死的戴尼斯、谢奇!” *** 奈菲莉让哈图莎吃了镇静剂之后,继续陪着她直到她睡着。 她一走出医院、便见到皇太后宫殿的总管向她走来。“太后现在要见你。”总管请奈菲莉坐上轿子,立刻让轿夫快步进宫。 图雅私下接见奈菲莉,并无正式的排场。奈菲莉先礼貌地问候一声:“太后身子可好?” “多亏你的治疗,我现在情形很好。你听说医师委员会的决定了吗?” “没有。” “真叫人无法忍受,御医长的人选下礼拜就要决定了。委员会商议之后,必须推出一个人来。” “这不是既定程序吗?” “可是牙医喀达希的对手全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色。他很懂得心理战术,很多对手都不战自退。以前和奈巴蒙友好的人、较弱势的人以及三心二意的人都会投票给他。” 太后的怒气更显出她天生的威仅。“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奈菲莉!喀达希根本不够资格担此重任。我一直很重视公共卫生,我们必须为大众的健康采取一些必要措施,必须尽力维护公共卫生以杜绝传染病。这个喀达希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想满足权力欲望与虚荣心。他比奈巴蒙还糟!你—定要帮我。” “怎么帮呢?” “出面对抗他。” *** 奈菲莉让帕札尔进入王妃的病房。她的脸上和四肢都缠着绷带。为了避免坏疽与感染。伤口都涂上了一种以铜屑、硅孔雀石、新鲜的笃薅香脂、枯著、天然含水苏打、阿魏、蜡、肉桂、泻根加上油和蜂蜜后,细细捣碎而成的特制药膏。 “你能说话吗,王妃?” “你是谁?”她的眼皮覆着一层薄薄的绷带。遮住了视线。 “帕札尔法官。” “谁让你……” “我的妻子奈菲莉。” “她也是我的敌人。” “我是正式提出申请的,我在调查火灾由来。” “火灾……” “我想知道谁是嫌犯。” “什么嫌犯?” “你不是说出了戴尼斯和谢奇的名字吗?” “你弄错了。” “你到这个地下工厂做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来取神铁以便施法对付拉美西斯。” “你应该提防谢奇的。”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怎么解释……” 不等他说完,王妃马上打断:“意外,纯粹是意外。” “你为什么说谎?” “我恨埃及,恨埃及的文化与道德标准。” “因此你甚至不愿意供出杀害你的人?” “凡是想毁灭拉美西斯的人、我都不会出卖。你的国家拒绝面对惟一的真理:战争!只有战争才能激发热情、揭发人性。我的同胞根本不该与你们和谈,而使我成了人质。我要唤醒赫梯人,为他们指引明路……今。”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怎么解释……” 不等他说完,王妃马上打断:“意外,纯粹是意外。” “你为什么说谎?” “戴尼斯和谢奇只是罪犯,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理想。”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吐露一字—句。” *** 帕札尔以门殿长老的身份批准了奈菲莉竞选埃及皇宫御医长的资格。她所拥有的头衔与经验皆符合要求。她不仅担任孟斐斯中央医院的院长,更有皇太后个人的极力推荐,加上不少同僚热烈支持,使她一出马便来势汹汹。 然而,奈菲莉竞选的意愿实在不高。她很担心喀达希会使尽卑劣的手段对付她,其实她只想好好地替人看病,对那些至高的荣誉与责任根本毫无兴趣。帕札尔安慰不了她、而哈图莎王妃因被判软禁冷宫而发疯的消息,也使她自己深受打击。王妃的证词本可使戴尼斯与谢奇伏法,却偏偏让他们再度逃过一劫。 帕札尔恐怕撞上一面牢不可破的墙了。那些阴谋分子竟似有恶灵护身而得以逼遥法外。亚舍将军惨败,埃及也并未受任何军事阴谋的威胁,这两件事实确实让他欣慰,但他心里就是有一个挥不去的阴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又为什么戴尼斯能有如此稳固的地位,难道他和同党拥有某种秘密武器是帕札尔无法掌控的? 帕札尔和奈菲莉都发觉了对方的沮丧,也都希望能分担一点,却忘了自己也有无解的难题。在他们温存的爱意中,新的一天又悄悄来临了。

第二十九章 
警察与警犬从危险的东沙漠回来了,到下次出发执行勤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好好地包扎伤口、做个按摩,还可以到啤酒馆找个温顺的女孩买个一夜情。沙漠特警们互相交换侦查得来的讯息,并将被捕的贝都英入与行踪可疑的游民送往监狱。 负责监管新进矿工的大个儿喂了猎犬之后,便到管理邮件的书记官那儿看看有无信件。 “有十来封呢。” 大个儿警员看了收件人的姓名。“苏提啊……怪人一个。一点也不像矿工。” “跟我无关,签收吧。”书记官无所谓地催着。 大个儿亲自分发信件小匝便询问了来信者的身份。但有三个人未来领取:两个在某铜矿场工作的退役军人,以及苏提c经查询后证明,艾弗莱率领的队伍已经在前一晚抵达科普托思了,因此大个儿便前往啤酒馆以及各个小旅店与临时营区搜查。最后他才从视察总部得知,艾弗莱、苏提与另外五人并未向负责登记的书记官报到。讶异之余,他立刻展开了搜索行动。 七名工人失踪了。从前也有不少人想带着宝石脱逃,但全都遭到逮捕严惩的命运。艾弗莱如此经验老到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理智的举动?特警队立刻全员出动,与生俱来的猎人特性让他们忘了休息娱乐,因为捕捉狡猾的猎物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搜索队伍由那名大个儿警员带头。因情势所逼,他征得邮件书记官的同意,看了给苏提的信。信中的象形文字虽然字字清晰可辨,整体读来却毫无意义。是密语!他果然没有猜错,苏提的确不是普通的矿工。但他替谁做事呢? *** 脱队的七人往东南走,路况十分险恶。他们都拥有健壮的体格,吃得不多但都能保持一定的速度,每到一处泉眼才会多作休息,而这些泉眼的位置也只有艾弗莱知道。领队的他要其他人绝对服从,什么问题也不能问。总之,有一大笔财富等着他们呢。 “那边有警察!”一人指着一个静止不动的怪异形体喊道。 “继续走,笨蛋!那只是—棵绒毛树。”艾弗莱骂道。 这棵大树高二公尺树皮微蓝,呈龟裂状,椭圆形的树叶红红绿绿的,颜色很像冬天大衣的布料。他们七人拆了几根树枝点火,把早上猎杀的羚羊烤了。艾弗莱也测试了——下。确定绒毛树分泌的乳汁不会引起心脏麻痹。然后他摘了一些树叶搓成粉状分给伺伴。 “这是很好的泻药,对抗性病非常有效。你们有了钱,身边一定会美女成群的。” “在埃及可不成。”一名矿工抱怨道。 “亚洲女孩都热情奔放,很快你们就会忘记家乡的女人了。” 填饱了肚子。解了渴,七人小队便重新上路了。 *** 有一名工人被毒蛇咬伤脚跟。痛苦地抽搐一阵之后便死了。 “笨蛋,沙漠怎容得你不小心。”艾弗莱嘀咕着。 死者最好的朋友跳出来骂道,“你会把我们一个个都害死!谁逃得过毒蛇的毒液?” “我,还有那些跟随我的人。” “我要知道我们去哪里。” “像你这么多话的人,一定会出卖我们。” “回答我。” “你要我打烂你的头吗?” 那名矿工看看四周,一望无际的沙地到处是陷附。他只好屈服,重拾起装备。 “我们这么周详的计划如果失败,绝不是偶然。”艾弗莱警告道,“这表示我们之中有告密音,向警察泄漏我们的行踪。这次我已经有了防备。不过还是可能有警方的狗腿子混进来。” “你怀疑谁?” “你和其他每—个人。谁都可能被收买。如果真的有密探,迟早会暴露身份的。到时候就有得瞧了!” *** 沙漠警察从艾弗莱与队友最后出现的地点开始分区搜寻并依他们最快的速度计算可能的行程。南北的警队都已分别得到通知,这群寻找稀有矿物的危险分子最后终究是要落网的,就跟其他人一样。 大个儿警员惟一担心的是苏提。他和艾弗莱同谋,而艾弗莱对路径、泉眼与矿区位置的熟悉程度绝不下于警方,特警部队的战略很可能发挥不了功效。于是他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依本能行事。假使他是艾弗莱,他也许会前往废弃的矿区。没有水源,酷热逼人,毒蛇成群,又没有一点宝藏……有谁会冒险进入这个地狱呢?不过,这到底是绝佳的藏匿地点,更何况矿藏或许尚未完全采尽。于是大个儿警员依照规矩,另外带了两名警察和四只狗出发。他封锁了所有的必经路线,将逃脱者困在一个长着几棵绒毛树的丘陵地区内。 *** 凯姆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他很想全力追捕至今行踪成谜的亚舍将军,可是为了保护帕札尔法官。他又不得不留在孟裴斯,因为他的手下警觉性都不够高。 狒狒一直显得烦躁凯姆可以感觉到潜藏的危机。接连两次失败之后,刺客一定会更为留神。既然已经暴露了动机,他想制造意外事故也就格外困难,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改而采取暴力的绝对手段呢? 保护帕札尔成了凯姆最重要的任务。在他眼里,帕札尔象征了一种无可取代的生命价值,他拚了命也要保其周全。那么多年吃尽苦头的日子里,凯姆从未碰见过这样一个人,但他绝不会向帕札尔承认自己对他的仰慕推恐他会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一种随时伺机腐蚀人心的虚荣感。 狒狒醒了。凯姆喂它吃了点肉于和啤酒,然后就靠在阳台的矮墙上。该轮到他睡觉,由狒狒继续监视门殿长老的住处了。 *** 暗影吞噬者为自己运气不佳而诅咒不已。他实在不该接下这个任务的,因为不留痕迹的杀人才是他的专长。他曾想放弃,却又伯交易的对方会举发他,他跟他们比起来可着实人微言轻呀。除此之外,他这也是一种自我挑战,直到目前为止,他的杀手生涯从未失败过,栖牲者名单中若能加上一名法官,那该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可惜法官身边的防卫实在太严密了。凯姆和拂拂就是他最大的障碍,仿佛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自从豹的袭击失败后,警察总长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法官,而且还增源了好几名警察干员。 当然了,暗影吞噬者有着无穷的耐心。他懂得伺机而动,只要有一点点的疏忽,机会就是他的。这天当他走在市场,有几名小贩向他推销努比亚的进口品时,他忽然心生一计。这个计策一定可以成功。 *** “很晚了,亲爱的。” 只见帕礼尔盘坐在地,面前散置着十几份文件,一旁有两盏高脚灯照着。 “看到这些文件我就不想睡下” “什么文件?” “戴尼斯的账目。” “你怎么拿到的?” “国库提供的。” “不是你偷来的吗?”奈菲莉开玩笑地问。 “我向美锋正式提出申请,然后他马上就绪了我这些。” “你有什么发现?” “有一些违法的事情。戴尼斯有几笔税款忘了缴纳,而且似乎有逃税的迹象。” “那也只不过罚款而已,不是吗?” “根据我的发现,美锋就可以动摇戴尼斯的财源根基了。” “你还在打这个主意。” “我不懂得戴尼斯怎么会这么自信。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戳破他的护甲。” “有苏提的消息吗?” “没有,他应该透过沙漠警察来信了才对。” “可能是被截了下来。” “一定是的。” 见帕札尔露出迟疑的神情,奈菲莉惊讶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说实话,帕札尔法官!” “上一次开庭完时,戴尼斯说苏提可能背叛我。” “你就这么上了他的当?” “但愿苏提能原谅我。” *** “两个走右边通道,另外两个走左边,苏提和我走中间。”艾弗莱下着命令。 矿工们都十分不满。“坑道的情况太差。横梁也都快烂了、要是崩塌下来。我们肯定没命。” “我带你们来,就是因为警察以为这里已经废弃了。在科普托思都说这里是没有水源、矿产的废区。结果呢?古井,我已经指给你们看过;坑道里的宝藏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挖了。” “太冒险了,我不进去。”一名矿工做了决定。 艾弗莱向胆小的工人走去威胁道:“我们都进去,你一个人留在外面……这样不好吧。” “那也没办法。” 艾弗莱于是握紧拳头,以一股无以复加的力量朝矿工头上砸了下去,矿工立刻倒地不起。另外一名矿工俯身查看后,太惊失色地说:“你杀了他?” “这样就少了一个可疑的人了。我们进去吧。” 苏提走在艾弗莱前面,进入了坑道。 “慢慢走,小子。记得随时摸摸头上的梁柱。” 苏提在一片布满石块的红色地面上钢伏前进。坡度不陡,但是顶很低,艾弗莱拿着火炬跟在后面。黑暗中忽见微弱的白光闪耀。苏提伸手去摸,触手处是光滑清凉的金属。 “是银……含金的银矿!”艾弗莱把工具递给了他。“有一整条矿脉呢,小子。小心点,别挖坏了。” 白银底下闪着金光,这种美好的金属通常是供神庙某些殿堂用来铺地板,或是装饰须与地面接触的圣物,以保持其圣洁。 就像黎明时的曙光,不也是靠着白银石传递到人间的吗?“再往下一点有没有金子?” “这里没有,这个矿坑只是第一个阶段。” *** 四只警犬带领二名警察搜寻着。两个小时前,他们便在废弃的矿区发现有人的踪影。警员们克制住内心的欣喜、将弓箭准备好,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警犬趴伏在山丘顶上,无声无息地看着矿工们把好几块体积又大、质地又好的银矿搬出坑道。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当矿工们围在一起正打算好好庆祝一番时,警员纷纷射出了箭,也放开了狗。有两名矿工被箭射中,一人被狗咬伤不支例地。苏提躲进了坑道中,而艾弗莱扼死了一头警犬之后,和最后一名未受伤的矿工也跟着躲了进去。 “往前走!”艾弗莱喊道。 “会闷死的。” “听我的话,小子。” 到了坑道尽头,艾弗莱抢到前面,抓起一块石头便往上挖,浑然不顾掉落的尘土与碎石块,最后终于在质地疏松的岩石中挖出了一条陡直狭长的通道。他两脚抵住岩壁,将苏提拉起来,苏提再帮忙拉起另一名同伴。他们三人总算逃出了矿坑,重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了。 “不能在此逗留,警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得继续走两天,这两天都没有水喝。” *** 大个儿警员安抚着警犬,另外两人则忙着挖洞埋尸体。第一次袭击成功,不但消灭了大部分的逃犯,还取回了大量的银矿。还有三个人在逃。 警察商量了一下。大个儿决定独自带着最强壮的一只警犬,以及水和食粮继续嫂寻,金属矿则由他的两名同伴护送回科普托思。那二个逃犯根本不可能存活,他们知道身后有弓箭与猛犬的威胁,应该会加紧脚步逃亡。但是三天脚程的范围内却是毫无水源。若往南走,则一定会碰上巡逻警队。 继续追捕的警察和警犬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非要切断猎物的所有退路不可。沙漠特警将再次战胜盗贼。 *** 第二天清晨,苏提二人只能借着舔石头上的露水解渴。死里逃生的矿工颈子上还接着他的皮袋,里面有当时顺手塞进去的银矿碎块。他双手紧紧抓着这一点宝藏,身子却撑不下去了,只见膝盖一软,跪倒在石子堆上。“别丢下我。”他哀求着。 苏提走了回来。艾弗莱则警告他:“你要是想帮他,你们两个都会死。跟我来吧,小子。” 倘若背着矿工走,他们很快就会落后,而没有了艾弗莱带路,他们也一定会迷失在荒漠里的。 胸口灼热、嘴唇已然干裂的苏提,只有跟着艾弗莱走了。 *** 警犬猛力地摇着尾巴。它的发现博得了警员的赞赏:是一具矿工的尸体。警员将尸体踢转过身,发现刚死不久的矿工手上还紧握着宝物袋。由于手掐得太紧,警员不得不割断手指才拿回了那些碎银矿。 他坐了下来,数了数碎银,喂狗吃喝过后,自己才进食。他和警犬都已经习惯了长途跋涉的辛苦,根本不感觉到晒伤的疼痛。他们都知道休息的重要,因此一丁点力气也不敢浪费。现在已成二对二的局势,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警员突然转过身去。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背后有人,但是警觉性极高的警犬并无反应。于是他用沙清了清匕首又润了润嘴唇,便再度启程了。 *** “再撑一下,小子。金矿区附近就有一口井。” “水能喝吗?” 艾弗莱没有回答,这么大的劲可不能白费。围起的一圈石头表示下方有水。艾弗莱立刻就动手去挖,不久苏提也加入了。首先挖到的是沙子和碎石,接着出现了疏松而又有点湿湿的土,最后一层则像是黏土,手指开始湿润,而水,地下的尼罗河水也开始涌了出来。 *** 此时,警察和他的狗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早在一小时前便追上了逃犯,只不过一直保持距离。他们听着逃犯高声欢唱,看着他们小口小口地喝水,互相道贺,然后走向那个地图上已经不存在的金矿废坑。 艾弗莱的技术的确高明。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这个可能是他向某个老矿工强行逼问出来的秘密。警察检查了弓箭,喝了一口凉水,准备执行他最后的任务。 *** “金矿就在这里,小子。被遗忘的坑道,最后的一条矿脉。这些金矿足够让我们俩到亚洲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还有其他像这样的矿坑吗?” “有几个。” “为什么不去开采?” “说这些没意义了。我们现在得想办法逃走,我们和我们的老板。” “老板是谁?” “在矿坑里等我们的人。我们三人把金矿搬出去,再用滑车运到海边。有—艘船会载我们到一个沙漠地区,那里藏了几辆乐观。” “你替你老板偷了很多金子吗?” “你问太多问题他会不高兴的。喏,他来了。” 一个双脚粗短、面貌狡猾的人朝着这两个死里逃生的人走来。尽管日晒炎炎,苏提却全身血液凝结。 “有警察在追我们,我们把金子搬出去,赶快离开吧。”艾弗莱说。 “你带来的同伴可有趣了。”亚舍将军看着苏提惊讶地说。 这时候,苏提使尽最后的一点力气逃向沙漠。艾弗莱和亚舍联手,他是绝无胜算的,何况亚舍还有剑,先逃开之后再作打算吧。 忽然一名警员带着警犬挡住了他的去路,苏提认出他就是负责监督矿工的那个大个儿。警察张开了弓,狗也进入备战状态,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别再跑了。”大个儿说。 “你真是我的救星!” “趁你还没死,赶快祈祷吧。” “不要弄错了对象,我可是有任务在身。” “谁派你来的?” “帕札尔法官。我必须证明亚舍将军涉人一宗宝石的非法交易案……现在证据找到了!我们俩联手,一定可以逮捕他。” “你的确勇气可嘉,可惜时运不济。亚舍将军是我的主子。”

第三十章 
奈菲莉掀开了梳妆盒的盖子,盒中一格一格都装饰着红花,香脂瓶、美容用品、眼部化妆品、浮石和香水则整齐地排列在里面。在屋子还一片悄然。绿猴和狗儿也都还沉睡未醒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装扮起来,然后赤脚走过露湿的地面,等着听山雀的第一声啼鸣。黎明是属于她的时刻,此时万物重生,苏醒中的大自然所发出的每一声都犹如天籁。经过一夜漫长的苦战,太阳终于打败暗夜,使大地得到滋养;太阳的光芒也化为喜悦,振奋了飞鸟与游鱼。 奈菲莉享受着这份众神赐与她、她也必须有所回报的幸福。这份幸福并不属于她,而是有如一股能量自源头释放出之后,经由她又回到了源头。她明白神抵所降之福不能独享,否则就会像枯枝一样地枯萎。她走到湖边,跪在祭坛前献上了一朵莲花。 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新的一天即将展开,却又在刹那间化为永恒。整个庭园陷入了沉思,树梢的枝叶亦在晨风中低下了头。 当勇士舔她的手时,奈菲莉知道仪式该结束了,因为狗儿饿了。 *** “谢谢你愿意在上班前见我。”西莉克斯说,“我昨晚又痛得一夜不能睡。” “头往后仰。”奈菲莉为她检查了左眼。 西莉克斯紧张地坐立不安。 奈菲莉安慰她说:“这个病我能帮你治好。你的睫毛太弯了,碰到了眼球才会痛。” “很严重吗?” “只不过有点麻烦而已。你要我马上替你治疗吗?” “如果不会太痛的话……” “手术以后会好一点。” “奈巴蒙为我塑身,可让我尝尽了苦头。” “这次的手术很简单的。” “我相信你。” “你坐着,全身放松。” 由于眼疾十分普遍,奈菲莉总会在医药箱里准备许多相关的药品,甚至还有罕见的蝙蝠血。当她把异常弯曲的睫毛控出后,便涂上以蝙蝠血加乳香制成的黏稠药膏。药干了以后睫毛会变硬,毫不费力便可以连根拔除了。最后还要涂上另一种含有硅孔雀石与方铜矿成分的药膏,才能防止睫毛再长。 “这样就没事了。” 西莉克斯松了口气微笑道:“你的手真巧……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就好。” “需要后续治疗吧?” “不用,你已经解脱这种病痛了。” “真希望你能替我丈夫医治,我很担心他的皮肤病。他太忙了,根本不注意自己的健康……现在想见他都难。他每天早出晚归,半夜里还要批公文。” “这种情形应该只是暂时的。” “恐怕不是。宫里头,上级很欣赏他的能力,现在国库更少不了他。” “这该算是好消息啊。” “外表看起来是的,可是对我们的家庭生活……”西莉克斯叹了口气,“我们一直很努力在维系,但一想到未来我就怕。看情形,美锋好像就要当上双院院长了!掌握埃及财政大权,这是多么重的责任啊!”“但你不觉得骄傲吗?” “美锋将会离我越来越远,但又能怎么办呢?我是那么钦佩他。” *** 渔夫们把捕来的鱼倒在孟莫西面前。自从他遭首相撤去警察总长职务之后,便被贬到三角洲地区一个滨海小城,担任渔场的管理员。体型肥重、行动迟缓的盂莫西对此地的生活越来越厌烦,人也日渐臃肿了。他厌恶那阅简陋的宿舍,也无法忍受天天接触那些渔夫与鱼贩,因此经常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呢?他早已和所有的朝廷官员失去联络了。 当他远远见到戴尼斯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一时忘我地注视着来人。庞大的身影、方方的脸、细细的一圈落腮胡,确实是他没错,孟裴斯最富裕、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人。 “滚开。”孟莫西向一名正在申请许可的渔民喊道。 戴尼斯则面带嘲弄地看着这一幕。“你真的是退出警界了,老兄。” “你这是幸灾乐祸吗?” “我很希望能减轻你的负担。” 孟莫西在职场上撒过无数的谎。无论是玩诡计、耍心机或设陷阱,他都自认是第一把交椅,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戴尼斯的本领绝不比他差。 “谁让你来的?” “纯粹是私人拜访。你想不想报仇?” “报仇……”孟莫西的鼻音—下子又浓了起来。 “我们不是有个共同的敌人吗?” “帕札尔法官……” “就是那个讨厌的家伙。”戴尼斯点着头说、“当了门殿长老,他还是一样有冲劲。” 孟莫西不由得火冒三丈、双拳紧握。“竟然让那个野蛮的努比亚小卒取代我的位置!” “的确是既不公平又愚蠢的决定。就让我们来弥补一下,如何?” “你有什么计划?”“让帕札尔的名誉扫地。” “他不是无懈可击吗?” “表面罢了。每个人都有缺点,不然也可以捏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戴尼斯张开右手,里面有一个印戒。“这是他盖公文用的。” “你偷来的?” “是他的一位行政书记官提供样品给我复制的。我们只要在一份会引起争议的文件上这么一盖,他马上就会完蛋,你也可以官复原职了。” 一阵腥昧浓厚的海风吹来,盂莫西却不再觉得刺鼻。 *** 帕札尔与奈菲莉中间放了一个乌木盒子。帕札尔拉开小抽屉。拿出一些上了釉的陶士棋子。摆在共有三十格的骨制棋盘上。由奈菲莉先走,游戏规则是要将棋子从黑暗侧走到光明侧,途中必须避开重重的陷阱,并通过数道门槛。 帕札尔的第三着棋就犯了错。 “你根本不用心。” “苏提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真的很不寻常吗?” “恐怕是。” “可是他在大沙漠里,又怎么跟你联络?”帕札尔还是不宽心。奈菲莉便问:“你难道真的认为他会背叛你?”“他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他是死是活。” “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对不对?”帕札尔无心再下棋。站了起来。 “你错了。”妻子肯定地说,“苏提还活着。” *** 消息传来真有如晴天霹需:美锋继国库长与谷仓总管之后,再度被首相任命为双院院长,主掌埃及经济。从此,宝贵矿物与材料、神庙工地与手工艺工会所需的工具,以及石棺、香脂、布料、护身符与祭典用品等等的接收与清查,都将由他全权负责。此外,他还要在众多专业人员的协助下,以收成计算农民应得的报酬并订定税率。 惊讶归惊讶,倒也无人提出抗议。其实有许多官员曾经私下向首相推荐过美锋,虽然有人觉得他晋升得稍快了点,可是他的管理能力的确有一套。尽管他不好相处、性格有些霸道,但是各部门的重整、工作效率的提升、支出费用的有效控制,他确实功不可投。和美锋一比。前任的首长可就逊色多了,他个性温吞、懒散、一成不变,甚至刚惧自用,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全都心灰意冷了。而美锋也许是无意间坐上了这个众所觊觎的位子,而且随后的工作更是艰难繁重,但是可以明显看出他有强烈的野心,打算整顿双院进而提高其威望与权力。他所获得的多方好评,就连对赞美声一向听而不闻的首相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美锋的办公室位于孟斐斯市区正中央,面积极为宽广,入口处有两名警卫负责过滤访客。奈菲莉说明身份后,便耐心等着院长接见。走进大门,首先经过一处牲口棚,接着便是家禽圈了,农民们用以缴税的家禽就养在里头。另外,有一道梯子可通往几个由税务单位决定谷物存量的谷仓。在建筑物中有一层楼坐满了书记官,众人头上罩着一面巨大的华盖。至于农民堆放蔬果的仓库入口,则随时有税务长监视着。 奈菲莉被请进了另一栋建筑。她穿越了由四根柱子隔成三段的前厅,厅内有一些高级职员在誊写会议记录。随后,秘书带她走进美锋接待责客的六柱大厅。新任双院院长正在向三名书记官口述指令。他说得很快,内容也跳来跳去的,显然是同时处理好几件案子。 “奈菲莉!谢谢你来。” “你的健康已经是国家大事了。” “实在不能因为健康妨碍公务。” 美锋遣退下属后,伸出了左腿。腿上有一片几公分长的红斑,四周还长了一些白色水泡。 “你的肝脏负荷太大,肾功能也不好。你要用金合欢花与蛋白制成的药膏擦皮肤;每天还要喝几次芦荟汁,每次十滴。本来的药当然还是照常服用。你要有耐心,要按部就班地照顾自”我承认我常常都疏忽了。“ “你不注意的话,病情会恶化的。” “怎么样才能面面俱到呢?我真想多见见儿子,告诉他我的一切将由他继承,让他知道他未来的责任。” “你常不在家,西莉克斯也有怨言。” “我最亲爱的西莉克斯啊!她明白我的努力是有代价的。帕札尔还好吗?”“首相刚刚召见他,应该是关于逮捕亚舍将军的事。” “我很欣赏你的夫婿。我觉得他是个不平凡的人,他有一种不屈不挠的毅力。什么也难不倒他。” *** 巴吉正在审查一项有关低收入人士免费搭船的法案、帕札尔来了以后,他头也不抬就说:“你应该早点来的。” 他粗暴的语气让帕札尔吃了一惊。 “坐下,我充把事情做完。”双肩己驼。背脊微隆,老是板着的一张长脸,首相身上流露出岁月的痕迹。 帕札尔自以为和巴吉已站在同一阵线,如今平白无故遭受冷淡的对待怎能不感到错愕? “门殿长老必须是无懈可击的。”首相沙哑的嗓子又轰了一句。 “我也曾经为了维护这个职位的声名而奋斗。” “现在,你本身就是门殿长老了。” “你对我有所责难吗?” “何止责难?你要怎么解释你的行为?” “我犯了什么错?” “我希望你能真诚一点。” “我该不会又受到无端的指控吧?”首相无法忍受他的说词,起身斥道:“你还记得你在跟谁说话吗?” “无论是谁给了我不公平的待遇,我都不能接受。” 巴吉于是顺手拿起一块刻满了象形文字的书板,放在帕札尔面前。“这份文件底下盖的是你的章吧?” “是的。” “看看内容。” “是关于一批送到孟斐斯某个仓库的上等渔产。” “渔产是你订的,可是这个仓库并不存在。结果你把这些昂贵的商品转移到另一个目的地:市区的市场。装鱼的箱子已经在你任处旁寻获了。” “调查的速度好快!” “因为有人检举你。” “谁?” “匿名信,不过细节写得很详细。因为警察总长不在,查证工作是他的手下进行的。” “我想是孟莫西的旧部属吧?” “不错。”巴吉显得有些局促。 “你没有想到可能是栽赃吗?” “当然想到了。因为一切迹象都很可疑:渔民受管于盂莫西、他昔日部属的介入,还有他一心想报复等等。可是明明盖了你的章啊。” 帕札尔发现首相的眼神变了,仿佛希望能发现隐藏的事实。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这样再好不过了。” “预先提防罢了。”帕札尔解释道,“经过了那么多历练,我已经不再疏忽大意。每个持有印章的人都应该做好防范措施的。我就担心我的章迟早会被敌人所利用,所以每份公文的第九与第二十一个字后面,我都加了一个小红点。而且我还在章印底下画了一个小星号,乍看之下也许不清楚,不过仔细看仍可辨识。请首相检查这份文件,我相信绝对没有这些记号。” 首相走到窗户旁,阳光直接照射在书板上。“没有记号。”他纲查之后说。 *** 巴吉做事向来追根究底。他亲自查看了许多帕札尔批阅过的文件,的确每一份都有小红点与小星号。但他并不打算为长老保密,而是建议他重新换过记号,而且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奉首相之命,凯姆讯问了那个受理检举案又没有向他报告的警察。那名警员最后屈服了,他承认受贿,孟莫西并且保证帕札尔一定会被判刑。凯姆听完怒不可遏。立刻派出五名警员带回前任警察总长。 “我私下见你,让你可以不用上法庭。”帕札尔对孟莫西说。 “我是被陷害的。” “你的同谋已经认罪了。” 孟莫西的头皮又发红了。虽然痒得要命,他也只有隐忍着。 想当初他曾经掌握那么多人的命运,但对这个法官却始终无可奈何。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我的运气实在太不好了,又要受人恶言毁谤,我能怎么办呢?” “不要再假装无辜了,快认罪吧。” 孟莫西感觉到呼吸困难。“你想怎么处置我?” “你已经不配指挥别人了。你身上流的毒血破坏力太强。我要把你送到黎巴嫩的比布罗,离埃及远远的。你就到那里去维修我们的船舰吧。” “你要我做苦工?” “你还奢求什么呢?”孟莫西重重的鼻音里充满了慎怒:“这不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我是受戴尼斯的唆使。”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这个人员会说谎了。” “别说我没有警告你。” “怎么突然大发慈悲了呢?”孟莫西冷笑道:“慈悲?怎么可能!我恨不得亲眼看你被雷电劈死、被洪水淹死、被石堆活埋!你的运气不会永远这么好,你的敌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不要再拖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你的船就要开了。”

第三十一章 
“站起来。”艾弗莱大声地命令。 苏提全身赤裸,颈子上架着木枷,双臂反绑在手肘处、使劲地站了起来。艾弗莱一边拉扯绑在他腰间的绳子,一边咒骂道:“奸细,卑鄙的奸细!我真是看错你了、小子。” “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矿工呢?”亚舍将军口气温和地问。 尽管嘴唇干裂,身子到处是拳打脚赐的伤痕,头发上也沾满了沙粒和血迹,苏提仍不断破口大骂,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让我来教训教训他吧。”被亚舍收买的大个儿警员说。 “别急。我倒想看看他多有骨气。你想抓我?想证明我是金子非法交易的主谋?直觉很正确啊,苏提。高阶军官的薪嫡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既然不可能重组政府、享受一下财富也不错。” “我们往北走吗?”艾弗莱问道。 “当然不是,军队早就在三角洲边界等我们了。往南走,过了爱利芬工再转往西边沙漠和埃达飞会合。” 有车、有食粮和水,计划一定会成功。“我有井水分布图。金子都搬上车了吗?” 艾弗莱微笑着说:“这次矿坑可真是空了!现在应该把这个好细处置掉了吧?” “我们来做个有趣的实验:苏提特别健壮,我让他走一整天的路,每天只喝两口水,看他能活多久?实验的结果对将来训练利比亚军队会很有帮助。” “我还想问他话。”大个儿说。 “再等等。多折磨他一下,他会软化一点。” *** 可恨啊一种恼恨深深烙印在骨子里,铭刻在每一寸血肉、每—个步伐里。这股恨意支持着苏提,非战到最后一秒绝不肯倒下。面对三个残暴成性的人,他根本不可能逃跑。想不到好不容易逮到亚舍了。却只能任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他无法联络帕札尔,帕札尔也无从得知他的发现。他的努力白费了,他将从此消失在远方,远离挚友、孟斐斯、尼罗河,以及美丽的庭园和女人。不,就这么死太不值得了。苏提还不想人士,他还要谈恋爱、和敌人作战、驰骋于风沙中,甚至成为全国最有钱的人。可是颈子上的大枷却越来越重了。 他继续往前走,大腿、臀部和腹部都被紧系的绳索磨破了皮;绳索的另一端技在运金车后侧,只要他一放慢脚步、绳子一紧便又是一阵剧痛。车子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以免不小心脱离狭窄的路径陷入沙堆,但对苏提面言,车轮却似越转越快,好像不榨尽他最后一分力气就不甘心。但每当他想放弃了,便不知不觉又生出一股力量来。于是走了一步,又是一步。 一天的时光踩着他伤痕累累的身子过去了。 车子停下下来。苏提则站在原地不动,好像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坐下。忽然他膝盖一弯,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到自己的脚后跟上。 “你口渴吗,小子?”艾弗荚恶作剧地拿着水袋在他眼前晃,“你实在比野兽还壮,可是你撑不过三天的。我跟大个儿打赌了,我可不想输。” 艾弗莱给他喝了水,清凉的液体湿润了他的唇,随之流遍了全身。大个儿却突然一脚把他踹进沙地里头去。“我的伙伴们要休息了,轮我守夜,我有话问你。” 艾弗莱上前阻止道:“我们打了赌,你可不能故意把他累死。” 苏提依旧朝天躺着,双眼紧闭。艾弗莱走开以后,大个儿又转过身对苏提说:“明天你就要死了,在死以前,你最好实话实说。别死撑着。比你更难缠的家伙我都对付过。” 他走过来又走过去,苏提却几乎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你也许把任务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我想弄明白,你是怎么和帕札尔法官联系的?” 苏提虚弱地笑笑:“他会来找我的,你们二个谁也逃不了。” 大个儿在苏提的头旁边坐下来。“你先前没有联络上法官,现在只有一个人,谁救得了你?”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犯错。” “我看你是被太阳晒疯了。” “背叛已经使你脱离了现实。” 大个儿打了苏提一巴掌。“别再惹我,否则就让我的狗跟你玩玩。” 天黑了,警员仍威胁道:“别妄想睡觉,只要你不说,我就用刀子刺你的喉咙。” “我全都说了。” “我不相信,不然你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就中圈套?” “因为我是个白痴。” 警员于是把刀子贴在苏提头上说:“睡吧,小子。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虽然疲惫已极,苏提却无法入睡。从眼角余光中,他瞥见了大个儿用食指摸摸刀尖,又划划刀刃,玩厌了才搁到一旁。苏提知道自己一旦屈服,天不亮,大个儿就会用这把刀割断他的喉咙,也好少个负担。至于亚舍将军那儿,他总有办法自圆其说的。 苏提咬紧牙关撑着。绝不能莫名其妙就死了。只要大个儿一有行动,他一定马上啤他一口。 *** 月亮像个神勇的战士朝天心刺出了弯刀。苏提暗暗祈求这把刀能向他挥来,让他死得干脆,不再受苦。假使今后他不再亵渎神明,那么是否能成全他这点小小的心愿呢? 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沙漠。他感应到一股荒芜、凄凉与孤独的力量,以致与沙漠有了同步的呼吸。汪洋的沙海成了他的盟友,不但没有剥夺他的精力,反而给了他力量。在他看来,这方遭受风吹曰晒的裹尸布,可比王公贵族的陵墓迷人多了。 大个儿依然静坐着等着苏提的极限到来。只待他闭上眼睛,他就要潜入他的睡梦中,像凶残的死神一般夺走他的灵魂。然而,苏提却似吸取了大地与月光的精华,坚毅依然。 忽然间,大个儿大吼了一声。他像只受伤的小鸟挥动着臂膀,想站起来,又跌坐了下去。 死它女神从暗夜里跳了出来。一度清醒过来的苏提,告诉自己那是幻觉。一定是他刚刚跨过死亡界线而受到怪物侵袭了。 “帮我把尸体翻过去。”女神说话了。 苏提撑起半边身子。“豹子你怎么……” “待会再说。快点,我要把插进他颈背的刀子拔出来。” 豹子费力地扶起了情夫。接着她用手、他用脚一块儿把尸体翻转过来。豹子取回刀子后,割断了苏提身上的绳子,拿下木枷,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抱着你的感觉真好……是帕札尔救了你。他告诉我你到科普托思来挖矿,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因为警察夸口一定能找到你所以我就跟踪他们。不一会儿,便只剩下这个刚刚被我杀死的叛徒。这个沙漠地狱倒也还难不倒我们利比亚人。来喝点水吧。” 豹子把苏提拖到一座小丘后面,她就是在这里暗中观察他们的。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随身带了两只随时装满了水的水袋、一袋肉干、一把弓和几只箭。 “亚舍和艾弗莱呢?” “在车上睡觉,还有一只猛犬陪着,攻击他们是不可能的。” 正说着苏提昏了过去、豹子忍不住不停地吻他,随后又警觉地说:“不,现在不行。”于是她让他平躺下来、然后躺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摸他。尽管苏提仍非常衰弱,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活力已渐渐复苏。 “我爱你,苏提,我——定要救活你。” *** 一声惊叫吵醒了奈菲莉,帕札尔只动了一下未醒。她便罩上外衣,出去一探究竟。 送牛奶来的女佣满脸是泪地站在院子里,手上的奶罐已经绰在地上,牛奶泼洒了一地。“那边。”她指着石门槛颤抖着说。 奈菲莉蹲下一看,有一些红色瓶子的碎片,碎片上还用黑墨写着帕札尔的名字,并画了几道符。 “鬼眼!”女仆尖叫道,“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间房子。” “玛特的神力不是比黑暗的势力更大吗?”奈菲莉楼着女仆的肩膀安慰道。 “法官的性命会像这些瓶子一样。” “你放心,我会保护他的。你看着这些碎片,我到工作室去一趟。” 不久,奈菲莉拿着修补瓶罐的胶水回来。她先将字和符号拭去,然后才和女仆两入侵慢地将碎片重组、拼合。“你把这几个容器交给漂白工人。用漂白水漂白过后,自然就干净了。” 女仆亲亲奈菲莉的手说:“帕札尔法官运气真好,有玛特女神保护他。” “你还会替我们送牛奶来吧?” “我马上送最新鲜的奶过来。”她一说完便快步跑开了。 *** 农夫在松软的士里插了一根比他高出两倍的木桩然后在木桩顶端架上富弹性的长杆。长杆较粗的一端绑了平衡用的黏士块,较细的一端则系着一个陶土罐。他每天都要将同样的动作缓缓地重复数百次:拉动绳子让陶士罐垂入河中,然后放松拉力,借着士块平衡的力量使水罐升到长杆的高度,再将水倒进园子里。一个小时内,便能舀起三干四百公升的水来灌溉了。也多亏这套系统,才能把水送上不会遭受水患的高地。 这天才刚要开始做事,农夫就听到一阵不寻常的轰隆声。他两手紧拉着绳子竖耳倾听。声音越来越大。他心下忐忑,便丢下灌溉机,顺着斜坡爬到山丘顶上。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竟是滚滚而来的洪流。上游处的堤防崩塌了,人兽也尽皆淹灭在这声势浩大的泥石流中。 *** 帕札尔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官员。十人遇害、半数牛群死亡、十五部灌溉机损毁……灾情十分惨重。已经有工人在工兵的协助下开始重建堤坝,不过水中竞已经流失。门殿长老集中了附近的村民,代表国家提供补偿与救济。但他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惨剧,因此帕札尔仔细地盘问了当地负责维护运河、水坝与堤防的两名公职人员。但其中并无失职之处、他们依规定视察,也都没有发现异样。最后,帕札尔在庭上宣判技术人员无罪。 因此大家便将一切归罪于“鬼眼”。堤防首先受到了诅咒、接着就是村落,然后遍及全省、全国。 法老再也无法扮演保护者的角色了。今年若再不举行再生仪式、埃及会有什么下场呢?不过人民仍泡有希望。他们的声音与要求—定会透过乡镇村长、省长与王公贵族传到拉美西斯耳中。大家都知道国王经常出外旅游,对民心所向从来都是下若指掌。也许偶尔会遇上困难,—时迷失而无所适从,但最后他总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暗影吞噬者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为了接近帕札尔,并制造意外,他必须先除掉他的保护者。其实凯姆并不可怕。难应付的是那只利牙比豹子还长、任何猛兽都打不倒的狒狒。因此他以高价购得了与狒狒旗鼓相当的对手。 凯姆的狒狒定然无法抵挡另一只更强壮、更魁梧的狒狒。暗影吞噬者把买来的狒狒绑起来,戴上嘴套,而且两天没喂它东西吃,以等待适当时机。一天中午,凯姆拿出午餐之后狒狒警察一把夺过牛肉,便在阳台上大口嚼了起来。从阳台往下看去便是帕札尔的住处,他也正和妻子在用餐。 此时,暗影吞噬者放开了他的狒狒,并小心地解下嘴套。狒狒一闻到肉香,立刻无声息地爬上白墙,耸然矗立在它的同类面前。 这只狒狒双耳通红、两眼充血、臀部发紫,龇牙咧嘴做势就要咬人。但狒狒警察也不甘示弱,放下午餐便与它对峙了起来。装腔作势地吓唬其实没有用,因为两只狒狒的眼中都有炽烈的战斗欲望。它们对峙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当凯姆本能地转过身时已经来不及了。拂拂同时发出了怒吼。并朝对方猛扑过去。他已经无法将它们分开,也无法打跑敌人。两只狒狒扭成了一切,滚来滚去,还不时残暴地撕咬对方,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一会儿,那一切笨重的形体不再动了。凯姆不敢靠近,他看见一只手臂缓缓伸出,将战败狒狒的尸体推开,不由喜出望外。“杀手!” 他连忙冲向狒狒警察想扶它站起来,但浑身是血的狒狒却颓然倒地。它虽然杀死了袭击它的同类,自己却也伤势严重。 目睹一切的暗影吞噬者也只有悻悻然离去。 *** 狒狒定定地看着奈菲莉为它消毒伤口、涂上尼罗河泥。 “会不会很痛?”凯姆紧张地问。 “没几个人能源它这么勇敢。” “你会救它吧?” “当然了。它的内心狠坚强,但它仍须接受包札,而且要有几天不能动。” “它会听我的。” “这个礼拜内,不要让它吃得太多。病情一有变化,马上通知我。” 杀手将手掌放在奈菲莉的手心里,眼中则有说不出的感激。 *** 医师委员会已经是第十次开会了。 喀达希的优势在于年纪、名声、经验以及法老最需要的牙医资格;而奈菲莉则以超群的医术、在医院日益精进的表现、同仁对她的赞赏与皇太后的支持取胜。 “各位同仁,”年纪最长的委员说道,“情况真是越来越不堪”那么就选喀达希啊。“ 奈巴蒙昔日的助手说,“选了他我们才没有风险。” “你对奈菲莉又有什么意见?” “她太年轻了。” “要不是她把医院管理得这么好,我也会同意你的说法。”一名外科医生说。 “御医长必须是个沉稳而具代表性的人,不管这个年轻女子再怎么有才能,也不足以胜任。” “错了!她的热忱活力在喀达希身上已经找不到了。” “如此批评—名德高望重的医生,太侮辱人了吧。” “德高望重……不见得吧!他不是涉入一些非法交易案而被帕札尔法官起诉吗?” “应该说是奈菲莉的丈夫。”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吵越大声。 “各位同仁请保持风度!”长老委员劝道。 “到此为止了,就宣布喀达希当选吧。” “不行!非选奈菲莉不可。” 尽管会前做了保证,最后散会时却还是没有结果。于是大家又一致决定:下次开会一定要选出新任的御医长。 *** 美锋带着儿子参观他的办公区。小男孩一会儿玩纸张,一会儿跳上折叠椅,一会儿又折断书记官的笔。 “够了。”父亲严厉地说,“你将来也会成为高层官员,对官员的用品要尊重。” “我要像你一样命令别人,我不要工作。” “不努力的话,你连农地书记官都当不上。” “我宁愿当有钱的地主。” 帕札尔的到来打断了父子的对话,美锋便吩咐仆人带儿子到马场去学骑马。 “你好像有心事,帕札尔。” “苏提一点消息也没有。” “亚舍呢?” “毫无线索。边界哨站什么也没发现。” “真是伤脑筋。” “你觉得戴尼斯的账目如何?” “的确有违法的地方,他做了些假账,还盗用公款。” “足以将他起诉了吗?” “命中目标了,帕札尔。” *** 夜好温和。勇士在莲花池畔狂奔了一阵子,便累得在主人脚边睡着了。在医院劳累了一天的奈菲莉也已入睡。只有帕札尔还就着两盏灯,正在拟写起诉书。 亚舍的脱逃证明了前一次开庭时对他的指控无误。戴尼斯逃税、侵吞货品、贿赂人心。谢奇是多项地下交易的首脑。同谋的喀达希则不可能对这些阴谋毫无所悉。许多具体的事实与明确的书面与口头证据,明天将一并呈给陪审团。 开庭后,这四人将逃不过法律严厉的制裁。帕札尔或许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的阴谋,但是他还得找到苏提,还得继续挖掘真相,思师布拉尼被杀的真相。

第三十二章 
鸵鸟纹丝不动,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它飞不动,只能不安地拍拍翅膀,以一种奇特的舞步迎接了旭日之后,便朝一座沙丘飞也似地逃开了,枉费苏提费尽力气拉开了弓。他浑身肌肉疼痛、简直像要抽筋一样,豹子便用腰间那只小瓶子装的药膏帮他按摩推拿。 “你背着我玩了多少女人?” 苏提忿忿地叹了口气,没有答腔。 “你要是不说,我就丢下你不管。别忘了我这里有水和肉干。” “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只为了问这个?” “为了找出真相,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这是我从帕札尔法官那儿学到的。” 一听到阳札尔的名字,苏提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不过,艾弗莱和亚舍很快就会发现警察的尸体,并开始寻找他的下落。“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你先回答我。”她用巳首抵着苏提的小腹威胁道,“你要是有其他女人,我就阉了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娶了塔佩妮。” “我会亲手杀死她。还有吗?” “当然没有了。” “在科普托思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我是来当矿工的。出发以后,就只有沙漠了。” “在科普托恩绝对没有圣人。” “我就是。” “我遇到你的时候真该杀了你的。” “嘘,你看!” 艾弗莱发现尸体了。他解开警犬的套绳,只见狗儿在空气中嗅了嗅,却不愿意离开主人。艾弗莱和亚舍商量后,立刻重新上路,毕竟带着金子逃离埃及,要比追捕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重要多了。警察死了,财富刚好由两人平分。 “他们走了。”豹子小声地说。 “跟着他们。” “你疯了?” “亚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你忘了你现在什么状况?” “多亏有你,我好多了。走点路应该会好得更快。” “我竟然爱上了一个疯子。” *** 帕札尔坐在屋顶阳台上,静静注视着东方。他睡不着便走到屋外欣赏满天的星斗。云高天清,吉萨金字塔的形状隐约可见,笼罩在金字塔上方的深蓝天幕,很快便将射出第一道曙光。以巨石、爱与真理所建立,并盛享千年太平的古国埃及,慢慢地在这天将亮未亮的混沌中展现了。此时的帕札尔已不是门殿长老。甚至不是法官,他只想忘记自我,全心投入无边无际的苍茫。在有形与无形终于结合的那一刹那,与祖先的神灵相通,倾听他们从土地里所发出的每一声低吟。 奈菲莉赤着脚,静悄悄地走到他身旁。 “天还没亮呢……你应该多睡会儿。”他柔声地说。 “这是我最喜爱的时刻。金黄的光线马上就要跃上山颠,尼罗河也要醒了。你有什么烦恼呢?”他这个坚信真理的法官该怎么向妻子坦承,其实他心里也有疑惑?大家都以为他坚定无比,情绪不受任何事物左右,谁又知道其实每件事都对他有莫大的影响有时甚至是伤害?他不容许邪恶存在,不愿向罪孽低头。时间永远无法抹灭布技尼的冤死。 “我想放弃了,奈菲莉。” “你太累了。” “我承认凯姆说的对。就算司法存在,也是不可行的。” “你害怕失败吗?” “我搜集的证据齐全。指控既明确又有根据……可是戴尼斯,或者是他的司党,仍可能钻法律漏洞,使这一切心血付诸流水。既是如此,又何必继续呢!” “这只是你一时倦怠。” “埃及有着崇高的理想,但仍遏止不了亚舍这种人的存在。” “但你也及时阻止了他,不是吗?” “在他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二个亚舍……” “治好一个病人,还会有第二个、第二个……难道我就不再替他们医治了吗?” 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我不是个称职的法官。” “这么说对玛特是一种侮辱。” “可是一个真正的法官又怎么能怀疑司法呢?” “你怀疑的只是你自己。” 此时朝阳覆身,很晃眼,但也温暖。 “这是以我们的未来做赌注啊,奈菲莉。” “我们不是为自己奋斗,而是为了使那道促成我们结合的光芒更加明亮。如果偏离了该走的路,那是有罪的。” “你实在比我坚强。” 她微笑着打趣道:“明天就该换你替我打气了。” 二人再度相拥迎接另一个日出。 *** 前往首相办公室之前,帕札尔打了十几次的喷嚏,颈背更是一阵阵剧痛。奈菲莉也不惊慌,她喂他喝了柳树叶与树皮煎熬出来的汁(柳树中合有制造阿斯匹林的主要成分,因此埃及人可以说早在公元前两千年便已“发明”并使用阿斯匹林了),这种药用来治疗高烧与各种疼痛十分有效。 药果然很快就见效。帕札尔感觉呼吸顺畅得多了,在首相面前也显得精神突变但巴吉的背却似乎越来越驼了。“这些是亚舍将军、运输商戴尼斯、化学家谢奇和牙医喀达希的完整档案。我以门殿长老的身份请求首相开庭,以叛国、威胁国家安全、蓄意杀人、读职与贪污等罪名予以起诉。虽然有些疑点尚未查明,但罪名已然确立,我觉得不必要再等下去了。” “这可是事关重大。” “我知道。” “被告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巴吉不无顾忌。 “所以他们的行为更应该受到谴责。” “你说的对,帕札尔。虽然亚舍仍下落不明,我还是决定在欧佩(河马女神,象征精神与物质上的丰足)女神节过后就开庭。” “苏提一直没有消息。” “我跟你一样担心。因此我派出了一支步兵队伍,由特警协助,仔细地搜索科普托思附近的沙漠地带。还有,你找出杀布拉尼的凶手了吗?” “没有。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我一定会继续调查的。” “奈菲莉竞选御医长使得情形有点复杂。一定会有人指控你为了替妻子铺路,才恶意中伤喀达希。” “这点我也想过。” “奈菲莉有什么想法?” “她以为喀达希若是同谋,就应该受制裁。” “你可没有失败的本钱。无论戴尼斯或谢奇都不是易对付的人物。我担心亚舍会施展手段,又来一次情势大逆转,况月罪犯总是善于狡辩的。” “我很有信心。因为在你面前,谎言绝对站不住脚。”帕札尔说。 巴吉将手放在颈间的铜心上。借着这个手势,他将首相的职责摆到了第一位。 *** 阴谋分子又在废弃的农庄召开紧急会议了。平时总是一副胜券在握、自信十足的戴尼斯,今天却显得心事重重。“我们一定要马上行动。帕札尔已经把档案交给巴吉了。” “只是谣传还是他真握有重要证物?” “首相已排定开庭时间,就在欧佩节过后。亚舍牵扯进来是不错,但我可不想让我的名誉受牵连。” “暗影吞噬者不是早该让幅札尔瘫痪了吗?” “他的运气不好。不过他不会放弃的。” “没有用的承诺。你马上就要被起诉了呀!” “别忘了我们才是操控全盘的人。我们只要运用一点权谋就可以了。” “不会暴露身份吗?” “不会,简单的一封信就够了。” 戴尼斯的计划获得了大伙儿的同意。他又补充道:“为了不再发生同样的困扰,我建议走下一步棋——换掉首相。这样一来,帕札尔就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不会稍嫌早了点吗?” “你等着瞧吧,现在是最有利的时刻。” *** 亚舍和艾弗莱还来不及反应,警犬便跳出车外,冲向一个堆满了碎石子的小丘。 “主人死了以后,它就像疯下一样。”艾弗莱说。 “现在也不需要它了。”将军说,“我确信我们已经逃出巡逻的范围,不会再有阻碍了。” 警犬口角吐着白沫,在岩石之间穿棱飞跃。全然不理会碎石的锋利。苏提要豹子趴在沙地上,他则弯弓蓄势待发。狗儿进入箭程之后猛然静止不动了。 人犬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苏提知道这一箭不能虚发,因此耐心等着猛犬先发动攻势。其实,杀狗他还真不乐意。突然间狗儿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学着斯芬克斯的姿势坐了下来。苏提则放下弓箭,走到狗的身边爱怜地抚摸着,狗也没有反抗,只是流露出倦怠与焦虑的眼神。刚刚脱离一个无情的主人的它,能够找到新主人吗? “来吧。”苏提温柔地说。 它兴奋地摇着尾巴,苏提又结交了一个新盟友。 *** 喝醉酒的喀达希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酒馆。那场逃不掉的庭讯着实让他惊谎。尽管戴尼斯一再保证,计划也完美无形,可是喀达希还是担心。他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抵抗帕札尔,也伯被起诉之后,再也当不成御医长了。因此他需要自我麻醉。喝了酒还不够,他还要投到妓女的怀抱里好好地松弛一番。 孟萎斯最大的一家酒馆已经重新由莎芭布掌理,而且盛名远播。这里的女子总会先吟诗、跳舞、奏乐之后,再为高贵富有的客人提供性爱服务。 喀达希撞开了门,推开一名正在吹箱子的女孩,便冲向手里端着糕点盘的努比亚女侍,并将她推倒在彩色软垫上、企图强暴她。女孩的尖叫声惊动了莎芭布。她连忙赶来,一手便拉开了牙医。 “我要她。”喀达希指指地上的女孩,小女孩吓得躲到莎芭布怀里。 “她只是个女侍。” “我就是要她!” “你马上离开。” “你要多少钱我都付。” “钱你留着,马上滚出去。” “我一定要得到她,我发誓一定要得到她。”喀达希走出酒馆,但并末远离,他躲在暗中监视着酒馆的员工。天亮后不久,那个努比亚女孩才和其他几个女侍一起下工回家。 喀达希尾随着他的猎物。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他立刻拦腰抓住她,并用手捂住她的嘴。女孩拼命抵抗,但终究挡不住喀达希的蛮力。他处下了女孩的衣服,扑身而上强暴了她。 *** “各位同仁,”长老委员说道,“御医长的任命不能再拖延了。既然没有其他候选人,奈菲莉和喀达希之间就一定要选出一人。只要不作出决定,我们就必须继续商议。” 这席话获得委员一致的赞同。于是医生们都踊跃发言,有些人冷静论述,有些人则慷慨陈词。支持喀达希的人对奈菲莉的抨击言词都相当尖锐。她难道不是利用丈夫陷喀达希入罪,使他一败涂地?以如此下流的手段毁损名医的声誉,这样的人实在不够格当御医长。 一名已经退休的外科医生还说,拉美西斯大帝的牙病越来越严重,他身边很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牙医。法老是国家富强的根基、难道不该以他为优任命不能再拖延了。既然没有其他候选人,奈菲莉和喀达希之间就一定要选出一人。只要不作出决定,我们就必须继续商议。” 这席话获得委员一致的赞同。于是医生们都踊跃发言,有些人冷静论述,有些人则慷慨陈词。支持喀达希的人对奈菲莉的抨击言词都相当尖锐。她难道不是利用丈夫陷喀达希入罪,使他一败涂地?以如此下流的手段毁损名医的声誉,这样的人实在不够格当御医长。 一名已经退休的外科医生还说先考虑吗?没有人提出异议。 经过四个小时的针锋相对后,开始进行投票。 “下一任御医长由喀达希担任。”长老委员终于宣布。 *** 两只胡蜂绕着苏提飞了几固、又转而攻击正在嚼着肉干的狗。苏提仔细地留意着,终于找出它们藏在地底下的洞灾。 “机会来了,把衣服脱掉。”苏提说。 豹子盼这句话已经盼了好久,脱去衣服便往苏提身上靠。 “先不忙着做爱。” “那为什么……” “我要去挖出一部分的蜂窝、所以得把全身包得密不通风。” “你要是被咬,可准死无疑。这些胡蜂很可怕的。” “放心,我打算活到很老。” “这样才可以跟其他女人上床?” “帮我戴上帽子吧。” 确定位置之后,苏提动手挖了起来。豹子则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身上有布覆盖,胡蜂是怎么也蜇不穿的。最后他把一大群嗡嗡作响的胡蜂放进了羊皮袋里。 “你打算怎么做?” “军事机密。” “别再开玩笑了。” “你要相信我。”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胸膛上。只听他坚定地说:“绝不能让亚舍逃掉。” “你放心,沙漠我很熟悉。” “如果跟丢了……” 话还没说完,豹子便跪下开始抚摸他的大腿,好侵好慢、撩拨得苏提终于忍不住丁。两人就在凶猛的胡蜂与打着磕睡的巨犬之间,翻天覆地享受起狂野的激情。 *** 奈菲莉深感震惊。自从进了医院,这个努比亚女孩就哭个不停。身心受创的她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着医生的手。强暴并夺走她童贞的禽兽逃跑了,有几个人清楚地看到他纳形貌,不过只有受害者本身的供词才能将他移送法办。 奈菲莉在受伤的xx道上上了药,又让女孩吃了些镇静剂。她心情稍微平复后,才答应喝点东西。 “你想说话吗?” 美丽的黑人女孩以迷失的眼神看着医生。“我会痊愈吗?” “我保证一定会。” “我脑子里有几只秃鹰,它们吃了我的肚子……我不要有那个禽兽的小孩!” “不会的。” “如果怀孕了怎么办?” “我会亲自为你堕胎。” 女孩又哭了起来,几声呜咽之间才道出:“他很老,身上有酒味。他在酒馆攻击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很红,脸颊高耸,高高的鼻子上有一些青筋。恶魔,一个自发恶魔!”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老板认识他。” *** 这是奈菲莉首次涉足欢场,里面的装潢与气味的确能让人留连纵欲,莎芭布果然极尽巧恩把酒馆布置得气氛十足,妓女们很轻易便能诱惑住情场失意的客人了。 老板一听说曾在底比斯为她治病的医生来访,立刻出来迎接。“很高兴能接待你。不过你不怕有损你的声誉?” “无所谓。” “你治好我的病了,奈菲莉。我一直遵照你的吩咐。风湿几乎全好了。你好像很紧张,心事重重的……这个地方让你不舒服吗?” “你酒馆的女侍遭人强暴了。” “我以为埃及已经没有强暴的罪行了。” “是一个努比亚女孩,现在在医院里。身体很快就会恢复,但这将会是她一辈子的阴影。她大概描述了嫌犯的模样,还说你认得他。” “我要是说出来,将来需不需出庭?” “当然要。” “我做事唯一的宗旨就是谨慎。” “随你吧,莎芭布。”奈菲莉说完转身就走。 “你要体谅我,奈菲莉!我要是出面,我非法经营就会曝光了。” “我只在乎那个女孩哀怜的眼神。” 莎芭布咬咬嘴唇:“你丈夫会帮我保留这间酒馆吗?” “我不能向你保证。” “罪犯是喀达希,他在这里就找过女孩的麻烦。他当时喝醉了,而且很粗暴。” *** 帕札尔沉着脸、皱着眉头,不断地踱方步。“奈菲莉,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个坏消息。” “这么严重吗?”“太不公平,太可怕了!” “我正打算服你说一件可伯的事情。你一定要马上逮捕他。” 他走向妻子。捧起她的脸。“你哭过。” “是的,帕札尔。我去调查过了、现在该轮到你结案。” “喀达希被选为御医长了、我刚刚收到公文。” “喀达希:是个卑鄙无耻的凶手,他强暴了一个还是处女的女孩。”

第三十三章 
艾弗莱和亚舍绕过爱利芬丁,在到达南方边境之前做最后一次的休息。他们选了一处山洞,将车子藏好,准备好好过一夜。亚舍对军队驻防的地点十分清楚,因此总能钻过防守的漏洞。再过不久,他就能在利比亚与友人埃达飞同事荣华,并训练一批贝都英战士骚扰埃及。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进攻三角洲、将西北的良田沃土据为己有,又有何不可呢? 亚舍活着就只想危害自己的国家。帕札尔逼得他逃亡国外,却也树立了一个既狡猾又顽强的敌人,他的破坏力可比一整个军团要可伯。将军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由大胡子负责守夜。 *** 苏提右手提着羊皮袋,往山涧上方爬去。他匍伏前进,胸口都磨破了。但仍要小心翼翼以免有小石块滚落,让敌人有了警觉。豹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担心他扔出蜂窝时速度太慢给蜂蜜了,又担心他一个失手没丢准。他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爬到洞口上方时,他整个人趴平,屏气凝神细听。没有声音。高空有一只猎鹰盘旋着。苏提拔去了塞子,然后用力摆动手臂,将蜂窝朝敌人的洞穴扔去。 一阵嗡嗡声候然作晌。汀破了沙漠的寂静c艾弗莱慌忙逃出洞穴,四周狂蜂乱舞。他脚步跟跪。手忙脚乱地想驱走蜂群,却是徒然。被蜇了数百处伤口之后,他终于不支倒地,双手捧着喉头,很快便气绝了。 事发之初,亚舍一个反射动作躲到了车子底下,动也不敢动。一直到群蜂散尽,他才走出山洞,手中还握着剑。 亚舍第一眼便看到了苏提、豹子和警犬。“三对一……这么没有胆量?” “你这种懦夫也好意思说什么胆量?” “我有很多金子。你跟你的情妇对钱财没有兴趣吗?” “等我杀了你,钱就是我的了。” “你作梦。你的狗已经没有攻击性了、你又没有武器。” “又错了,将军。” 豹子拾起地上的弓箭,递给苏提。亚舍退了几步,坑坑洞洞的脸不觉抽搐了起来。 “你要是杀了我,你会困在沙漠里出不去。” “豹子是很好的向导,我自己也习惯了沙漠环境。我们会活下去的,你尽管放心。” “根据我们的法律,人是不可以互相残杀的。你不敢杀我。” “谁会认为你是个人呢?” “复仇是龌龊的行为。你若犯了谋杀罪,将会受到众神惩罚。” “你应该比我更不相信报应才是。再说若真有神明,它们想必会感谢我为世人除害。” “这车上装的只是我宝藏的一部分。投靠我,你将会比底比斯的贵族更富有。” “你要上哪去?” “到利比亚,埃达飞那里。” “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会说你是我最忠诚的朋友。” 豹子站在苏提背后。苏提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利比亚,她的家乡!她难道不会心动于亚舍的建议?将苏提带回家乡、让他完全属于她一人、快乐无忧地过日子……多么诱人的提议啊但是他没有转身。有心背叛的人不是最喜欢从背后袭击吗? 豹子拿了一支箭给苏提。 “你错了。”亚舍尖着嗓子说,“我们都是同一类的人。你喜爱冒险,我也一样、在埃及我们寸步难行。我们需要一个更宽阔的天地。” “我亲眼见到你刑求—个手无寸铁、惊吓过度的埃及人。你对池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我只是要他招认。他威胁说要告发我,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苏提张开了弓、—箭射出,正中将军眉心。 豹子激动地抱住情夫的脖子。“我爱你,现在我们有钱了!” *** 午餐时间,凯姆登门逮捕了喀达希。他向牙医宣读了诉状,然后捆住他的手。喀达希头脑昏昏沉沉,两眼无神,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护。凯姆不加理会,立刻将他送到帕札尔那儿。 “你认罪吗?”法官问道。 “当然不。” “有目击证人指认了你。” “我是到莎芭布的酒馆去过。撞到了几个讨厌的女孩,根本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 “莎芭布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会相信一个老妓女的话?” “你强暴了一个努比亚亥孩。她在莎芭布的酒馆当女侍。” “这是恶意中伤!叫她来跟我当面对质。” “陪审员会作决定。” “你该不会想……” “明天开庭。” “我要回家。” “我必须将你愿押在警局,以免你又攻击另—个女孩。凯姆会保障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 “这一区居民人人都想亲手杀死你。” 喀达希紧抓着帕札尔:“你有责任保护我。” “是啊,真是遗憾!” *** 妮诺法又到纺织厂去了,这次和平常—样,非拿到最高级的布料不可。她一想到穿上自己亲手裁缝的华丽洋装,—想到其他贵妇人相较失色后又嫉又怒的神情,便感到兴奋莫名。 她每次看到塔佩妮一副斜睨嘲弄、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可是她的确是纺织界的第一把交椅。也只有她才能提供完美无瑕的布料,让妮诺法走在流行的尖端。 见到妮诺法,塔佩妮微笑的脸上透着一丝古怪。 “我要一些最上等的亚麻布料。”妮诺法说。 “恐怕有困难。” “你说什么?” “不可能。” “你是哪儿不对劲了,塔佩妮?” “你那么有钱,我却没有。” “我不是都付了钱吗?” “现在要涨价了。” “在年度中涨价……”妮诺法想了想,“这么做不太对,不过我接受。” “我要卖的不只是布料。” “还有什么?” “你的丈夫是个名人、非常有名的人。”塔佩妮答非所问地说。 “戴尼斯?” “他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你的意思是?” “上流社会一向很残忍。上流人士一旦有了伤风败俗的行为、很快就会失去影响力、甚至财富。” “你把话说清楚!” “别生气,妮诺法。只要你够讲理、够慷慨。花点钱封我的口,你的地位一定保得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戴尼斯不是个忠实的丈夫。” 妮诺法顿时觉得整个工厂的屋顶朝她砸了下来。如果塔佩妮真的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如果她在底比斯的贵族圈子里说了点什么,那么她这个为人妻子的立刻会成为笑柄,从此再也不敢进宫或出席任何公共场合了。“你……你胡说!” “你还是别冒险,我什么都知道。” 妮诺法当机立断,因为名誉可是她最注重的了。“你要怎么样才肯闭嘴?” “你的一块农地的收入,还要尽快给我一栋位于孟斐斯的豪华别墅。” “太过分了吧:”“你想想每个人嘴上都接着戴尼斯情妇的名字,你也要受尽嘲讽,那会是什么滋味?” 见妮诺法惊恐地闭上眼睛,塔佩妮心里真是乐不可支。她只跟戴尼斯上过一次床。虽然他技巧差劲、气势凌人,却也为她打开了一条致富之路。明天起,她就是个富婆了。 *** 喀达希在警局大发雷霆。他确知戴尼斯已经打通所有关卡,他要求凯姆立即放他出去。酒醒之后,他便不断吹嘘着自己的新职务,希望能尽早离开牢房。 “安静一点。”凯姆大声地说。 “放尊重一点,朋友!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跟一个强暴犯。” “别用大帽子扣我。” “这只是可伯的事实罢了,喀达希。” “你再不放我出去,你马上会有大麻烦。” “我可以帮你开这道门。” “总算……你还不算笨,凯姆。我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就在牙医刚刚呼吸到街上的新鲜空气时、凯姆便抓住了他的肩头。“好消息喀达希,帕札尔法官提早召集了陪审团,我要带你上法庭去了。” *** 当喀达希发现戴尼斯也是陪审员时,便知道自己有救了《开庭的地点在普塔赫神庙前的门殿,气氛庄严肃穆。经过几个多事的人奔走相告,许许多多民众都争相前来旁听。警察为了维持秩序,将旁听民众都挡在木殿外,至于殿内则有目击证人,以及由年龄、身份地位泅异的六男六女所组成的陪审团。 帕札尔穿着一件古式的缠腰布,戴着短假发,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祈求玛特保佑庭上的辩论过程后,他开始宣读起诉状。 “牙医喀达希。即现任皇宫御医长。现居孟斐斯,被控于昨日清晨强暴了莎芭布酒馆中的一名女侍。被害人目前仍在就医,不愿出庭,因此由奈菲莉医师代表发言。” 喀达希又松了一口气。情况对他再有利不过了。他面对陪审员的质询、酒馆的女侍却无此勇气!而且除了戴尼斯。他还认识另外二名说话也很有分量的陪审员,他们都会站在他这边。他不仅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法庭,还要反控莎芭布,进而获得赔偿。 “你承认你的罪行吗?”帕札尔问道。 “我不承认。” “请莎芭布上前作证。” 一时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这位闻名全国的酒店老板身上。有人以为她死了,也有入以为她被关,此时却见她踩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前去,脸上脂粉稍浓。但艳丽耀眼。 “我要提醒你,作伪证是要处以重刑的。” “那天牙医喀达希喝醉了。他闯进店里,马上就冲向一个年纪最轻的努比亚女孩,但是她只是负责供点心饮料的女待而已。如果不是我出面将他赶出去。他当时就会强暴她了。” “你确定吗?” “生殖器勃起,你说这样的证据够不够充分?” 旁听群众纷纷窃窃私语,陪审团也为她粗鲁的语言感到震惊。 喀达希要求发言。“这个人经营酒馆根本不是合法的。她使孟斐斯的声望逐日下跌。为什么警察和司法单位不予以取缔呢?” “我们现在审的不是莎芭布而是你。你这么有道德的人竟也上酒店,还攻击末成年的女孩。” “我只是一时失去理智……人非圣贤吗。” “那个努比亚女孩是在你的酒店遭强暴的吗?”帕札尔问莎巴布。 “不是。” “那么他攻击了她之后又如何?” “我安抚了女侍,她也继续工作,直到天亮才下班回家。” 奈菲莉接着莎芭布之后发言,她巨细靡遗地描述了女孩惨遭强暴后的身体状况,在座者无不惊愕。 喀达希又插嘴道:“我绝不怀疑我这位杰出的同事对伤者的描述,我也很同情这位女孩的遭遇,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请你别忘了,”帕札尔显得义正辞严,“强暴罪将判处惟一死刑。奈菲莉医师,你有证据证明喀达希就是罪犯吗?” “他的特征与被害人描述相符,” “我也要提醒各位。”喀达希再次插嘴,“奈菲莉医师也和我同时竞选御医长。她想必是失败后心有不甘。何况她也没有资格接着莎芭布之后发言,她巨细靡遗地描述了女孩惨遭强暴后的身体状况,在座者无不惊愕。 喀达希又插嘴道:“我绝不怀疑我这位杰进行询问调查。帕札尔法官是否为女孩做了笔录呢?” 喀达希的说词果然奏效。帕札尔接着传唤目击嫌疑犯逃离的附近居民。大家都指认是喀达希。 “我当时喝多了。”他辩解道,“可能是醉倒在附近吧。难道凭这点就判定我犯了如此滔天大罪?我可是当庭发过誓,假如我犯了罪我绝不逃避刑责。” 喀达希振振有词,听者无不动心。女孩遭人强暴,牙医刚好就在附近,而且事前他还攻击过她:所有的箭头分明都指向喀达希。但是帕札尔在遵守玛特律法之下,只能将这一切归为假设。无疑的,喀达希在他与奈菲莉的关系上大作文章,的确削弱了原本极有力的证词。 不过,帕札尔在作出结论并主持陪审团商议之前,仍请奈菲莉再度代表被害人发言。 突然一双颤抖着的手握住了奈菲莉的手,原来是那个努比亚女孩悄悄走到她身边来了。 “陪着我。我要说话,但我要你陪着我。” 她迟疑地、断断续续地将她所承受的暴力行为,将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楚与绝望一一道出。 她说完之后,门殿上一片死寂。帕札尔声音硬塞地提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你能指出强暴你的人吗?” 女孩指着喀达希说:“就是她。” *** 陪审团的商议很快便结束了。陪审团援用了严厉的旧法。正因为严厉才会使得埃及多年来未曾发生强暴案。至于喀达希杰出医师与御医长的地位,却并未给他带来减刑的特殊待遇。经陪审团一致通过,判他死刑。

第三十四章 
“我要上诉。”喀达希大喊。 “我已经把你的案子往上送了。”帕札尔说、“不过门殿以上。也只剩下首相法庭了。” “他一定会平反我的冤情。” “不要梦想了。如果被害人再度确认对你的指控,巴吉还是会维持原判。” “谅那个小妮子也不敢!” “你错了。” 喀达希似乎并不动摇、“你以为我真的会受罚?你会失望的,可怜虫!” 喀达希隐隐一笑,便离开了,帕札尔也气恼地走出牢房。 *** 九月底,也是泛滥水量不理想的第二个月,整个埃及热烈地庆祝着代表丰衣足食与慷慨的女神欧佩的节日。当尼罗河退去,留下肥沃河泥的二十多天当中,河岸边会有许多流动摊贩售西瓜、甜瓜、葡萄、石榴、面包、糕点、熏烤的鸡鸭和啤酒,并有露天餐厅提供便宜的大餐,以及职业乐师与舞者表演悦耳、曼妙的节目。每个人都知道庙宇会举行创造能量再生的祭典,以感谢神明在漫长的一年里,使农地丰沃,人民不致饥渴而死,并祈求众神不要离弃世人。如此尼罗河也才能重新汲取宇宙间无穷的能量,恢复它原有的威力。 节庆到达高xdx潮时,阿蒙神的大祭司卡尼打开了内中堂之门,里面供奉的便是形象变化多端的阿蒙神像。神像覆以薄纱之后,置于度金的木船内,由二十四名光着头、穿着亚麻长袍的祭司扛负,在阿蒙之妻圣母穆特与儿子月神孔苏陪同下出銮。两支游行队伍分别由河陆两路浩浩荡荡地往卢克索神庙前进。 数十艘小船护送着金光闪闪的巨大神船一路往南,沿途并有女子演奏笛子与铃鼓等打击乐器迎接神驾。孟斐斯的门殿长老帕札尔也应邀参加了在卢克索神庙大院中举行的祭典,气氛热闹欢腾,但在圣殿高墙后侧却仍是一片虞诚的寂静。 卡尼向三神明献上鲜花,并沥酒以祭。随后朝臣向两边分站开来。行礼恭迎法老。国君天生的高贵与威严深深撼动了帕札尔:他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鹰勾鼻。宽宽的额头。蓝色的皇冠下藏着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法老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阿蒙神像,它正象征了法老神秘的创造力啊。 卡尼念了一篇颂文。赞送阿蒙神多变的形象,它既是风、石、螺旋角山羊等等的化身,却又不以单一形体为限。念毕,大祭司即让开身,由法老单独走进了隐秘的神庙。 *** 一万五千个面包、两千块糕点、一百篮肉干、两百篮鲜蔬、七十缸葡萄酒、五百缸啤酒、大量的水果……法老为了庆祝欧佩节即将结束、举办了一次盛大的餐会。餐桌上摆饰着百来束花桌旁的宾客则中相夸耀着拉美西斯政府的功绩与埃及的和平盛世。 朝臣们也不忘向帕札尔夫妇致以热诚的祝贺,因为帕札尔在喀达希一案中展现了无比的勇气,而奈菲莉也因喀达希犯案被撤职之后,获得委员会任命为御医长。而在逃的亚舍仍在追缉中,布拉尼死得不明不白,尤其是斯芬克斯那几名退役军人无故失踪这些事情,大家都不想再提。帕札尔对众人的示好无动于衷,至于奈菲莉虽然让不少乖僻的人也臣服于她的美貌之下,却也对这片赞美声不甚在意。她只记得女孩惊恐的眼神与其无法治愈的伤痕。 餐会的安全由警察长凯姆负责。他和狒狒紧紧盯着每一个走近门殿长老的人,准备只要稍有不对,便立刻以暴力制止。 “你们可真是年度风云夫妻。”戴尼斯说,“让喀达希这样的名人接受制裁,的确是为我国司法建立一大功勋,而奈菲莉能登上医生团体的领导地位,更足以证明她的优秀不凡。” “你不用作违心的恭维。” “你们两个都很能接受并战胜考验。” “怎么没见到妮诺法夫人?”奈菲莉惊讶地问。 “她身体不舒服。” “视她早日康复。” “你的关心,妮诺法一定会很感动。我是否能借用你的夫婿一下呢?” 说着,戴尼斯便将帕札尔拉到一个供应啤酒与葡萄的凉亭。 “我的朋友喀达希是个好人。他是因为当上御医长,兴奋过度才会得意忘形。” “可是没有任何陪审员表示宽容,就连你也默不作声,赞成判处死刑。” “法律是有明文规定。但也应该给悔过的人一个自新的机合。” “可是喀达希毫无悔过之意。” “他不是已经表示难过抱歉了吗?” “不但没有,他还欧嘘、威胁。” “他真的昏了头了。” “他相信他绝不会遭受极刑。” “处决日决定了吗?” “首相法庭已将上诉驳回,确定判处死刑。三天后,警察总长就会让罪犯服毒。” “你刚才说到‘威胁’是吗?” “既然喀达希不得不自杀,他是不会独自面对死亡的。他答应我在喝下毒药之前,要做一番告白。” “可怜的喀达希!”戴尼斯故作稀嘘状,“就这样从云端跌落谷底……叫他怎能不伤心悔恨呢?请你让他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刻吧。” “凯姆不是刽子手,他知道如何适当处置。” “现在只有一项奇绩能救他了。” “有谁会原谅如此的罪行?” “回见了,帕札尔法官。” *** 医师委员会接见了奈菲莉,反对她的委员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技术性问题刁难她,由于错误少之又少,任命案便底定了。 自从奈巴蒙去世后,许多公共卫生案都悬而未决,但奈菲莉仍希望能给她一段时间,以便安排医院的接班人选。面对责任如此重大的公共职务,她竟有了逃避的念头,她只是想当个乡下的小医生,守着病人,与他们同享每一刻病愈的欣喜。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调适,一夕之间,就要她领导一群经验丰富的医学权威与朝中要臣,以及监管药品制造与分配的书记官,还要她为人民健康与环境卫生作出重大决策。从前,她只管一个村子,如今她却必须同时获得救友的尊崇,才能把一个这么强大的王国照顾好。一想到这些,奈菲莉不由得幻想着和帕札尔远走高飞,隐居在家乡田间的小屋里,每天面对底比斯的高山,享受晨昏的静谧。 她本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丈夫,但帕札尔从办公室回来时,整个脸色都变了。 “你念这道圣旨,请你大声念出来。”他将一张质地极性的纸张递给了妻子,上面还盖着法老的印迹。 “‘朕,拉美西斯,惟愿天地喜乐。调令隐匿者走向光明、不再有人为过去的错误受苦,罪犯一律释放,兴风作浪者从此停息,天下子民欢欣歌舞于街。’这是大赦令?” “大赦所有罪犯。” “是不是有点不寻常?” “前所未见的。” “为什么法老作此决定?” “不知道。” “是为了释放喀达希吗?” “大赦所有罪犯。”帕札尔重复了一遍,简直难以置信,“喀达希的罪行完全抹煞,也不再缉捕亚舍将军,谋杀案全部一笔勾销,戴尼斯的诉讼案也就此作罢。” “你太悲观了吧?” “我失败了,奈菲莉。完全彻底的失败了。” “你不向首相求助吗?” *** 凯姆打开了牢门。喀达希却似乎并不担心。“你来放我出去?” “你怎么知道?” “必然的结果。好人总会获胜的。” “法老大赦了所有的罪犯,算你走运。” 喀达希倒退了一步,因为凯姆眼中燃烧着怒火。“别碰我,凯姆!你可得不到赦免。” “你到了奥塞利斯面前,他一定会封了你的口。带刀小鬼也会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不超生。” “这些幼稚的传说还是省省吧!你这么轻视、侮辱我,我很不高兴。可惜啊……你和帕札尔都错失了机会。好好把握现在吧,你的警察总长当不了太久的。” *** 首相巴吉迟到了。和平常一样,许多高层主管正等着见他,想传达他们的难题并听取他的意见。帕札尔虽未事先预约。却是第一个被接见的。 帕札尔难掩怒气:“这次的大赦我实在无法接受。” “小心措词,门殿长老,圣旨是由法老亲自颁布的。” “我不相信。” “这却是事实。” “你见过国王了吗?” “他亲自向我口授圣旨的。” “你没有向他反应吗?” “我表示了震惊与无法理解。” “仍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拉美西斯不接受任何意见。” “像喀达希这样的禽兽竟逃脱了法律制裁,怎么可能!” “大赦适用于所有罪犯,帕札尔法官。” “我拒绝施行。” “你必须服从旨意,跟我一样。” “我怎么能认从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我老了,你还年轻。我的职业生涯即将告一段落,你的才要开始。无论我有什么看法,还是不得不保持沉默。面你呢,也千万不要冲动。”首相语重心长地安抚道。 “我已经决定了。后果如何我不在乎。” “喀达希已经获得释放,预定的庭讯也取消了。” “亚舍也官复原职吗?” “既然已销案,只要他能做出解释,仍可保有原来的头衔。” “那么只有杀死布拉尼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凶手没有得到赦免了。” “我也和你一样痛苦,不过拉美西斯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动机我都无所谓。” “反抗法老就等于反抗生命啊。” “你说得对,巴吉首相。所以我无法再担任目前的职务了。今天,我正式向你辞职。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门殿长老了。” “考虑清楚,帕札尔。” “换作是你,你难道不会这样做?”巴吉没有回答。帕札尔又说:“我想请你最后再帮我一个忙。” “只要我还是首相,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无辜株连可以说是违反了我们两人都全心珍爱的司法。因此我请你让凯姆继续担任警察总长一职。” “我正有此意。” “奈菲莉会怎么样呢?” “喀达希会声请维持原选举结果,并不惜对簿公堂以争回御医长的头衔。” “他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奈菲莉并无意相争。我跟她会离开孟斐斯。” “真是太可惜了。” *** 帕札尔猜想戴尼斯的友人们正在大肆庆贸吧。法老突然颁布的圣旨意外地让他们保任了声誉。以后只要不再犯错,他们依然是有名望的上流人士,并且能继续他们的阴谋,至于阴谋的内情究竟为何,帕札尔是永远不可能得知了。亚舍将军想必很快就会出现,对于脱逃一事,也必然想好了正当的理由。然而苏提呢?他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若还活着,他现在又在哪里?堂以争回御医长的头衔。” “他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奈菲莉并无意相争。我跟她会离开孟斐斯。” “真是太可惜了。” *** 帕札尔猜想戴尼斯的友人们正在大肆庆贸吧。法老突然颁布的圣旨意外地让他们保任了声誉。以后只要不再犯错,他们依然是有名望的上流人士,并且能继续他们的阴谋,至于阴谋的内情究竟为何,帕札尔是永远不可能得知了。亚舍将军想必很快就会出现,对于脱逃一事,也必然想好了正当的理由。然而苏提呢?他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若还活着,他现在又正伤心气馁之际,帕札尔的头上忽然有十几只燕子飞掠。第一群飞过、又是一群,然后更是一群接着一群。最后共有百来只的燕子挨着他,发出喜悦的呜叫。这是为了感谢他救了它们的同伴吗?路人见此异象无不激动惊喜,他们想起了古老的谚语:“燕喜则王喜。”这群轻盈、优雅、活泼的乌儿,就这样张着微蓝的翅膀,—路悉悉卒卒地陪着帕札尔回到了家门。 莲花池里有几只山雀在戏水,奈菲莉就坐在池畔。她只穿着一件透明的短衣,胸脯裸露在外。走近之后,帕札尔立刻闻到香味四溢。 “我们刚刚收到一些新鲜的产品。”妻子解释道,“所以我就准备了未来几个月要用的香脂和香油。否则你早上要是没得用了,我怕你会骂我。” 帕札尔听妻子半开玩笑的语气,爱怜地亲亲她的颈子,然后脱下缠腰布,坐到草地上去。奈菲莉的脚边摆了几个石瓶。瓶中装的有从乳香树提炼而成的棕色半透明树脂乳香;有来自朋特地区、浓缩成小红块的投药;有从波斯进口的绿色树胶脂古蓬香脂;还有购自希腊与克里特岛的深色树脂劳丹脂。另外有几瓶则装着花的香精。奈菲莉总能将这些成分和撤揽油、蜂蜜与酒加以巧妙地混合。 “我辞职了,奈菲莉。至少我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我已经毫无权力。” “首相怎么说?” “只有一句:圣旨没有转圜的余地。” “等喀达希要求恢复御医长的职位后,我们就离开孟斐斯。他也有他的权利,不是吗?” “是啊,真不幸。” “别伤心了,亲爱的。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神明手中,我们无计可施。一切要以它的意愿为恢归,我们做不了主。但是我们可以创造自己的幸福。我真的是松了一口气,能跟你一起生活,在百年老棕搁树下为穷人看病,有充分的时间与你互诉爱意,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可是我怎么忘得了布拉尼?还有苏提……他一直盘据在我的脑海。我实在气恼得心中犹如火烧,连喷鼻息都像驴子那么响。” “你可千万不要改变。” “以后再也不能让你住大房子,也没有美丽的衣服穿了。” “无所谓,就连这件也可以马上脱掉。” 奈菲莉随即褪下了肩带,赤裸着躺到帕札尔身上。二人的身躯紧密结合在一起,当唇舌交接的那一刹那,一股激情如电流般串遍全身,尽管此时夕阳和煦,两人仍不禁打了个颤。拥着奈菲莉光滑细致的身子,就像置身于以享乐为宗旨的天堂。帕札尔深深迷陷其中,陶然而醉,任由幸福的浪潮一波一波将他们淹灭。 *** “再拿酒来!”喀达希嚷道。 仆人连忙照办。自从主人回来以后,就不停地和两名叙利亚年轻人吃喝玩乐。他是再也不会碰女孩了。遇上那件倒楣事之前,他对女人本来就兴致平平,从此他也学乖了,只找漂亮的外国男孩。玩厌了就向警方举发他们违法的身份。 傍晚。戴尼斯又召集众人聚会了。他们写给拉美西斯的匿名信,果然如预期般奏效。如今已进退维谷的国王,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宣布大赦,让一切案子烟消云散,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戴尼斯一案。唯一的困扰是——万一亚舍回来了怎么办?他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了。戴尼斯应该有办法摆平吧。 *** 暗影吞噬者由庭园潜进了喀达希的任处。他沿着边石走,以免在沙地上留下足迹,然后溜到厨房的窗户边,蹲了下来,听着两名仆人的对话。 “我帮他们拿第三壶酒去。” “要不要准备第四壶?” “一定要的。他们这一老两少比一整个军团的人还会喝。我去了,省得一会儿他又乱发脾气。” 管酒的仆人又开了一坛三角洲伊玛乌城产的酒,标签上还标明了制造年份“拉美西斯五年”。这种红酒很上口,也容易醉,一喝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事情做完,仆人便走出厨房,到围墙边方便去了。 暗影吞噬者刚好趁机执行任务。他在酒坛里倒进了一种以植物草取物加上毒蛇毒液制成的毒药。喀达希和他的外国情人喝了之后,将会呼吸困难,然后全身痉挛而死,罪名还可能安在那两个外国人身上。反正也不会有人有兴趣宣扬他们这种伤风败俗的龌龊匈当。 *** 就在喀达希痛苦挣扎了几分钟,最后将灵魂交予地狱之神时,戴尼斯正和一个隆乳丰臀的努比亚美女温存呢。以后他不会再见到这女孩,但还是要趁这次机会享受一下她一贯的激情。女人嘛,不就是为了满足男人所创造出来的猛兽吗? 戴尼斯其实也为喀达希难过。他对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最初答应让他当上御医长的承诺,不是实现了吗?唉,怪只怪牙医老得太快。濒临衰老的他一再犯错,对其他人来说风险太大。何况他还要挟将事实和盘托出,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他自找的。一经戴尼斯提议,其他成员便立刻同意请出暗影吞噬者。无法掌握御医长的职位的确是一大损失,不过帕札尔辞职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也算遂了他们的心愿。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跟他们作对。 计划已经接近最后的阶段——首先夺取首相之位,接着便是王权了。

第三十五章 
孟斐斯大公墓里狂风横扫,帕札尔和奈菲莉顶着风缓缓地向布拉尼长眠之处走去。他们想在出发到南方之前,再向惨遭横死的恩师致上追思之意,并向他保证,尽管手上资源有限。他们仍会在有生之年倾全力找出真凶。 奈菲莉腰间缠着帕札尔送给她的紫水晶珠串成的腰带。而一向怕冷的帕札尔则穿了一件羊毛外衣并围着围巾。途中他们遇见了维护坟墓与墓园的祭司,他已上了年纪、做事细心谨慎、将墓园的雕像保存得十分完善,祭品也经常换新,因此孟斐斯市政府给了他相当优厚的待遇。 死者的灵魂从光线中获得再生的能源之后,化身为小鸟,刚刚在一株棕搁树下的水池饮过水。幽灵每天都会在礼拜堂附近散步,呼吸着花香,两人享用着祭拜过的面包与酒,冥冥中,恩师仿佛也跟他们一起用餐。声影不断回荡于四周。 *** “你们要忍耐。”美锋建议道,“看着你们离开心里真是难过。” “奈菲莉和我都希望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可是你们两个都还没充分发挥呢。”西莉克斯说。 “与命运对抗不过是自不量力。” 在孟斐斯的最后一晚,帕札尔与奈菲莉接受了双院院长美锋夫妇的邀请,到他们家里作客。受荨麻疹所苦的美锋不得不听从奈菲莉的建议治疗肝肿大,并加强注意居家的卫生。他脚上的伤口越来越常有血水渗出了。 “要多喝水。”奈菲莉说,“还有以后无论你找哪个医生,记得让他开利尿剂给你。你的肾脏很脆弱。” “希望有一天我能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国库方面不断提出请求,不但必须马上处理,还要顾及整体的利益。” 他们的对话突然被美锋的儿了打断了。他向父亲告状,说他想学习象形文字以便像父亲一样富有,可是妹妹却偷了他的笔。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妹妹却恼恨哥哥告状,便冲过去打了他几个耳光,还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尽责的母亲西莉克斯连忙把孩—子带开,让他们不再吵闹。 “你看看,帕札尔,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法官呢!” “这案子可不容易力。” “你好像无关紧要,甚至还很满足哦!”美锋对他的态度十分惊讶。 “这只是表面罢了。如果没有奈菲莉、我一定会被绝望所击倒。这次的大赦令粉碎了我想目睹的司法胜利的所有希望。” “一想到还要再度面对戴尼斯,我也很烦。没有你当门殿长老,恐怕以后的麻烦会更多了。” “要对巴吉首相有信心,他不会随便任命的。” “听说他已经准备退休养老了。” “国王的决定对他的冲击也很大,他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法老会这么做?” “也许他相信宽厚的美德吧。” “但他在民间的声望并不会因此提高。”帕札尔认为,“人民都担心他的神力已逐渐减弱,与神的联系也不再紧密。如今他又释放罪犯,实在不配当国王。” “但在他统治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盛世啊。” “他的决定你能明白,能接受吗?” “法老比我们更有远见。” “在他大赦之前,我也这么想。” “重新开始吧,帕札尔,国家需要你,也需要你的妻子。” “其实我也跟我丈夫一样坚决。”奈菲莉抱歉地说。 “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你们呢?” “重建司法尊严。” 美锋无言,只亲自为他们斟了酒。 “我走了之后,”帕札尔请求道。“你能不能继续追查苏提的行踪?凯姆会支援你的。” “我会向司法单位施加压力。其实你留在孟斐斯帮我的忙,不是会更有效率吗?何况以奈菲莉的名气,诊所一定会时时爆满的。” “我对财务可以说一窍不通。”帕札尔坦承,“不用多久你就会觉得我是个能力不够好的累赘。”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要到底比斯河西地区的小村落定居。” 西莉克斯哄孩子入睡后,出来刚好听到奈菲莉这么回答,连忙劝道:“放弃这个念头吧!你要丢下这里的病人不顾吗?” “孟斐斯有很多杰出的医生。” “但你是我的医生,我不想换。” “我们之间在物质上互通有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美锋正色道,“不管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和西莉克斯一定尽力帮忙。” “真的很感激你们,但我已经无法再担任高层职务了。我的理想已经破灭,现在我只想回归平静。大地和动物是不会说谎的,希望有了奈菲莉的爱,黑暗的未来会比较不沉重。” 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结束了四人的讨论。他们开始专心地欣赏庭园、花坛之美,品味美食,暂时放下了未来的重担。 *** “你还好吗,亲爱的?”戴尼斯在软垫上懒洋洋地问着妻子。 “非常好。” “医生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有病。” “我不懂……” “你听过狮子与老鼠的寓言吗?有一天,狮子抓到一只老鼠准备果腹。老鼠便哀求狮子放下它,说它这么小,怎么吃得饱?倒不如放了它,也许有一天能救狮子一命。狮子真的放了它。几个礼拜后,狮子被猎人用网子给网住了,老鼠在网子上咬了个洞,狮子终于重获自由,便带着老鼠一块儿逃了。” “这个故事连小学生都知道。” “你跟塔佩妮上床时,应该想到这则寓言的。” 戴尼斯方方的脸紧绷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妮诺法忽地站起来,冷傲中隐约带怒“因为你的这个婊子情妇就像寓言里的老鼠。但她也同时是猎人。她能把你网住、也只有她能放掉你。勒索我!若非你不忠,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太夸张了。” “你错了。要保持尊严就得付出昂贵代价,你那情妇这么长古,马上就能让我们名誉扫地。” “我会让她闭嘴。” “你太小看她了。最好还是依她的要求做,否则我们俩都会变成大笑话。” 看丈夫紧张地踱来踱去,妮诺法又说:“你好像忘了通奸的重罪,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我只是一时行为失控。” “你总共失控了几次呢?” “胡说八道。” “你挽着贵妇参加宴会、还诱骗少女上床。你太过分了,戴尼斯,我要离婚。” “你疯了!” “我非常正常。我要保留我们的房子、我个人财物,还有我本来就拥有的不动产。既然是你行为不检点,法庭将会判你付给我赡养费与赔偿金。” 戴尼斯咬牙切齿:“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你以后就自己看着办了,亲爱的。” “你没有权利毁掉我们的生活。我们不也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吗?” “你对我还有感觉?” “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是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现在只有离婚一条路。” “这会闹出多大的新闻啊!” “闹新闻总比闹笑话好。而且针对的人是你,我只是个受害者。” “这样做太不理智了。”戴尼斯低声下气地说,“我向你道歉,我们继续扮演恩爱夫妻吧。” “你让我好难堪,戴尼斯。” “你知道我绝不是故意的。我们是合伙人,你毁了我,对你自己也无好处。再说我们经营的事业一向不分彼此,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分得清楚?” “我就能分得清楚,因为你老是晃来晃去,我却很认真在工作。” “生生气就算了,亲爱的。有哪对夫妻不吵架拌嘴的呢?” “我以为我们不像一般的夫妻。” “我停战吧,以免冲动误事。塔佩妮就像只爱刨墙根的老鼠,而且专找辛苦盖起的房子下手。” “以后她就让你去对付了。”妮诺法总算气消了点。 “我正想求你别插手。” *** 北风已经搭上了前往底比斯的船,它一边吃着新鲜草料,—边看着河面。猴子小淘气也跳离女主人的怀抱,一溜烟爬到桅杆顶上去了。倒是勇士乖乖地坐在帕札尔的膝上,它就是不喜欢搭船,一想到这趟路程遥遥就不由得不担心不过只要跟着主人。就算狂涛怒海它也愿意去。 搬家的过程很简单,帕札尔把房子和所有家具都留给了下一侵门殿长老,只不过巴吉却认为宁缺匆滥,而不愿指定人选。老首相离开前,再度向帕札尔致意,在他眼中,这位年轻的法官并没有错。 帕札尔带着最初的那张席子,奈菲莉则抱着医药箱,两人身边还围着几个装满了瓶瓶罐罐的箱子。同行的全是一些要到底比斯大市场摆摊子的商人,他们个个高谈阔论争相吹嘘自己的货色。 帕札尔只觉得失望:凯姆没有来。他或许不赞成自己的做法吧。 “奈菲莉,奈菲莉!别走!”奈菲莉还来不及转头,手臂就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西莉克斯抓住了。“喀达希……他死了!” “好可怕……我们到一边去说。” 于是帕札尔让北风下了船,一面叫着小淘气。绿猴见女主人走了,急忙跳到岸上来。 “喀达希和两个外国的年轻情夫被毒死了。”西莉克斯喘着气说,“他家里的仆人通知了凯姆,凯姆自己留在命案现场,另外派人来向美锋通报……所以我就来了!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奈菲莉。你担任御医长的任命案又生效了……以后你可以继续替我治疗了!” “你确定……” “美锋说你的任命立即生效。你要留在孟斐斯。” “我们已经没有房子,而且……” “美锋替你们找到一间了。” 奈菲莉犹豫地握住丈夫的手。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说。 勇士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吠声。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原来是一艘从爱利芬丁来的两桅船进港了。船首站着一名长发青年和一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女郎。 “苏提!”帕札尔失声惊呼。 *** 为了庆祝奈菲莉重获御医长之职与苏提安全归来,美锋夫妇虽是临时举办的贸宴、但却也热闹非凡。沙漠英雄站在众人面前,述说着历险的经过,大家也争着询问细节。他说起了如何加入矿工行列、如何深入地狱般的坑洞,说起了沙漠警察的背叛、与亚舍将军的偶遇,又说亚舍如何准备逃亡,而豹子又如何帮助他脱困。豹子高兴地笑了,眼光则未曾离开过心爱的人。 美锋依照承诺帮帕札尔找了一间位于城北郊的小屋,让他们暂时安顿,直到奈菲莉分发到宿舍为止。他们夫妻俩自然很乐意收容苏提和豹子。豹子一上床倒头就睡,奈菲莉也不吵她,悄悄关上了房门。帕札尔和苏提则一块儿爬上了屋顶阳台。 “风一点暖意也没有。在沙漠里,夜常常是冰冷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送不出来。如果你给我捎了信,我也没收到。对了,晚饭时我没听错吧:奈菲莉真的当上了御医长,而你也辞去了门殿长老的职位?” “你的听力还是那么好。” “你是被赶下台的?” “老实说,我是自愿走的。” “你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拉美西斯颁了大赦令。” “所有的杀人犯无罪释放?” “没错。” “这么说,你的司法梦想全都破灭了。” “国王的决定实在令人费解。” “不论原因为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帕札尔突然吞吞吐吐地说:“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很严重?” “我曾经怀疑过你。我以为你背叛了我。” 苏提弓起身子好像就要扑了过去。“我要打烂你的头,帕札尔。” “我罪有应得,不过你也一样。” “为什么?” “因为你说谎。” “我现在才有机会跟你好好谈谈。刚才在那个有钱人美锋和他的娇妻面前,我怎么可能说实话?对你,我一点也不想隐瞒。”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没有跟踪亚舍?在你遇见他之前的经过应该都是真的,接下来的话我可不信。” “亚舍和他的手下打算慢慢把我折腾死。不过,沙漠成了我的盟友,豹子则是我的守护神。我曾经一度丧失斗志,是我们的友谊救了我。”苏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感动。 “你恢复自由之后跟踪了将军。他有什么计划?” “他想经由南方到利比亚去。” “老奸巨猾。有同伙的吗?” “有一个叛变的警察和一个经验丰富的矿工。” “他们死了?” “沙漠是很无情的。”苏提耸了耸肩。 “亚舍在那荒凉的地方找什么?”帕札尔又问。 “金子。他想带着大笔的财富到埃达飞那儿好好享受。” “你杀了他,对不对?” “他真是软弱怯懦到了极点。” “豹子看见了吗?” “不只看见,她还亲手递箭给我,让我下手。” “你把他埋了?” “沙会为他裹尸的。” “你完全剥夺了他存活的视会。” “他有活下来的价值吗?” “结果,伟大的将军无法得到赦免……” “亚舍已经接受了审判,我只是根据沙漠法则为他行刑。” “你处理得太草率、太鲁莽了。” “我觉得轻松多了。至少在我梦里,那个被亚舍施虐致死的人的脸,不再那么狰狞。” “金子呢?” “当然是我的战利品。” “你不怕政府调查?” “反正不会是你主导。” “警察总长会问你的。凯姆是个正直、难以说情的人,而且他是被诬告偷了金子才会惨遭鼻刑。” “他不是你的人吗?”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苏提。” “可是我有钱!让这样的机会白白溜走,太愚蠢了。” “金子是属于神明的。” “他们有的还不够多啊?” “你冒的险实在太大了。” “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你要离开埃及吗,苏提?” “没有这个打算,而且我也想帮你。” “我又跟以前一样,只是乡下的小法官而已。”帕札尔苦笑了一下。 “你不会放弃的。” “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你会让你的理想受人践踏?你忘得了布拉尼的死?”帕札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本来戴尼斯的案子—开庭,就几乎要真相大白了,只可惜……” “其实虽然你所提出纳罪名撤销了,可是其他的呢?” “什么意思?” “我的红粉知己莎芭布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相信一定不乏精彩内容,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帕札尔看看好友,把话题岔开来:“在奈菲莉尚未忙得不可开交之前,你做个检查吧。这么一趟路恐怕对身体影响不小。” “我正打算请她帮我做复健工作。” “豹子怎么样?” “她是沙漠之女,健康得像只蝎子一样。希望她早点对我死心。” “爱情啊……” “比铜还不耐用,何况我比较喜欢金子。” “你要是把金子还给科普托思神庙,会获得报酬的。” “别开玩笑了。想想那一车金子,有什么报酬比得上!豹子希望变得很有钱。我们走上了寻金路,满载而归……世上还有更美妙的奇迹吗?既然你怀疑过我、我要重重处罚你。” “我准备好了。” “我们一起失踪一两天。到三角洲去捕鱼。我想看到水,泡泡水、在青青草原上打滚,还要搭船畅游沼泽区。” “可是奈菲莉要就任了……” “我了解她,她不会阻止我们的。” “那豹子呢?” “我跟你在一起她最放心了。她的梳妆与编假发的功夫一流,可以帮奈菲莉作准备。我们呢、就安心捕满一整船的鱼回来吧。”

第三十六章 
普通科、外科、眼科、牙科与其他各个专科的医生,都参加了奈菲莉的授职式。典礼在塞克美女神庙的露天广场举行、她是医师的守护神,主持人则由老态龙钟的首相巴吉担任。见到女性登上了医界的龙头地位,除了少数男医生为了表达抗议与不满而略有批评之外。一般埃及民众并不感到吃惊。 为了这次盛会,豹子也大展了身手。奈菲莉的梳妆与衣着都由她一手包办:一身洁白无理的洋装,颈间大大的光玉髓项链,手腕、脚跟的天青石链,还有编成了无数发辫的假发。高贵气派更使得眼光柔和、体态娇弱的奈菲莉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医师委员会的长老委员为她披上一张豹皮,象征着从此她必须时时为埃及这个庞大的躯体灌注能量,就像再生仪式中赋予皇族木乃伊生命的祭司一样。接着,长老又递交了印信与文具盒。前者代表统领全国医师的权力,后者则是用来拟定各项公共卫生法令然后再上呈首相。 最后长老以很短的时间说明了奈菲莉的职责,并要求她务必遵行神旨,为人民谋福。奈菲莉宣誓时,帕札尔竟忍不住兴奋之情。躲到一旁拭泪去了。 *** 狒狒终于在凯姆的陪伴下捱过了痛楚,精力渐渐恢复了,也多亏奈菲莉的悉心照顾,才没有留下后遗症。它不仅恢复了惊人的食量,也再度投入巡逻监护的工作。 帕札尔感动地拥抱着杀手。“我绝不会忘记你救过我的命。” 凯姆却警告着说:“别太宠它,否则它会失去凶猛的性情而陷入危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吗?” “自从我辞职以后,就毫无危险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到市郊当法官,为平民尽点心力。如果遇到疑难,我会通知你。” “你还相信司法吗?” “我很遗憾,必须承认你说的对。” “其实我也想辞职了。” “继续留任吧。至少你能逮捕罪犯,维护百姓的安全。” “再来一次大赦还不是前功尽弃……不管再有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惊讶了,我只是为你难过。” “虽然我们的影响范围有限,但还是得行得直坐得正。凯姆,我最担心的是你不再支持我。” “我被困在喀达希家,没有去码头送行,我简直气疯了。” “结果如何?” “三人中毒身亡。但是谁计划的呢?那两个年轻人是个走江湖艺人的儿子。葬礼非常低调,除了几个祭司,没什么人参加。这真是我所处理过的最龌龊的案子。因为喀达希原籍是利比亚,所以尸体不埋在埃及。” “不会是有人想谋杀他们吗?”帕札尔怀疑。 “你觉得是向你下手的那个人?” “欧佩节期间,戴尼斯向我询问了喀达希的反应,我也老实说出了他打算在饮毒之前告白的事。” “戴尼斯很可能想杀人灭口……” “为什么这么凶狠呢?” “想必是牵涉到重大利益。戴尼斯一定雇用了刺客,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既然‘杀手’已经复原,我们也可以重新展开调查。”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喀达希似乎很有把握能逃过死刑:”“他相信戴尼斯会帮他想办法。” “也许吧。可是他那傲慢的态度……好像已经预知会有大赦似的。” “秘密泄漏了吗?” “那我也会有耳闻啊。” “错了,你一定是最后一个得知的,朝臣都了解你不妥协的个性。” 帕札尔实在不愿承认心中的疑虑。他就怕拉美西斯与戴尼斯串通,导致国家高层腐败、这片乐土也落人了利欲蒸心的小人之手。 凯姆看出了法官的不安。“现在只有事实能说明—切,所以我要循线找出攻击你的人,他的供词一定非常宝贵。” “该轮到你当心了,凯姆。” *** 跛子是孟斐斯秘密市场里数一数二的贩子。每当有货船载着各色货品进港时,商贩便会聚集到由码头改造的市场进行交易。警察对这些交易总是严密监控税务官也会铁面无私地进行课税。其实六十来岁的跛子原本早就可以退休,在河滨区的别墅安享晚年,但他就是喜欢去骗骗那些门外汉。最近一次上当的是一个自称为乌木专家的国库书记官,他在贩子的煽动与奉承之下,竞以高价买下了普通木材仿造的高级家具。 如今眼看着又有大鱼要上钩了:有一名暴发户想收集向来好战的努比亚勇士的盾牌,因为他觉得在安全无虞的家中制造一点危险的气氛,感觉必定妙不可言,值得投资。于是赃子便和手艺精湛的工匠挂钩。仿冒了一批几可乱真的盾牌,甚至还把盾砍得凹凸不平,仿佛真的经历过无数恶战一般。 在他的仓库里就堆满了类似的极品,这些都是他费尽心血得来的,件件巧夺天工。至于他下手的对象也都是一些愚蠢自负的有钱人。他一边打开仓库的门锁,一边想着隔天的交易,不由得笑出声来。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忽然有一张毛茸茸的黑色兽皮朝他盖了下来,他一时困在兽皮里,想要挣脱却跌了一跤,只好大喊救命。 “小声一点。”凯姆说着,一边让他透了点气。 “是你啊……你在于嘛?” “你认得这张皮吗?” “不认得。” “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我最好的线民之一、不过我现在要你以商人的身份回答。有没有人向你买过一只体积庞大的公狒狒?” “我很少做动物买卖。” “像那种体型的狒狒应该警队才会有。也只有你这种败类才有办法走私进来。” “你这是乱安罪名给我。” “我知道你胃口很大。” “不是我。” “你这回可惹火杀手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要让杀手亲自来问你了。” 跛子无法再推托,便说:“我的确听说在爱利芬丁地区抓到了一只大拂拂。这当然是一笔大买卖,但与我无关,我只负责运输而已。” “应该赚了不少吧?” “自我麻烦,花钱消灾倒是真的。” “别想博得我的同情。我只想打听一件事,你帮谁弄到这只狒狒的?” “这不太好吧……”他转眼见到狒狒警察怒目直视,瓜子还不耐烦地扒着地,不得已便问:“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你觉得杀手多话吗?” “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说的,去找‘短腿’。” *** 这人可真是名副其实:大大的头,胸前长满了毛,一双短得离谱的腿却是又粗又壮。他从小就以搬运货物与蔬果箱维生,后来自己当了老板,手底下有百来个蔬果零售商。除了这份正当的职业外,短腿也从事一些获利颇丰的非法交易。 见到凯姆和狒狒出现,他不高兴地说:“我一切都是照规矩来的。” “你好像很不喜欢警察?” “自从你当了警察总长以后就更不喜欢了。” “因为你良心不安吗?” “有问题快问吧。” “你这么急着回答问题?” “反正你的狒狒迟早会逼我的,干脆早一点了结。” “我要问的正是关于狒狒的事。” “我最怕这些怪兽了。” “可是你却跟跛子买了一只。” 短腿假装忙着整理箱子,以掩饰心里的不安。“那是帮别人订的。” “谁?” “一个奇怪的家伙。”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描述一下他的长相。” “也没办法。” “太不可思议了。”凯姆怪道。 “平常我的观察力是很敏锐,可是这个要买体型壮大的狒狒的人却像个幽灵,摸不着也看不到。他戴的假发把额头,甚至眼睛都遮住了,宽大的袍子也掩盖了体型,就算再见到他我也认不出来。何况当面交易的时间实在太短。他连讨价还价的过程都省了。” “他说话的声音呢?” “很奇怪,我想他一定是故意变声,可能在嘴里含果核什么的。” “你事后还见过他吗?” “没有。” 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帕札尔丢了官,喀达希死了,这名刺客的任务应该也跟着结束了。 *** 莎芭布在发髻上别了几根发夹之后,打趣地说:“真是稀客啊,帕札尔法官,请容我先梳理一下。你该不会这么一大早就需要我服务吧?” “不用你服务,只要你说话。” 在这个装饰著华浮夸的地方,香味浓得叫人头晕,帕札尔想找扇窗子透透气却不能。 “你的妻子知道你来吗?” “我一向什么都不瞒她的。” “好极了,她真是个特殊的女人,也是杰出的医生。” “你好像有写日记的习惯。”帕札尔不多说便切入正题。 “你已经不是门殿长老了,以什么身份询问我?” “以一个小法官的身份。你可以不回答。” “是谁把我的习惯告诉你的?” “苏提。他相信你一定握有戴尼斯的小辫子。” “苏提是个做爱技巧高超的好人……我可以为他做点事。” 莎芭布妖娆地起了身,走到帐幕后面。须臾,她拿出一卷纸轴,说道:“我在里面记录了一些贵人顾客的怪癖、变态行为与不可告人的欲望。不过再看一遍时,却觉得失望。埃及的达官贵人都很健康,做爱时的生理与心理也都很正常,所以我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提供给你。就让我们忘了过去吧。” 她说完,便将纸撕成了碎片,却对帕札尔的无动于衷感到惊讶:“你竟然没有拦阻我。要是我说谎呢?”“我相信你。” 莎芭布以贪婪的眼神望着帕札尔。“很遗憾我不能帮你,也不能跟你做爱。让奈菲莉过幸福的日了吧。你只要以她为念,你们的生活一定会很美好。” *** 苏提赤裸的身躯比风中摇曳的纸莎草杆还要柔软,豹子俯首轻吻了一下,然后停一下,又往上吻了一下,就这样缓缓地往情夫的唇边吻去。苏提受不了她温吞的抚弄,一翻身便压住了她。他们双脚交缠,四臂紧抱,激情汹涌如尼罗河涨大水,内心却又都有一种烈火焚身的炽热快感。两人都知道是欲望的充分享受与发泄使得他们离不开对方,但却又不愿承认。豹子凭借着火殿的热情与温柔的爱抚,轻易便唤醒了苏提蛰伏的精力。苏提呢称她为“利比亚大猫”,因为她当初只身远赴西部沙漠时,勇猛如狮,而回来以后却又温驯诱人有如家猫。豹子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挑起眩人而痛苦的情欲;她与苏提交欢就像弹奏竖琴一殷、随着她的情欲流泻出了和谐的乐曲。 “我带你上城里的馆子去。有一间希腊餐馆刚开业,有葡萄叶酿肉。还有希腊产的白酒。”苏提说。 “我们什么时候去取金子?”豹子不置可否,却问道。 “等我有精力出远门的时候。” “我觉得你复原得差不多了……” “跟你做爱虽然也很累,却比在沙漠中徒步旅行容易多了。我还需要多恢复点力气。” “我会陪你去的,没有我,你绝对办不到。” “金子该卖给谁才不会被告发呢?” “可以找利比亚人。” “不行。我们要想办法在孟斐斯解决,否则就到底比斯去。这种交易是很危险的。” “也好刺激啊!为了钱,值得!” “对了,豹子……你杀那个警察时有什么感觉?” “很怕会失手。” “你以前杀过人吗?” “当时我只想救你,而且成功了。如果你以后再想丢下我,我一定杀了你。” *** 苏提细细品味着孟斐斯特有的气氛,却不由得心惊,想不到在沙漠待久了,孟斐斯竟变得如此陌生。无花果树区里。有一大群人赶着到哈朵尔神庙附近,去听取接下来几个节庆的日期。另有一些新兵挟军事区去领取配备。还有商人驾着驴车到仓库去批谷物与新鲜蔬果。而在“一路顺风”港口,则有刚抵港的船员们一边卸货,一边哼口昌着传统歌谣。 那间希腊餐馆开在南郊的巷道内,离帕札尔的第一间办公室不远。苏提和豹子才走进去,便惊闻几声恐惧的尖叫。只见一辆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横冲直撞,车上的女乘客惊吓之余,手上的缰绳也松脱了。结果车身一个不稳,左轮撞到一间屋子的墙面,车厢翻覆,那名女子也跟着摔下地来。后来几名路人台力才制服了那匹发了疯似的马。 苏提跑过去想着看伤者的情形。然而满头鲜血淋漓的妮诺法已经奄奄一息了。 *** 在场的人充为妮诺法作初步急救之后,便急忙将她送往医院。她不仅有复杂性挫伤,左腿有三处骨折,而且胸廓凹陷,颈椎受伤,要想活命还真得靠奇迹。一到医院,奈菲莉和两名外科医师立即为她动手术。幸亏妮诺法体质甚佳,终于逃过一死,但以后走路就得靠拐杖了。 她很快便能够开曰说话了,于是凯姆征得医师同意,与帕札尔一起向她问话。 “法官将以证人的身份陪同问讯。”凯姆解释道,“我想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小心?”妮诺法问。 “因为我觉得事故的原因很可疑。” “是拉车的马脱了缰……我控制不了罢了。” “你经常一个人驾车吗?”帕札尔问道。 “当然不是。”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 “本来有一个仆人帮我驾车,可是我先上了车后,突然有一样东西打到了马身上,大概是石子吧。结果马受了惊吓,竖起身子一阵嘶呜,就开始狂奔了。” “这难道不是谋杀吗?” 妮诺法头上还缠着绷带,露在外面的双眼眼神有点闪烁。“不太可能。” “我怀疑是你丈夫。” “可恶!” “我说得不对吗?他高贵的外表底下其实有一颗卑劣虚荣的心,他从来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妮诺法似乎受到不小的震撼帕札尔趁胜追击:“你也有嫌疑。” “我?” “杀死布拉尼的凶器是一支贝壳针,而你恰好是使针的高手。” 妮诺法慌忙坐起。“太可怕了……你竟敢如此指控我!” “若非大赦,你本该因非法交易布料、服饰等而被判刑的。犯罪行为不经常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吗?” “为什么你这样紧遍不舍?” “因为你的丈夫主导了一宗阴谋,而你是他最亲密的同谋,对吧?” 妮诺法难过地咧咧嘴。“你的消息并不正确,帕札尔法官。发生意外之前,我正打算离婚呢。” “可是你改变主意了?” “因为有人想透过我整戴尼斯,我不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丢下他。” “请原谅我的鲁莽。祝你早日康复。” *** 他二人坐在一张长石凳上。狒狒的静显示他们并未受人跟踪。 “你觉得如何,凯姆?” “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她就是不明白,有钱的人是她,他们一离婚戴尼斯马上会变成穷光蛋,他当然想要除掉她。不过,戴尼斯也没想到其实他是稳操胜算的,就算妮诺法没有死于意外,她也会与他复合!实在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笨的富婆了。” “你说得是粗鲁了些,但够中肯。”帕扎尔说,“我也确定了一件事:她不是杀布拉尼的凶手。”

第三十七章 
这一年的冬天冷过往常。仲冬时节,拉美西斯大帝举办了奥塞利斯复活的庆祝仪式。庆祝了尼罗河的肥沃丰收之后,现在轮到战胜死亡的圣灵复生了,每一间神殿里都点了灯,象征着神明复活的永恒之光。 法老前往萨卡拉。一整天里,他先在阶梯金字塔前静思之后,又到贤君左塞的雕像前敬拜。金宇塔围墙内唯一一道开启的门,只有已故法老的灵魂,或者在位法老于其再生仪式期间,在天地众神的见证下,方得以进入。 拉美西斯虔心祈求已化身苍穹星辰的先祖,指引他安然脱离无形的敌人为他设下的险恶陷阱。四周光明、宁静的庄严气氛,使法老平静了不少,放眼望去尽是幻化的光影在宏伟陵墓中央的巨大石阶上跃动。 晚时,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 凯姆实在坐不住办公室,连询问苏提也是沿着尼罗河边走边问。“你的遭遇确实惊险。能活着离开沙漠可真是不简单。” “我的运气好,这出神明的保佑还要有用。” “运气就像善变的女人,不能太依赖。” “老是小心翼翼的却又很无趣。” “艾弗莱是个超级流氓,就算他死了,你也不难过吧?” “他跟亚舍将军逃走了。” “可是不管警卫队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我发现他们很能躲避沙漠警察的追缉。” “你好像一个魔法师啊,苏提。” “这是恭维还是谴责?”“逃离亚舍的魔掌简直难如登天,他怎么会放你走呢?” “我也不明白。” “他应该会杀了你的,对不对?还有一点很奇怪。亚舍躲到矿区里去做什么?” “等你抓到他就知道了。”苏提若无其事地说。 “金子是至高无上的财富、遥不可及的梦想。亚舍也跟你一样不信神,不过艾弗莱知道一些被遗忘的矿区地点,他告诉了亚舍。而有了金子,将军也就不必担心未来了。” “亚舍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可是你没有想过跟踪他吗?” “我当时受了伤,根本没有气力。” “我相信将军已经被你杀了。你那么恨他,再大的危险也挡不住你。” “以我当时的情况,这样的对手太强了。” “我知道有时候意志力是可以支配躯体的。” “亚舍回来以后,将会获得大赦。” “他不会回来了,他的肉早被秃鹰啃尽,尸骨也随风飞散了。你把金子藏在哪里?” “除了运气,我什么都没有。” “偷金子罪不可恕,从来没有人能保住从山中窃取的金子。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交出来吧。” “你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警察了。” “我喜欢维持秩序。只要人事物备得其所,就能建立富强康乐的国家。而金子属于神庙,如果你把战利品送回科普托思,我会守口如瓶。否则你就是我的敌人。” *** 奈菲莉不愿意搬进奈巴蒙原来的官邸。因为里面留有太多晦暗的感觉。她宁可等着行政单位重新分配,何况她只是每晚在家睡几个小时,也用不着太大的房子。 就在她就任的第二天,便有许多惟恐受忽视的卫生团体要求见她。奈菲莉极力安抚大家焦虑与不耐的情绪。在考虑个人的晋升问题之前,她必须先顾及民众的需求,因此她让职员到各个村落去分送宝贵的水,接着查看了医院诊所的名单后,发现有部分省份非常缺乏医疗资源,南北专科与普通科医生的分配也不平均。此外还有一件刻不容缓的事,就是必须应友邦之请求,调派医生前往医治一些名门显要。 奈菲莉开始衡量自己工作的范围,以便妥善安排。除此之外。她还要去面对宫里的医生们含蓄的敌意。这几个普通科、外科与牙科医生,自奈巴蒙去世后开始负责照顾法老的健康,他们自认为胜任愉快,也相信法老对他们极为满意。 下了班走在街上,她顿时感到疲劳尽消。路人,尤其是王宫附近的居民,几乎没有人认得她。一天下来,每个跟她说话的人都想考验她,经过这一番疲劳轰炸,她总算能轻松自在地散散步当苏提忽然出现在身旁时,她还真吓了一跳。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苏提说。 “帕札尔也不能听?” “目前还不能。” “你在怕什么?” “我的怀疑太模糊、太可怕了……一出错就可能全盘失控。我想还是先跟你谈谈。你来帮我决定。” “是关于豹子?” “你怎么知道?” “她在你的生命中占了很重的分量……你似乎很爱她。” “你错了,我们的关系仅止于肉体上。可是豹子……” 苏提顿了一下。一向喜欢快走的奈菲莉也放慢了脚步。她听苏提要求道:“你把布拉尼被杀的情形再说一遍。” “凶手把一根贝壳针插进他的颈子,由于部位精确而使他立即毙命。” “豹子以巳首刺杀那个叛变的警察时,用的是同样的手法。那个人可是人高马大的。” “只是巧合吧。” “希望如此,奈菲莉,我真心希望如此。” “不要折磨自己了。布拉尼的灵魂一直陪着我,如果你的怀疑属真,我一定会有所感应。相信我,豹子是清白的。” *** 奈菲莉和帕札尔之间从无秘密。自从他们因爱结合之后,默契便与日惧增,丝毫不受日常的琐碎所消磨,也不因冲突而破裂。这天深夜帕札尔上床时,无端把奈菲莉吵醒,她便将苏提的疑虑告诉了丈夫。 “他一想到同居的女子可能是杀害布拉尼的凶手,就深感愧疚。”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此疯狂的想法?” “这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 “荒唐。豹子根本不认识布拉尼。” “她也可能是受人利用。” “是爱情的力量让她杀死警察的。”帕札尔很有把握地说,“叫苏提放心。” “你好像很有自信。” “我是相信她和他。” “我也是。”奈菲莉认同地点点头。 *** 皇太后的到来引起了接见厅一阵骚动。前来中请卫生医疗器材的省府首长,纷纷行礼迎接太后。 太后走到奈菲莉面前,拥抱了她,恭贺道:“这才是属于你的位子。” “我还是遗憾不能到上埃及的村子去。” “遗憾与后悔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为国家效力才最重要。” “太后可安好?” “非常好。” “还是要做个例行检查。” “既然你坚持的话。” 太后虽然年事已高,又曾病痛缠身,但今日气色确实不错。 不过奈菲莉仍请她继续接受治疗。 “你的工作可不轻松啊,奈菲莉。以前奈巴蒙做事总是旷日持久、草草了结,他身边的人也个个逢迎拍马。这群萎靡不振、心胸狭隘、观念保守的人一定会对你多方阻挠。你要知道,惰性是很可怕的武器,所以干万不能掉以轻心。” “法老可也安好?” “他在北方视察驻军。我觉得亚舍将军的失踪让他很烦恼。” “他又向你说出他的想法了吗?” “没有!否则我一定质问他,为什么要颁布那份遭人议论的大赦令。”太后叹了口气道,“拉美西斯累了,他的力量用尽了。就连大祭司们也都认为必须立刻举行再生仪式。” “到时一定会举国欢腾。” “而拉美西斯也会再度散发胜利之光。有需要仅管找我,现在,我们的联系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了。” 听了太后的鼓励,奈菲莉不由得信心大增。 *** 女工下工了之后,塔佩妮开始检查工厂。只要缺了点什么,她那训练有素的利眼都能马上察觉;在她的地方,一样工具、一块布都不能偷,否则一被抓到就是严刑伺候。她以为只有严刑峻罚才能时时维持一定的工作品质。 忽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戴尼斯……你想做什么?”塔佩妮问。 戴尼斯关上了身后的门。他紧绷着脸,庞大笨拙的身躯缓缓向前移动。塔佩妮见他不作声,又问:“你不是说我们不应该再见了?” “不错。” “你错了。我可不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你也错了,我可不是那种可以受人勒索的名人。” “你不屈服,我就毁了你的名声。” “我妻子刚刚出了意外,若非神明眷顾她已经死了。” “这起意外改变不了我跟她的协定。” “她跟你根本没有什么协定。” 戴尼斯猛然反手掐任了塔佩妮的脖子,然后把她压靠在墙上,威胁道:“你要是再继续骚扰我,下一个发生意外的就是你。我最痛恨你这种手段,跟我来这套,你是注定要失败的。别再找我妻子麻烦,也把我们的会面忘了吧。你若还想多活几年。就安分一点。再见了。” 他松开手后,塔佩妮连连喘了几口大气。 *** 自从凯姆问过话之后,苏提就担心他派人跟踪。那个努比亚警察的警告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一真被他逮着了,连帕札尔也救不了自己的。 幸好豹子的嫌疑已经洗清了,不过他们还是得瞒着凯姆偷偷地离开孟斐斯。想尽情享受这批可观的宝藏并不容易,非得有门道不可,因此苏提找上了几个专门替人处理并窝藏赃物的人,他们经营的规模还都不小。不过他当然没有泄漏秘密,只说有一大批货需要长途运送。 他觉得短腿倒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他既不多问,又爽快地就答应提供强健的驴子、肉干与水袋到他所选定的地点。千里迢迢把金子从洞穴运回大城里来藏匿,还要用金子买一栋豪华别墅。过奢华的生活,这需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啊?可是苏提却兴致勃勃地想赌赌运气。眼看财富在望了,幸运之神应该不会离弃他吧。 再过三天,豹子和他就要出发前往爱利芬工了。短腿给了他一块木板,只要循着木板上的指示前往一个陌生的村落,他们便能获得牲畜和所需物资。然后,他们再从洞穴中取出部分金子,带回孟斐斯,也许能在某个希腊人、利比亚人与叙利亚人交易热络的黑市中完成买卖。这黄澄澄的金子不但价格高,市面上更极为抢手,苏提相信一定能找到买主的。 这种事若是败露,就算不死也得关一辈子。但他若能拥有这埃及最宝贵的物事,他不就能摆筵席。请帕札尔与奈菲莉当座上贵宾了?到时候。他还耍将所有财物一把火烧了,好让火焰上达天庭告知众神,使人神尽欢。 *** 首相满脸倦容,声间沙哑地说:“帕札尔法官,我找你是希望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犯了什么错吗?” “你对大赦令不满,又何必到处张扬黑市中完,你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吧?” “我若保持缄默就是欺骗。” “你知道你这样做过于轻率吗?” “你难道没有向法老表明反对的立场?” “我是个老首相,而你是个年轻的法官。” “我只是区里的小法官,我的想法又怎么会冒犯君王呢?” “你曾经是门殿长老,要懂得内敛。” “我下回的任命是否会以我的沉默为准则?” “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一个怀疑法律的法官还有资格当执法人吗?” “这样的话,我愿意放弃这个职务。” “这可是你的生命动力啊,帕札尔。” “我承认这样的伤口将无法愈合,但总好过当个虚伪的人。” “你太过于严苛了。”首相摇摇头。 “这句话出自你的口中倒是一种赞美。” “我一向不喜欢诌媚奉承,但我以为国家需要你。” “为了忠于理想,我希望能找回金字塔时期的埃及,那个属于底比斯高峰的埃及,那个正义光芒不朽的埃及。在那里没有太赦。我若是错了,就让司法舍弃我继续前进吧。” *** “你好啊,苏提。” 苏提放下盛满了新鲜啤酒的杯子,讶然高呼:“塔佩妮!” “我找你找得好苦。这个餐馆这么脏,你却好像很喜欢。” “你好吗?”苏提尴尬地问。 “你走了以后就不怎么好了。” “像你这种美女是不会寂寞的。” “你该不会忘了吧?你是我丈夫。” “我离开你家时,就算跟你离婚了。” “不,亲爱的,我只当成是你暂时离家罢了。” “我们的婚姻只算是调查的一部分,大赦已经使这段婚姻失败了。” “我是很认真的。” “别开玩笑了,塔佩妮。” “你是我梦想中的丈夫。” “拜托你……” “我要你立刻抛弃那个利比亚贱人,回到我们的家来。” “太荒谬了!” “我不想盘盘皆输。最好听我的话,否则你会后悔的。” 苏提耸了耸肩,仰头便于尽了一整杯啤酒。 *** 勇士在帕札尔与奈菲莉跟前奔跑嬉戏。它直盯着运河水,却又不敢靠近。小淘气则攀在女主人的肩头。 “我的决定让巴吉很难过,但我还是要坚持。” “你会到乡下去执业吗?” “我哪也不去。我不再是法官了。奈菲莉,因为我反对了一个不公平的决定。” “我们当初应该到底比斯去的。” “其他医生还是会把你叫回来。” “其实我的地位也很不稳固。皇宫的御医长由女性担任,许多重要朝臣颇不以为然。只要我稍有犯错,他们就会借口轰我下来了。” “我要实现一个长久以来的梦想:当园丁。以后我们的房子,我一定会布置得漂漂亮亮。” “帕札尔……” “我们能在一起生活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你安心为埃及的民生健康努力,而我就来照顾花草树木。” *** 帕札尔并没有看错,确实是孟斐斯北方的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大法官所送来的就职通知。赫城并非经济重镇,城里只有几座神庙,环绕着一座代表太阳光芒的巨大方尖碑而建。 “他们打算让我到圣城去,专门处理宗教问题。那里一向风平浪静,我就不致于疲劳过度了。那份工作通常都是由上了年纪或体弱多病的法官出任的啊。” “巴吉是为你着想。”奈菲莉认为,“至少,你保住了法官的头衔。” “让我远离民生事务……真是用心良苦。” “不要拒绝这个职务。” “如果他们仍企图强迫我接受大脑令。我是不会待太久的。” *** 赫城住着一群编写圣经、仪式书与神话,以传承古人智慧的文士至于高墙围耸的神庙中,则有少数几名主祭官负责光之能量的祭典。 这座城安静极了,没有商贩也没有店铺,一栋栋白色的小屋里,佐的全都是祭司以及负责制造与维修祭把器物的手工艺匠,全然不受世俗尘嚣之拢。 帕札尔到了大法官办公室,两鬓斑白的书记官一面招呼他,一面嘀咕个不停,似乎颇为不耐烦。他看完通知书后,便自走了出去。这地方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与孟斐斯的喧哗吵嚷有着天壤之别,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里也有人在工作、活动。 此时,来了两名带着短棍的警察问道:“是帕札尔法官吗?” “你们要做什么?” “跟我们走。” “为什么?” “是上级的命令。” “我不去。” “你反抗也没有用。不要逼我们使用武力。” 帕札尔中了圈套了。凡是与拉美西斯作对的人都得付出代价,他们给他的不是法官的职位,而是一方遗世独立的坟地。

第三十八章 
帕札尔在两名警察的带领下走到一栋紧邻着拉神神庙围墙的椭圆形建筑前面。大门一开。走出了一个光头的老祭司,他双眼黝黑,满脸皱纹,身上被着一件豹皮。 “你是帕札尔法官?” “你们这是违法拘禁。” “别说傻话了。进来把手脚洗干净,静思一下。” 帕礼尔心下狐疑,但还是照做了。大门再度关上,两名警员则留在门外。 “这是什么地方?” “赫利奥波利斯的长生殿。” 帕札尔大吃一惊。这里竟然就是古代贤人撰写“金宇塔文”、披露灵魂转变与再生过程的秘密的圣殿,一般人是无法轻易进入的。大家都知道在这个神秘殿堂里,曾造就了一些极为杰出的占星学家。 “净身吧。” 帕札尔颤抖着洗净了身子。僧人又说:“我叫秃子。我负责守护大门,不让有害物质侵入神庙。” “我的通知书……” “别说一些没用的话来烦我。” 秃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硬是把帕札尔的话全锁在喉头深处。 “脱下缠腰布,穿上这件白衣。” 帕札尔顿时觉得好像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里。长生殿里西面石墙高耸,墙上没有铭文,只有高处几扇小小的天窗透进了微光。 “我还有个绰号叫刽子手。”秃子警告说,“因为我专门砍杀奥塞利斯的敌人。这里保存了众神的年谱、科学书籍与神秘仪式书,所以不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希望你能守口如瓶。饶舌的人是会遭天谴的。” 帕札尔跟着秃子走过一道长廊,来到一个沙地庭院。庭院中央有座小丘,是奥塞利斯木乃伊所在,也是生命能源最秘密的汇集之处。这尊又名“神石”的木乃伊外表涂满丁香脂,并披覆着一张羊皮。 “创造埃及的能量就在这尊木乃伊身上消逝并重生。”秃子指道。 庭院四周有几间图书馆和工作坊,只有获得特许的工匠能在此工作。 “你看到了什么,帕札尔?” “一座沙丘。” “这正是生命的化身。能量从万物皆处于萌芽阶段的海洋中涌出后,便化为山丘之状。因此越往高处便越接近万物本源。现在进入这间厅室接受审判吧。” 审判官高坐在镀金的木椅上,头戴的蜷曲假发盖佐了耳朵,身上穿了一件长袍。他的胸前有一个大结饰,右手握着权杖,左手一柄长杖,身后则有一个金天秤。这个负责保守长生殿的秘密、分发祭品、守护原石的人,令人望之生畏。他向来人问道:“你想当个诚实的法官,是吗?” “我努力在做。” “你为什么不愿遵行法老颁布的大赦令?” “因为大赦令不公平。” “在此远离世人的封闭之处,面对审判开秤,你仍敢这么想吗?” “我敢。” “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 秃子攫住帕札尔的肩膀,强迫他退下。那些漂亮话原来也是圈套。祭司们惟一的目的就是迫使他屈服。既然劝服不了,只有动粗了。 “进来。”秃子砰的一声关上丁铜门。 小小的密室中只亮着一盏灯。墙壁内挖通的两条管道,主要是通气用的。室内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帕札尔。 他红发、宽额、鹰勾鼻,手腕上戴着金镯与天青石手镯,镯子前半部还装饰着两个野鸭头。这是拉美西斯大帝最喜欢的珠宝饰物了。 “你是……”帕札尔感到口干舌燥,就是说不出“法老”两个字。 “你呢,是帕札尔,那个辞去门殿长老之职还批评朕的大赦令的法官。” 法老强硬的语气中带着责备。帕札尔的心怀抨乱跳,在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君主面前,他完全无法自主。 “说话啊!难道腾听到的不是事实?” “不,陛下,是真的。”帕札尔这时才警觉到自己忘了行礼,连忙躬身下跪。 “起来吧。既然你有勇气对抗国王,就要像个战士。” 帕札尔果然气恼地站起来,说道:“我不会退缩的。” “你对朕的决定有什么不满?” “为罪犯脱罪并予以释放,不只侮辱了众神。更蔑视了人民的苦难。倘若陛下继续这种危险的做法,总有一天会使受害者成为代罪羔羊。” “难道你就不会犯错?” “我犯过许多错误,但绝不曾牺牲无辜者。” “你不受人收买?” “我绝不出卖灵魂。” “你可知有欺君犯上之罪?” “我并未违反玛特女神的律法。” “朕是女神的子嗣,难道会不懂它的律法?” “大赦实在太不公平,国家很容易会失序的。” “你这么说不怕招祸吗?” “我很高兴能向陛下坦承我的想法。” 至此,拉美西斯的态度骤变,原本逼人的气势忽而转为沉稳、缓慢的语调。“自从你来到孟斐斯,朕就一直注意你。布拉尼是个睿智的人,绝不会草率行事。由于你的正直,他选择了你,而他的另一名学生奈菲莉,现在也成了御医长了。” “她很成功,我却失败了。” “你也很成功,因为你是埃及唯一正直的法官。” 帕礼尔真是惊讶之至。法老又接着说道:“虽然你遇到无数阻挠,甚至肤也出面了,你的信念却始终如一。你为了司法正义,宁愿冒犯埃及法老,你是联最后一线希望了。朕独自受困于可怕的陷阱中,你可愿意出手相助,或者宁可平静度日呢?” “听凭陛下差遣。”帕札尔深深一鞠躬。 “你这是打官腔还是肺腑之言?” “我可以行动证明。” “如此朕便要将埃及的未来交付与你了。” “我……我不明白。”帕札尔有点惶恐地说。 “这个地方十分隐秘,膜对你说的绝对不会泄漏出去。考虑清楚了,帕札尔,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否则等联说出了秘密,你将须承担史无前例的艰巨任务。” “布拉尼唤醒了我的使命感后,我从未逃避过。” “帕札尔法官,联现在命你为埃及首相。” “但是巴吉首相……” “巴吉老了,也累了。最近几个月他已经不只一次提出辞官的念头。虽然朕的亲信提出了一些人选,但朕属意的却是违抗大赦令的你。” “为什么巴吉不能承担陛下要交给我的任务呢?” “一方面他已经力不从心,无法从事调查;另一方面联又担心他手下追随他多年的人无法保守秘密。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埃及将整个覆没于地狱恶魔之手。明天起,你将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但你也将被孤立,没有朋友、没有支援。你尽可以打破传统制度、进用新人,但绝不能吐露秘密,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陛下说的调查是……” “事情是这样的,帕札尔。大金宇塔内放置了一些象征法老王权之合法性的圣物,但却有人杀了警卫潜入金字塔,偷走了这些宝物。因此尽管各大神庙的大祭司一再请托,人民内心也十分渴求,但没有这些圣物便无法举行再生仪式。距离尼罗河下次泛滥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届时我将被迫让位给幕后操控的窃贼。” “大赦令也是陛下被迫颁布的?” “这是我第一次不得不违反司法行事。否则险谋分子就会将一切公诸于世,逼朕立即弃位。” “当初敌人为什么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呢?” “因为他们尚未准备就绪,夺取王位毕竟轻忽不得。由联让位是最适当的,篡位者不但名正言顺,位子也能坐得稳。而朕之所以遵照匿名信颁布了大赦令,主要也是想看看谁敢出面反抗。但除了巴吉和你,并无人出面质疑其法律根据。不过。老首相也该退休了,寻找罪犯、拯救国家的重担只好由你承担。” 帕札尔回想起了调查过程的各个重要阶段,最韧乃是肇因于自己拒绝签署一份斯芬克斯荣誉卫兵的调职公文,此举却正好涉入了整个阴谋的重要环节。 “国内从未发生过这么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当时肤就觉得必定与此阴谋有所牵连。为什么要杀死五名退役军人?因为吉萨的斯芬克斯就在大金字塔附近。这些卫兵妨碍了阴谋分子的行动,必须先除掉他们,才能秘密潜入金字塔内。” “怎么进去呢?” “由一条地道。朕原以为地道已经封闭,所以你要查查。也许还留有线索。朕一直以为亚舍将军是整桩阴谋的主使者……” “不,陛下,这只是障眼法。” “他至今下落不明,必定是想联合利比亚各部落侵犯埃及。” “亚舍已经死了。”帕札尔不得不老实说。 “你有证据吗?” “是我的好友苏提说的。” “他杀了他?”帕札尔迟疑着不敢回答。 “你是朕的首相,我们君臣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苏提的确杀了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他曾亲眼目睹将军刑求一名埃及士兵。” “朕一直很相信亚舍的忠诚。想不到竟是错了。” “如果戴尼斯一案照常开庭。也会证明他是有罪的。他和友人喀达希、谢奇三人都颇有嫌疑。喀达希向来梦想成为御医长,而谢奇则致力制造强力武器。此外,哈图莎王好遭害的那场火灾,很可能和谢奇和戴尼斯有关。” “阴谋分子就是这三人吗?” “不知道。” “去查清楚。” “陛下,以前我都想错了现在我必须知道一切真相。大金字塔被窃的圣物有些什么?” “一把神铁制造的横口斧凿,这是复活仪式中为木乃伊开口用的。” “斧凿现在正由孟斐斯普塔赫神庙的大祭司保管呢!” “一些天青石护身符。” “谢奇筹画了一起非法交易,这些护身符应该也安然保存于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卡尼处。” “一只纯金的圣甲虫。” “也在卡尼那里呀!”帕札尔简直兴奋到了极点。这位新任首相几乎以为自己在无意中已拯救了金字塔的所有圣物。但拉美西斯接着说:“窃贼们还偷走了齐阿普斯的金面具与项链。” 帕札尔无言以对,脸上写满了失望。 “如果他们也跟从前的盗贼一样,那么这些珍贵的遗物是找不回来了,就连献给玛待女神的金手肘,大概也都一起融成金条销到国外去了。” 听完法老这席话,帕札尔不禁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些卑鄙小人怎能忍心摧毁如此至美极品? “既然找回了部分宝物,另一部分也被摧毁了,那么敌人还有什么筹码呢?” “最重要的一样。”拉美西斯答道,“众神的遗嘱。金手肘可以找手艺绝顶的金银匠再造,但遗嘱却是法老代代相传、绝无仅有的。举行再生仪式时,朕必须向众神、大祭司、九位友人与全国人民出示遗嘱。这是法老的律法,过去如此,将来亦如此,朕不得不遵从。在仪式举行前的这几个月内,敌人一定还会继续想办法测弱我的力量、打击我的声誉。你必须赶紧想出对策瓦解他们的阴谋,否则只怕祖先留下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因为既然阴谋分子胆敢侵犯最受人民尊崇的圣殿,就表示他们根本藐视我们的基本价值观:面对如此大的赌注,朕已将个人置于度外,但朕的帝位却象征了埃及的千年王朝与埃及所赖以建国的传统价值。朕爱埃及如同你爱埃及一样,是超越生命、超越时空的。如今竟有人想熄灭她的光芒。起身行动,为护卫这道光芒而战吧,帕札尔法官。”

第三十九章 
一整晚帕札尔都盘坐在托特神的雕像——一只戴着月冠的狒狒——前静坐冥想。庙中一片悄然;屋顶上,占星学家正在观察星象。与法老对谈后的震惊仍未能平复,因此他希望能在上任前、在开始另一段他想也想不到的新生活前,享受一下这最后的平静时刻。他回想着当奈菲莉、勇士、北风、小淘气和他就要搭船前往底比斯的那个美妙的刹那,想着上埃及小村落的宁静生活,想着妻子的温柔、四季的流逝,想着远离国家大事与人类野心的幸福。但这些都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两名仪式学者戴着帕札尔到长生殿,把他交给了秃子。咱札尔跪在一张草席上:秃子先用木尺点了一下他的头之后,便拿出水与面包说:“吃吧。你要随时保持警觉,否则这些食物将会变苫。只有靠着你的行动方能易苦为乐。” 帕札尔洗净身子、剔除毛发、洒丁香水后,穿上一件古式缠腰布与亚麻长袍,并戴上了短假发。仪式学者领他定向皇宫,此时皇宫四周早已挤满了好奇的群众,因为传令官已经在前一天宣布了新首相的任命。 帕札尔收敛心神。无视周遭的喧扰,走进了大观见厅,厅中法老高坐于实位之上,头戴红白相间的皇冠,象征着上下埃及的融合。国王两侧分别坐着他的九位友人,其中包括前首相巴吉与新上任的白色双院院长美锋。其他还有许多朝贵被安排站在厅校之间。柏札尔一眼就见到了御医长奈菲莉,她神情严肃却面带微笑,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丈夫。 帕札尔面对着国王站着。传旨官打开了圣旨宣道:“朕,拉美西斯,今任命帕札尔为首相,为司法效力。为国家尽心,这并非朕之恩典,因首相之职绝非轻松得以胜任,而是比胆汁更为苦涩。卿须随时随地遵守律法;对众人皆平等对待,不分贫富贵贱。卿须以智慧与大公无私之言语,令众人敬信。指挥他人时,须以引导为要,切勿攻汗或使用暴力。切不可沉默逃避。须面对困难,匆向强权低头。审判过程务必清晰透明,毫无掩饰,使众人皆能领会信服,卿之言行将随水与风传达予民。切匆因遮蔽视听裁断不公而招致民怨。绝不以个人喜好为行为基准,无论熟识或陌生,皆须一视同仁,勿特意讨喜或触怒,勿徊私偏袒,然而亦不得过度严苛、强硬。务必使叛乱、狂妄与饶舌者受惩罚,因其乃混乱、毁灭之根源。卿须以玛特女神律法为惟一依归,此法自众神时代以来即未曾稍变,即使人类灭亡,此法亦将永续不坠。卿生活之惟一态度即为正直。” 传旨官宣毕,巴吉向法老行了个礼,伸手便要取下颈间的铜心交还君王。 “留着吧。”法老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非常称职,你有权利带着它到另一世去。现在,就好好享受愉快平静的晚年吧,偶尔也记得指点一下继任者。” 新、旧任的首相互相拥抱之后,拉美西斯为帕札尔戴上了由御匠精心制造的全新铜心。 “你如今是司法长了。”法老期勉道,“你要多为埃及与埃及子民的幸福努力。你是护卫法老的首相,就有如护卫金子的铜,今后你必须依照朕的旨意行事,但也不可过于软弱卑屈。你每天的工作情形都必须向朕报告。” 其余朝臣纷纷怀着崇敬之心向新首相致意。 *** 各地的省长、领主、书记官、法官、工匠以及全国的男男女女,无不为新首相歌功颂德。到处都为他举办了庆宴,宴中供应了最上等的肉品以及国家赞助的高级啤酒。 还有什么比首相更令人称羡的际遇呢?他一呼百诺,出远门搭的是雪松船,三餐享用的是珍馐佳撰,并有乐师奏乐助兴:葡萄农为他献上紫葡萄,总管则准备了加了香料的烤鸡鸭与鲜美的鱼。首相坐的是乌木座椅,睡的是衬有舒适床垫的镀金木床,按摩室中还有按摩师随时候着,为他消除疲除。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美丽的假象罢了。就像法老在他就任典礼上所说的,他的任务将“比胆汁更为苦涩”。奈菲莉当上了御医长,卡尼是卡纳克的大祭司,凯姆为警察总长……众神不也都选择了正直的人,让他们为埃及奉献心力?此时理应是晴空万里、心情愉悦的,但帕札尔却感到痛苦忧郁。 不到一年,这片众神眷顾的乐土难道就要陷入黑暗了? 奈菲莉以手臂环住帕札尔的肩,紧紧地搂着他。帕札尔把法老的话都告诉她了,秘密两人一起守,压力也一起承担。他们迷悯地抬起头望着苍天,群星与布拉尼的灵魂正光芒闪烁呢。 *** 帕札尔没有婉拒法老提供给首相的庭园别墅。广大的庄园四周有高墙围绕,大门由凯姆待派的警卫驻守邻近的屋子里也有警员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着大宅的动静。凡是进人一律要出示通行证或正式的请帖。这栋距后宫不远的首相官邸俨然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五百棵树森森郁郁,其中包括七十株埃及无花果树、三十株酪梨树、七十株枣椰树、一百栋埃及姜果棕、十株无花果树、九株柳树与十株援柳。还有一些由努比亚与亚洲进口的稀有品种,则都各只有一株。葡萄园所盛产的名酒也只供首相享用。 奈菲莉的绿猴更是兴奋地想象着无数攀爬与享受鲜果大餐的乐趣。整个庄园由二十多名园丁负责维护;种作的部分则由灌溉渠区分为一块块的方地,种植着葛筐、大蒜、洋葱等等,有些黄瓜还长到阶梯上去了。 庭院中央有一口五公尺深的井。有一道缓坡可通往避风亭,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冬日落阳的绝景;往另一头走,在高大的树荫下还有一座迎着北风而建的避暑凉亭,亭子旁的长形水池更是泡水消暑的好去处。 帕札尔看着这么多的家具用品,谁能不满足呢?他对蚊帐的细致尤其满意。而无数精致的刷子与扫帚,也使得为了汀理这么大一栋宅子而担忧的奈菲莉稍稍宽了心。 “浴室实在太棒了。”帕札尔说。 “理发师在等你呢,他每天早上都会来替你梳理。” “你的梳妆师也是啊。” “可不可能偶尔避开这些呢?” 他环抱住妻子说:“不到一年了,奈菲莉。拯救拉美西斯的时间不到一年了。” *** 戴尼斯再度获得了需要长期休养、却也终身残废的妻子无条件的支持。保佐了婚姻,就等于保任了他的财富,而且他也摆脱了塔佩妮的威胁。但他还是忧心仲仲。帕札尔意外晋升为首相,这对他们而言真是晴天霹震,整个计划都随之流产。幸好他们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众神的遗嘱,因此最后的胜利仍可预期。 谢奇更是紧张万分,不断强调绝对要谨言慎行。他们既已失去了御医长与首相之位,现在就只有在暗中使用他们最有利的武器:时间。各大神庙的大祭司刚刚宣布了,法老将于七月新年的第一天举行再生仪式,也就是巨蟹宫的索提斯星出现,预示尼罗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在拉美西斯让位的前一天,他将会得知继任王位的人选,并公开移交王权。 “法老会不会向帕札尔吐露实情了?”戴尼斯怀疑。 “怎么可能?”谢奇说,“法老非保持沉默不可,他若是透露地位就更发发可危了。帕札尔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他一定会立刻招集人马对付国王的。” “那他为什么挑上帕札尔?” “因为这个小法官有野心,也够狡猾。他懂得故作清高廉正,以博取拉美西斯的信任。” “你说的有理。”戴尼斯也赞同他的说法,“国王这下可铸成大错了。” “我们要小心这号人物,他玩弄权谋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现在得势,必然会得意忘形。他要是聪明点,就该加入我们。” “太退了。看来他是宁可孤军奋战。” “不能再让他抓到我们任何把柄了。” “只要多说点好听的话,多送点礼物,他就会以为我们屈服不。” *** 苏提耐心地等着风暴过去。豹子在盛怒之下,不但摔坏了碗、盘、凳子,撕毁了衣服,还踩烂了一顶昂贵的假发。小屋里乱七八糟的,但她的怒气仍无法平息。 “我不答应。”她说。 “为我忍耐一下好吗?” “本来就说好明天出发的。” “帕札尔不应该被任命为首相的。”苏提反驳着说。 “我才不在乎。” “但我在乎。”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早把你给忘了!我们照原定计划定田巴。” “反正不急嘛。” “我想赶快拿到金子。” “金子又跑不了。” “昨天你自己也还一个劲地说这趟旅行的。” “我必须见帕札尔一面,问明他的意图。” “帕札尔,每次都是帕札尔!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脱他?” “你闭嘴。” “我可不是你的奴隶。” “塔佩妮已经要求我赶你走了。” “你竟敢再去找那个贱人!” “在家餐馆无意间遇到的,还是她先叫我呢。她认为她才是我的合法妻子。” “愚蠢。” “所以我应该寻求首相的保护。” *** 第一个到帕札尔家作客的就是前一任的首相。巴吉虽然脚痛得厉害,还是没有技拐杖。他受主人招呼坐在冬亭里,背依然驼着,声音也依然沙哑。 “帕札尔,你这次的晋升可以说是实至名归。你也是我心中最理想的人选。” “你也将是我效法的对象。” “我最后这一年工作繁重,表现也欠佳,离职是势在必行。很高兴法老接受了我的建议。你虽然年轻,但这不是太问题,因为这个职务将使你更成熟圆融。” “你对我有何建议?”“不要受流长蜚短的影响,不必接见朝臣,每个案子都要深入研究,绝对要抱持着最严格的态度。我会为你引荐我最得力的幕僚,相信你也会认同他们的能力。” 阳光穿透云层,射进了凉亭。见巴吉似乎不太舒服,帕札尔便为他撑开了阳是实至名归。你也是我心中最理想的人选。”<伞。 “这座宅邸你喜欢吗?”巴吉问道。 “我还没有时间好好去体会呢。” “对我来说太大了:光是这个庭园就够烦人的。我还是喜欢城里的住所。”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会失败的。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开导我吗?” “当然是义不容辞了。不过请你先让我处理好我儿子的事。” “有麻烦吗?” “他老板对他不满意、会将他解雇,我妻子也很担心。” “假如我能帮得上忙……” “不了,享受特权可是要不得的过错呢。我们办正事吧!” *** 帕札尔和苏提一阵热情的拥抱后,后者四下张望着。“你这座大宅我喜欢。我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家,随时可以举办盛大宴会。” “你也想当首相吗?” “这种工作太恐怖了。你怎么会接受这么艰难的任务?” “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现在有钱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好好去享受人生。” “不可能的。” “你有秘密不能告诉我?” “法老委托了任务给我。” “你可不要变成了迂腐守旧的高官,老以为国家少不了你。” “你怪我接受首相之职?” “你知道我怎么发财的,你会判我罪吗?” “苏提,留下来帮我的忙吧。” “让机会白白溜走岂非罪过?” “你若犯罪,我是不会维护你的。” “这表示我们就此决裂了。” “你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朋友是不会互相威胁的。” “我只是不想你犯下致命的错误,凯姆不会罢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就来场公平的决斗。” “不要激他,苏提。” “你也不要告诉我该怎么做。” “求求你,留下来。如果你知道我这次任务有多重要,你一定不犹豫就会留下。” “维护法律,真是天方夜潭!我要是守法亚舍现在还活着呢。” “我并没有作对你不利的反证。” “你好像又紧张又担心。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们粉碎了一桩阴谋。但这只是一个阶段而已。让我们再继续合作吧。” “我宁可要金子。”苏提还是不改初衷。 “把金子还给神庙。” “你会出卖我吗?”见帕札尔没有搭腔。苏提又说,“首相都得除掉朋友,是吧?” “不要迷失在沙漠里呀,苏提。” “那是个又美丽又危险的世界。当你对权势失去兴趣时,到那儿找我吧。” “我要的不是权势,我只想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法律。” 苏提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忘了提及塔佩妮的要求,但也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 苏提正要跨进家门时,忽然四名警察冲出来将他拦腰抱住,并反绑了他的双手。 豹子在屋里听见打斗声。连忙拿了刀子跑出来,想救情夫脱困。他伤了一名凶恶警员的手臂,又推倒另一人,但最后还是被制服了。 警察随即将这对男女以通奸罪名逮捕并送往法庭。塔佩妮真是大喜过望,设想到结果竟如此圆满。除了没有履行夫妻义务之外,又多了一条持械拒捕的罪名。塔佩妮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已被诱骗又遭遗弃的遭遇,陪审团都深表同情,而豹子则在一旁破口大骂。至于苏提的说辞便显得毫无说服力了。 后来由于塔佩妮请求赔审团网开一面,豹子只被判处了即刻驱离出境,苏提则被判一年徒刑,出狱后还要工作以补偿他那面子尽失的妻子。

第四十章 
帕札尔看着斯芬克斯,只见巨大雕像的双眼充满自信地注视着旭日,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终将在地狱的恶战中打败毁灭性的势力。它就这样守着矗立于高地上的齐阿普斯、齐夫林与迈寒利诺斯三座金字塔,日夜不停地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战。 帕札尔命令几名采石工人将斯芬克斯两爪间的石碑移开后,发现有一个上了封的盆饰和一块嵌着石环的石板。其中两人掀起石板,眼前出现了一条又窄又低的通道。 首相拿了火炬率先进入。才走不久,脚下就踢到一个粗玄武岩制成的杯子,他抬起杯子继续弯身前进,最后被一道墙阻挡了去路。在微弱的火光中,他发现墙上有几块石头被凿了下来,穿过墙直往下去便是大金宇塔的下方石室。 他将盗墓贼的路线来回走了几遍,然后才开始检视那只杯子。杯子是以非常坚硬并极难雕琢加工的粗玄武岩制成,内部还留有一些油渍。他好奇地将杯子送往普塔赫神庙化验,经专家指认的结果,竟然是埃及所禁用的石油。因为这种燃料会将墓壁熏黑并危害到工匠们的呼吸器官。 于是帕札尔立刻下令对西部沙漠矿工与负责管理火绳与照明用油的单位展开彻查。接下来则是他首度前往最高法庭,他的重要幕僚已经都等在那里了。 他的官袍是一件以厚布裁剪、高度及胸,井上了浆的长罩衫,穿上之后须将两条带子绕到颈后打结固定。在他前式的缠腰布上,还罩着一件豹皮,用意是提醒法老之下的最高首长必须行事迅速如豹。此外还有一顶厚重的假发遮盖住原有的头发,以及一个大大的颈饰服贴地垂在胸前。 帕札尔脚穿皮鞋、右手握权杖,穿过两旁排列的书记官,步上台阶、走到一张高椅背的座位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部属。他脚下的一块红布上放了四十根刑棍。当最后首相将玛特的小雕像挂到他的细金链上之后,便正式开庭了。 “法老已经清楚地宣布过首相的职责,而这些职责自祖先创国以来便未曾稍变。法老所要追求的真理,也正是我们所要追求的,将来我们更须共同努力维护司法正义。只有将正义散布到各个角落,成为人类呼吸的一部分,进而将恶念驱逐出人体,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荣耀。我们必须济弱扶倾,绝不听信谗言,并尽力维护秩序、打击暴力。汝等皆须以身作则,凡是借职务之便谋一已之私者,一律撤职。更不要想以花言巧语博得我的信任,因为我只相信实际的行动。” 首相简短的演说、一丝不苟的内容,再加上沉缓稳重的语气,便得在场的高官们尽皆失色。原以为新首相缺乏经验、年少可欺,想趁机混水摸鱼的人,无不立刻打消此念头;而原以为巴吉一走就能松一口气的人,也全都失望了。 历任的首相中,有人首重军防,有人注重水利,也有人以税务为先。帕札尔的施政重点又是什么?第一次开庭便能一窥究竟了。 “传制造蜂蜜的负责人出庭。” *** 卡吉绿洲四周的沙漠冷风风飕飕。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养蜂老人正想念着他养的蜂和那一个个的蜂箱。,他收蜂蜜从来不用任何防护措施,因为他对蜜蜂的习性了如指掌。根本不怕。其实蜜蜂不也是法老诸多象征之一吗?这小小的动物勤奋不懈,既是几何专家,又是炼金术士,专门制造香醇可口的黄金。老人采收过的蜂蜜从琉璃鲜红到晶莹剔透,已经不下一百种,直到有一天,一名书记官心生忌妒竟指控他偷窃。盗取这种须由警察护送的珍贵食品,可是极大的罪名。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不能将蜂蜜倒入小容器中,以腊封口后编号、也再不能欣赏到他最喜爱的嗡嗡乐声。从前每当太阳西下撞击到地面而洒下几滴泪珠时,就会化成蜜蜂。它们诞生自神圣的光辉中,也构筑了大自然。 然而如今在拉神的余晖中,只剩下一个瘦骨嶙峋的苦役犯,正忙着为牢友们烹煮散发着恶臭的食物。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便跟着其他囚犯一块儿出去看个究竟。 远处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往牢营而来:五十多名军人之外,还有二轮与四轮战车及战马。该不会是利比亚人入侵了吧?他惊讶地揉揉眼睛,才发现他们都是埃及的士兵。军队到达后,走出一个人,也不管向他行礼的守卫便径向厨房而去。 老人这时候终于认出了帕札尔,他简直不敢置信。“你……你没死?” “我听了你的指点,成功了。” “你回来做什么?” “我没忘记对你所做的承诺。” “你快逃吧!你会被逮回来的。” “放心、这些守卫还得听我的呢。” “这么说……你恢复法官的身份了?” “法老已经任命我为首相。” “你别拿我这个老人开玩笑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两名士兵带来了一个垂着双下巴的肥胖书记官。 “你认识他吗?”帕札尔问道。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说谎害我坐牢的。” “现在我建议你们角色对调一下:他来服苦役,你呢。就到蜂蜜供应部门当书记官。”老人一时兴奋,竟昏倒在首相的怀里。 *** 报告清晰明确,帕札尔满意地称赞了书记官。西部沙漠大量蕴藏的石油,一直是利比亚人所最感兴趣的,他们甚至有好几次企图开采并加以贩售,但都被法老的军队所制止。因为埃及的学者们都认为这种石头的油是有害的危险物质。 朝中只有一名专家负责研究并分析石油的特性,也只有他能进入由军方管辖的国家仓库取得石油。见到此人的名字,帕札尔不由感谢众神,并飞快赶进宫去。 *** “我去了由斯芬克斯通往大金宇塔下方石室的地道。” “马上将这条密道封死。” “石匠已经开始动工了。” “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有人用粗玄武岩的杯子烧石油,用来照明。” “谁能弄到这样东西?” “负责研究石油的专家。” “是谁?” “戴尼斯的奴隶兼出气筒谢奇。” “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根据凯姆最新的情报,谢奇躲在戴尼斯家里。” “还有同谋吗?” “我会查出来的,陛下。” *** 首相正急着出门时,塔佩妮拦下了他的座车。 “我有话跟你说!” 保护首相安全的尉官,挥动着皮鞭想赶她走,却被帕札尔阻止了。他问塔佩妮:“这么急吗?” “我要说的话你一定很有兴趣听的。”塔佩妮故作媚态地说。 帕札尔只好下车,要她长话短说。 “你代表了司法,不是吗?那么你一定会以我为荣。你说说看,一个因丈夫出轨而名誉受损的女人,算不算受害者?” “当然了。” “我丈夫就是这样对我,法庭已经惩罚他了。” “你丈夫……” “对,就是你的好友苏提。跟他通奸的利比亚女人被驱逐出境,他也被判了一年的徒刑。这样的刑责真是够轻的了,法庭将他发配到努比亚的查鲁充军,那个地方好像不怎么舒适,不过苏提却能借此机会为国效力,抵御那些黑人蛮子的入侵。回来以后呢,他会被分配到邮务单位,然后定时付给我赡养费。” “你们实在应该好聚好散的。” “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他,而且我也不能忍受被抛弃的滋味。如果你敢替他脱罪,就是违反了玛特的律法,我一定会四处宣扬。” 她的微笑颇有威胁的意味。帕札尔隐忍着说:“苏提是该服刑,不过等他回来……” “他要是敢攻击我,就会被以杀人未遂的罪名送进苦役牢营。他是我的奴隶,永远都是。” “布拉尼的谋杀案还在调查中呢,塔佩妮夫人。”帕札尔口锋一转说道。 “你得我出罪犯啊。” “这是我最大的希望。你不是说你知道一些秘密吗?” “我只是随便说说。” “或者是不小心说出来的?你不也是使针的高手吗?”塔佩妮露出了不安的神色:“这是从事这一行的基本功夫。” “也许是我多心,不过凶手很可能就在我身边。” 塔佩妮受不了他如此逼视,便转身走了,帕札尔原本要到警察总长那儿,不过这会儿他得先去查查塔佩妮说的是否属实。于是他立刻调阅了苏提的审判过程与判决记录,果然没错。帕札尔可真为难了,身为护法者的他。要以什么办法救出好友才能不抵触法律呢? *** 西莉克斯的老毛病又犯了,奈菲莉不得不在百忙中找出一点时间帮她医治。美锋这个妻子年纪虽轻,但只要一克制不住食欲,体重马上就会直线上升。 “我看非禁食两天不可。”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吐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吐了可以清清肠胃。” “我实在好累……看到你我又很惭愧。我啊,只顾着照顾孩子和丈夫。” “他还好吗?” “能在帕札尔的手下做事,他高兴得不得了,他实在太景仰他了。他们两人各自发挥专长的话,一定能使国家安定繁荣。对了,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害怕寂寞?” “我和帕札尔不管再怎么忙,每天都还是会见面、交换心得。著不这样,我们都撑不下去的。”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不想生小孩吗?” “要等抓到布拉尼的凶手之后。我们已经向神明许过愿了。” *** 一方黑幕笼罩着孟裴斯。因为没有风,厚厚的乌云就这样停留在孟城上空。远近的狗都狂吠了起来。由于天色候然转暗,戴尼斯便也亮起了好几盏灯。他的妻子吃了镇静剂后正安静地睡着。妮诺法的旺盛精力向来驰名,如今却无时无刻不是这么病厌厌的,不过既然变得温顺了,自然也就不会制造麻烦。 戴尼斯走到工作室去找谢奇,这个小胡子现在就一天到晚关在里头磨刀、磨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紧张的情绪。 “休息一下吧。”戴尼斯递了杯啤酒给他。 “有帕札尔的消息吗?” “首相正在处理蜂蜜收成的事呢。他那篇演说辞的确冠冕堂皇。但也只不过是空话罢了。各个阶层的人马上就会候然转暗,戴尼斯便也亮起了好几盏灯。他的妻子吃了镇静剂后正安静地睡着。妮诺法的旺盛精力向来驰名,如今却无时无刻不是这么病厌厌的,不过既然变得温顺了,自然开始互相毁谤攻评,他是应付不来的。” “你可真乐观。” “耐心是很大的优点。不是吗?喀达希要是了解这点,就不会死了。首相现在根本是毫无目标瞎搅和,我们刚好趁机享受一下人生乐趣,最后权力还是得落到我们手中。” “我只希望自己能比实际年龄大一点。” “你谨言慎行、有效率,你将会成为杰出的政治家。有了你,埃及的科学也将向前迈进一大步。” “石油、毒品、冶金工业……这些在埃及都有待进一步开发。一旦发展了这些受拉美西斯所忽视的技术,我们就能摆脱传统束缚了。” 谢奇说得正高兴。突然脸色一变,“外面有人。” “我没听到声音啊。” “我去看看。” “大概是园丁吧。” “他们从不会到工作室附近来的。”谢奇忽然像是起了戒心似的打量着戴尼斯。“你该不会找了暗影吞噬者吧?” “喀达希是走偏了路,你又没有。”戴尼斯沉下了脸说。 此时,一道电光划过天际,雷声轰隆大作。谢奇着魔般地跑出工作室,又往别墅方向走了几步,然后立刻回头朝戴尼斯狂奔而来。戴尼斯从未见过谢奇如此苍白,他甚至吓得牙齿格格作响。“有鬼!” “冷静一点。” “身影比夜还黑,脸部还有一团火。” “你镇定一点,跟我来。” 谢奇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不料别墅的左厢房竟已陷入一片火海。 “快拿水来!”戴尼斯正要冲进去,却见一个黑影从火场中跳出来,阻挡了他的去路。只见他倒退了几步,“你……你是谁?” 黑色幽灵只是挥动着火炬。 已经稍微恢复冷静的谢奇,回到工作室拿了一把匕首后,慢慢朝着纵火的人逼近。不料,幽灵竟直接将火炬往他脸上一插。 一时血肉被烧得咳咬作响,谢奇也痛得大叫,还跪到地上,使劲地想把脸上的火炬拉扯下来。但对方也在这个时候拾起了他掉落的匕首,往他喉咙一割了结了他。 戴尼斯早巳面无血色,便想往庭园跑。突然幽灵开口了。 “你还想知道我是谁吗?”他不由得定下脚步,转过身来。原来向他挑战的是个人,而不是冥世的恶魔。他于是不再惊慌,倒是觉得好奇。 “看着吧,戴尼斯。看看你和谢奇的杰作。” 天色实在太暗,看不清楚、戴尼斯只得趋前几步。 远处传来了尖叫声。有人发现失火了。 幽灵缓缓拿下面具,原本妓好的面容只剩一片扭曲变形的伤疤了。“你认得我吗?” “哈图莎王妃!” “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 “你杀了谢奇……” “我只是制裁了毁我的刽子手。杀人者终究要偿命的。” 她将巴首伸进火焰深处,手却仿佛毫无感觉。“你逃不了了,戴尼斯。” 哈图莎向他走去,刀刃已经发红。戴尼斯若出其不意地袭击,应该可以压制得了她。但是王纪的疯狂心态与行径,却让戴尼斯不敢轻举妄动。就等着警察逮捕她吧。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往别墅直劈而下,墙被击倒后,火舌急蹿而出,烧着了戴尼斯的衣服。他慌张地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 他却没看见面无表情的幽灵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第四十一章 
车队缓缓前行,由凯姆护送到边界为止;哈图莎坐在一辆四轮车后方,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当初他在出事现场逮捕她时,她完全没有反抗。据救火的仆人指出,曾见到她把谢奇和戴尼斯的尸体施人火场。后来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才算扑灭了火,也洗去了王把手上所染的鲜血。 帕札尔得到消息震惊不已,连讯问时声音都微微颤抖,但凶手却始终一语不发。他将事实经过呈报拉美西斯。国王便命令制造木乃伊的工人将这两名阴谋分子的尸体简单处理过后。找个离大墓地远远的地方埋了,不用举行任何仪式。通过哈图莎的手,这两个恶人还是遭到了报应。 法老也在征求首相的同意后,决定将王把遣回赫梯;然而听到了这个她日盼夜盼的消息时,哈图莎却毫无反应。她双眼无神,颓然困顿,似乎正神游于只属于她的世界里。 凯姆交给护队的赫梯军官的公文中写着,公主因为身染绝症,不得不返家。这不仅顾及了赫梯王的面子,也使得两国不致于在维持多年和平之后反目成仇。 *** 在帕札尔仔细监督之下,一群工人搜寻着戴尼斯伎处的瓦砾堆,虽然找到的不多,却还是得一一交由拉美西斯检查。大家都以为这是国王关心两人悲惨运命的表现,殊不知他满怀着希望想找出众神的遗嘱,到头来仍毫无所获,其失望自是不可言喻。 “所有的阴谋分子都死了吗?” “我不知道,陛下。” “有没有可疑的人?” “戴尼斯似乎是主谋。他企图控制亚舍将军与哈图莎王纪、以便与外国势力搭上关系,可见他想建立一个以商业挂帅的政权。” “竟然想以物质主义取代埃及的传统精神……这个计划太恶毒了!他的妻子也是帮凶吗?” “不,陛下,她甚至不知道戴尼斯曾经想杀掉她,火灾发生后,仆人救了她,如今她已经离开孟斐斯,住到三角洲北部的双亲家中了。根据医生为她检验的结果,她已丧失理智。” “无论是她或戴尼斯,都没有谋夺王位的智慧。” “假如戴尼斯的确将遗嘱藏在家里,难道不可能被火给烧了?又假如再生仪式举行当天,陛下与阴谋分子都拿不出遗嘱来,到时又该如何?” 这些话使法老心中重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么你以首相的身份召集全国重要人士,向他们解释这个情况之后,再对全民公布。至于朕,将与众神重新订定一份条约,再创一个崭新的纪元。这项过程极其繁复,联或许不会成功,但至少政权不致落到恶人之手。帕札尔,但愿你猜的没错,但愿戴尼斯确实是主谋人。” *** 经过一整天辛苦的工作后,帕札尔和奈菲莉又照常在庭园里聊天,头上也依然有群燕飞舞。燕子偶尔低掠而过,发出尖锐、喜悦的啼声,偶尔则盘旋而上,在冬日的蓝天里划出一道道大幅度的曲线。 帕札尔由于感冒,呼吸道不顺畅,便请妻子帮他详细检查一下。 “我体弱多病,实在不适合当首相。” “这是众神的恩赐,”奈菲莉认为,“这样一来,你就会多用脑子思考,而不会像莽撞的牡羊一样盲目行事了。更何况你的身体状况并未影响你的精力。” “你好像有心事。” “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要向医师委员会提出改善公共卫生的方案了。有些提案我觉得势在必行,但他们一定不认同,到时候可能会产生激烈的冲突。” 两人聊着的同时,勇士和小淘气达成了休战协议。各自躲到男女主人的脚边与椅子下稍作休息。 “再生仪式的日期已经公布了。”帕札尔换了个话题说,“下次涨水泛滥时,拉美西斯大帝就要重生了。” “戴尼斯和谢奇死后,还有其他阴谋分子现身吗?” “没有。” “那么遗嘱真的烧掉了。” “越来越有此可能。” “不过你还是没把握。” “我只是觉得把这么重要的文件藏在自己的家里,似乎不合常理。不过,戴尼斯一向自负。也不是不可能。” “苏提呢?” “依法被判刑了,审判过程毫无理疵。” “现在怎么办?” “司法途径是行不通了。” “你若想帮他逃亡,可得有精密的计划才行。” 对妻子看穿自己的心思,帕札尔笑了笑说:“你实在太了解我了。这次凯姆绝对中会帮我。如果首相参予了这样的行动,拉美西斯与埃及的声誉都会受到牵累的。可是苏提是我的好友,我们发过誓,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要互相扶持。” “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你至少该先让他知道你不会离弃他。” *** 眼前还有数十公里的路,豹子一个人带着一袋水和几条鱼干,又没有防身武器,根本不可能存活。埃及警察把她丢在利比亚界,便命令她回自己的国家,永远不得再踏上法老的领地,否则将处以重刑。运气好的话,她会碰上一群打劫的贝都英人,强暴后,把她留在身边当奴隶直到老了为止。但豹子却往家乡的反方向走。 她绝不会放弃苏提的。从三角洲西北前往情夫监禁的努比亚堡垒,可以说是长路迢迢、危险重重。她必须挑路况不佳的小径走,要找到水和食物,还要躲避那些四处游荡的强盗。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塔佩妮就此称心如意。 *** “士兵苏提?” 苏提没有回答。点名的士官便说:“在我的堡垒管训一年……法官可真待你不薄啊,小子。你总该证明一下自己的确值得他们另眼相看吧。跪下。” 苏提瞪着他看,还是没有反应。 “还挺倔的嘛……很好。你不喜欢这里吗?” 苏提张望了一下,眼前只见荒凉的尼罗河岸、沙漠、日晒灼热的丘陵、碧蓝的天,还有一只在捕食河鱼的鹈鹕和一只懒洋洋躺在石头上的鳄鱼。 “查鲁很美,有你在。对此地真是一大侮辱。” “不但倔还爱开玩笑哦?也是有钱人家吗?” “我有钱的程度。你作梦也想不到。” “你这小子的确有意思。” “这才只是开始呢。” “跪下。跟堡垒的指挥官说话要有礼貌。” 接着,两名士兵重重地打了苏提的背脊,他立刻趴倒在地。 “这样好多了。你可不是来这里享福的,小子。明天起。就由你看守我军最前线的哨站,当然了。是不可能分发武器的。若有努比亚人来犯,你就得马上通报。他们的刑求手段向来有名,老远就能听见受刑的人惨叫哀嚎了。” 被帕札尔遗弃、与豹子从此永别、遭众人遗忘,苏提活着离开查鲁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除非仇恨的意志力能支持着他战胜命运。他的金子还在等着他呢,塔佩妮也是。 *** 巴克年十八岁。出身官宦家庭的他,人长得不高,却相当勤奋、勇敢。他有一头黑发,容貌看起来颇有教养,说起话来声音悦耳、语调坚定。在经过内心一番挣扎之后,他终于决定弃武从文,就在帕札尔被任命为首相前夕,进入了档案管理单位。一些比较不讨喜欢的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这个新人头上,尤其当首相研究某个档案时,还要负责整理种种文件,最是累人。也因为如此,巴克手中才会握有关于石油的资料,但这些资料在谢奇死后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他细心地将资料收放在一个木箱中,木箱须由首相亲自查封,将来也得有他的命令才能开封。过程其实很简单。不过巴克却将每份文件又一一检查了一遍。没想到竟然发现有一份文件是首相没有批阅过的,也就是说首相并不知道文件的内容。既然案子都结了,这点小事应该无关紧要,但巴克仍写了报告呈给长官,再由长官往上呈递。 *** 由于帕札尔坚持要看过属下所写的一切意见与批评,不管其职级为何,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巴克的签呈。 近中午时,他把这名职员叫了来。“你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妻?” “有一名已经被撤职的国库职员写的报告上面并没有首相盖的章。” “我看看。”帕札尔果然发现了一份陌生的文件。可能是他手下的书记官忘了放进与石油有关的资料盒中。 帕札尔看着巴克,想到了当初自己还是小官时,也跟他一样。只为了把工作做好,却阴错阳差地揭发了一项意欲毁灭埃及的大阴谋,于是对他说道:“从明天起,由你负责监管档案,一发现异常现象,直接向我报告。你每天一大早就来见我。” 巴克一定出首相办公室后,马上冲到街道上去,然后才兴奋地纵声大叫。 *** “这样的见面好像有点太严肃了。”美锋轻松地说,“其实可以到我家边吃饭边说嘛。” “不是我想打官腔,”帕札尔说,“但我觉得你和我都应该倍尽己职。” “你是首相,我是白色双院院长兼经济总长。依职级,我必须服从你。你是这样的意思吧?” “这样我们才能合作愉快。” 美锋又胖了,脸圆得像满月。虽然织工的手艺不差,但缠腰布穿在他身上始终是绷得那么紧。他仍若无其事地问:“这是建议还是命令?” “统治艺术不应该以经济为重,因为人活着不能只靠物质。埃及的伟大乃是在于其世界观,而非强大的经济势力。” 美锋抿起了嘴唇,皱起了鼻子,但并未反驳。帕札尔又说:“有件小事让我觉得担心。你是不是经手过危险物质石油?” “谁指控我的?” “这个字眼太严重了点。只不过是因为被你撤职的一名职员的报告。才会牵涉到你的。” “报告说了些什么?” “你似乎曾在很短的时间内撤销了西部沙漠某个特定区开采石油的禁令,特准进行交易。并从中抽取不小的利润。交易的过程按部就班,完全透明化,毫无违法之处因为你已经事先征得专家,也就是谢奇的认可。不过谢奇可是一名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的罪犯。” “你在暗示什么?” “你们这层关系让我很不安。我想一定是意外的巧合。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希望你作个解释。” 美锋蓦地站了起来。看到他相貌骤变帕札尔不禁大吃—惊。原本和蔼热情的脸,突然变得充满仇限与狂妄,原本带点紧张但也还算沉稳的声音,也突然变得粗暴而充满了火药昧。 “站在朋友的立场要我解释……你也太天真了!亲爱的蹩脚首相帕札尔啊,你还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呢?喀达希、谢奇、戴尼斯是我的同党?倒不如说是我忠实的奴才吧,不过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之所以支持你对付他们三人,全是因为戴尼斯的野心太大,他竟想提任双院院长并掌控国家财政。这个职务只有我能胜任,这也是我晋升首相的捷径,没想到却被你捷足先登了。所有的行政人员都认为我最有实力,法老询问朝臣意见时,也都一致推荐我,而法老竞选了你这个卑微失势的法官。高明啊,老兄,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 “你误会了。” “用不着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帕札尔!过去的就算了。从现在起,要么你就自个儿玩玩,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要么你就听我的,将来荣华富贵不在言下,更不必为了你无法负荷的重任而烦恼。” “我可是埃及的首相。” “你什么都不是,因为法老已经完了。” “这么说众神的遗嘱在你的手上喽?” 美锋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微微一笑。“看来拉美西斯全告诉你了。实在是错得离谱!他真的已经不配当一国之君了。别再拖延时间了,亲爱的朋友,你是决定和我联手,还是跟我作对?” “你实在太令我憎恶了。” “我对你的感觉没兴趣。” “你怎么能忍受自己如此虚伪呢?” “这比你那荒谬的正义感要有用多了。” “你可知道贪婪是一种致命的罪恶,你将来甚至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美锋放声大笑。“你说起教来还真像个弱智儿。什么神明、神庙、永恒的住所、仪式……全都是落伍、可笑的玩意儿。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入了新的世界。帕札尔,我有着伟大的计划,在推翻那个把着过时的传统而不知变通的拉美西斯之前,我就要将计划实现。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未来吧!” “我劝你还是归还从金宇塔盗来的物品。” “金子是贵重而稀有的金属,为什么要把它限定为死者才看到的仪式用品。我的伙伴们早把那些金制品融了。现在我的财富多得想收买多少人都行。” “我可以马上逮捕你。” “你不可以,因为我只要一个动作,拉美西斯就得下台,你也要跟着遭殃。不过,我会依照计划,在适当时机才出面。不管是监禁我或处死我、一切仍会照常进行。你和你的法老已经是进退两难了。你何必苦苦跟随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帧札尔,好好把握住!” “我一定会跟你对抗到底的。” “不到一年,你就要遭到除名的命运了。趁现在赶紧好好享受你美丽的妻子吧,否则你的世界很快就要毁灭,因为支撑的梁柱已经被我侵蚀了。埃及首相,你如此蔑视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 法老与帕札尔再度在孟斐斯长生殿的密室中会面,以掩人耳目。拉美西斯也从帕札尔口中获知了真相,不禁叹道:“美锋,从一个制造纸张传布经典的商人,到现在变成国家经济的负责人……我知道他是个惟利是图、野心勃勃的人,但却没有想到他会叛国。” “美锋有充分的时间布网,收买各阶层的人心,并腐蚀行政核心。” “你会立刻撤他的职吗?” “不,陛下。他既然已经露出狰狞面目接下来就是我们洞悉他的计策,并狠狠地反击的时候了。” “美锋手上有众神的遗嘱。” “他很可能还有同谋,除去他不见得有用。” “九个月,帕札尔,我们要在这九个月内进入作战状态,找出美锋的同谋,摧毁他的防御堡垒,让邪恶的战士们弃械投降。” “我们应该谨记先哲普塔赫台的教诲:”伟大的律法,效力恒久不变,自奥塞利斯时期以来便不曾有过动乱。罪恶或许能够占据多数人的心,却永远无法获得善终。切匆投身危害人类的阴谋,否则将遭天谴。“ “他是大金字塔时代的人,跟你一样是个首相。但愿他是对的。” “这些是流传千古的名言呀。”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的王位,丽是明日的文明。或许叛国乱党会一举成功,也或许司法正义终将胜利。” *** 帕札尔和奈菲莉从布拉尼的坟墓处注视着萨卡拉的大墓地与耸立其上的法老王左塞的阶梯金字塔。祭祀护卫灵的祭司正在整理坟墓的花园,并将祭品摆到礼拜堂的祭坛上。另外,有几名石匠在整修一座古王国的金字塔,也有人在挖一座新坟。这座死者之城充满了详和宁静。 “你做了什么决定?”奈菲莉问帕扎尔。“奋战到底。”“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布拉厄的凶手的。” “凶手还没有受到惩罚?戴尼斯、谢奇、喀达希都死于非命,亚舍将军也受到了沙漠律法的制裁。”“”凶手依然道遥法外。“她肯定地说,”老师的灵魂若终于能够安息,天上便会出现一颗闪耀的新星。“ 奈菲莉说完,轻轻地把头靠在丈夫肩上。在妻子的坚强与爱的鼓舞下,帕札尔将投入一场毫无胜算的硬仗,只希望这方圣土上的幸福能永远留存在尼罗河、花岗岩与光芒的记忆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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