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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消失的未来》 AI国学 - 海量资源,智能在线朗读,精准选读 / 定时播放 / 自定义文字转语音

文学名著

《正在消失的未来》
第01节 
《慈悲之泪》 我又看见了。 不止一次,我潜意识告诉自己那是梦境,可我的脑子偏偏又无比清醒。我清楚地看着那个光球在虚空中载浮载沉,发出乳白色的光晕。那虚空渺渺茫茫,没有来时,也没有归处。我孤独无力地站在光球之下,它的辉光像雨一般散落下来,打在我周身的虚空上,紧接着空间开始荡漾,如涟漪一般。它们向周围延展开去,延展出绿色的草地和蓝色的天空。在草地之上,一对中年夫妇正并肩坐在树下,一个小女孩儿在他们身边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我竭力张望,可仍然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我知道他们正在欢笑。随后,幻境便碎掉了,辉光像流萤一样再次凝聚到一起。它旋绕在我的头顶,我抬头望去,悬挂在黑色空间上的白色光球正冷冰冰地凝视着我—— 像一个奇诡的瞳孔! 我骤然而醒。 2009年,12月21日,晨7时30分。 床头的电脑一夜未关,屏幕上的圣诞节保护程序已经自动生出无数个礼物盒,堆堆叠叠地填满了整个屏幕。我揉着眼睛随手敲击了几下,疲惫的关机声随即便传进耳鼓。这是一间狭窄且老旧的公寓,我的临时居所。我翻身起床,胡乱洗漱,披上大衣夹着雨伞匆匆出门,在街角快餐店买了一份火腿面包。这家店的味道从18世纪起就再也没改变过。我完全认同道格拉斯·亚当斯所言:无论伦敦人有多么深重的罪孽,他们都通过每天吃火腿面包把它们赎清了。 "早安,斯特林先生!"这熟悉且充满特色的嗓音来自于洛萨太太,洛萨太太是苏格兰人,我的房东,正是伦敦小城区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身材敦实、脸色红润、讲话高声大嗓的女人。 "早安,洛萨太太。"我掀了掀礼帽,彬彬有礼地应道。 这个早晨看起来与以往毫无不同。它仍然是有条不紊的、充满生活气息和伦敦式的。天空中仍然有雾,依然闻得到泥土的气息,赶着上班的人们还是表情严肃,举止匆忙,胳臂下夹着报纸。但我知道,这一天是不同的。不仅对于我,很多事就在这个清晨潜移默化地开始改变着,而这些改变的最终结果没有人能预料到。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我终于赶到了工作地点--伦敦北区圣班库拉斯街的一座建筑。在进入之前,我照例望了一眼正门旁的雕塑,手持圆规聚精会神测量中的牛顿公爵。而后我匆匆走进正门,和其他提前五分钟到达大不列颠图书馆的馆员别无二致。 是的,我是这座世界上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宏大的图书馆之一--大不列颠图书馆,又称大英图书馆的馆员。我的任务是图书编目、管理和维护。我是大英图书馆的正式馆员,他们的员工姓名簿上有我的名字,每周按时支付我的薪水,赋予我和其他人完全相同的权利。 只除了一点。 我知道一本书。并且大英图书馆里只有除我之外的十一个馆员知道那本书的存在。大英图书馆在馆图书数量超过三千万种,总计上亿册。然而知道那本书存在的却只有我们十二个人。在内部,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互称为"圆桌骑士团。" 我现在就要去找那本书。 它静静地躺在书架上,题目相当冷门,叫做《论鞭尾鱼胚胎在第六周的非次生级表征变化》。在生物学的二十三个书库里,眼前这样的书架浩如烟海,角落里多得是从印刷出厂起就再没有人翻阅过的冷门书。但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它,它就在上数第二横格的左数第三本。我轻轻伸出手指去扳它。恰在这时,五根干枯瘦长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肩头。 如果不是对那只手的主人非常熟悉,我一定会被吓得跳起来。老詹姆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近乎一个标准的图书馆馆员。苍老、近视、身材瘦弱,走路轻微无声,就连身上的味道都和那些正在腐朽的纸张的味道相近。 "斯特林。"他低声说。 "老詹姆斯,我记得跟你说过下次你再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我就烧了你的《莎士比亚》!" "或许吧。"他咕哝着说,拍了拍我的肩膀,蹒跚地消失在迷宫一般的书架中。 在大英图书馆里,他是那十二个知道这本书的人之一。他也是"圆桌骑士"。但私下里我们总打趣他为梅林大法师。 确定四周没有旁人后,我扳动了那本书。 和你想像的一样,它的背面有一道机簧。 然而我扳动了它,书架却没有任何异样。因为真正起作用的是书库外面专供员工和清洁人员使用的电梯--当你扳动了那本书之后两分钟内,乘坐那部电梯下降,电梯并不会在地下三楼的储物间停止,而是会继续向下。这期间只有精确到十秒钟的时间余裕。过了两分钟,一切恢复原状。不知道秘密的人,几乎不存在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可能性。 我乘电梯缓缓向下。陈旧的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昏黄的灯光在电梯壁上映出我的投影,细长而孤独……电梯在地下三楼原定的终点停了两秒钟,随后咔哒一声,继续向下运行。当它再度停止时,门开启了,外面是一条长廊。 我走进长廊。长廊的两旁有许多扇门,无一例外都锁着,只有尽头的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光。 在这样幽闭的长廊中行走,给我的感觉相当不佳,仿佛两边的墙都在向我压过来一样。 终于,我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的一隅,一位老人正笔直地坐在那里。老人看上去身体硬朗,眼神锐利如刀,双唇紧紧抿着,眉宇间已微见银丝。 "斯特林,"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我诚挚地应话,"约翰准将!" 大英图书馆是不需要所谓"圆桌骑士"的。 我们是军人! "斯特林·冯少校!"约翰准将沉声道,"真抱歉,孩子,我们只能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庄严肃穆的皇家海军大礼堂来为你举行这个仪式。你知道,从1963年建立起,军情九处始终处在内部斗争的风口浪尖上。占用大量的财政预算,没有直观的效益产出,社会混乱的潜在因素,如此等等,不用我多说。但你和我都知道,那些不是真的。现在他们要解散这个机构,我们的编制都会被取消。但在此之前,好在我还有时间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 他缓慢翻阅着摊放在桌上的档案。 "斯特林·冯。1984年出生在伦敦西约克郡柴德维尔村。你的曾祖父尼尔森·冯在19世纪末从中国福建迁居不列颠,1901年受封为爵士。此后你们这一支家族始终是大英帝国忠诚的臣民。你从小受过相当优越的教育,得到过伊顿公学的欧彼德奖学金。2002年从牛津大学哲学系毕业,而后进入国防部下属的非自然现象研究探测中心--也即我们军情九处--服役至今。是的……我得说……你的表现相当优秀!"他"啪"的一声合上档案,"斯特林,你有一套光辉而完整的人生履历。从九处卸职之后,我想海军部也许会很高兴接收你。当然,很难成为战斗舰艇指挥官,你毕竟是华裔。但是任何一个地面设施乃至于海军情报机构都可能对你感兴趣。怎么样,斯特林?"他抬起眼来看我,"老约翰的推荐信在很多场合还是很有效的。" "谢谢您,准将。"我充满谢意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着难掩的疲惫,"我想我还是彻底退出比较好"。 "为什么?" "我的家人:父母和妹妹,6年前失踪了。我想用余下的时间去寻找他们。" 约翰准将点了点头:"唔,2003年,是的,我知道。那之后你变卖了在约克郡的所有家产,在伦敦租了间廉价公寓,那时我就知道你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 "然后……"我知道,在约翰准将面前保留秘密是极困难的事,"然后,我感觉自己对这个专业并不适合。您知道,我在大学里研读的专业是神学。我的祖父在战乱时期从中国来到英国,从那时起,我的家族中就始终弥漫着一种……嗯,负罪感。我一直试图借助信仰的力量来平息它,然而我却陷入信仰的谜团中不能自拔,直到进到这里。7年以来,我了解了许多在外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事实。其中很多事实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信仰的攻击。所以我想我应该利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下来。就是这样……" 约翰准将久久凝视着我,而后叹着气摊了摊手,"的确,就是这样,结束了。有一件事你也许并不了解。7年之前,是我亲自批准你这样一个华裔人士进入我们的机构。当时我注意到了你天然的禀赋:聪明、敏感。尤其你所出身的国度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国度之一,拥有着无穷无尽的传说。哦不,是事实。我本来以为,倘若九处仍然存在,你一定会大有作为",他活泼地耸了耸肩,随后便站起身来,伸出手道,"女王陛下和全体臣民十分感谢你在七年来的杰出贡献,我亲爱的斯特林!" 我也伸出手,和他牢牢握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我不禁为之一震,但约翰准将的神色一如平常。 "斯特林,卸职以后,不要忘了你的老朋友。" "那当然。"我由衷地回答,"希望有一天,我找到父母和妹妹之后,可以在西约克郡的庄园里用新酿的白葡萄酒招待您。" 我转过身,走出屋子,走进长廊。回头望去,约翰准将垂暮的身影仍然笔直站立着。我加快脚步,走过一扇扇紧锁的门。 从1963年国防部正式建立非自然现象研究探测中心开始,它的总部和档案常设机构就始终位于大英图书馆的地下,中间只经历过一次搬迁。这样的好处无以言喻,既可以借助大英图书馆的广泛影响来掩饰自己的存在,又可以像在书房里随手取一本书那样随时调用大英图书馆浩如烟海的机密档案。而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影印件以及从世界各地侦缉得来的第一手影像资料,就储藏在此时我走过的一间间紧锁的屋子里。在它成立的46年里,至少有四次以上的资料汇编曾经上呈给包括首相、大臣和上议院议员等要人参考,并且可能间接影响到了国策走向。最近的一次是2007年,长达134分钟的影像和文字资料,送交的范测中心开始,它的总部和档案常设机构就始终位于大英图书馆的地下,中间只经历过一次搬迁。这样的好处无以言喻,既可以借助大英图书馆的广泛影响来掩饰自己的存围包括除了女王之外的一切帝国要员。也许就是这一次送呈导致了机构的最终关闭。当我再度转回头,约翰准将的房门正在微光中渐渐合严。 电梯已经停在我的正前方,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这架电梯每次在下面停顿的时间仅有5秒,时间超过就会自动返回,只有在下面启动特别的装置才能再次将它降下来。但此时距离我乘它下来已经过了二三百个5秒了!长廊内灯光昏黄,我距离电梯口还有数十米,看不清那边的具体事物。 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安。我迎着灯光快速而谨慎地走上前去,在视力可及的范围内,我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孤寂地坐在电梯里,倚着墙壁,两脚伸出电梯之外,而电梯既不上升,也不下降。 我迅疾向腰间摸去,毕竟十几分钟前我还是皇家军队的正式军人,而且涉及国家秘密事务。我腰间的手机其实是经过特种改装的枪械。威力很小,子弹也只有三发。然而这毕竟是我向来依赖的武器。可是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手里有东西! 在握手的时候,约翰准将把他手里的硬物塞给了我。 我低头看去,手心里是一张体积很小的光盘。这种光盘的形状和数据堆垒方式都很特殊,我们的行话叫它"蝠鲼"。约翰准将会见我时,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个人,他还是用如此秘密的方式将它传递给我,可见这张光盘上一定记录着一些他急欲让我知道并且有所顾忌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大衣贴身的口袋,拔出手枪手机,试探着向前走去。

第02节 
直到我看清那个人的脸。 他是老詹姆斯!那个总是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背后,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图书馆管理员的老詹姆斯!他也同样是军情九处的十二个常设"圆桌骑士"之一。他在世界各地的文字、图像和密文上的造诣都很深。是我们研究埃及金字塔、伊朗琐罗亚斯德教派神庙以及中南美洲、非洲、大洋洲许多非自然记录的权威。但此时的他正静静地坐在电梯里,表情平和,嘴角似乎还挂着微笑。这种景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分外诡异。 我低低地叫了两声:"詹姆斯,詹姆斯?" 没有任何回音。 这是这座地下研究探测中心存在于世的最后一天。以往在这个要紧的部门,都有两名素质极佳的海军陆战队员守卫,但此刻却只有我自己。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握着手枪手机一步步向前挪去,在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启动了手机中的红外线扫描程序。从屏幕中的詹姆斯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炸弹、没有其他生物也没有热源……没有热源。 没有热源! 詹姆斯死了! 我立即向后退去,我在狭窄的长廊里小跑着前进。约翰准将还在办公室里,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这条长廊让人感觉十分逼仄,我虽然在它上面走过不知多少个来回,却从没感觉这不过七八十米长的走廊竟如此漫长。后来我几乎是奔跑起来!然而就在我跑到长廊中间的时候,灯灭了! 长廊里的壁灯是接近无限寿命的冷光灯,它们竟然在同一瞬间齐刷刷灭掉。我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这是距离地面将近二十米的地层深处。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生发出抑制不住的恐惧。更令我恐惧的是,我忽然失去了方向。 我明明是向着约翰准将的办公室奔跑,然而黑暗突如其来,我突然拿不准自己是否在紧张之下转了个弯。电梯的附近本来有灯光,但那灯光相当昏暗,穿不透长廊里堆叠而起的黑暗。我借着手机的微光分辨了一下,我还在长廊之中,附近的房间都是完全一样的。令人宽慰的是长廊毕竟只有两个方向,我只要朝着一方走下去,不是到达这里就是到达那里。于是我便仗着微光继续战战兢兢地走在黑暗里。在这座地下研究中心的房间里,保存着一些一旦公布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标本。这些标本即使在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刻看起来都属于诡异恐怖之列,而如今我正置身在黑暗里。我之前接受过专业的准军事训练,也以学者的身份亲自参加过几次科考探险,或者借助科考探险名义的活动。但是以往的那些经历,比起在这漆黑长廊里行走的几十秒钟都似乎不算什么了。这时我才意识到,最可怕的并不是未知的事物,而是对已知的熟悉事物突然失去控制! 我提心吊胆地走过长廊,终于熬到了尽头。借助手机的光线,的确是约翰准将的办公室门前。可是无论我怎么敲门,里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仿佛这扇门的后面根本就是岩石,甚至是沉默的坟墓!恐怕约翰准将自己也正陷于危险之中。老约翰无疑是最优秀的职业军人,可他已经六十四岁了。他之所以如此秘密地把那个小光盘塞到我手里,是否表明他已有预感? 我默默转身,离开。如果老约翰已经出事了,而我还活着,那么我就有义务不那么轻率地死去。无论是为了我不知在何方的父母和妹妹,还是为了被我们戏称为老亚瑟的老约翰准将。我再一次跑过长廊,电梯依然无声地停在那里。老詹姆斯仍然"微笑着"躺在电梯里。我将老詹姆斯的双腿搬回电梯之中,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我能看得出他的笑容是真正意义上的平和而坦诚。这个老是搞不清自己身份的老詹姆斯,老书虫詹姆斯,究竟是什么让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如此坦然?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伤痕,只有当我挪动他遗体的时候,才注意到电梯墙壁上写着的一行小字。 Thenewflamemaysuppresstheoldflame. 这是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名句,是一条长句中的上半句。全句意为:"设使新的火焰可以抑制旧的火焰升腾,深重苦痛也能令小小苦痛减轻。" 在这种情形下,我自然无暇细思其中的含义,只留意到那些小字是暗红的,仿佛是老詹姆斯用血写成。而我当时全神思考的是:这个电梯究竟还能不能用? 按钮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按下去,结局便注定了。老詹姆斯的离奇死去令我左右为难。我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因为这是由地下中心返回伦敦的唯一途径,即使此中有绝大的危险。否则完全没有给养的我在漆黑的长廊里不见得能支持到48小时。而如果约翰准将自身都处在危险当中,这段时间内指望外来救援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反复抉择之后,我一咬牙便按在了按键上。 只听轻轻的咔哒一声传来,它动了起来! 20后,我回到了书库。这里仍然寂静无人,我将老詹姆斯的遗体安放在他经常坐着阅览的位子上,悄悄离开了大英图书馆。走到街道上的第一秒,我才发现终日被紫雾笼罩着的伦敦竟然如此明亮! 我站在大街上贪婪呼吸着空气,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伦敦似乎都充满着重重危机。我最理想的方案是即刻离开伦敦,而实际上我也的确为此做好了所有准备。前一天晚上我就在家里整顿好了行囊,打算今天下午卸职之后就回西约克郡老家,重新开始寻找我失踪的父母和妹妹,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回一趟公寓。约翰准将的那张小光盘也只有我公寓里被特别改装过的电脑才能解读。而这段时间之内无论地下研究中心发生了什么,都不至于这么快就殃及到我。我跳上一辆公交,在十五分钟之内回到了我的寓所。 房东洛萨太太正在公寓前晾衣服,见我这么早回来,还有些惊讶。我和她简短寒暄了几句,告诉她我已经离职,下午可能就要离开伦敦,请她一会来我房间结算一下账目。而后走进公寓,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进入。 我遭受的突袭就是这时发动的! 一记凌厉的掌劈从我侧面直落而下。仅仅从风声就能感觉到这一击蕴蓄着怎样的威力!倘若被袭者不是我而是某个普通百姓,可能在这一击之下就会当场昏厥。我感觉到掌风从侧面袭来的同时就立即向房中冲去!是房中,而不是房外。因为他们既然已经布置了对我的袭击,就可能预料到我并不会被一击倒地。那时我的第一反应必定是逃跑,所以他们也必定会在我背后布置埋伏。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向前才是最安全的--尽管向前可能遭遇最强的对手,但是同时他也是对你防范最弱的对手! 果然,我一冲之下,那人的掌风登时落空。但我也立即撞到一个像铁塔般粗壮的身躯上。然而我的预料应验了,这个人对我冲进来的准备最弱,我虽然撞到了他身上,他却没有及时抓住我,那时我已矮身从他身边掠过,脚下一带一勾,反手一拳,那人的笨重身躯不禁向前倒去! 对非自然现象或未知领域,我一向保持着一种理性的尊重!但是对动手搏斗,我却一向毫不畏惧。这不仅因为我作为军情九处的成员受过严格训练,更源于我的家传--我的曾祖父在十九世纪末离开中国,那时的中国尚武之风遍及上下,福建一带有天地会和少林寺的影响,民风更是剽悍,敢于使船出海的人,多半都有两手功夫!我的曾祖父与一代宗师黄飞鸿同一时代,在当时福建一带,也颇有盛名。我们这一支到了英国之后,人生地不熟,更须自立自强,关于武术的传承自来就没有断过。我这矮身一掠,一勾,一拳,看似简单,却是当时中国交口传喻的"南拳北腿"中的南拳。在古代中国,南人善舟,北人善马。这南拳就是从舟楫船舶中创出,更兼南方人大多身材短小的特点,正是"小有小打"!我在接受英国军方训练时,其他项目往往表现一般,只有徒手格斗这一项,仗着家学渊源,竟能跟当时训练我们的SBS中尉教官打成平手!这两个伏击我的人可能并没料到我竟这般不好对付,一时间竟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立即整顿精神,再行攻上。这时我才看清,攻击我的一共有三个人。那个以劈掌偷袭我的人身材精干,眉目凶悍!当中拦截我被我打了一拳的是个黑人大汉,身材相当魁梧!第三个人是个亚洲人,一直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当我打倒那个大汉时一晃身便单手把黑人大汉捞了起来,免得他摔在地上震得天摇地动!单就这一出手,我就知道这人定是一个狠角色。只怕我跟他单打独斗,输面还要大一些。但这时那个偷袭我的人和黑人大汉已经一起攻了上来。我的房间本来就很狭窄,他们俩又都不好对付,登时左支右撑。在他们连绵的攻势下,我连偷手拔枪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时唯一稍可仗恃的是,他们似乎生怕弄出声响。我回公寓时碰见了房东洛萨太太,她应该不是他们一伙的,也不知道有人偷偷潜入我的房间。所以我这里放手大打,即使终于不敌,只要惊动还在屋外的洛萨太太,可能就有转机。这都是一瞬而过的想法,我拳脚一展,大开大阖,一抬脚踢起一把椅子,一飞拳打向一面衣柜,唯恐声势不大。 但这时那个亚洲人已显出他的可怕来!他的身手无疑相当精强,虽然不直接对我出手,我一脚踹飞的椅子却能被他一手轻轻接住,放回地面。我的住所虽然也有一室一厅,但是聚集了四个男人在拳打脚踢,而且其中还有我这个存心捣乱的,竟然极其诡异地没发出很大的声音!所有我蓄意制造的可能弄出大响动的事件都被那个亚洲人一一破坏。我们在这房间里激烈的打斗仿佛在上演着一出默片!这时我已经被黑人逼到了一个墙角。黑人拳重力猛,我无可挡御,每一招架都极其吃力。就是不考虑那个亚洲男人的因素,也必败无疑。 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敲门声。 "斯特林先生?斯特林先生?您在里边吗?" 是洛萨太太! "我好像听到什么动静,方便进来吗?" 我的举动终于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可是我却无暇应答。实际上,我甚至不能说话个亚洲人一一破坏。我们在这房间里激烈的打斗仿佛在上演着一出默片!这时我已经被黑人逼到了一个墙角。黑人拳。否则只要大喊一声,外边登时就知道我这里出了事。但是过于激烈的打斗完全不给我换气发声的机会,那个黑人大汉和那个偷袭我的人身手都很不错,我稍一疏虞,很可能立时就被打昏过去。虽然满心着急,却也没办法,但索性随即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好在我跟洛萨太太说过要退租的事,她这才随身带着钥匙。 这一刹那,就连那三个攻击我的人似乎都为难了一下。"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洛萨太太表情诧愕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手里还捧着一大盆衣服。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至少我可以吐气发声。只可惜洛萨太太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的出现本身并不能左右战局!她只有高声呼救或者报警才可能起到作用。但倘若我不抓紧时机,她就很可能再没有呼救或报警的机会了。我飞速晃身从黑人的堵截中冲出,一招递向亚洲人,同时大声喊道:"快报警!" 那亚洲人眉毛一皱,没等洛萨太太的高音颤出喉咙,他就左手一晃,一束寒影疾飞而出!我那掩护的一招虚攻对他几乎没构成任何影响,他右手一反手便叼住我的手腕,劲力一吐就把我摔了出去,背后的黑人大汉蓄势已久,终于结结实实的把我抱住,我的臂骨似乎快被他勒断了!最先出手袭击我的人一跃而上,把我的嘴堵住。这时洛萨太太才捂着肥胖的脖颈颤颤悠悠地倒了下去。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发挥作用,甚至能令声音从中而断,那亚洲人的飞针上一定淬有极高强度的麻醉剂。 我终于失手被擒. 那个黑人把我推搡进卧室。这时我才发现卧室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西装革履,看上去似乎是身材结实的老人。当他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我惊呆了! 并不是他的相貌太过骇异,而是太过令人意想不到。他的这张脸,每个大英帝国的臣民都极其熟悉,像中国的老百姓熟悉共和国的缔造者那样熟悉。这个人的头已经基本秃光,脸上和脖颈的肌肉粗壮有力,眉骨直挑,鼻子粗大,嘴里衔着一个烟斗。这个形象在数十年内曾经被无数图画影像一次又一次复制过,然而现在他活生生地坐在那里,离我不到6英尺远! 丘吉尔! 温斯顿·丘吉尔爵士!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国人之一! 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我的沙发上,端详着我,用他特有的富有力量而含混的声音说:"斯特林·冯少校。我所深表遗憾的是,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境下与阁下见面。" "你……您是……" 窗外虽然是青天白日,但此刻我内心的迷惑绝不比在黑暗走廊时小。尽管他的口吻似乎不含敌意,但亲眼看到一个已经离开世界数十年的人重新出现在你面前,那种诡异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我是谁!"他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这并不重要。如果你需要一个代号,可以叫我Q先生。我所要说的是,斯特林先生,请你加入我们!" "什么?" "65年前,有人曾说过,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如此少的人对如此多的人作出如此伟大的贡献!今天将是这句话被重新证明的时刻!你,斯特林少校,命运落在你的肩头,它将促使你去完成这一伟业!"Q先生用犀利的眼光凝视着我。 "为什么?" "为了英国,为了人类!或者,为了你自己。"Q先生说,"为你的信念和信仰。即使是我也不足以用平白的言辞来证实这一点!"他从衣袋中缓缓拿出一个信封,"但在这以后,你会相信我们。" 他把信封轻放在电脑旁。黑人大汉缓慢地把我松开。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对他怒目而视。亚洲人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俯身说道:"先生,我们必须即刻离开这里!" "张,有什么可以令一个英国老人离开英国的土地?" "恐怕是其他的英国人。"亚洲人随后又坦白道,"大意了。那个胖太太已经跑掉了。割断绳子的手法相当专业,她恐怕是军情六处的人。" 我立即意识到他说的是洛萨太太,但却难以置信。洛萨太太做我的房东已非一日,然而从没有暴露过丝毫破绽。我注意过她的手,的确是干活人的手,短而粗糙,长着茧子。如果她当真是特工,无疑是相当厉害的角色。突然又想到她这样一个特工在这里这么久,目的很可能就是我。军情九处和六处,名虽似而实不同,完全是两个风格迥异的机构。九处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有些学究气,所研究的内容也与国家安全无碍。但因为研究对象的敏感,保密纪律一向很严格。但六处还是不放心,在每个九处特工的身边都安插洛萨太太这样的棋子。如果我们始终没有异样的举动,他们便也始终不动。这样复杂的心机和庞大的人力也只有国家级机构才能从容运转。我脑海里飞速想着,身体不断冷下去。想起老约翰和老詹姆斯,九处这样一个维持了数十年的机构顷刻间大厦倾颓。很显然,这次九处所遭遇的变故必然异常秘密而恐怖。

第03节 
这时,那位Q先生已经站起身来。黑人大汉率先走出门去。另一个人陪同着Q先生紧随其后。那个亚洲人双手插着口袋,低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我身前,突然止步说:"小心点,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冷冷盯着他。 但那个亚洲人像是自己刚讲了一个笑话一般,轻松地笑了笑,冲我耸耸肩,随后便走了出去。我再向门外看时,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影。那个黑人大汉身形魁梧,区区几秒钟,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公寓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紧张思索了一下,洛萨太太是军情六处特意安插在这里监视我的特工,这倒也不足为奇。但跟九处不同,六处是全员近乎万人的庞大特工实体。仅仅在伦敦一座城市里,各式各样的六处特工就有两千来人。虽然机构不同,这点情况我还是知道的。大有大的可怕,但也有大的弊端。九处的地下变故刚刚发生,一个小时之内,绝对不可能普及到全伦敦两千多位特工都知道的程度。洛萨太太最多是发现了我的异样,但她的情报反馈到六处中心机构再付诸大规模行动,之间起码需要十五分钟。15分钟之内,我逃不出伦敦,更逃不出英国。也就是说,即使我立即开始逃亡,也是于事无补。但这区区15分钟,足够我用来解开心中的一个谜团。 于是我坐了下来,就坐在Q先生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里。我打开电脑,看着系统一次次自检的画面。这时我的心情十分奇特。一方面,我极其害怕。每每我自己内心真正恐惧时,左手尾指都会不断抖动。即使经过特别训练,这个小毛病始终抹不去。毕竟刚才我所经历的事,倘若发表在《泰晤士报》上,足以名列本年度伦敦十大最诡异奇闻。我的人生几乎就是在这个清晨被完全逆转了。而那显然将于我不利的实体,其实力无疑相当庞大。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特工,即使被毁灭,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另一方面,我却又相当从容,我甚至可以花一分钟时间等系统慢慢自检完毕,而心里并不急躁。仿佛我正在做的事,之前就曾经经历过。并且我隐隐预料到那个结局。如此矛盾的双重心理同时出现在我身上,还是第一次。 电脑成功进入了系统。我立即将老约翰的那张小光盘"蝠鲼"放进置入式光驱里。我的手机有若干种先进功能,绝对是特工级装备。但我这台电脑却只是电脑,除却能解读这种特殊光盘,它的性能都很一般。我屏住呼吸,看着电脑渐渐读出光盘。点击,打开。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然而却没有声音,画面也是黑的。 我突然感觉极其有趣,甚至不禁笑了起来。录制这段视频的人或者并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在仅有的十五分钟自由里忍耐着他的黑屏。但是我又不敢随便拖拽,因为像这样不断抖动着的黑屏,往往是某些机密视频的前兆。老约翰在最后时刻把它交给我,绝对有他的理由。大概等了二十多秒后,视频终于在一连串的抖动中出现了画面。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戴着耳环的,脖颈上布满文身的肌肉壮硕的青年人。他的眼神相当灵活,看上去似乎有点西亚血统,但此刻的神情却相当萎靡。他局促不安地望着屏幕,开口说道:"这实际上是一件好事。全世界的人民,可以由此再次团结……" 当时我并不会想到。十个月以后,这段视频的一部分流了出去,而后震动了整个世界。 我一边紧紧盯着屏幕,一边伸过手去,拿起Q先生留下的那封信,慢慢撕开。里面掉出来两张纸和一个小物体。我往其中的一张纸上瞄了一眼,脑海中顿时"嗡"了一声。 我所看到的,是一幅潦草的图画。这幅画放到任何一个艺术鉴赏家或密码解读专家眼前,都不会发现任何异样。但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事都更重要。因为那张画跟我有关。它画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但是这个女孩儿长着胡子,像民间故事里矮人们爱留的那种胡子一样,那实际上就是两条辫子,只不过被移了位而已。因为当时画这两条辫子的时候,我的方向和图画相反,所以我故意把辫子画成了胡子,而画面上那个小女孩儿,是我妹妹画的!她看到我把小女孩儿画出两条长胡子,和我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这已经是6年前的事了,但我的印象却依然深刻。 我立即发疯似的向下看去。此时的画实际上是一封信。而上面的字迹我也十分熟悉,那是我妹妹的字迹。我和妹妹相差十多岁,为了消除代沟,她小时候读书写字,都是我亲自教的。她的字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上面写着: 大哥哥,你好吗?我很好。我在一个地方,很好玩,不知怎么形容。老伯伯是好人,要相信他。我在这里……我们都…… 字体是中文,之后的字迹看不清了,似乎是"等你"。但是我妹妹才只有6岁,"等"字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能写出这样语句基本通顺的短信,已经实属早慧。 最后的落款是:12/21/09。 正是今天的日期。但令人感到诡异的是,现在已经是6年之后,但无论这幅画以及画上的字,都显然是出自6年之前。 我立即找出从信封里掉落的其他东西。其中一样,是一个U盘。草草跳跃性地浏览了之前的影音,我将它插在电脑上,点开。而另一样是一张毛边纸,上面用很优美的花体字写着: 伦敦希斯罗机场3号客运大楼am10:10-10:15 U盘里的内容播放了起来,那是和"蝠鲼"光盘上一模一样的东西,我的兴致被强烈调动了起来。等我看后准备拔出U盘时,屏幕上另一个类似病毒的程序突然运行了起来,随后突然呈现出一行红色大字:"资料写入成功。即速离开!即速离开!引爆时间倒数……" 我几乎潜意识地跳起身来,向外奔去。 我刚一奔出公寓,便发现几个举止异样的人。这些人混杂在普通的百姓之中,没经受过特别的反侦察训练绝对看不出来。但在我眼里,他们在全伦敦的特工中也应该属于极其一般的水准。想必是洛萨太太在仓促之间只能调动附近的此等级别的特工来监视我。这些人从洛萨太太逃走之后,恐怕就一直存在了。无论我什么时候跑出来,都要直接面对他们这一关。我咬一咬牙,正准备硬闯过去。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平地里顿时掀起滚滚烟尘,我紧忙趁乱闯了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拦阻我。 5分钟之后,我已经登上了去往希斯罗机场的公共汽车。伦敦每时每刻乘坐公共汽车的人都不少于十万,这种交通方式看似笨拙,却比自驾或者打出租都更安全得多。果然一路上都没发现任何异样,安然无事地到达了希斯罗机场。我看了看机场的大钟,上午10时零3分。这时连我自己都感觉到,这一路上简直太顺利了,远远超出心理预期的顺利。我这时已经可以确信,一定有人在暗中帮助我。 我立即向3号客运大楼狂奔而去。行人们都诧异地望着我,但我已经没时间顾及太多。希斯罗机场的规模之大,全世界都屈指可数。幸好我的体力相当可观,终于在10分钟内跑到了三号客运大楼。刚一进候机大厅,就有一个人向我飞快跑来。我猝不及防,跟他撞在了一起。 我第一反应是:"坏了,军情六处!"但等那人把礼帽一掀,露出脸来,我顿时愣住了。除了多了一顶礼帽,一副金丝眼镜,他的容貌几乎与我完全相同。我看着他,就仿佛看着一面活的镜子。那人对我笑了笑,说:"对不起",与我擦肩而过。就在这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的礼帽、金丝眼镜和手里抱着的一叠资料全都到了我的身上。我和他穿的都是文员类型的西服套装,十分相像。这身行头一换,我想只要不是自始至终紧盯着我们两个,很难分辨我们到底谁是谁。只听那个人在我身后轻轻说道:"旅途愉快!" 这时前面已经有人指着我说:"过来过来,什么时候了还乱跑!马上就要登机了知不知道?" 我连忙跑过去,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队人后面,跟着他们一起往登机坪上走。那些人都是亚洲人,彼此间应该是认识的,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为首的几个人,都很有气场。那是只有在权力中心浸淫久了才会有的威势。这一队人压根就没有经过安检,也没有候机,直接就那么走了进去,倒好像是在故意等我一样。希斯罗机场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人上前拦阻。 就这样,10时13分的时候,我已经登上了一架麦道的中型飞机。这架飞机并不是客机,机上的服务人员也不是普通的空服小姐,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女人。我被安排在机舱尾端靠窗的一个座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几辆车迅速冲进了登机坪。一群苏格兰场的人和另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从车上跳下来,弯身飞快地向驻留在这里的几架飞机分头跑过来。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但奇怪的是,他们几乎跑向了每一架飞机,唯独没有我们这架。这时机长室的门匆匆打开,一个女服务人员快速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向两旁张望。我身边的乘客微微笑了笑,拿起一本杂志在手里随便翻着。我心里很紧张,但那女服务员的眼光并没在我身上停留,一掠而过。她走到舱尾,又转身走了回去。机长室的门却没有关,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对,是。没有发现异常人员!" "什么?延长起飞时间15分钟?哪里的命令?谁是负责的?叫负责的过来谈!" "外交大臣正在路上……?" "是,刺杀案。很可能是有外国背景的。" "惊动大老板,不太好吧?" 他们似乎正在和外界争论。我看了看时间,已经10时17分。如果现在我才赶到希斯罗机场,就不可能再上飞机了。这时苏格兰场的警察和军人已经又从各架飞机里撤了出来,聚集在登机坪上,他们似乎很忌惮这架飞机,不敢进来。这架飞机也不起飞,等了将近十分钟,一排老式的黑色轿车鱼贯而入。在英国有资格乘坐这种车的,都是非常有身份的人。 又突然见到两辆车飞驰而来,横过来将那排车拦住。我隔着窗子望去,只见一些人从车里走出来,彼此说了些什么,随即又合到一处。径直向苏格兰场那帮人走过去,又说了些话。苏格兰场的人似乎在解释或者争论。那些人似乎很恼火,说话间扬了扬手臂,苏格兰场的警察和军人这才慢慢退开。那些人朝我们这架飞机走来。 我们这个机舱没有人动,但我透过窗子,却看到有人下了飞机,和那些人握手,彼此寒暄,仿佛关系很亲密。之后一个英国人上了飞机,彬彬有礼地对我们说:"各位尊贵的朋友,真对不起。我们的工作程序出了点问题,耽误了各位的宝贵行程。首相和外交大臣托我向各位转达歉意。飞机马上可以起飞!"说完便转身走了下去。过了一会,又看见几个人走了过来,在机舱口紧紧握着手。 那里离我的座位不远,我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一个人说:"真是抱歉,险些酿成外交风波。苏格兰场这些人真是太不懂礼貌了。"另一个人说:"呵呵,带枪的嘛,都这样。大臣阁下无需过虑。我们大老板是最谦和的人。我国与贵国之间,也是期望真诚紧密合作的。"前一个人说:"是的,是的。这次的事,我们也有难处。实在是很蹊跷。请一定向刘先生表示歉意。希望可以在不远的将来再见。"后一个人说:"会的。不是在欧洲,就是在亚洲。" 我只听了这几句,就已经大致判断出我的处境。原来我正处身于一架某亚洲国家领导人专机上!国家间政治,我不很熟。但主要形势还是清楚的。这个亚洲国家近年以来,经济发展异常迅猛,在国际间地位与日俱增。他来访的这位领导人,我之前在新闻里也注意过,是他们国内仅次于几位巨头的重量级人物。怪不得苏格兰场和军情六处这种精锐的机构,也只能眼睁睁望着专机而不敢上来检查。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上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来意,绝非单纯致歉这么简单。我坐的正是那个和我长得非常相像的人的位子。飞机上的全员人数,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他即使注意到我,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也不敢轻易提出不合理要求。这时候我才体会到原来安排我登机的那个幕后组织,势力竟然如此之大。就连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专机,他们都有能力安插进来,而且很可能预先安插了很久。他们似乎有某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连那个人的长相,都和我十分相似。我这样想着,只听机舱口的人们又纷纷说了几句,几个人走了上来,还是之前我们登机时走在前面的那几位气场强大的人。我刚才终于见识到了他们的气势,因为我听得出来,在机舱外说话的那个人,就是英国的外交大臣大卫先生。而这几个人说话的语气,和他是旗鼓相当的!听他们的语气,专机上还有一位"大老板"始终没有露面。因为苏格兰场和军方首先造成了外交上的敏感,所以以他的级别,压根不会亲自出面。这些人物的级别之高远远超出了我的关注视野。之前我在九处的时候,稀奇古怪的东西见过无数,但大臣一级的人物,我还真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我这样想着,机身轻微一颤,已经离地而起。我看着窗外的机场跑道渐渐缩小。有些人现在还留在机场上,已经小如芝麻一般。飞机越爬越高,伦敦在我的脚下渐渐浮现出灰暗而庞大的轮廓。我忽然感觉无比疲倦,靠着座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可能是因为一路上所经之事太多的缘故。我之前虽然也目睹过许多奇异的事,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身卷进漩涡之中。我本能地预感到巨大的风暴在我身边凝聚了起来,而我自己却只能像落叶一般在飓风中上下浮沉。我个人的能力,跟我即将面对的、在顷刻之间毁灭了军情九处的神秘力量相比,实在不值一提。真正能旗鼓相当对抗他们的,恐怕只有那个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末日基金会"。 脑海里浮现出临出门前从电脑上看到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我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毛毯。坐在我旁边的人见我醒了,笑了笑说:"看你睡得熟,就没打搅你。你可以要吃的。"他这时的语言并不是英语,而是一种在亚洲使用广泛的语言。我拿不准他是真的以为我是他那个同事,抑或他也是基金会特地安排在这里照顾我的人,总之他是善意的。于是勉强对他笑笑,要了点东西,稀里糊涂吃了起来。直到这时,心中的震撼才稍比刚睡醒时减少了些。 那是因为,在我入睡前清晰回忆了那段视频,里面的信息量极其庞大,而且诡异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画面里是一位结实的年轻人,我从他的文身上能大致推断他是美国某个部队的成员。但这个部队,并不是战斗部队。而是隶属于第五十一区的特别机动反应部队。就像九处在英国同样有一支机动部队,叫做"许德拉"一样。他们的作用是专门替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开道和断后。以前我在军情九处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一点交道。 这些部队的经费,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不受国会的监督,也不走国防部或军队的明账。他们也什么任务都出。有时候比真正的战斗部队还要危险。1969年西非传来一个资讯,说在某些沼泽和火山地域发现了类恐龙的东西,主要是翼龙和长颈龙。美国有一支特别反应部队到了西非,结果死伤众多,仅有少数生还者证明了传言确实空穴来风。但以后美国也再没有组织过成规模的探索。 和我们大英帝国的作风严肃、重于保密不同,美国人在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上非常搞笑。他们并不是用一条条保密措施绑住你,而是由国防部暗中出钱出人,拍了好多成本十分低廉,制作非常粗糙的恐龙电影。三五年就来两部,看得所有美国人都烦了,打死也不相信真有恐龙存在于世。所以他们那支特别机动反应部队,在保密措施方面和那些恐龙电影一样乱七八糟。据我了解那支部队唯一一次全员集结,是在上世纪的1938年。之后一直是各自出各自的任务。同一个部队的战友,在若干年服役过程中也可能经历迥异。而服役期满后你个人的一切相关资料都会被部队扣留,相当于净身出户。所以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向外公布你知道的信息。但你没有物证,没有人证,而且所有终身的福利和保障都会被中止。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里,没有人会相信你。所以直到这个视频出现之前,这支反应部队竟然找不到任何存世的影音记录。 这个特别反应部队的年轻人,在视频里的状态并非始终如一。视频刚开始的一段,他十分消沉。除了最开始的那句格言一样的话,再没有说过什么。长久的沉默之间,唯一变化的是他的表情和捏在一起的手指,看得出他压力非常大。这时候画面外忽然有个声音说:"艾伦?这样不行的。"紧接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这个人是一个美国女人,身材还不错,穿着一身紧身的制服。她一走上来,就把手里的一支小针插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后颈。那个年轻人颤了一颤,哆嗦起来。过了几分钟,他再抬眼看向镜头,神情明显平稳了许多。在这个过程中,镜头始终十分沉稳。画面外另一个人说:"艾伦,撑住,我们可能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接着又有人拍了拍手,那个女人退了下去,画面里又只剩下那个年轻人。他搓了搓脸,开始讲起来。一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后来可能是那支小针起了作用,他的眼神异乎寻常的灵活,话语也开始滔滔不绝。 这时我就已经知道,其实约翰准将和末日基金会交给我的这两份视频,是不一样的。末日基金会的更完整一些。而即使是老约翰的这一份,也比一年之后,2010年这段视频突然在全世界范围传播开去时,公布出去的信息要多很多。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这个年轻人始终在讲话。但他这个级别,实际上不可能知道太多。所以后来视频在世界流传的时候,有人说这个年轻人吸了毒,其实是很对的。他的确被注射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以使他的精神兴奋,让他可以克服压力把真像说出来。但另一方面它们也会助长他的主观潜意识,进而生成幻觉。比如那个艾伦在视频里说自己是特别反应部队的主官,那就几乎没有可信度。他们那个部队的主官,我在美国曾经见过,是一位前海军陆战队上校,年龄已经超过60岁!和老约翰一样,能在这一行里坐到高位的人,年龄普遍都很大。因为这个领域的主官要面对林林总总超出正常范畴的怪事,所以并不要求他们本人想像力多么强,却必须保证心理素质极其稳定!好在我本人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即使那个年轻人的叙述中有真有假,我还是能大致鉴别出来。这个年轻人在许多具体事实认定上的数据,可能并不精确。但他陈述的主体,2012年将有真正的星际之门在地球上开启,应当是真的!而且据他的陈述,在此之前,就会有两到三次预演。甚至2004年的时候,就有世界上一些极其精锐的战斗力量,在印度洋海底和未知神秘力量交过火。但那场战斗,副作用太过惨烈!以至于任何国家和政府至今都不能承认! 印度洋大海啸! 而根据那个年轻人的叙述。2012年,星际之门正式打开,对整个地球的影响又远远不能以海啸衡量。人类从起源至今几十万年的文明繁衍,在星际之门开启之后,很可能在短短数天就会面临绝境。

第04节 
坦率地讲,在最初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并不认为这个人的陈述是真实的。理由只有一个,倘若这个秘密真实存在,那么凭他的级别,不可能深入接触到!我在英国,是军情九处的圆桌骑士之一。但即使是我对于此事也是茫然无知。真正改变了我的看法的,是这段视频余下的一部分。也是继沉默、亢奋之后的最后一部分。 那个年轻人连续叙述着,可能药效已经减退了,他的精神又开始涣散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坐在沙发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从沙发背后,靠着他的右臂上面,慢慢伸出一条触角一样的东西。这条东西黑沉沉的,非常不起眼,起先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是影子。但它的确在慢慢向外伸出,而且向上攀爬到那个年轻人的耳朵附近。这时画面外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就是这声尖叫似乎惊醒了那个东西。它闪电般蹿起来围住那个年轻人的脖子,一缠一拽,就把那个年轻人扯翻到沙发后面!随后传来女人连声的尖叫!画面突然大幅度震颤了几下。画面外一个男声大声说:"熊!伍德!想想熊!"视频画面突然稳住了,一个男人扑上前去,将手枪架在自己的胳膊上,全神戒备地对准沙发。恐怖的是,那个被扯到沙发后面去的年轻人此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即使是旁观的我,心里都十分恐惧。我尽量让注意力远离沙发,但却又似乎已经看到一缕鲜血从沙发背后流出来。当时身临其境的人,恐惧远比我更甚!那个女人的尖叫已经变成哭嚎,她大声地哭嚎着:"哦,不!我早就说过,这东西不是我们该碰的!"那个端枪的男人大声训斥道:"闭嘴!" 突然之间,一滴水滴落到镜头上! 这滴水珠完全没有颜色,就跟雨水一样。 然而拍摄的现场,显然是在室内!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个物体刷的一下从沙发后面飞射过来。那个男人一边大骂:"Fuck!Fuck!Fuck!"一边砰砰砰开枪!从他的枪声和后挫力估计,他的枪里装填的起码是达姆弹一级的子弹!但他开了六枪,似乎完全没有效果。那东西一缠就缠住了他的身子,这时那东西的表面已经变成鲜艳的绿色!我佩服在这时仍把镜头拿得很稳的人,而我已经听到那被缠住的人浑身骨骼发出的脆响!那个东西死死缠着他。像一条触角,又像一根藤蔓。但它的根源始终隐藏在沙发之后!然而它的末梢却慢慢转了过来,正对着镜头! 紧接着--我没有办法形容它的速度,只看到它鲜绿的触角突然爆裂成罩满整个画面的巨大的血红! 而后,画面归于黑暗! 就好像,好像一个鲜活世界被侵蚀的前兆。 就是这个极其震撼的结尾令我相信,那个年轻人说的话,是真的! 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人生将因这个视频而发生怎样的改变。我草草吃完了东西,裹着毯子坐在座位上,静静想着视频里的事。我完全可以确认那是真的,只是拿不准它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老约翰在最后时刻把这个视频交给我,而后他就出事了!而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呆在公寓里,百无聊赖地在IMDB上找电影看。24小时之后我已经距离英伦半岛几千公里远,知道了一个肯定是世界级的大秘密。我可能被整个英国追杀!同时受到神秘机构的保护,这个机构的某位重要成员还长着一张丘吉尔的脸。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好莱坞的冒险电影也不至于如此乱七八糟,但真实世界有时吊诡起来,实在比好莱坞电影更加诡异。 这时候我注意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已经过了八九个小时!这架专机的速度不会比客机还慢,我大致算了算,现在应该在亚洲的领空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感觉机身慢慢下降。我向旁边望了一望,旁边那个人说:"呵呵,我们要在吉隆坡中转一下,补充一点油料。" 我点点头。 那个人又说:"到时候,你就该下机了。" 我身形一震,彻底明白了他的确是具有末日基金会身份的人。我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本杂志,摊在小桌子上佯装翻看。那个人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话。又过了十来分钟,飞机果然缓缓降落在一片灯火通明的广场上。一个空姐模样的人走过来说:"吉隆坡国际机场,经停35分钟,各位可以出去活动活动。"几个乘客陆续下了飞机,我跟着旁边那个人走出去。在他的指点下,趁人不备,跟机场的一个服务人员接上了头。这个服务人员并不是很高级的服务人员,而只是一个打扫清洁的女勤杂。好玩的是这个女的并不是马来西亚人,而是一个菲佣。马来人在东南亚各国里有最懒之名,这一下我算是领教了,连机场勤杂都雇外国人。这个菲佣领着我左拐右拐,拐到一间小屋子里,推开门,满屋子清洁用具之中,有一个人转过身来。 我一看,吓了一跳!这个人竟然是上午在希斯罗机场撞了我一下的跟我长得很相像的那个人。我一直在天上飞,鬼知道这个家伙怎么还能跑到我前面。他见我有些诧愕,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刚到。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不过只能让你坐到这里。"我顿时会意,也向他笑了笑,那个人点点头,推门出去了。一会飞机起飞后,坐在我坐了九个小时的那张座位上的,将是这个如假包换的正牌。军情六处在伦敦迫于外交压力,没办法真正展开搜查。但他们的特工遍布整个世界。估计这架飞机一到真正的目的地,就会被六处的特工盯上。但那时他们盯的也是这个正牌,盯不出什么结果来。末日基金会这些人的心机实在比六处还厉害得多! 那个人走了以后,我在小屋子里找到一套机场勤杂工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张"我"的身份证明,有一点钱,有一张纸上写着指导我下一步行动的计划。此外还有一张票。马来西亚此前是英国殖民地,全国通用英语。所以我完全没有语言障碍。过了半小时,我就已经优哉游哉地成功混出了吉隆坡机场,机场的安检人员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已经坐在吉隆坡开往新加坡的跨国长途汽车上了! 是的。你没看错!这两个国家首都之间,居然通汽车。我第一眼发现那张票是张汽车票的时候,也很崩溃。但立即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在所有交通工具之间,汽车是客流量最大、最混乱、最难把握乘客身份的一种。六处的人不可能事先知道这架专机会在吉隆坡暂停,即使反应过来,也不可能立即在吉隆坡展开规模足以涵盖所有长途汽车所有乘客的大搜查。等他们锁定目标,我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在长途汽车的颠簸之中,安心睡去! 这辆汽车足足在路上走了十个多小时。比从伦敦飞到吉隆坡的时间还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汽车。中间只在过边境的时候检查了一回,敷衍的程度令人发指。我随便掏出身份证明晃了一晃就顺利通行了。小国之间国与国的界限,往往不像大国之间彼此壁垒鲜明。第二天早上,也即2009年12月22日8时05分,我按照纸条上的指点,在终点站新加坡机场的前一站下了车,随后坐上了一辆侯在那里的黑色宾利。我一上车,车子就发动了。 这辆车的司机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身形有些瘦削。我上了车,他并不问我,也不和我说话,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知道他必然事先得到过我的资料。而一般机场的勤杂人员也的确不敢随便往宾利里钻,但还是奇怪于他的沉着镇定。万一我的身份已经泄露,上车来的是一个赝品,那岂不大为糟糕? 我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前面司机轻轻笑了一声。我身子向前伏去,他却又不说什么。过了一会,我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却又说:"不会错的。我知道是你。" 他使用的语言是中文。那是新加坡的官方语言之一。 我说:"哦,你能肯定?" 他说:"嗯,而且你不必怕。到了这里,你绝对安全。"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清澈而亮丽。这个戴着草帽的司机,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我咀嚼了一下她话里的含义,仿佛她有某种可以确认我身份的手段。而且她叫我不必怕,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可能从大英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在怕一些东西了。我在这方面,相当敏感。以往的许多次经验都证明我这种隐忧绝不是没有来由的。但究竟怕什么,我自己的确不知道。尽管这24小时以来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用奇特来形容。而且围绕着我似乎正在展开重重迷局。但是我始终害怕的并不是这些抽象的范畴,而是一个潜在的,始终存在的,对我威胁巨大然而我却始终拿不准它具体方位的具象化的东西。但这种隐隐的怕,就是我自己意识也并不强烈。在长途汽车上,我可以睡得很沉。然而似乎这个戴着草帽的女人可以洞悉我内心所有细微的变化。我沉默了半晌,说:"那么你知道我在怕什么?" 那个女子摇摇头,说:"你自己都不知道。" 车子在路上开了大约五十分钟,终于驶进一幢别墅。这座别墅坐落在新加坡城的城郊,是若干别墅区中的一栋。依山傍海,景色秀丽。外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从雕塑和建筑风格上看,起码有几十年的历史。那个女子说:"到了。" 我推门下车,顺手给那女子拉开车门。她弯腰出来,站直身子,随手把草帽拿了下来,我的眼前顿时一亮,一片流金一样的秀发无声垂下来。这个女子比我估计得要美丽的多。从容貌上看,似乎近于北欧。睫毛很长,眼眸深邃,皮肤光洁细腻。她挺直身子,比我也矮不了多少。整体的气质十分冷艳。我愣了一愣,她已经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 "金列科娃。乌克兰人。" 我礼貌性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很冷。"斯特林……" "冯!"她补充说,"欢迎。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是主人的口吻。我这时也已判定她绝不是普通司机那么简单。我说:"你也是末日基金会的人?" 金列科娃抿了抿嘴:"算是吧。我只是基金会的雇员,跟你一样。" 我说:"那么你是我的上级?" 她爽朗笑了一声,说道:"恰巧相反,你是我的上级,我算是你的秘书吧。"说着,将手一摆,带着我走进别墅。我只好满腹疑团地跟在她后面。 这幢别墅的规格在这个别墅区里只属于中等,然而每层的面积,我目测大概超过了四百平方米。整个别墅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她将我领进别墅,自己先找了个沙发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对我说:"自己随意,不用客气。这栋房子里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我们要在这里住相当一段时间,你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楼上走廊里边倒数第二间,是你的房间,钥匙插在门上。你觉得累了,也可以先休息一会。我们可能要晚上才能建立通讯。"我点了点头。 我在长途车上已经睡过,这时并不觉得疲倦。但还是上楼进了我的房间。这间房间名义上是一间,实际上里边是一套独立的居室。摆列陈设都很齐全,而且和我在伦敦那间公寓风格颇为相似。连书桌上的那台电脑,都是我以前用过的相同款式。我走进书架随便看了看,书架上有我在伦敦时常看的书,也有一些是伦敦所没有的。一眼望去,宗教、地理和民俗类的著作占了大多数,不过也有一些休闲类的杂志。看得出这房间是事先为我量身准备的。 但是我在这里,却找不到任何我最希望找到的东西。整套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且金列科娃也说过,这幢别墅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么,我妹妹呢?我的家人呢?末日基金会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在24小时之内把我救出伦敦,送到这里,又是所为何事?这些事情我一时难以索解。 好在我在军情九处的时候,也做过相应的心理训练。我们被征召时的第一课,教官就要求我们克服任何心理上的先见,勇于接受并适应任何超乎寻常的变化。整个英国每年关于超自然现象的各种报告,超过6000份。全世界则更远远多于这个数字。这些所谓超自然现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各种各样的误差造成。有时候可能1000件里只有一件是真的。但是倘若我们这些研究人员不以成熟的心态一件件去分辨明晰,那么就连那仅有的一件真正的也无法发现。 而且对于末日基金会,我毕竟是抱着相当好感的。即使它不提供我家人的线索,单单凭借着它对我不计成本的保护,以及Q先生那种沉稳傲岸的气质,就令人生出信任之感。所以即使置身于陌生环境之中,我还是很快适应了它,拿了本杂志看了起来。 一直看到中午,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金列科娃说道:"下楼吃饭。" 说起吃饭,我倒是真饿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飞机上。我迅速下了楼,金列科娃正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着一大本彩色杂志。我抬眼望去,那杂志是关于美食的。但左看右看却看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我心里好奇,不禁问道:"吃的呢?" 金列科娃眼皮都不抬,说道:"马上就到。" 果然一分钟之后,我听到门铃声。 结果这顿饭让我小小地惊了一下。以末日基金会的规模和级别,再有金列科娃翻看美食杂志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度,我本来以为这顿午饭定会非常精美。开门才发现原来是KFC的快餐!于是我只好和金列科娃一起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全家桶边看杂志边吃。金列科娃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笑说:"我们现在的角色,是来这里过冬的东方贵族。还没来得及雇佣人和厨师。而且我也从来没做过吃的。你的国家是美食的国度,如果你有兴趣……" 我赶紧摇了摇头。我虽然是华裔,但久已远离故国,对中华美食实在是疏于研究。何况即使我想做,在新加坡也很难买全食材和调味品。 就这样对付完了午饭,金列科娃伸了伸懒腰,说要睡午觉了。她的房间其实就在我的隔壁。到了晚上,照旧又是电话外卖。这个别墅区基本都是世界各地的富豪暂住居所,所以附近的餐饮业十分发达。我上网粗略浏览了一下,即便每顿都叫外卖,也足以在一个月内顿顿不重样。这天晚上,我们吃的是马来西亚菜。金列科娃这么一个金发碧眼的乌克兰美女,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依然无所事事。我并不是健谈的人,金列科娃似乎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趣。但我觉得既然目前别墅里只有我们两人,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于是就想了些话来跟她寒暄。我说:"你的中文说得非常好!
第05节 
金列科娃笑笑说:"哦,我从小在中国的一个城镇长大。" 我问:"那你是在中国出生的?" 她说:"不。乌克兰!那个中国城镇,就在乌克兰!"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乌克兰这个国家,曾经属于苏联的一部分。苏联当时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特工组织,叫做"契卡",后来演变成克格勃。这个"契卡"时代,有一个很特殊的特工训练方式,这个方式可能也只有苏联人才想得出。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设置了若干个训练营地,每座营地,都是一座城镇。而且任何一座城镇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原型。或者在中国,或者在德国,或者在英国,或者在波兰,或者在南斯拉夫。这种仿制的细腻程度,极其惊人!城镇里的每一栋建筑,乃至店铺排列,都完全按照原型设置。而里面的居民全是特工。他们的生活方式严格模仿原型城镇居民的方式。比方说这是一个模仿中国的城镇,这城镇里的所有居民,就只讲中文。甚至这个原型城镇的一条街道上包子铺的老板说无锡话,这个模仿的城镇的同样一条街道的同样一个包子铺老板,就绝不会说苏州话。在这样一种环境里,特工们会完全忘记自己的本来身份,而以全身心来适应这种环境。所以以后即使从事潜伏工作,一切也都是自然而然,熟极而流,绝不刻意。在这种训练方式下训练出来的特工,都是克格勃里精英中的精英! 而这些训练营地的所在,据说就在乌克兰。 我心念一转,金列科娃似乎就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耸耸肩说:"大致上没错。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是不是还活着……" 我想不到连这个疑问都被她探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金列科娃笑笑说:"没什么,又不是你对不起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问:"去哪里?" 她说:"通信快开始了。" 我便不再问,跟着她走进一部电梯。这部电梯一启动,我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它也是向下运行的,而且从它的速度判断,可能下潜的比我们军情九处的位置还要深。但电梯下潜的过程始终悄然无声。我暗自计算,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电梯才停了下来。电梯门一打开,眼前顿时五光十色一片斑斓,像忽然置身在龙宫仙境一般。 我仔细看了一下,不由得惊叹:"啊,是水晶!原来这里是一个水晶的矿洞。看来这幢别墅从选址开始就已经别有洞天了。" 金列科娃也笑笑说:"我们能在这么深的地底建立通信,还多亏了这些水晶。"说着率先向前走去,我也走了出来。从电梯出来这一段路,基本是在水晶矿脉里硬开凿出来的,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既狭窄又曲折。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在深邃的矿洞内,我听到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我说:"这里面还有人?你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金列科娃并不停步,笑笑说:"是这样的。" 我只好跟着她继续往里走,地面逐渐转为平坦,又逐渐出现了地板。这个矿洞的深处宽敞得多,也已经被人开辟成了一座外表晶莹剔透的实验室。只是越向前走,那呼吸声就越明显。我见金列科娃神色坦然,也自我镇定下来。但当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团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向我压下来!我似乎已经感受到那黑影带来的森森寒意!但金列科娃已经随手打开实验室里的白炽灯。 灯光之下,一条老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平滑的地板上。这条狗已经衰老到浑身剩不了几根毛的地步,肌肉松弛,骨骼突出,看上去似乎连站都很难独立站起来。但我们进了实验室之后,它还是勉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里继续趴下。这竟然还是一条瘸狗。这样的狗在伦敦都只会沦为流浪狗,我很好奇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金列科娃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不过它很温和,从来不惹麻烦。"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KFC的鸡腿,扔到那老狗嘴边。老狗趴在那里,耷拉着眼皮,全然不动。但我刚一走神,再注意的时候,鸡腿已经不见了。 我走神的原因,是看到了这间实验室的主体。在它的中心区域,是一张宽大的屏幕。屏幕前面是一座满布各种按钮的平台,金列科娃正站在平台前聚精会神地操作着。屏幕亮起来,Q先生的影像随即便清晰了起来。 Q先生随着他的身躯慢慢转动,似乎也看到了我,说:"哦,冯阁下。你终于到了。我们都对此感到欣慰。" 我说:"这还要多亏您和您的组织鼎力相助。Q先生,不过我想知道,我的家人现在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Q先生沉默了一会,坦率地说:"这个问题。或者不应该用在哪里来描述。他们现在的确切所在,我也并不知道。" 我说:"可是您留给我的那封信,落款日期就是昨天,2009年12月21日。" Q先生说:"的确是。但是那封信,是6年以前就写好了的。" 我立即转身望向金列科娃。金列科娃摇摇头,抱歉地说道:"你高估了我的能力。我并不能感知任何时空的任何事。这件事和我无关!" 我问Q先生:"那么这封信怎么会在6年前就预知到了昨天的事?" Q先生说:"这个秘密需要你自己去解开。我说过,人类历史上将再次出现如此少的人对如此多的人作出如此伟大的贡献。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冯阁下,是否愿意加入我们,和我们共同解开这些秘密。这些秘密无论对你个人,还是对我们基金会,乃至整个世界,都极其重要!我坚信我的眼光是正确的。" 我想都没想,开口道:"好吧,我加入!" 我这话一出口,金列科娃就显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而我的惊讶,还在金列科娃之后。我所以惊讶,因为我知道金列科娃为什么惊讶。她显然可以感知到我思维的变化。但是当我冲口说出加入之前,她竟然没能成功探索到我的思维。这是因为,我在说出这句话之前,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完全是鬼使神差一般。虽然说出这句话,我并不后悔。而且直到若干年以后,也从未后悔。 我这么果断的加入,Q先生似乎也很高兴,呵呵笑道:"好啊好啊。冯,很高兴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们!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基金会的同事了。虽然我现在的位置离你还很远,但是我们会时常保持联系。" 就在这时,画面中一阵紊乱,又出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身手相当出众的张。只见他在Q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Q先生冲他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冯,金列科娃,通讯要中断了。未来一段日子里可能很难再建立这种联系,你们自己小心,我会用其他途径和你们取得联络。不要着急,你们目前的任务是休息和准备。" 通讯中断后,金列科娃看着已经灰白的屏幕说:"他们应该开始转移了。" 我问:"怎么?他们的处境也不稳定?" 金列科娃摇摇头说:"不清楚。从来没有系统公布过。似乎是他们有一个很广阔的活动范围。不过没什么。我们听指示就不会错。" 我们乘坐电梯,回到了地面。金列科娃把那条老狗也带了上来,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不再会使用地下实验室。老狗在实验室里,也得不到食物。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只能按照Q先生的指示,老老实实休息。我们开车去了趟新加坡市里,采购了不少东西。金列科娃的手里掌握着一笔相当充裕的经费,以至于我们完全可以以贵族的身份享受生活。第二天去了海边,第三天则在别墅的院子打网球。对于这些运动方式,金列科娃的天赋都相当高。坦率说,技巧上我不是她对手。只有凭借长期习练武艺的身体素质优势勉强和她打成平手。但她还是很兴奋,金列科娃一旦手脚活动开来,就会变得十分活跃,和她平常冷冰冰的样子迥然不同。闲下来聊天的时候,我也把我的背景和我家人失踪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样连续过了几天,都没有什么变化。到第六天的时候,我们正在客厅里闲坐,忽然听到敲门声。 我和金列科娃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跳起身来,分别贴近墙壁两侧。 此时我们手中,都没有武器。这幢别墅作为基金会的一个场地,专门设有武器室。里边不但有AK之类几十年间著名的重型军火,甚至还有缅刀和狼牙棒之类的冷兵器。但这时措手不及,我的手里只有一把正在削蛇果的水果刀!不过我并不担心,这几天下来,我已经大致摸清了金列科娃的能力。她可以在25米左右的距离内,相当程度地洞悉一个人的思想。这种洞悉不是全方面的,像我曾经下意识的回答,她就预料不到。但至少在短距离之内她的能力可以保证没人能偷袭到我们。我正拈着飞刀,对准房门。 金列科娃却恢复了一脸懒散:"进来吧,浩二。"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少年爽朗的笑声。那是一个亚洲少年,眉眼相当精致,身形也很苗条,穿着一身休闲的服饰,他一眼看到金列科娃,眼睛便亮了起来,赞道:"哇!金列科娃姐姐原来这么漂亮的!" 金列科娃向我介绍道:"中田浩二,日本人。计算机网络方面的专家。他在17岁的时候,就曾经侵入过CIA的保密系统,大大折腾了一通。" 浩二笑嘻嘻说:"哪里哪里,不过要麻烦中国的红客替我顶缸,真是不好意思!" 我立即应道:"那倒也没什么。我在外边,也经常冒充日本人的。" 浩二伸了伸舌头,说:"那你一定是冯!失敬失敬,我是和平主义者,历史恩怨,不要介意。" 我在这方面,倒不如国内同胞那样感同身受。毕竟中日两国交战的时候,我已身在英伦。不过华人和日本人碰到一起,总会感觉有点不自在。金列科娃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便问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浩二笑说:"姐姐和我在网上联系过。一切我在网上联系过的人,我都能找到。" 我说:"日本人就是这样盲目乐观。" 浩二反驳道:"这是科技实力。" 这在当时只不过是一句小小的口角。没想到,后来当我们共同经历了几件事之后,浩二终于把这句话收了回去。这个世界顶级的黑客,在之后的探险中,真的遇到了怎么查也查不到的神秘力量。 几天后,我们"惊险"地迎来了最后一名伙伴。 金列科娃的身手稍逊于我,但她反应之敏锐却远在我之上。而且我们这段时间以来朝夕相处,不说关系亲密,却的确已经建立起了相当的默契。刚听到外面有异常响动,几乎就在我和身扑起的同一秒,她也已经跃到沙发背后,提出一把短枪。而浩二这个人,或者在高科技方面极有天赋,但他对生死界限的敏感,却远不如我和金列科娃。 即使这样,我们将面临的敌手哪怕只是一个人,手里只有一把刀,我都绝不敢说自己是他的对手。何况此刻敌人的数量、武器装备以及具体潜伏位置,我们都不知道。末日基金会的神秘程度,世界罕见。它们能招惹来的敌手,显然也都不可轻视。要应付这样潜踪匿迹的敌手,我还是相信金列科娃的感知能力。 但我一跃身,一回头,浑身仿佛被扣了一盆冰水。就在别墅的大厅里,沙发的后面,金列科娃一动不动地僵站着,手里的短枪仍然遥指着门口。但在她象牙般洁白的脖颈上,正架着一把长刀!那把刀刃薄背厚,形状就像棕榈叶一样,正握在一只瘦削有力的手里。那只手的主人,冷冷地站在金列科娃背后,盯着我们。

第06节 
那个人眼睛细长,盯着我们的时候又有些眯,以至于我们第一眼望到他,都立即联想起打量着猎物的豹子,而忽略了他的长相。他的身材比我们所有人都高,足有190公分,浑身上下裸露出的部分,没有一丝赘肉,整个人仿佛铜铁镌成一般。而他的肤色也是黄色的。虽然我一看就知道,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亚洲人,而应当是美洲印第安部落之中杰出的武士!倘若不是这种从小就在丛林沼泽中与猛兽为伍的天生猎人,也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制住金列科娃。我一时难以判明他的来意。但这时浩二从地上翻身爬起来,脱口叫道:"阿奎斯!你是阿奎斯!" 那个人的脸色沉了一沉,但无论脸上肌肉还是持刀的五指绝不稍动,只是用眼睛瞄了眼浩二。 浩二结结巴巴说道:"阿奎斯。不要动手!自己人,我们都是你的同事。基金会的雇员!这位是冯,我叫浩二,被你拿刀逼着那个大姐姐,是金列科娃!我们正在这里等你!" 那个人听浩二说出基金会的名目,面色稍和。我听浩二这么一说,也才知道原来这个阴沉冷峻身手极佳的家伙竟是自己人,心里不禁一宽。若非如此,我还真没有把握从他的刀下救出金列科娃!于是我向他微笑了笑,张开双手,向他示意没有武器,又拍了拍身上。那个人的目光转向浩二,浩二指了指还没爬起来的自己,耸耸肩,摊摊双手。那个人点了点头,伸手把金列科娃手里的短枪缴了过去,这才缓缓从金列科娃身边走开。至于他那把刀什么时候消失的,被他收回了哪里,连我都没看清楚。 这个人端着短枪,缓缓走向屋角。我和浩二也慢慢走了过来,金列科娃犹然惊魂未定。我看这个人端枪的姿势,就知道他的枪法未必在他身手之下。但只见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在屋角巡视一周,突然回头向我们问道:"只有你们三个?" 这句话问得我们一愣,不禁一齐点了点头。这个阿奎斯摇头说:"不会。不可能。我在很远的地方就感觉到这幢别墅,非常异样!还以为你们都被干掉了。啊!"他突然一声低呼,跟着就向旁退开一步!我们都很诧异,却只见那条老狗不知从哪里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慢慢走过阿奎斯的身边,似乎对他这个人和他那把枪都傲然不顾。阿奎斯的细长眼睛瞪得圆圆,死死盯着那狗,喃喃道:"是这样!"忽然点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你们是我的伙伴了!" 我目光转向金列科娃,她还摸着脖颈,勉强微笑着对我点点头。我知道她已经确定阿奎斯消除了敌意,这才感到整个人轻松下来。要在气势上和阿奎斯保持对抗,实在是相当吃力的事。我笑了一笑,说道:"欢迎,欢迎!想不到会有这样精锐的同伴加入。" 阿奎斯的脸色也稍稍松动,说:"你也很强!我没把握一下子制住你。" 阿奎斯把目光转向浩二,皱了皱眉,质疑道:"这个小家伙也是我们的同伴吗?他能做什么?" 浩二横着眉毛瞪了阿奎斯一眼。 浩二和阿奎斯两人无论天赋爱好,脾气秉性,似乎都是天生的对头。唯一算是相同的是,闲聊时无意知道他们都是刚从牢里捞出来的。有了阿奎斯,我倒不必再去约束浩二。只要阿奎斯冷冷盯他10秒钟,浩二绝对会立即转过头去,假装看不见他。浩二自然知道和阿奎斯公然较量,只有自讨没趣。以他的身手,就算一百个齐上,也未必能拿下阿奎斯。只能趁阿奎斯起身离开的时候,做个鬼脸,吐吐舌头。好在这小子虽然是日本人,却还没有某些日韩少年那样非主流的作风,容颜清秀,吐起舌头也并不惹人讨厌。每次浩二和阿奎斯斗气,我和金列科娃都不禁莞尔。别墅里一下多了两个人,又显得热闹很多。 但这一次磨合的时间,却远远没有我和金列科娃那般充裕。就在我们四个人聚齐后的第三天,浩二和末日基金会之间,再次建立起了联系。这个任务本来该由金列科娃负责,但浩二一到,各种技术性问题就都归他来处理了。但这次我们并没有看到Q先生的影像,而只是一封邮件。说是邮件,却整整费了浩二六个多小时的功夫。浩二遇到难题,这才眉飞色舞。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一边啧啧赞叹:"基金会真不愧是基金会!这样一封小小的邮件,加密程度竟然也超过了美国国防部的防火墙。在这种地方做事,才能显出我的天才嘛!" 六个小时之后,解密终于完成。我们四个围桌而坐,一起看着这封非同寻常的邮件: Mission1: 四人小队需在2010年1月4日9时57分抵达吉隆坡国际机场,并与古查矿业公司老板阿莫西取得联系,将其掌握的一块铁矿石送至晚4时55分起飞的航班MHQ5427上,并在此过程中保证矿石的安全与稳定。任务成功之后,全员撤回新加坡待命。 "明天!"这话像是自己从我嘴里蹦出来的。 浩二的脸色红润,看起来非常激动。我刚开口,他就大声说:"终于有任务了!终于有任务了!还等什么?我们立即准备出发吧!" "慢,慢,不要急!"金列科娃笑笑说,"出发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确定小队内部的领导。" 浩二想都不想,立即说道:"那当然是美丽的金列科娃姐姐!" 阿奎斯这两天来,和浩二的关系毫无缓解迹象。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哼了一声。其实我猜他对金列科娃倒没什么成见。只是既然浩二提了金列科娃,他也就习惯性地反对。但我们一共只有四个人。他不赞成金列科娃,自然也不可能选浩二。果然随后就听见阿奎斯说:"我选冯!在我们队伍当中,他是唯一能与我较量气势的勇士。我们的队伍,需要这样的领袖!" 金列科娃笑眯眯地点点头,说:"我也选冯!他在某些具体项目上,或者不如我们三人,但论综合实力,的确是冯最全面又稳定。而且他是我们四个人里,接触超自然现象最多的人。毫无疑问该做我们的队长!" 这样一来,我倒陷入了尴尬境地。四人之中,已有两个选我。除非我也支持金列科娃,不然这个队长,非我莫属。但即使我支持金列科娃,也不过是二对二平,纠缠不清的局面。浩二那样聪明的人,自然也早判断出了此中的关窍。嘟着嘴说:"好吧好吧,那我听金列科娃姐姐的话就是。" 金列科娃笑笑说:"好啊,那我们就正式确认冯为我们的队长!" 坦白说,我对此并没有心理准备。虽然第一次见金列科娃的时候,她就说会做我的下属。而我在军情九处的时候,也曾做过类似的领导。但此刻小队里的人各有所长,实在是我难以控制的。然而对于一个崭新的缺乏磨合的团体,稳定才是大局。所以我也只能当仁不让。我清清嗓子,说道:"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和推崇。我会尽力做好这个角色。我想说的是,大家每个人都有特殊的禀赋和本事,我不会限制你们各尽其才。但既然选择了我做队长,希望在大家的特殊领域之外,可以听从我的指令,保持我们小队的完整和协作。大家同不同意?" 连浩二都点了点头。 我接着安排道:"那好。现在是1月3日13时34分,我们要在明天9时57分之前到达吉隆坡机场,准备时间有限,大家要通力合作。金列科娃,小队的证件、资金、行程安排由你来负责。" 金列科娃点头答应。我相信她这个从小在特工城里长大的人的能力。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应当是小事一桩。 "浩二?" "干吗?" "立即给我查一下吉隆坡古查矿业公司的底细,越周全越好。此外我要吉隆坡机场的平面扫描全图。" "太简单。"浩二嘿嘿笑着,十指交错搓动:"老大想不想知道吉隆坡机场空姐儿们的三围都是多少?我可以顺手查出来给你。" "免了……"我尽量保持严肃,"阿奎斯?" "嗯?" "你来负责挑选我们可能需要的武器装备。" "嗯。" "好,那就这样。"我拍拍手:"大家分头准备。晚上6时30分在这里会合。届时我会将我拟定的计划一总告知大家。" 2010年1月4日0时28分。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通过新马两国间的边境检查站。 临出发之前下起了一场冬雨。车窗外,萧疏的雨幕无声润湿着土地。偶有风过,扬起大片大片纷然的水雾。边境的检查人员罩着雨衣弯着腰,向我们车窗内打量。金列科娃慵懒地靠在我怀里,我则懒洋洋的,手指间夹着雪茄。老狗无精打采地伏在我们脚边。驾驶座的阿奎斯面无表情,比任何人都更像职业司机兼保镖,只有浩二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脸不高兴。 我装扮的,是一位马来西亚籍的"拿督"。金列科娃则扮演我的夫人。阿奎斯是司机兼保镖,浩二只好不甘心地出演秘书。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华人势力很大,许多"拿督"乃至部长级高官,都有华人出任。这些"拿督"通常也是富豪,所以他们的专车往来边境之间是司空见惯的。我们的车辆、证件、牌照、服饰乃至坐姿,都是由金列科娃全盘负责的,足以以假乱真。何况在这样的雨夜之下,边检本来就不情愿在一位拿督的车上浪费时间。他草草看了一下,挥挥手,我们就从容过关了。包括后备箱里的武器装备和设备,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马来西亚。 成功过了关,大家虽然嘴上不说,气氛却明显有些松动。我说:"离抵达目的地还有八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会。两小时后我来替换阿奎斯。" 浩二说:"可不要算我,我不会开车的。" 这个小天才在一切体力项目上,都乏善可陈。但在某些方面,却又不可或缺。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让他开车。浩二听了,很是高兴。说:"啊,那我可以挨着金列科娃姐姐睡!" 金列科娃微微一笑,说:"一会我来替阿奎斯。冯,我累了你再来替我。" 浩二怏怏背过脸去。我也笑了笑,就把头靠在背椅上,合上眼睛。随着汽车一成不变的马达轰鸣声,渐渐睡了过去。 此前,我已经将精心设计的计划告知了他们。我的经验阅历有限,这个计划基本上是照搬了我在九处时参与的几次行动计划。到吉隆坡之后,立即兵分两路。浩二和金列科娃,阿奎斯和我。因为浩二不谙身手,倘若一起行动,万一遇到危险,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所以他的任务是在外围,随时监测动向,与我们保持联系并且提供我们需要的一切数据。阿奎斯和我身手都不错,又比较有实战经验,我们负责在内线亲自护送。而金列科娃素质全面,反应敏锐,可以介于内外线之间。一旦有事,还能作为增援力量。实际上以金列科娃的能力,她最好和我们一同进退。但这样外围就完全失去了纵深。如果我派阿奎斯和浩二一组,浩二估计立即会买机票回大计划基本上是照搬了我在九处时参与的几次行动计划。到吉隆坡之后,立即兵分两路。浩二和金列科娃,阿奎斯和我。因为浩二不谙身手,倘若一起行动,万一遇到危险,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所以他的任务是在外围,随时监测动向,与我们保持联系并且提供我们需要的一切数据。阿奎斯和我身手都不错,又比较有实战经验,我们阪。折中一下,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好计划。围绕着这个核心,具体的行动细则、时间顺序、注意事项、应急办法等等,我也已经向他们一一陈述。看得出他们还是很遵从我的安排。 但我心中却始终有一股隐隐不安的情绪在徘徊,即使在我觉得事先准备已经足够周详的前提下。这令我连睡觉也不能十分安稳。我坐在靠椅上沉沉睡去,感到自己的意识慢慢潜入了一个深邃的区域。在那个区域里满眼都是涟漪一样波动着的微光。我茫然无措地站在星海一样的光点中,不辨时间,不辨方向。而直觉指引我向一个地方走过去,穿过重重光幕,我看到一个依稀的人影嵌在光点里。它慢慢转过身来。它的脖颈上空无一物。手里却捧着一颗头颅!那人头的长相和我一模一样。它慢慢睁开眼睛,瞳孔却是红色的。它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好!
第07节 
我惊吓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足足缓和了10秒钟,才渐渐恢复意识。我仍然在飞快前进着的车里,而我的手还紧紧握着金列科娃的手。她正关切地看着我,同时另一只手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前排的浩二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睡了过去。阿奎斯则专心开车,也不知他是压根没注意,还是注意了却没有反应。 "你差点看到那个东西了!"金列科娃把唇靠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不好意思,刚才看你的睡相很奇怪,似乎相当压抑,才忍不住探索了一下你的思想。" 我定了定神,也低声说:"不是差点,是已经看到了!我看到我自己,捧着我的头颅!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金列科娃微微摇头,说:"那只是你潜意识相对表层意识折射出的幻象。我在俄罗斯中山大学,专门进修过心理学。刚才我也试着感知你的意识。你在梦境中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实体。只是你已经非常接近它了。如果你能再坚持一会,我或者就能感知到真实的它。" 我擦着冷汗,说:"多少年都没有做过这种噩梦了。我这种精神状态,或者不适合做队长!" 金列科娃说:"或者恰恰相反。这才是你做队长的原因。这说明你对即将面临的危险的预感越来越敏锐。你看浩二,其实他正在被十几个国家通缉。一旦被任何一个国家抓到,如果不答应与国家合作,就会被立即扔进监狱关个百八十年。可是他一睡着了就像小猪一样。" 清秀的少年脑袋耷拉在座椅上,微微发出鼾声。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倒很羡慕他。" 六个多小时后,我们抵达了吉隆坡。 小队从这时起就分成两路。金列科娃把睡眼惺忪的浩二从座椅上揪起来,提着两个手提箱入住了吉隆坡香格里拉酒店。这座酒店的豪华程度倒在其次,我们所看中的是它的高度和地理位置。在这里设置我们的后防线,有便于联系的安全畅通。浩二听说可以和漂亮姐姐开房间,登时精神大振!擦了擦口水,当先拎起手提箱下车,金列科娃也牵着老狗下去,酒店服务人员满脸赔笑地小跑了过来。 我向金列科娃挥了挥手,一踩油门,车子便离弦而去,直奔吉隆坡国际机场。想来不觉好笑,十来天前,我疲于奔命般地逃出英国,落脚的第一站就是吉隆坡机场,想不到十来天后,又领着人马折腾了回来。虽说所谓的人马只有阿奎斯一个人。 这个吉隆坡国际机场,距离吉隆坡市中心尚有50公里。吉隆坡的交通拥堵,虽然不及北京,却也非比寻常。还好我们预留了充分的时间,这才在1月4日上午9时左右,到达了机场。我们这辆车的车载GPS被浩二动过手脚,我在上面连着敲了几下,它上面飞快显示出机场各个角度的立体构造图,以及用红色光点标注着的我们的位置。我又敲击了几下,将比例尺缩小,不远的地方一组绿色光点正在缓缓接近。 我看了看它移动的速度,估计了一下,说:"已经建立联系了,古查矿业的人十来分钟左右就会到。阿奎斯,准备。" 阿奎斯点了点头,把挂在脖颈上的一个黑色小神像取下来,郑重其事地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着什么。他的这个神像,我们也见过,平时就挂在脖子上,和一堆野兽的獠牙串在一起,像项链一样挂着。阿奎斯是玛雅遗民,古印第安部落的最后血统。印第安人信仰多神教,这个黑色神像很可能是他们部族的专属神明。但像这样虔诚的祈祷,我还是第一次见。只见阿奎斯喃喃念诵了大概三分钟,把手一张,把小神像又串回脖颈上,说:"好了。" 我很奇怪,打趣说:"是让你做战斗的准备,不是做祈祷的准备。" 阿奎斯也很奇怪地说:"啊,战斗还要准备吗?" 后来在无数次浴血奋战中,我渐渐信服了这句霸气外露的反问。阿奎斯打仗,是真的不需要准备。他虽然是当代武器专家,精通19世纪末至今的所有枪械。但就他本身而言,使不使用武器完全看临时的心情。他之前之所以去准备武器,还是在我的命令之下,主要为我们预备的。 10分钟之后,我们两人一起下了车。每个人的手里,提着一个刚好在航空托运尺寸范围之内的小箱子。虽然箱子里的东西绝不可能通过安检。我低头看了看表--这块表同样是浩二处理过的--那些标志着古查矿业的绿色光点,已经和红色光点几乎重合。这说明他们已经到了我们附近。我和阿奎斯一前一后走进航空候机大厅,循着光点的方位,正看到一队人从大厅的另一个入口急匆匆走进来。这队人大概有六七个。前头开路的两个人皮肤黝黑,身材壮健,一看就是保镖之类的角色。中间簇拥着两个人,两人都戴着帽子,帽檐深压,其中一个人手里提了一口箱子。后面又是两个保镖。 我看了一眼,迅即与阿奎斯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两个从两边分开,不动声色的向那队人走过去。那队人进了大厅,停了一会,似乎也在焦急寻找着什么。 倘若是浩二,这时候很可能笑容可掬地伸着手迎过去。但我和阿奎斯,均非初出茅庐。我又看了下表,按了几个按键,表上显示出"目标已经确定,身份确认无误"的字样。我望了望阿奎斯,阿奎斯点了点头,向后退开。我这才迎了上去,这时距离他们已经不满50英尺。他们还在东张西望地找着,还是拎着箱子那个人一眼望到了我,很高兴地说:"啊,是你吗?" 就在这时,只听"咻"的一声破空啸响,那个拎着箱子的人愣了一愣,整个脑袋突然像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得四分五裂,血水和脑浆顿时溅得他身边那人一身,那个人啊的一声惨叫,立即软倒下去,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反倒是那个拎着箱子的尸体还直直站了几秒钟。这突袭显然是预谋已久,袭击者的枪法更是十分精良。古查矿业的那些保镖连枪都还没来得及掏出,就在精准的点射之中纷纷被射倒在地。 那时我已经在间不容发之际翻过一排座椅,卧倒在地。毋庸置疑,以那枪手出手的准确与果决,他盯上这一队人已非一时半刻。而之所以到此时才出手,就是为了诱出与这队人接头的目标,也就是我!若非我在事前存了三分戒心,那枪手又不以我为首要目标,这一下就大大的危险了。 我向地上一卧,立即连滚几滚,仗着身法灵活,堪堪躲开了一轮点射。偷眼望去,那排子弹直打得候机大厅地面碎石纷飞,不禁心头后怕。这时整个候机大厅里的人流已经轰然骚动起来,哭喊乱跑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借着混乱的人流,不断转移位置,但那个枪手仍然很稳定的一枪一枪向我追打。突然之间,候机厅里白光一晃,一个人便从二楼倒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狙击步枪扔出好远! 武器是飞刀!出手的则是阿奎斯! 我和阿奎斯,在接近古查矿业的人之前就分兵两路,目的就是互相掩护。那些隐藏在古查矿业背后的人想以他们为饵,却未必能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十分狼狈地躲避狙击手狙杀时,人在远处的阿奎斯假装慌乱地混在人群里乱跑,其实也在循着子弹的轨迹反过来计算狙击手的位置。这时候我和狙击手其实是在赌命,他对我的威胁越大,他自己就越危险。而我有流动的人群可做掩护,幸存几率远比他大。这个狙击手的枪法之精,已近乎王牌枪手。但在我和阿奎斯心照不宣的配合下,终于还是丢了性命! 这时机场的警戒人员已经荷枪实弹的先后赶到,而大厅里人流只有更乱。我知道阿奎斯仍会在背后掩护我,赶忙抓住最后的机会奔向古查矿业那堆尸体。之前那个被血迹溅了一身的人居然毫发无伤,见我奔过来,连忙焦急地说:"快。快!石头被他们夺走了!" 我心中一惊。这说明对方除狙击手之外,在这候机大厅里还有人手!只是阿奎斯的反击挫败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料不定我们究竟实力如何,这才退而求其次,拿了箱子逃走!这时机场警卫已离此不远,我仓促之下,来不及再问,抽身走开。料想大批警卫既到,这个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老兄,生命已可无虞。 五六分钟之后,我和阿奎斯已经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车上。这时机场的广播系统里已经响起了一遍又一遍的通知声:"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机场安全已有保证。机场安全已有保证。为免造成更大的混乱,请各位暂留原地,不要随便移动。再重复一遍……"然而大厅里的旅客惊魂未定,有几个会听广播的呼吁。我向大厅里望了一眼,估计半小时内他们是无法恢复正常秩序了。于是赶紧一脚油门,趁乱驱车离开了机场。 我一离开机场,立即和浩二建立了联系,喝问道:"怎么搞的,你不是说古查矿业完全在你的监视之下吗?" 浩二在那端情知理亏,支支吾吾地说:"大……大意了。没想到敌人这么狡猾,竟然放古查矿业的人做诱饵。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通知你们,只能以其道还其身,把他们彼此的通讯联络掐断了。他们的全员超过20人,现在分乘五辆车向五个不同的方向逃走。金列科娃姐姐已经出发去接应你们了。" 我追问道:"装矿石的箱子已经被他们夺走了,你能不能查到具体在哪一路?" 他颇有无奈地解释:"这个没有办法。但我有查到五辆车先后的方位。第一辆向西,第二辆向东,第三四辆都向西,第五辆向东南。" 我立即问:"古查矿业六个月内的主要工作地点在哪里?"浩二说:"在康姆查根岛。那是沿着鲁木岛和巴生岛的东南走向,地脉露出海平面的小岛。岛上常住人口一千多。从吉隆坡向西,40公里就能到达码头!" 我听到这里,当机立断道:"向西。通知金列科娃,一起在西南码头集合。"做出这个判断,我其实并无把握。但即便从最简单的动机分析,敌人夺了矿石,仓皇逃走,也是在海上回旋余地最大。 我转头看着阿奎斯,阿奎斯也点了点头,却说道:"冯,背后有一辆车跟着我们!" 我向倒视镜里一看,果然是有一辆车不即不离地跟着我们。不过这车的性能可就惨了点,是一辆在中国颇有名气的小车--奇瑞QQ!奇瑞和马来西亚厂商的合作,由来已久。这种小车在马来西亚本地也是低端的代步车。要不是我刚才一边在跟浩二联络,不能全神驾驶,这种车恐怕早被我甩得没影了。 阿奎斯说:"我已经盯很久了,那辆车应当没被改装过。" 我奇道:"对手不至于开这种车跟我们斗吧?" 我们正捉摸不定,那小车似乎也发现了我们在注意他们,突然在公路上急刹下来。车门一开,跳出一个人来,挥着双臂在马路上又蹦又跳。我一看之下,顿时心头一震!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我在军情九处时的一个同事。那个人是英国人,但是他母亲有东南亚的血统。所以当初在军情九处的时候,常常自诩为我的老乡,是个很随和的活宝。他姓布鲁,有一个很威风的名字,叫做"邦德"。我常顺口喊他"老邦"。在英国的时候,我俩私交甚好。但在离英伦万里之外,突然遇到故人,实在是大出意料。 我连忙把车兜回去,摇下车窗,大喊道:"老邦?是你吗?" 他也大声喊道:"冯!真的是你!刚在机场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老邦一把拉开车门,跳进来,说道:"快!冯,帮我追前面的几辆车!那些王八蛋跑的真快,我这辆小车太完蛋!" 我心说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英国人的汉话能说成这样,也就不容易了。赶忙一踩油门,发动车子。一边问:"老邦,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邦说:"不在这里在哪里?这是我老家!我的外祖母,就是马来西亚人。前几天咱们九处出了大事!老约翰死了!" 我脱口道:"死了?" 老邦说:"嗯,据说是自杀!恐怕只有鬼才相信。军情六处的那帮鹰犬,满英国抓九处的人!我跟大家联系不上,只好先顾自己走路,一口气跑到这里!" 我说:"那你又在追什么?" 老邦说:"前面的一辆车上,有一块石头!" 我一听,佯装不知情地问道:"什么?石头?" 老邦说:"别急。我知道你可能也在找那块石头。" 我只好点头承认:"是的。" 老邦说:"我一开始也很好奇那些开矿的黑心贼想把石头给谁。结果在机场看到了你!" 我说:"不好意思,是一项任务。那么你又要那块石头做什么?" 老邦凝视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石头……本来就是我家的!"我这一惊比此前尤甚,老邦叹了口气,说:"好在是你。本来对那块石头有欲望的,都是我家族的死敌!不要急,我会告诉你……" 于是我一边飞快驾驶着车子,一边听老邦说出一段不可思议的故事来。 公元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刻。围绕着太平洋的制权问题,盟军和日本之间展开空前惨烈的激战!当时盟国之中,法国已被德国攻占,希特勒的铁骑长驱万里,兵城下。英美海军的主力都被吸引在大西洋上,而日本在亚洲最大的敌手中国海军力量薄弱,致使盟军在太平洋的海战打得极其艰苦。 1941年12月7日,日军更出动海空军全部主力,成功奇袭了珍珠港。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军作战力量,几乎全军覆没!而后日本海军旌麾直下,大举进攻东南亚!当时东南亚沿海的盟军海军久战之下,已成了一堆虾兵蟹将。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还有一搏之力的,就是当时号称大英舰队镇队之宝的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结果新加坡外海一战,纵横四海无敌的"威尔士亲王号"被上百架日本轰炸机一顿狂轰滥炸,悲壮沉没。舰长菲利普斯中将以下两千余人殉舰!消息传回英国,连当时的首相丘吉尔都痛洒热泪。从此之后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日本海军驰骋太平洋没有对手。盟军在太平洋战场上陷入低谷。 老邦的外祖父,当时是"威尔士亲王号"上一名年轻的海军参谋,也是那场血战的极少数生还者之一。巨舰即将沉没的时候,他奋力向外游了出去,终于耗尽体力,在大海中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康姆查根岛上,救他的是一位美丽的当地少女,这就是老邦的外祖母。在盟军发动太平洋全面反攻之前,老邦的外祖父在康姆查根岛上整整住了两年零三个月。战争结束之后,老邦的外祖父就带着他刚出生的小女儿--也就是老邦的母亲--回到了英国。

第08节 
我听到这里,插口道:"怎么你外祖父没有带你外祖母一起回英国?" 老邦摇摇头说:"她走不了!我的外祖母,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她们部族里每100年只出现一个的圣女-贾塔-的侍女!-贾塔-你知道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我对世界各国的神话,都有研究-贾塔-是马来西亚神话里的海中女神,人首而蛇身。当时亚洲的许多古神话之中,都有这种人首蛇身的形象。马来西亚四面沿海,对大海极其倚重,所以-贾塔-在他们神话里的地位也就极高。相传这位女神身躯极大,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主宰海洋潮汐,众生生死!而她的性格,也像大海一样极难捉摸。发怒的时候可以摧城灭国!友善的时候也可以泽被苍生。老邦见我点头,知道我了解-贾塔-的掌故,便继续说下去。 原来这位-贾塔-虽然生性喜怒无常,但唯独有一个地方,始终被她垂青,那就是老邦外祖母在此长大的康姆查根岛。这座岛上,自古有个奇怪的习俗。每隔100年左右,就会出现一个身具异能的少女,可以和-贾塔-心灵相通,所以岛上部族也就受到-贾塔-的保佑。据说二战期间日军将领山下奉文几乎攻下了整个马来半岛,但无论陆军海军,只要试图登陆与马来半岛咫尺之遥的康姆查根岛,就会遇到灭顶的风浪阻拦。以至于整个二战期间,这座小岛都得以避居世外,宛如桃源仙境。二战结束之后,这座岛上的小镇就被人称为"萨兰姆",马来语即"祝福"之意。寓意他们受到了海神-贾塔-的祝福。 而老邦的外祖母,就是"萨兰姆"部族这100年中的圣女。部族中自古流传的规矩,圣女终身不能离岛,否则部族不但会失去-贾塔-的祝福,还会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所以二战结束之后,老邦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自此天各一方。由于间关万里,交通不变,这些年来都没有多少联系。还是在老邦进入军情九处之后,经常有机会游历世界,这才重新找到了他的外祖母。这次九处突遇灭顶之灾老邦也知道非同小可。苦思无计,这才躲到这里来,希望借外祖母的力量躲避六处特工无所不至的追杀。结果他刚到岛上,就发生了矿石失窃事件。 我听到这里,才大致弄清其中曲折缘故。便问道:"那么那块石头,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老邦说:"你是华人。有一个词,你一定比我了解!" 我问:"哪个?" 他说:"逆天!" 我听了,顿时如梦方醒。"啊"地低呼了一声。马来西亚这个国家的神话,非常奇怪。不像中国神话那样,最后无论上古大神、宗教神仙、民间土神都欢聚一堂,其乐融融。马来神话之中,天空和海洋,是自古对立的!-贾塔-是海中的女神,但她的神力却被其他天神所限制,不能延伸到陆地。相反天神的领域,也不能及于海上。因此天神和海神之间,展开过几次大战-贾塔-作为海神的一员,对抗天神,在我们中国神话里,就叫做"逆天"! 老邦知道我已隐约猜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相传天神和海神连番恶战,海神终于不敌。最后-贾塔-被天神制住,深囚海底。相传就在那时,她扶着康姆查根岛放声痛哭,有七滴眼泪,落到世间尘土之上,化为七颗宝石,深藏在千丈岩层之下……" 我好奇发问:"那块古查矿产在岛上挖出来的石头,就是七颗宝石之一?" 老邦点头道:"对。真正的宝石,就在铁矿里面,而这七颗宝石的存在,也只有每一代的圣女才能感觉得到!圣女们世代不离康姆查根岛,一个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七颗宝石。我的外祖母已经83岁了!她不能亲自来追回宝石,只好委派我代劳!" 我试探着问:"倘若你们最终找不回宝石,会怎么样?" 老邦顿时面如死灰,说:"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有我外祖母才知道,总之是一定会发生极可怕的事!-贾塔-被镇在海底,起码已经有四五千年。她的眼泪一旦重见天光,会怎么样,我怎么能知道?" 他反复否认着,而我看他的脸色,他应当是知道的。但我也不好再问。 这时我们的车已经向吉隆坡以西追出将近40公里,却始终没有看到对手的影子。我心中焦躁,加大油门猛追。老邦的神态却渐渐平和下来,说道:"冯,不要急!如果在陆上追到,动起手来,他们人多,我们也远远不是对手。只要不被他们甩的太远,我只怕他们不出海!" 我听他这么说,知道他预先已有安排,点了点头,问:"知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 这时我已经将老邦引为同盟。因为从他的话语,言之成理,实在没理由怀疑这是人家的东西。何况又尚有同事之谊。即使基金会传来的指令,也只是让我们保护这块宝石的平安,并没有明确指出将来不能把宝石还回原岛。何况目前的局势,是宝石在第三方手上。无论我和老邦以后如何,这第三方都无疑是敌非友。我们现在非先联手对敌不可。老邦也说道:"说起来真是巧,恐怕他们都想不到,康姆查根岛上竟会有我这样军情九处出来的人。冯,你还记不记得03年我们在加利福尼亚?" 我当然记得!2003年发生在加利福尼亚的迄今为止最大的麦田圈事件,是我进军情九处之后第一次出外勤任务,也是我第一次亲身参与调查超自然事件。那一次九处派出的人员当中,就有老邦。而美国政府负责招待我们的,是CIA里一位很有名的特工,代号叫做"面包"。面包是美国人的主食,随处可见,看起来很普通,离了它又不成。这位CIA里的"面包",人如其名,在那次探险中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是我的第一次出道,将来有机会,这个故事也会讲给大家听。 且说我一听老邦说起加利福尼亚,就立即想起来,说道:"-面包-?" 老邦点点头,说:"我不会看错的。" 我却蹙起眉头,说:"-面包-当年在CIA里,级别就已不低。现在又过去了六七年,能让他亲自主持的行动,也算非同小可了!老邦你们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对头?" 老邦愤愤道:"还不是古查矿业那些没脑子的猪头,就知道用机器瞎挖!挖出了东西,又拿不准。自己吓得老鼠一样,跑到吉隆坡去,请了一堆神棍和降头师来辟邪。那些人哪个跟三教九流没点勾搭?这才引动CIA,已经算贾塔保佑了!" 我惊奇地问道:"那东西很邪?可是你们镇子不是叫做萨兰姆吗?" 老邦保持着一贯的语气:"贾塔的眼泪本身当然是不邪的。但他们把海神的眼泪带进内陆,出了怪事,还能怨谁?宝石自己想回来!" 这时一辆车追了上来,车载音响里传出声音:"冯,我是金列科娃。情况怎样?下一步怎么办?" 我说:"碰上一个老朋友,可以合作,先追回石头!前边港口停车。" 两辆车一先一后到了码头。我、老邦、阿奎斯都跳下车来,后面金列科娃牵着老狗也赶了上来,问道:"对手现在是什么方位?" 马上有一个码头工人跑过来,对着老邦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这可能是马来当地的土语,我们几个人除老邦外没一个听得懂。老邦听了一阵,点点头,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那工人立即领着我们往港口里跑,一直跑到港口管理处,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对老邦也很是恭敬,把我们一直带到码头上,指着一艘船对老邦说了几句。老邦对我们说:"就是这个,上船,追!" 我往下一看,这艘船可太寒酸了。虽说是机动船,船舷两侧的铁皮都已经锈迹斑斑,船头上挂着几张破网,看样子连做渔船都不合格。但老邦的神情,却似乎很是满意,当先跳了下去。我心说老邦如此放心,自有他放心的道理。便也拔脚想要下船。哪知这么往起一抬,脚竟没抬起来!我愣了一愣,低头一看,那条老狗正站在我的身边,紧紧咬着我的裤脚。我轻轻扯了一扯,老狗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紧咬着不放。 从见到这老狗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它有所动作。金列科娃说她到新加坡别墅之前,这条老狗就在那里了。如果把那里作为末日基金会的基地,老狗加入基金会的年头,只怕比我们每个人都早。而且尽管它已经老到皮包骨头,又懒又馋还有点瘸,但我和阿奎斯在最初接触它的时候,都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据我暗中留意,阿奎斯在别墅里从不和老狗保持太近的距离。这种紧要关头被这条老狗咬住裤脚,它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我心念一动,望向金列科娃。金列科娃立即摇头说:"不要以为我也能洞穿它的思维。" 这时老邦已经跳下船来,在船上连声喊我。我无奈之下,只好蹲下身来,抚摸着老狗的脊背,低声说:"不要闹了,我有正事。松口!"这样说了几次,那老狗才不情愿地松开牙齿。我一跃下船,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跟了下来。但老狗却局促不安地在岸上绕着圈子,始终不肯下船。 老邦说:"可能它怕水。这样,先把它留在岸上。我会让人照顾他的。"随后向那西装革履的人说了两句,西装连连点头。老邦叫一声:"抓紧了!"握住船舵,轰的一声,铁皮船便迎空蹿了出去,激起来的连天白浪一直拍到码头上! 我完全想不到这样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性能竟然如此之强。要不是我下盘稳固,又紧紧抓住船舷,这一下险些把我摔进水里去。看阿奎斯和金列科娃,也都神色不宁!老邦哈哈笑道:"看不出来吧?1946年的船魂,可不是玩笑!" 我们一听这话,顿时肃然起敬。才知道原来这艘锈得看不清船标的小船,里边的发动机竟然是当年太平洋战争胜利之后,从海底打捞出来的盟军沉船的零件!海军舰艇的旧时代,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达到巅峰,以战列舰为首的庞大舰队将舰船本身的性能和战力催升到了一个极值!此后海军航空力量的崛起彻底改变了海上舰船的发展方向,但六十年前世界一流的战舰零件,即使只是部分,在六十来年后照样可以令这样一艘小船霸气十足!这艘小船从发动开始,就基本没怎么挨着水面,简直像一条浮水而飞的飞鱼!怪不得老邦那么有底气,说只怕对手不出海! 老邦一边驾船,一边从腰里掏出一个手机。我一看,还顶不上那奇瑞QQ呢?黑白屏幕的诺基亚!只见老邦拨了个号码,扯着嗓子呜里哇啦喊了一通后,把手机揣了起来,回头对我笑笑说:"奇怪吗?没办法。我那点老底,全他妈让军方给冻结了。现在在这边花的都是我外祖母的。她们那个小镇子,靠海吃饭,有这个就不错了!"我笑着点了点头。老邦也冷笑道:"我们镇子,别的没有,就是船多!他奶奶的,在海上,老子先让他跑一天一夜!" 我见他这么一个蓝眼睛的白人,发起狠来,气势竟不亚于昔年纵横中国广东福建沿海的大海盗张保仔,不禁和金列科娃相顾而笑。阿奎斯却是始终相当紧张,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海平线,突然道:"船!" 我们定睛一看,果然海天之间,已经隐隐现出一个黑影!老邦怪叫一声,将锈船开得有如浪里白龙,一条长长的水路从船后远远延伸开去!不多一会,我们就已追到目力可及的距离之内了。我精神一振,吩咐道:"准备战斗!"一抬手接过阿奎斯掷过来的箱子,先将一柄匕首绑在腿侧,拿起一个弹夹,看了一看,插在MP5冲锋枪上,将枪架在船舷上。金列科娃也身手利落的从武器箱里拼起一把狙击步枪。阿奎斯更是打仗不用准备的人。他的武器箱就摆在脚下,一会动起手来,随机应变。 依我的性格,本来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但是刚才在机场大厅,被他们的狙击手衔足痛打,狼狈不堪!就是前一段和Q先生的随从交手,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此刻仇人见面,心里倒真憋着一股恶气。 何况前面船里为首的那个CIA特工"面包"也非良善之辈。CIA在世界各地每年殉职的特工,动以数十计。"面包"在他们系统里混了将近30年,身经百战,尚且不伤不死,其人的厉害可想而知!尽管我和老邦都与他有一面之缘,但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就算谈判,也得先拿枪口压下对方再说。 大家都兴致颇高地准备迎战,却听老邦大喊道:"不必!-贾塔-祝福过的子民,在海上动手用不着枪!"说着伸手向四周一挥,我们瞩目看时,在海上隐隐出现了一大群黑点,总共不下百数之多!阿奎斯喃喃地说:"都是船!都是船!" 这时那些等候已久的船队,已经在水路上把"面包"他们乘坐的那艘快艇去路完全堵死。而我们正以极高的速度衔尾猛追。老邦之前说他们部族别的没有,船有的是。我还以为他是发狠,原来竟是真的!尽管那些船十九都是普通的小渔船,但想必是受了老邦的外祖母的命令,合力抢夺本族中的圣物,尽皆勇不畏死。"面包"的快艇见势不妙,再想绕路逃走,已是有所不及。只听得嗒嗒嗒嗒一连串的轻响,一条拦路的小船上顿时腾起火光。小船上简陋的船舱,顷刻之间就被密集的弹雨扫得千疮百孔。我和阿奎斯不约而同骂了一声。这样对无辜平民扫射,真是已经超出了道德的底线。说时迟那时快,那艘快艇以扫射开路,紧接着整艘快艇凭借着极高的速度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那条小渔船上。小渔船毫无抵抗之力,顿时就被碾进了水里! 金列科娃目光敏锐,奇怪道:"船上没有人?" 老邦说:"是的。没有人。一百多艘,都是空船!"这时我们的船速,却慢慢减了下来。最后老邦松开掌舵的手,锈船静静划开海面,终于停了下来。距离那艘快艇,至少还有200米的距离。我问:"不追了?"老邦说:"不必追了。我们事先算过水路,知道它会到这里……结束了!" 那艘快艇硬碾过了小船,却也速度大降,停了下来。像这样高速之下的对撞,即使对方船体远远不如己船坚固,在相对速度的作用下,也能造成极高的伤害,这也正是机场上空严禁飞鸟的原因所在,否则说不定一只大雁就会撞毁一架客机。那些小船密密层层地横在水路上,倘若快艇再以高速前进,非在一条接一条的小船上撞毁了不可!但他们停在水面之上,周围一层又一层的都是空船,这景象也怎么想怎么诡异。料来此刻在舱中的"面包"等人,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第09节 
在径直二三百米的水面上,一艘快艇尴尬地停在中央。前面是一百多条空渔船挡路,后面是一条动力超卓但此刻也已经熄火了的锈船尾追。然而一时三刻之间,无论堵截的船,尾追的船,还是被困的船,全都一动不动。 正午的海面,炽热的阳光一直射到明澈的海水中去。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我们都看着阿邦,而阿邦这时好像一个HipHop爱好者一样,古怪地扭动着身子,两手在船舷上杂乱敲打着节拍,口鼻之间哼鸣着辨不出音阶的曲调。在这蓝天碧海之间,他的两手敲打在船舷上的声音就是我们所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们心跳的节奏,都渐渐被这古怪的旋律裹挟着,跟着诡异地跳动!这种感觉十分别扭,甚至有些痛苦。然而那古怪的旋律在我们耳边却仿佛格外有吸引力!金列科娃蹙了蹙秀眉,闭上眼睛。忽然之间,她"啊"的一声轻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我连忙出手将她揽住,金列科娃已经面色雪白,大口大口喘着气,念道:"天啊!不可能!太多了!太多了!" 我问:"什么太多了?" 金列科娃说:"意识!我本来想试着感知一下这个人的意识!可是……太多了!我简直承受不了!" 老邦的敲击声却越来越响亮,身子扭动的也越来越剧烈。他脸上的痛苦比之我们只怕是不遑稍让。但痛苦之中隐隐流露出的一丝庄严,却又给人以殉道者的崇高感。我觉得连呼吸也困难了,但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简直不是一个人可以敲击船舷发出来的,而好像是一片无比宏大的声音,从海底慢慢升起! 突然之间,只听得阿邦"砰"的一声大力敲击! 我们一起瞪大眼睛! 一道黑影"哗"的一声破水而出,直冲天际! --那是一条大鱼! 在那一刹,我见到了有生以来,从没有见过也从不能想像到的奇异景象!在透明的海水之下,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从水底飞速直升上来,就像一场从海底砸向海面的暴雨! 那第一条跃出水面的大鱼在空中延展着它的身躯,轰的一声正砸在快艇上。那艘快艇也算得上是大块头,吃水量足有几吨,却也被这条来势如风的大鱼砸得晃了一晃!而后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轰轰轰轰的声音震耳欲聋。直径二百来米的海面上水花此起彼伏,仿佛整个大海都沸腾了。 随后,几百条大鱼一起冲出水面! 我只认得出它们是金枪鱼。大海之上,除了虎鲸、大白鲨和日本人,这种大鱼几乎没有天敌。从出水尺寸来看,这些冲出水面的大金枪鱼最轻的也要超过100公斤,加上在海里极高的速度,每条大鱼都好比一颗有生命的鱼雷,几吨重的快艇在几百条大鱼接连冲撞下变得毫无招架之力。快艇里的人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拼命向海面海底开枪。然而在密集的鱼阵之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有些人直接被从空而落的大鱼撞到水里甚至砸死在船板上。我不得不承认,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一艘船被一群大鱼硬生生撞沉了。 而这时一百多艘空渔船的面下,翻上来一批手里抓着气囊的精壮汉子。有些人直接爬上船去,有些人出水换了口气后又沉到水里。 我、金列科娃和阿奎斯都把拿枪的手垂了下去。是的。的确像老邦所说的那样……结束了! 在我的想像范围之内,无法想到比这更彻底的胜利!"面包"简直是完败!我甚至可以想到,那些水性精熟的渔民将这些精英特工们一个个揪出船舱,然后用短刀狠狠刺进他们的身体。 这些人……这些-贾塔-的子民真是非常强悍!远远超出我想像的强悍!他们数百年来,与海神保持紧密联系,果然非同小可。竟然在渔业资源已经渐次枯竭的21世纪,还能聚拢这么大规模的金枪鱼群,而且甚至可以用一种奇妙的方式役使这些基本没有智力可言的大鱼。我不禁又望了望老邦,他傲然地站在锈船船头,看着渔民和大鱼在海上浮浮沉沉,一言不发。一个白人能够成为这么多精壮渔民的首领,再也没有第二个理由。 那只能是因为,老邦是-萨兰姆-部族圣女的外孙。我虽然不清楚他们这个部族的规矩,但却知道在亚洲的很多地方,主掌祭祀的女人是只能有一个配偶的。而她只有一个女儿,而她的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我不禁想,如果老邦早知道他回到这里,会享受到如此崇高的尊敬,他还会不会加入到军情九处,成为一名主攻超自然现象的英国特工? 这场奇异的战斗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后,海面重新归于沉寂。一百多艘小渔船上坐满了人,那艘快艇,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海面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面包"竟没有死。他被萨兰姆部族的渔民在水下生擒,捉了上来。而那个装有宝石的盒子,也被渔民们打捞了上来。"面包"的身手虽然相当出众,但在水底下实在是斗不过这帮比活鱼也差不了多少的渔民。他被押到老邦面前的时候,已经有气无力,鼻子和嘴里不断流出水来。我看了不禁好笑。《水浒传》里说浪里白条张顺活擒黑旋风李逵,大概也就这样了。只不过这次是倒过来,"面包"是不折不扣的白人,渔民们倒是个个晒得黝黑发亮。 不过"面包"的意志比我预计的更坚韧。虽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但看了我和老邦一眼后,仍然大为诧异,说道:"冯?……布鲁?怎么会是你们?" 老邦冷冷地说:"你的记忆力还不错-面包-先生!很荣幸在这种场合见面。" "面包"怔了一怔,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笑,说:"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冯先生和布鲁先生之前供职的九处,已经被正式解散了。栽在你们两个人的手里,我不算冤。尤其是冯先生,2003年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印象十分深刻。不知道二位现在在为什么势力服务。如果可以的话,我担保CIA会开出最优厚的待遇返聘二位!"这个人真是相当厉害,性命堪忧的情形下,思维还能一丝不乱。我不禁有些佩服他。 老邦却冷笑道:"除非你们CIA已经决定和军情六处火拼-面包-先生,不要绕弯子了。我所以叫他们留你一条性命,你知道真正的原因。" "面包"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老邦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说:"很好。我会留你10天。10天之后,月光消失在海面上的时候,你会成为我们-萨兰姆-祭献-贾塔-的祭品!押下去!"面包"还想说什么,等在两旁的渔民已经上来把他的嘴堵住,像拖一条狗那样把他拖走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用一双略显慌乱而无助的眼神默默地望着我。 我从没想过我所熟悉的老邦竟也会变得如此深沉而残忍。在伦敦时,他是个非常随和又幽默的,从来没跟人发生过口角,在九处上下的口碑相当好。但在这里,他随口下令处决一个人,像宰杀一头牲畜那样简单。我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战场上打死敌人,我可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像这样已经完全掌握了对方命运,想要从容不迫地杀掉对方,和在战争中击毙敌人是完全不同的性质。我甚至分不清以前的老邦和现在的老邦,哪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或者他在逐渐习惯了做萨兰姆部族领袖之后,真的改变了如此多。 我勉强笑了笑,说:"恭喜,恭喜。贵族的宝物终于物归原主。我们的任务看来也到此为止了。没有帮上什么忙,深感惭愧。我们就此告辞。" 老邦愣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就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朴实随和的老邦了。他说:"那可不成。好不容易遇上你们,怎么就能这么走了?要是没有你们的快车,我可能也来不及拦截-面包-他们。今天晚上我们部族里会有很隆重的集会,三位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要住几天。这次你们的任务,是因为我才没能完成。倘若你们对宝石还有兴趣,只要不拿走,也可以在这里研究。"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我不好却他的情面。金列科娃和阿奎斯也都没意见,只好答应暂时留下来。 这天晚上,萨兰姆部族举办了很隆重的宴会!部族里的人即使住在城镇,大多也还是渔民。虽然过不上豪华的生活,但身材结实健美,性格朴实诚恳。为了欢迎我们几个"帮助部族夺回圣物的英雄",把好吃的都拿了出来。等到夜里,弯月如钩,他们还在海滩上点起篝火,载歌载舞。我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和这样自然随性的生命相比,我这样忙忙碌碌的一生真是殊无情趣。 这时候渔民里走来几个少女,半请半拉的,要阿奎斯去跳舞。我和金列科娃都暗暗好笑,故意不劝,看她们是不是能拉动阿奎斯这个闷葫芦。结果阿奎斯果然还是却不过少女们的情面,被她们拖走了。阿奎斯在美洲的时候,是杰出的猎人。猎人和渔民,本质上是相通的。渔民就是海上的猎人,猎人就是陆地上的渔民。阿奎斯性格虽然比较深沉,和这些渔民倒颇为投缘。又过了一会,金列科娃也被一群青年男女拖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就着火堆,看一看星光,看一看海,喝一碗酒。他们的酒是自己酿的,就着椰碗,入口味道很淡。但喝了一会,头脑也感到酽酽的发晕。 忽然间听到有人说:"怎么样?是不是喜欢上这里的海了?" 我转头一看,正是老邦。他也端了一碗酒,坐在我身边。两个人也不说话,都沉默地望着大海。月光下深蓝色的海水不断向海滩涌上来,退下去。再涌上来,又退下去…… 老邦沉默的把酒喝光,缓缓躺在沙滩上。低声说:"冯。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个欧洲人。我就生活在这小岛上,从来没有离开。" 我笑了笑,说:"能找到人生的归宿,是很幸福的事!" 老邦说:"是啊,是啊。也算因祸得福了。说起来我们九处的人,现在可能只剩你和我两个了。在机场的时候,我盯了你很久,都不敢认。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想起以前的事。老约翰,老詹姆斯,凯瑟琳,兰斯洛特……九处这次突然撤销,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计划了。" 我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内容也提不起高昂的兴致来,只是平淡地应着:"哦,这我倒不知道。" 老邦说:"当然了。你是圆桌骑士里最纯洁的格拉海德嘛!哈哈,这样的俗事怎么能让你知道呢?"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正容说:"其实这是老约翰的意思。他说九处里就只有你最年轻又有天资!所以九处的机密,可能的话都会避开你。以备有朝一日九处毁灭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幸存下去。他那时就已经料到了结局。老约翰……果然是宁可牺牲自己,也没有暴露那张光盘。"他唏嘘着,躺在黑暗里。我也在这个热闹的夜里,久久无语。 第二天,老邦领着我们去拜见了他的外祖母。萨兰姆部族中的"圣女",一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她的肤色比常年曝晒在烈日下的渔民们更黑,肌肉衰老,皮肤松弛。坐在一座狭小的帐篷里,一天到晚动都不动。只有一双眼睛仍然保存了一丝当年的神采。她见了金列科娃,精神一振,随即叹息了一声,说:"可惜是个白种人。"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地道的伦敦腔,我们几个都听得懂。金列科娃微微一笑,说:"您老的外孙也是白种人啊!" 老婆婆说:"所以他不能做圣女,只能做-巴扎-"。 我们都不知道巴扎是什么意思。想来应该类似于族长。 老婆婆又叹息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恐怕活不了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下一任的圣女,就是我死了,在海底也会不安-贾塔-也会不安。"我们连忙拿好话安慰她,金列科娃巧舌如簧,逗得老婆婆十分开心。 我趁机问:"婆婆,那么追回了宝石,-贾塔-也该安宁了?可是布鲁和我们说,要在暗月的夜里用活人祭祀?" 老婆婆沉吟了一会,说:"是啊。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虽然-贾塔-的眼泪找了回来,但毕竟已经离开过,-贾塔-也会发怒!要平息她的怒气,就只有这样。
第10节 
我又问道:"那么如果宝石追不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老婆婆低下头,用本族土语说了一句话。我们都听不懂,老邦和我们说,这是一个古老的诅咒。诅咒年代之久远,甚至早于康姆查根岛的历史!而那诅咒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天和海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界限。 金列科娃说道:"那么如果我们只是看一看呢?"老婆婆笑着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你们是使圣物回归的恩人。只要不拿走,怎么看都没关系。" 她这个态度,倒是和昨晚老邦所表现的一模一样。这天下午,我们聚在老邦的屋子里,认真研究起了这块"宝石"。从外表看去,这块"宝石"完全就是一块从矿床上开凿下来的铁矿。但是放在手里掂掂分量,就会发现它比正常等体积的铁块要重得多!我们反复看了一阵,都看不出什么门道。最后只好用随身手机近距离拍了几张照片,发送给还等在吉隆坡的浩二,让他去费脑筋。 这天晚上,照旧是篝火、宴会和歌舞。酒意酣时,就枕着白沙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突然被一连串的叫喊声惊醒。我翻身起来看时,只见两三个渔民从我身边跑过去。我随手扯住一个,那人一脸惊慌,说了一大串话,我才意识到普通渔民的土语我是听不懂的。那人见我不懂,更是着急。在那里比比划划。我正处于宿醉之后,思维不快。等了半天,才突然想通他在比划什么。 他的意思是说,有人割开绳子逃走了!而这座岛上,能这样做的只有一个人:"面包"! 这两天来,我始终避免和他接触。可能是因为他被拖走时的眼神太过复杂。另一方面,我感觉很难从老邦手里救出他。何况像"面包"这种职业特工,在历经多年的锤炼下早已变得冷酷无情。如果给他一挺冲锋枪,他会毫不犹豫地向拦在他身前的人扫射。倘若他终于逃出了这座岛,与CIA总部取得联系,卷土重来,即使阿邦的部族会役使水族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他们的胜利,可一而不可再。倘若"面包"加强防御武器,或者直接从陆上进攻,这些渔民绝对不是对手! 我这样一想,酒也醒了大半。这时金列科娃和阿奎斯也赶了过来。我连忙说:"金列科娃,你去保护老邦的外祖母!" 此时这座岛上,持有先进武器的,恐怕除了我们三人就只有老邦。"面包"的武器装备都沉到了海底,但他既然已经逃脱,即使空手,也是相当危险。我们一定要先顾好后路不可。金列科娃知道事态严峻,点一点头,便跑了过去。阿奎斯则和我分成两路,约定谁先见到老邦,就负责保护他。变起仓促,我们每人只带了一把手枪。但以阿奎斯的身手,"面包"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即使全盛状态也绝非他的对手,这一点我完全不必担心。 这时全岛的男人几乎都已经动员了起来。这座岛号称镇子,其实不过是大一点的渔村。方圆不过数里。几百个男人四下乱翻,整座岛都能掀翻过来。但只见灯笼火把四下通明,各人大声叫喊,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我心想这样不是办法,连忙叫过一个渔民,叫他去找老邦,让老邦发令,召回大多数渔民,以免"面包"趁乱取势。说到底他就只有一个人。只要稳住大局,他是不足为虑的。离这座岛距离最近的陆地也要八九海里。以"面包"现在的体质,想泅水逃回内陆几乎不可能。英语和中文,都是马来西亚的官方语言。渔民们虽不会说,却大多会听。一听之下,就连连点头,飞快跑开。 我转身向之前囚禁"面包"的地方跑去。这座岛本来面积就不大,这两天我也绕岛散过步。萨兰姆部族囚禁犯人的地方,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所料不错,"面包"可能并没有远离。越是大规模的搜索,某些"盲点"往往越会突出。 这个囚禁的地方,是一座草屋。可是我赶到那里一看,才知道怪不得渔民们要在全岛展开搜查,因为整间屋里一眼望去,空空荡荡。除了一块草席,真是一无所有!的确是躲无可躲。我只好又转出来,围着草屋周围仔细搜查。这间草屋的屋后是一片草地,荒草虽然长的很高,却还遮不住人。我反复看了一遍,的确没有"面包"的任何踪迹,只好颓然放弃。 突然间,只觉脑后一阵恶风。我酒虽没全醒,但毕竟多年学武,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堪堪向旁一闪,一块石头就擦着我的耳根砸了过去。以这块石头出手之重之狠,倘若砸中,我起码也会当场昏迷。但我既已躲过,自然举手再不容情。身形一纵,就已循着石头来路冲了过去。上边一拳,底下一脚。一个人哎呀一声倒地。借星光看去,正是"面包"。我见他身上满是泥土,顿时明白了他之前躲在哪里。 他的确还在那屋子里。就在草席底下,挖了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坑。而多余的泥土,则被他偷偷洒到了深草里。这一招真是既精明又冒险,简直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却又一丝不差地洞穿了他人思维的盲点。连我向屋里一看,都没想到那张又脏又乱的草席下面,另有乾坤。 "面包"这时也已经看清了我,叹息了一声,用虚弱的声音说:"冯,又是你!真是天意。主命我不能逃脱你手。罢了罢了……" 我见他已穷途末路,虽然方才还险些被他打死,却仍动了恻隐之心。本来我就对老邦以活人祭奠海神的做法不太认同,只是实在没机会相救。这时心念一动,便说道:"或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你还能起来么?" "面包"说:"他们弄伤了我的腿。不然就算拼死,也会游出去。这座岛上不能久待。" 我问:"为什么?" "面包"用奇怪的语气说:"怎么你和布鲁一起做事,他却没有告诉你么?" 我摇摇头,说:"老邦是我的朋友,但我现在并不是他的属下。我所为之效力的机构,你未必听过,叫做末日基金会!" "面包"一听,脸色剧变,像他这个级数的王牌特工,喜怒不形于色。就是面对自己的生死,也不过略为失落。像这样失常的神色,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其难得了,随后便听他说道:"末日基金会?你怎么落到了那里?我们CIA查这个组织,已经查了整整6年,到现在还一点实质性突破都没有,那个组织,和世界上绝大多数教派都有联系。神神秘秘,莫测高深。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我说:"你怎么确定我会相信你的话?" "面包"铁青着脸色说:"相不相信,有什么意义?我坐在这里和你说话,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能多说一句,就是一句。末日基金会究竟如何,还在其次。冯,如果你不是布鲁的人,千万要提防他!这个人非常邪!" 我微微一笑,说:"老邦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们部族都是-贾塔-的子民,所以善于驱控鱼群,也不奇怪。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面包"听了,呵呵一声惨笑。说道:"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怎么会把最重要的真相牢牢攥着,不告诉你?" 我听出他话里另有内容,急切地问:"你能告诉我?" "面包"说:"当然!CIA行动之前,当然已经搜集了足够多的资料!还记得古查矿产那些人么?他们在开采那块矿石的时候,在井下的矿脉里,一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里唯一的生还者。现在在我们CIA手里。如果不是他透露出的情况,总部又怎会千里迢迢,调我出马?"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放低声音说,"现在我就告诉你--那个矿坑,是活的!" 我惊异道:"什么?矿坑?活的?"从词义来看,这两个词压根风马牛不相及。但"面包"双眸炯炯,表情严肃,绝不像在说笑话。他说:"当然。那个幸存者,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出动之前曾经做过了解,关于这座岛,自古以来,有一个十分诡异的传言。布鲁的外祖母也就是岛上那位老圣女,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侍女。这个侍女的独生子,现在在码头附近的一座城镇里做警长。据他所说,这个岛和这个部族,除了寓意祝福的-萨兰姆-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称号。只不过这个称号,沿海的人谁也不敢提!"他随口说出一连串的土语。我问道:"什么意思?"他给出的解释是:"巨魔之岛!" 突然之间,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完全是胡说八道!" 我和"面包"骇然望去,微茫的夜色中,老邦面无表情地站在我们身后,手里端着一把上了消音器的手枪!我不知为什么,见了老邦这样,心中竟生起一股不安,故意向前踏了一步,挡在了"面包"和老邦之间。老邦冷笑了一声,说道:"冯,你倒还护着他!" 我说:"大家念在当年有一面之缘。老邦,适可而止。" 老邦摇摇头,说:"他偷了我们的圣器。刚才逃走的时候,又杀死了我们两个警卫。就算以-贾塔-的神谕为凭,也绝不可能放过他!-面包-,我现在不杀你!但这是你自寻死路!我会立刻聚集岛上的人,提前开始祭祀仪式!你的生命,最多还有三个小时!" "面包"苦笑道:"一定要这么急吗?" 老邦不置可否,却挥了挥手枪,对我说:"冯,先过去把他捆起来!" 我叹了口气,说:"老邦,我可以这样做。但是天亮以后,我就要离岛了。你在这里很好,不会需要我了。" 老邦和"面包"都沉默着,我也再无言语。对于目前的情势,我能做的,已经全做了。在这两个人之间,或者的确没有折中的余地。 我走过去,抓住"面包"的手,想先拖他起来。突然间,"面包"手腕一抖一翻,已经反过来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大喝一声:"走!"就把我甩了出去,也就在那同时,我的背后"嗤"的一声轻响! 我一听到那个声音,心就顿时冷了下去。 那是子弹通过消音器被击发的声音! 我一直认为是朋友的老邦,在我背后开了枪! 如果不是"面包"在最后关头拉了我一把。我相信以老邦的枪法,那颗子弹一定已经洞穿我的心脏!而现在它只不过射透了我的左肩!我顺着屋边的草地直滚下去。这间屋子,后面竟然是一道断崖!断崖和草地之间没有任何屏障!或者"萨兰姆"部族的人相信大海就是他们最可靠的屏障! 风从我耳边呼啸吹过!我的意识随着身体急速下降。在我跌进海里的一刹那,我似乎听见岛上传来阿奎斯的怒吼声! "砰"的一声,我在剧烈的撞击中失去了意识! 无比的寒冷…… 无边的黑暗…… 我随着洋流不断下沉,下沉,一直下沉到我的躯体几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海压。而我在寒冷和黑暗中,迷惘地张开眼睛! 一团淡淡的黄光,在我身下的海底微微闪烁。那光明的温暖和柔和,令人不禁在深海中恹恹欲睡。然而我不但醒着,甚至还可以呼吸!我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在不断退去,清凉的空气重新充满了我的肺部。而那些温暖从四面八方向我笼罩过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坠落到了一片海床上,甚至能感觉到海床上附着的各种藻类植物的柔软与湿润。一刹那间,我甚至错以为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我此刻还在伦敦简单的公寓里,蒙着被子,等待闹钟在6点30分准时响起,把一切虚妄的世界扳回正轨! 我打了个呵欠,惬意地伸了伸懒腰,翻了个身。 我的眼皮又沉重下来。

第11节 
直到我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短促而激烈,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兽鸣,铜钟大吕一般砸在人的耳膜上,砸进人的心里。令人仿佛吞了一块大石一般发闷发堵!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我一跃而起,奇怪自己是在哪里。据我目测,这里似乎是一个深藏海底的地下孔洞。仅凭这里还有空气,就可以知道它起码是在最后一次海底岩层变迁之前就存在了的。 但是那短促而激烈的声音却仍然存在。不但持续,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突然之间,我脚下的海底岩床一阵剧震!我始料未及,被震得立足不定,向前跌去。这时我心念电闪间,立即张开鼻口,深深吞了一口气--事后证明,这口气救了我的命,而几乎在此同时,一股湍急的激流,从海底孔洞的一端急速涌入。我即使已拼命稳住身形,但人的力量比之这股自然界的洪流,实在是不值一提。正当我在激流中像树叶一般旋转挣扎时,突然后颈衣服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稳稳钩住!紧接着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身体突然以极其惊人的速度逆着激流倒冲而上!这个过程中我自己完全做不出任何抵抗。只觉浑身一冷,整个人已经再度回到了海水当中,而且正飞快地浮向海上。我缓缓睁开眼睛,深海之下,视力所及范围极其有限,但仍然能看到在我脚下的海底,一团又一团黄色的光团不断亮起来。甚至一个光团,就在我正飞快上浮的时候,在我身边亮起!距离如此之近,那光团的巨大和明亮令我吃惊,然而借着光亮,我发现了更令我吃惊的事! 在我背后始终抓着我上浮的,竟然是那条老狗!那条在港口码头上咬着我裤脚不让我下船的,焦急打着圈子不敢下水的老狗,它此刻就在我的背后,用牙紧紧咬住我后颈的衣服,带着我飞速向海面上游去。 我又忍不住向脚下望去!这一看,险些被海水呛进肺部。因为比起老狗神秘的出现在我身边,我在海底看到的事,简直完全不能以吃惊来衡量!借着越来越多的不断亮起的黄光,我终于依稀看到了那些光团的真正形状。 --那是一只又一只的,无比巨大的眼睛! 而它们的主人就隐伏在深海之下,长久酣睡,直到有丰盛的祭品从岛上落下!我甚至怀疑刚才我所落入的孔洞,就是其中某一只动物的口腔!但即使世界上最大的动物蓝鲸!它的口腔空间,也不过只能容纳几个成年人!而我方才处身的孔洞,里边足可以并排摆下几辆卡车!即便是它们的那些眼睛,每一个也足有现代都市里那种巨型灯箱那么大!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它们正在慢慢苏醒!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岛,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日军动用了海陆军的精锐都不能攻进来!贾塔的子孙!贾塔的子孙!原来真正的贾塔的子孙竟然可以豢养指挥这么巨大的动物!这些比蓝鲸还要大得多的动物,不知从多少年前就潜伏在这座岛的周围,牢牢守护这座被海神祝福着的岛屿!即使以二战时期日军那么精锐的舰艇和装备,对上这样巨大的动物,也必然力不从心!而从海底已经密密麻麻亮起的光点来看,这种动物的数量,还不知有多少! 我那时已经完全被眼中所见震骇到了几乎无视自己的存在,以至于甚至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实。我的肩头,被老邦一枪打穿,现在还流着血。一群鲨鱼循着血腥而来,绕着我和老狗不断盘桓,但却没有一条,敢再游近哪怕一步。甚至那些已经络绎从海底醒过来的巨兽,其中一只还被我从嘴里逃了出来,都没有发动过任何追击,而老狗正全神贯注地衔着我向上游去。之前我听到的那短促激烈的声音却已经消失了。 终于当我身体里的氧气即将全然耗尽,耳边已经响起轰鸣,我重新浮出水面,而我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嘴巴贪婪到几乎拼命地呼吸着用之不竭的新鲜空气。探照灯的光斑罩住了我,马达的轰鸣声飞快接近。一艘快艇停在了我的身边,一个人从船上探下身子,把手伸向我。 我起初以为这个人一定是康姆查根岛上,萨兰姆部族的人。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并非如此。这个伸手给我的人,竟然是那个在机场大厅里唯一幸免于难的古查矿业的人。我抓住他的手,攀上快艇,又把老狗拖了上来。老狗一上船来,又恢复了一瘸一拐的懒洋洋的样子,抖了抖身上的水迹,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趴下不动了。 我刚站稳脚步,就听到身边一个人大声喊:"老大!"我惊奇喊道:"浩二,你怎么会在这里?"浩二得意地说:"这个时候怎么能少得了我?关键人物总是最后出场的嘛!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大。要不是这老狗拼命拖着我带路,恐怕老大你这回就不知惨到哪里去了!" 浩二是我们四个人里,对奇异事物感知最弱的人。所以他对那条老狗平素也最为亲昵,而我听他这么说着,不禁回头望了望已经趴下不动的老狗,眼睛里尽是感激之色。 浩二指着那个拉我上船的人说:"这位是古查矿业公司的老板,叫做辛诺。"那个人呵呵笑着说:"冯先生那天我们见过的啦,唉呀,可是现场太惨的啦,我的秘书和保镖全被打死的啦。幸亏我事前想的周全,叫秘书帮我提着箱子的啦……"这个家伙说起话来,就是一股市侩气。我约略看了一下,除了他和浩二,这快艇上还有大约十个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枪械!再看周围,还有几只快艇前后簇拥着我们。看起来这位老板这次卷土重来,是做好了充分准备。 我连忙寒暄了几句。这个古查矿业的老板,似乎对我和浩二的末日基金会背景颇为忌惮,对我们说话也是客客气气。我把他应付过去,就把浩二扯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和他弄到了一起?" 浩二说:"我有什么办法?你们都走了,我在吉隆坡能找来帮忙的人,就只有他了……老大!你可能还不清楚!你们传回来的照片我研究了一下,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铁矿石。" 我说:"当然不是,里边有他们部族自古相传的宝石。" 浩二怔了一下,说道:"宝石?那也不对啊!按照我的分析,里边应当是一架相当精密的仪器!"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那个老板,低声说,"不过这个事情,不能跟他明讲!三个小时前,我接到金列科娃姐姐的消息,她和阿奎斯,现在在岛上十分被动!需要紧急增援。我只好把他骗了过来,吓唬他矿石里是一个古老狠毒的诅咒。今天天亮之前不解决它,它就会发作。他们全家都会死掉!这个家伙十分惜命!被我这么一吓唬,才咬牙花重金紧急雇了批佣兵跟我过来!" 我一听之下,不禁失笑。不过浩二这个主意虽然不怎么样,我这次能生还,还多亏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你说金列科娃三小时前联系的你?现在几点了?" 浩二指了指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已经指在了凌晨2时15分的位置。我算了一下,从我失足落到海里,到现在竟然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如果我落水前听到的那声怒吼,的确是阿奎斯!那么他和金列科娃这时已经联手抵抗了萨兰姆部族几个小时!他们两个人的武器装备,虽然远优于岛上渔民,但他们不是"面包"。对着赤手空拳的渔民们开枪,他们做不出来!但倘若不凭借着装备优势。他们又怎能以寡敌众坚持三个多小时?我一想之下,顿时急问道:"那现在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浩二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中断了!这个岛似乎有什么问题,环岛附近,波动极其紊乱。现在只有领着他们上岛,硬碰硬地较量一番再说!金列科娃姐姐聪明伶俐,不会有事的!" 我一想也只好如此,赶忙又找到那个古查矿业的老板,要他和他的佣兵上岛之后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听我的吩咐才能行动。那个老板说:"哎呀这个当然是听冯先生的啦!原先泰国的高僧跟我说,我今年命里犯凶兆,还好有贵人的啦!冯先生尽管放心,到了岛上一切听你调遣的啦!" 大约10分钟之后,六艘快艇轰鸣着抵达了康姆查根岛! 这时候的康姆查根岛,已经和我落水之前大相径庭!整个岛上,灯火通明!可能所有的居民都已经起来了。码头上也有二十来个渔民手里拿着钢叉、木棍和鱼枪,对着我们怒目而视!我见他们手握鱼枪,却不对我们开火,就知道事情可能还有变数。果然为首的一个渔民大声说:"果然是你这个坏人!-巴扎-待你那么好,拿你当亲兄弟一样。你竟然偷了我们的圣物!还领了这么多人回来!你以为我们-贾塔-的子民会惧怕你吗?" 我一听这都哪跟哪啊,压根挨不上。肯定是我中枪落水之后,老邦又栽了不少赃在我身上。但现在情势危急,跟这些人也讲不起许多。我一挥手,古查矿业的雇佣兵们就都把枪举了起来!我说:"我这次来,不是和你们打仗的。无论什么问题,仍然还可以谈!你们-巴扎-在哪里?带我去见他!"那个人说:"很好,-巴扎-就是这么吩咐我的!"他的英文听说都很流利,看来在这个岛上,也是老邦的心腹之一。 这个人领着我们,一起上了岸。我和浩二走在最前。古查矿业那个老板,在船上威风十足,一上岸又开始两脚发软。一大群雇佣兵荷枪实弹攒护着他,一起向岛中间走去。 一路上,经过不少渔民!这些渔民望着我们的眼神都恶狠狠的,充满仇恨!而他们的装扮,也十分特异!都赤了上身,用白垩在身上画出许多奇怪的花纹,手里拿着很大的鼓槌,每六七个人,簇拥着一面大鼓!触目所及,这样的大鼓不下数十面!看不到的只有更多。也不知道这些人准备这些大鼓,是为了什么! 再往里走了一会,我渐渐猜到金列科娃她们现在在哪里了。这条路,是之前我们走过,去朝拜阿邦的外祖母,岛上的圣女那条路!金列科娃和阿奎斯一定是在最后的关头,抢先到达了这里,控制住了那位老婆婆。岛上的人投鼠忌器,这才能容她们坚持到现在! 果然再走几步,眼前被灯火照得如白昼一般。上百个岛上居民环环包围在那座小帐篷周围。老邦拎着手枪,冷冷望着我们这些人!看到是我,脸色突然一震,但随即就又转为冰冷。对我说:"啊,你回来了!你还有良心面对我和这些善良的人民吗?" 我沉着脸,也不答话,只是把手放到左肩刚包扎好的伤口上,摸了一摸。 老邦嘴角抽动,冷冷一笑。说:"好吧,那你们想怎么样?" 刚说到这里,帐篷里传来金列科娃的声音:"冯,你还好吗?" 我朗声道:"好得很!挨了一枪,眼神明亮了许多!" 浩二喊道:"金列科娃姐姐!" 这时帐篷口一动,钻出一个人来,却是"面包",手里也握着一把枪,对我点点头。 我问:"阿奎斯呢?" 帐篷里一个人沉声道:"在这里!没事。" 我转向老邦,说:"好。无论我们之前交情怎样,我挨了你一枪。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叫你的人退开,我和我的人离开这个岛!" 老邦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即说道:"好!" 我说:"且慢。但我有个条件!一定要你亲自护送!" 老邦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说道:"那你还是不信任我?" 我说:"信不信你,是另一个问题。我信不过的,是你们岛下面的那些东西!" 老邦身形一震,说:"你看到了?怎么可能!你总是这样……" 我说:"但的确是这样。没有你亲自护送,我们可能根本回不了大陆。" 老邦勉强笑了笑,说:"可以啊。但是你得先把宝石交给我!
第12节 
我说:"宝石怎么会在我手上?" 他瞪着眼睛反问:"那么宝石会在谁手上?" 我冷冷望着他,他也狠狠盯着我!可能两天之前我都不会想到,曾经和我交情莫逆的老邦,现在会跟我一样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帐篷外的气氛,本来已经稍微缓和,见我们彼此虎视眈眈,雇佣兵们又把枪都举了起来。周围的渔民也是寸步不让! 忽然之间,只听帐篷里金列科娃说道:"浩二!" "姐姐?" 金列科娃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说:"你告诉冯,那块石头,究竟在哪里!" 这句话十分匪夷所思。就是浩二这样的绝顶天才,乍一听到,一时间竟几乎反应不过来!但我听了金列科娃这一句,如同宿慧之人,突逢高僧点化,登时心扉一片洞明。金列科娃,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或者她也运用她的能力,敏锐侦查到了我所最难正视的死角。 浩二能够测算宝石的位置,靠的是先进的仪器和技术! 但在这个岛上,有人可以不借助任何仪器仪表,就能真切感受到宝石的具体位置。 这时候浩二已经凑到我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老大……我不知道啊,我跟你说过岛上有干扰的,测算不出来!" 我脸色平和,拍了拍他的肩,说:"知道了!"转回头来,淡淡望着老邦。脑海中千百股细微思绪,尽皆百川归海。脑海里一片澄澈,再无任何疑虑。 我向老邦问道:"六处的接应……什么时候到?" 老邦的精神始终贯注在我身上,顺口答道:"最多一个小时--什么?" 他的脸色顿时死灰一样衰败下去,而我继续冷冷地追问:"约翰准将,是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军情九处所以被撤销,是不是出于你的计划。六处对九处的人尤其对我围追堵截,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是不是你在背后主谋?老邦……布鲁先生!做一个出卖同伴的人,感觉真的就这么好?" 老邦支支吾吾结巴着。他虽然极力想稳住心神,但这时即使是这附近的岛民,也都能看到他的身体四肢像筛糠一样抖个不住!他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 "光盘!"我说,"上岛第一晚大家都喝醉的时候,你提过光盘。老约翰的性格,你很清楚。他领导了我7年,领导了九处12年,从来没有做过一次冒险的尝试。从来没有!不错,他的确掌握着一张非常机密的光盘。可他把它交给了我,就绝不会再把它泄露给任何一个别人。而在那之后他就出了事。老约翰是因为那张光盘死的。光盘从他的手,到我的手!之间如果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么,他即使不是杀害老约翰的凶手,也一定是六处安插在九处里的间谍!……而且,我在来吉隆坡的路上,曾经梦到一个恶兆!我捧着自己的头颅!一个心理学专家告诉我。这种梦境,象征着我身边最可靠的人或事物,会发生严重的逆转!我本来以为这说明小队里会出现一个隐患,没想到竟然是你!老邦……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邦"啊"地怪叫了一声,举枪对准了我。我动都不动,但我身后的雇佣兵已经把几十条枪口一起瞄准了他!而这时周围的岛民,尽管眼睁睁看着雇佣兵们瞄准老邦,却再没有一个人来帮助他对付我们。我继续淡然道:"如果你不能直面现实,我来帮你回忆!你的目的,就是你外祖母的萨兰姆部族这些宝石!你之前已经知道,萨兰姆部族有能召唤掌控海洋生物的神奇能力。但那种能力毕竟有限,要想调动藏在岛下面那些大家伙,就得借助这些宝石的力量!你企图用宝石向国防部重新证明你的能力,进而让你继续保持九处特工的身份。所以你故意邀我这个当年的好友上岛。那时你就想杀了我,而借我的身份作你的替罪羊,成为整个萨兰姆部族的公敌!" 老邦这时候的身体,却奇迹般恢复了冷静。他甚至还笑了笑,说:"不错!不过有些细节,你还没猜对!第一、不是我继续保持九处的身份,而是令我负责,重组九处!世界的文明和历史,即将进入一个激烈的大变动期!原先九处那种保守的风格,已经再不能符合时代。新的九处替代旧的九处,只是一个正常的优胜劣汰过程。第二、你以为这块宝石的作用不过是召唤岛下那些大蛇,呵呵,太天真了!那些东西,算什么?" 他的话让我不由得惊道:"什么?" 老邦哈哈大笑,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手上。那是一颗鸭蛋大小的,晶莹剔透像钻石一样的宝石!岛民们立即惊呼起来,纷纷跪了下去,不断向那东西叩头跪拜。我盯着老邦,问道:"这就是那块矿石里宝石的实体?你怎么弄出来的?" 老邦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说道:"我自然有办法……" 突然之间,只听帐篷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喝道:"布鲁!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老邦脸色一变,说:"外祖母。萨兰姆部族世代守护着这些东西,已经一千多年!这些东西,具有无比巨大的力量,却始终只被封禁在这弹丸一样的小岛里。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吗?" 那老婆婆--萨兰姆部族的圣女怒不可遏,大声道:"你这样做,是亵渎我们伟大的神明!海洋女神贾塔自古以来就在这里。我们这些微小如蝼蚁的生命,有什么权利去打搅她的安宁?你发誓许愿让我说驱鱼阵、大鼓鱼阵和诵神法诀的时候,不是说你的血管里也流着萨兰姆部族的血么?" 老邦说:"对不起。外祖母。但是我是英国人!" 我们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连金列科娃都重重骂了一句!有些勇悍的岛民,已经迎着老邦站了起来,似乎要扑上前去。但老邦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再理会圣女的大声责骂。只是侧过头来,似乎在倾听什么。过了一会,我们都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风声! 老邦转过身来,对我说:"冯,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以为这块宝石,只能召唤岛下面那些东西,那你真是太小看它了。你以为这座岛为什么又叫做巨魔之岛?你以为当年盟军为什么要把新加坡建成东方防御第一的铁壁铜墙?你以为1944年前不管太平洋战事如何激烈,蒙巴顿的十万联军始终按兵不动都是为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中国神话里有一个神仙,叫做许逊!……"说着,他就大声念诵起一长串仿佛咒语一样的东西。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烈,甚至连渐渐逼近的直升机的声音,都盖不过他的喊声!而那块托在他手心里的宝石,也随着他的念诵声不住旋转起来,渐渐发出耀目的白光!那白光向四下扩散开来,将老邦整个人都吞没了!而我们透过它的光幕,隐隐看到里面似乎有一台精密的机械正在飞转不休!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轰然震动起来,除了老邦仍然屹立在原地,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失足摔倒! "地……地震?那东西能制造地震?"浩二指着那道白光,大声说。 我缓缓摇了摇头。 脚下的大地,的确在震动。 但那不是地震,绝不是!而是在老邦的念诵和白光照耀之下,超级庞大生物的渐渐觉醒!我之前的猜测,果然还是太过天真!整座康姆查根岛,竟然是一只已经巨大到超越了人类想像的生物! 而且听老邦话里的含义,这样超级庞大的生物,在马来西亚,还不止一座康姆查根岛!他在话里提到许逊。那是中国神话里,天宫中的四大天师之一。他昔年肉身成圣得道飞升的功绩,就是斩蛟!其时豫章郡四百里,已皆是浮地,地下均被蛟龙占据! 所以蒙巴顿勋爵才领着十万大军,以新加坡为最后的基地,严防死守!他们所防御的对象不仅是几乎占据整个马来西亚的日军,更是马来西亚这块土地! 整个马来西亚,以及周边各大小岛屿。都是这样的生物!这些生物如果在中国的神话里,可能会被称为蛟龙!但是在马来西亚本土的神话当中,它们就是"贾塔"!海洋女神"贾塔"! 而马来西亚的本地人,干脆称其为"巨魔"--巨大的魔物! 我已经想通了这个关节,我能感觉到我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但却没有任何机会来阻止老邦完成他疯狂的计划!老邦为了证明他的能力卓越,竟然不惜利用宝石的力量,将其中之一的康姆查根岛唤醒!而这座岛一旦苏醒过来,势必带来极其巨大的地理变迁。它只要稍微抖抖身子,或是干脆往水下一沉。整座岛上的生命,无一能活! 疯了!老邦疯了! 这时候雇佣兵们也已经意识到了灭顶的危险!不等我发话,他们已经乱枪齐发,一起向老邦打去。但老邦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白光之中。雇佣军的子弹似乎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我们一边听到老邦的狂笑,一边听到宏大的念诵经文的声音!直升机已经低飞到他身边,老邦一手托着宝石,一手拽着绳梯,慢慢爬上去。而那念诵的声音随着直升机的不断攀高,似乎已经笼罩全岛! 岛的动作越来越剧烈!房屋一栋接着一栋垮塌下去,树木毫无征兆地折作两段,草地上无端地腾起火焰。每个人都能感觉脚下的土地在剧烈地抖动不休!而小岛周围的海面也仿佛沸腾了一般,汹涌不绝! 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这座小岛活过来。成为有史以来人类所能目睹的最庞大生物! 直升机的高音喇叭里,传来老邦肆虐的狂笑! "你们这些人,将成为见证我创造的奇迹的第一批祭品!一个都活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岛屿! 那是一句音阶变幻非常复杂而极其漫长的话。但随着那句话的结束,一道炫目的白色光柱穿透直升机,极天际地!直到直升机缓缓飞离了白色光柱,它仍然持续存在着。马来半岛西海岸的人们,那天夜里有很多人都曾看到过那道白光!

第13节 
也就在那句话结束的时候,整个康姆查根岛,停止了震动。 人们沉默地向四处张望,残垣遍地,满目疮痍。 金列科娃、阿奎斯和"面包"从帐篷里走出来,全都神色肃穆。金列科娃握住我的手,明眸之中溢满泪水,轻轻地说:"婆婆走了……" 我心头一震,只见在场的渔民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对着那个始终没有倒塌的小帐篷跪拜下去。 康姆查根岛萨兰姆部族的圣女,即使已经83岁,对世事仍然澄澈通明。起初,亲缘使她破例将许多本族中关键的咒语都传授给了老邦。但她毕竟还给自己保留了一个咒语。要用施法者的生命来换取的,最后的秘咒! "以我此生,祈祷天空、海洋和陆地上的所有神明,请收回你们赐予人间的珍贵礼物,恢复海和天之间,亘古以来的平静!"金列科娃轻声说:"这就是那个最后的咒语。婆婆在最后的关头,把它告诉了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幕中直射下来。 两天以后。 我、金列科娃和阿奎斯对坐在新加坡别墅的柔软沙发上。阿奎斯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他脖颈上的黑色小神像,金列科娃膝盖上摊着一本马来语法书,我则捧着一杯茶。 "第一个任务就以失败收场,真是出师未捷。"我说。 "好在没有身先死",金列科娃微微一笑。也只有她才能接得上我用中文说的诗句。回到新加坡以后,金列科娃突然对马来当地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门语言,语法其实倒不太复杂,但在具体的环境下,各种音阶的变幻,却是繁复无比。好在她在语言方面相当有天分。仅仅几天,已经进步不小。这时她把语法书又放回桌上,郑重地说:"我倒觉得,这次行动并非毫无收获。" 我知道金列科娃思维缜密,既然这样说,一定有她的见解,接着话茬说:"说说看?" 金列科娃笑了笑:"首先,我们虽然没有拿到那块宝石,却可以判断,它内部是一种机械。而且它的技术,必然极其先进。组成马来半岛的那些超级生物,可能已经突破了一般动物的概念,起码它们的新陈代谢,就不能以一般动物的标准去衡量。所以它们可以拥有极其漫长的生命,这种生命,与其说生物意义上的,不如说地质意义上的。根据马来人的神话推断,最少最少也应该有几千年。上限则完全可能上溯到数百万年前。" 我笑着插话道:"但是设想一种生物,可以拥有数百万年的寿命,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金列科娃又说了下去:"蜉蝣之于神龟,只怕也是如此……而且它们可能有独特的繁殖方式,所以几百万年之间,始终没有种族灭绝。你或者能注意到,这种生物里越小的个体,比如康姆查根岛,复活的速度可能越快,相对也就更为活跃。据我的推断,这可能是因为这种生物延续生命的必要成分之一,是海水!海水里可能有一些我们的科学目前没有注意到,但是能延续它们生命的成分。越大的动物,其食物个体往往越小。比方说……" "蓝鲸之于磷虾!"我又忍不住插话。 金列科娃点点头,说:"这是之一。" "但是那块宝石,虽然在传说中是贾塔的眼泪。实际上却绝不可能是这些生物的成就。我们可以假设,若干年前,曾经有比目前人类文明更加先进的外星文明造访地球。但他们到达地球的时候,人类文明还处于一个比较蒙昧的状态,所以他们没办法和人类沟通交流。但他们注意到了这种超级庞大的生物。认为它们的活跃很可能会对人类的延续和发展造成威胁,所以他们就制造了一系列的仪器,将它们深埋在地表之内。借助这些仪器的力量,来达到压制这些生物的目的。这种事倘若在中国神话里,就叫做……" "许逊镇蛟!"我再度补充。 旌阳真人许逊,为了使潜伏在豫章郡土地下的蛟群不危害当地的人民,就在地面之上,建起七座庙宇观堂,以作镇压,是为"旌阳七靖":进化靖、节奏靖、华表靖、紫阳靖、丹符靖、霍阳靖和列真靖! "也是恰好七个!"金列科娃轻轻点题。 "你不会认为我们许真人也是外星人吧?"我瞪大眼睛。金列科娃抿嘴笑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喔。" 阿奎斯局促地咳嗽了两声。我们把视线都转向他。他开口道:"这个……类似的东西,我们那里好像也有!" 当然,玛雅人的金字塔,是古代文明遗留至今的未解之谜之一。 我们正讨论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浩二突然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我不是叫你去追查老邦那架直升机的下落吗?"我皱皱眉头。 "好消息就是这个。我找到了!" "哦。" "但是它坠毁了!" "……" "别急别急!"浩二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这个消息,其实我很早就查到了,但是真正的原因,到现在才查出来。这个事情的真相目前在老大你们的国防部里,被列为第二级的机密!" "哦?" "因为那架直升机,并不是遇到普通的事故坠毁的。它是在空中,撞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物体!" "总不会是金字塔吧?"阿奎斯没好气地说。 浩二的嘴巴张得特别大,"你……你也破译过英国国防部的保密密码?" "当真是金字塔?金字塔在天上飞?"我和金列科娃都笑了起来。阿奎斯脸上困惑的表情却变得更重了。"没这么离谱吧?" "是的是的。"浩二加快了语速,"再三确认过。而且不是一个,是一队!这几天,在世界上很多个国家,都有目击报告。而且他们坠毁之前,向军情六处发出的保密电文,内容就是:"金字塔!金字塔在飞!相撞警告!" "哎呀哎呀,真糟糕……"金列科娃笑了起来,"事情好像已经完全超出控制了呢!" "那么我们没完成任务,好像也没什么。"我保持着一脸的淡然。 "结束了?"她们一起问。 "结束了……"我说。 又过了一周,我、金列科娃、阿奎斯和浩二作为康姆查根岛萨兰姆部族的特邀客人,参与了他们部族圣女的葬礼。萨兰姆部族,世代居于海滨。他们的葬礼循例也是海葬。马来的深冬,一大清早,天空就布满阴霾。葬礼正式开始的时候,更是下起萧瑟的雨来,气氛也因此变得格外忧伤。萨兰姆部族的圣女,阿邦的外祖母终于离开了她的小帐篷,被放到一艘小船上,随着海波。漂流远去。我们一直站在岸边,目送她到再也看不见。 忽然之间,一道灿然的白光从远天直升而起。 白色的鸥鹭在海天之间自由飞舞,不时传来清亮的鸣声。 金列科娃怔怔地望着远方。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垂下眼帘,喃喃说了一句当地的土语。 这句话,是萨兰姆部族追思亡者时所能使用的最崇高的祝福。 "她被神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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