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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序 本书作者奥斯汀于1775年出生在英国汉普郡一个名叫斯蒂文森的村子里,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她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却在父亲主持的家学中大量涉猎各种书籍,获益匪浅。15岁时,她便开始写短剧、小品试笔,娱乐家人,21岁完成的小说已济身英国文坛最佳作品行列。 奥斯汀的小说均为爱情故事,但她本人却终身未婚。她于1817年辞世,时年不足42岁。 奥斯汀在22岁前已完成两部小说,后经修订,于1811年出版《理智与感伤》,1813年出版《傲慢与偏见》。她在27-28岁时写出第三部小说《诺桑决寺》,胆直至她去世后1818年才发表。30岁后,她写了另外三部作品,1814年出版《曼斯费尔花园》,1816年出版《爱玛》,1818年出版《劝导》。 奥斯汀所写均为自己熟知的生活,大都是苏格兰乡村和邻近地区中产阶级的生活。她描写的生活圈子很小,但她的观察细致入微,构思睿智合理,任务刻画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她的写作风格朴素无华;情节巧妙跌宕,耐人寻味。一百多年来各国读者对她的作品爱不释手。 《爱玛》像奥斯汀的其他作品一样,情节围绕着女主人公的择偶活动而展开,着力揭示出当时英国社会潮流中,以婚配作为女子寻求经济保障、提高经济地位的恶习,中门第而不顾女子感情和作人权力的丑陋世尚。《爱玛》中的主要女性角色均追求与男子思想感情的平等交流与沟通,要求社会地位上的平等权力,坚持独立观察、分析和选择男子的自由。在当时的英国,这几乎无异于反抗的呐喊。 或许没有那部小说在喜剧效果方面,能使奥斯汀的《爱玛》像形见拙。这是一部匠心西独具的天才之作。作品风格毫不矫揉造作,然而却在叙述事件的同时,不是恰到好处地搔及读者心头的痒处。作者以她女性细致而敏感的睿智、毫不妥协的态度、自信的道德意识、无所顾忌的胆略,在作品中以浪漫的手法歌颂真、善、美,鞭勒假、恶,这无疑触动了同时代那些与作品人物不无类似之处的人们。 《爱玛》也像奥斯汀的其他作品一样,着墨于凡人琐事,场景情节多比较平淡,但是他为什么能创造出令读者如醉如痴不忍释卷的效果呢?回答应该说是多方面的. 在一个方面,它通过了主人公爱玛营造了读者阅读时的自我陶醉的心理氛围,一百多年来,《爱玛》的读者往往都是一口气读完它,然后对阅读感受津津乐道。读者仿佛置身于主人公的地位,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进主人公的角色,亲自参与作品的情节发展。读者随着故事的展开,与主人公保持着比较紧密的心理联系,遇到还击和荒诞的情节变化,便有与共鸣而忍俊不禁和捧腹大笑,读到尴尬场面,读者也颇感难为情。 在另一个方面,《爱玛》的情节又是一个谜,读者在作者的引导下,试图去解这个谜。从这个意义上讲,《爱玛》有类似一部神秘的的侦探小说。作者谨慎的将一些重要的线索掩盖起来,知道需要时才揭示出真相。读者从爱玛的角度去观察其他角色的感情和性格,不禁希望通过种种线索去探求真相。虽然读者不能精确地预测到结果如何,但是,一种预先已经朦胧有所了解的感觉却贯穿阅读过程的始终,等到“秘密”揭示出来,读者的感觉是早就有所预料。作者的这一手法,或许可以称作对读者虚荣心里的满足。作者仿佛在对读者说:你我都知道爱玛的观念又多荒诞。这种感情强化了阅读时的戏剧效果。 《爱玛》是奥斯汀的第五部小说,当时她的写作技巧相对来说已经炉火纯青。 故事中的每一个情节,经作者的巧妙构思,表面的因果关系与隐藏在幕后的本质缘故军自然合理。女主人公根据表面现象,产生合情合理的推测和判断,细心的读者虽然不时产生种种疑惑,但思绪不有底随着爱玛的观察而发展,等到最后结果出现时,与表面现象截然不同,造成了出乎意料的喜剧效果。如果读者重读一遍,会发现导致不可避免结果的因素早已存在于字里行间。 奥斯汀在为妇女争取平等权力的努力中,更加侧重于这种平等权力的社会性,而不仅仅将目标局限于个体婚姻的男女双方之间。在《爱玛》中,作者将逃避现实私定终身的佛兰克和简至于可笑的地位,他们是一对屈服于社会舆论压力,心里藏着难言之隐得可怜恋人,因而显得受人厌恶;而注重社会公开承认其真、善、美另外两对恋人,却受到褒扬。我们可以看出,作者是以此明确呼吁社会对男女平等权力得承认。 《爱玛》中的两个重要男女主人公是爱玛和奈特利先生。他们两人在许多场合都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别人。爱玛为女子做媒的方式十分可笑,甚至还有些荒诞,它竭力为地位低下的女子寻找社会地位比较高的配偶,常常是她自己蒙在鼓里,结果与她的愿望恰恰相反,闹出许多始料所不及的笑话。我们或许可以认为,作者这样处理,正是希望引导读者嘲笑当时英国社会上那种普遍的恶习。奈特利先生则一另外的方式帮助别人,譬如在一次舞会上,他看见社会地位低下的哈利特受到轻蔑的冷遇是,自己挺身而出,维护她的自尊心,协助她度过难堪局面,对馅上欺下的恶劣行径进行打击;他重视哈利特与其地位相称的马丁之间的真情相爱,并给与恰当的协助,使他们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愿望喜结良缘。作者始终将奈特利先生这一角色置于比较让读者崇拜的地位,无疑希望通过这一人物体现自己一定的社会理想。 《爱玛》没有惊险骇人的情节,也没有耸人听闻的描述,但是从它娓娓到来、令人陶醉的叙述中,在他谜一般的情节中,在他对人物性格和心理的细致入微的刻画中,读者面前仿佛展开一幅优美而略带夸张的生动画卷。我们好象能看到故事中人物的形象和行为,能听到他们在各种背景下进行的交谈,能感觉到人物的喜悦和忧愁,当时英国社会的林林总总仿佛由读者亲身所经历。 翻译《爱玛》的过程中,译者不但对奥斯汀描写事务、刻画人物性格和传达思想感情时独出心裁的幽默方式钦佩倍至,而且对它运用英语语言的精湛水平赞叹不已。译文在准确传达原文,思想内容的同时尽量传神地再现原文的语言形式,是译者努力的目标。 译者 附注: 朋友: 你好!吃了吗?快睡了吧?:-) 这部小说是小弟用微软双拚输入法,花无数夜晚码出来的,终于知道码字辛苦了!但如果我的劳动能使诸位真正爱好文学的朋友得到好处,我便很高兴。 我手中的这部小说的底稿,是由青海出版社出版的。不知是我买的是盗版还是出版社不负责任,书中错误百出,像不分段啦、重复印刷啦、字迹模糊啦、错别字多的让我都以为它是对的,是我一直在写白字。而最令人愤慨的是,全书有近5%的句子根本读不通,这可是几十万字的5%。(他母亲的!#¥%…-*此处删去百多字脏话,) 没法子,小弟又找不到别的版本,只好硬着头皮往电脑里输了。幸好小弟爱了十多年文学,底子还有点儿,不通的地方,小弟斗胆作了加工和改写,使文章通顺,内容尽量保持不变,实在不知书中所云为何的地方,小弟也加以了说明。所以如有何错误和不妥之处,望大家海涵。 又,小弟在天津图书馆工作,大家需要什么书,小弟可以帮忙找找。(可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欢迎大家把它转贴到其他地方,使更多的喜爱文学的朋友看到它。 欢迎大家修改错误,但请尊重我的劳动,保留我的名字。 欢迎大家与我联系,切磋文学。 (另,建议用写字板640*480分辨率看) E-MAIL:ZZT GHCS SPOOK *typist2E-MAIL) 幽幽翠谷,处处空灵. YOURFRIEND——SPOOK 第一部 第01章 爱玛-伍德豪斯小姐端庄儒雅、才思敏捷、生性欢乐、家境宽裕,仿佛上苍将最美好的恩赐集中施与她一身了。她在这世界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一年,极少遭遇到苦恼或伤心的事情。 她是两姊妹中年幼的一个,父亲是一位极富慈爱心人,对女儿无比娇惯溺爱。姐姐出嫁后,她早早便担当起家庭女主人的角色。她母亲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母亲的爱抚仅仅给她留下一点儿十分模糊的记忆。一位杰出的家庭女教师填补了母亲的空缺,它给与的母爱绝不亚于一位母亲。 泰勒小姐在伍德豪斯家生活已经有十六年,她不仅是个家庭女教师,更是这个家庭的朋友。她非常喜爱两位姑娘,尤其喜欢爱玛。在她们两人之间,姐妹亲情胜于师生关系。泰勒小姐脾气温和,即使在原来执教时期,也难得强加什么限制,现在,教师的权威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就像相依为命的朋友一样生活在一起,挨骂喜欢做什么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虽然她高度尊重泰勒小姐的判断,但是决定主要由自己作主。……(此处有45字不通顺) 悲哀降临了——仅仅是个轻微的悲哀而已——而且还不是以痛苦的方式降临的——泰勒小姐出嫁了,首先感到的是失去泰勒小姐的悲伤,在这位亲爱的朋友结婚的日子里,爱玛才第一次坐下悲哀的想象着未来,婚礼过后新人离去,饭桌上只剩下父亲和她,不可能指望有第三个人在漫长的夜晚来活跃气氛,她父亲饭后编造早上床安息,她只有自己在炉前痛惜自己的损失。 她的朋友在这桩婚姻中面临着种种幸福的前景,维斯顿先生的品格无懈可击,财产富足,年纪适中,态度谦和,爱玛想到自己向来希望本着自我牺牲精神和慷慨的友谊促成这桩婚姻,就感到些许满足,但是那天早上的活动对她来说却是阴郁的,每天的每个时辰都感到需要泰勒小姐,她回忆其她慈祥的音容笑貌——十六年来一直地那样和蔼慈祥——及其自己五岁其她便开始教授知识,陪自己做游戏——回忆起她在自己健康时不惜贡献出全部能力,为了使她高兴而时时相伴——在自己幼年生各种疾病时更是百般照料,无微不至,为此她心中时常洋溢感激之情;在伊莎贝拉出嫁后的七年间,家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两人平等相待,毫无保留,那更是亲切美好的回忆。那是个非常难得的朋友加伴侣,富有才华,知识丰富。乐于主人,态度谦和,对家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对家里关心的所有事务全都十分不感兴趣——爱玛尽可以将自己的各种念头统统倾诉给她,而绝对不会发现她的慈爱会产生任何瑕疵。 她该如何忍受这种改变呢?不错,她的朋友离开他们仅仅不足半英里远,但是爱玛意识到,半英里之外的维斯顿太太一定与这所房子中那位泰勒小姐有着天壤之别。尽管她天生便具有优越感,后来更加强了优越意识,然而她却面临精神孤独的极大危险,她热爱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并不是她的伴侣,无论进行理智的还是逗乐的交谈都无法跟上她的思路。 由于伍德豪斯先生娶亲时已不年轻,父女之间年龄的鸿沟被他的老态和习惯衬托的更加显著,她终生病魔缠身,既不能锻炼身体,也无暇培养心智。于是未老便已先衰,虽然他的友善心灵和们和的脾气,处处文明礼貌赢得人们热爱,但他的天资在任何时候都无法受到恭维。于其他人比较起来,她姐姐并不算嫁得很远,仅仅是住在离家十六英里外的伦敦,然而并不能每日随意来访;他不得不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熬过十月许多漫长的夜晚,最后才能在圣诞节前夕盼来伊莎贝拉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享受与人交往的喜悦。 海伯里是个规模接近城镇的大村子。尽管哈特费尔德宅子有自己的草坪、灌木丛和自己的名称,但是它其实属于海伯里。然而,在这全村里也找不到能与她的指挥相配的伴侣。伍德豪斯家是当地的望族,为重目所瞩。由于她父亲是一位公认的谦谦君子,她在村里便有许多熟人。然而这些熟人中没有哪一位能代替泰勒小姐,哪怕仅仅是半天也不行。面对这令人忧郁的变化,爱玛除了胡思乱想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好想,直到父亲醒来,她才不得不强装出欢乐的模样,他的精神需要有人支持。她适合神经质的男人。有精神忧郁的倾向,喜爱跟自己熟悉的任何人交往,在分手的时候总是感到很难过;他讨厌任何变化,由于婚姻是变化之源,所以他从来就不赞成;他自己亲女儿的婚姻至今也不能得到他的认可;若不是出于同情,他决不会提起他,尽管那是爱的结合。现在,他又不得不与泰勒小姐分手。他是个稍有些自私自利习惯的人,根本不可能想象别人可能跟自己有不同想法,他倾向于认为泰勒小姐作了一件令人伤心的事。他认为她的余生整个在哈特费尔得度过要幸福的多。爱玛微笑着,尽量与他进行快乐的交谈,以便将他的思绪从这问题上转移开,但是,茶点端上来时,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一字不差地重复午餐时讲过的话。 “可怜的泰勒小姐!——我真希望她能重返这里,维斯顿先生怎么会打她的念头,这多可惜呀!” “我可不能同意你的看法,爸爸,实在不能同意,维斯顿先生是个杰出的男人,那么诙谐可爱,绝对配得一位贤惠的妻子,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难道还可能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容忍我的种种乖僻?” “她自己的家!她自己的家有什么好?这个家比她大三倍。再说,我的亲宝贝,你绝对没有任何乖僻啊。” “我们应当经常去拜访他们,他们应当常常来看我们,我们应当常来常往,我们必须开始这样做,经快造访这队形婚的伴侣。” “啊,我的老天,我哪能走那么远啊?朗道斯宅子距离这儿那么远,我连一半距离也走不完。” “怎么啦,爸爸,谁也不想要你亲自步行。我们当然要乘马车去。” “乘马车,可是为了走这么点路,詹姆士不会喜欢套车。我们拜访的时候,可怜的马儿该待在什么地方呢?” “把它们拴在维斯顿的马厩里啊。爸爸,你记得我们早已解决了这个问题啦,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和维斯顿先生谈过这事。至于詹姆士,我敢肯定,他永远喜欢到朗道斯宅子去,因为他的女儿正在那里做女仆,我不能肯定的只是除了那个地方他是不是喜欢送我们到其他地方去,那可是你的功劳,爸爸,你给了汉娜那份肥缺,要不是你提起汉娜,谁也不会想到她——詹姆士对你满心感激呢!” “我真高兴当时想起了她。真是幸运,因为我不愿意让可怜的詹姆士在任何情况下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另外,我相信她会是一名好佣人。她是个举止得体、言谈礼貌的姑娘;我对她的评价很高。不论任何时候,只要我看到她,她便会以相当优雅的姿态向我行礼请安;而且你叫她来这儿来做女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从来都用正确的方式转动门纽,从不摔响门。我能肯定,她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佣人;对于可怜的泰勒小姐来说,身边有个熟悉的人该是多大的安慰啊。你知道,是要詹姆士去看自己的女儿,她就能听到我们的消息。他会把我们大家的情况都告诉她的。” 爱玛不遗余力地鼓励父亲娓娓道出这些令人愉快的想法,而且还希望借助一副五子棋,让父亲度过晚上的时光而不感到厌倦,她要把遗憾藏进内心,不愿提起任何不愉快的事,棋桌已经摆好,但是立刻就变得毫无必要,一位客人来造访了。 奈特利先生是个有理智的人,年纪大约三十七八岁。他不仅是这个家庭亲密的老朋友,而且由于他是伊莎贝拉丈夫的兄长,便于这个家庭有一层特殊的关系。他家距离海伯里村约一哩远。他是这个家庭的常客,总是受到欢迎,此刻比平时更受欢迎,因为他是直接从伦敦他们共同的亲戚那里来得。外出几天返回后,今天午饭吃得很晚,现在到哈特费尔的宅子来通报说,住在不伦瑞克广场那边的家人全都暗号。这是个愉快的消息,伍德豪斯先生于是兴奋了一阵子。奈特利先生的欢乐情绪从来都能让他感到愉快,他那些关于“可怜的伊莎贝拉”以及关于孩子们的问题全都得到最令人满意的答复。之一切结束后。伍德豪斯先生一本正经的评论说道: “奈特利先生,非常感谢您这么晚了还来看望我们。我真替你担心,怕你在路上担惊受怕。” “根本不会,先生。今晚月光皎洁明亮,而且十分暖和,所以我必须里你这这炉旺火些。” “可是路上一定非常潮湿泥泞。希望你不至于着凉。” “泥泞,先生!看看我的鞋子吧,上面连一点儿污渍都没沾上。” “哎呦!这可就怪了,我们吃早饭时这儿下过挺大的雨,有半个小时,雨下的大极了。我甚至想劝他们推迟婚期呢。” “顺便说说——我还没有向你们道贺呢。我完全了解你们在体验着怎样的痛苦,所以也就不急于向你们道喜了。不过,我希望大家都勇于忍受。让这是平静的过去。他家怎么样啊?谁哭得最凶?” “啊!可怜的泰勒小姐!真是一桩悲伤的事。” “请你们原谅,伍德豪斯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我绝对不会说‘可怜的泰勒小姐’。我对您和爱玛极为尊敬,只有在依附和独立问题上是个例外!不管怎么说,让一个人满意要比让两个人都满意要容易的多。” “尤其是两个人当中还有一个如此善于空想,如此惹人恼火!”爱玛戏谚道。“我知道这就是你脑子里的想法——如果我父亲伍在场,你肯定会开口这么说的。” “我相信真是这样的,亲爱的,真的,”伍德豪斯先生叹了口气说,“恐怕我有时非常善于空想,实在惹人恼火。” “我最亲爱的爸爸!你不至于认为我真的这么想,也不会认为奈特利先生会有这种想法吧。多么可怕的念头!哦,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我自己。你知道的,奈特利先生喜欢挑我的毛病——那是个玩笑——全是在开玩笑。我们交谈从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的确,奈特利先生属于很少几位能看出爱玛-伍德豪斯不足之处的人,而且是唯一愿意告诉她这些不足的人。尽管爱玛自己也并不十分喜欢这种还,然而她知道,父亲听了会感到更加不快,所以,她甚至不愿意父亲稍稍猜疑到大家认为她并不完美无瑕。 “爱玛知道我从来不奉承她,”奈特利先生说,“但我并非指责任何人。泰勒小姐已经习惯于让两个人感到满意,可现在只剩一位可照料。所以她准能从中获利。” “喂,”爱玛愿意放过这事不谈,“你要想听听婚礼的事,我很高兴想你讲述,因为我们大家的举止全都优雅得体。每个人都准时出席,每个人都展示出最佳面貌。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几乎没有看到拉长的面孔。啊!不是吗?我们大家都感到只不过分开半英里里的距离,都相形每天都会见面的。” “爱玛亲亲对任何情况都能忍受得了,”她父亲说道。“可是,奈特利先生,她失去可怜的泰勒小姐其实非常伤心,我能肯定,她准会想念她的,一定比自己想象的程度深的多。” 爱玛扭转脸,强壮出微笑,却止不住涌出泪水。 “爱玛不可能不想念那样一位伴侣,”奈特利先生说,“假如她不想念的话,我们以前也不会那样喜欢她了。但是,她知道这桩婚姻对泰勒小姐有多么的有益,也知道泰勒小姐这个岁数上,拥有自己的家庭准是求之不得的事,也知道泰勒小姐能过有保障的舒适生活是多么重要,因此她准不会让自己的悲伤压倒喜悦。泰勒小姐的每一位朋友看到她婚姻如此幸福,一定会感到高兴。” “你忘掉我的一件乐事,”爱玛说,“而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我本人从中牵的线。你知道吗,是我在四年前做的媒。当时许多人说维斯顿先生决不会再婚,可我还是促成了这桩喜事,没有什么比这事更让我惬意了。” 奈特利先生冲着她摇了摇头。她父亲糊里糊涂的回答道:“啊!亲爱的,我真希望你没做过什么媒,也没有预言过什么事情,因为你说的话都会成为现实。求你别再给人做媒了。” “爸爸,我保证不给我自己作媒。但是我必须为其他人做媒。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乐事!特别是在成功之后!——大家都说,维斯顿先生绝对不会再婚了。啊,天哪,可不是嘛!维斯顿先生已经经鳏居了这么久,看上去没有妻子过的舒适极了,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城里埋头做生意,就是跟这里的朋友们消磨时光,不论到哪儿都给人带去欢乐,都受到大家欢迎——如果维斯顿先生自己愿意的话,一年中他连一个夜晚也用不着独自度过。咻,可不是嘛!维斯顿先生当然绝对不会再婚。有些人甚至风传他在妻子死前曾法过誓,另外一些传言说是他儿子和舅父不准他再婚。关于这事有过各式各样一本正经的胡话,可我一样也不相信。四年前的那一天,我和泰勒小姐在百老会遇到他,天下起了蒙蒙雨,他殷勤地跑开,从农场主米切尔那里为我们借来两把伞。我当时便打定了主意。只从那时起,我就制定好了做媒计划。亲爱的爸爸,我在这件事情收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你不至于认为我会就此放弃做媒吧。” “我不明白你说的‘成功’,是什么意思,”奈特利先生说。“成功意味着进行过努力奋斗。假如说你努力奋斗了四年才促成这桩婚姻,那么你的时间就花得恰到好处,也十分周到。不过,照我想象,你所谓的做媒只不过是你为这事做了点筹划而已,你在一个闲得无聊的日子自言自语说:‘我觉得如果维斯顿先生要去泰勒小姐的话,对泰勒小姐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以后过一阵子就这么自言自语一番——你有什么成功可言?你的功绩何在?有什么值得自豪?你不过运气好碰巧猜中一个么。无非如此而已。” 难道你从来没有体会过猜中一个谜的得意和喜悦吗?我可怜你。我愿意为你聪明的多,海象以来你呢,碰巧猜中并不仅仅是运气而已。其中一定包含着天赋。我用了那个可怜字眼‘成功’,就让你抓住不妨,没想到我对这个词完全没有使用权。你描绘了两幅图画——不过我认为还可以有第三幅——介于什么也不做和什么都做之间。假若我没有促成维斯顿先生来此做客,没有给他许多微妙的鼓励,没有在于多问题上打圆场,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我认为你必须相当熟悉哈特费尔的宅子,然后才能理解这事。” “一位像维斯顿那样诚实而直率的男人,和泰勒小姐那种理智而朴实的女人单独在一起,可以泰然应付他们自己关心的事情。你涉足其间做的事情可能对他们本无益处,而且可能对你自己还很有害呢。” “爱玛帮助别人时从来不考虑自己,”伍德豪斯先生不解其中味,重新打进他们的交谈。“但是,我亲爱的,请你别再替人作媒了,那不但是犯傻,而且严重地破坏人家的家庭生活。” “在作一次,爸爸。仅仅替埃尔顿先生作一次,咻,可怜的埃尔顿先生!你喜欢埃尔顿先生的,爸爸。我必须为他物色一位妻子。海伯里村没有人配的上他。他在这儿已经生活了整整一年啦,房子安顿的那么舒适,再独身一人过下去简直太可惜了。他们今天握手的时候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看上去仿佛特别希望自己也接受同样的仪式!我杜埃尔顿先生的印象很好,只是我替他做点贡献的唯一方法。” “埃尔顿先生无疑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而且是个非常好的青年,我对他极为尊重。但是,亲爱的,倘若你愿意向他表示关心,那就请他改天来与我们共进一餐。那将士更好的方式。我冒昧地说,奈特利先生也许高兴见他。” “极为高兴,随时乐意,”奈特利先生笑道。“我还同意您的说法,那将是更好的方式。爱玛,请他来吃饭吧,请他吃最上等的雨柔和肌肉,至于说妻子嘛,要留待他自己去选择。相信他自己吧,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会照料自己的。”——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2章 维斯顿先生出身于海伯里一个乡绅门第。他的家族在过去的两三代中逐渐积累起财富,成为体面的上流人家。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早年接受到一小笔遗产不必自食其力后,厌倦了兄弟们从事的家族传统生计,遂从军效力于国家,他活泼欢快的天性和热衷社交活动的性格因而得到满足。 维斯顿上尉是个广受喜爱的人物。借军队活动之便,他有机会结识了约克郡一个望族——丘吉尔家的小姐,丘吉尔小姐爱上他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只有她的兄嫂颇感吃惊,他们从来未与他某过面,但是这对自是清高,傲慢自负的夫妇认为,这种关系对他们的地位是一种冒犯。 然而,丘吉尔小姐已经成年,对自己的财产享有自主权——她的财产再家族产业中所占比例甚小——谁的劝说也休想阻止这桩婚事。结果婚礼在丘吉尔先生和丘吉尔太太极端恼恨的情况下举行后,两人便以体面的方式将她逐出家门。这桩婚事并不合适,也没有带来多少幸福。因为她热心而善良的丈夫对她作出巨大的牺牲的爱,一向以面面俱到的关怀来回报。然而,尽管她不乏一种精神,却并不具备种种最佳品质。她有足够坚定的决心不顾兄长的反对坚持自己的意愿,但是,兄长毫无道理的愤怒激发出她心中不合情理的遗憾,却是她的决心所无法克服的,对过去那个家的奢华生活她也不无怀念之情。他们过着支出大于收入的生活,即使如此,也无法与恩斯康伯宅子里的生活相提并论。她并没有移情别恋,但是,她既想作维斯顿上尉的妻子,又像同时作恩斯康伯宅子的丘吉尔小姐。 维斯顿上尉在大家的心目中——尤其在丘吉尔家人的心目中——是个门当户对的佳偶,结果证明,这宗交易糟糕之至,她的妻子婚后的三年去世时,他比婚前更加贫寒,而且还得养育一个孩子。不过,他不久就用不着为养孩子的费用操心了。孩子后来成了和解的使者,母亲长期病痛软化了其兄嫂的强硬态度,加上丘吉尔先生和太太自己无嗣,家族里也没有其他晚辈可供他们照顾,她去世后不久,他们便提出对弗兰克的一切全盘负责。丧偶后的父亲自然会生出种种顾虑和不情愿,但是其他考虑占了上风,孩子便被送到富有的丘吉尔家接受照料。他现在只需追求自身的舒适,也只有自己的境遇需要尽力改善。 他的生活急需一场彻底改变,他便弃戎从商。几个兄弟在伦敦已经奠定了坚实的商业基础,他因而获得开业的有利条件。那只是个区区小店,刚能保证他有事可作。他在海伯里有一所小房子,他的大多数闲暇时日就在那里度过。在繁忙的事务和交友的欢乐时光更迭之间,他又愉快的度过了十八到二十年。到了这时候,他的财产日渐充盈——足够买下于海伯里相邻的一小片地产,那时他长期以来渴望得到的——也足够与一位像泰勒小姐那种没有陪嫁的女人结婚,然后随着自己的意愿,由着他本人的友好而善于社交的性格生活下去…… 泰勒小姐开始影响他的计划已经有些时日,但并不是年轻人对年轻人所施加的那种统治性的影响,并没有动摇他买下朗道斯宅子前不定终生的决心。他就已盼望购买朗道斯宅子,她心中怀着这个目标,稳扎稳打地干下去,直到使之成为现实。他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财富,买到了房子,娶到了妻子,开始了新生活,比以前任何时期都具有获得更多幸福的机会。他从来就不是个不愉快的人,这是他的脾性使然,即使在他的一次婚姻中也是这样。但是,他的第二次婚姻准能像他证明,以为独具慧眼、和蔼可亲的女人能给他多大的喜悦;也能像他证明主动选择比被对方选中要愉快的多,使对方产生感激之情也比感激对方更加愉快。 他喜欢做什么都随自己的心愿,他的财产完全属于自己。至于弗兰克,他已经不静静事心照不宣地作为他舅舅的子嗣得到培养,领养关系已经公开声明过,并且要在成年使用丘吉尔的姓氏。因此,他需要父亲帮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父亲对此丝毫也不担忧。那位舅母是位扩悍的女人实实在在统治者自己的丈夫。维斯顿先生自然像不出,即使一个悍妇,对如此亲爱的人又能有什么害,他相信他们之间的亲情是理所当然的。他每年都要在伦敦见儿子一面,并且为他感到自豪。他向海伯里诉说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标志的年轻人,大家也都替他感到某种骄傲。大家都认为他完全属于本的,他的成就和未来也是大家关心的内容。佛兰克-丘吉尔先生成了海波里众多值得夸耀的事情之一,渴望见到他的好奇心渐渐凝成大家的心事。然而种种恭维受到的汇报的希望及其渺茫,他直径从未光临。大家常常谈起他即将拜访父亲,但这事从来没有成为现实。 现在,大家普遍认为,父亲新婚电力是个最值得关注的事件,儿子来此拜访应当成行。在这个问题上,大家没有任何不同意见,不论是在佩里太太与贝兹太太和贝兹小姐共进茶点时,还是在贝兹太太和贝兹小姐回访时。都没有异议。现在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应该到他们中间来啦。这种希望由于得知他给新婚母亲写过贺信而得到了加强。一连几天,海伯里串门拜访之间的寒暄中都少不了提到维斯顿太太收到的那封内容友好的来信:“我猜哪,你准听说过佛兰克-丘吉尔先生写给维斯顿太太的那封漂亮的信吧?我知道那准是一封美好的信,是伍德豪斯先生告诉我的。伍德豪斯先生看过那封信,他说他一辈子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的信。” 那封信的确收到高度重视。当然,维斯顿太太因此对这位年轻人形成了非常美好的印象。写信的口吻礼貌倍至令人愉快,完全真名他又极好的良知。他们的婚姻受到各种渠道和各种方式的恭贺,这封贺信则是最受欢迎的。她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她的年纪已经足够成熟,侍奉清楚大家对它的幸运又怎言的看法,然而,唯一的缺憾便是与朋友们在一定程度上的分离,不过朋友与她之间的友谊绝对不会冷淡下去,谁能忍受得了与她分手呢! 她知道,爱玛会不时的想念她。她也不无痛苦地想念她。她也不无痛苦地想象爱玛没有她的陪伴,失去一桩乐事,或者说遭受一时的无聊会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可爱的爱玛性格并不懦弱;对于面临的局面她比大多数的姑娘更有应付能力;而且她有理智,有能力,也有精神,能够以愉快的心情去克服小小的困难和怅然。她颇感安慰的想到朗道斯宅子与哈特费尔德宅子之间的距离如此近捷,即使一个女人独自步行也很方便;维斯顿先生的脾气和蔼,经济状况宽松;这些条件不会妨碍他们未来每周在一起消磨半数夜晚的时光。 她为自己等成为维斯顿太太而心中长时间充满感恩知情,只有几个片刻稍敢遗憾。她的满足——不止是满足而已——她愉快的乐趣都是那样的真实而明确。 尽管爱玛对自己的父亲非常了解,但当在他们具备各种舒适条件的朗道斯宅子与她道别,或者晚上目送她由丈夫陪同登上她自家的马车时,听到父亲仍然用“可怜的泰勒小姐”表示惋惜,爱玛还是不禁感到十分诧异。她离开时,伍德豪斯先生没有那一次不温和的叹一口气,说: “唉!可怜的泰勒小姐。她要嫩留下来,心中准会感到高兴。” 泰勒小姐的损失一进步可挽回——也没有迹象显示他从此不再对她表示怜悯。但是几个星期的交往给伍德豪斯带来些许安慰。邻居们的恭贺之声已经消散;人们也不再借如此伤心的事件为话柄以祝贺来嘲弄他;让他感到极为沮丧的婚礼蛋糕终于吃光。它的胃口在也填不进更多油腻,他绝不相信别人可能与他不同。凡是对他有害的东西,他便认为对其他人也不利,于是,他态度诚恳地劝说人们却对不要制作婚礼蛋糕,这项尝试以失败告终后,他又诚恳地设法劝阻任何人吃蛋糕。他甚至不厌其烦地就此向佩里医生请教。佩里医生是一位知识丰富的绅士,他的频繁拜访是伍德豪斯先生生活的一项慰藉;佩里医生一再受到追问后,尽管看上去显得颇为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承认说,婚礼蛋糕或许的确对许多人——或许对大多数人都不适宜,除非食用量有所节制。这个观点自然佐证了伍德豪斯先生自己的看法,于是他便希望影响新婚夫妇的每一位访客;然而,蛋糕还是吃光了;他那善意的神经直到蛋糕消失净尽前一直无法松弛下来。 海伯里流传着一种奇怪的谣言,说是有人看见佩里家的孩子灭人手中拿过一块维斯顿太太的婚礼蛋糕。但是伍德豪斯先生绝对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3章 伍德豪斯先生热衷于按照自己的方式搞社交活动。他非常喜欢请他的朋友到他家来拜访。由于种种综合原因,由于他久居哈特费尔德宅子,由于他的脾气温和,也由于他的财富、他的房子和他的女儿,他便可以在自己小小的交际圈子里,在很大程度上,按照自己的方式左右他的客人们。处理这个圈子之外,他于其它家庭没有多少交往。他害怕熬夜,也害怕大型晚会,除了遵循他的条件来访的客人,其它熟人对他全不适合。他可算得上一份幸运,因为包括朗道斯宅子在内的海伯里村教区和邻近郊区的唐沃尔宅子——奈特里先生的私宅——对他的习惯均有了解。在爱玛的劝说下,他与最要好或者有选择的客人共进一餐并非偶然。除非他自觉不堪忍受疲劳,他还是挺喜欢晚间聚会。一星期中,爱玛难得遇到哪一天不能陪他玩扑克。 韦斯顿夫妇和奈特里先生来访是出于真挚而持久的关系;一位肚子生活却不堪孤独的年轻人埃尔顿先生来访,则是想以伍德豪斯先生家雅致客厅中的社交活动,以及他女儿的嫣然微笑,填补自己闲暇夜晚的空虚孤寂,这种特权决不会面临抛出门外的危险。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批常客。最常来的人中有贝茨太太、贝茨小姐和戈达德太太,三位女士几乎总是一受到哈特费尔德宅子的邀请就到,而且常常是由马车接送,伍德豪斯先生觉得对于詹姆士和马匹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倘若一年仅有一次这种接送,到反而会引起埋怨。 贝茨太太是海伯里过去一位牧师的遗孀,她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处了喝茶打扑克外,几乎什么也做不了。他与自己的独生女儿在一起过着非常单调的生活。尽管处在这种不幸的境遇中,却仍然能激起大家对一位无为的老太太所能产生的全部敬意。她女儿是一位即不年轻漂亮,有不富有的未婚女子,却受到非同一般的爱戴。贝茨小姐受到的恩惠其实使她处于最糟不过的窘境,她本人缺乏自知之明也不会威胁那些可能憎恨他的人们,让他们表面上对她表示尊敬。她从来没有让人感到容貌上的美,也没有在心智方面有聪明过人的表现。她的年轻时代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了,她的中年时光全都贡献给照顾衰弱的母亲,以及设法将一笔微小的收入尽可能派各种达用场。不过,她是个愉快的女人,任何人提起她时心中都不乏善意。创造如此奇迹的正是她自己无时不在的善意和知足的天性。她热爱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幸福都关怀备至,对每个人的优点特别敏感关注。她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依傍如此杰出的米亲而沉浸在大家的祝福中,周围不但有如此众多的好邻居和好朋友,而且自己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家。她有纯朴而欢乐的天性,她有知足而感恩的精神,这些便是她与别人交往的桥梁,也是她自己深感幸运的宝藏。她能就芝麻小事夸夸其谈,这正好符合伍德豪斯先生的胃口,因为那时些琐细的交流和无害的闲言碎语。 戈达德太太是一位女教师,供职于一所学校——那不是一所女子学校,不是一个专门学校,也不是任何专业性的学府,不是那种讲长句雅言说满篇废话的地方,也不根据新教育体系和新道德准则将广泛的知识与优雅的道德规范硬性结合——在那种的方,年轻女士们交付巨额费用,留下无用的知识——戈达德太太任教的是一所正牌的、可靠的老式寄宿学校,在这种学校了,数量适中的技能和学识以合理的价格出售,姑娘们或许会被引入歧途,自行乱捡些鸡零狗碎的知识,因而根本没有恢复原来神通本色的危险。戈达德太太的学校享有很高的声誉——而且名不虚传;因为大家声称说海伯里是个非常有益健康的地方。她有一所大房子和大花园,给孩子们吃丰富而健康的食品,在夏天让孩子们在太阳下尽情狂奔,到了冬天,她亲手为子们包扎冻疮。所以,看到四十个年轻的孩子排成两行,偎在她身后去教堂,大家一点儿也不奇怪。她是个面孔平板、母亲模样的女人,年轻时,她曾经辛勤劳作。于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现在有权偶尔享受点诸如吃茶访友一类的闲暇。另外,她以前接受过伍德豪斯先生的诸多善意,,所以便感到他时特别要求她离开她自己挂满了刺绣装饰的整洁客厅,只要能离开,她就会凑到他的壁炉前,省自己几枚六便士的硬币。 这便是爱玛觉得很容易随时聚拢起来的几位女士,而且为了父亲的缘故,她对自己有此能力颇感愉快。在她自己看来,韦斯顿太太不在的缺憾是无法弥补的。她看到父亲显得很舒畅,自己心中便感到喜悦,也为自己能够应付自如而非常高兴。但是,三位这种女人的低声聒噪让她觉得,假如每天晚上都这样度过,她畏惧这种漫长夜晚的降临。 一天上午,她正等待这样一个夜晚的来临时,戈达德太太差人送来一纸便条,以极其尊敬的口吻恳请史密斯小姐一起来做客。这真是个最受欢迎的请求。史密斯小姐一位年方十七的姑娘,爱玛不但非常熟悉她的脸孔,而且长期以来一支对她的美貌深感兴趣。一封非常礼貌的邀请信带了回去,这作华宅中的漂亮女主人对夜晚时光顿时不再心怀恐惧了。 哈里特-史密斯是个弃儿。几年前某人将她送进戈达德太太的学校,最近有人将她的地位从普通生提高为寄宿生。这便是她人所共知的历史……除了海伯里的几个朋友之外,她没有什么见过面的亲戚。此时,她到乡下拜访几个同窗学友后,刚刚返回。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再说,她的容貌类型恰好是爱玛所推崇的。她的身材矮小丰满,金发碧眼,皮肤百嫩,脸颊红润,五官端正,表情显得极为甜美。不到夜阑人尽时,爱玛对她的举止仪态的喜爱已不亚于喜欢她的外貌,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保持关系。 虽然她并没有为史密斯小姐谈吐中显著的睿智感到惊讶,却发现她非常迷人——没有让人不舒服的羞怯,也并非不善交谈——然而远没有显得冒昧,她举止得体,表现出敬意,为自己等够被带进哈特费尔德宅子来满心欢喜,充满感激之情。这里的一切物品风格都比她熟悉的东西高雅,她毫不做作地显得很着迷。爱玛认为她一定具有良知,值得鼓励,而且也应当培养。那对柔和的蓝眼睛和全部的天然丽质,不应当埋没在海伯里及其周围的下等阶层中。她业已结交的熟人全都配不上她。她刚刚离开的学友尽管是些很好的人,但是肯定对她有害。那家人们是奈特里先生的佃户,租种着他大片土地——她相信,他们非常厚道——她还知道,奈特里先生对他们的评价相当高——不过,他们准是些粗俗不雅的人,根本不适合跟一位知识和风度几近完美的姑娘进行紧密交往。她要注意这位姑娘,让她得到提高,让她与不雅的熟人分手,把她介绍给上流社会,她要让她形成自己的观点和风范。这将是一件有趣的事,肯定是一桩善举,准会成为生活中的寄托和乐趣,还可以显示出自己的能力。 她沉浸在对那双柔和的蓝眼睛的赞美中,专心致志于交谈和倾听,脑子里忙着构思自己的帮助计划,结果夜晚的时光以非同寻常的速度飞逝而去。她一向习惯于盯着表,盼望晚餐摆好,好给这种晚会画上句号,今天在不知不觉中发现桌子早已摆设停当,移到炉火旁边。尽管她对认真做好任何事情从不持冷漠态度,然而今天她敏捷的动作远远超过平时。她的计划让她喜伤心头激发出真正的善意,,她一再劝大家多吃鸡肉丁和干贝肉。她知道,她的催促虽急,客人们却乐于接受,因为大家都盼望能早早回家上床,又唯恐动作太急有失斯文。 每逢这种情况,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便面临悲惨的感情冲突。他喜爱看到桌子上铺好台布,因为这是他自幼的风格,但是由于他确信晚饭对健康极其有害,所以一见到任何东西摆到台布上,他便会感到难过;尽管他善意的欢迎客人们享受桌上的一切,然而,由于替他们健康的担忧,看到他们真的张开大嘴巴大嚼,他就难免痛心疾首。 他真心提出的建议是请大家像他那样,喝一小盘希麦片粥,女士们酣畅淋漓的扫荡桌上美味时,他完全用不着开口鼓励,可他硬是要说: “贝茨太太,我建议你壮起胆子吃一枚那种鸡蛋。煮的很软的鸡蛋对健康没有害处。赛尔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煮鸡蛋。我可不会向你推荐其他人来煮鸡蛋——但是你完全不必害怕——你看哪,它们全都很小——吃一枚我们这种小蛋不会伤着你的。贝茨小姐,让爱玛帮你递一小块果馅饼——只吃一小块。我们的馅饼完全使用苹果制作的。你在这儿用不着害怕有不卫生的果脯。我并不推荐那种牛奶蛋糕。戈达德太太,来半杯葡萄酒没意见吧?只喝一小杯——兑上一小杯好不好?我看这对你没有害处。” 爱玛任凭他父亲嘴唠叨下去——可她自己却动手以更令客人们满意的方式劝酒加菜。今晚送大家走的时候,看到大家豪兴,她心里尤其喜悦。史密斯小姐的快乐正是她的愿望。伍德豪斯小姐在海伯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能引见给她既是姑娘的乐事,又让她感到惊慌——但是,这个卑微、感思的小姑娘分手的时候心中充满里浓浓的谢意。让他深感喜悦的是,伍德豪斯小姐整个晚上都在款待她,而且最后还跟她握了手!——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4章 哈里特-史密斯于哈特费尔得宅子的亲近关系很快就成为既成事实。爱玛以自己敏捷果断的方式不失时机地向她发出邀请,鼓励她常常来访。随着她们关系的加深,俩人相互间的默契程度也在加深。爱玛早早便预见到,她或许是自己有益的散步伴侣。韦斯顿太太走后,她在这一活动的损失非常惨重。她父亲的散步范围从来没有达到矮树丛以外。两段地界即能满足他的散步需要,具体距离随白昼长短而定。韦斯顿太太婚后,她的活动范围大受限制。她曾经独自探险信步抵达朗道斯,可是并无乐趣。因而,这么一个可随时招来作伴的哈里特-史密斯,对于她散步的特权当然是个有价值的补充。随着她对姑娘的认识日渐深入,她感到越来越满意,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最初善意的设计目标。 哈里特当然并不聪明,不过她具有顺从知恩的天性,她绝对没有一丝自负的因素,唯一的愿望便是接受某个高高在上者的指引。最初,她与她的关系非常亲切。她需要伴侣,欣赏美雅聪明;结果证明,尽管不能指望这孩子有很高的理解水平,但她却不乏鉴赏能力。她完全确信哈里特-史密斯恰好是她所需要的年轻伴侣-完全是她的家所要求的。这种需求已经完全不可能由韦斯顿太太来满足了,这两层需求她不可能满足,这两种角色她也不愿意承担。她们类型完全不同-情感方面的性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韦斯顿太太是她感激和尊敬的人。哈里特则是她热爱并且认为有用的人。她不必为韦斯顿太太做任何事,办事对哈里特,她一切都得做。 她希望证明自己的价值的第一个努力,便是设法查出着这孩子的父母的身份,但是哈里特说不上来。她愿意讲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可是对于这个问题她一无所知。爱玛竭力想象她可能喜欢什么-可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处在自己的地位上,却无法探究她的实情。哈里特没有洞察力。她一贯满足于听取并相信戈达德太太灌输她的东西,并不愿意进一步探索。 戈达德太太、学校的老师们、女同学和学校的所有事情自然是她谈话的绝大部分内容-除此以外就只有谈及住在阿比水磨农场上她熟悉的马丁一家。马丁一家在她脑子里占有重要地位,她跟他们在一起度过非常愉快的两个月时光,此时也很乐于谈起她那次拜访中的趣事,喜欢描绘当地的许许多多惬意和奇异的事情。在爱玛的鼓励下,她变得十分健谈。爱玛获得另一个阶层生活景象感到有趣,也喜欢她单纯幼稚地以狂喜口吻所做的描绘:“马丁太太有两个客厅,真是两个特别好的客厅那,一个足有戈达德太太的起居室那么大;她有一个跟了她二十五年的贴身女佣;哪儿有八头母牛,两头是奥尔德牛;一头小母牛是韦尔奇种,真是头非常可爱的韦尔奇小牛;马丁太太特别喜欢说,应该把她们叫成女牛才对;花园里有个特别漂亮的凉亭-那可是个又大又漂亮的凉亭,能容的下十二个人呢,明年某个时候,人们要在那里吃茶点。” 有一段时间,她感到滑稽,并没有考虑其直接原因。她对那个家庭了解渐渐深入后,便产生了另外的感情。她产生了错误印象,想象中她们全都生活在一起,又母亲和女儿,儿子和儿媳。在她的谈话中有一位马丁先生,她总是用嘉许的口吻描绘她,说她做这事做那事的时候脾气怎么怎么的好,爱玛后来听出那是个单身男人,而没有年轻的马丁太太,而没有儿媳妇。她疑心她可怜的小朋友在这片殷勤款待和善意中遇到了危险-如果她不得到关心照顾,或许会就此永远沉沦。 有了这种激越的想法后,她的问题在数量上和含义上均大大的增加了,尤其引导哈里特多多谈论马丁先生的事情——显然这个话题并不惹人讨厌。哈里特极其乐意谈起她参加他们月光下的漫步,以及晚上搞的许多愉快游戏,不厌其烦地大谈他的欢乐和殷勤。有一天,他跑了三英里路,为的仅仅是给他弄点核桃来,因为她偶然提到过自己多么喜欢核桃。在任何事情上他都同样殷勤!有一天晚上,他叫他家雇的牧羊人的儿子到客厅来,专门为她唱歌。他非常喜欢歌唱,而她也能唱一点儿。她相信,他非常聪明,什么都懂。他有一群优质羊,她在那儿生活的日子里,他的羊毛拍卖价格比乡下任何人的都高。她相信,大家对他的评价全都很高。她母亲和姐妹都特别喜欢他。有一天,马丁太太对她说,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儿子了,说这话时,马丁太太的脸都涨红了,马丁太太说,她能肯定,他结了婚准一个好丈夫。可她并不想要他结婚。她不急于让他娶亲。 “干得不错啊,马丁太太!”爱玛想到。“你对自己的目标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离开马丁家时,好心的马丁太太还向格达德太太赠送了一只肥硕的鹅,那可是戈达德太太见过的最漂亮的鹅。于是,戈达德太太在一个星期天将鹅宰杀烹饪后,请学校的所有教师:纳什小姐、普林斯小姐和理查森小姐共进晚餐。 “我猜想,马丁先生除了自己搞的行当之外,并不是个知识丰富的人吧。她不会读书吧?” “啊,不!-也就是说,是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读过许多书的-只不过不是你能想到的那种书,他读农业报告和诸如此类得书,书就放在一个窗台旁边-他是靠自己阅读的。不过有时候在我们晚上开始打扑克之前,他会大声朗读一些非常优美的文章节选-特别有意思。我知道,他读过《威克菲尔德的教区儿童》。他根本没有读过《森林浪漫曲》,也没有读过《寺中儿童》。我提到这些书名,他说他以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书,不过他决心尽快找到这类书。” 下一个问题是: “马丁先生长的什么模样?” “啊!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起初我觉得他很平淡,可现在觉得不那么平淡了。你知道的,人们过一段时间就习惯了。你从来没见过他?他隔一段时间就到海伯里来的,而且每星期肯定要骑马到金斯顿去的路上经过这里。他常常从你身旁经过的。” “有可能吧-或许我见过他不止一次呢,可就是对不上号,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管是骑马还是步行,反正年轻农夫很难引起我的好奇心。自耕农是一群我觉得没什么可交往的人。假如是低一两个阶层的人们,外加上容貌可靠,或许会激起我的兴趣,我可能希望对他们的家庭在某些方面帮上点忙。但是农夫不会要我的帮助。所以说,他们在这方面不必我费心,在其它方面又不值得我费心。” “的确是这样。啊!是的,你不可能注意到他-可他非常了解你-我的意思是说熟悉你的面容。”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年轻人,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知道他的确是这样,也祝他一切都好。你认为他有多大年纪?” “他六月八号满了二十四岁,我的生日时二十三号-刚刚差两个礼拜零一天!真巧哇!” “仅仅二十四岁。这么小的年纪何必急着定终生。他母亲说得对极了,不必着急。他们家保持现在的状况看来很好,假如她匆匆给他娶个媳妇,准得后悔。六年以后,假若他攒了点钱,遇到个属于同一阶层的年轻好闺女,大概还是非常恰当的。” “六年后!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他到那时就三十岁了!” “是啊,如果不是生在富有人家,大多数男人不到这个年纪不会有经济能力结婚成家。照我看哪,马丁先生的财富完全得靠他自己挣,,跟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同。不论他父亲去世可能给他留下多少钱,不论他在家庭财产中的比例有多大,我敢说,全都是未知数,虽然他可能凭自己的智慧,或者碰点好运气,将来发财致富,可是要他现在就得到什么结果,那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是啊,的确是这样。不过他们过得很舒坦。他们就是没有仆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缺。马丁太太常念叨着要雇个男仆呢。” “不管他什么时候结婚,哈里特,我希望你不至于卷进他的麻烦-我的意思是说认识他的妻子不至于造成麻烦-结识几位受到优秀教育的姐妹,不该完全受到反对,但是他不可能跟一个值得你注意的女人结婚。鉴于你不幸的出身,你应当特别注意跟什么人结识才对。毫无疑问,你是一位绅士的女儿,你必须尽自己的能力在各方面维护自己的这种地位,否则就会有许多人靠贬低你的人格来取乐。” “是啊,肯定是这样-我猜会有这种人的。但是,我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拜访你,伍德豪斯小姐,你对我这么友善,我就不怕什么人了。” “你对影响力的理解很不错,哈里特。但是,我要你在好的社交圈子里奠定牢固的基础,最后不依靠哈特费尔德和伍德豪斯小姐也能自力。我希望看到你永远直根上流人士结交-为了这个目标,建议你尽可能不要有那种奇怪的关系。所以,我跟你说,假如马丁先生结婚的时候你还在本地,希望你不要因为跟他姐妹们的关系,也去结识那位妻子,那个女人或许是个农夫的女儿,根本没受过教育。” “当然啦。是啊。我没想过马丁先生会跟个没受过教育的人结婚-那人应该有个好出身才对。不过,我不是反对你的看法-我也肯定不希望跟他的妻子结识,我要保持跟马丁家小姐们的关系,尤其是伊丽莎白,要是我不得不放弃跟她的关系,我会非常难过的,……(此处有三十多字话讲不通) 爱玛一边听她迟疑地说出这段话,一边仔细观察她。并没有看出让人吃惊的爱情迹象,那个男人不过是她的第一位崇拜者而已,他深信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关系,另外,从哈里特方面讲,谢绝为她作出的任何友好安排特别困难。 就在第二天,他们俩迎面碰到马丁先生。当时她们在唐活尔路步行,他也是步行,他非常尊敬的打量过她之后,便转向她的同伴。目光中毫不掩饰如愿以偿的心情,她朝前面走去,敏锐的目光迅速扫过这年轻人,这就是哈利特-马丁先生。他的外表相当整洁,他看上去是一个理智的年轻人,但是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其他长处。她将他于其它绅士们做对比认为哈利特倾心的所有方面全都无足轻重,哈利特的礼貌中不乏理性。他曾经以充满钦佩和好奇的目光注意过她父亲的绅士风度,可马丁先生仿佛连礼貌是什么都根本不懂。 因为不该让伍德豪斯小姐长时间等待,所以他们一起仅仅停留了不多几分钟,哈利特紧跑几步赶上她。脸上挂着微笑,情绪有些波动,伍德豪斯小姐希望她能尽快平静下来。 没想到,我们碰巧遇到了他!-多奇妙啊!他说,他本打算绕朗道斯宅子走,偶然改变了计划,他没想到我们也会走这条路的,他以为我们大多数日子走的是通往朗道斯宅子的那条路。他还没有弄到《森林浪漫曲》。伍德豪斯小姐,他跟你想象的一样不一样?你觉得他怎么样?你认为他非常平淡吗?” “他无疑是平淡和无奇的-不过与他完全没有文雅相比。那还算不得什么。我无权期待更多,也没有期待过更多,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粗鲁笨拙,那么毫无风度可言,坦白的说,我原以为他距离文雅仅仅差一两个层次。” “真的是这样,”哈里特声音压抑的说,“他的确不想真正的绅士那么文雅。” “哈里特,我认为自从你开始与我们相识以来,你已经一再根几位真正的绅士相伴,你自己一定为他们跟马丁先生之间的差异感到震动了吧,你在哈特费尔宅子见到过非常非常好的典型。他们是些受过教育,训练有素的人们,见过他们后,假如再次跟马丁先生交往时没看出他是个下等的人,我倒会感到吃惊,你准会奇怪以前为什么没有看出他这么讨厌,你现在难道还没有这种感觉?难道你还没有受到震动——那么笨拙粗野的嗓音,丝毫也不加节制,我站在这儿都能听到。” “当然,他跟奈特里先生不同。他没有那种优雅的风度,也没有奈特里先生的步态。这种不同我看得很明显,可奈特里先生是个非常高尚的人啊!” “奈特里先生的风度好的非同凡响,以马丁先生和他相比是不公平的,或许你在一百个人中也找不到一个像奈特里先生这样标准的绅士。把他并不是你最近常常见到的唯一绅士,你认为维斯顿先生和埃尔顿先生怎么样?拿马丁先生与他们随便哪一个比较,比较他们的礼貌、步态,高尚的谈吐、平静的态度等等,你准能看出不同点。” “啊,是的!差别太大了。但是维斯顿先生已经几乎是个老年人,他差不多四五十岁了。” “因此马丁先生的礼貌就显得更没有价值,哈里特,人的年纪越大,讲究礼貌就愈发重要,声音响亮,粗野和笨拙就愈发刺眼,愈发让人讨厌,年轻可以忽略的事情,到了老年时期很容易让人发现。马丁先生现在已经又笨拙又唐突,要是到了维斯顿先生的年纪上会怎样呢?” “真是没法说,真的!”哈里特有点严肃地说。 “不过很容易猜出来。他会变成个感觉迟钝、粗俗不堪的农夫——完全不顾自己的面子,一心只考虑利益得失。” “他的确会这样,那可太糟了。” “生计占用了他的精力,结果忘记寻找你推荐得书,这不是已经十分明显了吗?他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市场买卖,根本顾不上考虑其它东西——对于一个正在忙着发家致富的人,这倒是很正常的。他要书籍有什么用处?我毫不怀疑他将来会变得非常富有——他的无知和粗俗于我们也无关。”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记得那本书,”哈里特只回答这么一句,语气沉重,极不愉快,爱玛认为话到这里可以打住,沉默良久之后,她再次开口说: “从某种意义上讲,埃尔顿先生的风度或许胜过奈特里先生和维斯顿先生,但是他们更多些文雅。把他们当作典型或许更恰当。韦斯顿先生的性情开朗,思维敏捷,近乎直截了当,大家因而都喜欢他,以为他幽默诙谐——但是照样模仿他就不合适了。奈特里先生那种直率、果断、居高临下的风度也是不能模仿的——尽管对他来说非常合适,因为他的体态、容貌和生活地位似乎允许这么做。但是,假如任何一个年轻人模仿他的风度,那可实在难以忍受。与此相反,照我的想法,一个年轻人如果以埃尔顿先生为样板,那将是比较适宜的。埃尔顿先生脾气和蔼,天性欢乐,态度殷勤,举止文雅。在我看来,他好象进来变得尤其文雅了,哈勒特,我不知道他是否刻意迎合我们两人中的那一位他的温文儒雅比以前更甚,让我感到惊异。假如他真的有意,我以前没告诉你他是怎么评论你的吗?” 接着她重复引用埃尔顿先生对她的热情赞扬,这些话现在充分起作用了。哈里特绯红脸颊,泛出了微笑,说她从来就认为埃尔顿先生非常平易近人。 爱玛讲注意力特别集中于埃尔顿先生,为的是将那个年轻农夫从哈里特的脑子里驱赶出去。她认为,埃尔顿先生和她将是绝妙的一对,只是他们之间的两相情愿太明显,关系接近太自然,成功的可能性太大,因而,她的做媒计划很拿称得上有什么功绩。她生怕那也是别人准会想到并且预见到的事。不过,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计划的日期方面抢在她之先,因为早在哈里特首次拜访哈特费尔德宅子时,她脑子里已经开始萌发了这个念头。这事情她越想越觉得是上策。埃尔顿先生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她基本上是一位绅士,跟下层社会没有什么来往;同时,鉴于哈里特的出身尚未搞清楚,任何家庭都不能拒绝她。她有一个舒适的家可供她生活,爱玛估计他有一笔足够大的收入,海伯里的教区牧师收入尽管并不高,但是人们都知道,他自己另有一笔财产。再说,她对他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是个脾气和蔼,意识善良,值得尊敬的年轻人,对世界的理解和有益的知识全都不缺少。 她感到满意的是,他认为哈里特是个漂亮姑娘;她确信,这一点随着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的频繁会见,便是她那一方面足够坚实的基础。至于哈里特这一方面,他的情愿会对她产生相当分量的影响,这一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而且他真的是个非常让人愉快的年轻人,除了专好挑剔的女人外,任何女子都会喜欢上他。只有她是个例外,她认为他并不具备不可或缺的一种优雅的外表特征。但是,一个什么罗伯特-马丁骑马在乡下买核桃送礼便能感动的一位姑娘,显然非常易于被埃尔顿先生征服——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5章 “我不知道你对爱玛和哈里特之间的亲密关系有什么看法,韦斯顿太太,”奈特里先生说,“不过我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坏事!你真认为这是件坏事?为什么?” “我认为她们谁也不会为对方做任何有益的事。” “你真让我吃惊!爱玛肯定对哈里特有好处。爱玛向她提出一个新目标,可能就对哈里特有好处。看到她们亲密无间,我感到极为愉快。我们的感觉差距多大啊!——认为她们不会为对方做任何有益的事!奈特里先生,这就足以引起我们在爱玛问题上的争执。” “或许你以为我知道韦斯顿不在家,故意来跟你争吵,或许你仍然想进行你的战斗。” “维斯顿先生在家的话,毫无疑问会支持我,因为他在这个问题上跟我的意见完全一致。我们昨天刚刚谈论过这个问题,都认为在海伯里有这么个姑娘跟爱玛交往,对她真是太幸运了,奈特里先生,我不允许你在这个问题上充当裁判官。你已经过分习惯于独身生活,对于伴侣的价值一无所知。也许,没有那个男人能正确评判一位女子习惯于终身与同性的伴侣交往时体会到的适意感。我能想象出你反对哈里特-史密斯,是因为她不具备爱玛的朋友应有的高尚地位。但是,从另一方面讲,由于爱玛希望她变得知识丰富起来,她于是获得了大量阅读的动力。他们会一起阅读。我知道,这就是她的本意。” “爱玛自从十二岁以来就希望多多读书。我看到过她再不同时期订立的阅读计划单,那是她打算通读的书单——是些非常好的书单——选书合理,安排有序——有的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有的是按照其它顺序。她十四岁时定的读书计划——我记得当时思索过,不但对它作过很好的评价,而且这评价在我脑子里还保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我敢说,她现在或许制定了很好的书单,可我不敢指望爱玛能再认真稳定的读书了。她再也不会做那些需要勤恳和耐心的事情,也不会再让想象服从于理解。我可以非常保险的确信,泰勒小姐不再对她激励后,哈里特-史密斯更是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你再也不等劝她阅读你希望她读的一半书籍。你也知道你不等。” “说实话,”韦斯顿太太微笑着回答道,“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们分手后,我不记得爱玛忽略了我希望她作的任何事情。” “现在几乎没有回忆那种东西的欲望了,”奈特里先生富有感情的说完,沉默了片刻。“可是我这个人,”他很快补充说,“尽管感觉里没有迷人的东西,却不能不继续观察,继续倾听,继续保持记忆。因为爱玛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所以给惯坏了。她年仅一岁时,便不幸能回答出难道她十六岁姐姐的问题。她总是那么敏捷自信。伊莎贝拉却迟钝而疑惑。爱玛自己从十二岁开始便是家里的女主人,也是你的女主人。她失去了唯一能够应付她的母亲。由于她继承了母亲的天赋,也只能服从于它。” “奈特里先生,幸亏我不必依赖你的推荐,否则我准会感到遗憾。假如我辞去伍德豪斯先生家的职位,去找另一份工作,我可不相信你在任何人面前会替我说一句好话。我敢肯定,你从来就认为我做以前那份工作不称职。” “不错,”他微笑着说。“你在这里更适合,非常适合做一名妻子,但是一点也不适合做个家庭女教师,你在哈特费尔德宅子时,没有任何时候不是为将来能做个贤惠的妻子做准备。以你的能力判断,你并没有向爱玛提供足够的教育;在婚姻中绝对服从,在任劳任怨方面,你是从她那里受到了教育。假如韦斯顿原来要我向他推荐一名妻子,我的提名当然是泰勒小姐。” “谢谢你。要在维斯顿先生这种和蔼可亲的男人面前做个好妻子并不需要多少优点。” “怎么啦,要承认事实嘛,我看你有些拒绝听从劝告,尽管你能忍受各种坏脾气,结果并没有遇到值得忍受的脾气。不过,我们不会绝望的。韦斯顿会因为过分舒适而使脾气变怪。要不就是他的儿子搞恶作剧会把他激怒。” “我希望不会发生那种事——那时不可能的。奈特里先生,别往那个角度预测烦恼。” “我这实在不是预测。只不过指出一些可能性罢了。我可不想在天才的爱玛门前卖弄预测和猜想的伎俩。我真心希望,那个小伙子能具有韦斯顿一样的优点的丘吉尔一样的财富。不过,说道哈里特-史密斯,我的和还没说完一半呢。我认为它是爱玛最糟糕不过的伴侣。她自己什么也不懂,而她依赖的爱玛却什么都懂。她从各方面都吹捧她;最糟的是她并非故意那么做。她每时每刻的吹捧便是无知的表现。哈里特的表现如此低下,爱玛怎么认为能学到任何东西呢?至于哈里特那一方面,我敢大胆地说,她从这种关系中无法得到什么好处。哈特费尔德宅子只能让她学会蔑视自己归属的所有其它地方。她会变得越来越高雅,回到他出生和居住的环境中会感到难受。假如爱玛的教条能人脑子萌发出力量,那就算我搞错了。那些活动只不过坐点表面文章而已。” “假如我不是比你更加信赖爱玛的良知,就是对她现在的舒适感到更加担忧。我不会为他们的关系感到伤心悲哀。昨晚她看上去多美啊。” “啊!你喜欢谈论的是她的外表而不是内心,对不对?不错,我不否认,爱玛长的好看。” “好看!该说漂亮才对。你能想象到任何人像爱玛这样,在容貌和身材方面都更加接近完美吗?” “我不知道我能想象出什么,不过我承认,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人的容貌和身材比她更喜人。可是我基本上算是个老朋友了。” “多美的眼睛!——纯粹的单褐色——多么明亮!五官端正,容貌开朗,肤色洁白!啊!脸色健康红润像盛开的花朵,身体的高度和各部分搭配如此匀称,提醒多么高挑稳健。她的健康不仅表现在红润的脸色,而且体现在她的头发光泽、她的头型、她的回眸。有时候人们说,某个孩子像‘画里的健康娃娃’一样。在我的脑子里,爱玛从来就是一幅典型的成年健康姑娘图画。她就是可爱的化身。奈特里先生,难道不是吗?” “我从她的外表上挑不出缺点,”他回答道。“我对她的印象正如你描绘的一样。我喜欢看她。另外,我还愿意对她额外夸奖一句,那就是我认为她并不喜好虚荣。考虑到她非常好看,她似乎对此颇为在意。她的虚荣表现在其它方面了。韦斯顿太太,我不喜欢她与哈里她-史密斯的亲密关系,我恐怕这种关系对她们两人都有害,我对此坚信不疑。” “奈特里先生,可我同样坚信这种关系对她们不会有任何害处。尽管亲爱的爱玛有各种小小的缺点,可是她仍然不是为一个杰出的姑娘。我们上哪儿找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儿,更善良的姐妹,更真挚的朋友呢?没有,找不到。她为人可信,绝对不会将任何人引向歧途。她不会坚持错误。爱玛可能出一次错,但是她有一百次是正确的。” “那好吧,我不再讨你嫌了。爱玛将是一位天使,我要把我的忧郁藏在心底,直到圣诞节将约翰和伊莎贝拉送回来为止。约翰喜欢爱玛是有理性的,因而不是盲目的爱,伊莎贝拉与丈夫的想法向来一致,,唯一的例外是他不为孩子的健康感到大惊小怪。我肯定他们与我的看法相同。” “我知道,你们都是在泰喜爱她了,不可能对她不公正不慈爱,但是,奈特里先生,请你原谅我,我认为我享有爱玛母亲的某些讲话特权,因此我想暗示说,大量就哈里特-史密斯与她的亲密关系跟您进行讨论没有什么益处。请您原谅我。办事,倘若在这种紧密关系中感觉到某种小小的麻烦,只要这关系能得爱玛带来乐趣,她不可能终止这关系;爱玛只有向父亲诉说,而父亲完全赞成她们交往。多年来,我的职责便是提供忠告,所以,奈特里先生,我冒昧地提了一点小小的忠告,希望你不会感到惊讶。” “一点也不惊讶,”他喊道。“我对此甚为感激。那时非常好的忠告,而且这个忠告比你以前给过的忠告会得到更好的命运,以为它会得到照办的。” “约翰-奈特里太太很容易受惊,或许会她妹妹的事情感到不愉快。” “放心吧,”他说。“我不会大声喊叫。我回把不快藏在心里。我对爱玛的兴趣是真诚的。伊莎贝拉跟我的关系并不像和妹妹那么亲密,她从来没有激起我的多大的兴趣,也许很难得有什么兴趣。办事,大家对爱玛的感觉中既存在着担忧,也有好奇。我真相知道她最后会怎么样!” “我也想知道,”韦斯顿太太温和地说,“很想知道。” “她总是声称自己永不结婚,当然,这其实什么意义也没有。不过我真的没见过一位她喜欢的男人。如果她能深深爱上一个合适的对象、那到不见是一件坏事。我希望看到爱玛爱上某个人,也希望看到她对是不是得到别人的爱感到疑虑,那对她将是有好处的。可是周围没有什么人迷恋她,再说她很难得离开家。” “目前看来,似乎很难诱使她改变决心,”韦斯顿太太说,“既然她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立过的那么愉快,我也不能盼望她跟什么人坠入爱河,给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造成困难。我现在不愿建议爱玛结婚,不过我向你保证,我心中对她结婚的想法一点也不少。” 她谈这个问题时不乏一种含义:尽量掩盖一个对她们夫妇俩有利的想法。关于爱玛的命运,朗道斯宅子的主人有几种希望,但是他们并不喜欢这些希望受到猜疑。奈特里先生平静地转变了话题:“维斯顿认为天气会怎么样,会下雨吗?”她便深信,关于哈特佛尔德宅子他没什么更多的话想谈,也没有什么可猜疑——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6章 爱玛毫不怀疑,她已经将哈里特的幻想引到一个适当的方向,并且将她的感激之情和年轻的虚荣心引向一个很好的目标。自从意识到埃尔顿先生是个特别漂亮的男人,而且高雅迷人,她发现哈里特变得大为通情达理了。由于她接受他明确表达的崇拜时没有表现出迟疑,她不久便根据一些令人愉快的暗示,确信哈里特方面已经产生了好感,这就像许多类似的情况一样。她还相当有把握地认为,埃尔顿先生即使现在还没有萌发出爱,也即将坠入爱河。关于他那一方面,她毫不怀疑。他谈论她,赞扬她,用的都是热情洋溢的语言,所以她无法假设出,再过一小段时间有什么东西不能补充完整。自从哈里特来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后,风度有了惊人的长进,他对她变化的察觉便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证明——他越来越依赖她了。 “你将史密斯小姐需要的一切都给了她,”他说。“你是他变得高尚而娴雅。她来到这里时本来就是一个漂亮姑娘,不过,照我看,你使她增加的魅力远远超过了她本来具有的自然美。” “我很高兴你认为我对她有用处,但是哈里特原来缺少的不过是一点儿提示,一点儿暗示而已。她自身具有全部的自然美,甜蜜优雅,天性可爱,毫不矫揉造作,我做的事非常有限。” “倘若可以表达与一位女士不同的意见,”埃尔顿先生殷勤地说…… “或许我给她的性格中加进了些许果敢,还教她考虑一些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观点。” “的确如此。那正是让我大为吃惊的事情。性格中居然能添加进果敢!这需要怎样的技巧啊!” “我感到的是极大的乐趣。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么可爱的性格。” “我对此毫不怀疑。”这话带着一种生动的叹息,正如绝大多数恋人的声音。又有一天,她感到同样欣喜的是,她附庸了她一个突然产生的愿望:为哈里特画一幅像。 “你以前让人画过像吗?哈里特?”她问道。“你以前一动不动坐着让人画过像吗?” 哈里特当时正打算离开房间,停下脚步,带着质朴的天真和兴趣说: “咻!天哪,没有,从来没有。” 她刚刚离开,爱玛便感叹起来: “拥有她的一幅好画像该是多么美妙啊!我愿意拿全部财产换取这样一幅画。我几乎渴望自己动手画她的像。我敢说你并不知道,可是两三年前我非常热衷于画像,试着为我的好几位朋友画过像,大家认为还说的过去。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我产生了烟雾,放弃了。但是,假如哈里特愿意坐在我面前,我还是可以冒冒险的。有她的一幅画向该是多么让人喜悦啊!” “我支持你,”爱尔顿先生喊道。“那的确是喜悦!伍德豪斯小姐,我支持你为你的朋友施展自己迷人的天才。我知道你的绘画水平。你怎么能认为我对此一无所知呢?难道这间屋子里不是到处挂着你画的风景和花卉,难道韦斯顿太太的朗道斯宅子客厅里没有画着几幅难以临摹的素描?” 不错,我的好人!——爱玛想道——可是这些与人像画有什么关系哪?你对画像真是一窍不通。别装作对我的画表现出狂热的样子。将你的狂热留在哈里特面前使用吧。“埃尔顿先生,既然你对我如此好意鼓励,我就决心尽我所能尝试一番。哈里特的容貌非常雅致,为她画像实在困难。眼睛的形状有些独特,嘴巴周围的线条必须捕捉住。” “的确如此——眼睛的形状和嘴巴周围的线条——我毫不怀疑,你能画成功的。请你,请你尝试吧。既然是有你来画,那么借用你自己的和来说;拥有她的一幅好画像该是多么美妙啊!” “但是,埃尔顿先生,我恐怕哈里特不喜欢坐下来。她对自己的美貌考虑的很少。你没有注意到她回答我时的态度?那意思完全是在说:‘干吗要画我的像?’” “可不是嘛,我注意到了,我向你保证。这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我还是不能想象说服不了她。” 哈里特很快便回来了,大家立刻向她提出建议。在两人诚恳的催促下,她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爱玛希望立刻动手画,所以便取来画夹,里面装着她为各式人物所作的画像,这些画像没有一幅是最后完成的。他们可以讨论决定为哈里特作多大的画像。她将许多作画方式展示给大家。微型画、半身像、全身画、铅笔画、蜡笔画、水彩画都轮流尝试了一番。她总是什么都相做,她付出的劳动那么小,然而在绘画和音乐上取得的进步比任何人付出同样劳动取得的进步都大。她会弹琴,会歌唱,几乎每一种绘画风格都尝试过;可就是缺乏恒心。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达到了优秀水平,她本该很乐意驾驭这些技巧才对,而不是半途而废。对于她自己艺术家和音乐家的才能,她有自知之明,不过,其他人如果受到蒙蔽,愿意认为她的成就高于实际情况,她也并不感到遗憾。 每幅画都有些优点——越是没有完成的优点就越多。她的风格是精神饱满生机勃勃。假如本来并没有几幅画,或者本来的数目足有现在的一半之多,两位伙伴的喜悦和崇敬之情也不会有所不同。她们两人都乐得忘乎所以了。画像会人任何人都发生兴趣。伍德豪斯小姐作的画一定是第一流的。 “我没法让你们看多种多样的面孔,”爱玛说。“我研究的只有自己家的人。”这是我父亲——又是一幅我父亲的画——不过,他为了让人画像而坐在这里时,就觉得紧张,结果我只能偷偷画,所以这两幅都不像他。你们看,这是韦斯顿太太,这也是,这幅也是。亲爱的韦斯顿太太!她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最友好的朋友。我要她坐在哪儿都成。这是我姐姐,挺像她那优雅的身段!面孔也不无相象。假如她能多坐一会儿,我本来能画得更好些,可是她心里急着要我画她那四个孩子,所以总是静不下来。下面是我设法给四个孩子中的三个画的像——都在这儿,画布上依次是亨利、约翰和贝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野得能要了其它孩子的命。她那么希望我把他们画下来,我简直不能拒绝,可是你们都知道,三四岁的孩子根本没发站着一动不动;要想为他们画像,除了模样和肤色,其它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她们五官长的比其它孩子都粗俗反倒好画些。这幅是我为第四个孩子做的画像,是个婴儿。她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我为他画的。你们看,他帽子上的花结像极了,她脸朝下趴着,谁的舒服极了。那幅画非常像。我为小乔治感到骄傲……这个沙发的一角很好,接下来是我最后一幅尚未完成的画,这是个小画幅的素描,是一位绅士的全身像——是我最后一幅画,也是最好的画——我姐夫约翰-奈特里先生。这幅画不消几笔就完成了,当时我有些懊恼,把它搁置一边,发誓说再也不画像了。我不能不感到恼火,因为我付出那么多辛苦,而且画得很好——韦斯顿太太跟我的意见相当一致,认为这些画非常像——只是美化了一点儿——比真人略微好看些——可这是在褒扬方面——结果呢,可怜的宝贝而已莎贝拉冷冷赞扬道:‘可不,是有点像——不过说实在的,这对他可不够公平。’可我们当时怎么也没法劝他坐下来哪。我本来是出于极大的好心。总之,我在也忍受不住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画完,因为画完也得不到人家喜爱,每天上午来自不伦瑞克广场的的人都会感的惋惜。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在也不为任何人画像,可是为了哈里特,或者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掺杂夫妻之类的关系,我一破一次例。” 听了这个主意,爱尔顿先生看上去颇受感动,感到一份欣喜,嘴里一再重复道:“正像你说的,的确没有掺杂夫妻之类关系。说的对极了。没有夫妻关系。”爱玛体会到眼前的情景十分微妙,不由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立刻离开,将她们两人单独留在屋里。但是,由于她想做画,所以他们之间的表白只得稍稍搁置一下。 她很快便决定了画幅尺寸和类型。应该是全身水彩画像,就像奈特里先生的那幅一样。假如她满意的话,最终将在壁炉架上占有非常显著的位置。 哈里特开始坐着充当绘画模特儿。她脸上挂着微笑,脸颊露出红晕,生怕不能保持一定的姿势和表情,在艺术家直勾勾的注视下,表现出年轻姑娘非常甜美的面貌。可是这些全都没有用处,因为埃尔顿先生烦躁不安地站在他身后,盯着看画出的每一笔。她本想请求他选择一个既能盯着看,又不至于影响她做画的位置;但实际上却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要求他回避。她于是有了个主意:要他朗读。 “假如他愿意为她们朗读,那将是一桩善举!她的紧张情绪将因此松弛下来,史密斯小姐的烦躁因此也可以减轻。 埃尔顿先生太乐意从命了。哈里特倾听。爱玛平静地作画。她不得不允许他频繁回过头来观望。如果这个要求都不能准许,对于一个恋人来说未免过于苛刻。他在画笔最短暂的停顿间隙中都随时准备跳过来观看绘画进展情况,并且为此感到着迷——这样的鼓励并非不受欢迎,因此他的崇拜心情使得相象之处还没有画上便几乎被辨认出来。她不敢恭维他的目光,但是他的爱和她的欢欣倒也无可指责。 模特儿非常令人满意。她对第一天的素描已经相当喜爱,便希望以后继续坐下去。画上不乏相象之处,她的姿态十分迷人,她打算稍稍修改一下身段的线条,让她显得略微高些,更加雅致些。她确信,这幅画最终从任何一方面看都是一幅漂亮的画像,也有信心将它摆上预定的位置,让她将她们两人的优点包含其中;纪念其中一位的美貌,展示另一位的技能,同时还是两人友谊的存照。……(此处有40字不通顺) 哈里特要在第二天继续充当模特儿。埃尔顿先生呢,也喜欢继续得到允许在场为她们朗读。 “当然啦。你能来参加,我们将非常高兴。” 翌日,在绘画过程中伴随着同样的文明礼貌和殷勤周到,一样的成功和满意,绘画于是进行的既迅速又愉快。见了这幅画的人都感到高兴,但是埃尔顿先生感到的是持续的狂喜,对任何批评意见一概加以排斥。 “无的豪斯小姐为她的朋友补充了她美中不足的一点,”韦斯顿太太对他评论道——她一点也没有猜到自己是在对一位恋人讲话——“眼睛画的再好不过了,但是史密斯小姐本来没有那种眉毛和眼睫毛。那正是她容貌中的缺陷。” “你真的这么看?”他问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觉得在任何方面都像极了。我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想象的画像。你知道的,我们必须允许色调效果稍有不同。” “你把她画的太高了,爱玛,”奈特里先生说。爱玛知道的确是这样的,可她不愿承认。埃尔顿先生便热心地补充道: “啊,不!当然不算太高,一点儿也不算太高。考虑到她采取的是坐姿,自认看上去不同,总之这样正好,必须保持这个比例,对吧。比例是按近大远小的原则。啊,一点儿也不高!它给人的高度印象正好跟史密斯小姐一样。的确如此!” “非常好看,”伍德豪斯先生说。“画的好!像以往的画一样好,我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画得更好的人。可我唯一不怎么喜欢的事,她看上去仿佛坐在室外,肩膀上的披风太小——看了让人担心她要着凉。” “我亲爱的爸爸,我想让人把这看作夏天,是夏天一个温暖的日子。看看那些树吧。” “可是,亲爱的,坐在室外总归绝对不安全。” “先生,你怎么说都行,”埃尔顿先生喊了起来,“可我必须说,我认为将史密斯小姐安顿在室外是一种最令人愉快的主意。再说,树的风格是那样不可比拟!任何其他位置都会显得缺乏风格。史密斯小姐纯真的态度——整体来说——啊,简直是再不能的令人崇拜啦!我简直不愿将目光挪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画像。” 下一步需要做的是给这幅画加个框,这可有点儿困难。这事应当立即着手办,而且必须在伦敦做。这个订单必须交给某个有知识的人,这人的品位必须值得信赖。平常这种事由伊沙贝拉去做,这次千万不能求她去办,因为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伍德豪斯先生绝对不能允许他在十二月的大雾中出门。埃尔顿先生一得知这种苦恼,立刻便将它清除的烟消云散。他向来十分机敏,随时准备献上殷勤。“假如信赖我去执行这项使命,那将是我无限的喜悦!我随时愿意启程伦敦,我执行这项任务心理的满意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正是太好了!”她承受不了这种想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去干这种麻烦事。他于是一再渴望地又是请求,又是保证,过了不多几分钟,这桩生意便敲定了。 埃尔顿先生要带着这幅画去伦敦,选择好画框,教人送回来。爱玛认为他可以将画随意包装起来、既保证画的安全,又不使他感到太麻烦,可他却因为没有过分麻烦而担心的要命。 “这是一件多么贵重的宝贝啊!”他接过画的时候温和地谈了口气说。 “这个人他太过分殷勤,几乎不像个心中装着爱的恋人,”埃玛想到。“我想应该是这样,不过,我猜想,恋爱准是有一百种不同方式。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男人,与哈里特非常匹配。就像他自己的口头禅那样:‘的确如此’。”可是,爱玛叹了口气,感带苦恼。“他的奉承太多了,假如我是他奉承的首要对象,准会受不了。尽管我处在次要地位,受到的奉承也嫌太多。好在他感激我是为了哈里特的缘故。”——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7章 埃尔顿先生去伦敦后,爱玛当天便发现了向朋友提供服务的新机会。哈利特像往常一样,早饭过后就一直在哈特费尔的宅子里,不久回家一趟,然后回来用午餐,大家刚刚开始谈论他,她便回来了。只见她情绪激动,神情紧张,口称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急于把它讲出来。事情半分钟便讲完了。她回到戈打德太太那里,立刻听说马丁先生一小时前去过,发现她不在,就把一个小包裹留下,然后走了,那是他一个妹妹送的。打开包裹后,她发现里面除了她借给伊丽莎白,供她抄写的两首歌页之外,还有一封给她的信。这封信是他写的,是马丁先生写的,内容直截了当,向她求婚。“谁能想到这种事呢!我太吃惊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封信写得很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信上的口吻仿佛他真的很爱我!所以,我就尽快跑回来,向伍德豪斯小姐请教该怎么办。” 爱玛为她的朋友看上去这么兴奋这么拿不定主意感到羞耻。 “我说过,”她喊道,“这个年轻人决不会为羞于请求而失去任何东西。他要尽一切可能紧紧拉住关系。” “你乐意读读这封信吗?”哈里特喊道。“请你读读吧。希望你读一读。” 爱玛受到催促并不感到遗憾。她读了那封信。感到吃惊。信的文体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料,不但没有语法错误,而且结构高雅不亚于一位绅士,语言虽然朴实无华,效果却强烈真挚,传达的感情恰如作者其人。信写的简短,但是表达出良好的意识和热情的爱恋,充分而前党甚至颇为雅致的表达出了情感。她不仅停顿了片刻,哈里特站在一旁,急切地等待着要听她的观点,嘴里一再说:“唉,唉,”最后不得已才问道:“是不是一封好信?是不是有点短?” “不错,的确写得不错,”爱玛缓缓回答道。“写得很好,哈里特,每一方面都不错,所以我认为准是受到他的一位妹妹的帮助。我无法想象那天跟你交谈的那个年轻人自己能将意思表达的这么好,然而这又不是一个女子的风格。当然不是,口气太强烈,篇幅太简短,不是女子那种缠绵的口吻,他无疑是个有理性的男人,我猜想,可能还有些强烈而简单明快的思维天赋,手中抓住笔,思想便自然而然找到了适当词语。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是啊,我能理解这种思维能力。生气勃勃,坚定果断,在一定程度上有些感情,并不粗鄙。哈里特,这封信比我想象的要好,”说完将信递还给她。 “那么,”哈里特仍然在等待着,“……那……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该怎么办!关于那方面?你是说关于这封信?” “是的。” “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你当然必须写回信,一定要快。” “好的。可我改写什么呢?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请你给我写指引吧。” “啊,不,不!信最好还是由你自己来写。我能肯定,你会非常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不会发生你的字无法辨认的危险,这是第一位的。你的意思必须毫不含糊的表达出来,既不能有丝毫疑惑,也不能以典雅端庄去回避。我确信,那种客套所需要的诸如感激之词,诸如为自己给他造成的痛苦表示关切之类词语,会自然涌上你的心头。不必提示你也知道,写的时候不能因为考虑到他的失望而感到悲哀。” “那么你认为我应当拒绝他了?”哈里特垂下了头。 “应当拒绝他!我情爱的哈里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这还有什么怀疑吗?我认为——我请你原谅,也许我出了个错误。假如你对自己回答的要领都不能确定,那我肯定误解了你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向我请教如何措辞呢。” 哈里特不做声了。态度稍有些保留,爱玛继续说道: “我推测,你的意思是要给他个肯定的答复吧。” “不,不是这样的。也就是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呢?你对我有什么忠告吗?求求你,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什么忠告也不给,哈里特。我不插手这件事。这件是必须由你自己按照自己的感情去处理。” “我没想到他这么喜欢我,”哈里特仔细品味着那封信说。爱玛默默忍耐了一会儿。不过,她开始感到那封信中的恭维恐怕具有太强的蛊惑力,她认为自己最好谈一谈。 “哈里特,我们不妨立个一般性的规矩,那就是说,加入一个女人对是不是该接受一个男人产生疑惑,她当然应当拒绝他。假如她说‘是’的时候犹豫不决,那就应当直接说‘不’。心怀疑惑半信半疑进入那种态度是危险的。作为一个年纪比你大的朋友,我认为我又义务对你说这番话。但是别认为我相影响你。” “啊!不,我肯定你完全是为我好——不过,假如你能给我点忠告,告诉我最好该怎么办——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正如你所说的,主意必须坚定,不能迟疑——这个可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清。也许说‘不’比较保险。你是不是认为我最好说‘不’。” “我无论任何不提这种忠告,”爱玛优雅的微笑着说,“不管走那条路,对于自己的幸福,你肯定是最好的裁判。假如你喜欢马丁先生胜过其他人,假如你认为他是跟你作伴的人里最让你愉快的,那你在迟疑什么?哈里特,你的脸红了。听了我的说法,此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人浮现在你的脑际?不要被感激和冲动征服。此刻你想到了谁?” 各种表现均十分有利——哈里特没有作答,表情迷惑的转过头去,站在炉边沉思。虽然那封信仍然在她手里,但是她并不阅读,只是机械得将它扭来扭去。爱玛耐心的等待着结果,并非不怀着强烈的希望,最后,哈里特稍带迟疑地说: “伍德豪斯小姐,既然你不愿意将你的观点强加于我,我必须进自己的努力。现在我已经作出了决定,实在已经差不多打定了主意拒绝马丁先生。你认为我作的对吗?” “完全正确,完全正确,我亲爱的哈里特。你作出了应该有的选择。你对此有疑虑的时候我没有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你既然已经完全决定了,我可以毫不迟疑德表示赞同。亲爱的哈里特,我为此感到欢乐。失去你这样的朋友,我会感到伤心,假如你跟马丁先生结婚,肯定会是那样的结局。当你还有哪怕一丁点儿迟疑,我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我不愿意影响你,哪怕意味着我会失去我的一位朋友。我不能去拜访阿比水磨农场的罗伯特-马丁太太。现在我可以永远保证你能在我身边了。” 哈里特没有想到自身的危险,但是,这个念头让她大受震动。 “你不可能拜访!”她喊道,突然惊呆了。“不,当然你不可能来。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那真是太可怕了!真险哪!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宁愿失去一切,都不愿放弃于你的亲密交往以及它带给我的愉快和荣誉。” “的确,哈里特,失去你将是个极度的痛苦。但是那样肯定会失去你。你几乎将自己从这个好的社交圈自己抛出去。那样我只有放弃你。” “我的天哪!我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个!假如我再也不能到哈特费尔的宅子来,那等于要我的命啦!” “我亲爱的,你的感情多么深厚!是你排除了阿比水磨农场!你终身抛弃了无知和粗鄙的生活圈子!我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那儿来得自信心向你提出那种要求。他未免自视过高了。” “一般来说,我认为他不自负,”哈里特说。她的良心不同意这种职责。“至少他是个天性很好的人,我会一直非常感激他,极为尊敬他……你知道,虽然他可能喜欢我,并不是说我就应当……当然啦,我必须承认,自从我到这儿拜访以来,我见到过一些人……假如将他们作对比,不论为表还是举止,他根本不能比。这儿的人如此漂亮,如此让人愉快。不过,我真的认为马丁先生是个非常和蔼亲切的人,我对他的评价很高。他那么依恋我……他还写了这么好一封信……不过,说道要离开你,无论如何我不愿意。” “谢谢你,谢谢你,我最亲爱、最甜蜜的小朋友。我们不会分手。一个女人不能仅仅因为一个男人向他求婚就以身向许,也不能因为他单方面依恋,或者写过一封还说的过去的信。就嫁给他。” “啊!不能——再说还是一封短信。” 爱玛体会到她这个朋友格调低下,不过并没有追究,只是说: “对极了。他那种小丑般的举止或许每时每刻都会惹你生气,知道他会写一封好信也不能作为一种小小的慰藉。” “啊!是的,确实是这样。没有人会关心一封信的。问题是要跟他伴侣在一起,一直享受幸福。我已经打定主意,要拒绝他。可我该怎么办哪?我这么说哪?” 爱玛向她保证说,回答毫无困难,并且建议她写回信要直截了当。哈里特希望得到她的协助,便表示同意。尽管爱玛口头上继续表示拒绝提供任何所需的帮助,结果却在每个句子的写作上都给了帮助。为了写回信而再次看他写来的那封信,产生过削弱决心的倾向,所以特别需要提供几个态度坚决的句子支持她。对于刺激他生气,对于他母亲和妹妹会怎么想,怎么说,哈里特特别在意,渴望她们不会将她看作不知感恩的人;爱玛于是相信,假如那个年轻人此刻来到她面前,她便会立刻接受他的求婚。 不过,这封信还是写出来了,封上口、发了出去。这件事结束后。哈里特便安全了。整个晚上,她的情绪低落,不过爱玛可以允许她低调的遗憾。为了进行安慰,她有时候谈起自己的爱恋,有时候谈起埃尔顿先生的话题。 “再也不会邀请我上阿比水磨农场做客了,”说这话的调子有些伤感。 “我的哈里特,即使你受到邀请,我也受不了跟你分离之苦。哈特费尔的宅子太需要你了,不能让你离开这儿去阿比水磨农场。” “我肯定再也不想去那儿了,因为我只有在哈特费尔的宅子才会感到幸福。” 少顷,话题改变了:“我认为戈达德太太了解发生过的这一切,准会感到非常惊讶。我相信纳什小姐也会吃惊,因为纳什小姐认为她的亲妹妹嫁了个好人家,其实那不过是个卖亚麻布的。” “哈里特,看了学校教师那种过度的自豪和矫揉造作,真让人感到遗憾。我敢说,纳什小姐甚至会嫉妒你得到这么个结婚的机会。就连征服这么个人,在她目光中也显得有价值。倘若征服个比你地位高的人,我猜想,她准会傻了眼。某个人的注意力几乎不会集中在海伯里的闲言碎语上。因而。我猜想,你我是他的外贸和举止有所变化的唯一原因。” 哈里特飞红了脸颊微笑着说,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如此喜欢她。谈起埃尔顿先生当然会让她感到兴奋,可是,过了一阵子,说起拒绝马丁先生的事情,她的心又软了。 “现在,他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她轻声说道。“我真想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她的妹妹们是不是知道了……假如他不高兴,她们也不会高兴的。我希望他不会过分在意。” “我们考虑考虑那些生活欢乐的朋友吧,”爱玛喊道。“此刻,埃尔顿先生也许正在让她母亲和姐妹们看你的画像,对她们讲述画里这个人本人要漂亮的多,等到她们询问了五六遍,他才允许她们得知你可爱的名字。” “我的画像!他不是把我的画像留在邦德大街了了吗?” “他怎么会!要是那样,就算我根本不熟悉埃尔顿先生。不会的,我亲爱的温柔的小哈里特,信赖他吧,在明天上马之前,绝对不会将画像留在邦德大街。那幅画今天晚上会陪伴着他,是他的安慰和喜悦。它会向他的家庭公开未来的打算,它会将你介绍给她们,它会在人们中间传播人类本性中渴望般的好奇和先入为主的热烈印象而产生的最愉快感情。多么欢乐,多么欢乐、多么生动、多么让人捉摸不定,他们的思维想象又多么忙碌不已!” 哈里特再次微笑。她的微笑变得越来越开心——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8章 那天晚上,哈里特在哈特费尔德宅子过夜,过去几个星期中,她的一半时间在这儿度过,渐渐地,专门为她准备好一间卧室。爱玛认为,目前让她尽可能跟自己在一起,从各方面将都是最安全最好的。她第二天早上要道戈达德太太那里去一两个钟头,,当时便作出决定,她要回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在这儿做几天的惯例拜访小住。 她不在的时候,奈特里先生来访,与伍德豪斯先生和爱玛在一起座谈,后来因为伍德豪斯先生散步计划在先,加之女儿坚持不可放弃计划,虽然将客人撇下与他的礼貌客套有别,但是在两人一起鼓励下还是离开奈特里先生去散步了。奈特里先生不拘泥客套,回答简洁果断,与他漫长的道歉和欲行又止的礼貌形成滑稽的对比。 “请你原谅我,奈特里先生,我相信,如果你认为我并不非常冒昧无礼,那我就接受爱玛的建议,去散步一刻钟。鉴于太阳已经西沉,我相信我最好近自己最大能力走三段地界。奈特里先生,我非常失礼了。由于身体原因,我便认为自己拥有一些特权,” “我亲爱的先生,别把我当作外人。” “那就由我的女儿做我杰出的代表。爱玛一定高兴招待你。因为我认为我要请你原谅,去走我那三个地段——那是我冬天的例行散步。” “再好不能了,先生。” “我本希望请你陪我,可我走得很慢,我的速度会让你厌烦,再说,你会唐沃尔还得走很长的路。” “谢谢你,先生,谢谢你。我马上就走。我认为你越早出发越好。让我为你去你的大衣,给你开园子门。” 最后伍德豪斯终于走了。但是奈特里先生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再次坐下,似乎倾向于多谈一阵,他开始谈起哈里特,谈论她用的由衷赞扬之词是爱玛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我不想你那样把她看作美人,”他说,“不过她是个好看的小东西,我倾向于认为她的天性非常好。她的性格岁周围的人而定,受到好的影响会变成个高尚的女人。” “你有这种想法我很高兴,我希望,好的影响并不缺乏。” “哎哟,”他说,“你急于受到恭维,那我就告诉你,你怎么让她得到提高。你治好了她原来那种女学生般的傻笑,她真的给你争了光。” “谢谢你。假如我感到自己毫无用处,会感到悔恨的。不过,并非每个人在该给人夸奖的时候愿意施恩。你也并不是常常对我大加褒扬。” “你说过,你今天上午要等她?”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等她。她离开的时间已经超过原来的打算了。” “发生什么事耽搁了吧,或许是她的一些客人到访。” “海伯里村闲扯的谈话!让人厌烦的倒霉鬼们!” “哈里特不会像你一样,认为每个人都讨厌。” 爱玛知道这话很正确,不能争辩,也就什么也没说。 他很快微笑着补充说道:”我不假装了解时间或地点,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友好的理由相信,你的小朋友很快就会听到某个与她有利的事情。” “是吗!为什么?什么类型的事情?” “非常严肃的类型,我想你保证,”仍然是一脸微笑。 “非常严肃!我只能想到一件事——谁爱上了她!什么人让你这么深信不疑?” 爱玛多半希望埃尔顿先生留下个暗示。奈特里先生是大家共同的朋友和顾问,她知道埃尔顿先生会向他求教的。 “我有理由认为,”他回答道,“哈里特-史密斯很快会受到求婚,求婚者是个无可挑剔的人——罗伯特-马丁。今年夏天她去阿比水磨农场拜访时似乎让他打定了主意。他爱她爱的发狂,决意娶她为妻。” “他这人十分谦恭,”爱玛说,“不过,他能肯定哈里特有意嫁他玛?” “这个嘛,他有意向她求婚。你说行吗?前天晚上她专程到阿比来向我请教。他知道我对他和他家庭非常敬重,我相信,他认为我属于他最好的朋友之列。他请教我的意见,问我这么早便成家是不是鲁莽;问我是不是认为她太年轻。总而言之,问我总的来说是不是赞成他的选择,他心里担忧的是她的社会地位高于他,尤其因为是你提高了她的地位。我对他说的话感到非常高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人表达的良好愿望比罗布特-马丁更真诚。他谈话时总是十分中肯爽快,直截了当,而且判断正确。他把一切都讲给我听了,告诉我他的情况和计划,还把他结婚时的家挺安排告诉了我。他是个杰出的年轻人,既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兄长。我毫不犹豫的赞成他结婚。他向我证明说,他又能了结婚。我深信,处在他的地位上,他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我也赞扬了那位漂亮姑娘。最后在非常愉快的气氛中送他出门。可能他先前没有重视过我的意见,不过这一次他肯定对我高度重视。我敢说,他离开我的房子时,心里认为我是他有生以来最好的朋友和顾问。这件事发生在前天晚上。现在,我们可以相当有把握的推测,他会不失时机地与这位女士谈。由于他昨天显然没有谈过,今天他到戈达德太太那里去就不是不可能的;她或许会被一位访客缠住不能脱身,心里根本不知道他等的难熬。” “请问,奈特里先生,”爱玛在他谈话的大部分过程中心里都感到暗自好笑,“你怎么知道马丁先生昨天没有说过?” “当然啦,”他回答道,心里觉得吃惊,“我并不很清楚。但这是可是推断出来的。她昨天难道不是整天跟你在一起吗?” “好啦,”她说道,“为了回报你对我讲的这一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他昨天说过了——或者说是他写过了,而且受到了拒绝。” 奈特里先生要求重复这话,最后才终于相信是真的。他又惊讶又难过,站起身的时候脸都起的涨红了,说道: “那她准是个大傻瓜,我以前可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姑娘到底要干嘛?” “啊!”爱玛嚷道,“男人从来就弄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拒绝男人的求婚。在男人的想象中,一个女人会嫁给向她求婚的任何人。” “胡扯!男人才不会想象出这种事情呢。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哈里特-史密斯拒绝了罗伯特-马丁?如果这是真的,那简直是疯狂。我想,你该不是搞错了吧?” “我看着她写的回信,再不能的清楚了。” “你看着她写回信?你还替她写了吧。爱玛,这可是你常有的作为。是你说服她拒绝了他。” “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不过,假若我真的那么做的话,我也不会认为自己错了。马丁先生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年轻人,不过我不能认为他配的上哈里特,而且我对他居然厚着脸皮给她写信感到极为吃惊。照你的说法,他似乎还有些顾虑。真可惜,他居然克服了这些顾虑。” “配不上哈里特!”奈特里先生激烈地大声喊起来。稍过片刻之后,他以比较平静而却十分尖刻的声音补充道:“不错,她的确跟他不匹配,因为他的理智和地位都比她高的多。爱嘛,你对那个女孩子的宠爱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从哪里得出她比罗伯特-马丁优越——不论出身、本质还是受过的教育?她不过是个不知名人物的私生女,也许生活本版无着,再说,她肯定没有受人尊敬的社会关系。在大家心目中,她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学校的寄宿生而已。她不是个有理智的姑娘,也根本不是个有知识的姑娘。她学到的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本人太年轻,太单纯,靠自己不可能学到什么东西。在她这个年纪上,不可能有什么经验。靠她那点可怜的智慧,决不会捉摸出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她长的好看,脾气温和,不过如此而已。我向他提出忠告是唯一的顾虑是替他着想,因为她配不让他,而且跟他并不门当户对。就财产耳轮,我认为他本来该娶个更富有的姑娘;在寻找有理性的伴侣和有用的帮手方面,他也不会找到比她更糟的对象了。可我不能对一个正在恋爱的男人如此推理,再说,我也深信她对这桩婚事无害,因为她的天性得到像他那样的正确指引或许非常容易被引上正途,得到非常好的结果。我感觉到,从这桩婚事受益的完全是她;直到现在,我都毫不怀疑,如果大家得知她居然获得这么好的运气,准会大声赞叹。我甚至肯定你对此会感到十分满足。我当时立刻就想到过,你不会为你的朋友离开海伯里感到遗憾,以为她的终身大事定得这么好。我还记得当时自言自语说过:‘虽然爱玛那么偏爱哈里特,可是就连爱玛也会认为这是一桩非常匹配的婚事。’” “你对爱玛了解得这么少,竟然说出这种话,让我不能不深感诧异。那是个什么人啊!想想看吧,一个农夫能配的上我一个最亲密的朋友,马丁先生就算有各种优点,也不过是个农夫而已!让她嫁给一个我绝对不愿结识的人,她离开海伯里的时候我还不会感到遗憾!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认为我可能产生这种感情。我肯定你我的想法大不相同。我不得不认为,你的说法实在不公平,你对哈里特的说法有失公允,其他人和我都有非常不同的评估;在他们二人中,马丁先生或许比较富有,但是,在社会阶层方面,他无疑比她低。她活动的圈子高高在他之上。假如结婚,那可是屈身下嫁。” “一个无知的私生女子高攀一位受人尊敬、知识丰富的绅士农场主也能算下嫁!” “要说她出生的情形,从法律角度讲,也许她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但这并不影响人们正常的认识。她不能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代价,她的社会地位不能因此便低于养育她的人,几乎可以毫不怀疑地说,她父亲是个绅士,而且是个富有的绅士。她的生活费非常充裕,凡是能保障她生活舒适地位改善的东西,从来就不缺少。她是个绅士的女儿,这一点在我看来不容置疑。她与一位绅士的女儿关系密切,恐怕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吧。因此,她比罗伯特-马丁先生优越。” “不论她父母是什么人,”奈特里先生说,“不论她的保护人是谁,反正他们显然没有参与把她介绍进你所谓的上流社会。在接受过完全不同的教育之后,她被送到戈达德太太的学校,尽她的可能提高——简而言之,就是按照戈达德太太的方式活动,认识戈达德太太的熟人。她的朋友们显然认为这对她已经足够不错了,而且也的确足够好的。她本人没有更好的愿望。在你选择她做你的朋友前,她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毫无不适之感,也没有产生过超越这种方式的愿望。夏天,她与马丁一家在一起生活时,感到无比的幸福。那时她并没有什么优越感。假如她现在有了这种东西,那就是你强加给她的。爱嘛,你不是哈里特-史密斯的朋友。假如罗伯特-马丁没有确信她如此倾心与他,他绝对不会迈出这样大的一步。我非常熟悉他。他的感情大真挚了,不愿跟那种心血来潮的自私女人交谈。至于说高傲,就我所知,他比任何男人都更加远离这种品质。相信我吧。他有一种能振奋人心的精神。” 对这种断言,爱玛感到最好不直接回答。他再次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说: “你是马丁先生非常热心的朋友。可是,我刚才已经硕果了,这对哈里特不公平。哈里特追求更佳婚姻的要求,并非像你描述的那么卑鄙。她不是个聪明的姑娘,但是她的意识比你想象的要好,她的理解能力也不该受到如此轻蔑的评论。不过,且不说她的理解力了。权且认为她如你描绘的那样,仅仅是个相貌漂亮、脾气吻合的姑娘,让我来告诉你吧,就她拥有这两种东西的程度,在打入这个林林总总的世界时并非微不足道,因为她实际上非常漂亮,一百个人里肯定有九十九个有这样的看法。在男人们关于美的观念变得比一般情形更加哲理化之前,在男人们爱上的不是漂亮的面孔而是知识丰富的头脑之前,一位像哈里特这样漂亮的姑娘肯定还是会受到崇拜和追求,她有能力从许多男人中选择,这是个很好的权利。她温和的脾气也并不是个微不足道的因素,她的脾气和礼貌从来都是那么甜美、态度又非常谦恭,极其愿意对别人的好意作出愉快的反应。假如你们男性不认为她是漂亮的,不喜欢女子具有的这种最好的天姿,那我可真是大错的错了。” “的确,爱玛,听了那套滥用的理由,几乎也让我产生同样的想法。宁愿没有理性,也不要那样滥用。” “可不是嘛!”她玩笑般嚷道。“我知道你们都有那种感觉。我知道哈里特这样的女孩子的确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立刻就能迷惑住他们的感官,满足他们的判断。帕!哈里特要随意选择。假如你自己要结婚的话,她对你再合适不过了。她年方十七,刚刚开始生活,刚刚开始为人所知,难道因为她受到第一封求婚信表示不同意,就该受人们的责难?不,请你允许她有点时间,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吧。” “我从来都认为这是一种愚蠢的亲密关系,”奈特里先生说,“不过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现在,我认为这种关系对哈里特简直非常不幸。你会以它自身的美和她的要求把她吹捧起来,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对她都不适合。虚荣心能在弱者的脑瓜里扎下根,产生各种恶劣影响。要让一位年轻的女士提高自己的愿望,比什么都更加容易。尽管哈里特-史密斯小姐是个漂亮姑娘,但是并不会发现有人连续向她求婚。有理智的男人们不论你怎么描述他们,反正他们不会选择愚蠢的女人做妻子。出身名门的男人也不会十分喜欢与这么一个出生低微的女子结为连理——最稳健世故的男人会担心她神秘的父母一朝被揭露,害怕自己卷入那种不便和不雅的处境。让她跟罗伯特-马丁结婚吧,她会因而的到安全,受到尊敬,永远过上幸福生活。假如你鼓励她期待一桩了不起的婚姻,假如你教导她只有与一位有势有钱的人结婚才能满意,那么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在戈达德太太的学校当住宿生——或者说,至少在她变得无法忍受之前一直是这样,因为哈利特-史密斯总会嫁给个什么人,最后不得不抓住那位书蛀虫主人的儿子。”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绝对不一致,奈特里先生,看来继续深入谈下去毫无疑义了。否则我们只会使对方越来越生气。不过,要我允许她跟罗伯特-马丁结婚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拒绝了他,而且态度非常坚定,我认为,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他第二次尝试。她必须承受拒绝他的后果,不论那是什么样的后果。至于说拒绝,我也不假装说自己对她毫无形象能力。不过,我向你保证,现在我或者任何人都很难有所作为。他的外表对自己那么不利,他的举止那么恶劣,假如她能对他产生好感的话,现在也肯定不能。我可以想象得到,在她到比他越的人之前,或许还能忍受。他是她朋友们的哥哥,他竭力讨好她。由于在阿比水磨农场的时候没有更好的人选——这对他是个有利条件——她或许发现他并不讨厌。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她现在知道绅士是怎么回事,除了受过教育,风度优雅的绅士之外,哈里特不会找其他人。” “胡说,从没听说过这种毫无根据的胡言!”奈特里先生嚷道。“罗伯特-马丁的风度富有理性,态度诚恳,充满迷人的和蔼;他思想中的绅士气度哈里特-史密斯根本不了解。” 爱玛没有回答,表现出欢快和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她心里很不好受,希望他快点离开。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感的悔恨,依然认为自己在判断女性权利和女子的微妙心理方面比他能力强。然而,她对他总的判断能力有一种习惯上的尊崇感,正因为如此,他才大声反驳她,现在有怒不可遏地于她对视着。这种情形非常令人不愉快。几分种不愉快的沉寂过去了,爱玛找机会谈论一下天气,但是他没有回答。他在思索。思索的结果终于变成了下面这段话: “罗伯特-马丁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希望他能这么考虑。我希望他用不了多久便会这么想。你对哈里特的看法最好保留在自己心里。不过,由于你为人做媒的嗜好不适秘密,猜测一下你的想法、计划和设想并无不可——作为一个朋友,我要向你提示,假如那个男人是埃尔顿,我看那是枉费心机。” 爱玛笑着否认了。他继续说下去: “相信我的话吧,埃尔顿不成。埃尔顿是个非常好的人,而且是海伯里非常受人尊敬的教区牧师,找配偶根本不可能如此冒失。他比任何人对一笔好收入的价值都更加明白。埃尔顿讲话的时候可能很带感情,但是他的行为是非常有理智的。他对自己的权力清楚的就像你对哈里特的权力知道的一样清楚。他知道他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也知道不论到什么地方,他都是个非常受欢迎的人。在只有男人的场合,从他毫不保留的谈话中,我深信,他并不想随意抛弃自己。在他妹妹的好朋友家里,我听他对于多年轻女士绘声绘色地谈过话,那是个平均都有两万镑收入的家庭。” “我非常感谢您,”爱玛再次发笑说着。“假如我打定主意要让埃尔顿和哈里特结婚,能让我了解这么多事情正是太好了。不过,目前我只想让哈里特陪着我自己。我不打算再给人做媒。我不可能超越我自己在朗道斯宅子的成就我要见好就收。” “祝你晨安。”他说着站起身,突然离去。他非常恼怒。替那个年轻人感的失望,为自己是这件事受到激化,还不得不认可而感到悔恨,他深信爱玛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尤其让他感到愤怒。 爱玛也苦恼了好一阵子,不过她苦恼的原因比他更加暧昧些。她并不像奈特里先生那样,市场对自己感到极为满意,深信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而对手是错误的。他走出去时带着的高傲得意的神态比她的更甚。不过,他的沮丧并没有维持太久,片刻之后哈里特返回来,气氛立刻恢复得相当正常。哈里特在外面呆了那么长时间,已经让她感到不安了。那个年轻人如果去戈达德太太那里与哈里特会面,以自己的方式向哈里特请求,这种想法让她感到惊慌。对这种失败的恐惧构成了主要的不安因素。哈里特回来了,并不是因为那种原因迟迟不归,她于是感到满意,这事不但让她安心,而且是她确信,她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与女人之间的友谊和感情相悻的,管他奈特里先生怎么说或怎么想。 他关于埃尔顿先生的说法让她吃了一惊,不过,当他考虑到奈特里先生不可能像她观察的那么仔细,不可能具有她这样的兴趣,也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具备像她一样的观察能力,再说,他实在愤怒中匆匆讲出来的,她于是有理由相信,他说出的是自己心里恶狠狠的希望成为事实的东西,而没有真凭实据。这是必须有她自己来判断,而不能由奈特里先生冒充内行。他当然比她更有可能听到埃尔顿先生相当开朗的交谈;埃尔顿先生在金钱问题上也许不会鲁莽草率从事;他自然会颇为谨慎而不是采取相反的态度。不过,奈特里先生没有谈起战斗般的强烈激情和各种有趣的动机产生的影响。奈特里先生没有看到过这种激情,当然也就像想不到其效果了。可是她却对此屡见不鲜,根本不会怀疑它能克服一切疑虑,合情合理的谨慎不免产生这种疑虑。她相信,超出合理范围和程度的过分谨慎并不是埃尔顿先生的特征。 哈里特的欢乐面孔和态度感染了她。她回来的时候不实在思念马丁先生,而是在谈论埃尔顿先生和小纳什小姐对她讲的多事情,她立刻兴致勃勃的复述出来。佩里先生曾经去戈达德太太那里诊视一个生病的孩子,纳什小姐见过他,他对纳什小姐说,昨天离开克雷顿公园时曾见到埃尔顿先生,极为惊讶的发现埃尔顿先生正在去伦敦的途中,虽然今晚是桥牌俱乐部聚会的日子,可他计划明天才回来,以前他可以一次也没有错过这种聚会。佩里先生努力劝阻他,说他是最好的桥牌手,没有他的出席大家该多么失望,竭力劝说他推迟一天行期,可是没有奏效。埃尔顿先生决意要走,说是为了一个特别的原因,他要去办个事务,任何事情都不能诱使他推迟。那是一件非常令人羡慕的使命,他本人负担的任务是保护一件极为珍贵的物品。佩里先生不太听得懂他的话,但是,他非常肯定,其中存在一位女士的因素,他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埃尔顿先生当时仅仅镇定自若的微笑了一下,便兴致盎然地驱车出发了。纳什小姐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还讲了埃尔顿先生的许多事情。纳什小姐还煞有其事的望着她说:“我也不假装知道他去办什么事务,不过有一点我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埃尔顿先生喜欢上的女人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因为埃尔顿先生一个没有人能比的上的美男子,性情有特别宜人。”——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09章 奈特利先生可以跟她争辩,但是爱玛心中不会与自己争辩,他一气之下很长时间没有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拜访,等到他们再次相见时,他怒气冲冲的面孔显示出,他没有原谅她。她感到遗憾,可她非但不翻然悔悟,反而在以后几天中更加堂而皇之,更加热心地实施起她的计划了。 埃尔顿先生返回后不久,那幅镶框精致高雅的画像便安全送了回来,挂在起居室的壁炉上方。他站正身子望着它,嘴里称赞不已。至于哈里特,她的依恋之情正变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强烈,这正是她这个年纪和这种类型的思维模式所决定的。爱玛跟快便感到十分满意,由于埃尔顿先生与马丁先生形成的强烈对比,前者占有极大的优势,哈里特便不再想到马丁先生了。 她希望改善小朋友的知识面,计划让她进行大量有益的阅读并与她广泛交谈,然而,不轮读那本书,很少超越开始的几个章节,她们的意图往往搁置到明天。随意闲聊比认真的研究更加容易,再想象中设计哈里特的未来,比费心拓宽她的知识面,或者板着面孔做枯燥的练习要愉快的多。目前,哈利特为将来作准备而从事的唯一书面研究内容,便是将自己发现的各种谜语,收集抄写再她朋友制作的四开热压纸张上,并绘制上符号和图案花边。 在这个印刷普及的时代,如此大规模的收藏并非罕见。在戈达德太太那所学校任骨干教师的纳什小姐就抄写过至少三百条谜语。哈里特从她那里得到过第一个暗示,便希望在伍德豪斯小姐的帮助下,收集的更多更多。爱玛帮助她搞这项发明,辅助她记忆,协助提高她的品位。鉴于哈里特的书法非常漂亮,再形式和数量上都有可能汇编成第一卷。 伍德豪斯先生对这种嗜好几乎像两个姑娘一样有兴趣。常常努力回忆起一些值得她们记下来的东西。“我年轻时有过那么多充满睿智的谜语——我不知道能不能记起他们了!不过我希望到时候能想起来。”最后,结束的时候总是背诵一句:“基蒂虽美,却冷若冰霜。” 将海伯里的全部智慧都集中起来并不是她女儿的愿望。她仅仅要求的埃尔顿先生的帮助,仅仅要求他提供自己记起的好谜语、哑谜、字谜等。她喜欢观察他凝神细想的模样。与此同时,它能觉察到他嘴唇上流露出的阳刚之气和男性的完美气息。她们有两三条措辞精炼的谜是他提供的。他终于回忆起一个字谜时欢欣雀跃不已,富有感情地背诵出来:我的第一个字母表示苦恼,地二个字母要经受这苦恼,我的整体是一剂解毒药,既能缓和,又能治愈苦恼。 让她感到遗憾的是,他们在前面几页已经收录了这条字谜。 “埃尔顿先生,你自己为我们写上一条不好吗?”她问道。“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会与其它谜语发生冲突。这对你难道不是很容易吗?” “啊,不行!我从来没有编过,一生从来没有编写过这类东西。我是个最愚蠢的人!我恐怕就连伍德豪斯小姐,”他停顿了片刻,“或者是密斯小姐都不能激励我编出谜语来。” 然而就在第二天,却有证据表明他产生了灵感。他短暂拜访,将一张纸条留在桌子上,照他说的,上面有他的一位朋友写的字谜,是给一位自己崇拜的年轻女士,不过,爱玛从他的姿态上立刻相信那准是他自己写的。 “这不是献给史密斯小姐供收集用的,”他说。“应位是窝棚友协的,我没有权利将它以任何方式公诸于众。不过,也许你们不反对观看一下。” 这番话主要是对爱玛说的,而不是以哈里特为目标,爱玛能理解这一点。他的目光十分深沉,他发觉与她的眼睛相对,比盯着她朋友的眼睛容易些。他稍稍停留片刻就走了。 “拿着吧,”爱玛微笑着将那张纸推倒哈里特面前,“是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吧。” 哈里特浑身震颤,不能接触那纸片。爱玛从来都不反对抢第一,便很高兴自己仔细观看。 致:……小姐 字谜 第一半代表王者的富有与豪华, 世界的奢侈与舒适。 第二半显示出人的另一面, 观察他吧,那时海洋的君王! 啊!坚如磐石,众望所归! 人吹嘘的力量和自由,全都化为乌有。 陆地与大海的主宰俯首称臣, 女人,可爱的年轻女人独自统治, 你的敏捷才思很快能猜出这个词, 愿那柔和的眼睛闪烁出赞成的光芒。 她盯着这个字谜,沉思着,捕捉着其中的含义,重新阅读一遍,前后参看后理解得更加深刻一些,然后把那纸片递给哈里特,自己微笑着坐下来。哈里特却糊里糊涂望着那张纸苦思冥想。爱玛坐在那里想:“想的好,埃尔顿先生,想得真好。我读过比这还糟的字谜。是‘求婚’非常好的暗示。我给你打个高分。这正是你的感情。这等于是非常直截了当地说:‘史密斯小姐,请你允许我想你求婚。一眼猜出我的谜和我心中的意图吧——愿那柔和的眼睛闪烁出赞成的光芒——哈里特,对极了。柔和,这个字眼用来描写她的眼睛真是太贴切了,所有定语中最恰如其分的就是这个字眼——你的敏捷才思很快能猜出这个词,哼——哈里特的敏捷才思!这样到更好。一个男人这样描绘她准是深深爱上她了。啊!奈特利先生,我真希望你有幸了解这事;我看这准能让你相信。一辈子没认过错,这下你不得不承认你错了吧。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字谜!而且切中目标。现在事情该跟快达到高xdx潮了。” 她本来希望将思绪专向更深处,结果哈里特提了些迷惑不解的问题,她值得中断非常愉快的思索。 “伍德豪斯小姐,这是个什么字呀?到底是个什么字?我怎么也想不出。一点儿也猜不出。它可能是什么?伍德搞四小姐,你来试着猜猜吧。帮帮我。我从来没遇到过比这更难猜的谜。是‘王国’吗?不知这是哪位朋友写的——那个年轻女人又是谁!你觉得这是个好谜语吗?谜底是不是‘女人’?——女人,可爱的年轻女人独自统治——是海神尼普顿吗?——观察他吧,那是海洋的君王——要不就是个三叉戟?或者是美人鱼?或者是鲨鱼?啊,不!鲨鱼这个词只有一个音节。谜底准是藏的很深,要不他不会送来。啊!伍德豪斯小姐,你认为我们能猜得出来吗?” “美人鱼和鲨鱼!胡扯!我亲爱的哈里特。你在想些什么呀?假如他送来个朋友编写的字谜,只有什么美人鱼和鲨鱼,那有什么用处?把纸条给我。听好了。 致:……小姐。 这其实就是史密斯小姐。 第一半代表王者的富有与豪华, 世界主宰的奢侈与舒适。 这说的是宫廷。 第二本显示出人的另一面, 观察他吧,那是海洋的君王! 这说的是海船——再不能简单了。现在看看其中的意思吧。 啊!坚如磐石,众望所归! 人吹嘘的力量和自由,全都化为乌有。 陆地与大海的主宰俯首称臣, 女人,可爱的年轻女人独自统治。 这是个非常恰当的恭维!——接下来的是请求,照我看,我亲爱的哈里特,你不难理解吧。自己轻轻松松阅读吧。毫无疑问这是为你写的,也是写个你的。” 哈里特不能长时间违抗如此令人喜悦的劝说。她读了最后两行,顿时感到幸福极了,乐得坐都坐不住。她不能说出来,也没有人想听她讲。仅仅自我感觉就够了。爱马蹄她讲出了心里话。 “在这个恭维中,意思十分明确,”她说道,“我对埃尔顿先生的意图丝毫也不怀疑。你就是他的目标——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得到最完整的证据。我认为肯定是这样。我想我不会看错。不过,现在我认为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他已经定了主意,正如我刚认识你便希望的一样。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希望这事会发生,现在它已经发生了。我简直分不清你和埃尔顿先生之间的恋情是最称心如意的,还是最自然和谐的。其可能性与和谐性都实在太相称了!我感到非常愉快。我衷心地向你祝贺,我亲爱的哈里特。每一个女人都会为创造这样的恋情而感到骄傲的。这种关系只会产生好的结果。它能向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体贴、独立、一个合适的家——它会让你在你真正的朋友中间,在距离哈特费尔德宅子和我很近的地方安家,是我们永远保持亲密关系。哈里特,这将是一个永远不会是我们涨红面孔的联姻关系。” “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哈里特一边亲热地拥抱着爱玛,一边喃喃的念叨着。等到最后终于能进行正常交谈时,她的朋友相当清楚地发觉,她看出,感觉到,预料到,而且也回忆起,埃尔顿先生在众多方面都具有优越性。 “你的话从来都是对的,”哈里特大声说,“所以,我猜想,我相信,我希望,肯定会是那样的。要不是你说,我可根本猜不出。这远远超过我该享受的范围,谁都愿意跟埃尔顿先生结婚啊!人们对他绝无二话。他是那么优越。多么聪明!!这指的能是我吗?” “我不能提这样的问题,也不愿意听这样的问题,那时毫无疑问的。照我的判断,接受他吧。这就像一场戏开头的警句;后面紧接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正文。” “我敢肯定,一个月前,谁也料不到这种事。我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世界声最奇怪不过的事情啦!” “当时密斯小姐和埃尔顿先生相识的时候,这种事当然会发生,的确有些奇怪。如此明显,如此称心如意的事情,其他人需要进行认真准备,然而却立刻化作现实,因而显得非同一般。由于你跟埃尔顿先生住处相近而相聚,你们各自的家在任何方面都门当户对。你们的婚姻可与朗道斯家的婚姻相提并论。看来,哈特费尔德宅子中有一种东西,能产生正确的爱情,然后送它流向正确地渠道。” “真情实爱从来好事多磨……” “根据哈特费尔德宅子的情况,该给莎士比亚的这行诗句做个长长的脚注才对。” “埃尔顿先生居然真的会爱上我,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我并不了解他,仅仅在米迹勒节跟他说过话!他是个从来没有过的最漂亮的美男子,就像奈特利先生一样,是大家都敬仰的人!大家都渴望与他作伴,人人都说,假如他愿意的话,他一顿饭也用不着独自在家吃。他受到的邀请比每周日子都多。而且他在教堂的举止是那样的精彩!纳什小姐把他到海伯里以来做活的所有讲道内容都记录下来了。我的天哪!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当时几乎什么也不懂!阿博特加那两个孩子和我闯进正厅,透过窗帘朝里面窥视,突然听到他来了,纳什小姐过来把我们轰走,他自己却留在那儿朝里面望。后来她很快把我叫过去,让我也朝里面望,她真好心。我们都认为他漂亮极了!他跟科尔先生手挽手在一起。” “这种联姻对你的任何朋友们都是愉快的,当然,起码的条件是他们有正常的意识;我们不可能将我们的行动讲给傻瓜听。假如他们渴望看到你结婚幸福,那么这个人从各方面都能保证这一点。假如她们的愿望是让你在这片土地上定居下来,与熟悉的人们生活在一起,那么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假如她们的愿望仅仅是按照字面意义‘嫁了个好人家’,那么这桩婚姻的结果是殷实富足,受人尊敬,蒸蒸日上的家庭,他们一定会感到满意。” “是啊,对极了。你的话讲的多好啊。我喜爱听你的话。你什么都懂。你和埃尔顿先生一样聪明。多了不起的字谜!我就是研究上十二个月也编不出像这样的谜语。” “从他昨天拒绝的态度看,我就知道他想试试自己的技巧。” “毫无疑问,我认为技巧的确很高,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字谜了。” “当然啦,我从来没有读过目的性这么明确的字谜。” “另外,它的长度几乎像我们以前见过的所以字谜几乎一样。 “我看它的长度没有多少独特之处,一般这种东西不能太短的。” 哈里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句子读着,几乎顾不上听爱玛的话。她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最使她满意的对比。 不久,她脸颊闪烁出光彩说:“像别人一样有普通的好意,用简短的话语表达出来时一回事,但是像这样用诗句和字谜表达则是另外一回事。” 爱玛不可能指望她对马丁先生的信作出比这更猛烈的抨击了。 “如此甜美的诗行!”哈里特继续说道,“瞧瞧最后这两行!但是我该怎么做答呢!还是我仅仅说猜出来就行了?啊!伍德豪斯小姐,我们该怎么应付么?” “留给我来对付好了。你什么也用不着做。我敢保证,他今晚回来的,然后我会把它送还,我们会说些废话,你不必参与。你只要选择适当的时机,让你温柔的眼睛闪烁几下就成了。信任我吧。” “啊!伍德豪斯小姐,多可惜,我不能将这条字谜收集在我的册子力!我肯定,我收集的东西像这样好的还不足一半。” “只要不抄最后两行,没有什么理由不能把它收集在你的册子里。” “啊!可是这两行……” “……是最好的。可以吧。但是只能供个人欣赏,要是仅供个人欣赏,就保留着。不会因为你不抄,它就失去光彩。这两行诗不会消失,意思也不会改变。去掉它们就不是擅自引用,非常漂亮睿智的字谜仍然完整,它可以抄在任何集子里。相信我的活,他不会喜欢自己写的字谜受到随意处置,就像不愿让自己的热情受到捉弄一样。一味恋爱中德诗人必须在两方面都受到鼓励,要么就两方面都不认真对待。把册子拿来,我来抄写,那样就没有你的痕迹了。” 哈里特服从了,不过,她的思绪几乎不能离开这件工作,应为她心里相当肯定,她的朋友没有能力写下这爱的宣言,要将如此珍贵的奉献以任何形式公诸于众都太可惜了。 “这本册子我将永远不放手,”她说。 “好吧,”爱玛回答道,“这是最自然不过的感情了;持续的越久,我就会越感到高兴。我父亲来了,我把这个字谜读给他听,你不反对吧。这会给他极大的欢乐!这类东西它全都喜爱,尤其是那种对女人赞扬恭维的话,他对我们全都非常温柔殷勤。你必须允许我读给他听。” 哈里特神色不快。 “我亲爱的哈里特,对这个字谜你不必过分推敲,要是你过于敏感,过于着急,你会无谓的牺牲自己的感情,而且会添枝加叶,甚至无中生有。别让这么个小小的崇拜形势吓住。假如他渴望保守秘密,就不会当着我的面留下这张纸片了。不过,他当时是把它推倒我这个方向来的。咱们别把这件事太当真。咱们就是不对着这么个字条长叹,他也有勇气继续行动下去。” “啊!不,我希望我没有显得滑稽可笑。请随便吧。” 伍德豪斯先生走进门,很快便被引向这个主题,因为他立刻就问了常说的那个问题:“姑娘们,你们的册子怎么样啦?有什么新东西了吗?” “是的,爸爸,我有个东西要读给你听,是个全新的东西。今天早上在桌子上发现一张纸条,我们猜想是个仙女留下的,上面有个非常好的字谜,我们刚刚抄进册子里。” 她读给他听,照他喜欢的那样缓慢而清晰地读,而且读了两三遍,一边读一边对每一部分进行解释。他听了感到非常喜悦,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末尾的赞扬之词尤其让他感动。 “对呀,这的确太对了,讲的恰当极了。非常正确。‘女人,可爱的年轻女人。’这个字谜太美了,亲爱的,我很容易就能猜出是那个仙女送来的。谁也写不出这么美好的东西,只有你,爱玛。” 爱玛仅仅点了点头,微笑着。他思索片刻后很温和地叹了口气,补充说: “不难看出你像谁!你亲爱的母亲在所有这些方面全都聪明极了!假如我有她的记忆力就好了!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连你听我提到过的那则谜语也记不得了。我只能想起第一段。” “基蒂虽美,却冷若冰霜, 煽起热情,又让我悲伤, 招来蒙面好汉相助, 又害怕他的到来, 因为对我求婚构成威胁。” “我能记起的就这些——不过整个谜语编的流畅极了。亲爱的,我想,你说过你抄下它了。” “是的,爸爸,这谜语就抄在我们这个册子的第二页。我们是从《雅粹文摘》中抄下来的。你知道,是加里克出版的。” “对,对极了。要是我能多回忆起一些该多好啊!‘基蒂虽美,却冷若冰霜’,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伊沙贝拉,因为他的教名与凯瑟琳十分相近,那时她祖母的教名。我希望我们下个星期能请她来。亲爱的,你想过把她安顿在那儿吗?还有她的孩子们该住那个房间?” “啊!想过了——她当然要单独住一间房,就住在她常住的那间,孩子们就像往常那样住在育儿室。干嘛要变呢?” “我不知道,我亲爱的——不过自从她们上次来过之后,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自从上个复活节住过短短的几天,以后就没来过。有约翰-奈特勒先生这么个律师可真不方便。可怜得伊沙贝拉!——她被人家从我们身边夺走了,真伤心哪——她见不到泰勒小姐该多遗憾!” “爸爸,至少她不会感到意外。” “我亲爱的,我说不准。反正我第一次听说她要结婚的消息后感到非常吃惊。” “伊沙贝拉来的时候,我们必须请韦斯顿夫妇来跟我们一起进餐,” “对,我亲爱的,要是有时间就这么办。不过,”他声音非常压抑地说,“她回来只停留一个星期。这么短时间什么也做不成。” “不幸的是他们不能久留,不过看来他们别无选择。约翰-奈特利先生必须在28号回到城里,我们应该感到知足才对,爸爸,因为他们要把自己能在乡下停留的时间完全用来陪我们,他们并不打算去唐沃尔宅子住两天。奈特利先生保证说,今年圣诞节不要求他们去了——不过你知道的,他们没在一起相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比我们分离的时间长的多。” “我亲爱的,假如伊沙贝拉去了别的地方儿不来哈特费尔的宅子,那可实在太残酷了。” 物的豪斯先生绝对不考虑奈特利先生对他兄弟可能的要求,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伊沙贝拉的要求,他要绝对占有他们。他坐着苦思冥想片刻,然后说: “他尽管走,可是我看不出为什么伊沙贝拉非走不可。爱玛我想,我要设法说服她多跟我们住一阵子。她和孩子们可以好好住一段时间的。” “啊!爸爸——这是你绝对做不成,我认为你绝对不会成功。要让伊沙贝拉不跟丈夫在一起,她可不干。” 这一点太显而易见了,不必进行什么争执。尽管伍德豪斯先生不情愿,可他也只能谦恭地叹息一声而已。爱玛看到因为女儿与丈夫的眷恋之情使她的精神受到影响,她便立刻转向准能让他们精神振奋的话题。 “我姐姐和姐夫来的时候,哈里特必须尽量很咱们在一起。我肯定她一定喜欢跟孩子们作伴。我们为孩子们感到非常自豪,不是吗爸爸?我不知道她认为那个更漂亮些,亨利还是约翰?” “啊,我也真想知道她认为那个比较漂亮。可怜的小家伙们,他们多高兴来这儿哪。阿里特,他们非常喜欢到哈特费尔的宅子来。” “我肯定他们喜欢来,先生。我肯定他们没一个不愿意来的。” “亨利是个好孩子,不过约翰跟他妈妈很想想。亨利是老大,是从我的名字定的名,不过,是伊沙贝拉叫她亨利的,约翰是老二,就从了他父亲的名字,不过,是伊沙贝拉叫他亨利的,为什么老大没有继承父亲的名字。他实在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们全都特别聪明,他们有许多有趣的花招。他们会跑到我的椅子跟前问我,‘外公,你能不能给我们一根绳子?’亨利还向我要过一把刀子,不过我告诉他说刀子是专门为外公、爷爷们制造的。我想他们父亲常常对他们过于粗鲁。” “在你看来他显得粗鲁,”爱玛说,“因为你自己太文雅了。不过,假如你将她与其他父亲做个对比,就不会觉得他粗鲁。他希望他的孩子们活泼而顽强。假如他们捣蛋,就不免斥责他们两句。他可是个慈爱的父亲——约翰-奈特利先生当然是个慈爱的父亲。孩子们都喜欢他。” “可是他们伯父以来,就把他们抛的有天花板那么高,真能吓死人!” “可是他们喜欢这样,咋咋。他们最喜欢的就是那种活动了,假如他们的伯伯不定下轮流玩的规定,那他们谁也不愿意把机会让给对方。” “哎呀。这我可无法理解了。” “爸爸,我们大家都是这样。世界上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乐趣。” 接近中午时分,两位姑娘正打算分头为每日下午四点钟的正餐做准备,那条无与伦比的字谜作者再次步入。哈里特转身回避,爱马路出平时挂在脸上的微笑迎接了他。她敏锐的目光很快便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意识到自己采取了主动行动——就像掷出个筛子,照她判断,他此番来是想看看有什么可能的结果。不过,他的正式借口是请求原谅他晚上不能来出席伍德豪斯先生的晚会,并且希望不会因此给哈特费尔的宅子造成任何不快。不过,假如他的确会给大家造成不快,那么他会放弃其它事情。不过,因为科尔先生一再邀请他吃饭,而且对这事非常重视,他已经衷心表示答应。 爱玛向他致谢,不过不能让他的朋友因为他们的原因而失望,他父亲肯定会找到人一起玩骨牌。他再次表示愿意放弃约会,她再次表示不能接受。他似乎便准备鞠躬告辞,他这时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纸片归还给他: “啊!感谢你好意将这个字谜留给我们看。我们对它推崇备至,已经冒昧地放在史密斯小姐的集子里了。我希望,你的朋友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当然啦。我仅仅抄写了前八行。” 埃尔顿先生当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他的表情显得疑惑——颇为迷惑不解,嘴上说了诸如“很荣幸”之类的客套话,朝爱玛和哈里特扫视一眼,然后发现了展开在桌子上的那本册子,便捧起来非常认真地阅读。爱玛间最尴尬的时刻过去了,便微笑着说: “请你带我向你的朋友致歉,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字谜不该限制在一两位读者之间。他编写时态度如此殷勤,应当得到每一位女子的嘉许才对。” “我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埃尔顿先生回答道,不过他说这话时却非常踌躇,“我丝毫不怀疑,我的朋友知道这样的结果会产生与我一样的感觉,假如他像我这样看到自己小小的作品蒙受如此厚爱,他会认为是一生最值得自豪的时光。”说完他在此朝册子望了一眼,将它放在桌子上。 他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去了,爱玛并不认为匆匆离去是因为害羞,因为尽管他有上流的品质和宜人的脾气,可是这话说得那么虚情假意,她当时便几乎放声大笑,她连忙跑开自己笑个痛快,让哈里特独自留在那里手温情而庄严的喜悦——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0章 尽管此时正值十二月中间,但是,年轻女士们的户外的日常活动并没有被严寒天气所阻止。早上,爱玛动身前往海伯里村外一个贫穷生病的人家里做慈善拜访。 那座陋舍所在的巷子与本地虽不笔直却还宽阔的正街相垂直,我们所以提到这条巷子,是因为埃尔顿先生的砖舍正坐落在这里,经过几座比较简陋的房子后,在这条巷子大约四分子一英里的地方便是这位教区牧师陈旧不佳的宅第。房子的位置谈不上优越,与街道靠的不能再近了,不过,此时的房主使这宅子显得活泼而令人愉快,两位朋友从房子外面经过时,不能不减慢脚步,仔细观察。爱玛这样评论到: “就是这儿。将来有一天,你和你的谜语册子会一起到这儿来。” 哈里特说:“啊!多美的家!多漂亮啊!那种黄色的窗帘是纳什小姐最崇拜的。” “我现在不常走这条路,”爱玛边走边说,“不过,当时这里的东西非常诱人,我要逐渐熟悉哈伯里这个地带的树篱、大门、池塘和树桩。” 她发现,哈里特一辈子从来没到靠近牧师家的地方来过,所以她对这所房子极感兴趣。从外在表现和可能性考虑,爱玛只能将它与埃尔顿先生在她身上发现的机敏归入一类,认为那是爱情的证明。 “我真希望想出个计策,”她说。“不过我想不出什么进去的借口——我不能相哪个佣人打听他管家的情况,也没有我父亲带给他们的口信。” 她思索了一下,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两人沉默几分钟后,哈里特再次开了口: “伍德豪斯小姐。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不结婚,也不计划结婚!你这么富有魅力!” 爱玛笑了,回答道: “哈勒特,我有没有魅力都不足以诱使我结婚。我必须发现其它人是有能力的——至少得找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才成。我不仅现在不打算结婚,而且我根本就很少有结婚的愿望。” “啊!你这么说,可我不能相信。” “要让我受到诱惑,除非见到某个比别人优越的多的人。你知道的,埃尔顿先生……”她镇定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根本不愿意看到这种人。我不会受到诱惑。我不能放弃将来更好的机会。假如我结婚,将来肯定后悔。” “我的天哪!听一个女人这么说真是太奇怪了!” “我可没有普通女人那种结婚的愿望。假如我恋爱,那也将是一种不同的情况!可我从来没有恋爱过,这不是我的方式,也不是我的本性。我认为我永远不会那样。没有爱情,假如我想改变现在的处境,我就是个傻瓜。幸亏我不想改变,我不要恋爱的过程,也不需要因此产生的重要地位,因为我相信,几乎没有多少结过婚的女人在他们丈夫的房子里拥有我在哈特费尔的宅子中的一半权威,我也绝对不会得到现在这样受到真正热爱的重要地位。在任何男人的眼睛里,我都不像在父亲的眼睛里这样永远处于第一位,永远都是正确的。” “但是那会像贝茨小姐一样,最后变成个老小姐的。” “哈里特,你描绘的那可是个可怕的景象,假如我认为我可能变成贝茨小姐的模样,那我明天就结婚。她是那么愚蠢,那么自得其乐,脸上挂着那样的微笑,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毫无高贵可言,一切都不讲究,喜欢把我周围的一切都讲个人听。不过,跟你说句悄悄活,我深信,除了不结婚之外,我跟她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你仍然还变成个老处女的!那实在太可怕了!” “哈里特,别在乎,我不会变成贫穷的老处女,只有贫穷才会使独身者受的公众的蔑视!一个独身女人如果收入微薄一定非常可笑,准会惹人讨厌,老处女!正好是少男少女的笑柄;不过一个富有的独身女人从来都受人尊敬,可以像任何人一样有理性,一样愉快。这种区别并不想世人乍一看那么明白,那么合情合理。因为微薄低收入有一种让人思维萎缩,脾气怪癖的倾向。那些几乎难以维持生活的人,不可避免的生活在非常有限的范围里,而且一般来说生活在社会底层,这种人自然没什么自由可言,心情也不可能好。不过,这些与贝茨小姐无涉。她的脾气太好,太愚蠢,根本不能跟我相提并论。伯过,总的来说,她既然既是独身,有相当贫穷,却能满足大家的欣赏品位。贫穷确实没有让她的思维萎缩。我真的相信,假如她有一个先令的话,她会把六个便士送人,人们谁也不怕他,那便是她了不起的魅力。” “我的天哪!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等到你老迈的时候做什么呢?” “哈里特,假如我还算有自知之明的话,我要说,我的脑子活跃而忙碌,有的别多的独到见解,我看不出四五十岁怎么会比二十一岁时更缺少消遣内容。女人们的眼睛、双手和脑子常常从事的活动,到时候会像现在一样让我忙碌,或者根本不会发生什么重要变化。假如我减少绘画,我会增加阅读;假如我不搞音乐,我会从事织毯。至于说到感兴趣的目标,热爱的对象,那其实是自卑的症结所在,不结婚要避免的头号大敌正在与此。我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姐姐所有的孩子我都非常热爱,也是我关心体贴的。无论如何他们都足够我老年时施与各种情感了。他们数目多的足够寄托各种希望,带走种种焦虑。虽然我对不论那一个孩子的慈爱都不及对父亲的爱,不过这很适合我对于舒适的观念,它比热情愚昧更好。我的外甥和外甥女们!我要常常让一个外甥女守在我身边。” “你认识贝茨小姐的外甥女吗?我知道你肯定见过她无数次,不过你跟她熟悉吗?” “不错,熟悉的。她到海伯里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不得不正面相遇。顺便说说,有一个外甥女在身边,几乎能让人忘记骄傲自负。我的老天那!把奈特里一家人需要我耐住性子忍受的东西全加在一起,也不及简-费尔法克斯家的一半。一听简-费尔法克斯的名字就让人作呕。她写去的每封信都要读上四五遍。她对所有的朋友都要恭维个没完。假如她寄给姨妈一款胸衣图案,或者寄给外婆一双吊袜带,那么整整一个月大家都别想听她说别的内容。我愿意祝福简-费尔法克斯,不过她让我厌烦的要死。” 她们现在来到了那座陋宅外面,各种闲谈全都停止了。爱玛非常富有同情心,只要她出面,穷人们的各种痛苦肯定会减轻,她不但会注意他们,还会他们,耐心倾听并给他们忠告,还会解囊相助。她理解他们的方式,不顾忌他们的无知和他们受到的诱惑,也不考虑这些人对特别的善意毫无浪漫的看法,因为他们接受到的教育太少太少。她充满同情地了解他们的难处,以自己的智慧和好意向他们提供帮助。此时她来拜访的是个贫病交加的家庭。在这里停留尽可能长的时间,并且提供过安慰和忠告之后,她与哈里特告辞出来,面部表情符合这里的要求,她说: “哈里特,这种景象对人是有好处的。与它相比,其他一切都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我现在仿佛感到这辈子除了考虑这些可怜的人们之外,什么其它东西都不会考虑了。可是,谁又能说的准这想法多快就会从脑子里消失呢?” “对极了,”哈里特附和道,“可怜的人们!真是让人都不会考虑了。” “说实在话,我认为这种印象不会很快就抹去,”爱玛说着穿过低矮的树篱,步履蹒跚地走在院子里狭窄而滑溜的小径上,最后回到小巷里。“我认为不会很快抹去,”她停下脚步再次朝这个可怜的地方瞅了一眼,心里回忆起室内更加悲惨的景象。 “啊!天哪。”她的同伴说。 她们接着朝向前走去。小巷稍有些弯曲,从那段弯路走出来后,她们迎面看到了埃尔顿先生,距离近的让爱玛刚刚有点时间接应她的话。 “啊!哈里特,这可是抓恩良好想法是否稳定的突然考验。”她微笑着说,“假如同情激发起受苦人的努力,对他们产生了安慰,我想说,那就真正起到了重要作用。假如我们体谅那些可怜的人们,尽力去帮助他们,其它东西却都是空洞的怜悯,除了让我们自己感到压抑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哈里特仅仅有时间回答说:“啊!亲爱的,是啊。”话刚说完,那位绅士便参与进来。不过,他们交谈的第一个话题便是那个贫穷家庭的苦难和需要。他现在要延期去拜访他们,不过三人在一起进行了很好的交谈,涉及的内容是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以及什么是必须做的。埃尔顿先生转身陪伴她们。 “大家聚在一起执行这样的使命,”爱玛想到,“做一个慈善活动计划,这会让他们大大增加与对方的爱。假如她们因此公开关系,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意外。假如我不在这儿,他们肯定会公开的。要是我能到其它地方去多好。” 她急于跟他们拉开距离,很快便占主导路一侧高出小巷路面的一条狭窄小径。可是,她走了不到两分钟,就发觉哈里特出于依赖和摹仿习惯,也踏上这条小径了。总之,他俩很快就会赶上它。这可不成。她立刻停下脚步,装作要系鞋带,弯下腰蹲在小径上,乞求他们接着往前走,说是她半分钟后就赶上来。他们便按照她的愿望接着走。等到她觉得时间已经足够系好鞋带了,那家派来的孩子赶里上来,根据她的指示,带着槽子到哈特费尔的宅子去盛鸡汤。她于是便有借口进一步搁置。与这个孩子并肩步行,与她交谈并且向她提问,这情景最自然不过了,至少用不着她刻意策划便表演的天衣无缝。这意味着那俩位可以继续在前面走,而用不着等她。不过,尽管不情愿,她还是逐渐赶上了他们。孩子的脚步挺快,而他们却走的较慢。她对这种局面很关心,因为他们显然在进行双方都感兴趣的交谈。埃尔顿先生讲得津津有味,哈里特听的兴致盎然。爱玛打发那孩子往前面走,自己开始考虑如何设法罗在后面,这是他们俩都转过身来看,她不得不与他们走在一起。 埃尔顿先生仍然在谈话,继续讲述某个有趣的细节。爱玛跟到一阵失望,因为她发现他不过对自己的同伴叙述昨天与他的朋友科尔先生聚会是的轶事,她来的时候刚刚赶上听他讲昨天吃的东西:威尔特郡斯蒂尔顿的干酪、黄油、甜菜根以及各种甜点。 “当然很快就会引出某种好的话题,”她自我安慰到,那将是两个恋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是通向两人心田的话题。假如我与他们的距离保持的远些就好了。” 这时,两人默不作声并肩走着,直到走到牧师宅第的板栅时,爱玛突然打定主意,要让他至少将哈里特带进那房子。于是她再次发现自己的靴子除了岔子,有一次留在后面整理,她敏捷地一把扯断鞋带,拽出来抛近一条壕沟,于是请求他们停下脚步,说是自己已经无法收拾好靴子,就连凑合步行回家也不可能了。 “我的鞋带有一截丢失了,”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我与你们同行给你们两位造成这么多麻烦,不过我希望我的装备并个恋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是通向两人心田的话题。假如我与他们的距离保持的远些就好了。” 这时,两人默不作声并肩走着,直到走到牧师宅第的板栅时,爱玛突然打定主意,要让他至少将哈里特带进那房子。于是她再次发现自己的靴子除非总是这么糟糕。埃尔顿先生,我不得不要求在你家稍事停留,请求你的管家给我找跟带子或者细绳子,好让我把靴子拴在脚上。” 埃尔顿先生听了这建议高兴极了,立刻显得无比机敏殷勤,带领她们走进房子,然后努力使一切都显得好上加好。她们首先走进主要由他占用的一间正房,后面是与这间屋子相同的另一间屋子,两间屋子之间的门是敞开的,爱玛与管家一道走进那扇们,以最舒适的姿态接受帮助。她发现他不得不让那扇门保持敞开,不过,她心里真希望埃尔顿先生把它关上。可是门没有关,仍然敞开着。她与那管家喋喋不休地交谈。资望他因此能在隔壁那间屋子里按自己的意思选择话题。有十分钟时间,她出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但是他不可能更长时间的保护他们。她不得不结束谈话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位“恋人”并肩站在一扇窗户前。那扇窗户外的景色最佳。一时间,爱玛沉浸在自己策划成功的荣誉感之中。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根本没有达到这一点,他的态度非常谦和,心情极为欣喜。他告诉哈里特说刚才看到她们经过这里,故意跟在她们身后。她有说了些殷勤和表示善意的话,不过并不专注。 “要留心,要非常留心,”爱玛想到。“他是在一步步逼近,除非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否则不会越雷池半步。” 尽管她的精心策划并未奏效,然而她自得其乐地认为,眼前的情形对两人都是愉快的享受,最后结果必然是那个伟大的事件——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1章 现在,爱玛不得不将埃尔顿先生独子撇在家里。她此时既没有能力左右他的幸福,也不能帮他加快步伐采取行动。她姐姐一家不久要来访,等待过后紧接着便是现实,这成了她的主要兴趣中心。她们在哈特费尔的宅子暂住的一天中,她出了向那对“恋人”偶尔提供些帮助之外,没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她自己也没想过还能有什么其它作为。假如他们有意,准能迅速进展。然而,不论他们是否愿意,他们必须以某种方式进展。她几乎不能相信他们会处于停滞状态。他们是人,为他们做得越多,他们自己的行动就越少。 约翰-奈特里夫妇上次离开萨利郡以来的时间比以前的间隔长的多。自他们结婚以后,今年之前的每一次长假都是一半在哈特费尔的宅子度过,另一半在唐沃尔宅子渡过。不过,今年秋天的每一个假日,他们都带孩子到海滨去洗海水浴,所以萨利郡的熟人们有好几个月没有按时见到过他们,伍德豪斯先生根本没有拜访过他们,因为谁也休想引诱她旅行倒比伦敦还远的地方去,就是为了去见伊沙贝拉也不行。伊沙贝拉现在怀着又紧张又担忧的欢乐心情,到这里来进行短暂探望。 她为她的旅途劳顿和麻烦大为操心,却根本不考虑自己马匹的疲劳,也不考虑车夫接部分旅行者走完后半程所付出的辛劳,可以他的操心完全没有必要。那十六哩旅程愉快地结束了,奈特里夫妇、她们的五个孩子,以及组成这个旅行团的几名女佣,全都安全的抵达了哈特费尔的宅子。到达后,一派忙碌和欢乐气氛,许许多多声音在同时打招呼,在表示欢迎再说热情洋溢的话语,人们在下车,在走动,制造出种种噪音和混乱,假如换了其它场合,伍德豪斯先生绝对受不了,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他也忍受不了多久。约翰-奈特里夫人对哈特费尔德宅子的习俗和父亲的情感非常敬重,尽管她作为母亲渴望自己的孩子们立即欢乐一番,也希望他们立刻享有各种自由,得到照料,很快吃喝过后好好睡一觉,然后尽情玩耍,总之,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让他们随心所欲而丝毫也不耽搁,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孩子们打扰他,既不允许他们直接打扰,也不准佣人对孩子们过于殷勤。 约翰-奈特里太太是一位面目娇好、身材雅致,小巧玲珑的女人,态度温和平静,脾气非常和蔼,充满慈爱,是她家庭的中心。她是一位贤妻良母,对父亲和妹妹的柔情爱意仅仅次于对丈夫和孩子们的爱。在她的目光中,他们谁都没有任何缺点。她不一个领悟力强而敏捷的女人,在这一点上,她继承了父亲的大部分素质。她的体质脆弱,因为她对孩子们过分操心,心头有太多的担心,身心过分紧张。她父亲喜欢求助于佩里先生,而她则喜欢向温费尔德先生求教。父女俩还有许多相似之处:生性乐善好施;习惯对每一位老熟人表示尊敬。 约翰-奈特里先生,一副绅士模样,非常聪明。他在职业上出人头地,在家庭中占据显著地位,他的个性值得人们尊敬。不过,鉴于他的态度保守,大家很难接受他感染而愉快,他有时还会当众沉下脸来。他并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并不无缘无故温怒,但是他的脾气并不是他最完美的品质,再说,有这么一位值得崇拜的妻子做比较,几乎不可能掩盖天性中的种种瑕疵。她脾性中的甜美必然危机他的天性。而他明晰敏捷的思维正是她缺少的,他有时会作出不雅的举止,或者说些严厉的话。她漂亮的小姨子并不十分喜欢他。他的一切错处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她对伊沙贝拉受到他的各种细微的感情伤害非常敏感,而伊沙贝拉自己却感本察觉不到。假如他的态度中增加一些对伊沙贝拉的妹妹的恭维,她或许可以不去注意这类伤害,可是他的态度就像个平静的兄弟和朋友,既不恭维别人,也不放过别人的缺陷——他有时就犯这种毛病——对她父亲不孝敬。他在这方面并不总是具备应有的耐心。伍德豪斯先生的怪癖和烦躁态度有时能刺激的他与之针锋相对,作出合理的规劝或尖锐的反驳,因为约翰-内特里先生对岳父大人其实极为尊敬,并且对他赋予的一切有着强烈的认识,但是爱玛认为他说得太多,实在不能宽容,尽管有些冒昧的话并未说出口,爱玛却常常为担心而感受到焦虑和痛苦。每次拜访开始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这种必不可少的礼貌非常短暂,可能消失在纯洁而诚恳的气氛中。他们神态安详地在一起坐了没多久,我伍德豪斯先生便忧郁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他女儿说起自从她上次走后,哈特费尔德宅子发生的伤心事。 “啊!我的天哪。”他说,“可怜的泰勒小姐——真让人伤心极了。” “哦!可不是嘛,”她立刻表示同情地嚷起来,“你肯定非常想念她!亲爱的爱玛也肯定想念她!对你们俩都是巨大的损失!我为此一直替你们感到伤心。我简直想不出,没有她你们怎么过。这的确是个惹人伤心的变化。不过我希望她过的好,爸爸。” “过的好,我亲爱的——我希望——过得很好——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能适应那个地方。” 约翰-奈特里先生此时平静地问爱玛,朗到斯宅子的气氛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见韦斯顿太太生活得这么好过,她看上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爸爸不过是表达自己心中的遗憾而已。” “关系双方的荣誉,”他漂亮的作答。 “爸爸,你能常常见到她吗?”伊沙贝拉以父亲乐意接受的平淡语气问道: 伍德豪斯先生迟疑着……“并不像希望的那么频繁,亲爱的。” “啊!爸爸,从他们结婚以来,我们只有一天没有见着他们。去了那一天之外,不是上午就是晚上,我们总能见到他们,有时是韦斯顿先生。有时候是韦斯顿太太,不过一般是两人相偕而来,不是在朗道斯宅子就是在这儿——伊沙贝拉,你可以想象出,大部分时间是在这。他们能到这儿不真是太好了,韦斯顿先生像她一样好,爸爸,假如你用那种忧郁的语调讲话,会让伊沙贝拉对我们大家产生错误印象的。大家都明白自己怀念泰勒小姐,但是大家也都能确信,韦斯顿夫妇的确作出努力。以我们自己能想象到的方式满足我们,免得思念她——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哪。” “恰如其分,”约翰-奈特里先生说;“跟我从你们的信中预测的一样。,我们不能怀疑她对你们的关心,他是个有闲而喜欢社交的人,使这一切都变得非常简单,亲爱的,你一直感到焦虑不安,可我一再对你说过,我认为哈特费尔德宅子里不会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现在,听了爱玛的话,我希望你感到满意。” “当然啦,”伍德豪斯先生说。“不错。我当然不能否认。可怜的韦斯顿太太和韦斯顿先生的确常来看我们,可她拜访过后总是要离开的。” “爸爸,假如她不愿意走,那韦斯顿先生可太难受了,你几乎把韦斯顿先生忘记了。” “我也这么想,”约翰-奈特里先生愉快地说:“我想韦斯顿先生会有些小小的怨气,爱玛,我不妨替那丈夫想一想。我是个丈夫,你还没有成为妻子,一个男人的抱怨也许很可能让我们产生同感,至于伊沙贝拉,她结婚已经太久了,不再能体会到将丈夫们完全排出在外给他们造成的不便。” “哦!我亲爱的,”他妻子听见他的话,并没有完全理解便嚷起来。“你说的是我?我敢说,在提倡注重婚姻关系方面,没有哪个人有可能比我更加卖力。假如不是由于她离开哈特费尔德宅子给大家开来了悲伤,我准会认为泰勒小姐是世界上最幸福不过的女人。至于手大家怠慢了韦斯顿先生,我认为韦斯顿先生一位最杰出的先生,他得到什么都不过分。我相信,他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男人。当然啦,你和你兄弟是个例外,我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谁的脾气比他好。我不会忘记去年复活节他帮亨利迎着大风放风筝。去年九月,他晚上十二点了还专门好意写来条子,向我保证科海姆不流行猩红热,打那以后,我就确信,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关心别人的人,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那年轻人哪?”约翰-奈特里先生问道。“他参加过她的婚礼没有?” “没来过,”爱玛回答道。“大家都以为他该在他们婚后不久回来探望,可他没来。最近没听人们提起过她。” “你该对大家讲讲那封信的事,我亲爱的,”她父亲说。“他给可怜的韦斯顿太太写了封信,向她道贺,那真是封非常得体非常美好的信。她让我看过那信。我认为他那样做非常好。可你们知道,大家说那上不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还那么年轻,或许是他舅舅……” “我亲爱的爸爸,他都二十三啦。你忘记时间过去多久了。” “二十三!真那么大!哎呀,我真不敢想——可他母亲去世他才两岁呀!哎哟,可真是日月如飞哪,我的记性太糟啦。不过,那的确是一封极好的信,让韦斯顿先生和韦斯顿太太看了极为高兴。我记得信发自韦茅斯,日期是九月二十八日——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我亲爱的夫人’,不过我记不得后面接着是什么内容了。信的末尾签名是‘F-C-韦斯顿-丘吉尔’。这些我记得清清楚楚。” “多让人高兴,多么得体呀!”好心的约翰-奈特里太太感叹道。“我毫不怀疑,他是个最和蔼可亲的年轻人。可是,他不在家里跟父亲一起生活,这多么让人伤心!一个孩子离开父母和自己的家总是让人感到伤心!我绝对不能理解韦斯顿先生怎么舍得离开他。放弃自己的孩子!我实在不敢想象一个人竟然想另一个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猜想,没有那个人认真替丘吉尔家考虑过,”约翰-奈特里先生冷淡地评论道。“不过,你也用不着猜想韦斯顿先生打法亨利或者约翰走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情。韦斯顿先生生性从容欢快,而不是个感情强烈的人。他随遇而安,并且能从中发现乐趣,我怀疑,他从所谓社交中获得的享受,也就是说,从吃、喝、每周与邻居打五天惠斯特牌中获得的乐趣,是不是胜过从家庭温暖,或能从家庭能提供的乐趣中获得享受。” 爱玛认为这番话几乎是对韦斯顿先生的指责,心理不能赞同,便想指出,不过她竭力忍了忍,没有开口。她要尽可能保持祥和气氛。她姐夫在家庭积习中贯穿着某种荣誉感和价值观,由于他的家庭使他从各方面都感到满足,结果他的脾气中便对一般意义上的社会交往,以及亲戚们的社交活动满怀鄙视——这一切都要求高度忍耐——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2章 奈特里先生要与他们一起吃晚饭,这与伍德豪斯先生的愿望有些冲突。因为他不愿与任何人分享他与伊沙贝拉第一天团聚的时光。不过爱玛以公正的意识将这事确定了下来。除了两位兄弟应受同等待遇的考虑之外,在不久前奈特里先生与她意见向左的情况下,向她发出适当的邀请尤其让她感到愉快。 她希望能与他重归于好。他认为现在是弥补过失的时候了。其实不能算是弥补。她本人当然没有错,他那一方也决不认错。迁就绝对不行。不过,现在可以作出姿态,忘记曾经有过争执。她希望这有助于恢复友谊。他走进屋子里时,他正在与一个孩子在一起——是那个最幼小的孩子,出生只有八个月的漂亮小姑娘,这是她第一次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俯在姨姨的怀抱中荡来荡去,她觉得非常愉快。这种情景的确有帮助,因为他开始的时候神色庄严,使用短句子提问,可是不久便恢复常态,谈起了孩子们,以不拘礼节的和蔼态度从她怀中接过孩子。爱玛于是便感到他们又恢复了朋友关系。如此确信之后,他先是感到极大的满足,然后便不由捎带冒失的以赞叹的口吻谈起了孩子。 “多么惬意啊,我们对我这些外甥和外甥女的看法一致。至于说起男人和女人们,我们的观点有时非常不同。但是,我注意到我们说起孩子们从来没有不同意见。” “假如你在评价男人和女人的时候,思维受到大自然的引导,而且很少受想象和心理冲动的支配——就像你与这些孩子们交往一样——那么我们的意见就会永远一致。” “当然啦。我们的意见不和谐总是由于我错。” “是啊,”他微笑着说,“合情合理。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六了。” “那就是非常重大的区别,”他回答道,“无疑你对我们生活中那段时间的判断比我强;可是,在其后的二十一年过去后,我们的领悟力不是大大接近了吗?” “是的,的确大大接近了。” “不过,在我们看法不同的时候,仍然没有接近到有机会认为我有一次正确的程度。” “我仍然比你多十六年的经验。而且我还不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没有受到娇惯。行啦,情爱的爱玛,让我们做朋友吧,别在说这些了。告诉你姨妈,小爱玛,告诉她应该树立个较好的榜样,不要在发牢骚。假如她刚才没错,那她现在可要犯错误了。” “说的对,”她嚷道,“对极了。小爱玛,长大要做个比姨妈好的女人,要比姨妈聪明的多,在高傲自负方面要比她少一多半。奈特里先生,我再说一两句话就讲完了。就良好的意图而言,我们两人都是对的,我必须指出,从我争论的效果看,根本不能证明有什么错误。我只是想知道马丁先生是不是非常非常失望。” “一个男人的失望不会比这更甚,”他简短而完整地回答道。 “啊!那我非常遗憾,来,跟我我握手吧。” 这是正在极为亲密的进行过程中,约翰-奈特里突然出现,问候道:“乔治,你好。”“约翰,你好。”接下来的气氛非常平静,属于真正的英格兰风格,虽然显得冷静,却非常热情,在那种真挚的感情中。假如需要的话,一方为了另一方的利益什么都愿意做…… 晚上的时光平静而富有交谈气氛,因为伍德豪斯先生拒绝扑克牌,为的是陪他亲爱的伊沙贝拉畅谈。这个小小的聚会自然分成两圈,一圈是他和他的女儿,另一圈是两位奈特里先生。他们的交谈区分得十分清楚,或者说极少交叉进行。爱玛只是很偶然加入一个圈子或另一个圈子。 两兄弟谈论的是他们感兴趣的内容和追求的东西,不过那位哥哥的内容占主导地位,他天性善谈,从来就是个滔滔不绝的演讲者。作为一个地方官员,他一般有些法律问题要请教约翰,至少有些滑稽的趣闻轶事可讲;在为一个在唐沃尔有家农场的农场主,他不得不说说明年每片土地上要种什么庄稼,他还要讲述许多当地消息,这些对于跟他长期共同生活,情同手足的同胞兄弟来说同样是非常有兴趣的。下水道计划、更换篱笆、砍伐某一个树、每一英亩土地是种麦还是种萝卜或是春季种玉米,凡此种种均有所涉及,约翰也同样非常感兴趣,他的冷漠态度不见了。假如他那位兴致勃勃地哥哥留下什么供他询问,他请求似的语气甚至充满了渴望。 这两位如此聚精会神与交谈之际,伍德豪斯先生也正在与他女儿一道充分享受如洪流板愉快的遗憾和提心吊胆的慈爱。 “我可怜的伊沙贝拉,”他慈爱地拉住她的手说道,有好几次打断她为五个孩子之一进行的忙碌活动,“自从上次你们走后,时间长的简直可怕啊!你们行了那么长的路,一定累德厉害。亲爱的,你们必须早早上床。你们离开之前,我要向你们推荐一种麦片粥。我们要一起美美喝上一碗。亲爱的爱玛,咱们大家都喝点麦片粥吧。” 爱玛不能想象这种事情,因为他知道,两位奈特里先生,像她自己一样,在这种问题上不会听命。于是只要两碗粥。对麦片粥表示过些许赞叹,对于大家居然每天晚上并非每人都使用这种粥表示过一些感叹和奇怪之后,他开始带着庄重的沉思说: “亲爱的,这可真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你秋天在南方度过,而不来这里。我对海上的空气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爸爸,是温费尔德先生力荐的,否则我们不会去那儿。他建议带所有孩子一道去,尤其对最虚弱的小贝拉喉咙有益处——既要呼吸海上的空气,又要洗海水浴。” “啊!我的老天那,可是佩里对海水是不是有好处却充满怀疑。我本人长期以来就相信,海洋对任何人很难有什么益处,也许我以前没告诉你。有一次,它几乎让我灭了顶。” “得啦,得啦。”爱玛喊道,她感到这是个不祥的话题,“我必须乞求你们别谈大海了。它让我嫉妒,也让我难过。我从来没看到过大海!请你们别再谈南方了。亲爱的伊沙贝拉,我还没听你询问过佩里先生呢,可他从来都忘不了你。” “啊!好佩里先生——爸爸,他怎么样啊?” “当然好的很。不过身体不是很好。可怜的佩里患有胆囊病,他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身体——他对我说过。他没有时间照顾自己,这可太让人伤心了。可乡里人到处请他。我猜想任何地方也没有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了。” “佩里太太和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样?孩子们长大了吧?我对佩里先生极为尊敬。我希望他很快能上这儿来拜访。他见了我的孩子们准会十分高兴。” “我希望他明天回来这儿,因为我有一两个关于自己的疗效问题要向他请教。亲爱的,等他来的时候你最好让他看看小贝拉的喉咙。” “啊!我亲爱的父亲,他的喉咙好得多了,我已经不再为她担忧。不知是海水于对她产生了极大益处,还是得益于温费尔德先生开的一剂涂擦药,那种药我们自从八月开始就不间断的使用。” “亲爱的,海水浴对她有益是不大可能的,要是我早知道你需要涂擦药,我就会跟……” “我好象觉得你们把贝茨太太和贝茨小姐忘记了,”爱马说,“我还没听见你们提起过他们呢。” “啊!好贝茨家——我真觉得害臊——你几乎每一封信里都提到她们。我希望她们都好。我的好贝茨太太——我明天就去拜访她们。还要带我的孩子们一道去。她们从来都喜欢看到我的孩子们。还有那位了不起的贝茨小姐!多好的人们!她们都好吗,爸爸。” “这还用问吗,当然很好,亲爱的,全都很好。不过,可怜的贝茨太太一个月前得了场重感冒。” “我真难过!感冒从来没有向今年秋天这么广泛流行过。温费尔德先生告诉我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普遍,这么严重的感冒——简直像流行性感冒一样啦。” “亲爱的,的确是这种情况。不过还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佩里说,感冒一直非常普遍,不过十一月得感冒一般没这么重。” “是啊,我不知道温费尔德先生是不是认为它属于生病不过……” “啊,我亲爱的宝贝孩子,问题是,在伦敦,这从来是个生病的季节。在伦敦谁都不能保持健康,而且谁也不可能保持健康。你们不得不居住在那个地方是在是件可怕的事情!距离那么远,空气那么糟!” “不,不是这样——我们的空气并不糟糕。我们在伦敦的住处比其他部分优越的多!亲爱的爸爸,你可不该把我们跟伦敦的一般地方混淆起来。不论瑞克广场区域跟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我们那地方空气非常清新!我承认,要让我到伦敦其他地区居住,我可不愿意。要让我的孩子住在任何其他区域,我都不会感到满意。可是我们住的地方空气格外清新!温费尔德先生认为,从空气清新的角度讲,不论瑞克广场区域是最好的地方。” “啊!我亲爱的,还是不能跟哈特费尔德宅子比。你们尽情享受吧,等到你们在哈特费尔德住上一个星期后,会发现自己的身体焕然一新,气色也不大一样了。我不能说,我认为目前你们哪个人看上去很好。” “爸爸,你这么说我真难过,不过我向你保证,除了我在哪儿都会感到一点儿头痛和心悸之外,我的身体好极了。要说孩子们上床之前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那是因为他们路途劳累,加上来到这儿后的喜悦,现在却都疲惫了。我希望明天你会认为他们看上去好得多,我向你保证,温费尔德先生告诉我,他从来没见过我们离家旅行前大家的身体都这么好。至少我相信,你不会认为奈特里先生显得生了病吧,”她转过头去,木观众带着焦虑的爱恋,望着她丈夫。 “一般,亲爱的。不敢恭维。我看约翰-奈特里先生的气色不能说是健康的。” “怎么会事,先生?你是对我说话吗?”约翰-奈特里先生听到自己的名字,喊了起来。 “亲爱的,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父亲认为你的气色不好。不过我希望,这不过是因为旅途劳累所至。不过,你知道的,我想你离开家之前看过温费尔德先生。” “我亲爱的伊沙贝拉,”他连忙惊叹道,“请你别为我的模样担心。仔细照料你自己和孩子们吧,让我随意决定自己的模样好了。” “你对你哥哥说的话有些我听不太懂,”爱玛嚷道,“就是你的朋友格雷姆先生有意从苏格兰请个管家照顾他的新产业。会有人应聘吗?陈旧的偏见会不会太固执?” 她以这样的方式滔滔不绝地说了挺长时间,而且讲得很成功,后来她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转向父亲和姐姐时,听到的不过是伊沙贝拉对简-费尔法克斯善意的询问。虽然她总的来说对简-费尔法克斯不是特别感兴趣,可是在那一刻她十分乐意帮着恭维她。 “那时个甜美温和的简-费尔法克斯!”约翰-奈特利太太说,“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只是偶尔在城里相遇!她去看望她的老外婆和哪位好姨妈,她们该多高兴啊!我从爱玛那里得知她不能常住在哈伯里,心里觉得遗憾极了,可是现在坎贝尔上校和坎贝尔太太的女儿结了婚,我猜想他们再也离不开她了。她对爱玛是个多么愉快的伴侣啊!” 伍德豪斯先生表示同意,不过又补充道: “不过,我们的小朋友哈里特-史密斯是又一位和蔼可亲的小人儿。你会喜欢哈里特的。对爱玛来讲,她是个再不能好的伴侣了。” “听了这个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要说既有学识又高雅,那就只有简-费尔法克斯!而且跟爱玛的年纪相当。” 这个话题在非常愉快的气氛中讨论着,其他话题又接着持续了差不多同样长的时间,而且在几乎相同的和谐气氛中结束。不过,夜晚时光结束前并不是毫无骚动。………………(此处近500多字,不通顺。意思大概是麦片粥送了来,伍德豪斯先生对麦片粥大加赞叹。这时伊沙贝拉说她在南方雇的厨子不会煮麦片粥,这让伍德豪先生大为激动。) “啊!”伍德豪斯先生摇了摇头,将目光慈祥的集中在她脸上,冲着爱玛的耳朵突然喊道。“啊!你们到南方去产生的悲惨后果会无穷无尽的,实在没法!”在这一刻,爱玛希望他不会再讲话了。在一阵平静中沉思后,或许足能让他回到美味爽口的麦片粥上,然而,顿立即分钟后,他开口说: “一想到你们今年秋天去海边而不是回到这里来,我永远都会感到难过的。” “可是爸爸,为什么难过呢?我想那是对孩子有利的。” “要是你们非去海边不可,也最好别去南方,南方是个不利于健康的地方。佩里听说你们打算去南方感到很吃惊。” “我知道许多人都有这种观念,可是爸爸,那都是些非常错误的看法。我们在那儿身体健康极了,假定那是个不利健康的地方,这种说法说完全错误的。我肯定温费尔德先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因为他对空气的性质理解的非常透彻。而且他的亲兄弟一家一再到那里去。” “我亲爱的,你们要是实在想去什么的方,那就该去克罗摩尔,佩里曾经在克罗摩尔带过一个星期,他认为,那是个最好不过的海水浴场,他说,那儿的海面宽,空气非常纯净,据我所知,大家还可以在离海岸较近的地方租到住处,在大约一哩之外。非常舒适方便。你们本该向佩里请教才对。” “不过,我亲爱的爸爸,那路途距离可差别大了,一处有一百哩远,另一处只有四十哩远。” “啊!我亲爱的,佩里说,在身体健康有关的问题上,其他全都可以不考虑。既然要旅行,那么四十哩和一百哩又有什么太大区别呢。还不如干脆不旅行,最好呆在伦敦别动,而不是旅行四十哩到一个空气恶劣的地方。这话是佩里说的。他似乎认为那是个非常错误的判断。” 爱玛想要阻止父亲,可是没有效果。他说到这种地步后,她心中不又担心姐夫会勃然发作。 “佩里先生,”他用着很愉快的声调说,“最好把意见保留在心里,等问到时再说。他怎么把我做什么当成了自己的正事?我带自己家人到这个海岸还是那个海岸关他什么事?我希望我能得到允许不但利用佩里先生的判断,也可以使用自己的判断。我只有吃他的药才需要遵他的医嘱,仅此而已。”他停顿片刻,变得越来越冷漠,然后用讽刺的腔调干巴巴地补充道:“如果佩里先生能告诉我,如何带着妻子和五个孩子走一百三十哩路不比四十哩路多花一个子,也丝毫没有什么不便,我倒很乐意向他那样到克罗摩尔海岸而不去南方。” “说的队,说的队,”奈特利先生极其乐意插进来,便大声嚷道,“对极了。这的确是一种考虑。不过,约翰,说道我刚才的想法,也就是将小径挪到朗海姆,多朝右边转转弯,就用不着整个穿过家里的草地了。我看不出有任何困难。假如这对海伯里居民有什么不便的话,我就不该这么想。不过,你只要看看现在这条路经……唯一的证明就是看看地图。我希望明天跟你在阿比水磨农场见面,然后我们就能实地勘察,到时候请你谈谈你的看法。” 伍德豪斯先生听到有人对他的朋友佩里作出这么粗鲁的言论,感到很受刺激,尽管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可是他的许多感情和说法都来自佩里先生,不过他女儿们对他亲切的关注渐渐抚平了眼前的创伤,由于一位兄弟十分警觉并迅速采取了行动,另一位兄弟的心情渐趋平静,这才防止了重起事端——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3章 世界上几乎没有哪个人比约翰-奈特利太太这次拜访哈特费尔德时更幸福了。他每天早上带着全部五个孩子到处拜访老熟人,到了晚上就把一天的所见所闻讲给父亲和妹妹听。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更多的愿望,只希望日子过得慢些。这是一次极其愉快的拜访,尽管时间太短暂,但是非常完美。 一般来说,晚上与朋友见面的情况比早上少,只有一次应邀出席晚宴,而且还是在别的地方,尽管那天是圣诞前夕,可是他们无法谢绝。维斯顿先生绝对不容他们谢绝。他们全家非去不可,一定要在朗道斯宅子吃一整天,就连伍德豪斯先生也被说服力,他也只得认为参加这个聚会比分裂它更好。 大家如何动身是个问题,假如有可能,他准会从中作梗,可惜他女婿和女儿的车马都在哈特费尔德,对此他除了提个简单问题之外,没有有什么好说的。那问题连点疑惑都没有激起。爱玛没有费多少口舌便使他相信,他们的几辆车甚至有空让哈利特也坐进去。 哈利特、埃尔顿先生和奈特利先生是专门请来与他们作陪的。时间要早,人数要少,伍德豪斯先生的习惯和嗜好在每一方面都要得到照顾。 这真是一次伟大的事件——因为伍德豪斯先生居然同意在12月24日晚生出席外面的聚餐会——这之前的那天晚上,哈里特是在哈特费尔德宅子度过的,她患了感冒,难受的利害,要不是他真心坚持要回去让戈达德太太照料,爱玛绝对不会放她离开这房子。爱玛第二天去看望她,发现她已经不可能出席朗道斯宅子的聚会了。她发着高烧,喉咙疼的利害。戈达德太太满心慈爱的细心照料她,还与佩里先生谈过。哈利特病的太重,精神低落,无法抗拒专家的指示,她因而不能参加这次愉快的聚会,不过,她说起自己的这次惨痛损失时满面流泪。 爱玛尽量多陪了她一会儿,以便在戈达德太太不可避免的离开时照料她,为了打起她的精神,她说起埃尔顿先生假如知道她的状况,会感到多么难过多么忧伤。最后离开时,他至少感到比较安慰,心里甜蜜的认为他会觉得的没有她在场。那将是一次最索然无味的拜访,而且相信大家都会非常想念她。爱玛离开戈达德太太的门口没有走出几码远,突然遇到了埃尔顿先生,他显然是朝那扇门走去的,他们并肩缓缓步行,一边谈起病人的情况,他听说她的病不轻,本打算去问候,以便将她的病情汇报给哈特费尔德。约翰-奈特里先生迎头赶了上来,他带着两个大些的儿子去唐沃尔宅子做每日一次的例行拜访回来。两个孩子显得十分健康,脸颊闪烁出红光,显然得益于在乡下自由奔跑,而且似乎也能保证迅速消灭匆匆赶回家要吃得烤羊肉和大米布丁。他们聚到了一起,并肩而行。爱玛正在描绘她那朋友的主要症状:“喉咙疼的像着了火,浑身发烧,脉搏很快,却很虚弱。”等等。她还从戈达德太太那里得知,哈里特很可能会得非常严重的喉疾,她常常为此感到恐慌。埃尔顿先生听了已经感到恐慌,惊叹道: “喉疾!我希望不是传染性的。佩里看过了吗?你实在不应该仅仅关心你的朋友,,也该关心关心你自己才对。我要恳求你别遇上危险。佩里为什么不去看她?” 爱玛本人一点也不感到惊慌,她尽力平息这种过渡的焦虑,保证说戈达德太太有经验会照料。但是,鉴于他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安,他又并不希望抚平这种感情,其实,她宁愿助长这种感情而不是消除它。不久,她用仿佛谈起完全另外一码事的口吻补充道: “天气太冷,真是冷极了。看来马上要下雪,假如今晚是上另外一个地方参加另外一个聚会,我真的会找借口躲在家里,而且要劝阻我父亲也别去。不过,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似乎他自己都不觉得冷。我也就不便干涉了。否则,我知道维斯顿夫妇会极为失望的。不过听我说句话,埃尔顿先生,假如是你请客,我肯定会谢绝。你已经让我觉得有些冒失,考虑到明天要谈个不停,会让人感到疲劳不堪,我认为今晚呆在家里仔细保养不失为谨慎做法。” 埃尔顿先生显得很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事情也的确是这样的,因为尽管有那样一位好夫人细心照料,应当心存感激才对,而不是反对她的任何忠告,可他丝毫也不想放弃这次拜访。不过,爱玛脑子里先入为主的成见太深,这时在忙着动脑筋,无法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上听他说,观察他的实时候自然也好象带了有色眼镜。听到他囡囡的重复她的话“天气太冷,这时冷极了,”她感到非常惬意。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心情十分欢快,以为它成功地将他从朗道斯宅子救出来,并且保证他这天晚生每个小时都能打听哈里特的消息。 “你作的队,”她说,“我会替你向韦斯顿先生和韦斯顿太太致歉的。”她刚刚说完这番话,便发现她姐夫礼貌的请他上车,既然埃尔顿先生唯一讨厌的是天气。埃尔顿先生立刻表示极为满意,接受了邀请。这事已经不能改变了。埃尔顿先生要去,他那张宽大漂亮的面孔从来没有表现出像此刻一样的喜悦,他的微笑从来没有这么生动过,他的眼睛再次与她相遇时,也从来没有显出这样的狂喜。 “哎呀”,她奇怪的想到,“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出来,可他马上又选择与人作伴,把哈里特孤零零留在那里生病!的确太奇怪了!不过我相信,许多人,尤其是单身男人,出外吃饭不仅是她么的乐趣,甚至能从中获得激情,陪人吃饭仿佛是他们的职业、义务、和尊严,因而一切必须让位。埃尔顿先生肯定就是这样。她无疑是个极其和蔼,非常令人愉快的年轻人,而且肯定深深爱着哈里特。不过,他却不能谢绝邀请,只要有人请他吃饭,他随时都会出席。爱情真是个怪物,他能看透哈里特的小聪明,却不愿为她留在家里独自吃饭。” 不久埃尔顿先生与他们分手了,她有理由感到,分别时提起哈里特的名字让他的态度显得大为伤感。他向她保证说,要去戈达德太太哪里去询问她那位漂亮朋友的情况,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调听起来充满感情。她希望再次有幸见面钱能向她提供较好的消息。她谈了口气,微笑着告别而去。爱玛心中的天平倾斜过来,对他的评价变成了嘉许。 约翰-奈特里先生与她之间保持完全沉默几分钟后,他开口说道: “我一生中从来没见到过像埃尔顿先生这样热心,这样令人愉快的先生。他对女士们殷勤关怀备至。跟男士们在一起时,他可以富有理性,显出不矫揉造作的本性,但是为了讨好女士们的欢心,他的所有本领全都能发挥出来。” “埃尔顿先生的风度并非完美无缺,”爱玛回答道。“当一个愿望需要得到满足时,往往受到人们忽视,而且人们大都忽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具有中等能力的人尽自己最大努力,就会超过一个具有高超能力而满不在乎的人。人们对埃尔顿先生完美的性格和善意不能不高度评价。” “是啊,”约翰-奈特里先生立刻说道,口吻中夹带着些许诡异,“他似乎对你特别友善。” “对我!”她吃惊的微笑道,“难道你把我想象成埃尔顿先生追求的目标啦?” “这种想象使我感到难过,爱玛,这一点我承认。假如你以前从来没想到过,现在不妨开始考虑。” “埃尔顿先生爱生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你可以好好考虑是不是这样,然后相应地调整你的举止。我认为你对他的态度是对他的鼓励。爱玛,我是以一个朋友的口吻对你讲话的。你最好观察自己的左右,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我谢谢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完全弄错了。埃尔顿先生与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说完她便接着往前面走去,心里为这种错误的想法感到滑稽,这种错误往往以不完整的表面现象为根据,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们却往往陷入这种错误的境地。对于姐夫把她想象的盲目而无知,需要有人帮助,她感到不很高兴。他没有再说什么。 伍德豪斯先生对这次拜访完全打定了主意,尽管天气越来越冷,他却似乎丝毫不打算退缩,最后与大女儿公乘自己的马车,准时来到,比其他人更不注意天气的情况。他对这次外出心中充满新奇感。对朗道斯宅子的活动充满希望,所以无心注意天气是不是寒冷,再说,他身上的衣服太厚,也是在没有什么感觉。然而,这的确是个严寒的天气。等到第二辆马车出动时,几片雪花已经飘落下来。天色显得异常沉重,只要空气稍有凝滞,便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创造出一个非常洁白的银色世界。 爱玛很快便发现,她的同伴心情并非处在最愉快的状态。在这种天气下做好准备外出,而且还要在晚宴后让孩子们作出牺牲,简直是一种罪恶,至少让人感到不愉快,约翰-奈特里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他预见不到这次拜访有任何东西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驱车前往郊区牧师宅子的整个路途,是在他不断表示不满的过程中度过的。 “一个人,”他说,“要求别人离开自己家的炉火来看望自己时,必须有很好的自知之明,要是遇的这种恶劣天气的时候更应该如此。他必须认为自己是个非常令人愉快的人。我本人可不敢这么作。看哪,都下雪了,着变成了一桩极为荒诞的事情。不让人家舒适的留在家中实在是愚蠢,人们本来能呆在家里,却跑出来更是犯傻!假如我们因为某种召唤或者生意不得不在这种天气下外出,我们会认为那是不得已忍受苦难。可现在呢,也许我们身上的衣服比平时还单薄,却心甘情愿的出发,与大自然对抗的借口丝毫也找不到,可这种气候却能让人从没一个方面都认为应该呆在家里。尽可能留在藏身之所。我们现在却要出发到另一个人家里去度过五小时乏味的时光,要说的话和要听到的东西都于昨天说过得听过的毫无二致,也没有那句话明天不会重复说再次听。在这种天气下动身,回来的时候也许更糟。四匹马和四个佣人带出去的是五个冷得浑身发抖的可怜虫,送进比家里寒冷的房间,与糟糕的家伙们作伴。” 要想愉快的表示同意,爱玛觉得自己实难胜任,然而她毫无疑问习惯与别人的迎合之词。爱马可不会摹仿说:“对极了,我亲爱的。”他的伴侣通常准是这样表示赞同的。但是她以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作任何回答。她不能表示顺从,也害怕进行争执,她的英雄气概仅仅达到保持沉默的地步。她任凭他说下去,扶了扶眼镜,把自己的衣裳裹紧在身上,但是没有开口。 他们到达了,马车开始转弯,车梯放下去,埃尔顿先生立刻出现在他们身旁,只见他身着黑色礼服,动作非常潇洒,满脸带着微笑。谈论内容终于发生了变化,爱玛感到高兴。埃尔顿先生非常乐于承担责任,而且浑身洋溢出欢乐情绪。他的态度既彬彬有礼,有那么喜形于色,她于是开始以为,他收到了有关哈里特的说法,一定与自己得到的完全不同。她在穿着打扮的过程中曾经派人去询问过,得到的回答是:“没什么变化——没有好转。” “我从戈达德太太那里得到报告,”她一下车马上就说,“不像我希望的那么令人愉快——‘没有好转。’我得到的回答就是这样。” 他的面孔立刻便拉长了。他回答的时候声音也变得伤感起来。 “啊!我正要告诉你呢,我回来更衣之前,曾经敲过戈达德太太的门,结果得到的通报非常令人伤心,史密斯小姐没有好转,我极为担心。我心里原来还暗自希望,他在上午得到那么真挚热情的看望之后,肯定会有所好转的。” 爱玛微笑道:“我希望,我的看望对她紧张的神经是一种安慰。不过,即使是我也不能让她的喉咙痛有所缓和。她患的是真正的重感冒。你也许听说,佩里先生去看过她吧。” “是……我猜……也就是说……我没听说……” “他已经得到了她的那些主诉症状,我希望明天一早,我们会得到比较令人安慰的报告。不过,要想一点儿焦虑也没有,是不可能的。我们今晚的聚会遭受到这么令人伤心的损失!” “真是太可怕了!的确让人上行。大家每时每刻都会想念她。” 这是十分正常的,随之而来得迹象也是可以估计到的。不过,持续的时间办该长些才对。可是,半分钟过后,他开始谈起其他事情,而且是以极为欣喜的口温和兴趣谈的,爱玛于是感到颇为沮丧。 “真是个绝妙的设计,”他说道,“使用绵羊皮制作马车蓬。多么舒适的安排。有了这样的防御措施,就不可能感到寒冷了。现代发明将绅士们的马车制作的极尽舒适完美。车内乘客与外面的天气完全隔离开来,一丝空气也钻不进去。天气变化可以完全不必考虑了——哈!我看见下了点儿雪。” “不错,”约翰-奈特里先生说,“还要大下特下呢。” “圣诞节的天气嘛,”埃尔顿先生评论道。“很符合这个时节。我们还可以认为下雪不是从昨天开始实在太幸运了,否则会妨碍今天的聚会。要是那样的话,聚会肯定会受阻了,因为伍德豪斯先生看到地上有那么的积雪就很难冒险外出了。可是现在并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正式友好会见的时节。到了圣诞节,大家都邀请朋友们相聚,即使天气比现在更糟,大家也很少考虑。记得有一次,大雪把我挡在一位朋友家里呆了一个星期。没有比那更让人愉快的事情了。我本来打算去那儿呆一个晚上,结果第七个晚上后才走。” 约翰-奈特里先生的样子仿佛无法理解那种愉快,他仅仅冷淡地说: “我可不希望被大雪封在朗道斯宅子立住上一星期。” 要是换了其他场合,爱玛或许会感到滑稽,不过她为埃尔顿先生的精神状况感到太吃惊了,实在没有办法产生其他情感。在等待愉快聚会的过程中,哈里特仿佛被抛到脑后了。 “肯定会有温暖的熊熊炉火,”他接着说,“一切都极为舒适。人们都富有魅力——韦斯顿夫妇。韦斯顿太太真是个大家夸奖不尽的人,维斯顿先生真正值得大家尊敬,他那么好客,那么喜欢社交活动,这是个小规模的晚会,晚会规模虽小,但是宾客经过仔细挑选,这样的聚会也许是最令人愉悦的。在韦斯顿家的餐厅里就座的人假如超过一位,便会显得不舒适,在这种情况下,我宁愿少请两位,也不会多请两位。我想你们会同意我的意见,”说着他态度温和的转向爱玛,“我认为你肯定会表示赞同,不过,奈特里先生大概因为习惯于伦敦的大型晚会,不见得会与我产生同感。” “先生,我与伦敦的大型晚会无缘,我从来不跟任何人共进晚餐。” “是吗!”这话是以惊讶和惋惜的口吻讲出来的,“我没想到法律居然是严酷的奴隶制度。不过,先生,这一切很快就会让你得到报偿的,届时你只需付出很少的劳动,便能得到极大的享受。” “我的首要享受,”约翰-奈特里穿过敞开的大门是回答道,“将是安全返回哈特费尔的宅子。”——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4章 每一位先生在步入韦斯顿太太的客厅时,面部表情都需作出某种调整。埃尔顿先生必须保持欢乐的态度,约翰-奈特里先生应该必须驱散一连温怒。埃尔顿先生应该减少笑容,而约翰-奈特里先生必须增加微笑,这样才符合这个场合的要求。爱玛只要自然显出她的快乐就成了。对她来说,能与韦斯顿夫妇在一起,就是真正的享乐。韦斯顿先生是她极为喜欢的人物,对韦斯顿先生讲话她绝对不持保留态度,就像对他妻子讲话一样。她对任何人讲话都不像跟他们讲话是这样推心置腹,不论是琐碎小事,安排细节,感到为难的问题,还是她父亲和她的乐趣,她都深信她的话会被仔细听取,深深理解,对方从来都会感兴趣,感到易于听懂。关于哈特费尔的宅子的事情,她无论谈什么,韦斯顿太太都不缺乏强烈的兴趣。半小时不间断的交谈过后,日常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琐事都有所涉及,双方因而便感到心满意足。 这种愉快或许从一整天的拜访中都不一定能得到,目前这半小时当然是个例外。不过,只要一眼看到韦斯顿太太,见到她的微笑,与她接触,听到她的声音,爱玛立刻从心底产生一股感激的浪潮。她决心尽可能的不顾及埃尔顿先生的古怪行为,也不考虑任何让她不快的事情,最大限额的享受眼前的种种愉快。 每等她到达,哈里特不幸感冒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伍德豪斯先生稳稳当当坐了挺长时间,讲述出病情的发展过程,当然,他也讲述了他自己的各种病史,讲述了伊沙贝拉的到来,说了爱玛随后就到,当他心满意足的讲到末尾,说是詹姆士应该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这时其他人来到了。韦斯顿太太在这之前一直全神贯注的照料他,此刻才找到机会转过身去,欢迎她亲爱的爱玛。 爱玛本来一心想暂时忘记埃尔顿先生,入席之后发现,他的座位紧挨在她身旁,于是她感到颇为遗憾。要想从她思维中将他奇怪的迟钝感情扭向哈里特困难极大,他们靠在她胳膊旁边,不断的将她那副愉快的面孔探过来,逼她注意,而且还就一切问题发表热心的评论。结果,她不但没法将他撇到脑后,内心中反而不可避免的产生这样的念头:“真的跟我姐夫想象的一样?难道这个男人要将对哈里特的爱转嫁到我身上来?真是荒诞而难以忍受!”然而,他却对她嘘寒问暖,不断询问她父亲的情况,谈起韦斯顿太太满怀欣喜,最后谈起她的众多油画是热情备至,却没有多少真知灼见,那种热烈劲头活象个潜在的恋人。她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不得不煞费一番苦心。为了她自己和哈里特的关系,她不能表现的粗鲁,心中希望最终一切都会纳入正轨,她甚至显得十分礼貌。但是那需要作出不少努力,在许多其他事情同时进行的过程中这样做就更需格外努力。在埃尔顿先生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的时候,她特别希望听到另外一些东西。从她听到的只言片语,她清楚地了解到韦斯顿先生正在谈他儿子的情况。她听到“我儿子,”“弗兰克,”这两个词,还听到“我儿子,”这个字眼重复了好几次。从她听到的另外几个不完整的音节判断,她仿佛觉得他在宣布他儿子不久要来访,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制止埃尔顿先生的喋喋不休,那个话题已经结束,要像重提旧话难免显得尴尬。 说实在的,尽管爱玛决心永不结婚,但是她一听到弗兰克-丘吉尔这个名字,心中总是十分感兴趣。当韦斯顿先生与泰勒小姐结婚之后,她常常产生这样的念头——假如她真的要结婚,那么在年龄和条件方面,弗兰克-丘吉尔是她最适合的人选。从两个家庭的联系来看,他似乎与她门当户对相当适合。她不禁作出这样的假设: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会认为他们两人非常匹配。她确信,韦斯顿夫妇会有这样的看法。尽管她不愿受他的诱惑,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劝说,放弃现有的地位而换取其他的地位,她相信自己现有的地位完美的多。然而,她极其渴望见到他,决意弄清楚他是不是令人愉快,希望受到他某种程度的喜爱,让她朋友们想象他俩是一对恋人,这个念头使她感到愉快。 心理产生了这样的感情,埃尔顿先生的礼貌殷勤便显得不合时宜。尽管她表面上显得非常客气,心里感觉却非常恼火,认为心胸开朗的韦斯顿先生整个晚上也许都不可能再次提到那则消息,也不会涉及与它有关的内容了。结果证明并非如此。在餐桌旁,她坐在韦斯顿先生旁边,在埃尔顿先生喋喋不休的空当里,在吃羊里脊肉的第一个空闲中,他利用机会向她表达地主之谊,说: “如果再来两位,我们的数目就能凑个整数了。真希望另外一两位能来——你那位漂亮的朋友是密斯小姐和我儿子。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认为我们这次聚会完美无缺。我相信,你没有听见我对其他人谈起我的弗兰克要来的事吧?今天早上,我受到他的一封信,他说两个星期之内就要回来与我们团聚。” 爱玛讲话时表达出一份恰当的喜悦,并且完全赞成说,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和史密斯小姐如果能来,的确会使这次聚会更加圆满。 “他自从九月以来就一直想回来跟我们团聚,”韦斯顿先生接着说,“他的每一封信里都表达了这种意思。可是他不能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不过现在我毫不怀疑能在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在这里见到他。” “你会多么高兴啊!韦斯顿太太也非常渴望认识他,她也一定跟你一样高兴。” “是啊,她会感到高兴,不过她认为他会推迟回家的时间。她不像我这样深信他会来,问题是她不像我这样了解那些人。你知道吗,问题是——这一点是个秘密,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我在其他场合连一个字也没有泄漏。你知道的,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秘密——问题是,那些朋友受到邀请,要在一月份到恩斯康伯宅子拜访,弗兰克要想回来,就得指望他们推迟行期。假如他们不推迟,他就不能离开。不过我非常了解他们,应为在恩斯康伯宅子的那个家庭中,有一个地位显赫的女士,她有一种独特的坏脾气。虽然每隔两三年邀请他们来一次是十分有必要的,然而,每逢这时却总要推迟行期。对此我丝毫也不怀疑。我深信一月中旬能在这里见到弗兰克,这就像我自己就在这儿一样保险。不过你的那位好朋友,”他说着朝桌子上首扬了扬脑袋,“她的想象力太差,在哈特费尔的宅子是难以遇到这种事情,因而无法计算出他们的效果,可我早已习惯于做这种事情了。” “在这种事情上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我很遗憾,”爱玛说,“不过我倾向于支持你的看法,韦斯顿先生。假如你认为他能回来,我也有同样的看法,因为你熟悉恩斯康伯宅子。” “是啊,我的这些知识是颇有些权威的,尽管我一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是个老女人!不过我从来不说她的坏话,这是为了弗兰克好,因为我相信,她十分喜爱他。我一千曾经认为她除了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呢,可是她对他从来都那么慈祥——当然,那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偶然也会有些心血来潮和胡思乱想,并且盼望每一件事都使自己喜欢——照我看,他能激发起她的慈爱之心并不是个小小的功绩。虽然我不想对别人谈起这事,不过,我对你说,她在一般人面前,心比石头还硬,脾气坏的赛过魔鬼。” 爱玛太喜欢这个话题了,他们一走进客厅,她便开始对韦斯顿太太提起,希望她会感到欢快。不过,照她的评论,她认为第一次会见准会比较敏感。韦斯顿太太表示赞同,不过补充说,她有信心,不会为第一次会面感到担忧的:“因为我想他不会来。我不能像韦斯顿先生那么乐观,我深感担心的是,最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我敢说,这件事的底细韦斯顿先生已经全盘告诉你了。” “是的,似乎事情完全指望一个脾气恶劣的丘吉尔太太,我想这一点准是世界上最可靠不过的。” “我的好爱玛!”韦斯顿太太微笑着回答道,“异想天开的说法会有什么可靠的?”说完他转向伊莎贝拉,刚才一直没有人照料她。“你一定知道的,我亲爱的奈特利太太,照我看,我们根本不能保证见到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可他父亲却保证他会来。这事完全要靠他的一个舅母的情绪和喜好来决定,说简单些,就是要依赖她的脾气。你们就像我的两个女儿,对你们我可以把真话都说出来。丘吉尔太太是恩斯康伯宅子的统治者,她是个脾气非常古怪的女人,他是不是能回来要靠她是不是愿意放他走。” “啊,丘吉尔太太,人人都知道丘吉尔太太,”伊莎贝拉回答道,“我向你保证,我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心里就充满了同情。永远跟一个脾气恶劣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我们的生活这么幸福当然不会理解那种情形,不过那准是一种悲惨的生活。他没有孩子可真是件幸事!可怜的娃娃们,假如她生了孩子,准会让他们过的非常不幸!” 爱玛真希望自己是跟韦斯顿太太单独在一起。要是那样,她就能多听一些情况了。韦斯顿太太一定会多讲写给她听,更加坦率而不必为伊莎贝拉在场感到担心。她相信,她对自己几乎不会掩盖有关丘吉尔家的任何情况,只有对那个年轻人的看法是个例外,对此,她自给的想象已经足够了。不过,目前没有更多的内容可说了。伍德豪斯先生很快便跟随她们走进客厅。晚餐后长时间坐在一处对他来说是个忍受不了的限制。喝着葡萄酒交谈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乐趣,他便愉快地走向永远都能让他感到愉快的人们。 他跟伊莎贝拉谈话的时候,爱玛找到一个机会,说: “这么说,你认为你儿子的这次来访无论任何还不能确定下来?我真感到遗憾。这种前奏不论发生在什么地方都是令人不愉快的,它越早结束越好。” “是啊,每次拖延都让人担心会发生更多的耽搁,就连布雷思维特一家也不得不推迟,我还担心,他们也许会找到某种借口让我们失望。这我能肯定,他们有嫉妒心理。总而言之,我一想到他们那方面的不情愿,我就感到不能忍受,丘吉尔一家极其希望让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即使是他对自己的父亲表示敬意,他们也会嫉妒。简而言之。我不能指望他会来。我希望韦斯顿先生别太乐观了。” “他应该来,”爱玛说。“就算他仅仅能住上两天,也该来。一个年轻人连这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年轻的女人,假如落在坏人手里,也许会受到玩弄,并且被弄的远离她想见的人。可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受到这样的限制,想见见父亲,跟父亲一起生活一个星期都不能,那是不可想象的。” “要是知道他能怎么做,就需要上恩斯康伯宅子去亲自了解那个家庭的生活方式,”韦斯顿太太回答道。“要想判断任何家庭中任何一个人的行为,也需要采取同样的谨慎态度。不过我相信,要评论恩斯康伯宅子,就必须来用一般的标准。她是那么没有理性,什么都要服从他才行。” “她非常喜欢这个外甥,他使她极为喜爱的孩子。根据我对丘吉尔太太的了解,最自然不过的情况是,尽管他的一切都来自丈夫,可她却不愿为丈夫的利益作出任何牺牲;然而,她却会竭尽全力为他做出一切,这个外甥常常能左右她,虽然他什么也不欠她。” “我最亲爱的爱玛,你的脾气那么甜美,能装作理解一个恶劣性格的样子,也别为塔顶什么标准,你别去理睬他。我好不怀疑他不时能施展一下相当的影响。不过要预见到什么时候这种机会能来临,是完全不可能的。” 爱玛听完这话,淡淡的说“他不来我不会感到满意。” “他也许在某些问题上极有影响力,”韦斯顿太太接着说,“但是在其他问题上,影响就很小。离开他们来拜访我们,就是一件他不能左右的事情。”小——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5章 伍德豪斯先生不久便准备喝茶。喝过茶后他便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他的三位伴侣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将他的注意力从时间已晚的事实移开,直至另外三位先生也走进客厅。韦斯顿先生性格活泼健谈,朋友们不会为任何原因而提前离开。最后,聚在客厅人数终于增多了。埃尔顿先生的精神极佳,首先步入客厅。韦斯顿太太与爱玛正一起坐在一张沙发上。他立即走上去加入她们的圈子,几乎没有受到邀请便插座在两人之间。 爱码心理盼望着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到来能给大家带来乐趣,,此时兴致也正浓,便乐于原谅他这种不恰当的举止,像先前与他交往一样感到满意。听到他开始的第一个话题便是有关哈利特的,他脸上立刻露出最友善的微笑,显出渴望倾听的表情。 他声称,对她那位漂亮的朋友他感到极为担忧——她那位朋友既漂亮,又可爱和善。“我们到朗道斯宅子来之后,你了解——或者说你听到关于她的什么消息没有?我极为担忧,我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主诉的症状让我跟到特别吃惊。”他以这样的方式非常恰当的一直谈了很长时间,对别人的问答并不仔细注意。后来,似乎来了个突然的转折。仿佛突然间他替她感到害怕,而不是替哈利特感到担忧,怕那是一种严重的咽喉炎症——好象急切地希望她能逃避那种传染,而不是认为那种病症不会传染。他用极其诚恳的口吻劝说她目前不要再去那病房探望——劝说她向他保证不要冒那个危险,等他乡佩里先生询问过他的看法再说。虽然她一笑置之,并且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可是他对她的极端担心并没有停止。她感到温怒。她不可能将它掩藏起来,正如他装出爱她而不是爱哈利特的表情也暴露无遗一样。假如这是真的,那可是最令人轻蔑,最让人不能忍受的见异思迁!她几乎忍不住要发作起来。他转向韦斯顿太太,希望向她寻求帮助:“你难道不愿支持我吗?你不愿帮我说服她,劝伍德豪斯小姐别去戈达德太太那里,等到证实史密斯小姐的并不属传染病再说,好吗?不作出保证我不会感到满意。你能利用你的影响力说服她吗?” “替别人考虑时那么谨慎,”他接着说,“对自己却那么疏忽大意!她要我呆在家里以免感冒,可她自己却不愿保证避免染上白喉的危险!你认为这公平吗,韦斯顿太太?你给评评理,难道我连这点抱怨的权力都没有吗?我相信你会向我提供支持和帮助。” 爱玛看见韦斯顿太太吃惊的表情,感到在他的言谈举止中,一下子便毫不含蓄的认为自己有权利对她感兴趣,未免过分。在她这一方面,她觉得受到过分的刺激和冒犯,一时不知道怎么直接表达才好。她只能瞪他一眼,她认为这么看一眼肯定能让他恢复理智。然后,她起身离开那沙发,走向她姐姐身旁的一个座位,全神贯注的与姐姐交谈起来。 她没有时间去了解埃尔顿先生如何接受那种谴责,另一个主题紧接着开始了。约翰-奈特里先生到外面看了看天气情况,然后回到屋子里。他向大家通报说,大地整个覆盖着一层白雪,而且雪下的挺急,风刮得很紧。他以下面的话对伍德豪斯先生作出结论: “父亲,你将为你精神勃勃的冬季活动拉开序幕。对你的马车夫和马匹来讲,穿越暴风雪可是件新鲜事。” 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其他人却讲个不停,大家不是个到吃惊就是不感到吃惊,不是提出问题,就是进行安慰。韦斯顿太太和爱玛竭力让他欢乐起来,并且将他的注意力从他的女婿身上引开,他哪位女婿正近乎残酷的穷追猛打。 “父亲,我钦佩你的决心”他说,“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外出冒险,当时你肯定看出马上就要下雪了。大家也都看出要下雪。我钦佩你的精神,我敢说,我们回到家都不会出事。在下上一两个小时雪,路也不会变得不能通行。再说,我没有两辆马车,即使一辆在荒郊野外出了事故,另一辆就在身旁,我敢说,我们不到午夜便能全体安全返回哈特费尔的宅子。” 韦斯顿先生以另外一种得胜的口吻承认说,他早知道在下雪,不过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唯恐伍德豪斯先生听了会感到不舒服,怕他以次为借口提前动身离去。至于说雪下的有多大,会不会阻碍他们回家,那不过是个玩笑而已,他担心的反倒是他们不会遇到任何困难。他希望路真的不能通行,那样的话,他就能把大家都留在朗道斯宅子里了。他以极端的好意向大家保证说,这里有足够的住处供每个人使用,然后他招呼妻子,要她表示赞同。他说,只要稍加安排,大家都能住下,可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应为这座宅子只有两间空房间。 “该怎么办呢,亲爱的爱吗?怎么办?”这便是伍德豪斯先生的第一个感叹,而且有一阵子他除此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她,希望寻求安慰。她向他保证说,他们是安全的,他们的马匹个个骠壮精良,詹姆士技艺精湛,再说还跟这么多朋友在一起。他听了这席话,精神才稍稍恢复过来。 她大女儿的恐慌与他不相上下。恐慌在于会被困在朗道斯宅子,而她的孩子们全都在哈特费尔德,她的想象中更是充满了恐惧。她认为对于勇敢的人们来说,道路现在还能通行,她片刻也不愿意耽搁,迫切希望面前的问题得到处理。她要父亲和爱玛留在朗道斯宅子,她和丈夫立刻出发,不能顾及越来越大的雪,否则雪会阻止他们的。 “亲爱的,你最好直接向车夫发命令,”她说,“我敢说,现在出发我们还能走,假如遇到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我能从车里爬出来步行。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就是步行一半路程我也不在乎。回家之后,我可以换双鞋,不是吗?再说穿着这双靴子我不会感到寒冷的。” “真的吗!”他回答道。“要是那样,我亲爱的伊莎贝拉,那是世界上最奇特不过的事情啦,因为一般情况下你穿什么都会着凉。步行回家!我敢说,你穿的那双漂亮鞋子证适合步行回家。对马匹来说,这可糟透了。” 伊莎贝拉转向韦斯顿太太,寻求她赞同这个计划。韦斯顿太太只得表示赞同。伊莎贝拉又转向爱玛,可是爱玛不愿完全放弃一起出发的希望。大家还在进行讨论的时候,奈特里先生从外面回来了。他刚才一听到他兄弟关于下雪的报告,便走出去察看。他对大家说,他刚刚在室外观察过,现在可以给大家一个准确的回答,那就是:不论是现在就出发,还是一小时后再走都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儿困难。他刚才曾经沿着海伯里空旷的道路朝前面走了一段,任何地方的积雪都没有超过办英寸厚。在许多地方,大地甚至没有覆盖上白色。现在只不过飘着很少几片雪花,云彩已经散开,种种迹象显示出,很快就会放晴。他跟马车夫谈过,两个马车夫都同意他的意见,认为根本不值得担忧。 这消息对伊莎贝拉是个极大的安慰,爱玛为了父亲的缘故,听了也同样感到愉快,父亲听了立刻在神经质的范围内稍感宽心。不过,只要他呆在朗道斯宅子里,刚才已经激起的惊慌情绪就不会轻易转化成舒适。目前回家没有什么危险,这让他赶到满意,但是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继续留在这里是安全的。大家纷纷开口,有时劝说,有是提议,奈特里先生和爱玛最后用几句交谈解决了问题: “你父亲不会感到舒适。你干嘛不走?” “我准备好了,要是大家都走,我就走。” “我打铃好吗?” “好,打吧。” 铃声响了,有人招呼马车。几分钟之后,爱玛心中便希望在这次艰难的拜访之后,其中一位好惹麻烦的伙伴回到自己家,变得清醒冷静下来,另外一位恢复自己的性情和快乐。 马车驶了过来。伍德豪斯先生在这种场合总是的第一个出现,他受到奈特里先生和韦斯顿先生小心的搀扶。但是一看到雪仍然在落下,一进入夜色,发现它比自己心理准备接受的更加黑暗,它重新感到的惊慌不是语言所能防止的。“我害怕路不好。我害怕可怜的伊莎贝拉讨厌这种情形。再说可怜的爱玛是坐在后面那辆车里。我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办才好,”有人跟詹姆是做了交待,要他赶车慢些,等等后面那辆车。 伊莎贝拉紧跟着父亲登上了车。约翰-奈特里先生忘记自己本不属于这批人,以自然而然的跟在妻子身后上了车。结果,爱玛发现埃尔顿先生陪着她并且跟着她上车后,车门合法的关上,他们要这样一路面对面旅行了。假如没有这天产生的疑心,此刻便不会如此尴尬,本来会是颇为愉快的,他便可以跟他谈起哈利特,四分之三里的路程便会显得像是只有四分之一里那么短。可是现在,她真希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她相信,韦斯顿先生的上等葡萄酒他喝的过了量,他能肯定,他想胡说八道。 为了尽量对他进行限制,他立刻做好准备,以自己优雅而平静的态度,谈论这种天气和夜晚的危险性。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们的车几乎还没有穿过敞开的院门,接近前面的马车,她便发现自己的想法被打断,她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埃尔顿先生实际上是猛烈的向她求爱,她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公开了他自认为肯定心照不宣的感情,他表达的既有希望,又有畏惧,又有崇拜,声称假如受到她的拒绝他随时准备以死向报。不过,他自作多情的说,他热烈的依恋之情、无比的爱心和空前的激情不可能任何效果都没有产生。简而言之,他下定决心,要她尽快认真地接受。事情难道真的发展成了这样?没有顾虑,没有歉意,没有显出多少羞愧,哈利特的恋人埃尔顿先生声称变成她自己的爱人了。她向设法阻止他,可是没有效果。他要把话说完。尽管他怒不可遏,但是考虑到这个环境的限制,她决定开口讲话时保持克制。她感到,这种愚蠢行为一半来源于酒醉,便希望或许过个把小时就能恢复正常。鉴于他处于半醉半醒状态,她也相应地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回答道: “埃尔顿先生,我感到非常惊讶。对我!你忘记自己是谁了。你把我当成我的朋友啦,不过你要对史密斯小姐表达的意思,我都十分乐意传达。不过请你别再对我这样说。” “史密斯小姐!对史密斯小姐表达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用确信的腔调、傲慢而滑稽的重复着她的话。她不禁迅速回答道: “埃尔顿先生,这真是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举止!我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脑子现在不正常,否则你不会以这种态度对我讲话,也不会那样谈论哈利特。控制你自己,不要多说,我会努力忘掉这事。” 埃尔顿先生喝的葡萄酒并不多,刚刚是自己精神有所高涨而已,智力根本没有受到干扰。他对自己的意图知道的清清楚楚。对于她的怀疑,他温和的表示抗议,认为那是极大的伤害了他的感情,他轻描淡写的表达了对史密斯小姐的尊敬,说那是朋友间的尊敬,又对她提起史密斯小姐感到吃惊,他恢复了刚才的话题,重新表示出自己的热情,并且迫切要求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没有多考虑他处于清醒状态,而更多的认为他既轻浮又缅于幻想。她不再作出努力注重礼节,回答道: “要我继续感到怀疑已经不可能。你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埃尔顿先生,你让我感到吃惊,我无法表达有多么惊讶。过去一个月中我目睹你对史密斯小姐的举止,每天都留意道你对她的关注,现在你却以这样的态度跟我讲话,这完全是一种轻浮的性格,我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相信我吧,先生,听到这样的表白,我感到的绝对不是喜悦。” “我的老天哪!”埃尔顿先生喊道,“这是什么意思?史密斯小姐!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考虑过史密斯小姐,从来没有关注过她,只不过把她当作你的一个朋友,我根本不关心她是死是活,她是你的一个朋友而已,假如她幻想国其他东西,那是她的一相情愿,我感到非常遗憾,极为遗憾。史密斯小姐!哼,伍德豪斯小姐!有伍德豪斯小姐在旁边,谁会考虑史密斯小姐呀!以我的名誉起誓,我的性格中没有轻浮。我考虑的只有你一个人。说我对别人有过哪怕一丝关注,我都要提出抗议。许多个星期以来,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为的是显出我对你的崇拜。对此你不开真正严肃的持怀疑态度。不!”他用一种讨好的腔调说,“我肯定你看出了我的意思,也理解我的心。” 听了这席话,爱玛简直无法描述自己的感觉——她的不愉快感情达到了最高xdx潮。她完全被这种情绪征服了,一时失去了即席作答的能力。片刻的冷场对埃尔顿先生的心情是个乐观的鼓励,他试图再次握住她的手,嘴里欢乐的嚷道: “迷人的伍德豪斯小姐!请允许我解释这种有趣的沉默吧。它表明你长期以来一直了解我的心。” “不,先生,”爱玛喊道,“它没有表明这种东西。远远不是什么长期理解,此刻之前我一直尊敬你的观点,结果大错特错了。至于我的看法,我很遗憾你居然产生这种感情。它与我的愿望比距离什么都远。我的愿望是你迷恋我的朋友哈利特,追求她,你显得已经在追求她,哪会让我产生极大的欢乐,我一直真诚的希望你能成功。假如我原来认为她不是你道哈特费尔的宅子来的原因,那我会认为你如此的频繁拜访属于居心不良。难道我能相信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与史密斯小姐结识?难道你从来没有认真的考虑过她?” “从来没有,小姐,”这次轮到他喊着与她对抗了,“我向你保证,从来没有。我会认真考虑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是个非常好的姑娘,看到她生活在受人尊敬的环境中,我会感到高兴。我祝她一切都好。毫无疑问,有些男人或许不会拒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层次,不过我认为我自己不会让她迷住。我对史密斯小姐开口说话时,不必为追求不到一桩平等的婚姻而彻底绝望!不会的,小姐,我到哈特费尔的宅子去拜访完全是为了你,我得到的鼓励……” “鼓励!我给过你鼓励!先生,你这么假设实在是大错特错。我仅仅把你看作我朋友的崇拜者。不论从那一方面讲,你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个普通的熟人而已。我感到极为遗憾,好在这场错误就地结束了。假如同样的行为继续下去的话,史密斯小姐说不定会被引入你那种观点的错误中。她也许向我一样,没有意识到你十分敏感的那种极大的地位差别。不过,照现在的情形,失望只能是一方面的,我相信不会持久。我目前不考虑婚事。” 他感到怒不可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态度太坚决了,恳求显然毫无用处。在这种怨恨情绪膨胀,双方都深感悔恨的气氛中,两人不得不继续在一起停留几分钟,因为伍德豪斯先生把他们禁闭在距离不足一英尺远的地方。假如没有这么强烈的怒气,两人肯定会感到绝望般的尴尬,但是,他们现在直来直去的感情没有给左右为难的情绪留下任何余地。他们不知道马车什么时候拐上牧师巷的,有没有意识到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突然之间,他们发现车已经停在他的房门前。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便跳下车。爱玛这时才感到,不说句晚安不合适。客套话得到了回答,腔调冷淡而高傲。爱玛在无法描绘的愤怒中继续乘车前往哈特费尔的宅子。 到家后,受到父亲极为热情的欢迎,他一直为她单独乘车穿过牧师巷而害怕的浑身发抖,她从来连想也不敢想要转过那么个弯子,而且是陌生人的驾驭之下——那不过是个普通的车夫,而不是詹姆士。在这儿,仿佛她的返回是一切纳入正轨所必不可少的。因为约翰-奈特里先生对自己的恶劣脾气感到害羞,现在整个换了个人,又善良又殷勤。他对父亲的舒适表示非常关心,好象不跟他一道喝碗麦片粥就不能实现圆满周到。对于这批旅行者来说,这天实在平静和舒适的气氛中结束的,只有她是个例外。她的脑子里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激烈的动荡,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装出精神集中情绪欢快的样子,直到最后大家分手她才能松一口气,平静的回想这一切——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6章 发卷已经夹上,女佣已经打发走了,爱玛坐下来思索,体验凄惨的感情。这的确是件可悲的事情。她一直心怀希望的每一种前景全都被打碎了!每一件事情都发展成为最不受人欢迎的结果!对哈里特来说是如此重大的打击!这是最糟不过的事。这事的每一个方面都能带来痛苦和屈辱,不是来自这个方面就是源于另外一些方面,不过,与它给哈里特造成的危害比较,全都无足轻重。她甘愿承受比实际情形更多的误解,更多的谬误,更多由于判断错误而带来的耻辱,只要将她的错误导致的结果局限在她自己身上就行。 假如我没有劝说哈里特喜欢这个男人,我什么都能忍受。他就是假设跟我有两倍的关系也没事。可是可怜的哈里特怎么办! 她怎么能被蒙蔽的那么深!他声明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哈里特——从来没有!她尽量回顾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是一向都那么让人迷惑不解。一种想法在她脑子里扎下了根,她假设是那样,于是便使一切都扭向那个方向。他的态度肯定不明确,左右摇摆,让人怀疑,要不然她决不会误解。 那幅画!他多么渴望为那幅画镶画框啊!那个字谜!还有足足一百种其他场合,那些事情看上去多么明显的指向哈里特啊!不会错,那个字谜中的“敏捷才思”和“柔和的眼睛”对两个姑娘都不合事,不过是个没有品位,并不真实的含糊说法。谁又能看透这种笨头笨脑的胡说八道呢? 当然啦,她常常认为他对她的殷勤毫无必要,尤其在最近更是如此。不过她认为那只是他自己的方式而已,只是由于判断错误,认识错误,格调不高,那时他没有一直生活在上流社会的佐证,尽管他讲话时从来都非常文雅,但是他的优雅却不足,不过,直到今天之前,她片刻也没有怀疑过,他对她表示感激和尊敬只是因为她是哈里特的朋友。 关于这桩事情的可能性问题,约翰-奈特里先生曾经给过她中肯的意见。她不能否认,那两位兄弟有着犀利的眼光。她记起奈特里先生如何对她谈起埃尔顿先生,他发出过警告,坚信埃尔顿先生对婚姻决不会轻率。一想到他们对他性格的判断比她正确,她便感到一阵脸红。结果证明,埃尔顿先生在许多方面都与她的意图和她所相信的完全相反,她便感到非常痛心:他骄傲自负,独断专行,极少考虑别人的情感。 埃尔顿先生想要向她求婚,结果适得其反,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沉沦了。他的表白和求婚对他没有任何益处。她对他的恋情不屑一顾,他的希望对她是一种侮辱。他想要攀上一门好亲事,便骄傲的举起目光投向她,装出自己已经坠入爱河的样子。可是她却极为坦然,认为他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也根本没有失望之情,因而不需要任何抚慰,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根本看不出真正的爱。叹息和漂亮的词藻到是足够多的,不过她很难设计出与真正的爱情联系不那么紧密的其他表达方式,也想象不出任何其他腔调。她不必费心可怜他。他索需要的只是借此提高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财富,如果他不能如愿将哈特费尔德三万镑财富的继承人伍德豪斯小姐轻易搞到手,他很快便会转向只有两万镑的某位小姐,或者只有一万镑的另一位。 他居然谈论什么鼓励,竟然认为她意识到他的意图,接受了他的注意,简而言之,意思是要与她结婚!不论是在实际上还是在脑子里竟认为他跟她能平起平坐!还蔑视她的朋友,对那些比自己社会地位底下的阶层有深刻的认识,而对于比自己高的社会阶层却装作视而不见,竟以为对她的求爱算不得冒昧,这正是最叫人冒火的事情了。 要他赶到他在天赋方面远远不及她,在精神境界的优雅方面两人不可相提并论,也许这并不公平。缺乏这种平等的本身或许就让他没有能力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必然懂得,在财富和势力方面,她远远优于他。他一定知道,伍德豪斯家庭在哈特费尔的已经有若干代的传统,现在居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古老家族的年轻分支,而他埃尔顿什么都算不上。哈特费尔德宅子的不动产当然是微不足道的,它不过是唐沃尔地产上的一个斑点而已,整个海伯里都属于那片地产。不过他们家族在其他方面的财产、以及在每一方面的势力,都与唐沃尔不相上下。长期以来伍德豪斯家族就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地位,然而埃尔顿先生来到这个地方生活的时间连两年都不到,紧紧开始创业,除了由于职业联系的熟人之外,连个同盟者都没有,除了他自己的地位和礼貌态度之外,他实在没有什么可引人注意的地方。然而他居然想象她爱上了他,而且他显然对此确信不疑。爱玛狂乱的抨击过不和蔼不谐和的态度和自负的想法后,渐渐恢复正常的诚实心理,冷静了下来,承认自己在他面前的行为过分随和,太谦虚,过于礼貌,太注意他了,假使说对方没有意识到她的真正动机,那么像埃尔顿先生这种观察能力一般,缺乏敏锐的人,就不免认作一种保证,想象成非常肯定的倾心。既然对她的感情解释是错误的,他在自身利益的蒙蔽下对她产生误解,她也不该感到惊讶。 第一个错误和最大的错误都发生在她家门口。将任何两个人拢在一起真是太愚蠢了,大错特错。那是过分冒险,想象超越现实,嘲弄本该严肃的事情,将本来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她感到相当焦虑,感到害羞,决心再也不做这种事。 “劝说可怜的哈里特深深迷恋上这个男人的是我,”她说,“她或许绝对没有想过他的目标是我。假如不是我向她保证说他迷恋她,她绝对绝对不会对他心怀希望,因为她那么谦虚恭顺,就像我以前对她的看法一样。啊!我劝说她不要接受年轻的马丁先生,还感到非常满意呢。那件事我做的对,干的好,可是我随后应当立即罢手,让时间和机会处理以后的事。我这是将她介绍给上流社会,让她有机会吸引值得交往的伴侣。我不应当走的太远。可是现在呢,可怜的姑娘,她的平静被打破已经有些时间了。对她来说,我只是半个朋友。要是她对这事都不会感到非常失望,我保证其他人肯定不想要她了。威廉-考克斯,啊!不,我可忍受不了威廉-考克斯,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律师。” 她打断自己的思路,为旧习复萌感到脸红,不由笑出声来。接着,她重新开始了更加严肃,更让她沮丧的思索,考虑着已经发生的事,可能发生的事,以及必然发生的事情。想到她不得不向哈里特作出令人苦恼的解释,想到可怜的哈里特因此而感到痛苦,想到未来会面时必然感到难看,想到维持或者不在维持朋友关系,想到要控制住感情,隐藏起憎恨,避免正面相见打招呼——这些想法长时间萦绕在她的脑际,让她感到极不愉快,最后上床的时候,她什么结论都没有作出。只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她犯了个极为严重的大错误。 像爱玛这样年轻而生性欢乐的姑娘,虽然晚上暂时感到一阵忧郁,可是早晨的阳光一升起,愉快的精神几乎不可能不得到恢复。年轻的心与欢快的早晨都是一样的幸福,一样有能力采取行动,假如那沮丧情绪没有强烈到夜不能寝的地步,两验睁开时的感觉必然是痛苦已经减轻,心中的希望更加光明。 第二天早上,爱玛起床后觉得比上床时更不舒服,更加希望目前的不快得到缓和,而且指望能逃避现实。 如果埃尔顿先生没有真正爱上她;假如她不是那么百般温存亲切,因而使她失望便不会产生那么大的震动;假如哈里特的天性不是那么高洁多情,感情不是那么敏感而持久;假如除了三位当事人之外,根本不让任何人得知此事;加入这一切都是事实,那对她将是个极大的慰籍。尤其是不能让她父亲因此而产生哪怕片刻的不安。 这是些非常欢乐的想法。看到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对她更加有益,因为,目前能人他们三人相互远远离开的任何理由都是受欢迎的。 对她来说,天气再有利不过了,尽管今天是圣诞节,可是她去不成教堂。伍德豪斯先生如果听到女儿想去,会感到非常凄惨。这样,她便处在十分安全的地位,既不会心情过于激动,也不会产生不愉快的而且是最不恰当的想法。地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天气没有转晴,空气中充满了介于霜雾与雪粒之间的悬浮物,对于像出外锻炼的人们,这是最不相宜的天气。每天早上都是以降雨或降雪开始,每个夜晚都冷的要结冰,她许多天来一直是个最高尚的囚徒。她与哈里特除了相互写封短信之外,不可能有别的来往;不但星期日不能去教堂,连圣诞节也去不成;而且用不着找借口解释埃尔顿先生为什么不来访。 把大家都困在家里的原因是天气。虽然她希望并且相信他在某个交际圈子里能得到慰籍,不过,这种时候不出门是明智的。让她父亲心满意足的独自呆在家里,听他对奈特里先生讲话,这些都是非常令人愉快的。奈特里先生本来在任何天气情况下都不会远远离开他们,可是他却要说: “啊!奈特里先生,你干嘛不像可怜的埃尔顿先生那样呆在家里呢?” 假如不是因为她本人陷入窘困境地,这些天活动受限制的情形本来极为舒适,因为这种隔离状态恰好符合他姐夫的性情,这位先生的情感在同伴中必须占有无比重要的地位才行。另外,他在朗道斯宅子时的怀脾气已经清除得一干二净,在他住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的剩余日子里,和蔼的表情从来没有从他面孔上消失过。他总是令人愉快,总是乐于助人,谈起任何人都用欢快活泼的说法。尽管爱玛希望获得欢乐,而且目前的舒适在持续,可是,她必须向哈里特作出解释的不祥阴影总是笼罩着她,这是爱玛片刻也不能获得彻底的安心——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7章 约翰-奈特里夫妇的自由并没有过久的限制在哈特费尔德宅子里。对那些不得不活动的人们说,天气情况很快便得到足够的改善。伍德豪斯先生像以往那样,设法劝说女儿和所有孩子们都多留些日子,最后不得已,只好送他们全体启程,然后返回家来连连悲叹可怜的伊莎贝拉不幸的命运。那可怜的伊莎贝莱与她无比溺爱的孩子们在一齐消磨生命,眼睛看到的全是他们的优点,对他们的缺点视而不见。她总是糊里糊涂忙碌个不停,倒是个典型的幸福女性。 他们走的当天晚上,一封书简送到伍德豪斯先生手中,是埃尔顿先生写来的。你是一封长长的信,口吻礼貌,格式正规,以埃尔顿先生最正规礼貌的客套话说:“迫于朋友急切请求,我拟于次日离开海伯里赴巴斯,并住数周。鉴于天气及事务等诸般不便,不能亲往伍德豪斯先生府上告辞为撼,多蒙盛情款待,感激之情常怀心间。如伍德豪斯先生有托,非常乐意从命效劳。” 为此,爱玛既感到极为欣慰,又吃惊不浅。埃尔顿先生此时离去正是她所企盼的。她很钦佩他想出这个点子,不过,对宣布的方式实在不敢恭维。这封信中充满了对她父亲的客气,却只字没有提起她,因而他的怨恨之情表达的再明显不过了。甚至在信的开头丝毫没有提到她。根本没有提到她的名字,这一切变化明显的惊人,起初她认为,如此一本正经地表示感激的告辞信函,不可能不引起她父亲的怀疑。 可是它却逃避了他的疑心。这次突然的旅行让她父亲感到极为吃惊,他便担心埃尔顿先生或许不能安全抵达目的地,然而并没有从他的语言中看出任何不平常的东西。那是一封非常有用的信,因为它为他们孤独的夜晚时光提供了思索和交谈的新鲜内容。伍德豪斯先生一再谈起他的惊慌,爱玛则以她惯有的机敏果断劝说他,让他安下心来。 此时,她决定不再让哈里特蒙在鼓里。她有理由相信,她已经基本上从感冒症状中恢复过来,她希望,在那位绅士返回之前,她也能从其他症状中恢复过来。第二天,她便去戈达德太太处拜访,去承受无可避免的赎罪仪式,那真是一件非常严酷的事情。她不得不将自己辛勤培育的所有希望全部摧毁——那个原来喜欢的人性格那么令人讨厌——她找承认自己大错特错,在这件事情上的想法完全属于判断错误,过去六个星期中所有的观察,所有的信心,所有的预测全都大错特错。 这种坦白又让她重新感到了最初的耻辱——看到哈里特的泪水让她产生一种想法:她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哈里特勇敢的承受了这个消息,没有责备任何人,从每个方面都显示了直率的性格和对自己谦恭的看法,在她的朋友看来,这些肯定特别显示出了她的优点。 爱玛的心境能使她对这种质朴和谦虚进行最高度的评估。所有的温情和依恋,似乎全属于哈里特的性格特征,她自己根本不沾边。哈里特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受到像埃尔顿先生这样的人爱恋将会是极大的荣誉,她绝对配不上。除了伍德豪斯小姐这样对她偏爱和慈祥的朋友,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有这种可能。 她的眼泪潮水般涌流出来——她的悲伤那么真诚而毫无虚饰,在爱玛的目光中,任何尊严都不能比它更加令人肃然起敬。她倾听她的诉说,以自己的全部诚意和理解设法安慰她,当时她真的感觉到,在她们两人中间,哈里特相比之下更加优越,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和幸福,若能摹仿她便胜过了天才或智慧。 天色不早了,不能继续傻待着,她离开时,她脑子里留下了先前显示出的卑微和谨慎,她克制住自己的想象,让它一辈子也不再出现。她此时的第二项职责便是竭力改善哈里特的生活,使之舒适愉快,对她来说,这是仅次于她父亲要求的紧迫需要。她要用处了做媒之外的最好方式,证明自己的爱,她比她带回哈特费尔德宅子,想她表示出一贯的善意,努力帮她解闷,让她感到高兴,以读书和交谈将埃尔顿先生从她脑子里排除出去。 她懂得,要想彻底完成这件事,必须有充足的时间。她认为自己在这类问题上的判断总的来说不偏不倚,尤其不会同情对埃尔顿先生的恋情。不过在哈里特这样年级上,从希望彻底幻灭到恢复镇定,这个过程或许在埃尔顿先生回来之前便能完成,然后让他们在普通场合会见,而不致冒感情外露的危险,也不致激化她的感情,她认为这样的推测是合情合理的。 哈里特的确认为他是个完美无瑕的人,还坚持认为没有那个男人在人品和美德方面能与他相提并论。结果证明,她超越了爱玛预见,坚定的爱上了他。不过在她看来,这种情感到头来是单相思,这是非常自然而不可避免的。以她的领悟力,她也认为不可能长期持续。 埃尔顿先生返回来后,不用质疑的会显出冷漠,她毫不怀疑他渴望这么表现。她不能想象哈里特看到他,回忆起他的过去,会继续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他们定居在一处,毫无选择的生活在一处,对每个人,对他们三个人都是件坏事。他们之中没有哪个人有能力搬迁,也没有能力对生活圈子产生重要影响。他们不可避免的要经常见面,长期相处。 在格达德太太那里,哈里特那些伙伴们长舌会使她更加不幸,因为埃尔顿先生是全校教师和高年级女生崇拜的偶像。所以,只有在哈特费尔德宅子才允许她听到他的消息,而且应定进行冷淡处理,事情要讲得令人厌恶。爱玛认为,在哪里摔倒就应当在哪里爬起来,只有看到哈里特走上恢复之途,她心里才会真正感到坦然——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一部 第18章 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并没有来。原定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却突然收到表示不能成行的致歉信,韦斯顿太太自然感到难过。目前他不能抽出身,这让她感到“特别难过,非常遗憾。”不过他仍然“盼望再不远的将来能访问朗道斯宅子。” 韦斯顿太太感到极为失望,虽然她对于能不能见到这位年轻人并不抱很大希望,可是她此时比丈夫感到更加失望。对于一个天性乐观的人来说,尽管希望的事情并不常常实现,可并不会因此感到沮丧。目前的失败过后,便再次开始希望。有半小时光景,韦斯顿先生感到吃惊和难过,但是,他接着便认为,弗兰克在两三个月之后再来,会更好些。那将是一年中比较好的时光,天气也好得多。毫无疑问,到那时,他便能与他们在一起多待些时日,肯定比现在匆匆来访能多住些日子。 这种感觉很快便让他恢复了坦然自若的感觉。韦斯顿太太天性多虑,她与见到的只有再一次重复致歉,再一次拖延行期。无论如何,她担心丈夫会因此感到痛苦,可她自己因此感到的痛楚更加严重。 爱玛除了替朗道斯感到失望之外,此时没有心思认真考虑弗兰克-丘吉尔先生不能来访。此时她没有兴趣于他结识。她希望不受任何诱惑,保持心灵的安静。不过,她仍然需要像往常那样,在正常交往中露面,她谨慎的表达了对目前情形的关心,热情的分担了韦斯顿夫妇的失望,因为这自然属于他们之间友谊的一部分。 她是向奈特里先生通报这件事的第一个人,作为圈内人——或者还有更不平凡的关系——她对丘吉尔家控制他的行为表示了正常范围之内的感叹。然后他便侃侃而谈,讲述的内容超越了自己的感觉;谈起他会给萨利郡封闭的社交圈子增加色彩;谈起看到一个新面孔会感到如何喜悦;谈起整个海伯里看到他都会感到节日般的喜悦。最后说道丘吉尔家的反映,结果发现自己陷入与奈特里先生意见完全相左的观点中。她十分滑稽的意识到,她站在跟自己真实观点完全不同的立场上,以韦斯顿太太的论点对付起自己来了。 “丘吉尔家很可能是错误的,”奈特里先生冷淡的说:“不过我敢说,假如他愿意来的话,他就能来。”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别希望来,是他的舅舅和舅母不放他来。” “他要决心来,我不相信他来不了。没有证明,我不能相信这种说法。” “你这人真怪!弗兰克-丘吉尔先生作了什么,让你把他当成一个反常的怪物?” “我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什么反常的怪物,没有怀疑他因为与那些人生活在一起,以他们为榜样,因而便看不起自己的亲戚,除了自己的乐趣之外极少关心其它事。一个年轻人让自豪、奢侈。自私的人养育大后,最自然不过得失,他自己也态度自豪,生活奢侈,性格自私。假如弗兰克-丘吉尔想见他父亲,他肯定能做好计划,在九月到一月之间来访。他那个年纪的男人——他多大了?二十三四岁——不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不可能。” “你说说容易,感觉一些也容易,因为你是自己的主人。奈特里先生,在判断依赖别人为生的人感到的困难方面,你是个最糟糕不过的法官。你不懂管住自己的脾气是怎么会事。” “不能想象,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人,头脑和四肢居然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他不可能缺钱,他不可能没有空闲时间。正相反,我们知道他这两样都很富裕,他很乐意在这个王国最闲散的地方打法这两样东西。不久之前,他曾经去过韦茅斯。这就证明他有能力离开丘吉尔家人。” “是啊,有时候他能离开他们。” “只要他认为值得那么去做,只要有娱乐的诱惑,就会有这种时候。” “不了解一个人的具体情况,便对他的行为妄加评论,实在非常不公平。不是一个家庭的成员,谁也说不准哪个家庭的某个成员有什么具体困难。只有熟悉了恩斯康伯宅子,了解了丘吉尔太太的脾气,才可能试着判断他外甥会怎么做。当然在某些时候,他或许有能力比其它时候做更多的事情。” “爱玛,有一点,只要一个男人愿意,他随时可以作,那就是他的义务。他不靠矫揉造作或者优雅细致,而是凭借旺盛的精力和果断的决定。弗兰克-丘吉尔有义务关心他父亲。从他的许诺和意思看来,这一点他懂得;如果他愿意来的话,准能来。一个感情正常的男人会果断简洁的对丘吉尔太太说:‘你一定了解,为了使你高兴,我随时都愿意作出牺牲。可是我必须立刻出发去看望父亲。我知道,在目前的情形下,如果我不能向他致贺,他会受到伤害。所以,我明天出发。’假如他以成人的坚定口吻这样对她说,便不会有什么反对他成行的意见。” “不错,”爱玛笑道。“不过,他们或许会作出某种反映,反对他回去。一个完全依赖别人的年轻人,说那种话!奈特里先生,除了你谁都不可能想象出那种话。但是你根本不知道处在与你相反的地位上,优雅二字作何解释。弗兰克-丘吉尔先生难道会这样对舅舅和舅母讲话!要知道,是他们养育他长大成人,还继续向他提供生活所需——假如想象一下,他站在屋子中央,讲话的声音震耳欲聋!你怎么能认为他会采取这样的举止?” “相信我吧,爱玛,一个有理性的人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困难,他会认为有权力这么做。一个有理性的男人当然会以恰当的态度作出这种声明,而这种声明对他是有好处的,那会提高他的身价,强化他的养育者对他的兴趣。拿不定主意或者唯命是从绝对不会产上这样的效果。如果行为政党,大家会在对他的慈爱之情上增加尊敬。他们会感到可以信赖他,会认为既然这个外甥能孝敬父亲,将来能孝敬他们。因为他们像他和整个世界一样知道,他应该去向父亲祝贺,他们也知道,卑鄙的滥用自己的权力拖延时间,让他屈服于他们的一时心血来潮,便是不考虑他的利益。向正当的行为表示尊敬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假如他能以这种态度行事,有原则性,有连贯性,有规律性,那么,他们弱小的灵魂最后都会折服与他。” “对此我感到怀疑,你非常热衷于折服弱小的灵魂。不过,假如弱小的灵魂属于有钱有势的人,我认为他们会设法使自己的灵魂膨胀起来,,最后变得像伟大的灵魂一样不可驾驭。我可以想象,奈特里先生,如果把你突然之间放在弗兰克-丘吉尔先生的位置上,你的言谈举止自然会按照你对他的建议,那很可能会产生很好的效果。丘吉尔夫妇或许会被顶撞的哑口无言。那么,你也就不会有早年顺从的习惯,也没有长时间观察后再找到突破口的习惯了。可是对他来说,要想突然之间闯进完全独立自主的状态,并不那么容易,而且也不可能根本不顾及感激和尊敬之情,对他们提出种种要求。他可能像你一样,对何谓正当有着强烈的意识,但要在独特的环境下付诸行动,却不能按你的想法行事。” “那他的意识就不够强烈。如果行动上没有同样的果断性,就是认识上没有同样的坚定性。” “啊!要注意不同的的环境和不同的习惯!我希望你能努力理解,一个和蔼的年轻人在于某些人正面对抗时会产生怎样的感情。要知道,他从孩提道少年时期一直非常尊敬那些人。” “假如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贯彻一个决定,正当地与其他人的愿望抗争,,你的这位和蔼的年轻人是个非常懦弱的年轻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履行的义务应当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才对,而不是对别人惟命是从,如果是个孩子,也还情有可原,但是对于一个成人是不能允许的。随着他变得越来越有理性,他应当唤醒自己意识,完全摆脱在他们权威影响下毫无价值的东西。对他们试图蔑视他父亲的第一次行为,他应当挺身反抗,假如他采取了应当的行动,现在就不会有什么。” “在他的问题上我们永远不可能意见一致,”爱玛嚷道。“可是这也毫不奇怪,韦斯顿先生决不会对愚蠢视而不见,尽管是他的儿子也不会,不过他很可能愿意让他的儿子顺从,性格也相当温和,而不是符合你那种完美男性的观念。我敢说他是这样的,虽然这可能让他失去一些优点。但是他却因此获得其它一些优点。” “是啊,他的优点在于该行动的时候坐着一动不动,在于过着懒散得舒适生活,还自以为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方法为能为这种生活找的绝妙的借口。他坐在那里写一封华丽优雅的信,信誓旦旦,虚伪不堪,自认为来保持自己在家里的平静,并且能防止父亲获得指责的权利。他的信让我恶心。” “你的感觉真奇特,似乎能让大家都感到满意。” “我恐怕韦斯顿太太不会感到满意。这种感觉很难满足一个有很好的举止,非常谦和,但是其它人不会感到他具有英格兰的优雅,他根本没有什么温和可言。” “你好像已经认定他是个坏人。” “我!绝对不是,”奈特里先生有些不快的回答道,“我不愿意认为他是个坏人。我像任何其他拿人一样,愿意承认他的优点,可惜在这方面我们也没有听说过,只有些关于他个人的说法,说他个头长的高,面孔长的好,举止圆滑,大面儿上过得去。” “假如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引人注意,到了海伯里可就是个宝贝啦。我难得见到出身高贵、举止优雅、令人愉快的年轻人。我千万不要自己采取恶劣态度,反而要求对方具备各种优点。奈特里先生,你难道想象不出,他的到来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吗?整个唐沃尔和海伯里教区届时只有一个话题,一个共同的话题,一个共同的兴趣,一个令人好奇的话题。大家谈论的内容将完全是关于弗兰克-丘吉尔先生的。我们那时候根本不会考虑,也不会谈论其它人。” “请原谅,我简直被你打垮了。假如我发现他还能交谈,认识他我会感到高兴。可是如果他仅仅是个饶舌的纨绔公子,我不会让他占据我太多的时间和思维。” “关于他,我的想象是这样的:他能够适应任何人的交谈趣味,既有能力成为大家喜欢的人,也有这样的愿望。跟你,他会谈种田,跟我,他会谈绘画和音乐,与其他人,他能谈其它内容。由于他掌握着各种各样的一般知识,因而在交谈中不但能十分恰当顺应别人的话题,也能起主导作用,对于每一个话题,他都能谈得很好。这就是我对他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奈特里先生热烈的说,“假如结果真实那样,他准是个最让任务法忍受的人!难道不是!二十三岁就成了同伴中的王——伟人——有经验的政治家,能看透每个人的性格,利用每个人的天赋,结果,与他相比大家显得都是傻瓜!我亲爱的的爱嘛,到了那时候,你自己的良知会让你忍受不了这么个妄自尊大的花花公子的。” “我不想再谈他了,”爱玛嚷道,“你把什么都说成邪恶的。我们两人都有偏见,你反对他,我支持他。在他真正到这儿来之前,我们没有机会达成一致意见。” “有偏见!我可没有偏见!” “可我的偏见很足,并且丝毫不感到羞耻。我对韦斯顿夫妇的爱,使我不可避免的产生对他有利的偏见。” “我一个月从头到尾都不会想到这么个人,”奈特里先生略带苦恼的说,爱玛立刻将话题转向其它方面,可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感到恼火。 仅仅因为一个年轻人的脾气与他的不同,就讨厌这个年轻人,这与她平素对他的印象完全相悸,她一直认为他是个思维非常慷慨大度,值得崇拜的人,她从来没有疑心过,他会对别人的优点作不公正的评论——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二部 第01章 一天上午,爱马和哈里特并肩散步,照爱玛的看法,他们那天关于埃尔顿先生的事情已经谈得够多。她不认为,为了安慰哈里特,或者为了洗刷自己的错误该接着谈下去,所以,在她们返回的路上,她想方设法撇开这个话题。可是,就在她自以为获得成功的时候,这话题突然又冒出来,,当时她谈起穷人在冬天肯定遭受苦难,谈了一会儿以后,得到的是一句非常忧郁的回答:"埃尔顿先生对穷人那么好!"她便发现必须继续努力才行。 她们此时正走进贝茨太太何贝茨小姐住的房子。她打定主意去拜访她们,以便在人多的地方寻求安全。去拜访她们从来都有充足的理由。贝茨太太和贝茨小姐特别喜欢有人拜访,她知道,有些为数不多的人总是希望从她身上发现不完美之处,认为她不注意拜访别人,还认为她没有为她们可怜的乐趣作出应有的贡献。 关于她在这方面的不足,她从奈特里先生那里得到过许多暗示,也有一些是在她自己内心中感觉到的。但是没有那种能抵消她内心中的感觉——这种拜访非常令人不快——浪费时间,两个烦人的女人,她害怕落入海伯里二流或三流人物之中,经常拜访她们的就是那种类型的人物。所以,他很少到靠近她们的地方去。但是,此刻她作出了决定:不能过而不入。她在心理计算过后,便对哈里特评论说。她们此时没有收到简-费尔法克斯的信。 这房子属于一位商人所有。贝茨太太和贝茨小姐住在客厅那一层。这个面积十分有限的房间,便是她们的全部活动场所,访客在这里受到最热情的,甚至是感恩般的欢迎。那位态度平静,穿着整洁的老太太坐在最暖和的一个角落编织着,她甚至想把那个位置让给伍德豪斯小姐坐。她那个活泼而健谈的女儿几乎打算以自己的善意和周到应酬,讲客人搞个不知所措。她对她们来访表示感激,询问她们的鞋子湿不湿,急切地询问伍德豪斯先生的健康状况,口气欢快的通报她母亲的健康情况,还从橱柜中取出甜点心说:"科尔太太刚离开不倒十分钟,她真好,跟我们一起坐了一个钟头,而且还吃了一块点心,表示说非常喜欢。因而,我希望伍德豪斯小姐和史密斯小姐也能赏光吃一块。” 提到科尔一家肯定会引起埃尔顿先生的话题。她们的关系很密切,科尔先生在埃尔顿先生走后得到了他的消息,爱玛知道会说起什么。她们肯定再次提起那封信,计算出他已经离开多长时间了,他是个多好的伴侣,无论他到哪里都是大家喜欢的人物,"礼仪王"舞会曾经挤满了那么多人。她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充满了让人感兴趣的内容和必不可少的恭维之词,而且总是设法阻止哈里特说表示感谢的话。 她走过这房子时就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不过,她的意思是在夸奖过她之后,不要进一步涉及这个惹人厌烦的话题,而是随意聊聊海伯里小姐太太们的牌局聚会。她并没有做好精神准备,在埃尔顿先生的话题后听她们谈简-费尔法克斯,可是贝茨小姐匆匆撇开埃尔顿先生的话题,从她外甥女的一封信突然扯起的科尔家的话题。 “啊!不错……我当然知道,埃尔顿先生……科尔太太告诉我说……在巴斯的舞厅跳舞……科尔太太跟我们坐了挺长时间,谈起简。她一近门就开始询问简,建在那里可是个最受大家喜欢的人物。科尔太太跟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充分表达出自己的好意……我要说,简比任何人都该得到大家的好意。她开口就直接询问起她的事情:-我看你们最近不可能听说简的事情吧?因为还不到她写信的时候-我脱口而出说:-我们就在今天早上收到她的一封信,-我没有见过比她更加惊讶的面孔了-是吗,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她说,-这可太意外了。让我听听她怎么说-” 爱玛十分礼貌的表示出兴趣,微笑着说: “刚刚收到费尔法克斯小姐的信?我真是高兴极了。她很好吗?”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这位受到蒙蔽的姨妈高兴的回答道,她急切的找到那封信。"啊,在这儿。我知道不可能放的太远,不过你看,我不经意把针线盒压在上面,弄得看不见了,可是我刚才还看过,所以我敢肯定它就在桌子上面,我刚才读给科尔太太听过,她走后我又一次读给妈妈听,因为这对她是个非常愉快的消息——简写来的信——这可不是她能常常看到的。所以嘛,我知道这信不可能放在很远的地方,这不,就在我的针线盒子下面。既然你这么好心,希望听听她怎么说——不过,首先我们得说句公道话不可,我要替简道个歉,因为她写的信这么短——只有两页——你看,还不到两页呢——她写满一页,又划掉了半页。我母亲因为我能辨认出来而一再惊奇。信刚拆开的时候,他一再说:-赫蒂,我看哪,要想从这张网子里辨认出什么,难得让你头痛,-你是不是这么说的,妈妈?后来我对她说,我敢肯定,要是没有人帮忙,她准能想法子辨认出来,每个字都能认出来,凝神仔细研究每一个字,最后每个字都能认出来。事实上,虽然我母亲的眼神没有别人的好,可是,她戴上眼镜仍然能看的相当清楚,感谢上帝!真是件幸事!我母亲的眼睛其实好的很。简在这儿的时候常常说:-姥姥,我敢说你的眼睛好的就像你的身体一样好。你做过那么多精细的活计!我真希望我的眼神能像你的一样持久-” 所有这些话使用飞快的速度讲出来的,贝茨小姐因而不得不停下来喘气。爱玛非常有礼貌的夸奖说,费尔法克斯小姐的书法好极了。 “你真是太好心了,"贝茨小姐以特别感激的心情回答道,"你本人的书法那么漂亮,自然最有权评论。没有哪个人的赞扬比伍德豪斯小姐的这番话更让我们感到愉快。我母亲听不清楚,你知道的,她耳朵有点儿聋。"她转身对母亲说,"妈妈,你听见伍德豪斯小姐对简的书法是怎么评价的吗?” 爱玛有幸听到自己的那番蠢话重复了两遍,最后那位好老太太才终于听清楚。与此同时,她正在寻思,如何能既不显得无力,又能让他们不再提起简-费尔法克斯的那封信;她几乎做出了决定,要找个小小的借口,赶紧离开,突然贝茨小姐再次转向了她,吸引住她的注意。 “我母亲的耳聋非常轻微,你知道了吧——几乎算不得的什么。这要我提高声音说上两三遍,她肯定能听见。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我的声音。令人奇怪的是,她听简说话比听我的话容易懂。简说话那么清楚!不过,两年前她不会认为她外婆的耳朵背,在我母亲这个年纪上这已经很不错了。你知道的,她自从上次走后,已经整整两年了。我们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她,我对科尔太太说,我们现在都几乎都不了解她啦!” “费尔法克斯小姐很快要回来吗?” “啊,是的。下个星期。” “是吗!那可真让人高兴极了。” “谢谢你,你真好。不错,是下个星期。大家都感到非常吃惊,人们也都说了同样的客气话。我能肯定,她像大家喜欢见她一样,也很高兴见到大家。她说不准是星期五还是星期六,因为坎贝尔上校自己在其中一天也要用马车。他们真好,要专程送她回来。你知道,他们从来都是这样。是啊,下个星期五或者星期六。这就是她这封信上说的内容。所以她才没有按平常日期写信。要是平常,我们得等到下个星期二或者星期三才能收到她的信。”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刚才还想,恐怕今天很难有机会听到费尔法克斯小姐的消息呢!” “你真是太好心了!倘若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特殊的机会,我们也不会收到她的信。知道她这么快就能回来,我母亲简直太高兴了!她要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上三个月呢。三个月,她信上肯定是这么说的,我很高兴读给你听。事情的缘由是坎贝尔一家要去爱尔兰。荻克逊太太便劝说她父亲和母亲直接来看望她。他们本来打算夏天再去,但是她急不可耐的要再次见到他们——去年十月她结婚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长达一个星期之久,身处不同的王国肯定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想这么说,可是无论国家怎么不同,她还是给母亲写了一封加急信——要不就是给她父亲写的信,我得说,我不知道她是给那一位写的,不过我们很快就能从简的信里弄清楚——以她自己和荻克逊先生的名义,以便加强语气,说他们要直接回去,他们呢,要在都柏林接他们,然后回拜勒克莱格乡下去,我猜想,那是个漂亮的地方。关于那个地方如何漂亮,简听到过许多许多,我是说,从荻克逊先生那里听来的。我不知道她还能从什么别的人那里听到这话。你知道,他讲话时喜欢提起自己的家乡是很自然的。坎贝尔上校和太太,对自己的女儿不愿意经常单独与荻克逊先生外出颇为不快。对此我一点儿也不想责备他们。当然啦,她听到的一切,可能全是他对坎贝尔小姐讲起在爱尔兰的老家时说的话。我记得,她还对我们写过,他让她们看过那个地方的一些画,那是他自己作的风景画。我相信,她是个最温和,最有魄力的年轻人。由于听了她的描述,简十分渴望去爱尔兰。” 此刻,爱玛脑子灵机一动,对简-费尔法克斯突然产生一种怀疑,而且有这么个富有魄力的德克逊先生,还有她不跟着去爱尔兰。她为了进一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便设计好了圈套说: “费尔法克斯小姐能在这个时候回来看望,你们一定感到非常幸运吧?考虑到她与荻克逊先生的特殊友谊关系,你们几乎不该指望她会不陪伴坎贝尔上校和坎贝尔太太。” “非常正确,说的对极了。这正是我们总是感到害怕的事情。因为我们可不喜欢距离这么远几个月见不着面,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我们也去不了。可是你看,结果一切都非常圆满他们——荻克逊夫妇——极其希望她能跟坎贝尔上校和坎贝尔太太一起去,而且相信她会去的。简说,他们的量和邀请信比什么都更加充满善意,更加迫切,你等一会儿就能听到。荻克逊先生对此事的关注似乎一点儿也不少。她是个最富有魅力的年轻人。自从他在韦茅斯救了简以后……当时他们在水上举行聚会,她绕着帆桅打了个旋,几乎突然落入海水中,实际上,假如没有他的话,就已经整个掉进水中,他眼急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衣服——一想到这个我就禁不住浑身发抖——不过,自从听到那天的故事后,我就非常喜欢这位荻克逊先生。” “不过,尽管费尔法克斯小姐的朋友一再敦促,而且她自己也十分渴望去爱尔兰观光,可她最后还是宁愿与你和贝茨太太在一起度过这段时光?” “是的——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坎贝尔上校和坎贝尔太太认为她做的非常对,这也正是他们打算向她建议的。实际上,他们特别希望她呼吸一下自己家乡的空气,因为她的身体最近不如平时好。” “这话让我听了感到担心。我认为他们的判断是明智的。不过荻克逊太太一定为此感到非常失望……我理解,荻克逊太太本人并不漂亮,根本不能跟费尔法克斯小姐相提并论。” “啊!的确不能,你这么赞扬真是太好心了——当然不能,他们的确不能比。坎贝尔小姐从来就平淡的出奇,但是却极为高雅吻合。” “是啊,当然是这样。” “简的了重感冒,可怜的孩子,那是不久以前的事,11月7日——我会读给你听的——打那以后就一直感觉不舒服。患感冒这么长时间,真算得上很久了,不是吗?她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因为她不愿意让大家惊慌,完全是她的风格!总是体贴别人!话说回来,她根本没有痊愈呢!坎贝尔一家,她那些好心的朋友们认为她最好回家来,呼吸呼吸对她永远有好处的空气。他们毫不怀疑,在海伯里住上三四个月,她会彻底痊愈的。既然她身体不舒服,能回到这里来肯定比去爱尔兰对她更加又益处。谁也不能像我们这样细心照料她。” “我觉得这是世界生最称心如意不过的安排了。” “所以,她要在下星期五或者星期六回来,坎贝尔一家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要离开城里去霍利海德——简的信里是这么说的。这么突然!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也许能猜得出,我们突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啦!要不是因为她生病——我恐怕见面后会发现她十分可怜。我必须让你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闯了多大的祸,我从来都是在给母亲读信前自己要先看一遍,免得信中有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简想要我这样,所以我总是这么做,所以今天我也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可是我刚看到信中提起简生病的事情,我就吓的大声喊起来:-我的天哪!可怜的简生病了!-我母亲当时非常警觉,当然就听得十分清楚,顿时慌起来。不过,我看完信后,发现并没有起初想象的那么严重,于是我就轻描淡写的念给她听,她也就没把这事看得太可怕,可我想不出,当时那么不留神!假如简不能很快好转,我们就请佩里先生来看病。我们不会考虑费用问题,虽然我们不能承担赖帐的名声,这你是知道的,他也是有家小,要养家的人,不开白给人帮忙的。我只是随便提了提简在信上上说的事情,我们言归正传,回到她的信上来,我肯定她讲自己的事情比我替她说她要好得多。” “很抱歉,我们必须赶回去,"爱玛瞅了哈里特一眼,开始站起身,"我父亲在等我伴随她,我们进门的时候本来不打算……我想我没有权利停留在五分钟以上的。我仅仅愉快的呆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我们必须,对你们到晨安啦。” 接着,各种敦促和鼓励都没有继续把他们困在那里。她再次来到街道上,尽管违心的受到逼迫,尽管它实际上已经了解了简-费尔法克斯来信的全部内容,可她却设法逃脱了聆听那信本身,这让她感到愉快——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二部 第02章 简-费尔法克斯是个孤儿,她是贝茨太太太的小女儿的独生女。 某部兵团的费尔法克斯中校与简-贝茨小姐的婚姻,有着荣誉和幸福,希望和乐趣,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他在海外战斗中牺牲的伤心回忆,以及他的寡妇不久沉沦于悲伤,死于肺结核的记忆,还留下了那个女孩。 她一生下来就属于海伯里。三岁上死了母亲后,她就成了姥姥和姨妈的宠儿,是她们的财富,义务和慰籍,当时简几乎要永远生活在那里,接受一个贫困家庭所能提供的全部教育,除了天生惹人喜爱的外表、良好的理解能力,以及热心善良的亲戚之外,没有任何有利的社会关系或有利条件能改善她的成长环境。 但是,她父亲生前一位富有同情心的朋友使她的命运发生了变化,这个人就是坎贝尔上校,他高度赞扬费尔法克斯,说他是杰出的军官和最有功劳的,他认为是他救了自己的生命,因而要报他的恩。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一点,到后来他找到了那个孩子,提出要承担她的全部教育费用。这个好意被接受了。自从那是开始,简就成了坎贝尔上校家庭的一员,完全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看望外祖母。 为她定的计划是讲她培养成一名教师。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的财产只有区区几百镑,她因而不可能不依赖别人为生。从其它方面向她提供资金却是坎贝尔上校无能为力的,尽管他的工资和继承到的财产收入颇为丰厚,可是他的财富总额不多,最后必须全部遗赠给自己的女儿。但是,他希望,让她受教育,日后便能让她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 这便是简-费尔法克斯的故事。她被好人收养了,在坎贝尔加除了善意之外没有其它的感觉,而且还受到了优良的教育。一直与心地正直,知识丰富的人共同生活,他的感情和头脑接受到的是最好的文化和教养。坎贝尔家居住在伦敦,在那里每一种细微的天赋都能得到第一流大师的圆满而细心的培养。她的天性和美丽也值得为之付出朋友般的心血。到了十八九岁,她已经完全能够胜任教孩子们的工作了。但是大家太喜欢她了,不忍心与她分开居住。父母亲都不同意,女儿离开她简直受不了。那个可怕的日子终于被推迟。大家一致认为她还太年轻。简于是继续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就像家里的另一个姑娘一样,分享着这个在各方面都具有理性乐趣的优雅社会环境,这是个家庭与娱乐兼而有之的融洽组合,只有未来是个障碍,她的良知冷静的提醒她,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 简在容貌美丽和知识丰富方面远远胜于坎贝尔小姐,因而全家人对她的喜爱,尤其是坎贝尔小姐对她的热情爱慕,就尤其令人肃然起敬。那位小姐不可能不注意到她天生丽质,父母亲也不可能不体会到她杰出的智力。然而,他们对她的慈爱一如既往,直到坎贝尔小姐结婚时也不变。机会和幸运往往与人对它的预料相悻,他们宁愿屈身一般,也不高攀优秀,坎贝尔小姐就是这样得到了一位富有而和蔼的年轻人荻克逊先生,他们几乎是刚刚认识便结尾连理,愉快而适意的生活在一起。而简-费尔法克斯却不得不为挣的记得面包而奋斗。 这件事就发生在最近。她那位不太幸运的朋友简还没来得及找到工作,不过根据简的判断,自己的年纪已经到了开始工作的时候。很早以前她就做出了决定,认为二十一岁就到了时候。见习期间她表现出坚毅的献身精神,她认定要在二十一岁时彻底牺牲自己,放弃人世间一切乐趣,抛弃所有理性的交往、平等的关系、心情的平静和希望,永远承担起做教师的屈辱和辛劳。 尽管坎贝尔夫妇感情上不同意她的决定,但是他们的良知却不能反对。只要他们还活着,也不必费这份心,他们的家永远是她的家。如果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得到安慰,他们宁愿让她呆在家里,不过那未免过于自私。既然是最终必然的结果,不如尽快促成。他们或许开始感到,不屈服于拖延时日的诱惑更加明智,也更加富有爱心。现在必须让她脱离舒适和闲暇中的乐趣与情调,获得完全独立。然而,慈爱之信仍然乐于寻找任何合理的借口,避免匆匆赶赴那个可悲的时刻。他们的女儿出家之后,他们还远没有恢复过来。在她的身体完全复员之前,他们禁止她承担工作责任,她虚弱的身体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是不能胜任工作负担的,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外出工作,都需要身心处于最佳状态方能勉强胜任。 至于不陪伴他们去爱尔兰的事情上,她写给姨妈的信中说的是实话,不过有些时候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们外出的时候她回海伯里的决定是她做出的。她也许想跟自己最亲近的亲戚在一起,度过这完全自由的最后几个月时光。坎贝尔夫妇对这个安排立即表示赞同,不论他们内心中的动机是什么,也不论他们的动机是单纯的,还是双重意义,抑或是三重含义,总之,他们表示说,他们认为让她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呼吸几个月本地空气,对她恢复健康有好处,他们并不考虑其它问题。因而,她肯定要回来。于是乎,海伯里不再指望迎接从未光顾过这里,很旧以前便许诺要来的弗兰克-丘吉尔先生,转而暂时希望看到简-费尔法克斯,可她能带给大家的只是两年不见的新鲜感而已。 爱玛感到遗憾——她做的事总是超过自己的愿望,却总是少于她的义务!她不得不拜访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且长达漫漫三个月!她为什么不喜欢见-费尔法克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奈特里先生曾经对她说,这是因为她发现那是个真正的才女。而她希望别人把自己看作才女。虽然这种指责当场受到她的反驳,但是后来她不时反省,良心却不能证实她在这方面无辜。我绝对不能与她交朋友。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心里就是又冷淡,又保守。不管我高兴还是讨厌,我就是要显出冷漠。再说,她姨妈是那么个喋喋不休的人!她当着任何人都那么吵吵闹闹!在大家想象中,她们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因为他们年龄相当,大家都以为她们相互非常亲热。这些便是她的理由,除此以外,她并没有其它道理—— (spook:这一段叙述有些逻辑混乱,我认为是译者译错了,因为字并没有错,所以我并没有作任何改动。请文友自行理解。) 那是一种没有什么道理的厌恶——每一种强加给她的缺点都经过想象的夸大,结果,不论多长时间没有见面,只要相见,便不由觉得感情受到她的伤害。此时,她两年后反归故里,见面后,她的外表和举止让爱玛大受震动,整整两年来,爱玛心里对她一直感到蔑视。简-费尔法克斯非常高雅,异常高雅,而且她本人就是高雅的最高价值标准。她的身高十分标致,大家恰好都认为她比较高,却没有人觉得过于高。她的身材尤其优美适度,正好介于肥胖与消瘦之间,程度适中,不过,稍稍显露的病态似乎让她倾向于两个极端中比较讨人喜欢的那一个。爱玛不禁体会到了所有这一切。再说她的面貌吧,她的面孔长相比爱玛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那不是议长平常的面孔,而是非常令人愉快的美。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周围的睫毛和眉毛呈深黑色,人人见了都赞不绝口。爱玛一向喜欢挑剔人家的皮肤,可她的皮肤虽然缺乏颜色,却十分白净柔嫩,并不需要更加红润。那是一种美的类型,优雅的举止更为之增色。根据她的种种原则,在道义上她本应赞叹才对——不论是某个人,还是某个事例,在海伯里难得遇到真正的优雅。可以不落俗套的说,她与众不同,优良品质卓著。 简而言之,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坐在对面望着简-费尔法克斯,心里怀着双重的喜悦,那是愉快的感觉和发自心底的正义感,这决定了她从此不会再讨厌她。当她喜爱她的美,理解了她的过去和她的处境,当她考虑到所有这些优雅品质的命运,考虑到她将要屈身何处,考虑到她将如何生活,要想不感到对她的同情和尊敬是不可能的,特别值得考虑的是,她那充满魅力的各种显著特色或许让荻克逊先生着迷,她本人都十分自然的产生了这种感情。假如真是那样,没有任何事情比她决心做出的牺牲更加令人同情,更加令人肃然起敬。爱玛此时非常愿意饶恕她诱使荻克逊先生移情别爱,也愿意饶恕她搞的任何恶作剧,淡然啦,这些都是她最初的想象中产生的东西,假如是爱情的话,那只能是简单的,不成功的单相思,简作为与朋友分离与她谈话的一方,或许已经不自主的喝吓了一剂悲伤的毒药。从内心最美好,最春节的动机出发,她现在不允许自己去爱尔兰放纵,决定不久便开始吃力的工作,将自己与他和他的一切彻底割裂。 总之,爱玛离开她的时候,开这次山的感情,回家的路上不禁频频加以张望,哀叹海伯里没有一个年轻人能与她匹配,她不能指望任何人在脑利于她抗衡。 这是一种迷人的感情,但是并不持久,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公开场合宣布自己的愿意与简-费尔法克斯永远保持友谊关系,也没有来得及矫正以前的偏见和错误,只是对奈特里先生说:"她长的的确漂亮,并且不只是漂亮而已!"结果,简陪伴她姨妈和外祖母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拜访,聊了一个晚上,过去的一切又故态复萌,以前惹人恼火的事情再次重演。那位姨妈像以前一样烦人,而且更加烦人,因为这次是在对她能力的夸耀上又增加了对她身体弱的描述,大家不得不听她精确描述,她早饭吃了多么少的面包和黄油,中午吃了多么小的一片羊肉,另外她展示自己的新帽子,还有她和她母亲的新针线袋,简让她越来越反感了。她们演奏了音乐,爱玛被邀弹奏,但是在她看来,演奏之后必然表示的感谢和赞扬虽然态度坦率但显得非常做作,样子似乎很了不起,目的只是想表现自己演奏更加高超。除此之外,最糟糕的事她本人那么冷淡,那么谨慎!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她仿佛报在意见礼貌的外逃中决心不让任何东西遭到危险,她的保护令人恶心,让人怀疑—— (spook:本段没有一句话是完整的,错字多还不算,编排特混乱,我已作了努力。) 在一切都无以复加的情况下,如果说还有什么更甚的话,那就是她在荻克逊家的问题上比其它事情更加保守,她似乎故意不讲出荻克逊先生性格和年纪,不对他交友的价值标准加以评论,也不就他婚姻是否相称发表意见。完全是一般性的赞叹河源化,没有对任何事物进行描述,也没有任何东西不同凡响。无论如何对她没有任何用处。她的谨慎抛在了脑后。爱玛看出起策略所在,便恢复了自己原先的猜疑。或许需要掩盖的东西多的超过了她自己的愿望。荻克逊先生当时的情形或许近乎更换朋友,他选中坎贝尔小姐,一再将来那一万二千英镑。 在其它话题上,她也表现出相似的保守。她在韦茅斯的时候,弗兰克-丘吉尔也在那里。据说他们还稍有交往,可是爱玛怎么也不能从她最李打听处他的真实情况。 “她长的漂亮吗?” “我相信大家认为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他的脾气好吗?” “人们一般都认为是这样的。” “他看上去是个有理性的年轻人吗?是不是显得又知识?” “在海水浴场或者在伦敦一般的交往场合,很难就这些方面做出判断。能过做出正确判断的只有他的礼貌举止,丘吉尔先生的举止不需要很长时间便可了解。我相信大姐都认为她的举止得体宜人。” 爱玛不能原谅她——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二部 第03章 爱玛无法宽恕简。可是,当时在场的奈特利先生并未发现任何恼怒或怨恨的迹象,看到的只是两人礼貌周到,行为得体,所以第二天早上有事再来哈特菲尔德找伍德豪斯先生时,对一切都表示很满意,虽然没有伍德豪斯先生不在家时那么坦率,但话说得明明白白,爱玛完全能够领会。奈特利先生以前一直认为爱玛对简不公正,现在看到她有了进步,觉得十分高兴。 “昨天晚上过得非常愉快,”他刚跟伍德豪斯先生谈完了该谈的事,伍德豪斯先生也表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文件推到一旁,开始说道。“愉快极了。你和费尔法克斯小姐给我们演奏了非常优美的乐曲。整个晚上都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由这样两位年轻小姐陪着,时而听她们演奏乐曲,时而跟她们交谈,伍德豪斯先生,我觉得再惬意不过了。爱玛,我想费尔法克斯小姐一定觉得这一晚过得很愉快。你处处想得很周到。我很高兴,你让她演奏了那么多曲子,因为她外婆家没有钢琴,她一定弹得很痛快。” “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赞许,”爱玛微笑地说。“不过我想,我对哈特菲尔德的客人,并不大有什么欠缺吧。” “是没有,亲爱的,”她父亲连忙说道。“我相信你决没有什么欠缺。谁也没有你这么周到,这么客气。如果说你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你太周到了。昨天晚上的松饼——要是只给大家递一次,我就足够了。” “是呀,”奈特利先生几乎在同一时间说道,“你是不大有什么欠缺。无论在言谈举止上,还是在知人知心上,你都不大有什么欠缺。因此,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爱玛调皮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表示:“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她嘴里只说了一句:“费尔法克斯小姐太沉默寡言。” “我早就跟你说过她沉默寡言——有一点。不过,凡是她不该沉默寡言的地方,凡是出于羞怯的行为,你很快就会帮她克服掉的。凡是出于谨慎的沉默,必须受到尊敬。” “你认为她羞怯。我可看不。” “亲爱的爱玛,”奈特利先生说着,从自己的椅子上移到靠近爱玛的一张椅子上,“但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过了一个不大愉快的夜晚。” “哦!不会的。我坚持不懈地问问题,感到很高兴;而一想到她不肯回答,又觉得挺有趣。” “我感到失望,”奈特利先生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我希望每个人都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伍德豪斯先生像往常那样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就过得很愉快。有一次,我觉得炉火太热丁,后来就把椅子往后移了移,只移了一点点,就不觉得不舒服了。贝茨小姐很爱说话,脾气也挺好,她总是这样,只不过话讲得太快。不过,她很讨人喜欢,贝茨太太也很讨人喜欢,就是特点不一样。我喜欢老朋友。简·费尔法克斯小姐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小姐,的确是个非常漂亮、非常文静的年轻小姐。奈特利先生,她一定觉得这一晚过得很愉快,因为她和爱玛在一起。” “一点不错,先生。爱玛也觉得很愉快,因为她和费尔法克斯小姐在一起。” 爱玛见奈特利先生有些担忧,便想让他放心,至少暂时放心,于是带着谁也无法怀疑的真诚口吻说道: “她是个文雅端庄的人,谁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我总是盯着她,赞赏她。可我确实打心眼里可怜她。” 奈特利先生好像满意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伍德豪斯先生一心想着贝茨家母女俩,他还没等奈特利先生作出回答,便说: “她们的家境这么窘迫,真是太可怜了!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常想——可惜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送一点小小的、而又非同寻常的薄礼——我们刚刚宰了一头小猪,爱玛想送她们一块肋肉或一条猪腿,小小的,嫩嫩的——哈特菲尔德的猪肉跟别处的猪肉不一样——不它还是猪肉——亲爱的爱玛,你还得确保她们把它做成可口的炸猪排,就像我们炸的那样,没有一点油腻,可不要去烤它,谁也没有胃口吃烤猪肉——我看还是送猪腿好——你说呢,亲爱的?” “亲爱的爸爸,我把整个后腿都送去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愿意这样送的。你知道腿要腌起来,那是很可口的,而肋肉可以马上做成菜,随便她们怎样做。” “说得对,亲爱的,说得对。我起先没想到,不过那是最好的办法,她们可不能把腿腌得太咸。只要不要腌得太咸,而且煮得烂熟,就像塞尔给我们煮的那样,吃的时候要有节制,还要搭上一些煮熟的萝卜,再加一点胡萝卜或者防风根,我看不会对身体有害的。” “爱玛,”过了不一会,奈特利先生说道,“我要告诉你一条消息。你喜欢听消息——我在来这儿的路上听到一条消息,我你一定会感兴趣。” “消息!哦!是的,我一向喜欢听消息。什么消息?你干吗这么笑嘻嘻的?你是在哪儿听来的?在兰多尔斯吗?” 奈特利先生刚来得及说一声: “不,不是在兰多尔斯,我没去兰多尔斯。”门给一把推开了,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走进屋来。贝茨小姐装了一肚子的话,既要表示感谢,又要报告消息,不先说哪一桩是好。奈特利先生马上意识到他失去了报告消息的机会,连插一句嘴的余地也了。 “哦!亲爱的先生,你今天早上好吗?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么棒的猪后腿!你真是太慷慨啦!你听到消息了吗?埃尔顿先生要结婚啦。” 爱玛还来不及去琢磨埃尔顿先生,一听她那话,感到十分意外,禁不住微微一惊,脸上也有点发红。 “这就是我要报告的消息——我你会感兴趣的,”奈特利先生说道,脸上微微一笑,似乎表示贝茨小姐的话是可信的。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贝茨小姐大声问道。“你能从哪儿听来的呢,奈特利先生?我接到科尔太太的信还不到五分钟——不,不会超过五分钟——也许至少不超过十分钟——因为我已经戴上了帽子,穿上了外衣,准备出门了——我只是为了猪肉的事下楼再关照一下帕蒂——简就站在走廊里——是不是呀,简?因为我妈妈担心我们家的腌肉盆子不够大。所以我说,我要下去看看。这时简说:‘我替你下去好吗?我看你有点感冒,帕蒂在洗刷厨房。一哦!亲爱的,’我说——恰在这时,来了那封信。跟一位霍金斯小姐结婚——我就知道这么一点。巴思的霍金斯小姐。可是,奈特利先生,你怎么会听到这个消息的呢?科尔先生一把这事科尔太太,科尔太太就坐下来给我写信。一位霍金斯小姐——” “一个半小时以前,我有事去找科尔先生。我进去的时候,他刚看完埃尔顿先生的信,马上把信递给了我。” “啊!真是太——我想从来没有这么令人感兴趣的消息。亲爱的先生,你真是太慷慨啦。我妈妈要我代她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和敬意,还要表示千谢万谢,说你真让她承受不起呀。” “我们觉得哈特菲尔德的猪肉,”伍德豪斯先生回答,“真比别处的猪肉强得多,的确强得多,所以爱玛和我都很高兴——” “哦!亲爱的先生,我妈妈说得对,我们的朋友们待我们太好了。如果说有人自己没有多少家产,却能想要什么有什么,那肯定就是我们了。我们还真可以说:‘我们命中注定要继承一份丰厚的财产。’(译注:贝茨小姐在引用《圣经》里的话,但有出入。《旧约·诗篇》第十六章第七节说:“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有一份丰厚的财产。”)奈特利先生,这么说你还真看到那封信了。呃——” “信很短,只是宣布——不过,当然是充满喜悦,令人欢欣鼓舞啦。”说到这里,奈特利先生诡秘地瞥了爱玛一眼。“他真幸运,竟然——我记不住确切的字眼了——也用不着去记那些字眼。那消息,就像你说的,他要和一位霍金斯小姐结婚了。从信里的口气来看,我想这事刚刚定下来。” “埃尔顿先生要结婚了!”爱玛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大家都会祝他幸福的。” “他现在就成家,还太年轻了,”伍德豪斯先生说。“他最好不要匆忙行事。依我看,他原来就过得挺好嘛。我们总是欢迎他来哈特菲尔德的。” “我们大家要有一位新邻居了,伍德豪斯小姐!”贝茨小姐欢天喜地地说道。“我妈妈可高兴啦!她说她不忍心眼见那古老的牧师住宅连个女主人都没有。这真是个大喜讯。简,你可从没见过埃尔顿先生啊!难怪你那么好奇,一心就想见见他。” 简似乎并没好奇到急不可耐的地步。 “是的——我从没见过埃尔顿先生,”她接过贝茨小姐的话题,回答说。“他是不是——是不是个高个儿?” “准来回答这个问题呢?”爱玛大声说道。“我父亲会说‘是高个儿’,奈特利先生会‘不是高个儿’,而贝茨小姐和我会说不高不矮恰好适中。费尔法克斯小姐,你要是在这儿稍微待久一些,你就会发现,埃尔顿先生无论看相貌还是看才智,在海伯里都是一个标准的尽善尽美的人物。” “一点不错,伍德豪斯小姐,她会发现的。埃尔顿先生是最棒的小伙子——不过,亲爱的简,你要是记得的话,我昨天告诉过你,他正好跟佩里先生一样高。霍金斯小姐,也许是一位出色的姑娘吧。埃尔顿先生对我妈关心极了——让她坐在教区牧师的专座上,好听得清楚些,因为你知道,我妈有一点耳聋——不是很严重,但听起来有些迟钝。简说坎贝尔上校也有点耳聋。他以为洗澡对耳朵有好处——洗温水澡——可简说没给他带来持久的效果。你知道,坎贝尔上校真是我们心目中的天使。迪克逊先生似乎是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人,很配做他的女婿。好人跟好人结亲,该是多么幸福——而好人总是跟好人结亲。如今,埃尔顿先生和霍金斯小姐要成亲丁。再看科尔夫妇,多么善良的人。还有佩里夫妇——我看没有哪对夫妇比佩里夫妇过得更幸福、更美满了。我说,先生,”说着把脸转向伍德豪斯先生,“我看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海伯里,有这么多的好人。我总是说,我们真是福气,有这样的好邻居。亲爱的先生,要是我妈妈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那就是猪肉——烤猪肉——” “关于霍金斯小姐是何许人,是怎样一个人,埃尔顿先生跟她认识多久了,”爱玛说道,“我想谁也无法知道。只是感觉他们不会认识多久。埃尔顿先生才走了四个星期。” 谁也说不出什么情况。爱玛又寻思了一番,说道: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一声不吭——可是我想,你对这条消息也该感点兴趣吧。你最近对这些事得多,看得多,一定还为坎贝尔小姐操了不少心——现在却对埃尔顿先生和霍金斯小姐漠不关心,这我们可不能原谅了。” “等我见到了埃尔顿先生,”简回答说,“也许我会感兴趣的——不过我倒觉得,我还真要这样才行。坎贝尔小姐已经结婚几个月了,有些事情印象不深了。” “是的,伍德豪斯小姐,正像你说的,埃尔顿先生正好走了四个星期,”贝茨小姐说,“到昨天正好四个星期。一位霍金斯小姐。唉,我原先一直以为他会看上这附近一带的哪位年轻小姐。倒不是我原先——科尔太太有一次悄悄对我说过——可我马上就说:‘不,埃尔顿先生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不过——’总之,我觉得我不大敏感,不善于察觉这类事情。我也不想假装很敏感。摆在眼皮底下的,我才看得见。尽管如此,谁也不会感到奇怪,如果埃尔顿先生有心于——伍德豪斯小姐真是好性子,让我不停地唠叨。她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惹人生厌的。史密斯小姐怎么样了?她好像完全康复了。你最近有收到约翰·奈特利太太的信?啊!那些可爱的小宝贝。简.你知道吧,我总以为迪克逊先生很像约翰·奈特利先生?我说的是长得像——高高的个子,还有他那样的神态——而且不怎么爱讲话。” “完全搞错了,亲爱的姨妈。一点也不像。” “好怪呀!不管什么人,只要没见过面,你就说不准是个什么模样。你总是有了一个法,就抱住不放。照你的意思,严格说来,迪克逊先生并不漂亮。” “漂亮!哦!不——一点也不漂亮——的确不好看。我告诉过你,他其貌不扬。” “亲爱的,你说过坎贝尔小姐不承认他其貌不扬,而你自己却——” “哦!说到我嘛,我的看法是无足轻重的。凡是我敬重的人,我总认为很好看。不过,我所以说他其貌不扬,是因为我相信这是一般人的看法。” “好吧,亲爱的简,我想我们得赶紧走了。天气看来不怎么好,外婆会担心的。你真是太好了,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不过,我们真得告辞了。这的确是个令人万分高兴的好消息。我要顺便去一趟科尔太太家,不过待不上三分钟。简,你最好直接回家——我可不想让你挨雨淋!我们觉得她来海伯里已经好些了。谢谢你——我们真是感谢你。我不想去看望戈达德太太,因为我真觉得她除了煮猪肉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现在我们要烧猪腿,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再见,亲爱的先生。啊!奈特利先生也要走了。嗬,这真是太——!我想要是简累了,你一定会让她挽着你的胳臂的。埃尔顿先生要娶霍金斯小姐。再见。” 只剩下爱玛和父亲两个人。爱玛一边在听父亲哀叹年轻人非要这么急于结婚——而且还要跟素不相识的人结婚——一边在用心思考这件事。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有趣、也是很可喜的消息,因为它证明埃尔顿先生没有苦恼多久。然而,她为哈丽特感到难过。哈丽特一定会觉得不好受——她只希望由她来首先告诉她这一消息,免得她从别人那里听到感到突然。现在这时候,她就很可能来访。如果她在路上遇到贝茨小姐,那可就糟啦!天开始下雨了,爱玛还得估计到哈丽特可能待在戈达德太太家出不来,无疑会毫无准备地听到这条消息。 雨下得很大,但时间不长。雨停了不到五分钟,哈丽特就噔噔地走进来了,只她满脸通红,神情激动,像是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的;而且一进门就嚷道:“嗨!伍德豪斯小姐,你猜出了什么事啊!”足以表明她正心烦意乱。既然她已遭到了打击,爱玛觉得现在表示关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听着。哈丽特受到阻拦,急火火地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全说出来了。“我是半小时前从戈达德太太家出来的——我怕天要下雨——我怕随时都会下大雨——不过我又想,也许我能在下雨前赶到哈特菲尔德——我就拼命地赶来了。等走过给我做衣服的那个年轻女人的家门口时,我想还是进去看看衣服做得怎么样了。尽管我进去好像没怎么停留,可是刚出门不久就下起雨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是好。所以,我就使劲往前奔,跑到福德商店去躲雨。”福德商店是一家兼营毛料、亚麻布和服饰用品的综合商店,也是当地最大、最时髦的商店。“我就坐在店里,什么也不想,也许足有十分钟——就在这时,突然间,你猜谁进来啦——真是好奇怪呀!不过他们倒总是去福德买东西——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伊丽莎白·马丁和她哥哥!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啊!你想想看吧。我心想我可要晕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坐在门口——伊丽莎白一眼就看见了我。可她哥哥却没看见我,他正忙着收伞。伊丽莎白肯定看见我了,不过她立即把脸扭开了,压根儿不理睬我。他们两人都朝店铺里头走去,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天哪,我真是难受极啦!我的脸色肯定像我的衣服一样白。你知道我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天在下雨。不过我真想待在哪儿都可以,就是别在那儿。天哪!伍德豪斯小姐——后,我想那位哥哥还是回过头来,看见了我,因为那兄妹俩不再买东西了,而是悄声嘀咕起来。他们肯定在谈论我。我禁不住在想,那哥哥一定在劝妹妹跟我说话——(你看他是不是这样,伍德豪斯小姐?)——因为伊丽莎白立即走过来——走到我跟前,向我问好,似乎只要我愿意,就想跟我握手。她这次的整个举动,跟以往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她变了。不过,她似乎很想表示亲热,我们就握了手,站在那儿谈了一会儿。可是我已经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我抖得好厉害呀!我记得她说真遗憾,我们总不着面,我觉得这话简直太亲切了!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就在这时,雨快要停了,我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走了——这时候——你想想看吧!我居然看见那位哥哥也朝我走来——你要知道,是慢吞吞的,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他走了过来,还说了话,我也回答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觉得很难受,你知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接着,我鼓起勇气,说雨不下了,我该走了。于是我拔腿就走。刚出门走了不到三码,他就追了上来,说是如果我要去哈特菲尔德,他认为我最好绕道打科尔先生的马厩那儿去,因为我会发现,这场雨一下,那条近路上尽是水。天哪,我心想那不是要我的命嘛!于是我说,我非常感激他。你知道我不能不这么说。随即,他就回到伊丽莎白那儿,我就绕道打马厩那儿过来——我想我是打那儿走过来的——可我简直辨不清位置了,什么都辨不清。哦!伍德豪斯小姐,叫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可不愿碰上刚才这种事。不过,你知道,见他那样和蔼,那样亲切,我也觉得挺高兴。伊丽莎白也一样。哦!伍德豪斯小姐,你跟我说说话,让我觉得好受一点。” 爱玛倒真心诚意地想这么做,可惜一时又无能为力。她不得不停下一想。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舒畅呀。那小伙子和他妹妹的举动,似乎都是真情实感所致,她只能同情他们。照哈丽特的法,他们的举动流露出一种有趣的感情,既有受了创伤的痴情,又有真心实意的体贴。她以前也认为他们是心地善良、值得尊敬的人。但是,既然双方不相匹配,那又有什么用呢?为这件事烦恼,真是愚蠢。当然,马丁先生失去她,一定感到很难过——他们都会感到很难过。爱情落空了,奢望也落空了。他们也许希望跟哈丽特拉关系,自己可以往上爬。除此之外,哈丽特的话还有什么价值呢?那么容易高兴,那么没有眼力,她的称赞又有什么意义呢? 爱玛振作了一下,而且的确在尽力安慰她,要她把遇到的事看成一桩区区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也许当时令人觉得不大好受,”她说,“不过你好像表现得极为得体。事情已经过去了——也许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出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的事了,所以你就不必再想了。” 哈丽特说了一声“一点不错”,然后就“不再想了”。可她还是在谈这件事——她仍然无法谈论别的事。后来,为了不让她再想马丁家的人,爱玛只得把原先准备小心翼翼地告诉她的消息,赶紧一股脑地讲出来。看到可怜的哈丽特处于这种心态——认定埃尔顿先生对她还这么举足轻重,爱玛自己简直搞不清究竟该喜、该怒、该羞,还是仅仅为之一乐! 然而,埃尔顿先生渐渐恢复了他应有的地位。尽管哈丽特一听到这消息并没作出强烈的反应(她若是在一天前或一个小时前听到这消息,准会觉得很痛苦),不过她对这事的兴趣又马上浓了起来。她们这第一次交谈还没结束,她就一个劲地谈着那位幸运的霍金斯小姐,心里又好奇,又惊异,又懊悔,又痛苦,又高兴,真是百感交集,终于在脑海里将马丁兄妹俩摆在了恰当的次要位置。 他们有了这次相遇,爱玛反倒感到高兴。这可以打消最初的震惊,而不至于余悸未消引起惊慌。像哈丽特这样生活,马丁家的人不去找她是看不到她的,而要去找她,他们既缺乏勇气,又放不下架子。自从哈丽特拒绝了马丁之后,他的两个妹妹还从没去过戈达德太太家。也许再过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必要再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即使别人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 第二部 第04章 人类出于自己的本性,对于处于令人关注的境况中的人们,往往会产生好感。因此,一个年轻人无论结婚还是去世,人家准会说他几句好话。 霍金斯小姐的名字第一次在海伯里提起后不到一星期,人们就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发现,她里里外外都很讨人喜欢:面容秀丽,仪态大方,多才多艺,还十分和蔼可亲。埃尔顿先生回以后,想要夸耀自己的幸福前景,宣扬霍金斯小姐的百般优点,并不需费什么事,只要说出她的教名,说出她最喜欢演奏谁的乐曲就行了。 埃尔顿先生回来时,成了一个非常幸福的人。他走的时候,遭到了拒绝,受到了羞辱——在受到他认为是一连串的热烈鼓励之后,他的满怀希望却破灭了,不仅失去了一位与他正相匹配的小姐,而且发现自己给贬低到必须娶一个跟他很不相配的小姐的水平上。他气冲冲地离去了——跟另一位小姐订了婚回来了——那位小姐当然要胜过第一位。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足以弥补失去的。他回来以后,兴高采烈,洋洋自得,风风火火,忙个不停,根本不把伍德豪斯小姐放在心上,更不把史密斯小姐放在眼里。 那位迷人的奥古斯塔·霍金斯小姐,不仅具有品貌双全的平常优点,而且还拥有一笔可以确保丰衣足食的财产,一笔高达一万英镑的财产。这既是一种实惠,又是一种体面。这事说来真是光彩。他并没有自暴自弃——他得到了一个拥有一万英镑或差不多一万英镑的女人,而且是以令人可喜的神速获得的——两人一经结识,便立即脉脉传情起来。他向科尔太太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兴味盎然——从偶然相遇,到格林先生家的宴会,到布朗太太家的晚会,一步步发展得非常迅速——小姐脸上泛起笑容和红晕,意味越来越深——满脸露出羞涩和激动的神情——她轻而易举就动了心——显得那么甜蜜可爱——总之,用最明了的话来说,欣然乐意嫁给他,这样一来,爱慕虚荣的人和谨小慎微的人都同样得到了满足。 他既得到了实惠,又得到了体面——既得到了财富,又得到了爱情,理所当然地成了一个幸福的人。他只谈论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事——就想让别人向他道喜,任凭别人取笑他——见到当地的年轻小姐们,表现得热情无畏,谈笑自若,而仅仅几个星期前,他对她们还只能小心翼翼地献殷勤呢。 婚礼已经为期不远了,双方只要让自己满意就行了,因此,除了做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之外,什么也不需要再等了。他再次动身击巴思的时候,大家都指望他下次来海伯里时,一定会把新娘带来。科尔太太的眼神似乎表明,这种指望是不会落空的。 他这次没逗留几天,爱玛跟他很少见面。不过,就是这难得的见一两面,使她觉得这第一次接触算是结束了,并且得到一个印象:他如今摆出一副又怄气又做作的架势,并不比以前好。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她以前怎么会认为他讨人喜欢。她一看见他,心里难免会感到很不舒服。她只是从道德的角度,把事情视为一种赎罪,一种教训,一种对她心灵有益的羞辱办法,否则她真希望今生今世不再看见他。她祝愿他万事如意,可他使她感到痛苦。他如果能到二十英里以外去享受幸福,那她就要庆幸不已了。 他继续待在海伯里,这本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可是等他一结了婚,那痛苦肯定会随之减少。这样一来,可以免除许多徒然的担忧——缓和许多尴尬的局面。有了一位埃尔顿太太,就可以成为他们改变交往的借口;以前的亲密关系可以渐渐疏远,而又不招人议论。他们可以再度以礼相待。 说到那位小姐个人,爱玛很是瞧不起她。毫无疑问,她还是配得上埃尔顿先生的。对海伯里来说,她还是够多才多艺的——也是够漂亮的——但是跟哈丽特比起来,可就显得很一般了。至于说到亲友,爱玛心里倒是十分踏实。她相信,尽管埃尔顿先生条件很高,瞧不起哈丽特,但他并未找到一个比哈丽特更好的人。在这方面,事情似乎是可以搞个水落石出的。她是干什么的,当然还让人捉摸不定;不过她是何许人,也许还能打听出来。撇开那一万英镑不说,看来她一点也不比哈丽特强。她一没有名望,二门第,三没有显贵的亲戚。霍金斯小姐的父亲是布里斯托尔人——当然只能把他称作商人(译注:此话说得有些吞吐,因为经商在当时的英国被视为不体面的),她是他两个女儿中的小女儿。不过,看来他经商的整个收益非常有限,也就可以猜想他干的不是什么体面的行当。每年冬天,霍金斯小姐要去巳思住一段时间。可是她的家在布里斯托尔,就在布里斯托尔中心。虽然她父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但她还有一个叔叔——他是搞法律的——没有人敢说他干过什么更体面的行当,只听说他是搞法律的。这个女儿就跟他住在一起。爱玛猜想他是给哪个律师干苦差使,因为太笨,总也爬不上去。这门亲事唯一的荣耀,就在于那位姐姐。她攀上了一门阔亲,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绅士,就住在布里斯托尔附近,竟然有两辆马车!这就是这件事的结局,也是霍金斯小姐的荣耀所在。 她要是能把自己的法向哈丽特和盘托出,那该有多好啊!她是经她劝说才坠人了情网,可是天哪!要劝说她摆脱这份情感,可不那么容易。一个意中人盘踞了哈丽特的整个心灵,这种魔力可不是言语可以驱除掉的。也许可以用另外一个人来取代他;当然也可以用另外一个人来取代他;这是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罗伯特·马丁这样一个人,也能够取代他。然而她又担心,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医治她的创伤。有的人一旦爱上什么人,就会始终不渝地爱下去,哈丽特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怜的姑娘啊!埃尔顿先生这次回来以后,她的心情可是比以前糟多了。她总要在这儿那儿瞧见他。爱玛只见过他一次,可是哈丽特每天总有两三次,肯定要恰巧碰见他,或者恰巧他刚走,恰巧听到他的声音,或者恰巧看到他的肩膀,恰巧出了点什么事,将他留在她的幻想中,而这一切都是带着惊异和猜测的激烈心情进行的。此外,她总是听到别人谈论他,因为除了在哈特菲尔德以外,她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能到埃尔顿先生的缺点,大家都认为没有什么比谈论他的事更有趣了。因此,每一篇报道,每一个猜测——关于他的已经发生的事情,可能发生的事情,包括收入、仆人和家具,总是给谈得沸沸扬扬。到人们个个都在称赞他,她也就越发敬慕他了。听到大家不停地谈论霍金斯小姐多么幸福,不停地议论埃尔顿先生多么爱她,她又感到非常懊悔,也很气恼。埃尔顿先生在房前屋后走过时的那副神态,他戴帽子的模样,全都表明他正处在热恋之中! 哈丽特心里摇摆不定,如果这事可以拿来逗乐,而不给这位朋友带来痛苦,也不使爱玛自己为之自责的话,她爱玛还真会觉得这摇摆不定很是可笑。有时是埃尔顿先生占上风,有时又是马丁家的人占上风。而且偶尔间,哪一方都可以用来遏制另一方。埃尔顿先生的订婚,打消了她与马丁先生相遇引起的激动。而获悉这起订婚所引起的不快,又因几天后伊丽莎白·马丁来到戈达德太太家,而被暂时置诸脑后。当时哈丽特不在家,但是客人给她留下了一封信,写得十分动人:大多是表示亲切的话,中间夹杂了一点责怪。埃尔顿先生到来之前,她一直在琢磨这封信,不停地思忖怎样写回信,心里很想写些不敢承认的事。可是,埃尔顿先生一来,这些心思也就一扫而光。在他逗留期间,马丁一家人给抛到脑后去了。就在埃尔顿先生再次去巴思的那天早晨,爱玛想消除这件事带的一些痛苦,觉得最好去回访一下伊丽莎白·马丁。 她这次回访会受到怎样的接待——需要做些什么事情——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真叫她左思右想,捉摸不定。既然是请她去,到时不理睬那位母亲和两个妹妹,岂不显得忘恩负义。决不能那么办。然而,不那么办吧,又有恢复旧交的危险呀! 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让哈丽特去回访。不过要注意方式,让主人家明白,这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她打算用马车送她去,让她在阿比一米尔下车,她自己坐在车上再往前走一小段,然后马上回来接她。这样一来,他们就来不及搞什么阴谋诡计,或者危险地重提往事,向他们清清楚楚地表明:他们以后将保持一种怎样的友情关系。 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尽管她自知这样有点不妥——有点像是经过掩饰的忘恩负义——但是还非得这么办不可,否则哈丽特会怎么样呢? 第二部 第05章 哈丽特真没有什么心思去回访。就在她的朋友去戈达德太太家叫她之前半小时,她不巧来到一个地方,看见一只标着“巴思,特哈特,菲利普·埃尔顿牧师收”的大箱子,给搬到肉店老板的大车上,准备拉到驿车经过的地方。于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除了那只箱子和箱子上的姓名地址以外,全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然而,她还是去了。等车子驶到农庄,她在宽阔光洁的砾石林尽头下了车。这林夹在支有棚架的苹果树中间,一直通到大门口。眼前的这一切,去年秋天曾给她带了莫大的喜悦,现在再触景生情,心里不禁有点激动。爱玛与她分手时,见她带着一种既害怕又好奇的神情四处张望,因此便作决定:这次访问不能超过原定的一刻钟。她独自坐着车往前走,利用这段时间去看望一个结了婚住在当维尔的老用人。 一刻钟刚过,爱玛就准时回到了白色的大门跟前。史密斯小姐听说爱玛叫她,一点也没耽搁就出来了,身边也没跟着一个让人担惊受怕的小伙子。她就一个人顺着砾石道走来——只有一位马丁小姐送出门来,显然是用客套性的礼节跟她告别。 哈丽特一时讲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她心里思绪万千。不过,爱玛最后还是听明白了这次会面的情况,以及这次会面引起的苦恼。原来,她只见到了马丁太太和两个姑娘。她们对她的接待,即便算不上冷淡,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而且几乎自始至终都只谈些极其平常的话——直至最后,马丁太太突然说起她觉得史密斯小姐长高了,这才扯起一个比较有趣的话题,几个人才变得比较热情一些。去年九月,就在这间屋里,她与她的两个朋友量过身高。窗户旁的护壁板上还留着铅笔标记和备忘记录。那都是马丁画上去的。他们似乎全都记得那一天,那一时刻,那一伙人,那一场合——有着同样的感受,同样的遗憾——准备恢复同样的亲密关系。几个朋友刚刚故态复萌(正如爱玛定会料到的,几个人中就数哈丽特最热忱、最快活),马车就回来了,一切也就结束了。这次回访的方式,时间的短促,当时就让人觉得丝毫也不含糊。不到六个月以前,她还欣然跟这家人一起过了六个星期,而这次却只能在他们家待上十四分钟!爱玛不难想象这一切,觉得这家人有理由表示忿懑,哈丽特自然会感到苦恼。这件事办得不好。她本来可以很大努力,或者忍受很多艰难困苦,把马丁家的地位提高一些。他们是很不错的,只要稍微提高一点就足够了。不,实际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有!她不会后悔。一定要把他们拆开。可是,在这过程中又引起了好多的痛苦——眼下她自己就感到很痛苦,不久就觉得需要寻求点安慰,便决定回家时取道兰多尔斯,从那里找些安慰。她心里十分讨厌埃尔顿先生和马丁家的人。到兰多尔斯去提提神,这是绝对必要的。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等马车驶到门口,她们听说“男女主人都不在家”,已出去一些时候了。那仆人料想,他们去哈特菲尔德了。 “真倒霉,”马车掉头往回走时,爱玛大声说道。“现在偏偏见不着他们,太气人了!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时候这么扫兴过。”她往角上一靠,想嘟嘟嚷嚷地抱怨一番,或者劝说自己打消这些抱怨,也许两者都有一点——这是并无恶意的人最常用的办法。过了不久,马车突然停住了。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韦斯顿夫妇拦住了车,站在那里要跟她说话。一他们俩,爱玛顿时高兴起来,而一听韦斯顿先生的说话声,就知道他比爱玛还高兴,因为他当即走上前来跟她说: “你好?你好?我们陪你父亲坐了一阵——看他身体很好,真是高兴。弗兰克明天要来了——我今天早上接到一封信——明天吃晚饭时肯定能见到他——他今天在牛津,要来住两个星期。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他要是赶在圣诞节来,那就会连三天也住不上。我总是情愿他圣诞节不要来。现在的天气正好适合他,又晴朗,又没雨,也不变来变去。我们可以陪他好好玩玩。一切都那么称心如意。” 听到这样的消息,真叫人没法不兴奋。再一看韦斯顿先生满面喜悦,谁都没法不受感染。他妻子虽然话少一些,也不那么激动,但言谈神情同样证实了他的消息。连她都认为弗兰克一定会来,那她爱玛也就置信不疑了,而且打心底里跟他们一样高兴。这是治疗情绪沮丧的最有效的兴奋剂。过去的烦恼淹没在即将来临的喜事之中,她转念一想,觉得现在不用再提埃尔顿先生了。 韦斯顿先生向她讲述了他们在恩斯库姆商谈的经过。经过这番商谈,他儿子可以确保有两个星期自由支配。他还介绍了弗兰克旅行的路线和方式。爱玛着,笑着,还向他们表示祝贺。 “我会马上带他去哈特菲尔德的,”他临了说道。 爱玛可以想象,他说到这里,她看见他妻子用胳臂碰了碰他。 “我们还是走吧,韦斯顿先生,”她说,“我们耽搁两位小姐J,。、” “好吧,好吧,我这就走。”韦斯顿先生说罢又转向爱玛:“不过,你可不要指望他是个非常出众的青年。你要知道,你只是听了我的描述。也许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可是,这时他两眼亮闪闪的,说明他言不由衷。 爱玛摆出一副天真无猜的神态,回了两句不置可否的话。 “明天,大约四点钟时想想我吧,亲爱的爱玛,”这是韦斯顿太太临别时的叮嘱,话音里带有几分焦虑,只是说给爱玛听的。 “四点钟!他三点钟准能到,”韦斯顿先生连忙修正说。一次令人非常满意的会晤就这样结束了。爱玛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一切都显得跟刚才不一样了,詹姆斯赶着马似乎也不像先前那样懒洋洋了。她望着树篱,心想至少那接骨木马上就要长出牙来。她转脸看看哈丽特,见她脸上春意盎然,还挂着一丝温柔的微笑。 “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会不会路过牛津,也路过巴思呢?”她虽然问了这句话,但这话并不能说明多少问题。 不过,地理问题也好,心情平静也好,都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爱玛处于现在这样的心情,她很有把握断定,这两者到时候都会迎刃而解。 这个令人关注的一天的早晨来到了。韦斯顿太太的忠实学生在十点钟、十一点或十二点,都没有忘记要在下午四点想想韦斯顿太太。 “我亲爱的、亲爱的、焦急的朋友啊,”她出了自己的房间往楼下走的时候,心里在自言自语,“你总是体贴人微地为别人的安适操心,却从不关心自己的安适。我想你现在又坐立不安了,一次又一次地往他屋里跑,非要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她走过门厅时,钟正好打十二点。“十二点了,再过四个钟头我不会忘记着你的。也许明天这个时候,或许稍迟一点,我想他们几位可能全都来到这里。我看他们一定会很快把他带来的。” 她打开客厅的门,发现她父亲陪两位男士坐着——原来是韦斯顿先生和他儿子。他们俩才刚到不久,韦斯顿先生还没来得及说完弗兰克为什么提前一天到,她父亲还在客客气气地表示欢迎和祝贺,她爱玛就进来了,领受她那一份惊讶、介绍和喜悦。 那位大家谈论已久、又深为关注的弗兰克·邱吉尔,眼下就在她面前。他被介绍给她,她认为他受到的赞扬并不过分。他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身材、气派、谈吐,都无可挑剔。他的脸颇像他父亲,神采奕奕,生气勃勃。他看上去又聪明又机灵。她立即觉得自己会喜欢他。他具有一种教养有素的无拘无束的风度,还很健谈,使她感到他是有意来结识她的,他们很快就会结为相识。 弗兰克是头天晚上到达兰多尔斯的。他心里着急,就想早一点赶到,于是便改变了计划,早启程,晚歇脚,紧赶快赶,争取提前半天赶到。她为此感到高兴。 “我昨天就告诉你们了,”韦斯顿先生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我早就告诉你们大家,说他会提前赶到的。我想起了我以前就常常这样。谁出门也不能在路上慢腾腾地磨蹭啊,总忍不住要比计划的走得快些呀。能在朋友们开始盼望之前就赶到,这是多大的快乐,即使需要路途上辛苦一点,那也是非常值得的。” “来到可以尽享其乐的地方,真让人高兴,”那位年轻人说道,“尽管我现在还不敢指望有多少人家可去的。但是,既然回家来了,我觉得我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听说“家”这个字,他父亲又得意洋洋地朝他望了一眼。爱玛立即,弗兰克很会讨人喜欢。后来的事情越发坚定了她的这一看法。他很喜欢兰多尔斯,认为那所房子布置得令人称羡。他甚至都不肯承认房子太小。他赞赏那个地点、那条通往海伯里的小道、海伯里本身,还特别赞赏哈特菲尔德。他声称自己对乡村一向怀有只有自己的家乡才能激起的那种兴致,急巴巴的就想来看看。爱玛心里有些怀疑:也许他从未有过如此亲切的想法。不过,即使他说的是谎话,那也是令人高兴的谎话,而且得很动听。他并不像是装腔作势,也不像是言过其实。瞧他那神态,他那谈吐,好像他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总的说来,他们谈的话题无外乎人们初次结识时常谈的话题。小伙子提了不少问题:“你会骑马吗?有舒适的骑马道吗?有舒适的散步小径吗?邻居多吗?也许海伯里人交往比较多吧?这里及附近一带有几所非常漂亮的房子。舞会——开不开舞会?这儿的人们喜欢唱歌弹琴吗?” 他的这些问题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们也随之变得熟识起来。这时,他趁他们双方的父亲正谈得起劲的当儿,把话题转到他的继母身上。他一说起这位继母,便赞不绝口,称赏不已,还因为她给他父亲带来幸福,并且热情地接待他,而满怀感激之情。这又证明了他很会讨好人——证明了他确实认为值得讨好她。在爱玛听来,他发出的每一句赞美之词,韦斯顿太太都受之无愧。不过,他肯定不怎么了解实情。他懂得说什么话中听,别的事就没有把握了。“我父亲这次结婚,”他说,“是一个最明智的举动,每一位朋友都会为之高兴。他要永远铭记让他获得这般幸福的那家人,感谢他们对他恩重如山。” 他还尽量表示这样的意思:泰勒小姐有这些功德,应该感谢她爱玛。但他似乎没有忘记,按照常理,与其说是伍德豪斯小姐造就了泰勒小姐的性格,不如说是泰勒小姐造就了伍德豪斯小姐的性格。最后,他好像下了决心要把话锋一转,绕到心里想说的话上,便惊叹起泰勒小姐的年轻美貌上。 “举止优雅,和蔼可亲,这是我早料到的,”他说。“可是不瞒你说,从各方面考虑,我原以为她只不过是个上了一定年纪、还算好看的女人,却没想到韦斯顿太太竟然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你把韦斯顿太太看得再怎么完美,我也不会觉得过分,”爱玛说。“你就是猜她只有十八岁,我听了也会很高兴。可你真要这样说了,她准会跟你吵起来。千万别让她知道,你把她说成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我想这倒不至于,”弗兰克回答道。“不会的,你放心好了,”说着谦恭有礼地鞠了一躬,“跟韦斯顿太太说话,我知道可以称赞什么人而不会被认为言过其实。” 爱玛心里一直在猜疑:他们两人相识以后,人们会产生什么样的期待。她不知道弗兰克是否也有这样的猜疑;他的那些恭维话究竟应该看作是对人们的期待表示认可的标志,还是表示不买账的证据。她必须和他多见几次面,才能了解他的癖性。现在,她只是觉得他还挺好相处的。 韦斯顿先生时常在想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她瞧见他将锐利的目光一次次地瞥向他们俩,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神情。即使他决意不看他们俩的时候,她也相信他时常在侧耳倾听。 她自己的父亲全然没有这样的念头,他丝毫没有这样的眼力和疑心,这倒是个令人十分欣慰的情况。幸亏他既不赞成男婚女嫁,也无这方面的预见。虽说不管谁在筹备婚事,他总要加以反对,但他对这种事总是后知后觉,因而事前就用不着烦恼。看来,不到既成事实的时候,他似乎不会把哪两个男女情愫相通看得很重,认为他们打算结婚。他这样视而不见倒是不错,爱玛感到庆幸。现在,他既不用作出任何令他不快的猜测,也不用怀疑他的客人可能居心不良,而只需充分发挥他那热情好客的天性,觉得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不幸地在路上过了两夜,便关切地问起了他一路上的饮食起居,而且真是十分急切地想知道他确实没有着凉——不过,关于这件事,他要再过一个晚上才能完全放宽心。 按情理坐了一段时间以后,韦斯顿先生要告辞了。“我得走了。我要到克朗旅店处理干草的事,还要到福德商店为韦斯顿太太办一大堆事。不过,我不必催促别人。”他儿子是个很懂规矩的人,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也立即站起身来,说道: “既然你要去办事,爸爸,那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去看一个人。反正是迟早要去的,不如现在就去。我有幸认识你们的一位邻居,”说着向爱玛,“一位住在海伯里或者那附近一带的女士。一个姓费尔法克斯的人家。我想,那座房子并不难找。不过,我认为,说他们姓费尔法克斯并不妥当——应该说姓巴恩斯或者贝茨。你认识哪个姓这个姓的人家吗?” “当然认识啦,”他父亲大声道。“贝茨太太——我们刚才还路过她家——我看见贝茨小姐就站在窗前。对呀,对呀,你是认识费尔法克斯小姐。我记得你是在韦默斯认识她的,她可是个好姑娘啊。你当然得去看看她。” “今天早上就不必去了,”年轻人说。“改天也行。不过,在韦默斯彼此那么熟悉——” “嗨!今天就去,今天就去。别推迟了。该的事总是越快越好。此外,我还得提醒你,弗兰克,你在这里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怠慢了她。你看见她和坎贝尔夫妇在一起时,她跟周围的哪个人都可以平起平坐。可是在这里,她却跟一个只能勉强糊口的老外婆在一起。你要是不早一点去,就是看不起人家。” 儿子似乎被说服了。 “我她说过认识你,”爱玛说。“她是个非常文雅的小姐。” 弗兰克赞成这一说法,不过只是轻轻说了声“是的”,使爱玛几乎要怀疑他是否真的同意。然而,如果简·费尔法克斯只能算是一般的文雅的话,那么上流社会就必定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文雅标准。 “如果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她的风度的话,”爱玛说,“我看你今天一定会喜欢的。你会发现她很讨人喜欢。你会看到她,听她说话——不行,恐怕你压根儿听不到她说话,因为她有个姨妈总是唠叨个没完。” “你也认识简·费尔法克斯吗,先生?”伍德豪斯先生说,照样总是最后一个开口。“那么请允许我向你担保,你会发现她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年轻小姐。她是来看望她外婆和姨妈的,她们可是很值得敬重的人。我跟她们是老相识了。我敢说,她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我叫个用人给你带路。” “亲爱的先生,那可使不得,我父亲会给我指路的。” “可你父亲走不了那么远。他只到克朗旅店,在这条街的那一边。再说那里有好多人家,你可能不大好找。那条路又很泥泞,除非你走人行道。不过,我的马车夫会告诉你最好在哪儿过街的。” 弗兰克-邱吉尔先生还是谢绝了,脸上尽量摆出一副很认真的神气。他父亲竭诚地支持他,大声嚷道:“我的好朋友,这就大可不必了。弗兰克见到水洼不会往里走的。至于上贝茨太太家,他从克朗旅店三蹦两跳就到了。” 他们终于获准自己去了。那父子俩,一个热忱地点了一下头,另一个大方地鞠了一个躬,随即便告辞了。爱玛对这初次相识感到非常高兴,整天都可以想象他们在兰多尔斯的情境,相信他们过得很快活。 第二部 第06章 第二天早晨,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又来了。他是跟韦斯顿太太一起来的,他似乎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太太,也打心眼里喜欢海伯里。看来他一直十分亲切地陪她坐在家里,直至她平常出门活动的时间。韦斯顿太太要他选择散步的路线,他立刻表示要去海伯里。“我毫不怀疑,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有非常宜人的地方可以散步。不过要我选择的话,我总会选择同一个地方。海伯里,那个空气新鲜、喜气洋洋的海伯里,无时无刻不在吸引我。”在韦斯顿太太看来,海伯里就意味着哈特菲尔德;而且她相信,他也是这么看的。于是,他们便径直朝这里走来。 爱玛简直没想到他们会来,因为韦斯顿先生刚刚来过一会,就别人夸他儿子长得英俊,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所以,爱玛看见他们臂挽臂地朝他们家走来,不禁又惊又喜。她还正想再见见他,尤其想见他和韦斯顿太太在一起。她要看看他对韦斯顿太太采取什么态度,再决定对他抱有什么看法。如果他在这方面还有欠缺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了。然而,一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她就感到十分高兴。他不仅用动听的语言和百般的恭维,来表示他的恭敬之情,而且他对继母的整个态度,也是再恰到好处、再令人高兴不过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可喜地表明:他希望把继母当做朋友,希望博得她的欢心。鉴于他们要待上一个上午,爱玛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合理的判断。他们一起在外面转悠了一两个小时——先围着哈特菲尔德的矮树丛转了一圈,然后在海伯里走了走。弗兰克对什么都喜欢,把哈特菲尔德大大赞赏了一番,伍德豪斯先生听了一定会觉得很悦耳。后来决定继续往前走时,他表示希望结识全村的人。他时而发现这也不错,时而觉得那也挺有意思,真是出乎爱玛的意料之外。 有些东西引起他的兴趣,说明他心里怀有缱绻的情意。他恳求带他去看看他父亲住过多年的房子,那房子也是他祖父的家。后来想起那个带过他的老太太现在还活着,便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寻找她住的小屋。虽然他寻求的某些东西、说的某些话,并没有什么实在的价值,但是把这一切加在一起,总的看来他对海伯里颇有好感,这在跟他一道散步的人看来,倒肯定是一个优点。 爱玛通过观察断定:既然他现在流露出这样的感情,那就不能认为他以前是故意不肯来;他不是在装模作样,也不是虚情假意地故作姿态;奈特利先生对他的看法肯定有失公道。 他们第一个停留的地方是克朗旅店。虽然这是当地主要的一家旅店,但是规模却不大,只养着两对驿马,与其说是供来往客人雇用,不如是为附近一带的人提供方便。弗兰克的两位同伴没想到他会对这地方感兴趣,就在打这儿走过时,讲起了那间一就知道是后来加上去的大屋子的来历。那是多年前造来作舞厅用的。当时,这一带人特别多,又特别爱跳舞,有时就在这间屋里举行舞会。但是,那种明媚灿烂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它的最大用途,是作为本地一些绅士和半绅士组织的惠斯特俱乐部的活动场所。弗兰克当即就产生了兴趣。听说这是个舞厅,他便来了劲儿。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在两扇开着的、装有上等框格的窗子跟前停了几分钟,朝里面望望,估量能容纳多少人,为它失去原先的用途感到遗憾。他觉得这间屋子没有什么缺陷,他们说的那些缺陷,他并不认为是缺陷。不,这间屋子够长、够宽、够漂亮的啦,在里面跳舞再适意不了。整个冬天,应该至少每两周在这里举行一次舞会。伍德豪斯小姐为什么没有恢复这间屋子昔日的好时光呢?她在海伯里可是什么都办得到的啊!爱玛解释说,这里没有几家合适的人家,附近一带又没有人愿意来,但他听了却不以为然。他看到周围有那么多漂亮的房子,说什么也不相信会凑不齐人数开舞会。甚至在爱玛讲述了详细情况和各家的家境之后,他仍然认为这样贫富同乐不会带来多大的不便,第二天早晨大家又都各守本分,不会有丝毫的困难。他就像一个热衷于跳舞的年轻人一样争辩着。爱玛发现在他身上,韦斯顿家的气质完全压倒了邱吉尔家的习性,不由得大吃一惊。看来,他还真像他父亲那样,生气勃勃,精力充沛,性情开朗,喜欢交际,全然没有恩斯库姆的傲慢和矜持。也许他的确没有多少傲慢。他不计较地位的高低,心灵未免有些近乎庸俗了。然而,他又判断不出被他轻视的那种祸害。那不过是他生性活跃的一种表现罢了。 经过劝说,他终于离开了克朗旅店。几个人快到贝茨家的时候,爱玛想起他头天打算去看看这家人,便问他去过了没有。 “去了,哦!去了,”弗兰克回答说。“我正要这件事呢。我去得还真是巧啊,三位女士我全见到了,多亏你事先嘱咐了我。如果我毫无思想准备遇上了那位喋喋不休的姨妈,那可准会要了我的命。其实,我只是有些身不由己,稀里糊涂地多待了些时候。本来十分钟就足够了,也许再恰当不过了。我还跟我父亲说过,我一定会比他先回家——谁想我根本脱不了身,话说个没完没了。我父亲在别处找不到我,最后也跟到贝茨家,这时我万分惊讶地,我在那里已经坐了将近三刻钟。那位好心的老太太一直不给我脱身的机会。” “你觉得费尔法克斯小姐看上怎么样?” “气色不好,很不好——就是说,如果一位年轻小姐可以被认为气色不好的话。不,这种说法是不大容易被人接受的,是吧,韦斯顿太太?小姐们是决不会气色不好的。说真的,费尔法克斯小姐天生就这么脸色苍白,几乎总是给人一种身体不好的样子。脸色这么不好,真令人可怜。” 爱玛不同意他的这一看法,便极力为费尔法克斯小姐的脸色辩护起来。“她的确没有容光焕发过,可是总的说来,我觉得也没有什么病容。她皮肤娇嫩,给她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独特的优雅。”弗兰克恭恭敬敬地听着,承认说他也听到好多人都这么说过——然而坦白地说,在他看来,一个人缺乏健康的神采,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即使五官长得很一般,只要气色好,五官也会显得很美。要是五官长得秀丽,那效果就——好在他用不着说明效果会怎么样。 “好了,”爱玛说,“不要去争论审美观啦。至少,除了脸色以外,你还是很喜欢她的。” 弗兰克摇摇头,笑了起来。“我可无法将费尔法克斯小姐和她的脸色分开。” “你在韦默斯经常见到她吗?你们经常一起参加社交活动吗?” 这时候,他们快到福特商店了,弗兰克连忙大声嚷道:“哈!这一定是人人每天都得去的那家商店了,我父亲我。他说他七天里有六天要来海伯里,每次都要到福特商店买点东西。你们要足没有什么不便的话,我们就进去吧,好让我证明我是这儿的人,是真正的海伯里公民。我一定要在福特商店买点东西,以此来证明我确是这儿的人。他们也许有手套卖吧。” “哦!是的,手套什么的都有。我真钦佩你的乡上观念。你在海伯里会受到敬重的。你没来之前,大家就很喜欢你了,因为你是韦斯顿先生的儿子。不过,你要是在福特商店花上半个几尼,你的受人喜欢就建立在你的美德的基础上了。” 他们进了福特商店。当店员把式样优美、包装考究的男式海狸手套和约克皮手套取下来,放在柜台上时,弗兰克说:“对不起,伍德豪斯小姐,刚才就在我忽发乡土观念的时候,你在跟我说话,提起了一件事。再说给我听听吧。告诉你吧,不管大家把我看得有多好,都无法弥补我在个人生活中失去的任何乐趣。” “我只不过问一问:你在韦默斯跟费尔法克斯小姐那一伙人是不是很熟悉?” “既然我明白了你的问题,我要说你这话问得很不公道。究竟熟悉到什么程度,必须由小姐来断定。费尔法克斯小姐一定早就说过了。她想说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我可不想再多说什么。” “天哪!你回答得跟她一样谨慎。可她不管说什么事,总要留下很多东西让人去猜。她总是不声不响,不肯提供任何人的哪怕是一点点的消息,因此我真觉得你可以尽情谈谈你跟她结交的情况。” “真可以吗?那我就照实说了,这再对我心思不过了。我在韦默斯常常遇见她。我在伦敦就有点认识坎贝尔夫妇,在韦默斯又常常在一起。坎贝尔上校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坎贝尔太太是个又亲切又热心的女人。他们几个我都喜欢。” “我想你了解费尔法克斯小姐的生活处境吧,知道她将命中注定要干什么。” “是的——(相当迟疑地)——我想我是了解的。” “爱玛,你谈到微妙的话题上了,”韦斯顿太太笑吟吟地说道。“别忘了我还在场呢。你谈起费尔法克斯小姐的生活处境,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要稍微走开一点。” “我对她呀,”爱玛说,“除了视为朋友、而且是最亲密的朋友之外,倒是真忘了还有什么别的身分。” 弗兰克看上去好像完全理解,也十分敬重爱玛的这种情感。 买好手套以后,几个人又走出了商店。“你可曾听到我们刚才谈起的那位年轻小姐弹过琴吗?”弗兰克·邱吉尔问道。 “可曾听到她弹琴!”爱玛重复了一声。“你忘了她与海伯里有着多么密切的关系。自从我们俩开始学琴以来,我每年都听她弹奏。她弹得好极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就想听听真正有鉴赏力的人的意见。我觉得她弹得不错,就是说,她弹得很有情调,可惜我对此一窍不通。我非常喜欢音乐,可我却一点也不会演奏,也无权评说别人演奏得怎么样。我常常听见别人夸她弹得好。我还记得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别人认为她弹得好。有一个人,很有几分音乐天赋,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跟她订了婚——都快结婚了——可是,只要我们现在谈起的这位小姐肯坐下来弹奏,他就决不会请他那另一位女士来弹——看来,只要能听这一位弹,就决不会喜欢听另一个弹。能受到一个众所周知的音乐天才的青睐,我想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当然能啦!”爱玛说道,觉得十分有趣。“迪克逊先生很有音乐天赋,是吗?关于他们几个人的事,我在半个小时里从你这儿了解的情况,比半年里从费尔法克斯小姐那儿听来的还要多。” “是的,我说的就是迪克逊先生和坎贝尔小姐两个人。我想这是很有力的证据。” “当然——的确很有力。说实话,真是太有服力了,我要足坎贝尔小姐的话,真要受不了啦。一个人把音乐看得比爱情还蘑——耳朵此眼睛来得灵——对美妙的声音比对我的感情反应敏感,让我无法谅解。坎贝尔小姐喜欢他这样吗?” “你知道,她们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呢。” “那有什么好的!”爱玛笑着说道。“宁愿要个陌生人,也不要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如果是个陌生人,就不会再出这种事儿——可是身边总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什么事儿都比你自己做得好,那有多么不幸啊!可怜的迪克逊夫人!她去爱尔兰定居,我看倒也挺好。” “你得对。对服力了,我要足坎贝尔小姐的话,真要受不了啦。一个人把音乐看得比爱情坎贝尔小姐来说,倒没有什么光彩的。不过,她好像并不在乎。” “这就更好了——要么就更糟了:我不知道是好是糟。不管她是出于可爱,还是出于愚蠢——是于朋友间的坦率,还是出于感觉的迟钝——我想有一个人肯定感觉到了,那就是费尔法克斯小姐。她一定感觉到了这种不恰当而又危险的区别。” “说到这个嘛——我倒不——” “哦!可别以为我想让你或是别人说说费尔法克斯小姐有什么感受。我猜想,除了她自己以外,别人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感受。但是,如果迪克逊先生每次请她弹琴她都弹的话,那别人就可以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了。” “她们三人之间好像倒是十分融洽的——”弗兰克脱口而出,可是马上又打住了,补充说道:“不过,我也说不上他们的关系究竟怎么样——背地里又怎么样。我只能,表面上和和气气。不过,你从小就认识费尔法克斯小姐,当然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格,更了解她在紧要关头会有什么表现,” “不错,我是从小就认识她。我们从小在一起,后来又一起长大成人。因此,人家自然会以为我们关系密切,以为她每次来看朋友,我们都该很亲热。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亲热过。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许我这个人有点不厚道,她姨妈、外婆那一伙人一个劲儿地宠爱她、吹捧她,我就禁不住要讨厌她。再说,她又不爱说话——我决不会喜欢一个金口难开的人。” “这种性格的确令人十分讨厌,”弗兰克说。“毫无疑问,这种性格往往挺有好处的,可是从不讨人喜欢。保持沉默比较保险,可是不招人爱。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除非不再沉默寡言,那样一来,就会更加讨人喜欢。不过,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个朋友,或者说一个称心的伙伴,才能帮助别人克服沉默寡言的毛病,交上一个朋友。我和费尔法克斯小姐是亲密不起来的。我没有理由看不起她——丝毫没有——不过她的言谈举止总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不敢对任何人发表一点明确的看法,叫人难免不怀疑她有什么事瞒着别人。” 弗兰克完全同意她的看法。两人一起走了这么远,想法又这么接近,爱玛觉得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简直不相信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他跟她原象的不尽相同:从他的某些见解来看,他并不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也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因而比她想象的要好些。他的观点似乎比较温和——感情似乎比较热烈。令她特别感动的是,他不仅要去看那教堂,还要去看看埃尔顿先生的住宅,别人挑剔这房子的毛病,他也不跟着随声附和。不,他并不认为这座房子有什么不好,房主人也不该因为住这样的房子而受人怜悯。只要能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住在里面,那么,不管哪介男人拥有这座房子,他都觉得没有什么可怜悯的。谁还有更高的奢望,那他一定是个傻瓜。 韦斯顿太太笑了,说他说话没有谱。他自己住惯了大房子,从没考虑房子大有多少好处和方便,因而也不清楚住小房子在所难免的苦处。然而,爱玛却另有看法,断定他说话还是有谱的,表明他出于美好的动机,想要早一点成家。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要是女管家没屋子住,或者配膳室不像样,那会给家庭安适带来什么损害,但他一定会感到恩斯库姆不会给他带来幸福,他一旦爱上了谁,就会宁愿放弃大笔财产,也要早日成家。 第二部 第07章 第二天,爱玛听说弗兰克·邱吉尔仅仅为了理发而跑到伦敦,原先对他的好感顿时有一点削弱。吃早饭时,他似乎突发奇想,叫了一辆轻便马车出发了,打算赶回来吃晚饭,看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想去理个发。诚然,为这事来回跑两个十六英里也未尝不可,但是爱玛看不惯那纨绔子弟的习气,那轻浮的作风。她昨天还觉得他办事有条有理,花钱有所节制,甚至待人热情无私,谁想他今天的表现却并非如此。图慕虚荣,大手大脚,心神不定,喜欢变来变去,这些特征必定要起作用,不管是好作用还是坏作用;不顾他父亲和韦斯顿太太是否高兴,也不管他的行为会给大家造成什么印象;人们会这样责备他。他父亲只说他是个,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不过,韦斯顿太太显然不喜欢他这样做,因为她没有多提这件事,只说了一句:“年轻人都有点心血来潮。” 爱玛发现,弗兰克到来之后,除了这点小毛病之外,给她的朋友留下的都是好印象。韦斯顿太太逢人便说,他是一个多么亲切、多么可爱的伙伴——她发现他的性情处处都很讨人喜欢。他看来心胸开阔——真是又开朗又活跃。她发觉他的念头不会有错,往往是绝对正确的。他总是满怀深情地说起舅舅,喜欢跟人谈论他——说他舅舅若能自行其便的话,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虽说并不喜爱舅妈,但又感激她的情意,好像谈起她时总是怀着敬意。这些都是很好的苗头。本来,爱玛在想象中已给他加上了一项殊荣,他要不是生出一个到伦敦理发的怪念头,还真什么表明他不配得到这份殊荣。他的这份殊荣,如果说他还不是真正爱上了她,至少也非常近乎于爱上了她,只是由于她自己态度冷淡,他的感情才没有进一步发展——(因为她依然抱着终身不嫁的决心)——总之,他们俩共同认识的人都给他这种殊荣,他选作爱玛的对象。 韦斯顿先生又给这一说法增添了一个很有分量的砝码。他对爱玛说,弗兰克极其爱慕她——认为她非常漂亮,非常可爱。弗兰克有那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爱玛觉得自己不能再苛求他了。正如韦斯顿太太所说的,“年轻人都有点心血潮。” 弗兰克在萨里新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对他不那么宽怀大度。总的说来,在当维尔和海伯里两个教区,大家对他都做出了公正的评价。这么漂亮的一个青年——一个经常面带微笑、对人彬彬有礼的青年,即使有点稍微过分的地方,大家也可以宽宏大量地原谅他。然而,这当中就有一个人,生性喜欢挑剔,没有被他的微笑和彬彬有礼所感化——那就是奈特利先生。他在哈特菲尔德听说了他去伦敦理发的事,当时一声未吭。可是,随后他手里拿起一张报纸来看时,爱玛听见他自言自语:“咳!我早就料到他是个轻浮的傻瓜。”爱玛本来有点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就觉得他说那话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并不想招惹谁,因此也就没有去理会。 韦斯顿夫妇虽然带来了一条不大好的消息,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这天早晨却来得特别凑巧。他们待在哈特菲尔德的时候,爱玛遇上了一件事,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而更加凑巧的是,他们出的主意正中爱玛的心意。 事情是这样的:科尔家已在海伯里居住多年,算是个很好的人家——与人为善,慷慨大方,谦和朴实。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他们出身低微,靠做买卖营生,只是略有点上流人的风度。他们初这儿时,过日子量入为出,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即使有点来往,也不怎么花钱。可是,近一两年来,他们的收人大大增加了——城里的房子收益增多了,,命运之神在朝他们微笑。随着财富的增加,他们的眼界也高了,想住一座较大的房子,多结交些朋友。他们扩建了房屋,增添了仆人,扩大了各项开支。时至如今,他们在财产和生活方式上仅次于哈特菲尔德那家人。他们喜欢交际,又新建了餐厅,准备请每个人都来做客,并已请过几次客了,邀的大多是单身汉。爱玛估计,他们不大敢贸然邀请那些正经的名门大户——不管是当维尔,还是哈特菲尔德,或是兰多尔斯,一概不敢邀请。即使他们有请,她说什么也不会去。她感到遗憾的是,大家都知道她父亲的习性,因此她的拒绝也就表达不出她意想中的意味。科尔夫妇可算是很体面的人,可是应该让他们明白,他们没有资格安排上流人家去他们家做客。爱玛心想,能叫他们明白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她自己,奈特利先生不大可能,韦斯顿先生更不可指望。 早在几个星期之前,爱玛就打定主意要如何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行径,可等到终于受到怠慢的时候,她心里则完全是另一番滋味。当维尔和兰多尔斯都接到了科尔家的邀请,她父亲和她自己却没接到。韦斯顿太太解释说:“我看他们不敢冒昧地请你们,你们不去别人家吃饭。”可这理由并不充分。她觉得她很想得到拒绝他们的权利。后来想到一些跟她最亲近的人要去那里做客,而且这念头一次次地冒出来,她又拿不准自己若是接到邀请的话,是否能不为之动心。哈丽特晚上要去那里,贝茨家也要去。前一天在海伯里散步时,他们讲起过这件事,弗兰克·邱吉尔对她没去感到万分可惜。那天晚上最后是否可能来一场舞会?这是他问的一个问题。正是因为存在这种可能性,爱玛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就算是人家她高贵而不敢高攀,就算是可以把人家不请她视为一种恭维,那也只能是微不足道的安慰。 就在韦斯顿夫妇还待在哈特菲尔德的时候,请柬送来了。这时,爱玛还真庆幸有这夫妇俩在场。虽然她一看完信就说了声“当然应该拒绝”,但她马上又请教他们该怎么办,他们立即劝她应该去,而且还很奏效。 爱玛承认说,考虑到种种因素,她并非完全不想去赴宴。科尔家的请柬写得那么妥帖——表现得真是非常客气——对她父亲体贴人微。“本拟早日恳请光临,只因一直在等待折叠屏风从伦敦运到,以期能为伍德豪斯先生挡风御寒,伍德豪斯先生也会因此而更乐于光临。”总的说来,爱玛很快就给说通了。他们三人当即商定了应该怎么办,而又不至于忽视了伍德豪斯先生的舒适——当然要有个人陪伴他,如果贝茨太太不行的话,那就要劳驾戈达德太太。晚宴眼看就要到了,还要劝说伍德豪斯先生,让他同意女儿去赴宴,整个晚上都要离开他。至于让他也去赴宴,爱玛并不企望他会认为有这个可能:晚宴要很晚才散,去的人又太多。伍德豪斯先生很快就答应了。 “我不喜欢到别人家去吃饭,”他说,“我一向不喜欢。爱玛也不喜欢。我们不习惯闹得太晚。很遗憾,科尔夫妇居然会这样安排。如果等到夏天哪个下午他们来跟我们喝喝茶——或者邀请我们一道散散步,那就好多了。他们可以这么做,因为我们的时间安排得很合理,可以早早地回家,不会沾上晚上的露水。夏天晚上有露水,我可不想让任何人给打湿了。不过,你们一心想让亲爱的爱玛去吃饭,你们俩和奈特利先生也要去,可以关照她,我也就不想阻拦了,只要天气好,没雨,不冷,也没风。”随即转向韦斯顿太太,脸上露出温和的责备神情:“咳!泰勒小姐,你要是还没结婚的话,就可以待在家里陪伴我啦。” “哦,先生,”韦斯顿先生嚷道,“既然是我夺走了泰勒小姐,我就有责任尽可能地找人代替她。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去找戈达德太太。” 可是,一听说马上要办什么事,伍德豪斯先生不仅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焦急了。两位女士知道怎样才能缓和他的情绪。韦斯顿先生必须保持沉默,一切都得仔仔细细地安排好。 这样一来,伍德豪斯先生马上就平静下来了,能像平常一样讲话了。“我很想见见戈达德太太。我很敬重她,爱玛应该给她写封请柬,可以让詹姆斯送。不过,先得给科尔太太写封回信。” “你要代我表示歉意,亲爱的,尽量写得客气些。你就说我体弱多病,哪儿都不去,所以不能接受他们的盛情邀请。当然,开头要代我表示问候。不过,你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帖帖的,用不着我嘱咐你怎么办。我们得记住跟詹姆斯说一声,星期二要用马车。由他赶车送你去,我就不用担心了。自从新修了那条路以后,我们只去过那儿一次。不过,我想詹姆斯会你平平安安地送到的。你到了那儿,可得关照他什么时候回去接你,最好把时间定得早一些。你不要待得太晚了,等吃过了茶点,你就会觉得很累了。” “可是,你不会要我还没累就走吧,爸爸?” “哦!不会的,亲爱的。不过,你很快就会累的。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讲话,你不会喜欢吵吵嚷嚷的。” “可是,亲爱的先生,”韦斯顿先生大声嚷道,“要是爱玛得早,那晚会就散了。” “散了也无妨呀,”伍德豪斯先生说道。“不管什么样的聚会,都是散得越早越好。” “可你没有考虑科尔夫妇会怎么想。爱玛一喝完茶就,会惹人家不高兴的。他们都是厚道人,倒不会计较自己怎么样,不过要是有人急匆匆地走掉,他们肯定会觉得不大礼貌;如果走掉的是爱玛,那会比屋里任何人走掉,都更惹人不高兴。我敢说,先生,你是不想叫科尔夫妇扫兴、丢面子的。他们是最善良、最友好的人,这十年来一直是你的邻居。”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韦斯顿先生,多谢你提醒了我。惹他们难过,我会感到万分抱歉的。我知道他们是值得敬重的人。佩里告诉我,科尔先生从来不沾麦芽酒。你从他外表还看不出来,他容易发脾气——科尔先生动不动就发脾气。不,我可不愿意惹他们心里不痛快。亲爱的爱玛,我们得考虑到这一点。依我看,你宁可忍着性子多待一会儿,也别冒昧地使科尔夫妇感到为难。你不要去管它累不累。你要知道,你跟朋友们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 “哦,是的,爸爸。我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韦斯顿太太待多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待多久,我不过是为你着想罢了,怕你不睡等我。我倒不担心你跟戈达德太太在一起会怎么不自在。你知道,她喜欢玩扑克牌,可她回家以后,我怕你一个人坐着,而不按时睡觉——一想到你会这样,我就一点也没有心思玩了,你得答应别等我。” 做父亲的答应了,条件是女儿也答应了几件事,例如:要是她回来时觉得冷,一定要把身子都暖和过来;要是肚子饿了,就吃点东西;她自己的女仆得等她回;塞尔和管家得像往常一样,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帖。 第二部 第08章 弗兰克·邱吉尔又回来了。如果说他害得他父亲等他吃晚饭,那也不会让哈特菲尔德的人知道。韦斯顿太太一心想让他博得伍德豪斯先生的欢心,他纵使有什么不足之处,但凡能隐瞒的,她就决不会泄露。 他回来了,理了发,怡然自得地嘲笑了自己一番,但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没有理由要把头发留长一些,来遮掩脸上的局促不安;也理由要省下那笔钱,好使心里高兴一些。他还像以前一样神气,一样活跃。爱玛看到他以后,就自言自语地嘀咕起了: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理应如此,不过聪明人冒冒失失做了傻事,那傻事也就不成其傻事了。坏事总归是坏事,但傻事却不一定总是傻事。那要看当事人是什么样的人。奈特利先生,他不是一个轻浮、愚蠢的青年。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做了。他要么会为这一举动而洋洋得意,要么为之感到羞愧。要么像纨绔子弟那样大肆炫耀,要么像性格懦弱、不敢护卫自己的虚荣心的人那样畏畏缩缩。不,我认为他一点都不轻浮,一点都不愚蠢。” 随着星期二的来临,她又可以惬意地再次见到他了,而且见面的时间比以往要长,可以趁机审视一下他的整个态度,推断一下他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含义,猜测她必须在什么时候摆出冷漠的神情,想象那些第一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这次是在科尔家聚会,她心里总忘不了埃尔顿先生即使跟她要好的时候,最惹她不快的一个缺点就是喜欢跟科尔先生一起吃饭。尽管如此,她还是打算高高兴兴地去。 她父亲的舒适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证了,不仅戈达德太太能来,贝茨太太也能。她离家之前要尽的最后一项欣忭的义务,是等他们吃过饭坐定以后,向他们道别一声;并且趁她父亲满怀深情地欣赏她那身漂亮衣服时,给两位太太斟满酒杯,夹上大块的蛋糕,尽力补偿她们的损失,因为刚才吃饭时,她父亲出于对她们身体的关心,让她们不大情愿地少吃了一些。她为她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希望能眼见她们无拘无束地吃个痛快。 她来到科尔先生家门口时,有一辆马车比她先到了一步。一看是奈特利先生的马车,她不由得高兴起来。奈特利先生没有养马,也没有多少闲钱,只是仗着身体好、好活动、有主见,爱玛觉得他太爱走来走去,很少坐马车,跟当维尔寺主人的身分不大相称。这时,奈特利先生停下来,扶她走下马车,她心里感到热乎乎的,便趁机向他表示赞许。 “你这样做才像个绅士的样子,”她说。“看到你很高兴。” 奈特利先生谢了她,说:“我们居然同时到达了,好巧啊!要是我们先在客厅里见面,我看你不见得会我比平常更有绅士风度。你不见得能从我的神情和举止看出我是怎么来的。” “不对,我看得出来,肯定看得出来。谁要是知道自己以屈尊的方式来到什么地方,脸上总有一副不好意思或心慌息乱的神情。你也许以为自己装得不露声色,可你那只是一种虚张声势,一副故作镇静的样子。我每次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都能看出你这副样子。现在,你不用装模作样了。你也不怕人家以为你难为情。你也不想装得比别人都高一些。现在,我真愿意跟你一起走进同一间屋子。” “没有正经的姑娘!”奈特利先生答道,可是丝毫没有生气。 爱玛不仅有充分的理由对奈特利先生感到满意,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对其他人感到满意。她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和应有的尊敬,她不禁为之感到高兴。大家都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敬重她。韦斯顿一家到达后,那夫妇俩便向她投来了最亲切的目光,最热烈的爱慕之情。那位儿子乐滋滋、急匆匆地朝她走来,表明他对她有着特别的兴趣。吃饭的时候,她他就坐在她旁边——她心想,他一定耍了点心计才坐在她旁边的。 客人相当多,因为还请来了另一家人,这是个正正派派、无可非议的乡下人家,是科尔夫妇特别器重的朋友。此外,还请上了科尔家男系的亲属,海伯里的律师。那些不怎么尊贵的女宾,将跟贝茨小姐、费尔法克斯小姐、史密斯小姐一起,到晚上才来。可吃饭时,由于人太多,很难找到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等谈过了政局和埃尔顿先生之后,爱玛可以全神贯注地听她的邻座讲些令人愉快的话。她听见从远处传来而又觉得不能不听的第一个声音,是有人提起了简·费尔法克斯的名字。科尔太太似乎在讲一件有关她的事,像是很有趣。她听了听,发现很值得一听。爱玛那富于幻想的可贵特点,这下可就有了颇为有趣的发挥余地了。科尔太太说她去看望了贝茨小姐,一进屋就见到了一架钢琴——一架非常漂亮的钢琴——不算很高级,而是一架很大的方形钢琴。爱玛又是惊讶,又是询问,又是祝贺,贝茨小姐在一旁做解释,到头,这故事的主要意思,是想说明这架钢琴是头一天从布罗德伍德琴行运来的,使姨妈和外甥女大吃一惊,全然没有料到。据贝茨小姐说,起初简自己也莫名其妙,困惑不解,想不出会是谁定购的——不过,她们现在可是确信无疑了,认为这东西只能来自一个人:不用说,一准是坎贝尔上校送的。 “谁也不会料想是别人送的,”科尔太太接着说道。“我只是感到惊奇,怎么还会产生怀疑。不过,简好像最近才接到他们的一封信,只字没提这件事。她最了解他们的习性,可我倒觉得,不能因为只字不提,就断定礼物不是他们送的。他们也许是想给她来个其不意。” 许多人都同意科尔太太的看法。凡是对此事发表意见的人,个个都一定是坎贝尔上校送的,而且个个都为他送了这份厚礼感到高兴。还有一些人也有话要说,让爱玛可以一边按自己的思路去想,一边仍然听科尔太太讲下去。 “我敢说,我从没听过这么令人高兴的事!简·费尔法克斯琴弹得那么好,却没有一架钢琴,真叫我气不过。尤其考虑到,许多人家放着很好的钢琴没人弹,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真像给了我们一记耳光啊!昨天我还跟科尔先生说,我一看见客厅里那架崭新的大钢琴还真感到脸红。我自己连音符都分辨不清,而那几个姑娘才刚刚开始学,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而简·费尔法克斯可真够可怜的,那么有音乐天赋,却没有一样乐器供她消遣,连一件最简单的旧古钢琴都没有。我昨天还跟科尔先生这话,他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不过,他太喜欢音乐了,禁不住把钢琴买下来了,希望哪位好邻居肯赏赏光,偶尔来我们家弹一弹。我们正是出于这一考虑,才买下这架钢琴的——不然的话,我们准会感到羞愧的。我们非常希望今晚能劳驾伍德豪斯小姐试试这架钢琴。” 伍德豪斯小姐得体地表示默认了。她发觉从科尔太太嘴里再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了,便把脸转向弗兰克·邱吉尔。 “你笑什么?”她问道。 “没有啊,你笑什么?” “我!我想坎贝尔上校又有钱又慷慨,我是因为高兴而笑的。这可是一件丰厚的礼物啊。” “非常丰厚。”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以前没送。” “也许是因为费尔法克斯小姐以前从没在这儿待得这么久。” “或者是因为他不让她用他们自己的琴,那架琴现在一定锁在伦敦,没有人去碰它。” “那是一架大钢琴,他可能觉得太大了,贝茨太太家放不下。”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过你脸上的神情却表明,你对这件事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 “我搞不清楚。我看你是过奖了,我没有那么敏锐。我是因为你笑我才笑的,也许还会看你猜疑什么也跟着猜疑。不过,眼下我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不是坎贝尔上校送的,那还会是谁呢?” “你看会不会是迪克逊夫人呢?” “迪克逊夫人!真有可能啊。我没想到迪克逊夫人。她一定像她父亲一样,知道送钢琴是十分受欢迎的。这事做得又神秘又突然,也许更像是一位年轻女士筹划的,而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干的。我敢说就是迪克逊夫人。我跟你说过,你猜疑什么我也会跟着猜疑。” “要是这样的话,你得把猜疑面再扩大一点,把迪克逊先生也包括进去。” “迪克逊先生。言之有理。是的,我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迪克逊夫妇联合送的。你知道,我们那天还说起过,迪克逊先生非常热烈地赞赏费尔法克斯小姐的演奏。” “是呀,你跟我讲的这个情况,证实了我原先的一个看法。我倒并非想怀疑迪克逊先生或费尔法克斯小姐的好意,而是情不自禁地在猜疑,要么是他向她的朋友求婚后,不幸地爱上了她,要么是他察觉到她对他有点意思。人们进行猜测,可能猜二十次也猜不对一次。不过我敢肯定,她不跟坎贝尔夫妇去爱尔兰,却宁可到海伯里来,其中必有特别原因。在这儿,她必须过着清贫、苦修的生活;在那儿,本可以尽情享乐。至于说想呼吸一下家乡的空气,我看那仅仅是个借口而已。要是夏天,那倒还得过去。可是在一月、二月、三月,家乡的空气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呢?身体娇弱的人往往更需要熊熊的炉火和舒适的马车,我敢说她的情况正是如此。我并不要求你全盘接受我的猜疑,尽管你慨然宣称你是这么做的。不过,我老实告诉你我猜疑的是什么。” “说真的,你的猜疑是有充分根据的。迪克逊先生喜欢听她弹琴,不喜欢听她的朋友弹琴,我看这再明显不过了。” “还有,他救过她的命。你听说过这件事吗?一次到海上去玩,出现了意外情况,她差一点从船上跌下去,迪克逊一把抓住了她。” “他是抓住了她。我也在场——跟那些人在一起。” “真的吗?嗨!可你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因为你好像刚刚明白过来。我要是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一些奥秘的。” “你也许会吧。可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只是看见费尔法克斯小姐险些从船上摔下去,多亏迪克逊先生抓住了她。那是一瞬间的事。尽管引起了很大的震惊,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想足足过了半个钟头,我们才又定下心来——可是大家都很惊慌,也就看不出有什么人特别焦急。不过,我并不是想说,你就不可能发现什么奥秘。” 讲到这里,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因为两道菜之间的间歇比较长,他们不得不跟着一起忍受这尴尬的局面,不得不跟别人一样一本正经,沉默不语。可是,等餐桌上又摆满了菜肴,角上的菜盘也都放好以后,大家又变得无拘无束,重新吃起来、谈起;这时,爱玛说道: “送这架钢琴来,我看是大有文章的。我本想多了解一点情况,这下可就足够了。请相信好了,我们马上就会听说,这是迪克逊先生送的礼物.” “如果迪克逊夫妇矢口否认,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那我们就只好断定是坎贝尔夫妇送的。” “不,我敢肯定不是坎贝尔夫妇送的。费尔法克斯小姐知道不是坎贝尔夫妇送的,不然她一开始就会猜到他们。她要是敢断定是他们,就不会那么迷惑不解了。我的话你不一定相信,可我却百分之百地相信,迪克逊先生是这件事的主谋。” “你要是说我不一定信你的话,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的看法完全是受你的推理左右的。起初,我以为你认准是坎贝尔上校送的钢琴,便把这事视为父亲般的慈爱,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后来你提到迪克逊夫人,我又觉得这更可能是女友之间出于热烈的友情赠送的礼物。现在,我只能把它看作一件表示钟情的礼物。” 这个问题必要再深究了。弗兰克似乎真的相信她,看上去好像真是这么想的。爱玛没再说下去,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晚饭吃完了,甜食端上来,孩子们也进了,大家像往常一样交谈着,对孩子们也问问话,夸奖几句;有的话说得倒挺聪明,有的话说得极其愚蠢,但绝大多数的话说得既不聪明也不愚蠢——仅仅是些平常议论、老调重弹、陈旧的消息、乏味的笑话。 女士们在客厅里没坐多久,其他女宾便三三两两地来到了。爱玛看着她那特别要好的小朋友走进来。如果说她无法为她的端庄优雅而欢欣鼓舞,那她也不能仅仅只喜欢她那花一般的娇媚和朴实的仪态,而且还要竭诚地喜欢她那轻松愉快、并不伤感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使她在忍受失恋的极度折磨中,能多方寻求欢乐来解除自己的痛苦。她就坐在那儿——谁能猜想她最近流了多少泪呀?能和大家待在一起,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见别人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那里笑吟吟的,模样十分俏丽,嘴里什么也不说,这在眼下已经够愉快的了。简·费尔法克斯显得更加漂亮,也更有风度。不过爱玛心想,她说不定乐意和哈丽特交交心,乐意用自己明知被特别要好的小朋友走进来。如果说她无法为她的端庄优雅而欢欣鼓舞,那她也不能仅仅只喜欢她那花一般的娇媚和朴实的仪态,而且还要竭诚地喜欢她那轻松愉快、并不伤感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使她在忍受失恋的极度折磨中,能多方寻求欢乐来解除自己的痛苦。她就坐在那儿——谁能猜想她最近流了多少泪呀?能和大朋友的丈夫爱上的那种危险乐趣,去换取哈丽特爱上别人,甚至是爱上埃尔顿先生的失恋痛苦。 当着这么多人,爱玛用不着去接近她。她不愿意谈那钢琴的事,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秘密,觉得必要流露出好奇或感兴趣的样子,因此故意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可是别人又马上扯起了这件事,她发现简接受祝贺时脸都涨红了,这是她嘴里说“我的好朋友坎贝尔上校”时,因为心虚而脸红。 韦斯顿太太是个好心人,又喜欢音乐,对这件事分外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谈个不休,爱玛不禁觉得好笑。这位太太对音色、弹性和踏板,有那么多话要问要说,全然察觉对方只想尽量少谈这件事,而爱玛却从美丽的女主人公的脸上清楚地看出了这一愿望。 不多久,几位男宾了进来;而在这早来的几位当中,第一个就是弗兰克·邱吉尔。他第一个走进来,也数他最英俊。他从贝茨小姐和她外甥女旁边走过,向她们问了好,然后就径直朝另一边走去,伍德豪斯小姐就坐在这里。他开始一直站着,后来找到了个座位才坐下。爱玛猜得出来,在场的人一定在想什么。她是他的目标,谁都看得出来。她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史密斯小姐,后来到了便利的时刻,听到他们谈起了对彼此的看法。“我从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面孔,还很喜欢她那么天真。”而哈丽特却说:“毫无疑问,大家他捧得太高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有点像埃尔顿先生。”爱玛抑制住了心中的火气,一声不吭地转过脸去。 她和弗兰克向费尔法克斯小姐瞥了一眼之后,都会心地笑了笑,不过十分谨慎,避免讲话。弗兰克告诉爱玛,他刚才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饭厅——不喜欢坐得太久——只要可能,每次都是第一个走开——他父亲、奈特利先生、考克斯先生和科尔先生还待在那儿忙于谈论教区的事务——不过,他待在那儿也很快活,因为他发现他们是一伙既有绅士风度、又挺通情达理的人。他还对海伯里倍加赞扬——觉得这里有许多很好的人家——一听这话,爱玛觉得自己以前太瞧不起这地方了。她向他问起约克郡社交界的情况,恩斯库姆的邻居多不多,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从他的答话可以看出,恩斯库姆与邻居往来不多,那家人只跟些大户人家交往,没有一家是很近的。而且,即使日期定好了,邀请也接受了,邱吉尔太太还会因为身体不爽,或情绪欠佳,而不能前去赴约。他们家是从不去看望新来的人的。弗兰克虽然有他自己的约会,但是真要想去赴约,或者留个熟人住一宿,事情并非那么容易,有时候还得费不少口舌呢。 爱玛觉得,对于一个不愿老待在家里的青年,恩斯库姆是不会令他满意的,而海伯里从最好的方面看,倒是会使他感到称心的。他在恩斯库姆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他并不自夸,但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有的事他舅父无能为力,他可以说服他舅妈。等舅妈笑哈哈地加以关照时,他又说: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可以说服舅妈任何事情,只有一两件事例外。接着,他就提到了说服不了舅妈的一件事。他一心想出国——还真渴望能去旅行——可舅妈就是不同意。这是去年的事。现在吗,他说,他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件说服不了舅妈的事,他没有说起,爱玛猜想是要好好对待他父亲。 “我发现真是不幸,”他稍微踌躇了一下,说道,“到明天我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个星期了——刚好是一半时间。我从没觉得日子过得这样快过。明天就一个星期啦!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玩呢。只是刚刚认识了韦斯顿太太和其他各位。我真不愿意往这上面想。” “也许你会感到后悔,总共就那么几天,你却花了整整一天去理发。” “不,”他笑吟吟地说,“那件事根本什么后悔的。如果我觉得自己不能有模有样地见人的话,我是不喜欢跟朋友见面的。” 这时其他几位男士也来到了客厅,爱玛不得不离开他一会儿,听科尔先生说话。等科尔先生走开,她又可以注意力转向弗兰克·邱吉尔时,她发现他两眼紧盯着屋子那头的费尔法克斯小姐,她就坐在正对面。 “怎么啦?”她问。 弗兰克一惊。“谢谢你叫醒了我,”他答道。“我想我刚才太无礼了。不过说真的,费尔法克斯小姐把头发做得那么奇特——真是太奇特了——我禁不住要盯着她看。我从没见过那么奇特的发型!那一绺绺的鬈发!一定是她自己别出心裁的。我见不到有谁像她那副样子!我得去问问她,那是不是爱尔兰发式。可以吗?是的,我要去——非去不可。你等着看她有何反应,会不会脸红。” 他说罢就去了。爱玛马上就看见他站在费尔法克斯小姐跟前,在跟她说话。可是,至于那位年轻小姐有何反应,无奈弗兰克太不小心,恰好立于她们两人中间,恰好挡在费尔法克斯小姐面前,搞得爱玛什么也看不见。 他还没回到原座上,韦斯顿太太就坐到了他的椅子上。 “这就是大型聚会的好处了,”她说。“你想接近谁就接近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爱玛,我真想跟你谈谈。就跟你一样,我的眼睛也看出了些情况,脑子也有些想法,我要趁想法还新鲜的时候,讲给你听听。你知道贝茨小姐和她外甥女是怎样上这儿来的吗?” “怎样来的!她们是被邀请来的,是吧?” “哦!是的——可她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以什么方式来的?” “我敢断定是走来的。还能是怎么来的呢?” “一点不错。嗯,刚才我在想,到他的椅子上。 “这就是大型聚会的好处了,”她说。“你想接近谁就接近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爱玛,我真想跟你谈谈。就跟你一样,我的眼睛也看出了些情况,脑子也有些想法了深夜,加上如今夜里又那么冷,要叫简·费尔法克斯小姐走回家,那有多令人可怜啊。我两眼望着她,虽然从未见她这么好看过,心想她现在身上热起来了,那就特别容易着凉。可怜的孩子!我不忍心让她走回,所以等韦斯顿先生走进客厅,我能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向他提起了马车的事。你可以料想得到,他非常痛快地依了我的心愿。我得到他的同意之后,就立即走到贝茨小姐跟前,叫她尽管放心,马车送我们回家之前,先把她送回家。我想她一听这话,准会马上放下心来。好心的人儿!你会以为她一定感激不尽。‘我真是太幸运了!’可是千谢万谢之后,她又说:‘不必麻烦你们了,因为奈特利先生的马车把我们接了来,还要把我们送回去。’我感到大为惊讶。我实在非常高兴,可又的确大为惊讶。真是一片好心——真是关怀备至呀!这种事男人是很少想得到的。总而言之,凭我对他一贯作风的了解,我倒觉得他是为了方便她们,才动用马车的。我还真有点怀疑,他若只是为了自己坐,就用不着租两匹马了,那只是想要帮助她们的一个借口罢了。” “很可能,”爱玛道,“完全可能。据我所知,奈特利先生最可能做这种事了——做出任何真正好心的、有益的、周到的、仁慈的事情。他不是个爱向女人献殷勤的人,但却是个很讲人道的人。鉴于简·费尔法克斯身体不大好,他会觉得这是一种人道的行为。不声不响地做好事,我看除了奈特利先生不会有别人了。我知道他今天租了马,因为我们是一起到达的。我为此还取笑了他几句,可他却没透露一点口风。” “嗯,”韦斯顿太太笑着说道,“在这件事上,你把他看得又单纯又无私,出于一片善心,我可不像你这样。贝茨小姐说话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一直没能打消。我越往这上面想,就越觉得有这可能。简而言之,我把奈特利先生和简·费尔法克斯配成了一对。瞧,这就是跟你交谈引出的结果!你有什么要说的?” “奈特利先生和简·费尔法克斯!”爱玛惊叫道。“亲爱的韦斯顿太太,你怎么想得出这样的事?奈特利先生!奈特利先生可不能结婚!你总不会让小亨利给赶出当维尔吧?哦!不,不,亨利一定继承当维尔。我绝不赞成奈特利先生结婚,而且我相信这决不可能。你居然能想出这种事来,真让我吃惊。” “亲爱的爱玛,我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并不想让他们结婚——我可不想损害亲爱的小亨利——不过,当时的情况促使我这样想的。如果奈特利先生真想结婚的话,你总不见得让他为了亨利就不结婚吧?亨利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根本不懂这种事。” “是的,我还真想让他那样呢。我可不忍心让小亨利被人赶出去。奈特利先生结婚!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也不能这样想。再说,那么多女人,却偏要看中简·费尔法克斯!” “不仅如此,他一向最喜欢她,这你是很清楚的。” “可是这门亲事太轻率啦!” “我不在说轻率不轻率,而只是说可能不可能。” “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可能样想的。如果奈特利先生真想结婚的话,你总不见得让他为了亨利就不结婚吧?亨利性,除非你能说出更充分的根据。我跟你说过了,他心眼好,为人厚道,这可以充分说明他为什么要备马了。你知道,撇开简·费尔法克斯不谈,他对贝茨一家人也很尊重——而且总是很乐意关心她们。亲爱的韦斯顿太太,别给人家乱做媒啦。你这媒做得很不成体统。让简·费尔法克斯做当维尔寺的女主人!哦,不,不,万万使不得。为他自己着想,我也不能让他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要说轻率倒差不多——可不能说疯狂。除了财产多寡不均,也许年龄也有点悬殊以外,我不出有什么不匹配的。” “可是奈特利先生并不想结婚呀。我敢说他丝毫也没有这个打算。不要给他灌输这个念头。他干吗要结婚呢?他一个人再快活不过了;他有他的农场,他的羊群,他的书房,还得管理整个教区;他还十分喜欢他弟弟的孩子。无论是为了消磨时间,还是为了寻求精神安慰,他都没有必要结婚。” “亲爱的爱玛,只要他是这么想的,那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他真爱上了简·费尔法克斯——” “胡说八道!他才不喜欢简·费尔法克斯呢。要说恋爱,我敢肯定他没这回事。为了简,或她家里的人,他是什么好事都乐意做的,可是——” “得啦,”韦斯顿太太笑呵呵地说道,“也许,他能为她们做的最大的好事,就是给简安置一个体面的家。” “如果这对简是好事的话,我看对奈特利先生自己可就是坏事了,一门又丢脸面又失身份的婚事。贝茨小姐跟他攀上亲戚,他怎么受得了啊?让她三天两头地跑到当维尔寺,从早到晚感谢他大发善心娶了简吗?‘真是一片好心,帮了大忙啊!不过你一向是个和蔼可亲的好邻居呀!’话刚说了一半,就一下扯到她母亲的那条旧裙子上。‘倒不是说那条裙子很旧——其实还能穿好久呢——我还真得谢天谢地地说一声:我们的裙子都挺经久耐穿的。”’ “真不像话呀,爱玛!别学她了。我本不想笑,你却逗我笑。说真的,我并不觉得奈特利先生会很讨厌贝茨小姐,他不会为些小事心烦。贝茨小姐可以喋喋不休地讲下去。奈特利先生如果要讲什么话,他只消讲得响一点,盖过她的声音就行了。然而,问题不在于这门亲事对他好不好,而在于他愿不愿意。我看他是愿意的。我听他说过,你也一定听他说过,他非常赞赏简·费尔法克斯!他对她可感兴趣——关心她的身体——担心她将来不会很幸福!我听他说起这些话时,说得好动情啊!他还赞扬她琴弹得有多好,嗓音有多动听呢!我听他说过,他永远也听不厌。哦!我差一点忘记我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就是人家送她的那架钢琴——尽管我们大家都满心以为是坎贝尔家送的礼物,但会不会是奈特利先生送的呢?我禁不住要怀疑他。依我看,即使他没爱上她,他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也不能以此为由,证明他爱上了她呀。不过,我看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做的。奈特利先生从不搞得神秘兮兮的。” “我听他三番五次地惋惜她没有钢琴。按的身体——担心她将来不会很幸福!我听他说起这些话时,说得好动情啊!他还赞扬她琴弹得有多好,嗓音有多动听呢!我听他说过,他永远也听不厌。照常情,我看他不该总把这样一件事挂在嘴上。” “不见得吧。他要是打算送她一架钢琴,事先会对她说的。” “也许是不好意思说吧,亲爱的爱玛。我看八成是他送的。科尔太太吃饭时跟我们讲起这件事,我看他是一声不吭啊。” “你一冒出一个念头,韦斯顿太太,就要想人非非,亏你还多次这样责怪我呢。我看不坠人情网的迹象——我不信钢琴是他送的——只有拿出证据来,才能使我相信奈特利先生想娶简·费尔法克斯。” 她们就这样又争执了一会。爱玛当然占了朋友的上风,因为她们俩一争起来,谦让的往往是韦斯顿太太。后来,见屋里有人在忙碌,表明茶点用完了,正在准备钢琴,她们才停止争论。就在这当儿,科尔先生走了过来,请伍德豪斯小姐赏个脸,试试钢琴。爱玛刚才光顾着跟韦斯顿太太说话,一直没注意弗兰克·邱吉尔,只知道他坐在费尔法克斯小姐旁边;这时,只见他跟在科尔先生后面,也恳请她弹琴。本来,爱玛什么事都喜欢带头,所以便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她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只弹了自己拿手的曲子。一般能为众人所欣赏的小曲,她弹起来倒是不乏情趣和韵味,而且可以边弹边唱,颇为动听。她唱歌的时候,只听有人也跟着她伴唱,使她又惊又喜。原来是弗兰克·邱吉尔轻声而准确地唱起了二声部。歌一唱完,他就请爱玛原谅,于是接下来全是老一套。大家都说他嗓子好,又精通音乐,他却矢口加以否认,说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嗓子一点也不好。他们又合唱了一曲,然后爱玛就让位给费尔法克斯小姐了。无论弹琴还是唱歌,费尔法克斯小姐都远远胜过她,这是她从不隐讳的。 钢琴旁边坐着许多人,爱玛怀着错综复杂的心情,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听。弗兰克·邱吉尔又唱起来了。看来,他们在韦默斯一起合唱过一两次。不过,一见奈特利先生听得那么入神,爱玛就有点心不在焉了。她想起了韦斯顿太太的疑心,思想便开起了小差,两个唱歌人的悦耳歌声只能偶尔打断一下她的思路。她反对奈特利先生结婚,这一想法丝毫没有改变。她觉得那样做有百弊而无一利。那会使约翰·奈特利先生大为失望,伊莎贝拉也会大为失望。那几个孩子可真要倒霉了——给他们带来苦不堪言的变化,造成非同小可的损失;她父亲的日常安适要大打折扣——而她自己,一想到费尔法克斯要做当维尔寺的女主人,心里就受不了。一个他们大家都要谦让的奈特利太太!不——奈特利先生说什么也不能结婚。小亨利一定得做当维尔的继承人。 过了不久,奈特利先生回过头看了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起初,他们只谈论这次演唱。奈特利先生当然是赞不绝口。不过,若不是因为听了韦斯顿太太的话,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她有心想试探一下,便谈起了他好心派车去接那舅妈和外甥女的事。虽说他只是敷衍了两句,把这个话头打断了,但爱玛却以为,那只表明他不愿多谈自己做的好事罢了。 “我经常感到不安,”爱玛说,“我不敢在这种场合多用我们家的马车。倒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这么做。你知道,我父亲认为不应该让詹姆斯去做这样的事。” “是不应该,是不应该,”奈特利先生回答道。“不过,我想你一定常常想要这么做。”他说罢笑了笑,似乎感到很高兴,爱玛只得再进一步。 “坎贝尔夫妇送的这份礼物,”她说——“他们真是太好了,送了这架钢琴。” “是呀,”奈特利先生答道,脸上毫无窘色。“不过,他们要是事先说一声,岂不是更好。出其不意地送礼是愚蠢的做法,不仅不会增加欣喜感,往往还会带来很大的不便。我原以为坎贝尔上校会理智一些。” 这一来,爱玛便可以肯定:奈特利先生跟送钢琴毫无关系。不过,他是否没有一点特殊的感情——是否没有一点偏爱——她心里的疑团还没有一下子就打消。简快唱完第二支歌时,声音变得沙哑了。 “行啦,”等歌一唱完,爱玛自言自语道——“今晚你已经唱够了——好啦,别唱了。” 然而,有人要求她再唱一支。“再来一支。我们可不想累坏费尔法克斯小姐,只要求再唱一支。”这时,只听弗兰克·邱吉尔说:“在我看来,你唱这支歌一点都不费劲。前一部分没什么意思,力量在第二部分。” 奈特利先生一听生气了。 “那个家伙,”他气鼓鼓地说道,“一心只想卖弄自己的嗓子。那可不行。”这时贝茨小姐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他轻轻碰了碰她。“贝茨小姐,你是不是疯了,让你外甥女这样把嗓子都唱哑了?快去管一管,他们是不会怜悯她的。” 贝茨小姐还真为简担心,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顾上说,就跑过去不让他们再唱下去。 这一来,晚上的音乐节目便告结束了,因为能弹会唱的年轻女士,只有伍德豪斯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两人。可是过了不久(不到五分钟),就有人提议跳舞——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科尔夫妇表示赞同,于是所有的东西都给迅速移开了,腾出了足够的场地。韦斯顿太太擅长演奏乡间舞曲,便坐下弹起了一支迷人的华尔兹舞曲。弗兰克·邱吉尔带着恰如其分的殷勤姿态,走到爱玛跟前,获准拉起她的手,她领到了上首。 就在等待其他年轻人找舞伴的时候,弗兰克趁机恭维她嗓子好,唱得有韵味,不料爱玛却无心听,只管东张西望,想看看奈特利先生怎么样了。这可是个考验。他一般是不跳舞的。他要是急着想跟简·费尔法克斯跳舞的话,那就不啻是一种征兆。但一时倒看不出什么迹象。真的,他在跟科尔太太说话——漫不经心地在一旁观望。别人请简跳舞,他还在跟科尔太太闲聊。 爱玛不再为亨利担心了,他的利益还是保险的。她满怀兴致和喜悦,带头跳起舞来。能凑起的只有五对舞伴,但正因为舞伴少,又得突然,这才越发快活。再说,她觉得自己的舞伴又配得那么合适。他们这一对最惹人注目。 令人遗憾的是,总共只能跳两曲舞。时间不早了,贝茨小姐惦记母亲,急于想回家。尽管有人几次要求再跳一曲,她说什么也不肯,大家只好谢过韦斯顿太太,愁眉苦脸地收场了。 “也许这倒也好,”弗兰克·邱吉尔送爱玛上车时说。“要不然,我非得请费尔法克斯小姐跳舞不可。跟你跳过之后,再接受她那无精打采的跳法,我会觉得很不带劲。” 第二部 第09章 爱玛屈尊去了科尔家,并不感到后悔。第二天,她心里还留下许多愉快的回忆。她打破了深居简出的尊严,这也许可以算是一种损失,但她这次大受欢迎,出尽了风头,充分弥补了所受的损失。她一定使科尔夫妇感到很高兴——他们都是体面人,应该让他们感到高兴!她还留下了一个让人久久不会淡忘的好名声。 完满无缺的欢乐,即使在回忆里,也是不寻常的。有两件事使她感到不安。她把自己对简·费尔法克斯心迹的怀疑泄露给了弗兰克-邱吉尔,心想这是否违背了女人对女人应尽的义务。那样做很难说是正当的,不过她心里的念头太强烈了,便禁不住脱口而出了,而弗兰克能老老实实听她讲下去,说明她很有洞察力,这样一来,她也就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闭口不语了。 另一件使她懊丧的事,也跟简·费尔法克斯小姐有关,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自己弹琴唱歌都不如人,为此她确确实实感到难过。她痛悔小时候太懒散,于是便坐下来,发奋苦练了一个半小时。 后来,哈丽特进来了,打断了她的练琴。假若哈丽特的赞美能给她带来满足的话,也许她马上就会感到欣慰的。 “唉!我要能能弹得跟你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一样好,那有多好啊!” “别把我们俩相提并论,哈丽特。我可没有她弹得好,就像灯光比不上阳光一样。” “哦!天哪——我看你们俩还是你弹得好。我看你弹得真跟她一样好。说真的,我更爱听你弹。昨天晚上,大家都夸你弹得好。” “凡是懂行的人肯定能分出高下来。其实呀,哈丽特,我弹得只是可以让人夸一夸,而简·费尔法克斯就弹得好多啦。” “噢,我什么时候都会认为你弹得真跟她一样好,即使有什么高低之别,也没有人听得出来。科尔先生说你弹得很有韵味,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也大讲你多有韵味,说他把韵味看得比技巧重要得多。” “啊!可是简·费尔法克斯却两者兼而有之呀,哈丽特。” “你敢肯定吗?我看出她有技巧,可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韵味。谁也没说起过。我不爱听意大利歌曲。让人一句话也听不懂。再说,你也知道,她只有弹得好才行,因为她还得去教别人呢。昨天晚上,考克斯姐妹还在想她能不能到哪家大户人家。你觉得考克斯姐妹看样子怎么样?” “还跟往常一样——非常庸俗。” “她们跟我说了一件事,”哈丽特支支吾吾地说,“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爱玛忍不住要问说了什么事,尽管又怕扯起埃尔顿先生。 “她们告诉我说.马丁先生上星期六跟她们一起吃饭了。” “啊!” “他有事去找她们的父亲,她们的父亲留他吃饭的。” “啊!” “她们一个劲儿地谈论他,特别是安妮·考克斯。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反正她问我今年夏天还想不想再去那儿住。” “她的意思就是无礼地打探别人的事,安妮·考克斯就是这种人。” “她说他在她们家吃饭那天还真讨人喜欢。他就坐在安妮旁边。纳什小姐,考克斯家的两个姑娘都很愿意嫁给他。” “很可能。我看她们两个无一例外,都是海伯里最俗气的姑娘。” 哈丽特要福德商店买东西。爱玛觉得,为谨慎起见,最好陪她一起去。说不定还会碰巧遇上马丁家的人,哈丽特眼下处于这种心境,那将是很危险的。 哈丽特见一样喜欢一样,别人说什么都能左右她,因而买东西总要花很长时间。就在她望着细纱布踌躇不定的时候,爱玛走到门口想看看热闹。在海伯里,即便最热闹的地段,也不能指望看到多少行人。她所能指望看到的最热闹的场面,无外乎是佩里先生匆匆走过去,威廉·考克斯先生走进律师事务所,科尔先生家拉车的马遛完了刚回,信差骑着一头犟骡子在闲逛。而实际上,她看到的只是卖肉的手里拿着个托盘,一个整洁的老太太提着满满一篮东西出了店门往家走,两条恶狗正在为争一根脏骨头而狂吠乱叫,一群游手好闲的孩子围在面包房的小凸肚窗外面,眼睁睁地盯着姜饼。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抱怨,而倒感到挺有趣,便一直站在门口。一个性情开朗、悠闲自在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所谓,而且也看不到什么不对自己心意的东西。 她朝通往兰多尔斯的路上望去。景色开阔了,只见出现了两个人,是韦斯顿太太和她的继子。他们来到了海伯里,不用说是去哈特菲尔德。不过,他们先走到贝茨太太家门口,贝茨太太家比福德商店离兰多尔斯稍近一点。两人刚要敲门,一眼瞧见了爱玛,便立即从街对面朝她走来。由于昨天大家在一起玩得很快活,令人相见似乎格外高兴。韦斯顿太太告诉爱玛说,他们正要去贝茨太太家,好听听那架新钢琴。 “我的同伴告诉我说,”她说,“我昨晚确确实实答应过贝茨小姐,说我今天早晨要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说定了日子,不过既然他说我约定了日子,我现在也就来了。” “趁韦斯顿太太串门的时候,我希望能允许我,”弗兰克·邱吉尔说,“跟你们一道走,如果你要回家的话,我就在哈特菲尔德等韦斯顿太太。” 韦斯顿太太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一道去呢。你要是去了,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我了是会碍事的。不过,也许——我在这儿会同样碍事。看样子,伍德豪斯小姐好像并不欢迎我。我舅妈买东西的时候,总要把我指使开,说我烦得她要命。看样子,伍德豪斯小姐好像也会说这话。我可怎么办呀?” “我不是来办什么事儿的,”爱玛说,“我只是在等朋友。她可能马上就买好了,然后我们就回家。不过,你最好还是陪韦斯顿太太去听听钢琴。” “那好吧——既然你也动员我去。不过,”弗兰克微微一笑,“要是坎贝尔上校委托的是个粗心的朋友,要是钢琴的音质比较差——那我该说什么呢?我可不会做韦斯顿太太的应声虫。她一个人或许要好些。不顺耳的话经她一说也就中听了,我可是最不会客客气气地说假话的。” “我才不信你这话呢,”爱玛答道。“我相信,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会像别人一样言不由衷。不,并没有理由认为那架钢琴音质不好。其实,要是昨天晚上费尔法克斯小姐的意思我没领会错的话,事实应该是恰恰相反。” “你若不是很不愿意去的话,”韦斯顿太太说,“就跟我一起去吧。我们不会待多久。然后就去哈特菲尔德。她们先去哈特菲尔德,我们晚一点去。我真希望你能陪我去。人家会觉得这是多大的面子啊!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去的。” 弗兰克不再说什么了。他心想反正有哈特菲尔德作补偿,便跟着韦斯顿太太回到了贝茨太太家门口。爱玛看着他们进了门,然后就来到招徕顾客的柜台跟前,站在哈丽特身边。她费尽了心机想让哈丽特认识到:如果她想买素色薄纱,就用不着去看花色料子;蓝色缎带再怎么漂亮,跟她的黄色衣料也不相配。最后,要买的东西终于选定了,连往哪儿送也说妥了。 “要我送到戈达德太太家吗,小姐?”福德太太问。“对一一不——对,送到戈达德太太家。可是,我的衣服样子还放在哈特菲尔德呢。不,还是请你送到哈特菲尔德吧。不过,戈达德太太想要看看。衣服样子我哪天都可以带回家,可是这条缎带我马上要用——因此,最好送到哈特菲尔德——至少把缎带送去。你可以分成两个包,福德太太,行吗?” “用不着麻烦福德太太去分成两个包,哈丽特。” “那就不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小姐,”福德太太热忱地说道。 “哦!我还真希望就打成一包。那就请你全都送到戈达德太太家吧。我也拿不准——不行,伍德豪斯小姐,我看还是送到哈特菲尔德,我晚上再带回家。你看呢?” “这件事你一刻也别再犹豫了。请你送到哈特菲尔德吧,福德太太。” “啊,那再好不过了,”哈丽特颇为满意地说。“其实我压根儿就不想送到戈达德太太家。”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说着话朝商店走来——其实走来的是两位女士,说话的是其中的一位。她们在门口遇见了韦斯顿太太和贝茨小姐。 “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贝茨小姐说,“我特地跑来请你赏个脸,去我家稍坐一会,谈谈对我们那架新钢琴的看法。你和史密斯小姐一起去。你好吗,史密斯小姐?很好,谢谢。我求韦斯顿太太一起来,务必你们请回家。” “希望贝茨太太和费尔法克斯小姐都——” “都挺好,多谢你的关心。我母亲身体很好,真叫人高兴。简昨天晚上着凉。伍德豪斯先生怎么样?听说他身体挺好,我真高兴。韦斯顿先生告诉我你在这儿。‘哦!’我说,‘那我一定得跑过去,我想伍德豪斯小姐一定会允许我跑过去请她的。我母亲一定很乐意见到她——现在我们家里又来了嘉宾,她不会不肯来的。一是呀,请去吧,’弗兰克·邱吉尔先生说,‘伍德豪斯小姐对钢琴的看法值得听一听。“可是,’我说,‘你们哪一位要是跟我一起去,我就更有把握请到她了。“哦!’弗兰克说,‘稍等片刻,让我把手头的事情办完。’你肯相信吗,伍德豪斯小姐,天下没有比弗兰克更热心的人啦,他在给我母亲的眼镜装小铆钉呢。你知道,那铆钉今天早上掉出来了。真是太热心啦!我母亲已经不用这副眼镜了——没法戴了。顺便说一句,人人应该配备两副眼镜,的确应该。简是这么说的。我今天本来打算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眼镜拿到约翰·桑德斯那儿去,可是一个上午总有什么事情来打扰,一直没去成。事情一件接一件,你要知道,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事。一会儿,帕蒂跑来说厨房的烟囱要扫一扫了。‘唁!帕蒂,’我说,“别拿这坏消息来打扰我。瞧,老太太眼镜上的铆钉掉下来了。’随后,烤苹果送来了,是沃利斯太太打发她的孩子送来的。沃利斯家待我们太客气,太热心了,一向如此——我听有人说,沃利斯太太很不客气,回起话来很冲,可是我们从未遇见这种事,人家总是客客气气的。这倒不是看在我们是他们顾客的分上,因为你也知道,我们能吃多少面包啊?我们才三口人——再说亲爱的简——她简直不吃什么东西——吃早饭时真令人震惊,你要是看见了,准会大吃一惊。我不敢让我妈妈知道简吃得多么少——所以就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了。可是到中午简肚子饿了,还就爱吃这些烤苹果。烤苹果对身体极有好处,因为那天我趁机问过佩里先生了。我是凑巧在街上碰见他的。倒不是说我以前有过什么怀疑——我经常听见伍德豪斯先生劝人家吃烤苹果。我想伍德豪斯先生认为,只有这样吃苹果才对身体最有好处。不过,我们还是经常吃苹果布丁。好啦,韦斯顿太太,我想你已经说通了吧,两位小姐会赏光的。” 爱玛说了两句“非常乐意去拜访贝茨太太”之类的话。于是,几个人终于走出了商店。临出门前,贝茨小姐只说了这样一席话: “你好啊,福德太太?请你原谅,刚才我没看见你。听说你从伦敦采购来一批漂亮的新缎带。简昨天回来时很高兴。谢谢你,那副手套很合适——只是腕口略大了些,不过简正在改小。” “我刚才说什么着?”等大伙来到了街上,她又说起来了。 爱玛心想,她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谁她又要谈哪一件。 “说实话,我想不起刚才说什么来着。啊!我妈妈的眼镜。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个热心人啊!‘哦!’他说,‘我的确认为我能把铆钉装上去,我太喜欢干这一类活了。’你知道,这表明他非常……我的确应该说,虽然有关他的事我以前听说过许多,也料想过许多,但他真是好得不得了……韦斯顿太太,我向你表示最热谢谢你,那副手套很合适——只是腕口略大了些,不过简正在改小。” “我刚才说什么着?”等大伙来到了街上,她又说起来了。 爱玛心想,她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谁她又要谈哪一件。 “说实话,我想不起刚才说什么来着。啊!我妈妈的眼镜。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个热心人啊!‘哦!’他说,‘我的确认为我能把铆钉装上烈的祝贺。他似乎处处都像最慈爱的父母所能……‘哦!’他说,‘我能把那个铆钉装上去。我非常喜欢这一类的活。’我们永远忘不了他待人接物的样子。我从食品柜里拿出烤苹果,希望朋友们能赏脸吃一点,他马上就说:‘哦!没有比这更好的水果了,我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家烤苹果。’你知道,这话可真是……看他那样子,我认为他那决不是奉承话。那些烤苹果还真惹人喜爱,沃利斯太太烤得真棒——可惜我们只烤两次,但伍德豪斯先生非叫我们答应烤三次——不过伍德豪斯小姐是不会提起这件事的。毫无疑问,那些苹果本身就是最适合做烤苹果的,都是当维尔的苹果——奈特利先生慷慨赠送的一部分。他每年都送我们一麻袋。他有一棵树上的苹果真是再经放不过了——我想他有两棵树吧。我妈妈说,她年轻时这个果园就很有名。不过,那天我真是大吃了一惊——因为那天早上奈特利先生来了,简正在吃苹果,于是我们就谈起了苹果,说简多么喜欢吃,奈特利先生就问我们是否快吃完了。‘我看你们肯定快吃完了,’他说,‘我再给你们送一些来。我还有好多,怎么也吃不完。今年威廉·拉金斯让我留的比往年多。我要你们再送一些来,免得坏了可惜。’我求他别送了——因为我们的的确快吃完了,我决不敢说我们还剩好多——其实只剩五六个了,而那几个还得留给简吃。我决不忍心让他再送了,虽说他早已送了那么多。简也是这么说的。奈特利先生走了以后,简差点跟我吵了起来——不,我不该说吵,因为我们从没吵过架。不过,我承认苹果快吃完了,她听了很不高兴。她怨我没跟奈特利先生说我们还剩许多。‘哦!’我说,‘亲爱的,能说的话我确实都说了。可就在那天晚上,威廉·拉金斯送来了一大篮苹果,还是那个品种的,至少有一蒲式耳(译注:蒲式耳:计量单位,在英国等于36.368升)。我非常感激,就下楼跟威廉·拉金斯聊了起来。你可以想象,我该说的全说了。威廉·拉金斯可是老相识啦!我总是很乐意见到他。不,事后我从帕蒂那儿得知,威廉说那种苹果他主人也只有这么多了——现在主人家一个也没留,要烤要煮都没有了。威廉好像并不在乎,一想到主人家卖了那么多,他觉得挺高兴。因为你知道,威廉把主人家的收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他说,霍奇斯太太苹果都给送走了,心里很不高兴。今年春天主人家都不能再吃一个苹果馅饼,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威廉把这话告诉了帕蒂,不过叮嘱她别介意,还叫她千万别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因为霍奇斯太太有时候真会发脾气的。那么多袋苹果都卖掉了,剩下的给谁吃也就无关紧要了。帕蒂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的确是大吃了一惊呀!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奈特利先生知道啊!他会非常……我原来也想瞒着简,可不巧的是,我稀里糊涂地给说出来了。” 贝茨小姐刚把话说完,帕蒂就打开了门。客人们往楼上走去,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话要听,只听见贝茨小姐在后面好心好意地说些提醒众人当心的话。 “请当心,韦斯顿太太,拐弯处有一个台阶。请当心,伍德豪斯小姐,我们的楼梯太暗了——又暗又窄,令人难以想象。史密斯小姐,请当心。伍德豪斯小姐,我真担心。我想你一定碰了脚了。史密斯小姐,当心拐弯处的台阶。” 第二部 第10章 她们走进那间小起居室,发现里面安安静静的:贝茨太太没有做她平时做的事,坐在火炉边打瞌睡;弗兰克·邱吉尔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桌子边,正聚精会神地忙着给她修眼镜;简·费尔法克斯则背朝着他们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钢琴。 那位年轻人虽然正忙着,但是一见到爱玛,还能露出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 “真令人高兴,”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比我预料的早到了十分钟。你瞧,我想帮点儿忙。你看我能不能修好。” “什么!”韦斯顿太太说,“还没修好啊?你要是做个银器匠的话,照这样的速度干活,可挣不到钱来过好日子。” “我又不是一直在修眼镜,”弗兰克答道。“我刚才帮费尔法克斯小姐把钢琴放稳。原来放得不大稳,我想是因为地板不平。你瞧,我们已经在一条琴腿底下垫上了纸。你真好,给请来了。我还有点担心你要急着回家呢。” 他设法让爱玛坐在他身边,费心地给她挑了个最好的烤苹果,还请她帮帮忙,指点他修眼镜,直至简·费尔法克斯准备就绪,好再一次坐在钢琴跟前。爱玛心里猜疑,简所以没有马上准备好,是因为心绪不宁的关系。她刚得到这架钢琴不久,一触到它心里难免不激动,必须让头脑冷静一下才能弹奏。这种心情不管起因如何,爱玛只能表示同情,只能打定主意,决不能将其暴露给她旁边这个人。 简终于开始演奏了。尽管开头几个小节弹得有气无力,但是钢琴的良好性能渐渐地充分发挥出来了。韦斯顿太太以前听得乐滋滋的,这次又听得乐滋滋的。爱玛跟她一起赞叹不已。还有那架钢琴,经过种种严格的鉴定,被宣称为上上品。 “不管坎贝尔上校委托的什么人,”弗兰克·邱吉尔说,一边朝爱玛笑了笑,“这个人没有挑错。我在韦默斯常听人说起坎贝尔上校很有鉴赏力。我敢肯定,他和他那一伙人特别讲究高音键的柔和。我敢说,费尔法克斯小姐,他要么向给他挑选钢琴的朋友做了仔细的交代,要么亲自给布罗德伍德琴行写信。你看呢?” 简没有回头。她用不着去听他的。韦斯顿太太这时也在跟她说话。 “这样不好,”爱玛小声说道,“我那是乱猜的。不要惹她难啦。” 弗兰克笑着摇了摇头,好像既不怀疑又不怜悯。过了不久,他又说: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眼下这么快乐,你在爱尔兰的朋友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我敢说,他们经常惦记着你,心想钢琴究竟哪一天才能送到。你认为坎贝尔上校知道眼下事情的进展情况吗?你认为这是他直接托办的结果呢,还是他只做了个一般性的指示,虽然订了货,但没有说定时间,而要根据具体情况,根据对方是否方便,来决定什么时候发货?” 弗兰克顿了顿。简不能不听了,也免不了要回答了。 “我没收到坎贝尔上校的来信之前,”她强作镇静地说,“心里没有把握,只能是猜测。” “猜测——啊,人有的时候会猜对,有的时候会猜错。但愿我能猜到,我还要多久能这只铆钉装好。伍德豪斯小姐,人在专心干活的时候说话,尽是胡说八道。我想,真正的工匠是不开口的。可是,我们这些人做起活来,只要抓住一个字眼——费尔法克斯小姐说到了猜测。瞧,铆好啦。太太,”他对贝茨太太说,“我很高兴把你的眼镜修好了,现在没问题啦。” 那母女俩诚挚地向他道谢。为了避开那位女儿,弗兰克走到钢琴那儿,请还坐在钢琴前的费尔法克斯小姐再弹一曲。 “你要是肯赏脸的话,”他说,“那就弹一曲我们昨天晚上跳过的华尔兹,让我重温一遍吧。你不像我那么喜欢听,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我想,见我们不跳了你一定很高兴,可我真想再跳它半个小时——说什么都想跳啊。” 简弹起来了。 “再次听到一支曾经令人快活的曲调,多让人高兴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在韦默斯跳过这支舞。” 简仰起脸来看了看他,满脸涨得通红,连忙弹起了另一支曲子。弗兰克从钢琴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份琴谱,转过头来对爱玛说: “这支曲子我从没听过,你熟悉吗?克雷默出版的(译注:克雷默:系德国钢琴教师兼演奏家克雷默(1771-1858)创办的一家著名的音乐出版社)。这是新出版的一本爱尔兰乐曲集,从这样一个地方得到这样一本乐曲集,这是可以料得到的。那是跟钢琴一起送来的。坎贝尔上校想得真周到,对吧?他知道费尔法克斯小姐在这儿搞不到乐谱。我特别赞赏他这份情意,说明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不是敷衍塞责,不是草草了事。只有出自一片真心,才能做到这一步。” 爱玛希望他不要这么尖刻,然而又不由得觉得挺有趣。她朝简·费尔法克斯瞥了一眼,只见她脸上还留着一丝没有完全收敛的微笑,这时她才意识到:简尽管羞得满脸通红,但这张脸上暗暗露出过喜色,因此也就无所顾忌地乐了,对简也不感到内疚了。别看简·费尔法克斯和蔼可亲,为人诚实,十全十美,她心里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弗兰克把所有的乐谱拿到简跟前,两人一起翻阅。爱玛趁机小声说: “你说得太露骨了。她一定会听出你的意思来。” “我希望她听出来。我还就想让她明白我的意思。我表示这样的意思丝毫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不过我还真有些难为情呢。我要是没冒出这个念头就好了。” “我很高兴你冒出了这个念头,而且告诉了我。我现在找到了她那怪异神情、怪异举止的答案。让她去难为情吧。她要是做了亏心事,当然应该感到羞愧。” “我看她并非毫无愧疚。” “我看不出多少迹象。她现在在弹《罗宾·阿戴尔》(译注:《罗宾·阿戴尔》:原是苏格兰歌曲,歌词说一位名叫卡罗琳·凯佩尔的姑娘爱上了一个爱尔兰医生罗宾·阿戴尔,不顾亲属反对,与他结了婚)——那可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过了不久,贝茨小姐从窗前走过,望见奈特利先生骑着马走来。 “哎呀,是奈特利先生!要是可能的话,我一定要跟他谈一谈,好好谢谢他。我不开这扇窗子,免得让你们都着凉。不过你们知道,我可以去我妈妈屋里。我敢说,他要是知道谁在这儿,一定会进来的。有你们大家光临,多令人高兴啊!给我们的小屋子增添了多少光彩呀!” 贝茨小姐还没说完,就来到了隔壁房间,一打开那儿的窗户,就叫住了奈特利先生。他们两人说的话,别人都一字字地听得清清楚楚,好像是在一间屋里似的。 “你好吗?你好吗?谢谢。你昨天晚上让我们坐马车,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回去得正是时候,我妈妈刚好在等我们。请进来,进来吧。你会到几位朋友。” 贝茨小姐这样开的头;奈特利先生似乎决意要让大伙听见他的话,因而以十分坚决而洪亮的声音说: “你的外甥女好吗,贝茨小姐?我向你们大家问好,特别是向你的外甥女问好。费尔法克斯小姐好吗?希望她昨晚没着凉。她今天怎么样?告诉我费尔法克斯小姐怎么样。” 贝茨小姐不得不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奈特利先生才肯听她说别的事。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韦斯顿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爱玛一眼。可爱玛还是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太感谢你啦!感谢你让我们坐马车,”贝茨小姐又说。 奈特利先生打断了她的话: “我要去金斯顿。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天哪,金斯顿——你要去那儿吗?那天科尔太太还在说,她想请人从金斯顿买点东西。” “科尔太太可以打发用人去。我能为你办点事儿吗?” “不用啦,谢谢。还是请进来吧。你知道谁在这儿吗?伍德豪斯小姐和史密斯小姐。她们可真好,特意来听听新钢琴。把马拴在克朗旅店,进来吧。” “好吧,”奈特利先生从容地说,“或许可以待上五分钟。” “韦斯顿太太和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也来啦!好叫人高兴啊,有这么多朋友!” “不行,现在不行,谢谢。我待不了两分钟。我得尽快去金斯顿。” “哦!进来吧。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啦,不啦,你们家里宾客满座,我改日再来拜访,听听钢琴。” “唉,真是遗憾!哦!奈特利先生,昨天晚上大家玩得多快活呀。真是快活极啦。你见过这样的舞会吗?难道不令人快活吗?伍德豪斯小姐和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我从没见过跳得这么棒的。” “哦!的确令人快活。我不能不这么说,因为我俩说的话,伍德豪斯小姐和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想必句句都听见了。还有,”他嗓门提得更高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提一提简·费尔法克斯小姐。我认为费尔法克斯小姐舞跳得也很好。韦斯顿太太是英国最出色的乡村舞曲演奏家,谁也比不上她。现在,你的朋友们如果心存感激之情的话,一定会大声地几句你和我的好话。可惜我不能待在这儿听了。” “哦!奈特利先生,再待一会儿。有一件要紧的事儿——真让人吃惊啊!简和我都为苹果的事儿大吃一惊!” “怎么啦?” “想想看,你把剩下的苹果全都了我们了。你说你还有许多,可你现在一个也没留下。我们真是大吃一惊啊!霍奇斯太太可真要生气了。威廉·拉金斯在这里说起过。你不该这么做,确实不该这么做。哎!他走了。他从不让人谢他。我还以为他不会走的,要是不提的话,也太可惜了……唁,”她又回到屋里,“我没能留住他。奈特利先生没能留下来。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办……” “是的,”简说,“我们听见他问你了,我们什么话都听见了。” “哦!是的,亲爱的,我想你们也许是听见了,因为你知道,房门开着,窗户开着,奈特利先生说话的声音很大。你们一定是什么都了。‘我去金斯顿,你有什么事吗?’他说。所以,我就提了提……哦!伍德豪斯小姐,你得走了吗?你好像刚刚才来呢——你真是太好了。” 爱玛觉得真该回家了。她们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大家一看表,发现上午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光,韦斯顿太太和她的伙伴也起身告辞,不过他们只能陪两位年轻小姐走到哈特菲尔德大门口,然后再回兰多尔斯。 第二部 第11章 人还是可以做到完全不跳舞的。年轻人常年累月不参加任何形式的舞会,而身心并未受到多大损害,这样的事例屡见不鲜。但是,一旦开了头——一旦领略了快速旋转的快乐,即便是稍微领略一点——那只有傻瓜才不想继续跳下去。 弗兰克·邱吉尔曾在海伯里跳过一回舞,因而一心巴望能再跳。那天伍德豪斯先生被说动了心,跟女儿来兰多尔斯玩了一个晚上,而那一晚的最后半个小时里,两位年轻人一直在筹划另开一次舞会的事。弗兰克首先想出了这个主意,并且在满腔热情地促成这件事;而那位年轻小姐最懂得这里面的难处,也最关注场地和请什么人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很想让大家再看看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跳起舞来多么令人赏心悦目——这样一来,拿她和简·费尔法克斯相比较,她也就用不着脸红了——即便只是为了跳跳舞,没有图谋虚荣的念头在作怪,她也会这么做的。她先帮他用步子量出他们所在的那间屋子的大小,看看能容纳多少人——然后又量了量另一间客厅的大小,尽管韦斯顿先生说过这两间屋子一样大,他们还是希望这另一间略大一些。 弗兰克的第一个建议和要求,是舞会在科尔家开始,也在科尔家借书——还请上那次那些人参加,也请上次那位乐师演奏——大家欣然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韦斯顿先生兴致勃勃地赞成这个主意,韦斯顿太太则痛痛快快地承诺,大家想跳多久她就跳多久。接着就做那有趣的事:琢磨该请哪些人,合计每对舞伴至少要占多少地方。 “你,史密斯小姐,费尔法克斯小姐,这就是三个了,加上考克斯家的两位小姐,就是五个,”这话反复讲了好多遍。“除了奈特利先生以外,还有吉尔伯特家的两个人,小考克斯,我父亲,我自己。是的,这就可以欢欢畅畅地玩一场了。你,史密斯小姐,费尔法克斯小姐,这就是三个了,加上考克斯家的两位小姐,就是五个。五对舞伴跳舞,还是有足够的场地的。” 可是,马上有人提出异议: “不过,五对舞伴跳舞,那场地够吗?我倒真觉得不够。” 又有人说: “不管怎么说,五对舞伴还是太少了,不值得开舞会。仔细想一想,五对舞伴太少了。只邀请五对可不行。要是一时心血来潮生出这个念头,那还说得。” 有人说吉尔伯特小姐可能在她哥哥家,也得把她一起请来。还有个人,那天晚上要是请上吉尔伯特太太的话,她也会跳舞的。不知什么人为考克斯家的小儿子说了句话。最后,韦斯顿太太又提到一家表亲,这家人一定要请上,还提到一位老朋友,说他们家也不能落掉。这样一来,五对舞伴至少要变成十对,他们兴趣盎然地猜测怎样才能安排得下。 两个房间正好门对门。“可不可以两间都用上,穿过走廊来回跳呢?”这似乎是个最好的主意,然而好几个人又不大满意,还找个更好的办法。爱玛这太不方便了。韦斯顿太太为晚饭发愁。伍德豪斯先生从健康的角度考虑,坚决表示反对。他心里老大不高兴,别人也不便再坚持了。 “哦!那不行,”他说。“那样做太轻率了。我不能让爱玛去!爱玛身体不结实,会得重感冒的。可怜的小哈丽特也会着凉的。你们大家都会着凉。韦斯顿太太,你会病倒起不了床,可别让他们谈论这样的荒唐事啦。求你别让他们再谈啦。这位年轻人,”他压低了声音,“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别他父亲,不过这年轻人有点不怎么样。今天晚上他一次次地打开门,也不考虑别人,让门敞开着。他就不想想有穿堂风。我倒不是有意让你跟他作对,不过他的确不怎么样啊!” 韦斯顿太太到这一指责,不免有些遗憾。她知道那话的分量,便竭力加以劝解。这时,每扇门都关上了,穿过走廊跳舞的计划打消了,大家又谈起了起初议论的就在这个房间跳的念头。承蒙弗兰克·邱吉尔的一片好意,一刻钟以前还认为容纳不下五对舞伴的房间,现在容纳十对都绰绰有余了。 “我们也太讲究了,”弗兰克说。“我们把场地算得过宽了。这儿完全容得下十对舞伴。” 爱玛表示反对。“那太拥挤了——太拥挤不堪了。跳起舞来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呢?” “一点不错,”弗兰克一本正经地答道。“是太糟糕了。”但他继续测量房间的大小,最后还是说: “我差不多容得下十对舞伴。” “不,不,”爱玛说,“你也太不近情理了。大家靠得那么紧,那有多难受啊!最没有意思的事,就是挤在一起跳舞——特别是挤在一间小屋里跳舞!” “这倒是无可否认,”弗兰克回道。“我完全赞成你的看法。挤在一间小屋里跳舞——伍德豪斯小姐,你真有本领,寥寥几个字就把事情说得那么形象。说得精妙,真是精妙绝伦啊!不过,已经谈到这一步了,谁也不愿意就此罢休。我父亲会感到失望的——总的说来——我也说不准——我还是认为这儿完全容得下十对舞伴。” 爱玛意识到,他的殷勤已经有点固执的味道,他宁可提出异议,也小愿失去与她跳舞的欢乐。不过,爱玛还是接受了他的恭维,而对别的给以谅解。如果她想过要嫁给他的话,那兴许还值得停下来考虑考虑,琢磨一下他那钟爱的价值,他那脾气的特点。但是,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结识的,他还是十分逗人喜欢的。 第二天没到中午,他就来到了哈特菲尔德。他笑容可掬地走进屋来,看来是想继续谈论那项计划。事情马上就明确了,原来他是来宣布一项改进措施的。 “我说,伍德豪斯小姐,”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我父亲的小房间没有把你的跳舞兴致吓跑了。对于这项计划,我带来了一个新的建议,是我父亲出的主意,只要你同意,就可以付诸实施。这个计划中的小小的舞会,不在兰多尔斯举行,而在克朗旅店举行,我能有幸跟你跳头两曲舞吗?” “克朗旅店!” “是的。如果你和伍德豪斯先生不反对的话(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反对),我父亲希望朋友们能赏光到那儿去。他可以保证那儿的条件更好些,大家会像在兰多尔斯一样受到热烈的欢迎。这是他自己的主意。只要你满意,韦斯顿太太就不会表示反对。我们都有这个感觉。哦!你昨天说得一点不错!让十对舞伴挤在兰多尔斯的哪间屋里都不行,叫人无法忍受啊!好可怕呀!我觉得你自始至终都是正确的,只是急于想找到个什么办法,不肯退让罢了。难道换个地方有什么不好吗?你会同意的——我想你会同意吧?” “这项计划只要韦斯顿夫妇不反对,我看谁也不会反对。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我自己而言,我非常乐意——看来也只能采取这个改进措施。爸爸,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的办法吗?” 爱玛不得不说了一遍又一遍,还做了解释,她父亲才听懂她的意思。再说这是个全新的主意,她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让父亲接受。 “不,我认为这绝不是个改进措施——而是个很糟糕的计划——比原来的计划糟糕得多。旅店里的房间又潮湿又危险,向来不怎么通风,也不宜于住人。如果一定要跳舞,最好还是在兰多尔斯跳。我这一辈子还从未进过克朗旅店的房间呢——也不认识开旅店的人。哦!不行——一个很糟糕的计划。在克朗旅店比在哪儿都更容易得重感冒。” “我本来想说,先生,”弗兰克·邱吉尔说,“换个地方的一个主要好处,就是谁也不大容易感冒——在克朗旅店的危险性比在兰多尔斯的危险性少得多!对于这一改变,也许只有佩里先生会感到遗憾,可别人谁也不会。” “先生,”伍德豪斯先生相当激愤地说,“你要是认为佩里先生是那种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管我们谁生了病,佩里先生都十分关心。不过我不明白,克朗旅店的房间怎么会比你父亲家里还保险。” “就因为那地方大呀,先生。我们根本不用开窗——整个晚上一次也不用开。先生,你也很清楚,正是那开窗的坏习惯,让冷空气往热乎乎的身上一吹,才叫人感冒的。” “开窗!可是邱吉尔先生,想必不会有人想在兰多尔斯开窗吧。谁也不会这么鲁莽!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开着窗子跳舞!我敢肯定,不管是你父亲,还是韦斯顿太太(也就是可怜的泰勒小姐),都不会允许这样做。” “啊!先生——可是有时候,就有哪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溜到窗帘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窗格推上去。我自己就常遇到这样的事。” “真的吗,先生?天哪!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不过我不大出门,听到什么事常常感到惊讶。可是,这的确有些不一样,我们要是好好谈一谈,也许——不过这种事需要仔细考虑,不能匆匆地做决定。如果韦斯顿夫妇哪天早上肯光临的话,我们可以仔细谈谈,看看怎么办好。” “可不巧的是,先生,我的时间很有限——” “哦!”爱玛打断了他的话,“会有充足的时间谈论每件事的,用不着着急。要是能在克朗旅店开舞会,爸爸,那马就很好安顿了,那儿离马厩很近。” “是很近,亲爱的。这一点很重要。倒不是怕詹姆斯抱怨什么,而是应该尽量让马省些力气。如果我能肯定那儿的房间通风情况良好——可是斯托克斯太太靠得住吗?我怀疑。我不认识她,连面都没见过。” “这一类的事我敢担保没问题,先生,因为有韦斯顿太太关照。韦斯顿太太负责掌管一切。” “瞧,爸爸!你现在该满意了吧——韦斯顿太太跟我们那么亲,她再仔细不过了。好多年前我出疹子的时候,佩里先生的话你还记得吗?‘要是让泰勒小姐把爱玛小姐裹起来,你就用不着担心了,先生。’我有多少次听你用这话称赞她呀!” “是呀,一点不错。佩里先生的确是这么说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怜的小爱玛!你那场疹子出得可不轻啊;就是说,要不是佩里悉心诊治,还不知要严重到什么地步。有一周的时间,他每天要来四次。他起初说情况还挺好——我们感到非常欣慰,可是麻疹毕竟是一种可怕的病。我希望,可怜的伊莎贝拉的孩子出麻疹的时候,一定要去请佩里。” “我父亲和韦斯顿太太眼下都在克朗旅店,”弗兰克·邱吉尔说,“看看房子能容纳多少人。我从他们那儿来到哈特菲尔德,急着要听听你的意见,希望能劝说你去给他们当场主意。他们俩都让我说明这个意思。你要是肯让我陪你去,他们会觉得不胜高兴。没有你,他们做什么事都不会满意。” 听说要找她商量这样的事,爱玛觉得很高兴。她父亲则表示,等她走后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于是,两个年轻人便立即动身往克朗旅店去。韦斯顿夫妇都等在那儿,看见她了,并得到她的赞同,心里十分快活。他们俩都很忙,也都很高兴,只是方式不同:妻子有点不满意,丈夫觉得一切完美无缺。 “爱玛,”韦斯顿太太说,“这墙纸比我预料的还差。瞧!有些地方脏极啦。那护壁板又黄又破,真让我难以想象。” “亲爱的,你太挑剔了,”做丈夫的说。“那有什么关系呢?烛光下根本看不出来。在烛光下,那会像兰多尔斯一样干净。我们俱乐部晚上搞活动时,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时,两位女士也许交换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说:“男人从来就不知道脏不脏的。”而两位男士也许在各自思忖:“女人就喜欢吹毛求疵,无端操心。” 然而有一件棘手的事,是两位男士轻视不得的。这就是饭厅的问题。当初建造舞厅的时候,并没有把吃晚饭考虑在内,只在隔壁加了个小小的牌室。怎么办呢?这间牌室现在还要用来打牌;即使他们四人决定不必打牌,那是不是还是太小了,没法在里面舒舒服服地吃晚饭呢?还有一个大得多的房间,也许可以用作饭厅,不过在房子的另一头,去那儿要穿过一条又长又难走的走廊。这是个难题。韦斯顿太太担心年轻人经不起走廊里的冷风,而两位男士一想到挤在一起吃晚饭,就觉得难以忍受。 韦斯顿太太建议不吃晚饭,只在那间小屋里摆一些三明治什么的,可是别人认为这太寒酸。举行私人舞会而不请人家吃饭,这是对男女客人应有权利的欺骗行为,实在太丢人了。韦斯顿太太可不能再提了。她要再想一个权宜之计,于是朝那间小屋看了看,说道: “我看那间小屋并不算很小啊。你知道,我们不会有多少人呀。” 这时,韦斯顿先生正轻快地迈着大步穿过走廊,一面大声嚷道: “你总说这条走廊太长,亲爱的。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楼梯那儿也根本没有什么风。” “但愿能知道,”韦斯顿太太说,“我们的客人们一般最喜欢什么样的安排。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尽量让大家都满意——我们要是能知道就好了。” “是呀,一点不错,”弗兰克嚷道,“一点不错。你想听听邻居们的意见。我并不感到奇怪。如果你能搞清楚他们中的主要人物——比如说科尔夫妇。他们离这儿不远。要我去请他们吗?或者贝茨小姐?她离这儿更近。我不准贝茨小姐是不是像别人一样了解大家的喜好。我看我们确实需要广泛征求一下意见。我去把贝茨小姐请来怎么样?”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韦斯顿太太颇为犹豫地说,“如果你认为她有用的话。” “你从贝茨小姐那儿听不到你想听的意见,”爱玛说。“她只会高兴不已,感激不尽,但是什么也不会跟你说。甚至你问她话,她都不会听。我看跟贝茨小姐商量没有什么用。” “可她很逗人,逗人极啦!我很喜欢听贝茨小姐说话。你要知道,我不必把她全家都请来。” 这时候,韦斯顿先生走了过来,听说要请贝茨小姐,坚决表示赞同。 “对呀,请去吧,弗兰克。去把贝茨小姐请来,马上把这件事定下来。我她一定会喜欢这项计划的。要找个人告诉我们如何解决困难,我觉得她是再合适不过了。去把贝茨小姐请来。我们有点太挑剔了。她永远都是个快快活活的榜样。不过,还是把她们两个都叫来。把她们两个都请来。” “两个都请,爸爸!那位老太太能……” “那位老太太!不,当然是那位年轻小姐啦。弗兰克,你要是只请来了姨妈,而没请外甥女,那我就会把你看成个大傻瓜。” “哦!请你原谅,爸爸。我没有当即领会你的意思。当然,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一定尽力劝她们两个都来。”说罢,拔腿就跑去了。 还没等他把那位矮小整洁、动作敏捷的姨妈和那位优雅动人的外甥女请来,韦斯顿太太早就以温和女性和贤惠妻子的姿态,把走廊又查看了一番,发现其缺陷比她以前想象的少多了——真是微不足道。于是,犹豫不决的难题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至少想来如此。所有的小问题,像桌子和椅子,灯光和音乐,茶点和晚饭,也都做了安排,或者作为细节问题,留待韦斯顿太太和斯托克斯太太随便什么时候去解决。凡是受到邀请的人,肯定个个都会来。弗兰克已写信给恩斯库姆,要求在两周的期限之后再多待几天,这是不可能遭到拒绝的。那将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舞会。 贝茨小姐来了以后,竭诚表示赞成,说一定要这么办。她这个人,作为参谋是用不着的;但是作为赞同者(一个稳妥得多的角色),她还是受到了真诚的欢迎。她那赞同的话说得既全面又具体,既热烈又滔滔不绝,让人听了只会高兴。随后半个小时里,大家在一个个房间里走来走去,有的在出主意,有的在留心听,全都沉浸在未来的欢乐之中。临分手前,爱玛已明确答应了这次晚会的主角,要同他跳头两曲舞。她还听到韦斯顿先生对太太小声说:“他邀请她了,亲爱的。他做得对。我早就知道他会的!” 第二部 第12章 只差一件事就可以使爱玛对行将举行的舞会感到百分之百满意——日期要定在弗兰克·邱吉尔获准待在萨里的期限内。尽管韦斯顿先生满怀信心,爱玛还是认为,邱吉尔夫妇说不定只许外甥住满两周,想多住一天都不行。可是,在两周内举行舞会看来是行不通的。准备工作还需要时间,要等到进入第三周才能准备妥当,而且得花几天工夫进行筹划,一边盘算,一边着手进行,心里没有多少握——而要冒着危险——在她看来,还要冒着很大的危险,说不定到头来徒劳一场。 然而,恩斯库姆的人还挺宽容的,即便言语上没有表现,实际行动上还是挺宽容的。弗兰克想要多住几天,舅父母显然感到不快,可是他们并没有反对。一切都平安无事,顺顺当当。但是,令人担心的事往往是解决了一桩又来一桩。爱玛现在觉得开舞会不成问题了,但是又有了新的烦恼:奈特利先生对舞会漠不关心,真令人为之恼火、、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不跳舞,还是因为事先没跟他商量,看来他是决计不去关心这场舞会,眼下决不对之产生好奇心,将来也决不跟着凑热闹。爱玛主动把舞会的情况告诉他,他只是作了这样的回答: “好吧。如果为了几小时的喧闹取乐,韦斯顿夫妇认为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不过我可不要他们决定我的乐趣。哦!是呀,我是非去不可的。我没法拒绝,还要尽可能不打瞌睡,可我宁愿待在家里,威廉·拉金斯一周来的账目。说实话,我真想待在家里。开心地看别人跳舞!我还真不会呢——我从来不——也不知道有谁爱看。我相信,优美的舞蹈就像美德一样,一定有其本身的价值。旁观者往往抱着不同的看法。” 爱玛觉得这话是针对她说的,不由得十分生气。然而,他这样冷漠,这样气愤,并不是为了讨好简·费尔法克斯。他反对举行舞会,并不是受了她的情绪的影响,因为她一想到要开舞会,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她为之感到兴奋——性情也开朗了——不由自主地说: “哦!伍德豪斯小姐,但愿别出什么事搅得舞会开不成。那会让人多扫兴啊!不瞒你说,我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期待着。” 因此,奈特利先生并不是为了讨好简·费尔法克斯,才宁愿与威廉·拉金斯做伴的。不是的!爱玛越来越觉得,韦斯顿太太完全猜错了。奈特利先生对简是很友好,也很同情——但却并不爱她。 唉!马上就没有闲暇与奈特利先生争执了。才满怀希望地高兴了两天,事情一下子泡汤了。邱吉尔先生来了一封信,催他外甥速归。邱吉尔太太病了——病得很重,非要他回去不可。据她丈夫,她两天前给外甥写信时,身体就已经很不舒服,只因一向不愿给别人带来苦恼,一向从不顾惜自己,因而没有说起自己的病情。然而她现在病势加重,实在轻视不得了,只好恳请他立刻返回恩斯库姆。 韦斯顿太太当即写了一封短简,将那封信的主要内容转告了爱玛。弗兰克要走,这是不可扭转的。尽管他没有为舅妈感到惊慌,没有减少对她的厌恶之情,但他还得在几小时之内就启程。他了解舅妈的病情: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便利,她是从来不生病的。 韦斯顿太太又写道:“他只能利用早饭后的时间匆匆赶到海伯里,向他认为关心他的几位朋友道个别,预计他很快就会到达哈特菲尔德。” 这封带来不幸消息的短简让爱玛再也吃不下早饭了。她一完短简,除了长吁短叹之外,什么事也做不成了。舞会吹了——那个年轻人走了——他心里所想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真是太不幸了!本来该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个夜晚啊!每个人都那么兴高采烈!她和她的舞伴将是最开心的一对!“我早就会有这样的结局,”这是她唯一的安慰。 她父亲的心情就大不相同了。他主要关心的是邱吉尔太太的病情,想知道是怎么治疗的。至于舞会,让亲爱的爱玛感到失望固然不像话,但是待在家里还要平安些。 爱玛等了一会,她的客人才来。不过,如果这一点表明他并不急于想见到她的话,那他到来时的那副满面忧伤和无精打采的样子,则足以补偿他的过失。他因为要走,心里觉得十分难受,连话都不想说了。显然,他情绪非常低落。起初,他坐在那里沉思,还真发了一会呆。等再回过神来,只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事也没有离别让人更伤心的。” “可你还会再来的,”爱玛。“你不会只来兰多尔斯这一回吧。” “唉!”弗兰克摇了摇头,“很难说我什么时候能再来呀!我会极力争取的!这将是我一心一意追求的目标!如果我舅父舅妈今年春天肯去伦敦——可是我又担心——他们去年春天就没去——我担心他们的这一习惯一不复返了。” “我们那倒霉的舞会肯定开不成了。” “啊!那场舞会呀!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等呢?为什么不抓紧时机及时取乐呢?好事往往让准备工作破坏了,愚蠢的准备工作啊!你‘一对我们说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哦!伍德豪斯小姐,怎么总是让你言中了呢?” “说真的,这次让我言中了,我感到很遗憾。我宁愿快活一场,而不要这先见之明。” “如果我能再来,我们还是要举行舞会。我父亲认为一定要举行。你可别忘记你的许诺呀。” 爱玛亲昵地望着他。 “多么有意思的两个星期啊!”弗兰克接着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得,更快活!每一天都使我更不愿意到别的地方去。能住在海伯里的人真是幸福啊!” “既然你现在这么喜欢我们这儿,”爱玛笑着,“我想冒昧地问一声:你当初来的时候是否有点不情愿?我们是不是比你预料的要好?我想准是这样。我想你一准没有料到会喜欢我们。你当初要不是因为不喜欢海伯里的话,也不会拖那么久才来。” 弗兰克不好意思地笑了。尽管他否认有那样的情绪,爱玛还是认为事实就是那样。 “你今天上午就要走吗?” “是的,我父亲要来这儿接我,我们一道回去,我得马上动身。恐怕他随时会到。” “甚至都抽不出五分钟去看看你的朋友费尔法克斯小姐和贝茨小姐吗?真令人遗憾!贝茨小姐见多识广,能言善辩,也许会帮你增长见识的。” “是啊——我已经去过那儿了。从她家门口走过时,我想还是进去为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本来打算进去待三分钟,因为贝茨小姐不在家,就多耽搁了一会儿。她出去了,我觉得不能不等她回来。她这个人,也许会惹人笑话,也必定会惹人笑话,但是谁也不愿意瞧不起她。我最好还是去看看她,然后——” 弗兰克顿住了,立起身来,朝窗口走去。 “总之,”他说,“也许,伍德豪斯小姐——我看你不会一点也不怀疑——” 他看着爱玛,仿佛要猜透她的心思。爱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好像是个先兆,预示要发生一件万分认真的事,而这又不是她所希望发生的事。因此,她逼迫自己开口,希望借此避开这件事,便镇定地说道: “你做得很对。你去看看她是理所当然的,然后——” 弗兰克默不做声。爱玛心想他一定在看着她,也许在琢磨她的话,揣测她的态度。她听见他叹了口气。他自然觉得他有理由叹气。他不敢相信爱玛在鼓励他。尴尬地过了一会,他又坐下来了,以比较坚定的口吻说: “我本来觉得,能把余下的时间都奉献给哈特菲尔德,是件聊以的事。我真喜欢哈特菲尔德——” 他又顿住了,又立起身来,显得非常局促。他比爱玛想象的还要爱她。如果他父亲不来的话,谁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结局呢?过了不久,伍德豪斯先生也来了,因为需要尽力做好应酬,他就平静下来了。 不过,只过了一会工夫,这难堪的局面便结束了。韦斯顿先生遇事一向干脆利落,既不会拖延不可避免的坏事,也不会预见尚未肯定的坏事,因而只说了一句:“该走了。”那位年轻人禁不住叹了口气,只得表示同意,起身告辞了。 “我会得知你们大家的情况的,”弗兰克。“这是我最大的安慰。我将获悉你们这儿发生的每一件事。我请韦斯顿太太跟我通信,她好心地答应了。哦!你要是真正思念不在身边的人,跟一位女性通通信可是一件幸事啊!她会把一切都告诉我。读着她的信,我仿佛又回到了我所热爱的海伯里。” 说完这席话,他和爱玛十分亲切地握了握手,十分恳切地说了声“再见”,随即门关上了,弗兰克·邱吉尔也走了。真是说走就走——他们只匆匆地见了一面。他走了。爱玛觉得分别的滋味真不好受,料想他这一走,对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是多大的损失,她担心自己会于难过,过于伤感。 这是一个不幸的变化。弗兰克来了以后,他们俩几乎天天见面。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他的到来无疑给兰多尔斯增添了很大的活力——难以形容的活力。每天早上都想着见到他,期盼见到他,而他总是那么殷勤备至,那么生气勃勃,那么风度翩翩!那两个星期真是快活极了,可现在哈特菲尔德又要回到以前的老样子,真令人可怜。弗兰克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而尤为可贵的是,他几乎向她表白了他爱她。至于他的爱有多深,是否能持久,那是另一码事。但她现在可以肯定,他确实非常爱慕她,打心里喜欢她。一想到这里,再加上其他种种念头,她不由得意识到:她自己一定有点爱上他了,尽管她以前下定决心不谈恋爱。 “肯定是这么回事,”她心想。“这么没精打采,懒懒洋洋,痴痴呆呆,也不想坐下来做点事,觉得家里的一切都那么沉闷乏味!我肯定坠人了情网。如若不然,我就是天下一个最最古怪的人——至少有几个星期如此。唉!一些人视为不幸的事,另一些人总认为是好事。即使没有什么人跟我一起为弗兰克·邱吉尔离去而惋惜,也会有许多人跟我一起为开不成舞会而悲叹。但是,奈特利先生却会感到高兴。他要是愿意的话,晚上尽可以跟可爱的威廉·拉金斯待在一起了。” 然而,奈特利先生并没有露出洋洋得意的喜悦之情。他不能说他为自己感到遗憾;如果他要这样说的话,他那喜气洋洋的神态就会表明他言不由衷。不过他却说,而且是执意说:他为别人的失望感到遗憾,并用十分亲切的口吻补充了一句: “爱玛,你难得有机会跳跳舞,真不走运。太不凑巧啦!” 爱玛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简·费尔法克斯,心想她对这一不幸变化一定感到不胜遗憾。可是等到她们见面时,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令人作呕。然而,她这一阵身体特别不好,头痛难忍,据她姨妈说,即使举行舞会,她认为简也没法参加。因而,把她那不得体的冷漠态度归咎于身体欠佳引起的情绪低沉,那对她是很宽容的。 第二部 第13章 爱玛还是毫不怀疑自己坠人了情网,只是拿不准程度有多深。起初她以为爱得很深,后来又觉得只是稍微有一点。她非常喜欢听人家谈论弗兰克·邱吉尔,而且也是为了他的缘故,比以往更加喜欢见到韦斯顿夫妇。她时常想念弗兰克,眼巴巴地盼望他来信,好知道他身体好不好,情绪高不高,舅妈病情如何,今年春天他有没有可能再来兰多尔斯。不过,她又不容许自己闷闷不乐,并在第一个早晨过后,也不容许自己比往常懒得做事。她照样忙碌,照样高兴。弗兰克尽管讨人喜欢,她还是认为他有缺点。她虽然很想念他,坐着画画或做针线的时候,还为他们感情的发展和结局设上千种有趣的前景,虚构过许多微妙的对话,杜撰过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件,但是在她的想象中,弗兰克每次向她求爱时,她都拒绝了他。他们之间虽然有情有意,到头来总是落得一般友情。每次分离时都要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要分离。她一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自己不可能爱得很深。虽她以前早已下定决心,永不离开父亲,永不出嫁,但她若是当真萌发了强烈的爱,那她心里定会产生她料想不到的斗争。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使用牺牲这个字眼,”她心想。“我做了那么多机敏的回答,巧妙的否定,却一次暗示过要作出牺牲。我觉得我并非一定要有他才能幸福。没有他反而会更好。我当然不会要自己爱得更深。我已经爱得够深了,可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总的说来,一看弗兰克的感情,她同样感到满意。 “毫无疑问,他肯定深深地坠人了情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一点——真是深深地坠人了情网!等他再来的时候,如果仍旧情意绵绵,那我可得留神,千万不能怂恿他。我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这样是绝对不可宽恕的。我倒不是料想他会觉得我一直在怂恿他。不,如果他当真我也对他有意思,他就不会这么怏怏不乐了。他要是觉得我在怂恿他的话,临别时就会是另一副神情,另一番言谈。然而,我还是得留神。这是假定他还像现在这样对我情深意浓,不过我也说不准他是不是会这样。我看他不是那种人——我根本不指望他会坚定不移,忠贞不渝。他的感情是热烈的,但是可以想象也是多变的。总之,经过左思右,我觉得自己没把幸福过多地寄托在他身上,是值得庆幸的。我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到那时,这又会成为一件好事了,因为据说人人一生都要坠人情网一次,我会轻而易举地解脱出来。” 韦斯顿太太收到弗兰克的来信以后,爱玛也看了这封信,而且是带着几分欣喜和赞赏之情看的,因此不由得摇起头来,对自己的感情表示惊异,觉得自己以前低估了那些感情的力量。那是一封长信,写得很出色,详细述说了他一路上的情况、心里的感受,表达了满怀的爱慕和感激,以及自然而真挚的敬重之情,描绘了当地和外地种种有趣的事情,笔调准确而生动。信里没有令人生疑的表示抱歉和关切的华丽词藻,有的只是向韦斯顿太太表达真情实意的语句。他从海伯里回到恩斯库姆,两地在社交生活方面的主要差异,只是略带了几笔,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感触有多深,若不是由于拘于礼仪,他还可以多写多少内容啊。信里自然少不了她的芳名,不止一次地见到“伍德豪斯小姐”,而且每次都能引起愉快的联想,不是称赞她情趣高雅,就是回忆她说过什么话。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时,虽然写得朴实无华,丝毫没有献殷勤的意味,但是却能看出她的举足轻重,意识到这也许是对她最大的恭维。在信笺最下方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了这样两行字:“你知道,我星期二那天抽不出空来去向伍德豪斯小姐的那位美丽的小朋友辞别。请代我表示歉意,并向她告别。”爱玛毫不怀疑,这完全是为了她而写的。他所以惦着哈丽特,仅仅因为她是她爱玛的朋友。他所描绘的恩斯库姆的现状和前景,跟她预料的差不多。邱吉尔太太正在康复,他还不敢说什么时候能再来兰多尔斯,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虽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也就是所表达的情感,使她感到得意,受到鼓舞,然而等她把信叠好还给韦斯顿太太时,却发觉它并未激起丝毫持久的热情,没有了这个写信人,她还可以照样生活,而他也该学会没有她而照样生活。她没有改变初衷。她好了一个主意,以使他以后获得安慰和幸福,因而越发坚定了拒绝他的决心。他还惦着哈丽特,称她为“美丽的小朋友”,这就启发她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她拒绝他以后,他可以继而去爱哈丽特。难道不可能吗?不能这么说。毫无疑问,哈丽特在见识上远远比不上他,不过她那妩媚动人的脸蛋、热烈纯真的举止,却使他为之着迷。而且从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来看,她可能具有很优越的条件呢。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对于哈丽特来说,真是又有利又可喜。 “我不能多想这件事了,”她心想。“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知道这样胡思乱想是危险的。不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还有呢。现在我们已经不再两心相悦了,这倒可以促使我们稳固地建立一种真正无私的友情,我已经在乐滋滋地企盼这种友情了。” 能为哈丽特的幸福操点心是件好事,不过还是少人非非为好,因为马上就要出现一件不幸的事。起初,海伯里人谈论的话题是埃尔顿的婚事,等弗兰克·邱吉尔来了以后,大家都把兴趣集中在这最新的话题上,完全压倒了先前的兴趣。因此,如今弗兰克·邱吉尔走了以后,埃尔顿先生的婚事又变成大家齐心关注的话题了。他的婚期已经择定。他很快就要回到他们中间来——埃尔顿先生和他的新娘。大家几乎还没来得及细谈恩斯库姆来的第一封信,人人嘴里就唠叨起“埃尔顿先生和他的新娘”了,弗兰克·邱吉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爱玛听得厌烦了。她不受埃尔顿先生的干扰,过了三个星期的快活日子。哈丽特像她殷切期望的那样,最近也变得坚强起来了。至少有韦斯顿先生的舞会可以盼望,她也不会去想别的事情。不过显而易见,她的心境尚未完全平静下来,还经受不住行将来临的诸如新马车、教堂钟声等情况的刺激。 可怜的哈丽特给搞得心神不安,需要爱玛尽力多加开导、安慰和关心。爱玛觉得她为哈丽特再怎么尽心竭力都不会过分,哈丽特有权利要她使出所有的本事、最大的耐心。但是,总是劝说而不见效果,总是嘴上表示同意而却不能达成一致意见,这可是件沉重的差事呀。哈丽特恭恭敬敬地听着,然后说:“一点不错——就像伍德豪斯小姐所说的——不值得去想他们——我再也不去想了。”然而,就是换个话题也无济于事,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哈丽特还是像先前那样,让埃尔顿夫妇搅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最后,爱玛只得从另一个角度打动她。 “哈丽特,眼看埃尔顿先生结婚了,你总也想不开,整天愁眉苦脸的,这是你能给我的最有力的指责。对于我犯下的错误,这足你给我的最严厉的指责了。我知道,这件事都怪我不好。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忘记我的责任。我自己受了骗,又非常可悲地骗了你——我将为此痛悔一辈子。别以为我会忘记这件事。” 哈丽特听了这话大为感动,只能发出几声感叹。爱玛接着说道: “我并没有说:为了我振作起来,哈丽特;为了我而少想、少谈埃尔顿先生;因为我要你这样做,恰恰是为了你自己。我心里好不好受关系不大,要紧的是你应养成自制的习惯,考虑到自己的责任,注意行为得体,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猜疑,爱惜自己的身体,维护自己的声誉,恢复内心的平静。我就是为了这些动机,才苦口婆心地劝你。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遗憾的是,你对此没有足够的认识,因而也没有照着去做。不让我难受倒是次要的,我只想让你不要陷入更大的痛苦中。也许我有时候会觉得,哈丽特不会忘记该怎么做——或者说,不会忘记体谅我。” 这番触动情义的话比别的话更起作用。哈丽特确实非常喜爱伍德豪斯小姐,一想到自己无情无义,对她不够体贴,心里好生难受了一阵子。等爱玛给了她安慰,满腹的痛楚过去之后,她心里依然觉得过意不去,敦促她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并且支持她这样做。 “你是我有生以来的最好的朋友——我却辜负了你的情义!谁也比不上你呀!我对谁也没有像对你这么敬重啊!哦!伍德豪斯小姐,我多么忘恩负义呀!” 这一席肺腑之言,加上神情仪态的衬托,使爱玛觉得她以前从未这样爱过哈丽特,也从未这样珍惜她的情义。 “没有什么比温柔的心灵更有魅力,”事后她自言自语说。“什么也比不上温柔的心灵。热情、温柔的心灵,加上亲切、坦率的仪态,比天下最机灵的头脑还有吸引力。我对此深信不疑。我亲爱的父亲正是凭着温柔的心灵而受到众人的爱戴——伊莎贝拉正是凭着温柔的心灵而受到大家的喜爱。我没有这样的心灵——但是我懂得如何珍重这样的心灵。哈丽特比我强,具有温柔的心灵所赋予的百般魅力和幸福。亲爱的哈丽特!就是拿天下最机灵、最有远见、最有判断力的女人来换你,我也不肯干。哦!简·费尔法克斯那么冷漠!哈丽特抵得上一百个这样的人。说起给人妻子——给一个有头脑的人做妻子——那是再可贵不过了。我不想指名道姓,但是不要爱玛而要哈丽特的人一定会非常幸福!” 第二部 第14章 人们是在教堂里第一次见到埃尔顿太太的。但是,一个新娘坐在长椅上,虽然会打断别人的虔诚祈祷,却满足不了大家的好奇心,以后还得通过正式的登门拜访,才能断定她是真的很漂亮,还是仅仅有点漂亮,还是根本不漂亮。 爱玛与其说是于好奇心,不如说是出于自尊和礼仪,决定不要最后一个去登门拜访她。她非要让哈丽特陪她一起去,以便尽早度过那最尴尬的局面。 她再走进这座房子,走进三个月前她借口系鞋带而枉费心机走进去的那间屋子(译注:小说第一卷第十章),不由得勾起了回忆。上千个令人气恼的念头涌进她的脑际。那些恭维话,那些字谜,那些荒谬的错误。不要以为可怜的哈丽特就不在追忆过去。不过她表现得相当不错,只是脸色苍白,默默不语。当然,拜访的时间很短:那么尴尬的局面,又是那么心事重重,自然要把时间缩短。爱玛顾不得仔细端量一下新娘,根本谈不上对她有什么看法,只能空泛地说一声“衣着讲究,样子挺讨人喜欢”。 爱玛并非真正喜欢她。她不想急于挑毛病,但是觉得她并不文雅:大方而不文雅。她几乎可以肯定,她作为一个年轻女人,一个陌生人,一个新娘,有些过于大方了。她的模样相当不错,脸蛋也不能算不漂亮,但是她的五官、神态、嗓音、举止都不优雅。爱玛心想,至少以后会显现出来。 至于埃尔顿先生,他的举止好像并不——不行,她可不能对他的举止轻率下结论,或是说什么俏皮话。婚礼后待来客,什么时候都是件尴尬的事情,新郎必须很有雅量才能应付过去。新娘则比较好办。她们有漂亮的衣服帮衬,还有可以羞答答的特权,而新郎只能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她认为可怜的埃尔顿先生特别不幸,居然跟他刚娶的女人、原来想娶的女人以及别人要他娶的女人,同待在一间屋子里。她只得承认,他有理由显得笨拙、做作、局促不安。 “呃,伍德豪斯小姐,”两人走出牧师住宅以后,哈丽特等了好久不见朋友吭声,便先开了口。“呃,伍德豪斯小姐,”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她怎么样?难道不是很可爱吗?” 爱玛回答时有点支支吾吾。 “哦!是的——非常——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女子。” “我认为她长得挺美的,相当美。” “的确穿得很讲究。那件长裙特别漂亮。” “埃尔顿先生会爱上她,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哦!是呀——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么有钱,又恰好遇见了埃尔顿先生。” “我敢说,”哈丽特又叹了口气,回答说,“我敢说她很爱埃尔顿先生。” “也许是这样。可是并非个个男人都能娶到最爱他的女人。也许是霍金斯小姐想要有个家,并且认为这是她能攀上的最好的亲事。” “足呀,”哈丽特诚挚地说,“八成是这样的,没有人能攀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嗯,我打心底里祝他们幸福。伍德豪斯小姐,我想我以后再见到他们也不会介意了。他还是那么出众。不过你知道,人一结了婚就大不一样了。真的,伍德豪斯小姐,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可以坐在那里欣赏他,而不感到很痛苦。知道他没娶一个跟他不般配的女人,真是莫大的安慰啊!埃尔顿太太看上去真是个可爱的年轻女人,跟他正般配。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他管他太太叫‘奥古斯塔’,多么惬意呀!” 新婚夫妇回访以后,爱玛就打定了主意。这时候,她可以看得仔细些,作出比较公正的判断。哈丽特碰巧不在哈特菲尔德,伍德豪斯先生要应酬埃尔顿先生,她便独自跟那位太太聊了一刻钟,可以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经过这一刻钟的交谈,她深深地认识到:埃尔顿太太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沾沾自喜,自以为了不起;就想炫耀自己,出人头地,可惜她是在一所蹩脚的学校受的教育,举止又冒失又随便;她的见识都自于同一类人、同一种生活方式;即使算不上愚蠢,也可以说是愚昧无知;埃尔顿先生跟她朝夕相处,肯定没有什么好处。 要是换成哈丽特,就会般配多了。虽说她本人不聪明,不优雅,但她能使他结交上聪明、优雅的人。而霍金斯小姐呢,从她那大大落落、自命不凡的神态来看,或许可以算作她那一类人中的佼佼者。这次联姻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她那位住在布里斯托尔附近的阔姐夫,而这位阔姐夫唯一值得骄傲的,是他的住宅和马车。 她坐下后谈的第一个话题是枫园。她姐夫萨克林先生就住在那里——那地方跟哈特菲尔德差不多。哈特菲尔德的庭园比较小,但却整洁漂亮,房子比较现代化,造型优美。埃尔顿太太对房间的大小、房门以及所能看到和想象到的一切,似乎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真的跟枫园太相像了!相像得令我吃惊!这个房间从形状到大小,跟枫园的那间晨室一模一样,我姐姐最喜欢那间晨室啦。”这时,她要求埃尔顿先生为她帮腔:“难道不是相像得令人吃惊吗?我简直以为我待在枫园呢。” “还有这楼梯呢——你知道,我一进来就发现这楼梯多么相像,放在房里的同一位置。我简直忍不住要感叹啊!说真的,伍德豪斯小姐,在这儿能让我想起枫园这样一个我最最喜爱的地方,我觉得真是高兴。我在那儿愉愉快快地度过了多少个月呀!”说着动情地轻轻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是个迷人的地方。谁见了都觉得美,可是对我来说,那儿可是我的家呀。伍德豪斯小姐,你要是什么时候像我这样离开了家,看到什么东西跟你撇下的东西有些相似,你会觉得有多高兴啊。我总说这是结婚的一个弊端。” 爱玛尽可能少答话,可是埃尔顿太太觉得已经够多了,她就想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讲下去。 “跟枫园像极啦!不仅房子像——我敢说,照我的观察,那庭园也像极了。枫园的月桂也是这样繁茂,位置也一样——就在草坪对面。我还看见一棵大树,四周围着一条长凳,也勾起了我的联想!我姐姐、姐夫一定会被这地方迷住。自己有宽庭大院的人,总是喜欢类似的庭园。” 爱玛怀疑人们是否真有这样的心理。她倒有个大不一样的见解,认为自己有宽庭大院的人不会喜欢别人的宽庭大院。然而,如此荒谬的错误不值一驳,因此她只是回答说: “等你在这一带多看些地方以后,你恐怕就会觉得你对哈特菲尔德的评价过高了。萨里到处都很美。” “哦!是呀,这我很清楚。你知道,那是英格兰的花园。萨里是英格兰的花园啊。” “是呀,可我们也不能独享这份殊荣。我相信,有许多郡跟萨里一样,被称为英格兰的花园。” “不,我想没有吧,”埃尔顿太太答道,一面露非常得意的微笑。“除了萨里以外,我没听说哪个郡有这样的美称。” 爱玛哑口无言。 “我姐姐、姐夫答应春天来看我们,最迟在夏天,”埃尔顿太太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游览了。他们来了以后,我们真可以畅游一番啦。他们一定会坐那辆四轮四座大马车来,能宽宽敞敞地坐四个人。因此,压根儿就用不着我们的马车,我们就可以到各个风景区痛痛快快地游览一番。我想,到了那个季节,他们不会坐着两轮双座轻便马车来。真的,等快到春天的时候,我一定叫他们坐四轮四座大马车来,那要好得多。你知道,伍德豪斯小姐,客人来到这种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自然希望他们尽量多看看。萨克林先生特别喜欢游览。去年夏天,他们刚买了那辆四轮四座大马车不久,我们就坐着它去金斯威斯顿游览了两次,玩得开心极啦。伍德豪斯小姐,我想每年夏天有不少人来这儿游玩吧?” “不,这附近一带倒没有。能吸引你所说的那种游客的风景胜地离我们这儿还很远。我想我们这儿的人都喜欢清静,宁可待在家里,也不愿意出去游玩。” “啊!真要图舒服,最好还是待在家里。没有比我更恋家的人了。在枫园,我的恋家是尽人皆知的。塞丽娜去布里斯托尔的时候,曾多次说过:‘我真没办法叫这姑娘离开家。我百般无奈,只好一个人出去,尽管我不喜欢一个人闷坐在那辆四轮四座大马车里,连个伴儿也没有。可是,我看奥古斯塔真是好性子,从不肯迈花园栅栏。’她这样说了好多次,其实我并不主张整天不出门。我认为,关起门来与世隔绝,反倒很不好。跟外界适当地作些交往,既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则可取多了。不过,我完全理解你的处境,伍德豪斯小姐,”一面朝伍德豪斯先生望望,“你父亲的身体一定是个很大的妨碍。他怎么不去巴思试一试?他真该去试一试。我向你推荐巴思。你放心,我肯定那儿对伍德豪斯先生有好处。” “我父亲以前试过不止一次了,可是不见什么效果。佩里先生,你对这个名字想必并不生疏吧,他认为现在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 “啊!那太遗憾了。我向你担保,伍德豪斯小姐,只要水土适宜的话,就会产生奇妙的效果。我在巴思的时候,就见过多起这样的例子啊!那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我看伍德豪斯先生有时心情低沉,去那儿定会有好处。至于对你会有什么好处,我就不必多费口舌了。巴思对年轻人的好处是尽人皆知的。你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介绍你进入那儿的社交界该有多美呀,我马上就能给你介绍几个上流社会的人。只消我一封信,就能让你结识好几个朋友。我在巴思的时候,一直跟帕特里奇太太住在一起,她是我特别要好的朋友,一定乐意尽心关照你的,由她陪着你进入那儿的社交界,再合适不过了。” 爱玛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变得失礼。试想一想,居然要承蒙埃尔顿太太给她作所谓的介绍——要仰仗埃尔顿太太的一个朋友把她带进社交界,而这位朋友说不定是个庸俗放荡的寡妇,要靠招徕一个搭伙的房客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伍德豪斯小姐的尊严,哈特菲尔德的尊严,真是一落千丈了!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本想责怪的话一概没说,只是冷漠地向埃尔顿太太道了谢。“我们去巴思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相信,那地方对我父亲不合适,对我也不合适。”接着,为了免得再生气发火,她立即转了话题: “埃尔顿太太,我不用问你是否喜欢音乐。遇到这种事,新娘人还没到,名声就传开了。海伯里早就听说你琴弹得很出色。” “哦!哪儿的话。我要说没有这回事。琴弹得很出色!实话跟你说,差远了。你想想告诉你这话的人太有失偏颇了。我特别喜欢音乐——喜欢得发狂了。我的朋友都说我也并非毫无鉴赏力。至于别的方面,说实话,我的琴弹得差劲极了。我很清楚,你伍德豪斯小姐弹得很好听。说真的,听说能跟喜欢音乐的人在一起,我感到极为得意,极为欣慰,极为高兴。我绝对离不开音乐。音乐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不管是在枫园还是在巴思,我总是习惯于跟酷爱音乐的人在一起,没有了音乐将是最大的牺牲。当初埃先生说起我未来的家,担心我受不了这儿的冷清,我就老老实实地对他这样说过。他知道我以前住惯了什么房子,当然还怕我嫌这儿的房子差呢。他那么说的时候,我老老实实地跟他讲,我可以放弃社交活动——包括宴会、舞会、看戏——因为我不怕冷清。我有的是办法消遣,社交活动对我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也完全可以。对于没有办法自己消遣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我有的是办法,完全不用依赖别人。至于房间比我以前住的小,我压根儿就不会在意。我相信,这种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不错,我在枫园过惯了奢华的生活,可我跟他说过,要让我过得幸福,不一定要有两辆马车,也不一定要有宽敞的房间。‘但是,’我说,‘说实话,要是周围没有喜欢音乐的人,我想我是没法生活的。’我不提别的条件,可是没有了音乐,生活对我来说是空虚的。” “可以料想,”爱玛笑吟吟地说,“埃尔顿先生一定会对你说,海伯里有一些非常喜欢音乐的人。考虑到他的动机,希望你不要以为他言过其实,不可原谅。” “的确如此,我对此毫不怀疑。我很高兴,能置身这样一个环境。希望我们能一起多举行几次美妙的小型音乐会。我想,伍德豪斯小姐,你我应该组织一个音乐俱乐部,每周在你们家或我们家聚会一次。难道这计划不好吗?只要我们尽力而为,我想不久就会有人支持的。这种情况对我尤其有好处,可以激励我经常练琴。你知道,对于结了婚的女人,人们一般有个不好的说法。她们太容易放弃音乐了。” “可是你那么酷爱音乐——当然不会有这个危险啦。” “但愿不会。可是看看周围的熟人,我真有些不寒而栗。塞丽娜完全放弃了音乐——现在碰也不碰钢琴了——尽管以前弹得那么好。杰弗里斯太太——就是以前的克拉拉·帕特里奇——两位米尔曼小姐,就是现在的伯德太太和詹姆斯-库珀太太,还有些举不胜举的人,情况也是这样。说真的,真够叫人害怕的。我以前很气塞丽娜,现在却开始明白了,结了婚的女人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想,今天早上我跟管家谈家里的事就花了半个小时。” “不过这种事情,”爱玛说,“很快就会走上正轨的——” “嗯,”埃尔顿太太笑着说,“我们等着瞧吧。” 爱玛见她坚定地要放弃音乐,也就无话可说了。隔了一会,埃尔顿太太又选了个话题。 “我们到兰多尔斯了,”她说,“发现男女主人都在家。两人好像都很和蔼可亲,我非常喜欢他们。韦斯顿先生似乎是个很色的人——实话跟你说吧,已经成了我最喜欢的人了。他太太看上去还真好——一副慈母般的仁慈心肠,使人一见面就会产生好感。我想她是你的家庭教师吧?” 爱玛大吃一惊,简直答不上话来。不过,埃尔顿太太并没等她说声“是的”,便又继续往下讲。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是见她如此雍容大度,我还真是大为吃惊呢!她是个真正有教养的女人。” “韦斯顿太太的仪态,”爱玛说,“总是十分得体。又端庄,又朴实,又优雅,足可成为年轻女子最稳妥的榜样。”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你猜谁来了?” 爱玛大为茫然。听LJ气像是一个老朋友,那她怎么能猜得着呢? “奈特利!”埃尔顿太太接着说道。“就是奈特利呀!不是很巧吗?他那天来的时候我不在家,因此一直没见过他。当然,他是埃先生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也就特别想见见他。我经常听埃先生提到‘我的朋友奈特利’,便急不可待地想见见他。我得为我的carosposo说句公道话,他不必为他的朋友害臊。奈特利是个真正的绅士,我很喜欢他。我觉得他确实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 幸亏到了客人该走的时候。埃尔顿夫妇走了,爱玛可以松口气了。 “这女人真叫人受不了!”她立即感慨道。“比我想象的还不如。实在叫人受不了!奈特利!我简直不敢相信。奈特利!以前从没见过人家,就管人家叫奈特利!还说发现他是个绅士呢!一个自命不凡、庸俗不堪的微不足道的家伙,开口她的埃先生,闭口她的carosposo(译注:西班牙语:亲爱的丈夫),吹嘘自己有的是办法,摆出一副骄横无礼的自负神气,炫耀她那俗不可耐的故作优雅。居然发现奈特利先生是个绅士!我怀疑奈特利先生是不是会反过来恭维她,认为她是个淑女。我简直不敢相信!还叫我和她一道组织一个音乐俱乐部!人家还以为我们是知心朋友呢!还有韦斯顿太太哪!见把我带大的人是个大家闺秀,也要大惊小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万万没有想到。拿她跟哈丽特相比,那是对哈丽特的污辱。唁!弗兰克·邱吉尔要是在这儿,会对她怎么说呢?他会多么气愤,又会觉得多么好笑啊!哎!又来了——一下子又想到了他。总是首先想到他!我又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弗兰克·邱吉尔总要时不时地往我脑子里钻!” 这些念头从她脑际很快闪过,等埃尔顿夫妇告辞忙乱了一阵之后,伍德豪斯先生安静下来准备说话的时候,爱玛总算能够静心听他说了。 “哎,亲爱的,”做父亲的从容不迫地说,“我们以前从没见过她,看样子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太太。我看她很喜欢你。她说话有点太快,声音一急促,就有点刺耳朵。可是,我恐怕也太挑剔了,不喜欢听陌生人的声音,谁话也没有你和可怜的泰勒小姐好听。不过,她似乎是个非常热情、非常端庄的年轻女士,肯定会成为埃尔顿先生的好太太。但是依我看,他还是不结婚为好。这次办喜事,我没去向他和埃尔顿太太道喜,我已经表示了真诚的歉意,说夏天一定会去。不过我早该去了,不去向新娘道喜总是不大妥当。唉!从这事就可以看出,我可怜巴巴的身体有多不好!可我真不喜欢牧师住宅巷的那个拐角。” “我敢说,爸爸,他们相信你的道歉是真诚的。埃尔顿先生是了解你的。” “是呀。可是,对于一位年轻女士——一位新娘——只要有可能,我还是应该去恭贺一番的。不去是很失礼的。” “爸爸,你一向不赞成女人出嫁,怎么会急于去恭贺一个新娘呢?你不见得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吧。你要是搞得很认真,岂不是鼓励人家结婚。” “不,亲爱的,我从没鼓励任何人结婚,可我总希望对女士要有适当的礼貌——特别是对新娘,更是怠慢不得。对新娘一定要礼貌周到才行。你知道,亲爱的,不管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些什么人,新娘总是第一位的。” “哦,爸爸,如果这还算不上鼓励别人结婚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是鼓励了。我没想到你也会鼓励可怜的年轻小姐想人非非啊。” “亲爱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这只是一般的礼貌问题,教养有素的表现,根本谈不上鼓励别人结婚。” 爱玛闭口不语了。做父亲的又有点神经质了,也没法理解爱玛。爱玛又想起了埃尔顿太太的那些气人的话,久久不能释怀。 第二部 第15章 后来了解的情况表明,爱玛用不着改变她对埃尔顿太太的不良印象。她起初的看法非常正确。第二次见面时她觉得埃尔顿太太是这样,以后每次见面时她得到的都是这个印象——自命不凡、自行其是、放肆无知、缺乏教养。她略有几分姿色,稍有几分才艺,但却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多识广,能给乡下带来生气,改善一下那里的环境。她还认为自己作霍金斯小姐时就已经很有身份了,那个身份仅次于现在的埃尔顿太太。 谁也不会认为埃尔顿先生跟他妻子有什么不对心思的地方。看起来,他对她不仅感到满意,而且感到骄傲。瞧他那神气,似乎在庆幸自己给海伯里带来了一个宝贝女人,就连伍德豪斯小姐也无法与她相媲美。埃尔顿太太新结识的人里,有的喜欢夸奖别人,有的虽然缺乏眼力,但是见贝茨小姐对她好也跟着效仿,要么就想当然地认为,新娘一定像她自己表白的那样又聪明又和蔼,因而大多数人对她都很满意。于是,对埃尔顿太太的称赞也就理所当然地传扬开了,伍德豪斯小姐也没从中作梗,还是甘愿重复她最初说的那句话,宽怀大度地说她“挺讨人喜欢,衣着挺讲究”。 在有一方面,埃尔顿太太变得甚至比初来时还糟。她对爱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上次她提出了要密切合作的建议,爱玛没怎么理会,她可能生气了,就转而往后退缩,渐渐变得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远。尽管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她这样做是出于一番恶意,这就势必要使爱玛越发讨厌她。埃尔顿太太——以及埃尔顿先生,对哈丽特很不客气,嘲笑挖苦,冷落怠慢。爱玛心想,这一定会很快治好哈丽特的心病。可是,能激起这种变化的情绪却搞得她俩十分沮丧。毫无疑问,哈丽特可怜巴巴的一片痴情成了他们夫妇俩披肝沥胆的谈话资料,而她爱玛插手了这件事,很可能也被谈论过了,把她描绘得一无是处,搞得埃尔顿快慰至极。那夫妇俩当然都讨厌她。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诽谤起伍德豪斯小姐来。他们俩不敢公开对她表示不敬的时候,就会变本加厉地鄙视哈丽特,把气出在她身上。 埃尔顿太太非常喜欢简·费尔法克斯,而且从一开始就如此。她并不是因为跟一位年轻小姐作对,就要笼络另一位年轻小姐,而是从一开始就如此。她还不单是自然而适度地赞美几句——而是在人家并没要求,也未恳请,更无特权的情况下,非要去帮助她,跟她交好。爱玛还没失去她的信任之前,大约是跟她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听她讲了一番侠义心肠的话。 “简·费尔法克斯真迷人啊,伍德豪斯小姐。我完全被她迷住了。人又甜又有趣,那么娴静,像个大家闺秀——还那么多才多艺!说真的,我认为她才华出众。我可以毫不顾忌地说,她的钢琴弹得棒极啦。我懂音乐,可以毫不含糊地这么。哦!她真是太迷人啦!你会笑话我太冲动——可是说真的,我讲的不是别人,而是简·费尔法克斯。她的处境太令人可怜了!伍德豪斯小姐,我们得努力为她做点事,使她有个出头之日。她这样的才华不该埋没了。你一定听过两句动人的诗句:‘多少花儿盛开而无人看见,它们的芳香白白浪费在荒原。’(译注:英国诗人托马斯-格雷(1716-1771)《墓园挽歌》中的诗句,奥斯丁在《诺桑觉寺》第一章也援引过这两句) 我们不能让可爱的简·费尔法克斯也应验了这两句诗。” “我想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爱玛平静地回答。“等你多了解一些费尔法克斯小姐的处境,明白她跟坎贝尔上校夫妇过着怎样的日子,我想你就不会认为她的才能可能被埋没。” “哦!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她现在这样深居简出,这样默默无闻,完全被埋没了。她在坎贝尔家不管得到多少好处,那好日子显然已经到头啦!我想她也感觉到了。我敢肯定她感觉到了。她羞羞怯怯,沉闷不语,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有些气馁。我因此而更喜欢她。说实话,我觉得这是个优点。我就赞成人要羞怯一点——我敢说羞怯的人是不多见的。不过,出身低微的人具有这样的特点,那就格外招人喜爱。哦!说实在的,简·费尔法克斯是个非常可爱的人,我喜欢得无法形容。” “看来你是非常喜欢她——不过我真不知道,不管是你,还是费尔法克斯小姐在这儿的熟人,或是跟她认识比你更久的人,对她还会有什么别的——” “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敢作敢为的人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你我用不着担心。只要我们做出了榜样,许多人都会想方设法跟符学的,虽然并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这样的家境。我们都有马车可以去接她,送她回家。我们都有这样的生活派头,不管什么时候,加上一个简·费尔法克斯不会带来丝毫的不便。赖特给我们送上晚饭的时候,我决不会后悔跟她要多了,搞得简-费尔法克斯吃不完。我脑子里不会冒出这种念头来。我已经过惯了那样的生活,根本不可能产生那样的想法。我持家的最大问题也许恰恰相反,排场搞得太大,花钱太随便。也许以后我要多学学枫园的榜样,虽说按理我不该这样做——因为我们可没有假装有我姐夫萨克林先生那么多的进项。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提携简·费尔法克斯。我一定常请她上我家来,无论在哪儿要尽量引介她,要多举行些音乐会让她展现一下才能。还要随时留心给她找个合适的职位。我这个人交际广,相信用不了多久,准能给她找个适宜的职位。当然,我姐姐和姐夫来我家的时候,我要特地把她介绍给他们俩。我敢肯定,他们会非常喜欢她的。等她跟他们稍微熟悉一点,她就一点也不会害怕了,因为他们待人接物确实非常和蔼可亲。等他们来了,我真会常常请她来玩,大家出去游玩的时候,说不定有时还可以给她在四轮四座大马车里腾个座位。” “可怜的简·费尔法克斯!”爱玛心。“你不该这么倒霉。你在迪克逊先生身上也许打错了主意,可你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呀!居然要领受埃尔顿太太的仁慈和呵护!开口一个‘简·费尔法克斯’.闭口一个‘简·费尔法克斯’。天哪!但愿她别到处叫我‘爱玛·伍德豪斯’呀!不过我敢说,这个女人的舌头看来是没有遮拦的!” 爱玛用不着再听她那自我炫耀了——那种只对她一个人的自我炫耀——令人恶心地用“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点缀起来的自我炫耀。过了不久,埃尔顿太太就起了变化,她也得到了安宁——既不用去做埃尔顿太太的亲密朋友,也不用在埃尔顿太太的指导下,去当简·费尔法克斯的热心保护人,而只是跟别人一样,一般地了解一下简感觉怎么样,在想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她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着。埃尔顿太太这么关心简,贝茨小姐真是感铭斯切,无以复加。埃尔顿太太是她最可尊敬的人——一个最和蔼可亲、最招人喜欢的女人——既多才多艺,又能纡尊降贵,埃尔顿太太就希望别人这样看她。爱玛唯一感到惊奇的是,简·费尔法克斯居然接受了这种关照,而且好像还能容忍埃尔顿太太。她听说简跟埃尔顿夫妇一起散步,跟埃尔顿夫妇一起坐着,跟埃尔顿夫妇一起度过一天!这太让人吃惊啦!费尔法克斯小姐这么有情趣、这么有自尊心的人,居然能容忍跟牧师家的人来往交朋友,她简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她是个谜,真是个谜呀!”她心想。“偏要一个月又一个月地待在这里,受尽种种艰难困苦!现在又偏要不顾体面地领受埃尔顿太太的关心,聆她那无聊的絮叨,而不回到一直真挚热烈地爱着她的那些更好的伙伴中去。” 简到海伯里来,原说只待三个月,坎贝尔夫妇去爱尔兰也待三个月。可现在坎贝尔夫妇已答应了女儿的要求,至少住到施洗约翰节(译注:六月二十四日,英国四大结账日之一)。随即简又收到信,邀请她到他们那儿去。据贝茨小姐说——情况都是她提供的——迪克逊太太写得极其恳切。简只要肯去,车马可以解决,仆人可以派来,还可以找几个朋友——旅行不会有任何困难。但简还是谢绝了。 “她拒绝这次邀请,一定有什么理由,而且是比表面上看来更加充分的理由,”爱玛得出这样的结论。“她一定在做某种忏悔,不是坎贝尔夫妇引起的,就是她自己造成的。有人很担心,很谨慎,态度也很坚决。切不可让她跟迪克逊夫妇住在一起,准是有谁下过这样的命令。可她又何必答应跟埃尔顿夫妇待在一起呢?这是另一个难解的谜。” 有几个人知道她对埃尔顿太太的看法,她向他们说出了她对这个问题的困惑不解,韦斯顿太太便竭诚地为简辩护。 “亲爱的爱玛,她在牧师住宅很难说有多么快乐——但总比老待在家里强。她姨妈是个好人,但天天跟她做伴,那一定让人十分厌倦。我们先不要责怪她要去什么地方缺乏情趣,而要先考虑一下她离开的是什么环境。” “你说得对,韦斯顿太太,”奈特利先生热切地说,“费尔法克斯小姐跟我们一样,对埃尔顿太太是会作出正确的判断的。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决不会选择跟她交往。但是,”以责备的目光朝爱玛笑笑,“别人都不关心她,她只好接受埃尔顿太太的关心啦。” 爱玛觉得韦斯顿太太朝她瞥了一眼,加上听了那番热切的言词心里有所触动。她脸上微微一红,连忙答道: “依我看,埃尔顿太太的那种关心只会使费尔法克斯小姐感到厌倦,而不会使她感到高兴。我认为,埃尔顿太太的邀请决不会令她向往。” “如果那位姨妈非要代外甥女接受埃尔顿太太的好意,”韦斯顿太太说,“从而致使费尔法克斯小姐违背本意的事情,那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可怜的贝茨小姐很可能连逼带催,让外甥女尽量显得亲密些,尽管她在理智上并不想这么做。当然,她倒也很想换一换环境。” 两位女士急于想听奈特利先生再说下去,奈特利先生沉默了一阵以后才说: “还有一点必须考虑——埃尔顿太太当面对费尔法克斯小姐说话,跟背后说起她是不一样的。‘他’、‘她’、‘您’是人们最常用的几个代词,我们都知道它们之间的差别。我们都有感觉,人与人相互交谈时,除了一般的礼貌之外,还有一个因素在起作用——一个早就存在的因素。你先前不管多么讨厌某一个人,谈话时可不能流露出来。人们的感受是各不相同的。除此之外,按常情来说,你尽可以相信,费尔法克斯小姐在心智和仪态上都胜过埃尔顿太太,埃尔顿太太为此会敬畏她,当面也会表现出应有的恭敬。埃尔顿太太以前可能从未遇见过像简·费尔法克斯这样的女人——不管她怎样自命不凡,都没法不承认自己有些相形见绌,即使心里不承认,行动上也要有所表现。” “我知道你很欣赏简·费尔法克斯,”爱玛说。她想到了小亨利,心里浮起一种既惊恐又微妙的情感,拿不定主意再说什么是好。 “是的,”奈特利先生答道,“谁都知道我很欣赏她。” “不过,”爱玛赶忙说道,脸上露出一副诡秘的神情,但马上又顿住了——不管怎么说,最好还是尽早听到那最坏的消息——她急忙继续说道:“不过,或许连。埃尔顿太太以前可能从未遇见过像简·费尔法克斯这样的女人——不管她怎样自命不凡,都没法不承认自己有些相形见绌,即使心里不承认,行动上你自己也不大清楚欣赏到何种程度。说不定有一天,你的欣赏程度会让你自己也大吃一惊的。” 奈特利先生正在埋头扣他那双厚皮靴上的纽扣,或许是由于费劲的缘故,或许是由于其他原因,他回话时脸都红了: “哦!是吗?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科尔先生六个星期以前就向我透露过了。” 奈特利先生顿住了。爱玛感到韦斯顿太太踩了一下她的脚,心里一下乱了方寸。过了一会,奈特利先生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以向你担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敢说,我就是向费尔法克斯小姐求婚,她也不会同意嫁给我的——何况我是绝不会向她求婚的。” 爱玛觉得很有意思,回踩了一下她朋友的脚,随即高兴地嚷了起来: “你倒一点不自负啊,奈特利先生。我要为你说句公道话。” 奈特利先生似乎没注意听她的,而是在沉思——过了不久,以显然不大高兴的口气道: “这么说,你认定我要娶简·费尔法克斯啦。” “没有,我真没这么想。你经常责备我爱给人家做媒,我哪敢唐突到你身上。我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意思。人起这种事来,当然都是说着玩的。哦!说实在话,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娶简·费尔法克斯,或者任何叫简的人。你要是结了婚,就不会这么安安逸逸地跟我们坐在一起了。” 奈特利先生又陷入了沉思。沉思的结果是:“不,爱玛,我想我对她的欣赏程度永远不会叫我大吃一惊。我向你担保,我对她从没动过那样的念头。”过了一会,又说:“简·费尔法克斯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但就连她也不是十全十美。她有个缺点,就是不够坦诚,而男人都喜欢找坦诚的女人做妻子。” 爱玛听说简有个缺点,不由得乐滋滋的。“看来,”她说,“你马上就把科尔先生顶回去啦?” “是的,马上。他悄悄给我露了个口风,我说他搞误会了。他请我原谅,没再吱声。科尔并不想显得比邻居更聪明、更机灵。” “在这一点上,亲爱的埃尔顿太太可大不一样了,她就想比天下所有的人都聪明、都机灵啊!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议论科尔一家的——管他们叫什么!她又放肆又粗俗,怎么来称呼他们呢?她管你叫奈特利——她能管科尔先生叫什么呢?所以,简·费尔法克斯受她的邀请,答应跟她在一起,我并不觉得奇怪。韦斯顿太太,我最看重你的意见。我宁可相信费尔法克斯小姐情愿离开贝茨小姐,而不相信费尔法克斯小姐在智力上胜过埃尔顿太太。我不相信埃尔顿太太会承认自己在思想和言行上不如别人。我也不相信她除了受点教养懂点可怜巴巴的规矩之外,还会受什么别的约束。我可以想象,费尔法克斯小姐去她家时,她会没完没了地夸奖她、鼓励她、款待她,还会喋喋不休地细说她那些宏伟的打算,从给她找一个永久性的职位,到带她乘坐四轮四座大马车出去游玩。” “简·费尔法克斯是个有感情的人,”奈特利先生说,“我不责怪她缺乏感情。我认为她的感情是强烈的——性情也很好,凡事能宽容、忍耐、自制,但却并不坦率。她沉默寡言,我看比以前还要沉默——而我却喜欢性情坦率的人。不——要不是科尔提到我所谓的对她有意思,我脑子里还从未转过这个念头。我每次见到简·费尔法克斯,跟她交谈,总是怀着赞赏和欣快的心情——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我说,韦斯顿太太,”奈特利先生走了以后,爱玛洋洋得意地说,“你现在对奈特利先生娶简·费尔法克斯有什么看法?” “哦,说真的,亲爱的爱玛,我看他一门心思总想着不爱她,要是到头来终于爱上了她,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别跟我争啦。” 第二部 第16章 海伯里及其附近一带,凡是跟埃尔顿先生有过交往的人,个个都想为他的婚事表示庆贺,为他们夫妻俩举行宴会和晚会,请帖接二连三地送来,埃尔顿太太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怕天天都少不了要出去应酬。 “我是怎么回事了,”她说。“我知道跟你们在一起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敢说,完全是花天酒地的日子。我们真像是成了社会名流了。如果乡下的生活就是这样,那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敢说,从下个星期一到星期六,我们哪一天也空不出来!即使不像我这么有钱的女人,也用不着犯愁。” 凡是有请,她没有不接受的。她在巴思养成了习惯,觉得参加晚会是自然而然的事,而在枫园住过以后,也很喜欢出席宴会。见海伯里的人家没有两间客厅,做的宴饼又可怜巴巴的很不像样,打牌时也没有冰淇淋招待,她不禁有点吃惊。贝茨太太、佩里太太、戈达德太太等人实在太落后,一点不了解外面的世面,可是她马上就会教给她们怎样来安排好一切。到了春天,她要答谢众人的好意,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每张牌桌都点上蜡烛,摆上没拆封的新牌——除了原有的仆人以外,还要临时多雇几个人来伺候,在适当的时候,按适当的次序给大家上茶点。 这时候,爱玛也觉得非要在哈特菲尔德为埃尔顿夫妇举行一次宴会不可。他们可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否则就会遭到可恶的猜疑,让人觉得你会可鄙地记恨于人。一定得搞一次宴请。爱玛谈了十分钟之后,伍德豪斯先生就觉得没什么不愿意了,只是又像往常一样,提出自己不坐末席,也像往常一样,拿不准由谁代他坐末席。 要请哪些人毋须多费脑筋。除了埃尔顿夫妇以外,还得请上韦斯顿夫妇和奈特利先生。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还有一个少不了的是可怜的小哈丽特,一定要请上她凑足八个人。不,请她时可没表现得那么心甘情愿,等哈丽特恳求别让她去的时候,爱玛出于种种考虑,反倒感到特别高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宁可不跟他在一起。我看到他和他那可爱、快活的妻子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如果伍德豪斯小姐不见怪的话,我宁可待在家里。”如果爱玛觉得有什么正中心意的事,这话就正中她的心意。眼见她的小朋友表现得如此刚毅,她心里感到非常高兴——她知道,哈丽特不愿出去做客,而宁可待在家里,这正是刚毅的表现。现在,她可以邀请她真正想请来凑齐八个人的那个人了,那就是简·费尔法克斯。自从上次跟韦斯顿太太和奈特利先生谈话以来,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觉得对不起简·费尔法克斯。奈特利先生的话总是萦绕在她的心头。他说简·费尔法克斯得不到别人的关心,只好受埃尔顿太太的关心。 “一点不错,”她心想,“至少对我来说是这么回事,而他指的也正是我——真不像话。我跟她同年——一向都很了解她——本该待她更好一些。她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对她冷落得太久了。不过,我以后要比过去多关心她。” 每一份请帖都取得了预期的效果,被请的人全都没有约会,个个都很高兴。然而,就在这次宴会准备工作方兴未艾的时候,却出了一件不凑巧的事。本来早就说定,奈特利家的两个大孩子春天要来陪外公和姨妈住上几个星期,不想他们的爸爸这就提出要送他们来,在哈特菲尔德住上一天——而这一天偏偏就是举行宴会的那一天。他业务上的事情不容他往后推迟,那父女俩见事情这么不巧,心里很是不安。伍德豪斯先生认为,餐桌上顶多只能坐八个人,否则他的神经就受不了——而现在却冒出一个第九人来——爱玛担心,这第九个人来哈特菲尔德,甚至待不上两天就要遇上一次宴会,叫谁心里都不会高兴。 爱玛尽管难以安慰自己,安慰父亲却有办法多了。她说虽然约翰·奈特利一来就把人数增加到九个,但他总是少言寡语,不会增添多少噪音。她认为,他总板着个脸,又很少说话,让他坐她对面,而不是让他哥哥坐在她对面,这对她真是件倒霉的事。 这件事爱玛觉得倒霉,伍德豪斯先生却觉得是件好事。约翰·奈特利来了,可韦斯顿先生却出乎意料地给叫到了城里,那天就来不了了。他也许晚上能来,但肯定不能来吃饭。伍德豪斯先生松了一口气。爱玛见父亲放宽了心,加上两个小外甥也到了,姐夫听说自己赶得这么巧时又显得那么沉静,她心里的不快也就大致消逝了。 这一天来到了,客人也都准时到齐了。约翰·奈特利先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等吃饭的时候,他没把他哥哥拉到窗口,而是在跟费尔法克斯小姐说话。韦斯顿太太穿着镶花边的衣服,戴着珠宝,打扮得非常漂亮,约翰默默地瞅着她——只想好好地看几眼,回去可以讲给伊莎贝拉听——不过费尔法克斯小姐是个老相识,又是个文静姑娘,可以跟她谈一谈。吃早饭前他带着两个儿子出去散步,回来时遇见过她,恰好天下起了雨。他自然要来几句表示关心的客气话,于是便说: “我你今天早上没走远吧,费尔法克斯小姐,不然你一定让雨淋湿了。我们差一点没来得及赶回家。我想你马上就转回去了吧?” “我只去了邮局,”费尔法克斯小姐说,“雨没下大就回到了家。我每天都要跑一趟。我来到这儿,总是由我去取信。这省掉了麻烦,还可以趁机出去走走。吃早饭前散散步对我有好处。” “我想在雨里散步可没什么好处吧。” “那当然,可我门时根本没下雨。” 约翰·奈特利先生微微一笑,答道: “这么说,你是想出去走走的,因为我有幸遇见你时,你离开家门还不到六码远。亨利和约翰早就看见雨点了,一会儿雨点就多得让他们数不清了。在人们的一生中,邮局一度是有很大魅力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觉得根本不值得冒雨去取信。” 简脸上微微一红,然后答道: “我可不敢指望有你这样的条件,亲人都在身边,因此以后上了年纪,也不敢对信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哦!不——我从没承想你会漠不关心。信不是关心不关心的事,一般说来,是招惹麻烦的事。” “你说的是业务上的信,我说的是表示友情的信。” “我时常觉得表示友情的信更没有意义,”约翰·奈特利先生冷冷地回道。“你知道,业务上的事还能赚到钱,而友情上的事却赚不到什么钱。” “啊!你这是在开玩笑。我太了解约翰·奈特利先生了——我敢说,他最懂得友情的价值。信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不像我看得那么重,这我不难相信。不过,所以有这个不同,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大十岁。不是年龄问题,而是环境不一样。你的亲人总在你身边,而我可能永远不会再有这一天了。因此,除非我活到丝毫感情都没有了,否则即使遇上比今天还要坏的天气,我想我也总要往邮局里跑的。” “我刚才说你会随着时间推移、年龄的增长而慢慢起变化,”约翰·奈特利说,“这就是说,时间往往会带来处境的变化。我认为一个因素中包含着另一个因素。一般说来,如果不是天天见面,人与人之问的感情就会淡漠下去——不过,我所说的你的变化,不是指这个方面。作为一个老朋友,费尔法克斯小姐,你总会允许我抱有这样的希望:十年以后,你也会像我一样,身边有那么多亲友。” 这话说得很亲切,丝毫没有冒犯的意思。简高兴地说了声“谢谢”,似乎想要一笑置之,但是她脸红了,嘴唇在颤抖,眼里噙着泪水,表明她心里是笑不起来的。这当口,她的注意力让伍德豪斯先生吸引去了。伍德豪斯先生按照他在这种场合的惯例,正在逐个地招呼客人,对女士们尤为客气,最后轮到了简,只见他彬彬有礼地说: “费尔法克斯小姐,听说你今天早上出去淋了雨,我感到很不安。年轻小姐应该注意保重身体。年轻小姐都是些嫩苗,要保护自己的身体和皮肤。亲爱的,你换了袜子没有?” “换了,先生,真的换了。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亲切关怀。” “亲爱的费尔法克斯小姐,年轻小姐肯定会受到关怀的。我希望你那好外婆、好姨妈身体都好。她们都是我的老朋友了。我要是身体好一些,就会做一个更好的邻居。我敢说,你今天给我们大增光彩。我女儿和我深知你的好意,能在哈特菲尔德接待你,感到万分荣幸。” 这位心地善良、礼仪周全的老先生这下可以坐下了,心想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使每位漂亮的女宾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欢迎,心里不由得十分欢畅。 这时,简冒雨出去的事传到了埃尔顿太太的耳朵里,于是她对简劝戒开了。 “亲爱的简,我听到的是怎么回事呀?冒雨去邮局啦!跟你说,这可不行啊。你这个傻姑娘,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这说明我不在,就照顾不了你。” 简很有耐心地对她说,她没有着凉。 “哼!我才不信呢。你真是个傻姑娘,都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居然往邮局里跑!韦斯顿太太,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你我真得好好管管她。” “我还真想劝说几句呢,”韦斯顿太太以亲切、规劝的口气说道。“费尔法克斯小姐,你可不能冒这样的险啊。你动不动就患重感冒,真要特别小心啊,尤其是在这个季节。我总觉得,春天需要特别小心。宁可晚一两个钟头,甚至晚半天再去取信,也不要冒险再招来咳嗽。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是啊,我敢肯定你是很有理智的。看来,你是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哦!她决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埃尔顿太太急忙说道。“我们也不会让她再做这样的事了。”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一定要想个办法,非这样不可。我要跟埃先生说一说。每天上午我们家的信都由一个仆人去取(那是我们家的一个仆人,我忘了他的名字),叫他顺便也问问你的信,给你捎回来。你知道,这会省掉好多麻烦。亲爱的简,我真认为你用不着顾虑,就接受我们提供的这一方便吧。” “你真太好了,”简说。“可我不能放弃早晨的散步啊。医生嘱咐我尽可能多到户外走走,我总得去个什么地方,邮局就成了目的地。说真的,我以前还没遇见哪个早上天气这么糟呢。” “亲爱的简,别再说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埃尔顿太人装模作样地起来,“就是说,有的事我可以自己决定,而不必征求我那位当家人同意。你知道,韦斯顿太太,你我发表意的时候也得小心一点不过,亲爱的简,我可以自鸣得意地说一句:我的话多多少少还是起作用的。因此,只要不是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那就可以认为这件事说定了。” “对不起,”简恳切地,“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个办法,平白无故地麻烦你们的仆人。如果我不愿意去取信的话,那就叫我外婆的仆人去取,我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 “哦!亲爱的,帕蒂要做的事太多啦!叫我们的仆人干点事,也是给我们的面子呀。” 简看上去并不打算退让,但她没有回答,而是又跟约翰·奈特利先生说起话来。 “邮局真是个了不起的机构啊!”她说。“办事又准确又迅速!你只要想想有那么多邮件要处理,而且处理得那么好,真让人吃惊啊!” “的确是很有条理。” “很少现什么疏忽或差错!全国各地来来往往的信件成千上万,很少有什么信投错地方——而真正遗失的,我想一百万封里也找不出一封!再想想各人的笔迹千差万别,有的还写得那么蹩脚,都要一封封地辨认,那就越发令人惊叹!” “邮局里的人做惯了也就成了行家。他们一开始就得眼明手快,后来经过不断练习,便越发眼明手快了。如果你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约翰·奈特利笑了笑,继续道,“他们干活是拿钱的。这是他们本领大的关键所在。大家出了钱,他们就得好好服务。” 他们又谈起了千差万别的笔迹,发表了一些平常的看法。 “我听人说,”约翰·奈特利说,“一家人的笔迹往往相类似;而由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笔迹自然是相类似的。要不是这个原因,我倒认为这种相似主要局限于女性,因为男孩除了小时候学点书法以外,以后就很少接受训练,胡画乱写地形成了自己的笔迹。我看伊莎贝拉和爱玛的笔迹就很相似,我总是分辨不出来。” “是的,”他哥哥有些迟疑地说,“是有些相似。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爱玛的笔迹比较刚劲有力。” “伊莎贝拉和爱玛的笔迹都很秀丽,”伍德豪斯先生说,“一向都很秀丽。可怜的韦斯顿太太也是如此——”说着,冲韦斯顿太太半是叹息,半是微笑。 “我从没看到哪位先生的笔迹比——”爱玛开口说道,也看看韦斯顿太太。可是一见韦斯顿太太在听别人说话,便把话打住了——而这一停顿,倒给了她思索的机会:“现在我该怎样来提起他呢?我不宜当着这些人的面一下子就说出他的名字吧?我是不是要用个拐弯抹角的说法?你在约克郡的那位朋友——约克郡跟你通信的那个人。我想,如果我心里有鬼的话,那就只能这么说。不行,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的心情的确是越来越好了,说就说吧。” 韦斯顿太太不在听别人说话了,爱玛便又开口说道:“我所见过的男士当中,就数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的字写得最好。” “我可不欣赏他的字,”奈特利先生说。“太小了——没有力量,就像是女人写的。” 两位女士都不同意他那话,认为那是对弗兰克的卑劣诽谤。“不,决不是没有力量——字是写得不大,但却很清楚,而且的确很有力。韦斯顿太太身上没带信让大家看看吗?”韦斯顿太太还真没带,她最近刚收到一封信,可是已经回过了,把信收起来了。 “假如我们是在另一间屋里,”爱玛说,“假如我的写字台就在旁边,我肯定能拿出他的一份字样来。我有一封他写的短信。韦斯顿太太,有一天你雇用他给你写过一封信,难道你不记得吗?” “是他喜欢说雇用他——” “好了,好了,我是有那封信,吃过饭可以以拿出来,让奈特利先生看个究竟。” “嗨!像弗兰克·邱占尔先生那样爱献殷勤的年轻人,”奈特利先生冷冷地说,“给伍德豪斯小姐这样的漂亮女士写信,当然要使出最大的本领啦。” 晚宴端上桌了。埃尔顿太太也没等别人跟她说,就做好了准备。伍德豪斯先生还没来得及走过来,请求允许他把她领进餐厅,她便说开了: “我得先走吗?我真不好意思总走在前面。” 简非要自己去取信,这没有逃过爱玛的注意。事情让爱玛听到了,也看到了,她很简上午冒雨出去是否有什么收获。她猜想有收获。如果不是满怀希望会收到一位很亲近的人的信,简不会那样矢志不移要去的,她一定没有白跑。爱玛觉得她看样子比往常高兴——容光焕发,兴高采烈。 爱玛本想问一问去邮局的情况,以及爱尔兰来的信要多少邮资,话都到了嘴边——但又咽回去了。她已下定决心,但凡能伤害简·费尔法克斯感情的话,她一句也不说。大家跟着另外两位女士走出客厅,一个个臂挽着臂,那亲亲热热的样子,跟两人的美貌和风度十分相宜。 第二部 第17章 女士们吃完饭回到了客厅,爱玛发现简直没法阻止她们分成界线分明的两伙。埃尔顿太太心怀成见,又没礼貌,硬是缠住简·费尔法克斯不放,而故意冷落她。她和韦斯顿太太只好一直待在一起,有时说话聊天,有时沉默不语,埃尔顿太太搞得她们别无选择。即使简叫她安静一会,她马上又会打开话匣。虽然两人大部分时间是在低声耳语,特别是埃尔顿太太声音更低,但是别人仍能听出她们主要在谈些什么:邮局——着凉——取信——还有友情,扯了老半天。后来又说起了一件事,至少是简同样不愿谈的一个话题——问她是否听说有什么适合她的职位,埃尔顿太太自然要表白自己如何为她煞费苦心。 “眼下已经是四月了!”她说,“我真为你着急。眼看就是六月了。” “可我从没说定非要在六月或别的什么月份——我只想大致等到夏天。” “你真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我连打听都没打听过。我现在还不想打听。” “哦!亲爱的,越早打听越好。你不知道找一个称心的人家有多难哪。” “我不知道!”简摇摇头说。“亲爱的埃尔顿太太,谁能像我这样来考虑这个问题呢?” “可你见的世面没有我多呀。你是不知道,最好的职位总有好多人抢着要。这种事我在枫园见得可多了。萨克林先生的侄女布雷格太太,找她求职的人就多得不得了。谁都想去她家,因为她常在上流社会活动。教室里还点蜡烛哪!你可以想象那有多好啊!全英国的所有人家中,我最希望你去布雷格太太家。” “坎贝尔上校夫妇要在仲夏回伦敦,”简说。“我得去陪他们一阵子,他们肯定也希望我去。在那之后,我大概就可以自行安排了。不过,我希望你现在可不要费神去打听。” “费神!咳,我知道你过虑了。你怕给我添麻烦,可是说实话,亲爱的简,坎贝尔夫妇不一定比我更关心你。过一两天我给帕特里奇太太写封信,叫她仔细留心给找个合适的人家。” “谢谢,我倒宁愿你别跟她提起这件事。不到时候我不想麻烦任何人。” “好孩子,时间就快到了。现在是四月,很快就到六月,甚至七月,我们要办的这件事可不容易。你太没经验了,真叫人好笑!你要找的职位,你的朋友们想要给你找的职位,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也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我们确确实实要马上开始打听。” “对不起,太太,我还真这个打算。我自己没有打听,也不希望我的朋友们为我打听。等定下时间以后,我才不担心会长期找不到差事呢。城里有些办事的地方,去找他们总会有结果的——那些事务所——倒不全是出卖人身的——而是卖脑力的。” “哦!亲爱的,出卖人身!你真把我吓坏了。如果你是在抨击买卖奴隶,那我可要告诉你,萨克林先生是一向主张废除买卖奴隶的。(译注:1811年,英国国会通过法案禁止买卖奴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到买卖奴隶,”简答道。“你放心好啦,我想的是家庭教师这个行当。干这一行的人,罪过是大不一样的,但是说到受害人,很难说哪一行的人吃的苦头更大。我只是,有登广告的事务所,我只要去找他们,肯定会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位。” “合适的职位!”埃尔顿太太重复了一遍。“是呀,那也许比较适合被你看得很低的你。我知道你有多么谦虚,但是你的朋友却不愿意你随便接受一个职位,一个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人家,也不在什么社会圈子里活动,生活又不优裕。” “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并不想去富人家,跟富人在一起,我只会觉得更难受,跟人家一比,心里越发痛苦。我只想找一个绅士家庭。” “我了解你,我了解你。你是什么人家都肯去的,我可要比你挑剔一些,我敢肯定,善良的坎贝尔夫妇一定支持我的看法。你有那么高的天分,应该出入在上层的圈子里。就凭你的音乐知识,你就有资格提出条件,想要几个房间就有几个房间,与主人家想要怎么密切就怎么密切。这就是说——我也拿不准——如果你会弹竖琴的话,我敢肯定,你什么都好办。不过,你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是呀,即使你不会弹竖琴,我看你真可以随意提出什么条件。你一定得找一个快活、体面、舒适的职位,而且也一定找得到,不然的话,坎贝尔夫妇和我都不会安心的。” “你尽可以把这样一种职位的快活、体面、舒适列在一起,”简说,“这些当然都是同样重要的。不过,我决不是说着玩的,我真不希望别人现在就来帮我这个忙。我非常感激你,埃尔顿太太,我感谢关心我的每个人,但我当真希望等到夏天再说。我要在这儿再待两三个月,就想像现在这样。” “你尽管放心,”埃尔顿太太欣然答道,“我也决不是说着玩的,我一定要随时留心,还要叫我的朋友随时留心,不要错过任何大好的机会。” 她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到伍德豪斯先生走进屋来才停住嘴。这时,她的虚荣心又换了个目标,爱玛听见她对简低声耳语道: “瞧,我这位亲爱的老相好来啦!你想想他多会献殷勤呀,别的男士还没来他就来了!真是个可爱的人儿。说实话,我太喜欢他了。我赞赏那些奇特有趣的老派礼节,比现代的落落大方更合我的口味,现在的落落大方常常叫我觉得讨厌。不过,这位善良的伍德豪斯老先生,你要是听见他吃饭时对我讲的那番献殷勤的话就好了。哦!跟你说吧,我都在担心我那位carosposo要嫉妒死了。我想我真成了宠儿了,他很注意我的衣服。你觉得我这件衣服怎么样?是塞丽娜挑选的——我觉得挺好看的,但不知道是否装饰过多了。我最讨厌过多的装饰——花里胡哨的叫人害怕。我现在可得搞点装饰,因为人家期望我这样做。你也知道,新娘就得像个新娘,不过我生来就喜欢朴素,穿着朴素比穿着华丽不知要好多少。可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少数,如今好像没什么人讲究衣着朴素,而都在追求虚饰与华丽。我想把我那件银白色的毛葛料衣服也加上这样的装饰,你觉得会好看吗?” 诸位宾客刚重新聚集在客厅里,韦斯顿先生就来了。他很晚才回家吃晚饭,一吃完便赶到了哈特菲尔德。有人早就料到他会来,因而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但大家都觉得很高兴。要是在吃饭前看见他,伍德豪斯先生定会感到很遗憾,现在到他心里却很快活。只有约翰·奈特利先生虽然嘴里不,心里却很诧异。一个人去伦敦办事奔波了一天,晚上也不肯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却又要往外跑,走上半英里路来到别人家,为的是跟一群男女泡到就寝时间,在寒暄客套和吵吵嚷嚷中过完这一天,这委实让他难以理解。一个人从早晨八点就开始忙碌,现在本该好好歇一歇;本来已经磨了不少嘴皮了,现在可以闭口不语;白天已经接触了不少人,现在本可一个人清静清静!此人居然不在自家的火炉边独自图个清闲,却在夜里冒着四月间雨夹雪的阴冷天跑到别人家!他来了若是能立即把妻子接回家,那倒也情有可原,可他这一来,也许大家会散得更晚,而不是更早。约翰·奈特利惊异地望着他,然后耸耸肩说:“即使是他,我也很难相信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时候,韦斯顿先生全然不知道自己激起了别人的气愤,而仍然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他因为外出了一整天,也就有了夸夸其谈的权利,于是便充分利用这一权利,来讨得众人的欢喜。韦斯顿太太问起他吃晚饭的事,他一一作了回答,让太太尽管放心,她仔细交代仆人的事,仆人一概没有忘记,还把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大家,然后就转人夫妻间的话题,虽然主要是对他太太说的,但他丝毫也不怀疑,屋里的人全都很感兴趣。他交给太太一封信。信是弗兰克写给他太太的,送到了他手里,他擅自拆开了。 “看看吧,看看吧,”他说,“你看了会高兴的。只有几行字——要不了多久。念爱玛听听。” 两位女士在一起看信。韦斯顿先生嘻嘻地坐在一旁,一直在跟她们说话。他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但大家都还听得见。 “你瞧,他要来了。我看是个好消息。你怎么看呢?我总跟你说他不久还会来的,对吧?安妮,亲爱的,我不是总跟你这么说,而你不肯相信我吗?你瞧,下星期就到城里了——我敢说,最迟是下星期。因为那邱吉尔太太,要是有什么事要办的话,就像魔鬼一样性急,他们说不定明天或星期六就到。至于她的病,当然算不了什么。不,弗兰克就近在伦敦,让他来一趟再好不过了。他们一来就能待上很长时间,弗兰克会有一半时间跟我们在一起。正合我的心意。哦,是个好消息吧?你看完了吗?爱玛也看完了吧?收起来,收起来。我们另找个时间好好谈谈,现在不行。这件事我对别人只是随便说一声就行了。” 韦斯顿太太这时感到万分欣慰,她的神情和谈吐对此毫不掩饰。她很高兴,知道自己很高兴,也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她的恭贺话说得既热烈又坦率,可是爱玛说得就不那么顺畅了。她多少有点分心,掂量起了自己的心情,想搞清楚自己激动到什么地步。她觉得,自己是相当激动的。 然而,韦斯顿先生心里过于急切,顾不上观察别人,只管自己说话,不让别人说话,听到他太太说的话,倒觉得挺悦耳,马上就走开了,把全屋的人早已听见的消息又述说了一番,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幸亏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人人都很高兴,要不然,他也不会认为伍德豪斯先生或奈特利先生特别开心。韦斯顿太太和爱玛得知了这好消息之后,接下来就应该告诉他们俩,让他们高兴高兴。再接下来,就轮到费尔法克斯小姐,可是她眼下跟约翰·奈特利先生谈得正起劲,他凑上去,肯定要打扰人家。后来见埃尔顿太太离得很近,而且正闲着,便跟她扯起了这件事。 第二部 第18章 “我希望不久就能有幸向你介绍我的儿子,”韦斯顿先生说。 埃尔顿太太很愿意把这样一个希望看做是对她的一种特别恭维,于是便喜笑颜开。 “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一个名叫弗兰克-邱吉尔的人,”韦斯顿先生着说,“而且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尽管他没有跟我姓。” “哦!是的,我将很乐意结识他。我敢说埃尔顿先生一定会马上去拜访他。如果他能光临牧师住宅,我们俩都会感到不胜荣幸。” “你太客气了。我想弗兰克一定会感到万分高兴的。他即使不能再早,下星期也该到伦敦了。我们今天收到一封信,得到了这一消息。今天早上我在路上遇见送信的来,看见了我儿子的笔迹,便把信拆开了——不过,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韦斯顿太太的。不瞒你说,弗兰克主要是跟她通信。我几乎收不到什么信。” “这么说,你还真把写给她的信拆开啦!哦!韦斯顿先生,”埃尔顿太太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我要这种行径。真是个十分危险的先例啊!我求你可别让你的邻居也跟你学。说实在话,我要是也碰上这样的事,那我们已婚妇女可要拿点厉害来!哦!韦斯顿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是呀,我们男人都是坏家伙。你得自己小心才是,埃尔顿太太。这封信告诉我们——这是封短信——写得很匆忙,只是告诉我们一声——说他们马上就要到伦敦来,为的是邱吉尔太太的缘故——她整个冬天身体都不好,觉得恩斯库姆对她来说太冷——因此,他们要赶紧往南方跑。” “谁说不是呀!我想是从约克郡来。恩斯库姆是在约克郡吧?” “是的,离伦敦大约有一百九十英里。路程相当长啊。” “是呀,确实相当长。比枫园到伦敦还远六十英里。不过,韦斯顿先生,对于有钱人,路程远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姐夫有时候东奔西跑的,你听了准会大吃一惊。你也许不大相信——他和布雷格先生驾着驷马马车,一个星期回跑了两趟伦敦呢。” “从恩斯库姆这么远的地方赶来,”韦斯顿先生,“那麻烦就在于,据我们了解,邱吉尔太太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能离开沙发了。弗兰克在上封信里说,她抱怨身体太虚弱,每次去暖房都得让弗兰克和他舅舅扶着!你知道,这说明她身体太虚弱了——可现在倒好,她迫不及待地想进城,只打算在路上睡两夜。弗兰克的信上是这么写的。当然,娇弱的女士体质就是特别,埃尔顿太太。这一点你要承认。” “不,我决不会承认。我总是站在我们女人这一边。真是这样。我要预先告诉你——在这一点上,我要坚决跟你作对。我总是要替女人说话的——跟你说吧,你要是知道塞丽娜觉得在旅馆里过夜是什么滋味,那你对邱吉尔太太千方百计地要避免在旅馆里过夜,就不会感到奇怪了。塞丽娜说她觉得真可怕——我想我已经感染上了一点她的娇气。她每次出去旅行都要带上自己的被单,难得的防范措施。邱吉尔太太是不是也这么?” “你放心好了,别的有身份的女士怎么做,邱吉尔太太就会怎么做。在英国,邱吉尔太太决不会落在任何女士的后面——” 埃尔顿太太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哦!韦斯顿先生,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塞丽娜可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女士。可别这样想。” “她不是吗?那就不能拿她来衡量邱吉尔太太了。邱吉尔太太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有身份的女士。” 埃尔顿太太心想,她不该这样矢口否认。她决不想让人家认为,她姐姐不是个有身份的女士。也许她还缺乏勇气,不敢大言不惭。她正想最好怎样把话收回来,只听韦斯顿先生接着说道: “我不是很喜欢邱吉尔太太,你也许猜得出来——不过,这话只是在我们两人中间说说。她很喜欢弗兰克,因此我也就不想说她的坏话。再说,她现在身体不好。不过,据她自己说,她一直都是那样。我不会对谁都这么说,埃尔顿太太,我不大相信邱吉尔太太真有病。” “她要是真有病,为什么不去巴思呢,韦斯顿先生?去巴思或克利夫顿(译注:英国格罗斯特郡布里斯托尔西部的温泉疗养地)?” “她觉得恩斯库姆太冷了,她受不了。其实,我看她是在恩斯库姆住腻了。她这一次比以前哪一次在那儿住的时间都长,便想换换环境。那地方太偏僻。是个好地方,但是太偏僻。” “是呀——我敢说,就像枫园一样。什么地方也比不上枫园离大路更远的了。周围是那么一农场!你就像是跟一切都隔绝了似的——完全与世隔绝。邱吉尔太太也许没有塞丽娜那样的身体,那样的心情,来欣赏与世隔绝的生活。要么就是缺乏消遣办法,适应不了乡下生活。我总是说,女人的消遣办法越多越好——谢天谢地,我有这么多的消遣办法,没人交往也没有关系。” “弗兰克二月份在这儿住了两个星期。” “我记得听人说过。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发现海伯里社交界新添_『一员,那就是说,如果我可以自许为新添的一员的话。不过,他也许从没听说天下还有这么个人吧。” 她这话显然是要讨人恭维,因而也不会被人置之不理。韦斯顿先生马上彬彬有礼地大声说道: “亲爱的太太!除了你自己以外,谁也象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没听说过你!我相信,韦斯顿太太最近写的信里简直没提什么别的人,通篇都是埃尔顿太太。” 韦斯顿先生尽到了责任,可以回过头来谈他的儿子了。 “弗兰克走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们都还拿不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这就使今天的消息令人格外高兴。这事太出人意料了。其实,我可是一直坚信他不久就会再来的,我相信一定会出现令人可喜的情况——可就是没人相信我。弗兰克和韦斯顿太太都灰心透了。‘我怎么来得了呢?舅舅舅妈怎么会再放我呢?’诸如此类的顾虑——我总觉得会出现对我们有利的情况。你瞧,果然出现了。我以前曾经说过,埃尔顿太太,如果这个月事情不顺心,下个月肯定就会有所补偿。” “一点不错,韦斯顿先生,千真万确。那话也是我以前对某一位先生常说的。他当时正在求婚,因为事情进展得不顺当,不像他期望的那么快,他便绝望了,说照这样的速度发展,就是到了五月,婚姻之神也不会给我们披上藏红色长袍!(译注:英国诗人弥尔顿所写的长诗《快乐的人》中有这样两句:让婚姻之神常常出现,穿着藏红色长袍,拿着明亮的蜡烛。)哦!我费了多少劲才打消了他那些悲观的念头,让他乐观起来!就说马车吧——我们对马车没抱什么希望——有一天早上,我记得他灰心丧气地跑来找我。” 她轻轻咳嗽了起来,话给打断了,韦斯顿先生连忙抓住机会,继续往下说。 “你说起五月。就是在五月,邱吉尔太太不知是听了别人的话,还是自己决定的,要到一个比恩斯库姆暖和的地方——说明了,就是要去伦敦。因此,令人可喜的是,弗兰克整个春天会经常来我们这里——春天是人们喜欢出来探亲访友的最好季节:白天几乎最长,天气温和宜人,总是诱人往外跑,决不会热得让人懒得活动。他上次来的时候,我们想尽量玩得痛快些。可是那阵子阴雨连绵,非常潮湿。你也,二月里天气总是那样,我们的打算有一半落了空。这一次赶上好时候了,可以玩个痛快。埃尔顿太太,我们拿不准他什么时候能来,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他今天来,明天来,或是随时都会来,这种期盼是不是比他真来了还令人高兴。我想是的。我想这种心情最令人欢欣鼓舞。我希望你会喜欢我儿子,不过别以为他是个天才。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好青年,但是别以为他是个天才。韦斯顿太太非常喜爱他,你也猜得到,我对此非常高兴。她认为谁也比不上他。” “你放心好啦,韦斯顿先生,我丝毫也不怀疑我会喜欢他的。我已经听到了那么多称赞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的话。不过,还可以说句公正话,我也是那种一向自有主见的人,决不会盲目地受别人的左右。我可以预先告诉你,我发现你儿子怎么样,就会说他怎么样。我口J.不会奉承人。” 韦斯顿先生在沉思。 “我希望,”他随即说道,“我对可怜的邱吉尔尔太太没有太苛刻。她要是真病了,我就悔不该错怪了她。不过她的性格有些怪,我说起她来很难抱着应有的宽容。埃尔顿太太,你不会小了解我与这家人的关系,也不会不了解我的遭遇。我们俩私下说一句,这一切都怪她。是她从中挑拨的。要不是因为她,弗兰克的母亲绝不会受到欺侮。邱吉尔先生是有些傲慢,但是同他妻子的傲慢比起来,那就算不了什么。他那是‘一种文雅的、懒散的、绅士般的傲慢,不会损害任何人,只会搞得自己有点无可奈何,令人厌烦。可是他那位太太,真是傲慢无礼!而让人更不能容忍的是,她并没有什么门第和血统可以炫耀。邱吉尔先生娶她的时候,她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勉强算得上绅士的女儿。可是,自从嫁到邱吉尔家以后,便趾高气扬的,比邱吉尔家的人还要自以为了不起。不过,跟你说吧,她只不过是个暴发户。” “!咳,真叫人来气啊!我最讨厌暴发户。我在枫园的时候,对这种人厌恶透了,因为那附近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硬要装模作样的,可把我姐姐、姐夫气坏了!你一说起邱吉尔太太,我马上就想起了他们。那家人家姓塔普曼,最近才搬来的,明明有许多低下的亲戚,却要摆出好大的架子,还想跟那些名门世家平起平坐呢。他们在韦斯特宅第顶多住了一年半,究竟怎样发的财,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伯明翰搬来的,你也知道,韦斯顿先生,那不是个能发财的地方。对伯明翰不能抱多大希望。我总说,那名字起来就不吉利。不过,有关塔普曼家的其他情况就不清楚了,虽说我可以向你担保,还有不少事是令人怀疑的。从他们的神态看得出来,他们觉得自己甚至跟我姐夫萨克林先生不相上下,我姐夫正是他们最近的邻居。这太不像话了。萨克林先生在枫园住了十一年,在他之前还有他父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几乎可以肯定,老萨克林先生在去世前就买下了这幢宅第。” 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茶点端来了,韦斯顿先生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马上乘机溜掉了。 用完茶点,韦斯顿夫妇和埃尔顿先生坐下来陪伍德豪斯先生玩牌。其他五个人随他们自己去,爱玛怀疑他们是否能合得来,因为奈特利先生似乎不想交谈,埃尔顿太太就想别人听她说话,而别人又不愿她的,她觉得心里烦恼,宁可沉闷不语。 倒是约翰·奈特利先生比他哥哥话多。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离开,因而马上说道: “我说,爱玛,我看两个孩子的事我不用多交代了,你收到了你姐姐的信,可以肯定,信里把什么都写得很详细。我要嘱咐的比她的简单得多,而且精神也不大一样。我所要建议的只是:不要宠坏了他们,不要动不动就给他们吃药。” “我倒希望让你们两个都满意,”爱玛说,“因为我要尽力让他们玩得快活,这对伊莎贝拉来说就足够了;而要快活,就不能恣意娇惯和随意服药。” “你要是觉得他们烦人,就把他们送回家。” “那倒很可能。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是怕他们吵得你父亲受不了——甚至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因为你最近来往的客人比较多,以后说不定还要多。” “还要多!” “肯定。你一定感觉到了,最近半年,你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变化!不,我还真没感觉到。” “你的交际活动比以前多得多,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一次我就亲眼看到了。我来这儿只待一天,你就摆起了宴席!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或者这一类的事?你的邻居越来越多,你跟他们的交往也越越多。最近你写给伊莎贝拉的每一封信,都谈到刚举行过什么娱乐活动:在科尔先生家吃饭啦,在克朗旅店跳舞啦。单说你跟兰多尔斯的来往,那变化就很大。” “是呀,”他哥哥连忙说道,“都是兰多尔斯引起的变化。” “是这样的——依我看,爱玛,兰多尔斯今后的影响也不会比过去小,因此我觉得亨利和约翰可能有时候会妨碍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只求你把他们送回家。” “可别,”奈特利先生大声说道,“不一定非要这么办。把他们送到当维尔,我肯定有空。” “说实在话,”爱玛嚷了起来,“你这话让我感到好笑!我倒想知道,我举行了这么多聚会,有哪一次你没参加;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没有空照顾两个小孩。我的这些令人惊异的聚会——都是些什么聚会呀?在科尔家吃过一次饭——谈起过要开一次舞会,可是一直没开成。我懂得你的意思——”说着朝约翰·奈特利点点头,“你碰巧一下子在这儿遇见这么多朋友,就高兴得不得了,没法掩饰自己。可是你呢,”一面转向奈特利先生,“你知道我难得哪一次离开哈特菲尔德两个小时,凭什么说我搞那么多的吃喝玩乐,真叫我难以想象。至于我亲爱的小外甥,我得说一句,如果爱玛姨妈没有空照料他们,我看他们跟着奈特利伯伯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爱玛姨妈离开家一小时,他就要离开家五小时——他即使待在家里,那也是不是埋头看书,就是埋头算账。” 奈特利先生好像竭力想忍住笑。恰在这时,埃尔顿太太跟他说起话来,他也就不费劲地忍住了。 第三部 第01章 爱玛静下心来稍微想了,就可以断定她听到弗兰克·邱吉尔先生要来的消息以后,心里是怎么个激动法。她很快就意识到,她担心也好,尴尬也罢,都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他。她的情意委实完全消失了,根本不值得考虑。可是他们两人中,弗兰克无疑一直是感情更深一些,这次回来时如果还跟走时一样痴情,那就很难办了。如果分离两个月还不能使他情淡爱弛,那她爱玛就会面临危险和祸害。他们两个都必须谨慎行事。爱玛不打算再卷入感情的纠葛之中,也有责任别去激励他的痴情。 爱玛但愿自己能够阻止他明言直语地向她求爱。那样一,他们目前的交情就要令人十分痛苦地结束了!然而,她又禁不住料想要出点什么事。她觉得好像今年春天一定会出现一场危机,出一件事,一件改变她目前平静安逸状况的大事。 没过多久(但比韦斯顿先生料想的要久一些),爱玛就有机会来判断弗兰克·邱吉尔的情感了。恩斯库姆那一家人并没像预想的那样早就到伦敦,但弗兰克到了伦敦不久就来到海伯里。他骑马走了两个小时,不能再快了。不过,他是从兰多尔斯直奔哈特菲尔德的,因此爱玛可以用她敏锐的目光,迅速断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应该怎样对付。他们极其友好地相见了。毫无疑问,弗兰克看见她很高兴。但爱玛几乎立即感觉到,他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不像以前那样对她情意绵绵了。爱玛仔细地观察他。他显然不像以前那样痴情了。由于分离的缘故,加之他也许看出爱玛无意于他,因此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种结果,这也是爱玛求之不得的。 弗兰克兴高采烈,跟以前一样爱说爱笑,似乎很喜欢谈论上次来做客的情形,重提一些往事,心里也不是一点不激动。爱玛不是从他的泰然自若中看出他比较淡漠。他并不泰然自若,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虽然很活跃,但是对于这样的活跃他自己也不喜欢。不过,使爱玛对这件事坚定看法的是,他只待了一刻钟,便匆匆赶到海伯里别人家拜访去了。“我来的时候在街上遇见许多老相识——只是停下来问候了一声,不想再多停留——不过,我自以为要是不去拜访,人家会见怪的。尽管我很想在哈特菲尔德多待一会,可是也得赶紧走了。” 爱玛毫不怀疑他不像以前那样情意绵绵了——但是他情绪激动也好,匆匆离去也好,似乎都不是万全之策。她禁不住在想,这意味他担心她会使他旧情复萌,因此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不要跟她久待在一起。 十天当中,弗兰克·邱吉尔只来过这么一次。他一次次地希望来,一次次地打算来——但始终没有来成。他舅妈不让他离开。这是他在兰多尔斯亲口说的。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真的想来,那就可以断定:邱吉尔太太来到伦敦,并未治好她那任性和神经质的毛病。她真的病了,这是肯定的,弗兰克在兰多尔斯就声称,他对此深信不疑。虽说这里可能有神经质的成分,但他回想起来,觉得她的身体无疑比半年前来得虚弱。他认为只要悉心护理,注意用药,她那病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甚至也不会不久于人世。不管他父亲怎么怀疑,他都不会跟着说她的病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也不会说她还跟以前一样健壮。 过了不久,看样子伦敦并不是适合她待的地方。她受不了那儿的喧闹,神经始终处于烦躁和苦恼之中。十天之后,她外甥写信到兰多尔斯说,计划改变了。他们马上要到里士满去住。有人向邱吉尔太太推荐了那儿的一位医术高明的名医,不然就是她自己想去那儿。他们选了一个适意的地点,租了一所备有家具的房子,心想换个地方对她会大有裨益。 爱玛听说,弗兰克兴高采烈地写到了这一安排,而且感到十分庆幸,他有两个月的时间——因为房子租了五、六两个月,能跟许多好朋友离得这么近。爱玛还听说,他在信中满怀信心地写道,他可以经常同他们在一起,几乎可以想什么时候在一起,就什么时候在一起。 爱玛看出了韦斯顿先生是怎样领会这喜幸的前景的。他认为这样的前景能给他带来满心的喜悦,那根源就在她爱玛。她倒希望事情并非如此。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证实这一点了。 韦斯顿先生自己满怀喜悦是不容置疑的。他心里乐滋滋的,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现在,弗兰克真要住在他们附近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九英里路算得了什么?骑马只要一个小时,他会经常过来的。里士满和伦敦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能天天见到他,一个却永远见不到他。十六英里——不,是十八英里——去曼彻斯特街足有十八英里——可是个不小的障碍。即使他抽得开身,一个来回也得花上一天。他待在伦敦没什么好的,跟住在恩斯库姆差不多,可是里士满距离适中,来往方便,再近一点反而没有这样好! 这次变化可以马上促成一件好事——克朗旅店的舞会。以前倒没忘记这件事,只是大家很快就意识到没法确定一个日子。然而,现在说什么也要举行了,于是重新开始了种种准备。邱吉尔一家住到里士满以后不久,弗兰克写来一封短信,说他舅妈换了环境觉得好多了,他随时都能来跟他们一起过上一整天,劝他们把日子尽可能定得早一些。 韦斯顿先生的舞会即将成为现实。过不了几天,海伯里的年轻人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了。 伍德豪斯先生就不准备参加了。一年当中,这个季节对他来说烦恼要少一些。不管干什么,五月总比二月来得好。已经跟贝茨太太说定,那天晚上由她来哈特菲尔德作陪,还向詹姆斯作了必要的吩咐。他满心希望亲爱的爱玛不在家时,亲爱的小亨利和亲爱的小约翰都会相安无事。 第三部 第02章 没有出什么事再来阻碍这次舞会。那一天临近了,来到了。大家心焦地等了一上午之后,弗兰克·邱吉尔终于在宴会前赶到了兰多尔斯,于是一切都平安无事。 他与爱玛上次见面后没再见过第二次。这一次虽然要在克朗旅店的舞厅里面,但是要比在大庭广众中的普通相会来得好。韦斯顿先生一再恳求爱玛,等他们到后也能尽快赶到,以便趁客人未到之前,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看房间布置得是否得体、舒适,话说得十分恳切,爱玛不便推却,只好跟这个青年在一起默默地待了一阵。她去接哈丽特,等坐车来到克朗旅店的时候,兰多尔斯的那伙人恰好比她们早到一步。 弗兰克·邱吉尔似乎已经在等候了,虽然嘴上没怎么说,但是一看眼神就知道,他打算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晚上。他们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是否一切都安排妥当。过了不久,又来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也来到他们中间。爱玛刚一听到马车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到得这么早啊!”她刚嚷叫,却立即发现,那家人家是老朋友,跟她一样,也是特意请来给韦斯顿先生做参谋的。紧跟着又来了一辆马车,是韦斯顿先生的亲戚,也受到同样热诚的恳求,早早地来执行同样的使命。看样子,也许马上会有半数客人赶来查看准备工作。 爱玛意识到,韦斯顿先生并非只相信她一个人的鉴赏力,觉得作为一个有这么多好友和知己的人的好友和知己,并不是最光荣的事。她喜欢他的坦率,但他若是略微少坦率一点,品格就会更高尚一些。普遍与人为善,而不是普遍与人为友,他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她就喜欢这样的人。 大家走走看看,还要夸奖一番。后来没事可做了,就在壁炉跟前围成半个圆圈,以各自的口吻说,尽管已是五月了,晚上生个火还是很舒适的,直说到扯起别的话题为止。 爱玛发现,没有请来更多的私人顾问,这并不怪韦斯顿先生。那些人曾在贝茨太太家门口停下车,请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坐他们的马车走,可是她们已经说好由埃尔顿夫妇来接。 弗兰克就站在爱玛旁边,但是不沉稳。他有点神情不安,表明心里不自在。他一边东张西望,朝门口走去,一边留心听有没有马车的声音。他不是心急地等待舞会开始,就是害怕老待在她身边。 他们说起了埃尔顿太太。“我想她该快到了,”他说。“我很想见见埃尔顿太太,我常听人说起她。我想她不一会儿就会到的。” 外面传来了马车声。他赶忙往外跑,随即又转回身,说道: “我忘了,我还不认识她呢。我从没见过埃尔顿夫妇,用不着我去迎接。” 埃尔顿夫妇出现了,笑容满面,礼仪周全。 “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呢?”韦斯顿先生说着向四下望了望。“我们还以为你们会把她们带来呢。”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马上又打发马车去接她们了。爱玛很想知道弗兰克对埃尔顿太太会有什么样的初次印象,对她那精美考究的服装、那笑容可掬的模样有何反应。介绍过后,弗兰克比较注意她,因而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不一会工夫,马车就回来了。有人说在下雨。“我要叫他们备几把伞,爸爸,”弗兰克对父亲说,“可不能把贝茨小姐忘了。”说罢转身就走。韦斯顿先生跟在后面,不想被埃尔顿太太拉住了,她要跟他讲讲她对他儿子的看法,让他高兴高兴。她伶牙俐齿地讲得很快,那年轻人虽说动作不慢,还能听到她说的话。 “真是个好帅的小伙子呀,韦斯顿先生。你知道,我曾坦率地告诉过你,我会有自己的看法的。现在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我太喜欢他了。你相信我好啦,我从不恭维人。我认为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言谈举止也是我所欣赏的那一种——真有绅士风度,毫不自大,也不自负。你要知道,我很讨厌自负的年轻人——对他们厌恶极了。枫园容不了这种人。萨克林先生和我对他们一向没有耐心。我们有时候说话可尖刻啦!塞丽娜有些过于温和了,比我们能容忍多了。” 埃尔顿太太夸弗兰克的时候,韦斯顿先生专心致志地听着。可是等她一谈到枫园,他就想起有些女宾刚到,得去迎接一下,便笑嘻嘻地匆匆走开了。 埃尔顿太太转向韦斯顿太太。“我看一定是我们的马车把贝茨小姐和简了。我们的马车夫、我们的马速度快极啦!我相信我们的车子比谁家的都快。打发车子去接朋友,真是件乐事呀!我知道你好心提出要去接她们,可是下一次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你放心好啦,我会随时关照她们的。” 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由两位男士陪同,走进屋。埃尔顿太太似乎觉得自己跟韦斯顿太太一样,也有责任迎接她们俩。她的种种手势和动作,像爱玛这样的旁观者一看就明白,可是她说的话,以及别人说的话,却立即淹没在贝茨小姐的滔滔不绝之中。贝茨小姐进时就在说话,直至在炉前的半圆中坐定好一阵还没说完。开门的时候,只听她说: “你们真是太好了!根本没有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倒不在乎。鞋子厚得很。简说——哇!”她一进门就嚷道。“哇!真是灯火辉煌啊!太好啦!我敢说,设计得好棒。应有尽有,真想不到。灯光这么亮。简,简,你看——你以前看见过吗?哦!韦斯顿先生,你一定是搞到了阿拉丁的神灯(译注:阿拉丁是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他想要什么,他的神灯就能什么)。斯托克斯太太都要认不出自己的房间了。我进来的时候她了,她就站在门口。‘哦!斯托克斯太太,’我说——可我没工夫再说下去了。”这时,韦斯顿太太过来问候她。“很好,谢谢你,太太。我想你身体挺好吧。我听了很高兴。我还担心你会头痛呢!经常看见你路过,知道你一定有不少麻烦事。听说你身体挺好,我真的很高兴。啊!亲爱的埃尔顿太太,谢谢你的马车!来得正是时候,简和我正准备走呢。一刻也没让马等候。好舒适的马车呀。哦!我敢说,韦斯顿太太,我们得为此感谢你。埃尔顿太太十分亲切地给简写了封信,不然我们就坐你的车了。一天里两次有人提出用车送我们呀!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邻居。我跟我妈妈说:‘说实在话,妈妈——’谢谢,我妈妈身体非常好,上伍德豪斯先生家去了。我让她带上了披巾——晚上可不暖和呀——她那条新的大披巾——是迪克逊太太结婚时送的礼物。她太好了,还想到了我妈妈!你知道,是在韦默斯买的——迪克逊先生挑选的。简说还有另外三条,他们犹豫了一阵。坎贝尔上校喜欢橄榄色的。亲爱的简,你肯定你的鞋子没湿吗?只下了一两滴雨,可我还是担心。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太——还找了块席子让你踩着走——他太客气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哦!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我要告诉你,我妈妈的眼镜后来再也没出过毛病,那个铆钉再也没脱落过。我妈妈时常夸你脾气好,对吧,简?我们不是时常谈起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吗?啊!伍德豪斯小姐来了。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好。我很好,谢谢,很好。这是相聚在仙境里呀!多大的变化啊!我知道,不能恭维,”一边得意洋洋地瞅着爱玛,“那样是很鲁莽的——不过,说实在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看上去真——你看简的头发怎么样?你最有眼力。全是她自己梳的。她梳得多好啊!我想伦敦的理发师也梳不了这么好。啊!我敢说是休斯大夫——还有休斯太太。我要去跟休斯大夫夫妇聊一聊。你好。你好。我很好,谢谢。好快活呀,是吧?亲爱的理查德先生呢?哦!在那儿。别打扰他。跟年轻小姐们聊天要好得多。你好吗,理查德先生?那天我看见你骑着马打城里——我敢说,这是奥特维太太!还有善良的奥特维先生,奥特维小姐,卡罗琳小姐。这么多朋友!还有乔治先生和阿瑟先生!你们好。各位都好。我很好,非常感谢。从没这样好过。我是不是听见又来了一辆马车?能是谁呢?可能是尊贵的科尔一家吧。说真的,跟这样的朋友在一块儿,多有意思啊!多旺的火啊!我快热死了。不,谢谢,我不喝咖啡——从不喝咖啡。可以给我来杯茶,先生,过一会儿吧,不着急——哦!送来了。一切都这么棒!” 弗兰克-邱吉尔回到爱玛身边。贝茨小姐一静下来,爱玛就不由自主地听到了埃尔顿太太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之间的谈话,因为她们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弗兰克在沉思,是否也在听她俩说话,她就说不准了。埃尔顿太太先是对简的衣服和容貌大加恭维,简也悄然得体地接受了他的恭维。随后,埃尔顿太太显然要简也恭维恭维她——便这样说道:“你看我的长裙怎么样?你觉得上面的花饰怎么样?赖特给我梳的头好吗?”还问了许多其他的有关问题,简都耐心而客气地作了回答。埃尔顿太太接着又说: “在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比我更不讲究衣着了——但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人人都拿眼睛盯着我,为了韦斯顿夫妇的体面——我毫不怀疑,他们主要是为了我才举行这个舞会的——我不显得比别人寒酸。在这屋里,除了我的以外,就见不到还有什么珍珠。听说弗兰克·邱吉尔舞艺高超。我们要瞧瞧我们的风格是否协调。弗兰克·邱吉尔真是个好帅的小伙子。我好喜欢他。” 就在这当儿,弗兰克兴致勃勃地讲话了,爱玛不由得猜想他听到了人家赞美他,不想再听下去。两位女士的说话声给盖住了一会,后来弗兰克停住了,才又听见埃尔顿太太的说话声。当时,埃尔顿先生刚来到两位女士身边,他太太嚷道: “哦!我们躲在这儿,终于让你找到了,是吧?我刚才还对简说,我想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找我们呢。” “简!”弗兰克-邱吉尔重复了一声,脸上露出惊异不快的神情。“这样称呼也太随便了——不过,我想费尔法克斯小姐并不介意吧。” “你喜欢埃尔顿太太吗?”爱玛小声问道。 “一点也不喜欢。” “你真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你这是什么意思?”接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别,别告诉我——我不你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在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跳舞?” 爱玛简直琢磨不透他。他的心绪似乎很古怪。他走开去找他父亲,可是不一会工夫,他又跟韦斯顿夫妇一起回来了。原来,他碰到他们俩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必须跟爱玛说说。韦斯顿太太刚刚想到,这场舞会应该请埃尔顿太太开头,她自己也盼望这样。可是这样又违背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本想给爱玛这个殊荣的。爱玛听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时,表现得很坚忍。 “我们叫谁给她当舞伴好呢?”韦斯顿先生说。“她会觉得弗兰克应该请她跳舞。” 弗兰克赶忙转向爱玛,要她履行以前的诺言。他声称他已有约在先,他父亲露出一副称心如意的神情——这时候,韦斯顿太太似乎就要这位父亲亲自跟埃尔顿太太跳舞,于是他们两个便帮着劝说,那做父亲的很快就被服了。韦斯顿先生与埃尔顿太太领头,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与伍德豪斯小姐跟在后面。爱玛虽然一直认为这次舞会是特地为她举行的,但现在不得不屈居埃尔顿太太之后。这样一来,她几乎想要结婚了。 这一次,埃尔顿太太无疑占了上风,虚荣心得到了尽情的满足。虽说她原想先跟弗兰克·邱吉尔跳,但是换了个舞伴并无什么损失。韦斯顿先生也许比他儿子强。爱玛尽管受了点小小的挫折,但是看到跳舞的人排成长得可观的舞队,而且觉得可以非同寻常地快活几个小时,不禁十分高兴,喜笑颜开。而最使她感觉不安的是,奈特利先生没有跳舞。他就站在旁观者当中;其实,他不应该待在那儿,而应该跳舞——不该去跟那些做丈夫的、做父亲的和打惠斯特牌的人混在一起,尽管那几个人在打牌以前还装出对跳舞很感兴趣的样子。奈特利先生看上去有多年轻啊!他待在那伙人中间,也许比待在任何别的地方都显得更出众。他高高的个子,长得又结实又挺拔,待在那些身宽体胖、弯腰曲背的上了年纪的人中间,爱玛觉得准能为人人所瞩目。在那一长列年轻人中,除了她自己的舞伴以外,谁也没法跟他比。他往前走了几步,可这几步就足以表明,只要他肯尽心跳舞的话,跳起来一定很有绅士风度,而且显现出与生俱来的优雅。爱玛每次触到他的目光,总能引得他嫣然一笑。不过,总的说来,他的神情比较严肃。爱玛希望他能对舞厅喜欢一点,也能对弗兰克·邱吉尔喜欢一点。他似乎常常在注视她。她不能自鸣得意地认为他在琢磨她的跳舞,不过他若是在责怪她的行为,她也不害怕。她和她的舞伴之间没有任何轻佻的举动。他们俩不像是情人,而像是快活、融洽的朋友。弗兰克·邱吉尔不像以前那样思恋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舞会欢快地进行着。韦斯顿太太费尽心机,不断张罗,终于没有白费,看来人人都很快活。本来舞会不结束难得会有人说好的,但这次从一开始,大家就一再夸奖这是一场令人愉快的舞会。跟平常的舞会比起来,这次舞会也没出现更多重要的、值得记载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爱玛比较看重。宴会前的最后两曲舞开始了,哈丽特却没有舞伴,年轻小姐中只有她一人干坐着。迄今为止,跳舞的人一直是男女人数相等,要找到一个闲着的人那才怪呢!但是,一看见埃尔顿先生在悠闲地走来走去,爱玛也就不那么见怪了。只要能避免,他是不会邀请哈丽特跳舞的。爱玛知道他不会——她料想他随时都会溜进牌室里。 然而他并不想溜,却来到看热闹人多的地方,跟这个说说话,在那个面前走走,仿佛要显显他的自由自在,而且决心自由自在下去。他有时候难免走到史密斯小姐跟前,或者跟她身边的人聊上几句。爱玛都看见了。她还没有跳舞,正从舞队的末尾往前走,因此有空四下张望,只把头稍微一转,就能把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她走到舞队当中的地方,那伙人恰好都在她后面,她也就不再去张望了。不过埃尔顿先生离她很近,他和韦斯顿太太之间的谈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还发现,就在她前面的埃尔顿太太这时不仅也在听,而且还在使眼色鼓励丈夫。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韦斯顿太太已离开座位,到埃尔顿先生跟前,说:“埃尔顿先生,你不跳舞吗?”埃尔顿先生赶忙回答说:“韦斯顿太太,如果你肯跟我跳,我很乐意奉陪。” “我!哦!不——我给你找一个比我好的舞伴。我可不会跳。” “如果吉尔伯特太太想跳的话,”埃尔顿先生说,“我一定非常乐意——虽说我开始感觉自己是个结过婚的老家伙了,跳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是不管什么时候,能跟吉尔伯特太太这样的老朋友跳舞,我会感到不胜荣幸的。” “吉尔伯特太太不想跳舞,倒是有一位年轻小姐没有舞伴,我很愿意看着她跳舞——就是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哦!我没注意。你真是太好了——我要不是个结过婚的老家伙——不过,我跳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韦斯顿太太。请原谅我。换了别的事,我都会欣然从命——可我跳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韦斯顿太太没再说什么。爱玛可以想象,她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一定感到十分惊异,没有脸面。这就是埃尔顿先生啊!那个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埃尔顿先生。她又朝四下望了望,只见埃尔顿先生走到奈特利先生跟前,准备跟他好好谈一谈,一边又喜滋滋地跟他太太对笑着。 爱玛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心里热辣辣的,害怕自己的脸也发起烧来。 过了不久,她见到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情景:奈特利先生领着哈丽特朝舞池走去!在这当儿,她从来没有这么惊奇过,也很少这么高兴过。她满怀喜悦和感激之情,既为了哈丽特,也为了她自己,真想向奈特利先生表示感谢。虽然离得太远,没法说话,可是一触到他的目光时,她的神情充分表达了她的心意。 结果正如她所料,奈特利先生的舞跳得极其出色。要不是刚才出现了那么糟糕的情况,要不是哈丽特那喜颜开的样子表明她极其开心,深感荣幸,那她还真会像是很幸运呢。她对此并不是毫无反应的,她跳得比往常更起劲,快步旋到了舞池中间,而且一直笑容满面。 埃尔顿先生又躲进牌室去了,爱玛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笑。在爱玛看来,他虽然越来越像他太太,但他不像他太太那么冷酷无情。他那位太太对她的舞伴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奈特利对可怜的小史密斯怜悯起来了!我敢说,真厚道啊。” 宣布进晚餐了。大家开始动作了。从这时起,你能听到贝茨小姐又滔滔不绝地絮叨起来了,直至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汤匙为止。 “简,简,我亲爱的简,你在哪儿呀?这是你的披肩。韦斯顿太太要你披上披肩。她说走廊里恐怕有风,尽管采取了种种措施——有一扇门给钉上了——还用了不少席子——亲爱的简,你真得披上披肩。邱吉尔先生,哦!你真是太好了!你给她披上了!多让人高兴啊!舞也跳得棒极了!是呀,亲爱的,我是跑回家去了,我说过的,外婆送上床,再跑回来,谁也没发现。就像我告诉你的,我没说一声就走了。外婆挺好,一晚上跟伍德豪斯先生过得好快活,说了好多话,还下了十五子棋。她走之前楼下准备了茶点、饼干和烤苹果,还有酒。她有几次掷骰子运气好极了。她还问了好多你的情况:玩得高兴不高兴,都有哪些舞伴。‘哦!’我说,‘我不会抢在简之前告诉你的。我走的时候她在跟乔治·奥特维先生跳舞。明天,她一定愿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她的第一个舞伴是埃尔顿先生,我不知道谁会请她跳下一轮,也许是威廉·考克斯先生吧。’亲爱的先生,你太好了。有谁你不肯的呀?我还不是走不动。先生,你太好了。真是一手扶着简,一手扶着我。等一等,等一等,我们退后一点,让埃尔顿太太先走。亲爱的埃尔顿太太,她看上去多高雅呀!多美的花边呀!现在,我们都跟在她后面。真是今晚的皇后啊!注意,到走廊了。有两级台阶,简,当心这两级台阶。哦!不,只有一级。啊,我听说是两级。多么奇怪呀!我还以为是两级,原来只有一级。我从没见过这么舒适、这么气派的——到处是蜡烛。我刚才跟你讲起你外婆,简。有一件消失不是很如意。你知道,烤苹果和饼干其实是很好的,但是先端上来的是一盘鲜美的杂碎炖芦笋,好心的伍德豪斯先生认为芦笋没煮烂,叫人原样不动地端了回去。外婆最爱吃这杂碎炖芦笋——因此她感到很失望。不过我们都说定了,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怕传到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的耳朵里,让她过意不去!嗬,真是灯火辉煌啊!我都惊呆了!真想象不到啊!这么讲究、这么豪华!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喂,我们坐哪儿呢?我们坐哪儿呢?坐哪儿都行,只要简吹不到风。我坐哪儿没关系。哦!你说坐这边吗?嗯,我敢肯定,邱吉尔先生——只是看来太好了——不过随你便。在这屋里,有你指挥错不了。亲爱的简,这么多的菜,我们怎么向外婆说得出一半呀?还有汤!天哪!我不该这么早就吃饭,可是闻起来香极了,我忍不住要吃了。” 直到吃完饭,爱玛才有机会跟奈特利先生说上话。不过,等大家又回到舞厅时,爱玛使了个很有魅力的眼色,请他到她跟前,好向他道谢。他猛烈地谴责了埃尔顿先生的行为,粗暴得简直不可饶恕。埃尔顿太太的神态也受到了应有的批评。 “他们不仅仅是想伤害哈丽特,”奈特利先生说。“爱玛,他们干吗要跟你作对呢?” 他以敏锐的目光,笑吟吟地看着爱玛。见爱玛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我想,不管埃尔顿先生怎么样,她埃尔顿太太不该生你的气呀。人家有个猜疑,你当然是什么也不说啦。不过说实话吧,爱玛,你确实曾经想要他娶哈丽特。” “是的,”爱玛答道,“因此他们不肯原谅我。” 奈特利先生摇摇头,但又露出体谅的微笑,只说道: “我不责怪你,让你自己去琢磨吧。” “你能放心让我自己去琢磨这些爱奉承人的人吗?我生性自负,难道会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不是你的自负生性,而是你的认真精神。如果你的前一种生性把你引入歧途,那你的后一种精神就会为你指明方向。” “我承认我把埃尔顿先生完全看错了。他有点心胸狭小,你发现了,我却没有。我还一心以为他爱上了哈丽特。那都是一连串的荒唐错误造成的!” “你既然这样坦诚地承认了错误,我倒要说一句公道话:你给他选的人比他自己选的强。哈丽特·史密斯有一些一流的品质,那是埃尔顿太太完全没有的。一个朴实无华、天真单纯的姑娘——任何一个有头脑、有品位的男人都宁可要她,也不要埃尔顿太太那样的女人。我发现哈丽特比我料想的要健谈。” 爱玛高兴极了。这时韦斯顿先生嚷嚷着催大家再跳舞,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来,伍德豪斯小姐,奥特维小姐,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们都在干什么呀?来,爱玛,给你的伙伴带个头。个个都懒洋洋的!个个都像睡着了似的!” “什么时候要我跳,”爱玛说,“我都乐意从命。” “你准备跟谁跳?”奈特利先生问。 爱玛迟疑了一下,随后答道:“你要是邀我的话,就跟你跳。” “是吗?”奈特利先生罢,伸出了手。 “当然啦。你已经证明你能跳舞,再说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在一起跳舞没什么不合适的。” “兄妹!当然不是。” 第三部 第03章 跟奈特利先生作过这番简短的交谈之后,爱玛感到非常快活。这是这次舞会留下的美好回忆之一,第二天早上她在草坪上散步时还在尽情地回味。她感到十分高兴,他们在埃尔顿夫妇的问题上完全达成了谅解,对那夫妇俩的看法非常相似,而奈特利先生对哈丽特的称赞,对她的认可,尤其使她感到满意。埃尔顿夫妇的傲慢无礼,昨晚有一阵差一点扫尽她的兴致,后来却导致了令人极其满意的结果。她还期待着另一个美好的结果——治好哈丽特的一片痴情。从离开舞厅前哈丽特说起那件事的神态来看,希望还是很大的。她仿佛突然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埃尔顿先生并不是她料的那种杰出人物。狂热已经过去了,爱玛不必担心再有什么有害的殷勤,惹得她加速脉搏的跳动。她相信埃尔顿夫妇出于恶意,必定还会故意怠慢哈丽特,而哈丽特可能还需要这样的刺激。哈丽特头脑清醒了,弗兰克·邱吉尔没有深深地爱上她,奈特利先生又不想跟她争吵,爱玛觉得今年可以过上一个多么快活的夏天啊! 今天早上她不到弗兰克·邱吉尔。他告诉过她,他中午要赶回家,因而不能在哈特菲尔德停留。爱玛对此并不感到遗憾。 爱玛把这些事都清理了一遍,考虑了一番,妥善解决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回到屋里,去照看两个小外甥和他们的外祖父。恰在这时,大铁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弗兰克·邱吉尔扶着哈丽特——确实是哈丽特!爱玛一看就知道,准是出了什么事。哈丽特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弗兰克在安慰她。铁门离前门不到二十码。不一会工夫,他们三人就进到门厅里,哈丽特立刻倒在一张椅子上,晕了过去。 年轻小姐晕过去,总得救醒过来。事情总得问一问,受惊的缘由总得说个明白。这种事很令人好奇,可是谜底也不会迟迟解不开。过了不久,爱玛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史密斯小姐和戈达德太太学校里另一个也参加了舞会的寄宿生比克顿小姐一道出去散步,沿着去里士满的路往前走。这条路来往的人多,看上去挺安全,可是却让她们受了惊。在海伯里过去大约半英里的地方,路突然转了个弯,两边都是榆树,浓阴遍地,有一大段比较僻静。两位小姐沿这段路了一阵,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就在路边的一草地上,有一群吉普赛人。一个望风的男孩走过来向她们讨钱。比克顿小姐吓坏了,发出一声尖叫,一边呼喊哈丽特跟她一起跑,一边冲上一个陡坡,跳过坡顶的一道小树篱,拼命地奔跑,抄一条近路回到了海伯里。但是,可怜的哈丽特却跟不上她。她跳舞后抽过筋,刚才第一次往坡上奔时,腿又抽筋了,一点也跑不动了——在这种状况下,加上惊恐万分,她只得待在原地不动。 假如两位小姐再勇敢一些,那些游民会如何对待她们,那是很难预料的。但是,眼见这样一个任人攻击的小姐,他们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哈丽特马上遭到了五六个孩子的围攻,为首的是一个壮女人和一个大孩子,一伙人全都吵吵嚷嚷,虽然嘴里没有恶言恶语,脸上却是一副凶相。哈丽特越来越害怕,马上答应给他们钱。她拿出钱包,给了他们一个先令,恳求他们别再要了,也别欺负她。这时她能走路了,尽管走得很慢,还是要走开——可是她的惊恐和钱包有着极大的力,那伙人全都跟着她,或者不如说围着她,还要跟她要钱。 弗兰克·邱吉尔就是在这般景况下遇见她的:她在哆哆嗦嗦地跟他们讲条件,他们却大喊大叫,蛮横无理。幸亏他在海伯里给耽搁了一下,才赶上在这紧急关头来解救她。那天早上天气宜人,他不由得想步行,让马在海伯里一两英里的另一条路上等他——凑巧头一天晚上他向贝茨小姐借了一把剪刀,忘了还她,只得送到她家,进去坐了一会,因此比原来打算的迟了一点。由于是步行去的,他都快走到跟前了,那伙人才发现他。原先是那女人和男孩吓得哈丽特害怕,现在却轮到他们自己害怕了。弗兰克把他们吓得胆战心惊,哈丽特紧紧地抓住他,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硬撑着往回走,一到哈特菲尔德精神就垮了。是弗兰克想把她送到哈特菲尔德的,他没想到别的地方。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的是弗兰克讲的,有的是哈丽特清醒后讲的。弗兰克见她神志恢复正常,就不敢再耽搁了。经过这几番耽搁,他连一分钟也不能再延误了。爱玛说她一定告诉戈达德太太哈丽特平安无事,通知奈特利先生附近有一群吉普赛人,随即又为朋友和自己向弗兰克表示感谢和祝福,弗兰克便带着这感谢和祝福走了。 这真是一场奇遇——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和一个可爱的姑娘就这样相遇了,即使最冷漠的心灵和最冷静的头脑,也不会不产生一些想法。至少爱玛是这么想的。假如一位语言学家、一位语法家、甚至一位数学家看见了她所看到的情景,目睹了他们俩一起出现,了他们述说事情的经过,难道不觉得机遇在促使他们彼此间产生特别的好感吗?一个像她那样富于幻想的人,该会怎样想入非非、猜测不已啊!何况她的脑子里早已动过这样的念头。 这真是件极不寻常的事!在爱玛的记忆中,当地的年轻小姐从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没有这样的机遇,也没有这样的惊吓。现在,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时刻,遇到这样一件事,而另一个人又恰巧打那地方路过,把她救了出来!确实是极不寻常啊!爱玛知道两人这时处于有利的心理状态,因而更觉得情况如此。弗兰克希望能克制住他对爱玛的爱,而哈丽特则在渐渐打消对埃尔顿先生的一片痴情。看来好像一切都凑到一起了,要促成一桩最美满的好事。这件事不可能不使他们两心相悦。 哈丽特处于半昏迷状态时,爱玛跟弗兰克交谈了几分钟。弗兰克兴致勃勃地谈到哈丽特紧紧抓住他的胳臂,脸上流露出又惊慌、又天真、又热切的神情。后来哈丽特自己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他又对比克顿小姐可恶的愚蠢表示愤慨,言词极其激烈。然而,一切只能听其自然,既不用推波,也不必助澜。爱玛不会做出什么举动,也不会透露一点口风。不,她已经尝够了多管闲事的苦头。搞一个计划,一个消极的计划,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吧。那只不过是个心愿而已,她决不会越雷池一步。 爱玛起初决定不让父亲获悉这件事,她知道那会引起他的惊恐不安。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要瞒是瞒不住的。不到半小时工夫,这事就传遍了海伯里。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特别是年轻人和下层人,对这种事最津津乐道。转眼间,当地的年轻人和仆人全都沉浸在这可怕消息带来的欢乐之中。昨晚的舞会似乎给抛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吉普赛人。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坐在那里直打哆嗦,而且正如爱玛所预料的,非要她们答应以后决不走过矮树丛,他才方肯罢休。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许多人都来问候史密斯小姐,也来问候他和伍德豪斯小姐(邻居们知道,他就喜欢别人问候),他觉得很是欣慰。他有幸回答说,他们的身体状况都很差——这话虽说并非事实,因为她爱玛身体挺好,哈丽特也不差,但是爱玛并不想插嘴。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孩子,她的身体状况总是不会好的,尽管她简直没生过什么病。加入做父亲的不给她想出点病来.她也就不会惹人注目了。 吉普赛人并没等待法律的制裁,二十匆匆逃跑了。海伯里的年轻小姐们几乎还没开始惊慌,就又可以平平安安地出去散步了。整个事情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只有爱玛和她的小外甥没有忘。这件事还依然盘踞在爱玛的脑海里,亨利和约翰还是每天要她讲哈丽特和吉普赛人的故事,要是她在哪个细枝末节上讲得跟第一次讲的有一丁点出入,他们就会毫不含糊地纠正她。 第三部 第04章 这件事过去后没几天的一个上午,哈丽特拎着一个小包裹来看爱玛,坐下后犹豫了一阵,然后说道: “伍德豪斯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跟你讲一件事——算是一种坦白吧——然后么,你知道,就算过去了。” 爱玛大为惊讶,但还是求她快说。哈丽特不仅话说得一本正经,神情也一本正经,爱玛便有了思想准备,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在这件事情上,”哈丽特接着说道,“我有责任对你直言不讳,也的确不想瞒你。在某一方面,我幸好完全变了一个人,所以应该让你知道,你也好为之高兴。我不想多说——我以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真感到难为情,你也许能谅解我吧。” “是的,”爱玛说,“我想能谅解。” “我怎么这么久都在想人非非啊……”哈丽特激愤地嚷道。“简直像是发疯!现在,我看他丝毫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不在乎是否他——其实比较而言,我宁可不看见他——的确,为了躲开他,让我绕多远都愿意——不过,我一点也不羡慕他妻子。我不像以前那样羡慕她,嫉妒她。她也许是挺迷人的,有诸如此类的优点,可我认为她脾气很坏,让人很讨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那天晚上的那副神情!不过,你放心好了,伍德豪斯小姐,我不咒她倒霉。不,让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不会有片刻的痛悔。为了让你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我这就毁掉——我早该毁掉的东西——我不该保存的东西——这我心里很清楚,”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就把它全毁掉——我还特别希望当着你的面毁掉,让你看看我现在有多清醒。难道你猜不出这包里是什么吗?”她带着羞涩的神情道。 “压根儿猜不。他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没有——那些东西称不上礼物,可我却把它们当成了宝贝。” 哈丽特把小包递到她跟前,爱玛看到上面写着“最珍贵的宝贝”几个字。她的好奇心给激发起来了。哈丽特把小包打开,爱玛在一旁焦急地瞅着。在多层锡纸里面,是一只漂亮的滕布里奇(译注:指英国肯特郡的滕布里奇韦尔斯,那里的手工工人以制作精巧的礼品盒、玩具等而著名)小盒。哈丽特打开小盒,里面整齐地衬着极其柔软的棉花。可是除了棉花以外,爱玛只看到一小块橡皮膏。 “现在,”哈丽特,“你一定想起来了。” “不,我确实想不起来。” “天哪!我们最后在这屋里见过几次面,其中有一次用过橡皮膏,没想到你居然给忘记了!就在我喉咙痛的前几天——就在约翰·奈特利夫妇俩到来之前——我想就在那天晚上吧。难道你不记得他用你的新铅笔刀割破了手指头,你叫他贴橡皮膏吗?可是你没有橡皮膏,知道我有,就叫我给他一块。我就把我的拿出来,给他剪了一块。不想太大了,他便剪小了些,把剩下的那块拿在手里玩了玩,然后才还给我。我当时也是瞎胡闹,把它当成了宝贝——于是就把它收起来,也不再用了,而是作为莫大的乐趣,经常拿。” “最亲爱的哈丽特!”爱玛嚷道,一边用手捂住脸,忽地跳起来,“你叫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了。记得吗?唉,我这下全记起来了,只是不你保存了这个纪念品——我是刚刚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我记得他割破了手指,我叫他贴橡皮膏,说我又没有啊!哦!我的罪,我的罪过呀!当时我口袋里就有好多呀!我耍的一个无聊的花招!我真该脸红一辈子。好了,”她又坐了下,“说下去——还有什么?” “你当时真有吗?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有,你装得好像啊。” “这么说,你真是为了他把这块橡皮膏保存起来了!”爱玛说,她已经从羞愧中解脱出来,只觉得又惊奇又好笑。她心里暗自想道:“天哪!我什么时候会到把弗兰克·邱吉尔拉着玩的橡皮膏放在棉花里保存起来呀!我决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你瞧,”哈丽特又转向那小盒子说,“这儿还有一件更加珍贵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以前更加珍贵,因为这东西原来的确是属于他的,而那橡皮膏却不是。” 爱玛急于要看看那件更珍贵的宝贝。那是一个旧铅笔头,里面却没有笔芯。 “这真是他的,”哈丽特说。“你不记得有一天上午吗?不,你大概不记得了。可是其实有一天上午——我忘了究竟是哪一天——不过也许是那个晚上以前的星期二或星期三,他想在笔记本里做个记录,免得以后忘掉。那是关于云杉啤酒(译注:系用云杉枝叶酿造的一种啤酒)的事。奈特利先生在跟他讲怎样酿云杉啤酒,他想把它记下来。可他拿出铅笔的时候,发现只剩一点点笔芯,几下就削光了,不能再用了,于是你又借了一支给他,这个铅笔头就撂在桌上没用了。不过,我两眼一直盯着它,一有敢动手的机会,就把它拿起来,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还真记得呢,”爱玛嚷道,“记得一清二楚。是在谈酿啤酒的事。哦!是的——奈特利先生和我都说喜欢那种酒,埃尔顿先生似乎决心也要学着喜欢它。我记得一清二楚。等一等,奈特利先生就站在这儿,对吧?我记得他就站在这儿。” “啊!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真奇怪,我记不得了。我记得埃尔顿先生坐在这儿,大约就是我现在坐的地方。” “好吧,说下去。” “哦!就这些。我没有别的东西拿给你看了,也没有别的事告诉你了——只是我要把这两样东西都扔到火里,我想让你着我这么做。” “我亲爱的哈丽特好可怜啊!你珍藏这些东西真感到快活吗?” “是呀,谁叫我那么傻的!不过我现在感到非常羞愧,想把它们烧了,也能一股脑地把它们忘掉。你知道,他都结婚了,我真不该保留什么纪念品。我也知道不该——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扔掉。” “可是,哈丽特,橡皮膏也要烧掉吗?我对那旧铅笔头没什么好说的,可那橡皮膏或许还有用呢。” “烧了心里痛快些,”哈丽特答道。“我看了觉得讨厌。什么都得清除掉。去它的吧,谢天谢地!埃尔顿先生的事就此了结了。” “那么,”爱玛心,“邱吉尔先生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呢?” 过了不久,她就有理由相信,这事已经开始了,而且不由得在想,虽说她没有算命,但那个吉普赛人说不定会给哈丽特带来好运。在那次受惊后大约两个星期,她们俩进行了一次长谈,而且完全是偶然间谈起的。当时爱玛并不在考虑这件事,因而觉得听到的情况更加可贵。在闲聊中,她只说了一句:“我说,哈丽特,不管你什么时候结婚,我都要给你出出主意”——然后就把此事抛到了脑后。沉默了一会之后,只哈丽特以一本正经的口气说道:“我永远也不结婚。” 爱玛抬起头来,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嘀咕了一下,琢磨该不该理会她这话,然后答道: “永远不结婚!这可是个新的决定。” “然而却是个我永远不会改变的决定。” 又迟疑了片刻之后:“我想不是因为——我想不是为了埃尔顿先生的缘故吧?” “什么埃尔顿先生!”哈丽特气愤地叫了起来。“哦!不,”——爱玛只听到这么一句,“跟埃尔顿先生毫不相干!” 爱玛接着沉思了好久。她是否应该不再谈下去了?她是否应该不再追问了,装作毫不猜疑的样子?要是那样的话,哈丽特也许会认为她冷漠无情,或者在生她的气;而她要是完全闷声不响的话,那也许只会逼得哈丽特要她听的话太多了。因此她完全打定了主意,不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那样经常而坦率地谈论希望和机会。她觉得比较明智的做法,是把她想说的话、想知道的事,一次说个清楚、问个明白。开诚布公总是上策。她事前已经想过了,如果哈丽特要她出主意的话,她将把话说到什么地步。要经过头脑的思索尽快作出明断,这对双方都比较稳妥。她打定了主意,便这样说道: “哈丽特,我不想假装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那永不结婚的决心,或者不如说希望,是由这样一个想法产生的,这就是:你可能看中的那个人地位比你高得太多了,因而不会考虑你,对吧?” “哦!伍德豪斯小姐,请相信我,我不会这样冒昧地——我确实没有这样狂妄。不过,能远远地爱慕他——想想他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好得多,那对我是一桩赏心乐事,当然谁都会怀着应有的感激、惊异和崇敬之情,尤其是我。” “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哈丽特。他帮了你那么个忙,够让你心里热乎乎的了。” “帮忙!哦!那真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恩惠!一想起这件事,一想起我当时的心情——眼见着他走过来——那副堂堂的神情——而我以前却那么可怜。这样的变化!顷刻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从可怜巴巴变成了美滋滋的。” “这很自然。很自然,也很体面。是的,我想能作这样美好、这样可喜的选择,那是很体面的。可是,这样的选择是否会带来好的结果,那我可不敢说。我劝你不要放任自己的感情,哈丽特。我决不敢说你的情感得到了回报。想想你这是在干什么。也许你最好还是趁现在做得到的时候,尽早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无论如何,不要感情用事做出过分的事来,除非你肯定他喜欢你。要留神观察他。让他的行为作你感情的向导。我现在给你这个告诫,因为我以后不会跟你在这件事上再说什么了。我决心不再干预了。从此以后,我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我们不要再提什么人的名字。我们以前完全搞错了,现在要谨慎。毫无疑问,他条件比你好,看来确实会有人竭力反对,加以阻挠。可话又说回来,哈丽特,比这更奇妙的事都发生过,条件更悬殊的人都结合了。不过,你要当心。我希望你不要过于乐观。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放心好了,你心里对他有意思,说明你有眼力,这将永远受到我的珍重。” 哈丽特一声不吭,带着驯顺的感激之情吻了吻她的手。爱玛深信,她的朋友有这番心意并非坏事。这种心意会提高她的思想,培育她的情操——而且一定会把她从堕落的危险中拯救出来。 第三部 第05章 就这样,哈特菲尔德在筹划、期望和默许中迎来了六月。总的,这并没给哈特菲尔德带来什么重大变化。埃尔顿夫妇仍在谈论萨克林夫妇的来访,谈论要坐他们的四轮四座大马车。简·费尔法克斯依然住在外婆家。由于坎贝尔夫妇再次推迟了从爱尔兰归来的日期,不在施洗约翰节那天,而推到八月,因此她很可能在这儿再住上整整两个月,只要她至少能挫败埃尔顿太太的帮忙活动,使自己不要着匆匆地接受一个称心的职位。 奈特利先生出于他自己最清楚的原因,的确早就讨厌弗兰克·邱吉尔了,现在只是越发讨厌他了。他开始怀疑,他追求爱玛是耍两面手法。爱玛是他的追逐目标,这看来是毋庸置疑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一点:他自己的献殷勤,他父亲的暗示,他继母的小心沉默,全都是一致的;言论也好,行动也罢,不管谨慎还是疏忽,都说明这么回事。可是,就在许多人认为他倾心于爱玛,而爱玛自己把他跟哈丽特扯在一起的时候,奈特利先生却开始怀疑他想玩弄简·费尔法克斯。他琢磨不透这件事,不过他们之间有些心照不宣的迹象——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弗兰克确有爱慕的迹象,他一旦有所察觉,就没法认为那是毫无意义的,不过他也许想要避免犯爱玛犯下的那种当然的错误。他最初起疑心的时候,她爱玛并不在场。当时,他正和兰多尔斯那家人,还有简,在埃尔顿家吃饭。他发现倾心于伍德豪斯小姐的那个人向费尔法克斯小姐瞅了一眼,而且不止瞅了一眼,这似乎有点出格了。后来他再跟他们俩在一起时,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先前见到的情景。他免不了又要观察,这种观察,除非像暮色中考柏(译注:威廉·考柏(1731-1800):英国诗人,下面一行诗引自他的长诗《任务》中的“冬日黄昏”)待在炉前:我自己创造了我见到的景象。 他因此而越发怀疑弗兰克·邱吉尔和简之间有一种私下的好感,甚至是私下的默契。 有一天晚饭后,他跟往常一样,走到哈特菲尔德,晚上要在那儿度过。爱玛和哈丽特正要出去散步,他便跟她们一道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一大群人,这群人跟他们三个一样,觉得天好像要下雨了,最好趁早出去散散步。韦斯顿夫妇和他们的儿子,贝茨小姐和她的外甥女,他们也是偶然相遇的。他们全都聚到了一起。等来到哈特菲尔德门口时,爱玛知道他父亲一定会欢迎这些人,便硬要大家进去跟他喝杯茶。兰多尔斯的那伙人立刻同意了。贝茨小姐喋喋不休地唠叨了半天,简直没有什么人听她的,后来也觉得可以接受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的盛情邀请。 大家转身往庭园里走时,佩里骑着马过去了。几位男士谈起了他的马。 “顺便问一声,”弗兰克·邱吉尔随即对韦斯顿太太说,“佩里先生打算购置马车的事儿怎么样了?” 韦斯顿太太显得很惊讶,便说:“我还不知道他有过这样的计划呢。” “怪了,我还是你说的呢。三个月前你写信给我提到的。” “我!不可能!” “真是你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照你的说法,好像马上就要购置。佩里太太告诉过什么人,因为这件事高兴得不得了。那还是她的主意呢,因为她觉得佩里先生风里雨里去的,怕身体受不了。你现在该记起来了吧?”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还从没听说过。” “从没听说!真的从没听说!天哪!这怎么可能呢?那我一定是做梦做到的——不过我想一定有这事儿吧——史密斯小姐,看你走路的样子,你像是累了,回到家里就好了。” “什么?什么?”韦斯顿先生嚷道,“佩里要买马车?佩里要购置马车吗,弗兰克?他置得起马车,我很高兴。你是听他自己说的吗?” “不,爸爸,”儿子笑着答道,“我好像从没听什么人说过。真奇怪呀!我的确记得几个月以前,韦斯顿太太写给恩斯库姆的一封信里提到了这件事,谈到了所有这些细节——可是现在她却声称以前压根儿没听说过这件事,那当然就是个梦了。我这个人很会梦。我不在海伯里的时候,会梦见这儿的每一个人——特别要好的朋友都梦见过以后,就开始梦见佩里夫妇。” “这事儿还真奇怪,”他父亲说,“你居然会经常梦见你在恩斯库姆不大可能想到的一些人。佩里要购置马车!还是他太太出于对他身体的关心,劝他购置的——我毫不怀疑,总有一天会办到的,只是还早了点。有时候梦也有可能会应验呢!有时候却纯属荒诞无稽!嗯,弗兰克,你的梦确实说明,你不在这儿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海伯里。爱玛,我想你也很会做梦吧?” 爱玛没有听见。她已赶在客人前面,匆匆跑去告诉她父亲,让他准备迎客人,因而没听见韦斯顿先生的话。 “咳,说实话,”贝茨小姐大声说道,她刚才就想要人家听她说话,可惜没人听她的,“如果非要让我在这个问题上几句话,那就不可否认,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也许——我不是说他没梦见——我有时候确实也做些最稀奇古怪的梦——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我这件事的话,我得承认今年春天他们是有过这么个想法。佩里太太亲口对我妈妈提起,科尔夫妇跟我们一样,也这件事——不过那完全是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只酝酿了三天光景。佩里太太急于想让丈夫有辆马车,有天早上兴高采烈地来找我妈,她以为她已经说服了佩里先生。简,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回到家里外婆就告诉我们了吗?我不记得我们上哪儿去了——很可能是兰多尔斯。是的,我想是兰多尔斯。佩里太太一向特别喜欢我妈妈——我还真不知道有谁不喜欢我妈妈的——她悄悄告诉了我妈妈,当然不反对我妈妈告诉我们,可是不能再外传了。从那天到现在,我从没向哪个熟人说起过。不过,我不敢担保我从没露过口风,因为我知道,我有时会不知不觉地说漏嘴。你们知道我爱说话,非常爱说话,时不时地要冒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不像简,要像她就好了。我敢说,她可从不透露一丁点的事。她哪儿去了?哦!就在后面。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佩里太太来过。真是个奇特的梦啊!” 众人在往客厅里走。奈特利先生比贝茨小姐先瞟了简一眼。他先了弗兰克·邱吉尔,觉得他脸上有一种强作镇静或强颜欢笑的困窘神情,随即便将目光转到简脸上。简就走在后面,正在摆弄她的披巾。韦斯顿先生已经走进去了,另外两位先生站在门旁,让简先进。奈特利先生怀疑,弗兰克·邱吉尔决计要引起简的注意——他似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然而,即使他真这样做,那也是白费心思——简从他们两人中间走进客厅,对谁也没看一眼。 没有时间再议论、再解释了,那梦只好搁在心里,奈特利先生只好跟众人一起,在新式的大圆桌边坐下。这张大圆桌是爱玛搞到哈特菲尔德的,除了爱玛,谁也没本事把它摆在那儿,并且说服她父亲舍弃那张小折叠桌,而来使用它。四十年来,他一天两餐在那张小折叠桌上吃饭,上面总是摆得满满的。大家高高兴兴地喝完了茶,好像谁也不急于走。 “伍德豪斯小姐,”弗兰克·邱吉尔看了看身后那张他坐着就能够到的桌子,说道,“你外甥把他们那些字母——他们那盒字母拿走了吗?以前就放在这儿。现在哪儿去了?今晚天有点阴沉,不像夏天,倒像冬天。有一天早上,我们玩那些字母玩得很有意思。我想再让你猜猜。” 爱玛很喜欢这主意,于是便拿出盒子,桌上立即摆满了字母,别人似乎谁也不像他们俩这么起劲。他们俩迅速排出字来让对方猜,或者让其他愿猜的人猜。他们安安静静地玩着游戏,特别中伍德豪斯先生的心意。韦斯顿先生曾偶尔搞过些吵吵闹闹的游戏,往往闹得他心烦意乱。这一次,伍德豪斯先生快活地坐在那里,带着慈爱的伤感,哀叹“可怜的小家伙”都走了,要不就拿起一张跑到他跟前的字母卡,满怀深情地说爱玛的字写得多美。 弗兰克·邱吉尔把一个字放在费尔法克斯小姐跟前。她往桌子四周扫了一眼,随即便用心琢磨起来。弗兰克坐在爱玛旁边,简坐在他们两人对面——奈特利先生坐的地方可以看见他们三个。他就想仔细察看一番,表面上又装着漫不经心。简猜出了那个字,笑吟吟地字推开了。如果她想把这个字马上跟别的字混在一起,不让别人看见,她就该看着桌面而不是桌对面,其实这个字没给混起来。哈丽特每到一个新字都想猜,可是一个也猜不出来,于是拿起这个字,苦苦思索起来。她就坐在奈特利先生旁边,便求他帮忙。那个字是“错”。哈丽特欣喜若狂地说了出来,简顿时脸红了,这就给这个字赋予了一种隐匿的意味。奈特利先生将它与梦联系起来,可是又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所喜爱的人(译注:指爱玛)的敏感与谨慎都跑到哪里去了!他担心她与此一定有所牵连。他似乎处处都看到诡诈和伪装。这些字母仅仅是献殷勤和耍花招的手段而已。这本是孩子的游戏,弗兰克·邱吉尔却用来掩饰他那不可告人的把戏。 奈特利先生怀着极大的愤慨继续观察他,同时怀着极大的惊诧和怀疑观察他那两个蒙在鼓里的伙伴。他看到他为爱玛摆了个字母较少的字,带着一副狡黠、假正经的神情让她猜。他见爱玛一下就猜出来了,并且觉得很有趣,不过她又觉得应该指责一下那个字,因为她说了一声:“无聊!真丢脸!”他又见弗兰克·邱吉尔瞟了简一眼,只听他说:“我把这给她——行吗?”他同样清楚地听爱玛一边笑,一边竭力表示反对:“不,不,你不该给她,真不能给她。” 然而还是给了她。这个爱献殷勤的年轻人想恋爱又无真情,想讨好又不谦恭,马上把这个字交给了费尔法克斯小姐,带着一本正经而又特别客气的神情,请她来琢磨。奈特利先生觉得很好奇,就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字,便尽可能抓住一切时机,将目光瞅向那个字,不久就发现是“迪克逊”(译注:迪克逊:系坎贝尔上校的女婿,爱玛怀疑他有意于简·费尔法克斯。该词的英文有5个字母Dixon)。简·费尔法克斯似乎跟他同时看到了。对于五个如此排列的字母,她自然更容易理解其内在的含义、巧妙的意图。她显然不大高兴,抬起头来见有人在望着她,脸涨得比以往什么时候都红,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还会叫我猜别人的姓氏。”随即,甚至气乎乎地把字母推到一边,看样子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管再让她猜什么字,她都不猜。她掉过头去,背对着那些捉弄她的人,面朝着她姨妈。 “啊,一点不错,亲爱的,”简一声不响,她姨妈却大声嚷道,“我本来也想这么说呢。我们真该走了。天色不早了,外婆要等我们了。亲爱的先生,你真太好了。我们真该告辞了。” 简动作迅速,证明她就像她姨妈预料的那样急于回家。她连忙起身,想从桌边走开,无奈好多人都想走,她走不掉了。奈特利先生觉得,他又看见弗兰克急急忙忙地把一组字母推到她跟前,可她连看也不看就一把推开了。随后她就四处找披巾——弗兰克·邱吉尔也在找——天猜什么字,她都不猜。她掉过头去,背对着那些捉弄她的人,面朝着她姨妈。 “啊,一点不错,亲爱的,”简一声不响,她姨妈却大声嚷道,“我本来也想这么说呢。我们真该走了。天色不早了,外婆要等我们了。亲爱的越来越暗,屋里一片混乱。大家是怎么分手的,奈特利先生就不得而知了。 别人走了后,他还待在哈特菲尔德,脑子里尽着刚才见到的情景。他尽想着这些事,等拿来蜡烛的时候,他作为一个朋友——一个焦急的朋友——不得不——是的,的确不得不——提醒一下爱玛,问她一个问题。他不能眼她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不救她一把。他有这个责任。 “请问,爱玛,”他说,“我是否可以问一声:让你和费尔法克斯小姐猜的最后一个字有什么好玩的,又有什么值得气愤的?我看见那个字了,觉得很奇怪,怎么会使你们一个人感到那么有趣,使另一个人感到那么气恼。” 爱玛顿时慌了。她还不便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虽说她心巾的猜疑还没有完全打消,但她又为自己泄露了秘密而羞愧不已。 “哦!”她显然十分尴尬,嚷道,“这没什么,只是彼此之间开个玩笑罢了。” “那玩笑,”奈特利先生一本正经地答道,“似乎只局限于你和邱吉尔先生吧。” 他本希望爱玛再说话,可她却没有说。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说话。奈特利先生满腹狐疑地坐了一会,脑海里闪过种种不祥的念头。干预——徒劳的干预。爱玛的慌张,那直言不讳的亲密关系,似乎都表明她已有了意中人。然而,他还是要说话。他对她负有责任,宁可冒险卷入不受欢迎的干预,也不能让她受到损害,宁可遭遇什么不测,也不要在将来后悔自己失职。 “亲爱的爱玛,”他终于恳切地说,“你认为你非常了解我们所谈的那位先生和那位小姐之间的关系吗?” “你是说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之间吗?哦!是的,非常了解。你为什么要怀疑这一点呢?” “难道你从就没觉得他们两个你爱慕我、我爱慕你吗?”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爱玛带着坦率热切的口吻嚷道。“我有生以压根儿就不曾有过这样的法。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近来觉得看到了他们彼此有意的迹象——一些眉目传情的举动,我想那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 “哦!你真让我觉得太好笑了。我感到很高兴,你居然会胡思乱想起来——不过,这可不行——很抱歉,你刚开始尝试就叫我扫了兴——不,这的确不行。他们两人并没有意思,你放心好了。你所看到的现象是某些特定情况引起的——是~种性质全然不同的情感。这不可能解释清楚。这里面有不少无聊的成分—-不过,那可以解释的合理的成分是,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比他们俩更不相亲更不相爱了。这就是说,我相信那女方是这样,我担保那男方也是这样。我敢说那位先生完全无心。” 爱玛这话时,那自信的口吻使奈特利先生大为震惊,那得意的神气又使他无言以对。她兴致勃勃,还想继续谈下去,听听他如何猜疑的细枝末节,听听他们如何眉目传情,以及她感兴趣的每件事的来龙去脉,不他的兴致却没她的那么高。他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情绪受了刺激又不想说话。伍德豪斯先生已经养成了习惯,一年到头几乎天天晚上都要生起火炉,奈特利先生怕待在炉火旁边,给烤得心里也冒起火来,过了不多久便匆匆告辞,回去感受当维尔寺的冷清和寂寞。 第三部 第06章 海伯里的人们早就期盼萨克林夫妇尽快来访,后来听说他们要到秋天才可能来,不免感到失望。眼下,没有这一类的新鲜事来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了。每天交换新闻时,大家只得再谈起一度和萨克林夫妇来访有关的其他话题,例如邱吉尔太太的最新消息,她的身体状况似乎每天都有个不同的说法,又如韦斯顿太太的景况,她因为一个孩子要出世而感到越发幸福,她的邻居们也为此感到欣喜。 埃尔顿太太大失所望。她本想尽情地乐一乐,好好地炫耀一番,这下全给推迟了。对她的介绍和举荐只好等一等再说,每一个计划中的聚会只能谈一谈而已。起初她是这样想的,后来再一琢磨,觉得不必什么都要推迟。萨克林夫妇不来,为什么就不能去游一游博克斯山(译注:英格兰南部风景区,人们尤为喜欢去那里野餐)呢?秋天他们来了,还可以跟他们再去一次嘛。于是,大家说定了要去博克斯山。要组织这样一次活动,这早就是尽人皆知的事,甚至还让另一个人动了念头。爱玛从未去过博克斯山,很众人认为值得一看的景物。她跟韦斯顿先生说好,拣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坐马车去那里。原来择定的人中,只叫两三个人跟他们一起去,不加声张,不搞排场,但要讲究雅致,比起埃尔顿夫妇和萨克林夫妇的吵吵嚷嚷,大张旗鼓,讲吃讲喝,还要大摆野餐,不知要强多少。 他们两人把这事完全谈妥了,后来韦斯顿先生说他向埃尔顿太太提议,既然她姐姐姐夫来不了,他们两帮人不如合起来一道去,埃尔顿太太满口答应,如果爱玛不反对,那就这么办。爱玛听了不禁有些惊讶,还有点不高兴。爱玛即便反对,也不过是因为极端讨厌埃尔顿太太罢了,韦斯顿先生对此早已十分清楚了,现在也不值得再提出来。要提的话,势必要责怪韦斯顿先生,那样一来就会伤韦斯顿太太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同意一项她本来要千方百计加以避免的安排。她接受这项安排,很可能会惹人耻笑,说她甘愿与埃尔顿太太为伍!她满腹委屈,虽然表面上顺从了,心里却在暗暗责备韦斯顿先生心眼太好,做事没有分寸。 “你赞成我的做法,我很高兴,”韦斯顿先生颇感欣慰地说。“不过,我料到你会同意的。这类活动人少了就没有意思。人越多越好。人多才有意思。再说她毕竟是个性情和善的人,不大好把她撇在一边。” 爱玛嘴里没表示反对,心里也没表示同意。 眼下正是六月中旬,天清气朗。埃尔顿太太迫不及待地要定下日期,跟韦斯顿先生商定带鸽肉饼和冷羊肉的事,恰在这时,一匹拉车的马跌跛了腿,计划全给打乱了。要用那匹马,也许要几个星期,也许只要几天,不过准备工作却不能贸然进行了,只好垂头丧气地静等着。埃尔顿太太办法虽多,却难以应付这样的意外打击。 “这岂不是太让人恼火了吗,奈特利?”她嚷道。“多好的游玩天气呀!这样一次次耽搁,一次次让人扫兴,真令人讨厌。我们怎么办呢?照此下去,这一年眼了还一事无成。跟你说吧,去年还没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枫园到金斯韦斯顿痛痛快快游玩了一番。” “你最好去当维尔玩玩,”奈特利先生答道。“去那儿没有马也行。来尝尝我的草莓吧,熟得很快。” 如果奈特利先生开始说的时候还不是很当真,说到后来就不能不当真了,因为他的提议被对方欣喜地抓住不放了。“哦!这再好不了,”话说得明确,态度也不含糊。当维尔的草莓圃很有名气,这似乎是邀请的一个借口。不过,其实也不必有什么借口,即使大白菜也可以,这位太太只不过想出去玩玩。她三番五次地答应去——频繁得叫他无法怀疑——她这看成一种亲密的表示,一种特别的恭维,感到万分得意。 “你尽管放心好啦,”埃尔顿太太说。“我肯定会来。你定个日子,我一定来。你会允许我把简·费尔法克斯也带来吗?” “我想再请些人跟你相见,”奈特利先生说,“在跟他们说好以前,我没法定下日子。” “啊!这事儿交给我吧。只要全权委托给我就行了。你知道,我是女主顾呀。这可是我的聚会呀,我要带朋友来。” “我希望你带埃尔顿来,”奈特利先生说,“可我不想劳驾你去邀请别人。” “啊!现在你看上去真狡猾。可你想一想:你委托我来办,就不必担心了。我可不是任性的年轻小姐。你要知道,委托结了婚的女人办事是很稳妥的。这是我的聚会,都交给我吧。我来给你邀请客人。” “不,”奈特利先生平静地答道,“世界上只有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我可以让她随意邀请客人来当维尔,那就是——” “我想是韦斯顿太太吧,”埃尔顿太太觉得很委屈,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奈特利太太——在她没出现之前,我要自己来办这类事情。” “啊!你真是个怪人!”埃尔顿太太嚷道,人比她更受器重,不由得很是得意。“你这个人真幽默,什么就说什么。真是个幽默家。好吧,我把简带来——简和她姨妈。其他人由你去请。我压根儿不反对跟哈特菲尔德一家人见面。不用顾虑,我知道你跟他们有交情。” “只要我能请得到,你肯定会见到他们的。我回家的路上,顺便去看看贝茨小姐。” “完全没有必要,我天天看见简。不过,随你的便。你知道,奈特利,就是一个上午的活动,非常简单。我要戴一顶大帽子,胳膊上挎着一只小篮子。你瞧,也许就是有粉红色缎带的这一只。要知道,没什么比这更简单了。简也会带这么只篮子。不拘形式,不搞排场——就像吉普赛人的聚会。我们就在你的园子里逛逛,自己采草莓,坐在树底下。不管你还要搞什么,都要安排在户外——你知道,桌子要摆在树阴下。一切都要尽量自然,尽量简单。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不完全这样。我心目中的自然简单,是把桌子放在餐厅里。先生们、女士们及其仆从、家具要做到自然简单,我想只有在室内就餐最能显现出来。等你在园子里吃厌了草莓以后,屋子里还有冷肉。” “好吧——随你的便,只是不要搞得太丰盛了。顺便问一声,需不需要我或者我的管家帮助出出主意?请直说吧,奈特利。如果你想让我去跟霍奇斯太太谈谈,或者查看一下什么——” “我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谢谢。” “好吧——不过,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的管家可是非常机灵的。” “我敢担保,我的管家也认为自己非常机灵,不会要别人帮忙。” “我们要是有头驴子就好了。我们大家最好都骑驴子来——简、贝茨小姐和我——我的carosposo在旁边走着。我真要劝他买头驴子。在乡下生活,我看这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一个女人不管有多少消遣办法,总不可能叫她一天到晚关在家里,而要让她跑远路,你知道——夏天尘土飞扬,冬天道路泥泞。” “在当维尔和海伯里之间,你遇不到这样的问题。当维尔小路从来没有尘土,现在完全是干的。不过,你要是愿意,就骑驴子来吧。你可以借科尔太太的。我希望一切都尽量让你满意。” “我想你肯定会这么做的。我的好朋友,我对你的看法是很公道的。尽管你外表上看起来很冷淡,态度显得比较生硬,但我知道你的心最热情不过。我常对埃先生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幽默家。是呀,请相信我,奈特利,在这项计划中,我完全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关心。你想起的这件事真叫我高兴。” 奈特利先生不愿把桌子摆在树阴下,还有一个理由。他想说服爱玛以及伍德豪斯先生也来参加。他知道,要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坐在户外吃饭,势必会把伍德豪斯先生害病了。千万不能假借上午驾车出游,到当维尔玩一两个小时的机会,引得伍德豪斯先生受罪。 伍德豪斯先生受到真挚的邀请。没有什么潜在的恐怖来责怪他的轻信,他确实同意了。他已有两年没去当维尔了。“遇上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爱玛以及哈丽特满可以去一趟。我可以跟韦斯顿太太静静地坐着,让两个亲爱的姑娘到花园里去逛逛。我想到了这个季节,人在中午是不会受潮的。我很想再看看那栋老房子,也很乐意韦斯顿夫妇和别的邻居。我要和爱玛以及哈丽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去一趟,我看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觉得奈特利先生请我们去是理所当然的——非常友好,非常明智——比在外面吃饭明智多了。我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奈特利先生很幸运,每个人都欣然接受了邀请。这请帖到处受到欢迎,看来人人都像埃尔顿太太一样,全都把这项活动看成是对他们自己的特别恭维。爱玛和哈丽特声称,大家一定会玩个痛快。韦斯顿先生则主动承诺,如果可能的话,把弗兰克也叫来参加;以此表示赞同和感激,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一来,奈特利先生只得说欢迎他来。韦斯顿先生便立即写信,摆出种种理由劝他来。 这时候,那匹跛腿马很快就复元了,大家又在乐滋滋地盘算去博克斯山游玩的事了。最后终于说定,先在当维尔玩一天,第二天去博克斯山。看来,天公也挺作美。 在临近施洗约翰节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伍德豪斯先生安安稳稳地坐上马车出去游玩了,马车的一扇窗户还拉了下来。他给安顿在寺院一个最舒适的房间里,那是特地为他准备的,生了一上午的火,因此他觉得很高兴,也很自在,便兴致勃勃地谈起为他作的安排,劝说大家都来坐下,不要中暑了。韦斯顿太太似乎是走来的,故意累一累,好始终陪他坐着,等别人应邀或受劝出去玩了,可以耐心地他说话,随声附和他。 爱玛已有好久没来寺院了,父亲给安顿得舒舒服服的,觉得挺满意,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他,到四处看看。她和她一家人对这房子和庭园一向都很感兴趣,她一心就想仔细地观察一下,真切地了解一番,以便唤醒以前的记忆,记错的地方也好纠正过来。 那座房子又大又气派,位置适宜,富有特色,地势较低,也挺隐蔽——花园很大,一直延伸到草场,草场上有一条小溪流过,由于以前不大讲究视野,从寺院几乎看不见那条小溪——那儿还有一排排、一行行茂密的树木,既没有因为赶时髦而破坏掉,也没有因为挥霍无度而糟蹋掉。爱玛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跟目前和未来主人的亲戚关系,不禁感到由衷的骄傲和得意。与哈特菲尔德相比,这座房子来得大些,式样截然不同,地盘铺得很大,格局有些杂乱,好多房间都挺舒适,有一两间比较漂亮。房子恰到好处,看起来颇为得体——爱玛对它越越怀有敬意,觉得住在里面的人家是个从血统到意识都纯正无瑕的地道绅士世家。约翰·奈特利性情上有些缺陷,可伊莎贝拉结下这门亲事却是无可指摘的。她自家的亲属、名声和地位,都院几乎看不见那条小溪——那儿还有一排排、一行行茂密的树木,既没有因为赶时髦而破坏掉,也没有因为挥霍无度而糟蹋掉。爱玛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跟目前和未来主人的亲戚关系,不禁感到由衷的骄傲和得意。与哈特菲尔德相比,这座房子来得大些,式样截然不同,地盘铺得很大,格局有些杂乱,好多房间都挺舒适,有一两间比不会使那家人脸红。爱玛心里乐滋滋的,一边四处溜达,一边沾沾自喜,直至不得不像别人一样,来到种草莓的地方。大家都聚集在这里,只缺弗兰克-邱吉尔,众人都盼着他随时从里士满赶来。埃尔顿太太用上了她最喜欢的装束,戴着大帽子,挎着篮子,准备带头采草莓,接受草莓,谈论草莓——现在大家心里想的,嘴上谈的,全是草莓,只有草莓。“英国最好的水果——人人都喜爱——总是很有营养。这是最好的草莓圃,最好的品种。自己采才有意思——只有这样吃起来才有滋味。上午无疑是最好的时间——决不会感到累——哪个品种都挺好——阔少爷比别的不知要好多少——真是无与伦比——别的简直不能吃——阔少爷草莓很少见——大家都喜欢辣椒莓——白木莓味道最好——伦敦的草莓价格——布里斯托尔产得多——枫园——培育——草莓圃什么时候翻整——园丁的意不一致——常规——园丁决不会放弃自己的做法——鲜美的水果——只是太腻了,不宜多吃——不如樱桃——红醋栗比较清爽——采草莓的唯一缺点是要弯腰——太阳晃眼——累死了——再也受不了啦——得去树阴里坐坐。” 这类话谈了半个小时——中间只被韦斯顿太太打断过一次,她牵挂继子,出来问问他来了没有——她有点放心不下,怕他的马事。 树阴下还可以找到坐的地方。这一来,爱玛没法不听到埃尔顿太太跟简-费尔法克斯在说话。她们谈的是一个职位,一个非常理想的职位。埃尔顿太太那天早上得到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不是在萨克林太太家,也不是在布雷格太太家,不过就福气和富贵而言,也仅次于这两家。那是在布雷格太太的表姐家,她是萨克林太太的熟人,在枫园颇有名气。她快活、可爱、高贵,她的背景、势力、职业、地位等,全都是第一流的。埃尔顿太太急于马上定下这件事。她热情满怀,劲头十足,得意洋洋——决不让她的朋友拒绝,尽管费尔法克斯小姐一再跟她说,她目前还不想做什么事,她还是把以前敦促她快点谋职的理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埃尔顿太太坚持要代她写一封表示认可的信,第二天就寄出去。简怎么能受得了这一切,真叫爱玛感到吃惊。简看样子的确有些懊恼,话也说得尖刻起来——最后,她采取了一个在她来说并不寻常的果断行动,建议再一走。“干吗不散散步呢?奈特利先生不想带我们看看花园——整个花园吗?我想整个都看看。”她的朋友那样执拗,看来真让她受不了啦。 天气很热。大家零零散散地在花园里走着,几乎没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溜达了一阵之后,无意中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一条宽而短的路上,路两旁都是欧椴树,树阴下非常凉爽。这条路在花园外边,与小河平行,似乎是游乐场地的尽头。它并不通向什么地方,顶头只看到一道立着高柱的矮石墙。建造这些高柱,似乎是让人觉得那是房子的人日,尽管房子并不在那儿。这样的格局是否得体还值得商榷,但这路本身却是迷人的,周围的景色美不胜收。寺院差不多就坐落在一斜坡的脚下,斜坡到了庭园外边,就渐渐地越来越陡,在半英里以外的地方是一道巍峨峭拔的陡坡,坡上林木茂盛,坡下是阿比一米尔农场,地势适宜而隐蔽,前面是草场,小河就在近旁,绕着草场蜿蜒而过。 这儿景色宜人——真令人赏心悦目。英国的青葱草木,英国的农林园艺,英国的宜人景色,在灿烂的阳光的辉映下,毫无令人抑郁之感。 爱玛和韦斯顿先生发现,别人全都聚集在这条路上。她朝路那边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奈特利先生和哈丽特。这两人十分显眼,静静地走在最前面。奈特利先生与哈丽特!这是一对奇怪的搭挡,可是见他们俩在一起,她又很高兴。曾经有一度,奈特利先生不屑跟哈丽特做伴,见到她就要毫不客气地转身走开。现在,他们似乎谈得很投机。过去也曾有一度,爱玛不愿意看见哈丽特处于对阿比一米尔农场这么有利的位置上,可现在她不担心了。让她看看那繁茂旖旎的景物,那丰饶的牧场,遍地的羊群,花儿盛开的果园,袅袅上升的炊烟,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她在墙边那儿赶上了他们,发现他们俩只顾说话,并不在观赏景色。奈特利先生在向哈丽特介绍农作物种类方面的知识,见到爱玛时微微一笑,仿佛是说:“这都是我所关心的事。我有权利谈论这些事,谁也不会怀疑我在给罗伯特·马丁作媒。”爱玛没有怀疑他。这件事早已成为历史了。罗伯特·马丁可能已经不再想哈丽特了。他们在这条路上又转了一会。树阴下非常清凉,爱玛觉得这一天就数这段时间最快活。 接下来要到屋里,大家都得进去用餐。等众人坐下忙碌起来,弗兰克·邱吉尔还是没来。韦斯顿太太望了一次又一次,都是白搭。他父亲不承认自己心神不定,还嘲他太太多虑。不过韦斯顿太太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一个劲儿地巴望弗兰克不要骑他的黑马。他非常肯定地表示过要来。“我舅妈身体大大好转,我毫无疑问一定能来。”然而,正如许多人提醒的那样,邱吉尔太太的身体很可能突然发生变化,那样一来,自然只能依靠她外甥来照料了,那外甥想来也来不了啦——最后,韦斯顿太太终于给说服了,于是便相信,或者是这么说的:一定是邱吉尔太太犯病了,他来不成了。在琢磨这件事时,爱玛拿眼望着哈丽特,只见她神态自若,没露声色。 用过冷餐之后,大家再一次出去,看看还没的景物:寺院的老鱼池。那也许要走到明天就要开割的苜蓿地,至少可以去领受一下先热后凉的乐趣。伍德豪斯先生觉得园子最高的地方没有小河的湿气,便在那儿兜了一小圈,然后就不想再动了。他女儿决意留下来陪他,这样韦斯顿先生可以动员他太太去活动活动,散散心,看来她需要调剂一下精神。 奈特利先生竭尽了全力,要让伍德豪斯先生玩好。他为他的老朋友准备了一本本的版画册,从柜子里拿出一抽屉又一抽屉的纪念章、浮雕宝石、珊瑚、贝壳等家藏珍品,供他消磨一个上午。这番好心完全得到了回报。伍德豪斯先生玩得极其快活。这些东西都是韦斯顿太太拿给他看的,现在他要把它们拿给爱玛看。所幸的是,除了对看到的东西毫无鉴赏力之外,他没有别的地方像个孩子,因为他行动迟缓,呆滞古板,有条不紊。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欣赏第二遍,爱玛就走进了门厅,想看一看房子的人口和平面图。她刚一进去,就见简·费尔法克斯匆匆从花园里闯进来,看样子想溜走。她没料到一下子就遇见了伍德豪斯小姐,起先吃了一惊。不过,她要找的也正是伍德豪斯小姐。 “要是有人问起我,”她说,“是否请你说一声我回家去了?我这就走。我姨妈不知道天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不过,我想家里一定在等我们,我非得立刻回去不可。我对谁也没说,说了只会引起麻烦,让人担心,有人去鱼池了,有人去了欧椴路。他们要全回来了,才会起我。到时候,是否请你说一声我回家了?” “你有这个要求,当然可以。可你总不见得一个人走回海伯里吧?” “是一个人走——这对我有什么害处呢?我走路快,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不过,一个人走太远了,实在太远了。让我爸爸的仆人送你去吧。我去叫马车,五分钟就到。” “谢谢,谢谢——千万别叫车。我还是走回去。我会怕一个人走路!说不定我马上要去照料别人啦!” 简说得十分激动。爱玛深为同情地答道:“那也用不着现在就去冒险啊。我得去叫马车。就连炎热也会让你受不了啊。你已经累了。” “是的,”简答道,“我是累了,但不是累得不行了——一走快就来精神了。伍德豪斯小姐,人有时候都会尝到心烦的滋味。说实话,我心烦透了。你要是真想帮忙,最好不要管我,只在必要的时候说一声我走了。” 爱玛没再坚持。她全明白了,体谅她的心情,催她快走,怀着朋友的热忱,目送她安然离去。简临别时的神情充满了感激之情——她那告别的话“哦!伍德豪斯小姐,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真适意!”——似乎是从一颗过分沉重的心里迸发出来的,多少可以看出长期以来她一直在忍耐,甚至对一些最爱她的人也要忍耐。 “唁,这样的家!这样的姨妈!”爱玛回到门厅时,心里在想。“我的确同情你。你越是流露出理所当然的惧怕心理,我越是喜欢你。” 简走了不到一刻钟,那父女俩刚看了威尼斯圣马克广场的几张风景画,弗兰克·邱吉尔便走了进来。爱玛没在想他,也忘了想他——可是见到他却很高兴。韦斯顿太太可以放心了。黑马是无可指责的,把问题归因于邱吉尔太太生病的那些人说对了。弗兰克是让她一时病情加重绊住了。那是一次神经性发作,持续了几个小时——他都完全放弃了要来的念头,直至很晚。他要是早知道一路上骑着马有多么热,赶得那么急还到得那么晚,那他肯定就不会来了。天热得厉害,他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简直后悔不该不待在家里——最要他命的就是天热——天再怎么冷,再怎么糟,他都能忍受,可就是受不了热。他坐了下来,尽可能离伍德豪斯先生火炉里的余烬远一些,看上去一副可怜相。 “你静静地坐着,一会儿就凉快了,”爱玛说。 “等我一凉快了,就又得回去了。我真是走不开呀——可是不来又不行啊!我看你们都快走了吧。大家都要散了。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位——在这样的天气里真是发疯啊!绝对是发疯!” 爱玛听着看着,马上就意识到:弗兰克·邱吉尔眼下的状况,最好用“心境不佳”这个富有表现力的字眼来形容。有些人热了就要烦躁,他也许就是这样的体质。爱玛知道,吃喝往往可以治好这种无关痛痒的抱怨,于是便劝他吃点东西,说他可以在餐厅找到吃的,样样都很丰富,还好心地指了指门。 “不——我不要吃。我不饿,吃了只会更热。”然而,刚过两分钟,他对自己发了慈悲,咕哝了一声要喝云杉啤酒,便走开了。爱玛又一心一意关照起父亲来,心想: “幸好我不爱他了。因为上午天热就闹情绪,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哈丽特性情温柔随和,她不会在意的。” 弗兰克去了好久,足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回来时就好多了——完全冷静下来了,又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了——能够拉张椅子坐到他们身边,对他们的活动发生了兴趣,还人情人理地说他不该来晚了。他的心情还不是最好,不过似乎在竭力使之好转,最后终于能谈笑风生地说些闲话了。他们一道着瑞士的风景画。 “等舅妈病一好,我就到国外去,”他说。.“这样的地方不它几个,我是决不会甘心的。有朝一日,你们会看到我的素描——读到我的游记——或者我的诗。我要露一手。” “那倒可能——但不会是瑞士的素描。你决不会去瑞士。你舅舅舅妈决不会让你离开英国。” “也许可以说服他们也去。医生可能叫舅妈去一个气候温暖的地方。我看我们很可能一起出去。我敢说真有这个可能。今天早上我有一个强烈的信念:我不久就要出国了。我应该旅行。无所事事让我厌烦,我要换个环境。我是当真的,伍德豪斯小姐,不管你瞪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在想什么——我对英国已经厌烦了——只要办得到,我明天就想离开。” “你是过腻了荣华富贵、恣意享乐的生活。难道你不能找几件吃苦的事儿,安心地留下来吗?” “我过腻了荣华富贵、恣意享乐的生活!你完全想错了。我觉得自己既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恣意享乐。我在生活上没一件事是称心的,我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 “不,你也不像你刚进来时那么可怜呀。再去吃一点,喝一点,就会没事儿了。再吃一片冷肉,再喝一口兑水马德拉白葡萄酒,你就差不多跟我们大家一样了。” “不——我不想动。我要坐在你身边。你是我最好的良药。” “我们明天去博克斯山,你跟我们一块去吧。那不是瑞士,但是对于一个想换换环境的年轻人来说,还是有好处的。你别走了,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真不能去。我晚上要趁天凉回去。” “你可以趁明天早上天凉再来呀。” “不——那划不来。来了还要上火。” “那就请你待在里士满吧。” “可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更要上火了。想到你们都去了却撇下我,我可受不了。” “这些难题由你自己解决。你自己选择上火的程度吧。我不再勉强你了。” 这时其余的人陆续回来了,大家马上都聚到了一起。一看到弗兰克-邱吉尔,有些人兴高采烈,有些人却安之若素。可是听说费尔法克斯小姐走了,大家都感到又惋惜又沮丧。由于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这件事也就到此了结了。最后把明天的活动简要安排了一下,众人便分手了。弗兰克·邱吉尔本来就有点不愿意,现在更不将自己排斥在外,因此他对爱玛讲的最后一句话是: “好吧,你要是想让我留下,跟大家一起去,我就照办。” 爱玛笑吟吟地表示欢迎。除非里士满下令招他,否则他不会在明天天黑前赶回去。 第三部 第07章 去博克斯山那天,天气非常好,加上在安排、装备、守时等环节上都做得不错,可以确保大家愉愉快快地出游。韦斯顿先生担任总指挥,奔走于哈特菲尔德和牧师住宅之间,稳妥地行使职责,人人都准时赶到。爱玛和哈丽特共一辆车,贝茨小姐、她外甥女与埃尔顿夫妇共一辆车,男士们则骑马。韦斯顿太太与伍德豪斯先生留在家里。真是一切俱备,只须到那儿快快活活地玩了。大家在欢乐的期盼中走完了七英里的路程,刚到目的地,人人都惊叹不已。但是总的说来,这一天还是有所欠缺的。一个个懒洋洋的,既没兴致,也不融洽,一直克服不了。队伍分得过于零散,埃尔顿夫妇走在一起,奈特利先生照料贝茨小姐和简,爱玛和哈丽特却跟着弗兰克·邱吉尔。韦斯顿先生试图让大家融洽一些,可是无济于事。起初似乎是偶然分散的,可后来一直没怎么变。其实,埃尔顿夫妇并非不愿意跟大家在一起,也并非不愿意尽量随和些,但是在山上的两个小时中,其他几群人之间似乎有一个原则,非要分开不可,而且这原则还很强烈,任凭有多美的景色,多好的冷点,任凭韦斯顿先生有多活跃,都无法改变。 爱玛从一开始就意兴索然。她从未见过弗兰克·邱吉尔如此沉闷,如此迟钝,他的话没有一句值得一听——两眼视而不见——赞叹起来不知所云——听人说话又不知对方说些什么。他如此沉闷,也就难怪哈丽特会同样沉闷。他们两人真叫爱玛难以忍受。 等大家都坐下后,情况有了好转。在爱玛看来,情况好多了,因为弗兰克·邱吉尔变得健谈了,来了兴致,把她作为首要目标。他竭力把心思都花在她身上,似乎一心就逗她高兴,讨她喜欢——而爱玛正想活跃一下,听一听对她的奉承,于是也变得快活、随和起来,给了他友好的鼓励,听任他献殷勤。在最初交往的日子里,两人关系最热烈的时候,她曾鼓励过他、听任他。可是现在,她认为她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不过在大多数旁观者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最好用“调情”两字来形容。“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调情调过头了。”他们受到了这样的非议——一位女士写信把这事传到了枫园,另一位女士写信这事传到了爱尔兰。其实,爱玛并不是真的快活得忘乎所以,恰恰相反,她觉得自己并不快活。她因为失望而放声大笑。虽说她喜欢他献殷勤,认为这种殷勤不管是出于友谊、爱慕还是逢场作戏,都是十分妥当的,但是已经无法赢回她那颗心了。她仍然希望他做她的朋友。 “你叫我今天来,”弗兰克说,“我多感激你啊!要不是你劝说,我肯定要错过这次出游的乐趣。我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 “是呀,你当时情绪很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来晚了,没采到最好的草莓。我对你太宽厚了。不过你倒挺谦恭的,一个劲儿地央求我命令你来。” “别说我情绪不好。我是累了,热得受不了。” “今天更热。” “我倒不觉得。我今天非常舒服。” “你因为接受了命令,所以才舒服的。” “你的命令吧?是的。” “也许我是想让你说这句话,但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的命令。你昨天不知怎么越轨了,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过今天又控制住了——我不能总跟你在一起,你还是要相信,你的脾气受你自己的控制,而不是受我的控制。” “那是一回事。我没有动机也就谈不到自我控制。不管你说不说话,我都听你的命令。你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就是一直和我在一起。” “从昨天下午三点钟吧。我的永恒影响不可能比这来得更早,要不然,你在那之前不会闹情绪的。” “昨天下午三点钟!那是你的说法。我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二月。” “你这样奉承人,真叫人无法应答。不过,”爱玛压低了声音,“除了我们俩以外,没有别人在说话。说些无聊的话为七个沉默不语的人解闷,这也太不像话了。” “我可没说什么让我害臊的话,”弗兰克嬉皮笑脸、没羞没臊地答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二月。山上的人要是能听见我说话,就让他们听好啦。我要扯高嗓门,让声音往这边传到密克尔汉姆,往那边传到多金。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二月。”随即小声说道:“我们的伙伴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我们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活跃起来呢?再怎么胡闹都可以。非叫他们说话不可。女士们,先生们,我奉伍德豪斯小姐之命(她到了哪儿就是哪儿的主宰),对你们说一声:她希望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有人笑了,快快活活地作了回答。贝茨小姐又喋喋不休了一番。埃尔顿太太听说伍德豪斯小姐是主宰,不禁气得鼓鼓的。奈特利先生的回答最独特。 “伍德豪斯小姐真想知道我们都在想些什么吗?” “哦!不,不,”爱玛乐哈哈地大声嚷道。“绝没有的事。现在,我决不因为这件事而讨个没趣。让我听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听你们大家在想什么。我不是说都不要听。也许有一两位,”她瞟了韦斯顿先生和哈丽特一眼,“我听听他们的想法也无妨。” “这种事情,”埃尔顿太太起劲地嚷道,“我就不认为自己有权过问。虽说我作为这次活动的监护人,也许——我从没加入过什么圈子——游览活动——年轻小姐——结了婚的女人——” 她嘟嘟哝哝的主要是说给她丈夫听的,她丈夫也嘟嘟哝哝地答道: “说得对,亲爱的,说得对。千真万确——从没听到过——可是有些小姐信口开河什么话都说。就当作是开玩笑,别去理会。人人都知道你应受的尊重。” “这可不行,”弗兰克对爱玛小声说道,“我们把大多数人都给得罪了。我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女士们,先生们——我奉伍德豪斯小姐之命对你们说,她放弃要知道你们大家都在想什么的权利,只是要求你们每个人说·一段有趣的话。大家一共是七个人,我要除外(她很高兴地说,我说的话已经很有趣了)。她只要求你们每个人,要么来一段绝妙的话,可以是散文,也可以是韵文,可以是自己编的,也可以是借月别人的——要么说两段还算巧妙的话——要么说三段着实笨拙的话,她听了一定会开怀大笑。” “啊!那好,”贝茨小姐大声嚷道,“那我就不必担心了。‘三段着实笨拙的话。’你们知道,这正对我的口味。我一开口就能说三段笨拙的话,是吧?”她乐滋滋地四下望了一圈,相信人人都会表示赞同。“难道你们认为我不行吗?” 爱玛忍不住了。 “啊!小姐,那可有点难。对不起——数目上有个——一次只能讲三段。” 贝茨小姐被她那假装的客气神态蒙住了,没有马上领会她的意思。可是一旦醒悟过来,虽然不好发火,脸上却微微一红,可见她心里很难受。 “啊!是呀——那当然。是的,我领会她的意思了,”她转身对奈特利先生说,“我就尽量闭口不语。我一定非常惹人讨厌,不然她不会对一个老朋友说这样的话。” “我赞成你的办法,”韦斯顿先生嚷道。“同意,同意。我将尽力而为。我现在出一个谜语。一个谜语怎么样?” “怕是低级了吧,爸爸,太低级了,”他儿子答道。“不过我们要包涵一些——特别是对带头的人。” “不,不,”爱玛说,“不算低级。韦斯顿先生出一个谜,他和他邻座的人就算过去了。来吧,先生,请说给我听听。” “我自己也拿不准是不是绝妙,”韦斯顿先生说。“太切合实际了。不过是这样一个谜:字母表里哪两个字母表示完美?” “哪两个字母!表示完美!我还真猜不出。” “啊!你绝对猜不出。你吗,”韦斯顿先生对爱玛说,“我看也绝对猜不出。我告诉你吧。是M和A。Em-ma(这个所谓的谜语,旨在奉承爱玛,因为M和A这两个字母连读起来很像“爱玛”Emma)。明白了吗?” 爱玛明白了,也很得意。这是个很平常的谜语,可是爱玛却觉得很好笑,很有趣——弗兰克和哈丽特也这样。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同感。有人看上大惑不解,奈特利先生一本正经地说: “这说明我们缺的正是这种绝妙的东西,韦斯顿先生表现得很出色,但他把别人都难倒了。完美不该这么快就说出来。” “哦!至于我吗,我要说你们一定得免了我,”埃尔顿太太说。“我可真的不能猜啊——我压根儿不喜欢这种东西。有一次,有人用我的名字拆写成一首离合诗送给我,我就一点也不喜欢。我知道是谁送给我的。一个令人讨厌的傻瓜!你知道我是谁——”她对丈夫点点头。“这种东西在圣诞节那天,坐在炉边玩一玩倒还挺不错,但是在夏天郊游的时候,我觉得就不合适了。伍德豪斯小姐一定得把我免了。我这个人可不是谁一吩咐就能说出什么妙语来。我并不自命为妙语连珠的人。我非常活跃,有自己的活跃方式,但什么时候该开口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口不语,你们的确应当让我自己来决定。请放过我们吧,邱吉尔先生。放过埃先生、奈特利、简和我。我们说不出什么巧妙的话——我们谁也说不出。” “是呀,是呀,请放过我吧,”她丈夫带着自我解嘲的口吻接着说道。“我可说不出什么妙语来,供伍德豪斯小姐或其他年轻小姐逗趣。一个结了婚的老头儿——完全不中用了。我们去走走吧,奥古斯塔?” “我完全赞成。在一个地方玩这么久,真叫人腻烦。来吧,简,挽住我另一只胳膊。” 然而简没有依从,他们夫妇俩便自己了。“幸福的一对呀!”等他们走远了,弗兰克·邱吉尔说道。“天造地设的一对!太幸运了——只是在公共场合认识的,居然结婚了!我想他们只是在巴思认识了几个星期吧!幸运得出奇!要说在巴思这样的公共场合对人的品性能有什么真正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了解的。你只有看见女人像平常那样待在自己家里,待在自己人中间,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做不到这一点,一切都是猜测,都是碰运气——而ft一般都是坏运气。有多少人没认识多久就结婚,然后抱恨终身!” 费尔法克斯小姐先前除了跟知己朋友以外,跟别人很少说话,这时却开口了。 “的确有这种事。”她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了。弗兰克·邱吉尔转过脸来听她说说。 “你还没说完吧,”他说。简的嗓子又恢复了正常。 “我只是想说,虽然男人和女人有时候都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但是我想并不是很多。可能会出现仓促而轻率的恋情——但事后一般还来得及弥补。我的意思是说,只有意志薄弱、优柔寡断的人(他们的幸福总是取决于运气),才会让不幸的恋情酿成终身的烦恼和痛苦。” 弗兰克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谦恭地鞠了个躬,然后用轻快的语调说: “唉,我太不相信自己的眼力了,我要是结婚的话,希望有个人为我选个妻子。你愿意吗?”他转身对爱玛说。“你愿意为我选个妻子吗?不管你选中谁,我一定会喜欢的。你知道,你善于给我们家撮合妻子,”他朝他父亲笑笑。“给我找一个吧。我不急。收养她,教育她。” “把她教育成我这样的人。” “能这样当然最好。” “那好。我接受这个任务,一定给你找一个迷人的妻子。” “她一定要非常活泼,有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我不喜欢别的。我要去国外两年——回来的时候就找你要妻子。记住啦。” 爱玛是不会忘记的。这件事正合她的心意。哈丽特不正是他所形容的那种妻子吗?只有淡褐色的眼睛除外,再过两年也许就完全中他的意了。甚至就在现在,他心里想的也许就是哈丽特,谁说得准呢?他向她提起教育的事,似乎就是一个暗示。 “姨妈,”简对她姨妈说,“我们到埃尔顿太太那儿去好吗?” “好吧,亲爱的。我完全赞成。我刚才就想跟她去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很快就能赶上她。她在那儿——不,那是另一个人。那是乘爱尔兰马车游览的一位小姐,一点都不像她。嗯,我敢说——” 她们走了,奈特利先生也当即跟着去了,剩下的只有韦斯顿先生、他儿子、爱玛和哈丽特。那位年轻人的情绪这时变得几乎令人不快了。甚至爱玛也终于对奉承和说笑感到厌倦了,只希望能有个人陪她安静地四处溜达溜达,或者一个人坐着,不要什么人陪伴,静心观赏一下下面的景色。仆人来找他们,告知马车准备好了,这倒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就连收拾东西和准备动身的忙碌情景,以及埃尔顿太太急着要让她自己的马车先走,她都高高兴兴地没有介意,因为马上就可以安安安静静地回家了,结束这本是寻求快乐却无什么快乐可言的一天的活动。她希望以后再也不要上当,卷入由这么多相互格格不入的人参与的活动了。 等马车的时候,她发现奈特利先生就在她身边。他向四下瞅了瞅,仿佛要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然后说: “我要像过去那样,再跟你谈一次:也许这一特权不是要你容许,而是要你容忍,我是一定要使用这一特权的。我眼见着你做错事,不能不劝劝你。你对贝茨小姐怎么能那么冷酷无情呢?你是聪明人,怎么能对一个像她那种性格、那个年龄、那般处境的女人那么傲慢无礼呢?爱玛,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爱玛想了想,脸红了起来,心里感到愧疚,但又想一笑置之。 “不过,我怎么忍得住不那么说呢?谁也忍不住呀。事情没那么严重。我看她还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敢说她懂。她完全懂得你的意思。她事后一直在谈这件事。我倒希望你能听听她是怎么的——多么坦率,多么宽厚。我希望你能听听她多么敬重你的涵养,她说她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可是你和你父亲却能这样关心她。” “哦!”爱玛大声说道,“我知道天下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可你得承认,在她身上,善良的成分与可笑的成分极其不幸地混合在一起了。” “是混合在一起,”奈特利先生说,“这我承认。如果她很有钱,我可以容许偶尔多看看她的可笑之处,而少看重她的善良之处。如果她是个有钱的女人,我可以听任无伤大雅的荒唐行为,不会为了你的冒昧举动同你争论。假如她跟你的境况一样——可是,爱玛,你实际情况远非如此。她家境贫困,她出生时家里还挺宽裕,后来就败落下了,到了晚年也许还会更加潦倒。她的处境应该引起你的同情。你这件事做得真不像话!你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她就认识你;她看着你从小长大的,而那时候,受到她的关怀还被视为一种光荣呢。而现在却好,你愣头愣脑,凭着一时的傲气,嘲笑她,奚落她——还当着她外甥女的面——当着别人的面,而在这些人中,有许多人(当然是几个)会完全学着你的样子来对待她。这话你不会喜欢听,爱玛,我也决不喜欢讲,可是,在我办得到的时候,我必须,我要——我要对你讲实话,通以诚相告来证明我是你的朋友,并且相信,我的好意你即使现在不理解,以后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他们一边谈一边朝马车走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没等爱玛再开口,奈特利先生就把她扶上了车。见爱玛总是背着个脸,嘴里一声不吭,奈特利先生误解了她心里的想法。她只不过是对自己生气,感到又羞愧又懊悔罢了。她说不出话来,一上车就将身子往后一靠,心里难过极了——随即便责怪自己没有告别,没有道谢,显然是在怏怏不乐中离开的。她连忙往窗外看去,又要跟他话,又是向他挥手,急于想表露出另一副心态。可惜太晚了。奈特利先生已经转身走了,马已经跑起来了。她不停地往后看,但是没有用。马车似乎跑得特别快,不一会工夫就下到了半山腰,把一切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她苦恼得无法形容——几乎也无法掩饰。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如此激动、如此懊恼、如此伤心过。她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那一席话说得非常中肯,那是无可否认的,她打心眼里接受。她对贝茨小姐怎么能那么粗鲁、那么冷酷啊!她怎么能给一个她所敬重的人留下这样的不良印象啊!她怎么能不说一句表示感激、认错或一般礼节性的话,就让他走了呢! 时间也没让她平静下来。她似乎越想越难受。她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幸好用不着话。身边只有哈丽特,而哈丽特好像也不快活,觉得很累,懒得说话。一路上爱玛感到泪水在顺着脸颊往下淌,尽管很奇怪,她并没有试图去抑制。 第三部 第08章 博克斯山之行那令人懊丧的情景,整晚都萦绕在爱玛的脑际。别人会怎么想,她不得而知。他们也许都在各自的家中,以各自的方式,愉快地回忆着。然而在她看来,她以前从未像这次这样完全虚度了一个上午,当时没有一丁点应有的乐趣,事后回想起来又不胜厌倦。相比之下,整晚跟父亲玩十五子棋倒是件乐事。这其中倒还真有一点乐趣,因为她把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最美好的时刻用来给父亲解闷;虽说她觉得自己不配受到父亲那样的疼爱和信赖,她的行动总的说来不会受到人们严厉的指责。她希望自己不是个没有孝心的女儿。她希望谁也不会对她说:“你怎么能对你父亲那么无情呢?我必须,我要尽可能对你直言相告。”贝茨小姐决不会再——决不会!如果未来的关心能弥补以往的过失,那她也许可望得到原谅。她扪心自问,知道自己常常怠慢人,这也许主要表现在思上,而不是行动上。她目中无人,傲慢无礼。但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在真诚悔恨的驱使下,她打算明天早上就去看望贝茨小姐。从此以后,她要跟她开始一种经常的、平等的、友好的交往。 第二天早上,她决心未变,早早就出门了,免得让别的事耽误。她心想,说不定在路上能遇奈特利先生,或者到了贝茨小姐家,他说不定也会去。对此她并不在乎。她作忏悔是正当而真诚的,她不会感到羞愧。她一边走一边朝当维尔方向望去,可是没有见到奈特利先生。 “太太小姐都在家。”以前听到这个声音,她从未感到高兴过;以前进了走廊,走上楼梯,除了履行义务之外,从未希望给这家人带来快乐,而除了以后取笑一番之外,也从未希望从她们那里得到什么快乐。 等她走近了,只见房里一阵忙乱,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她听到贝茨小姐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事急着要办。女仆显得又惊慌又尴尬,希望她能等一会,随即又过早地把她领了进去。姨妈和外甥女像是在往隔壁房里躲避,她清清楚楚地瞥见了简,她看样子病得很厉害。关门之前,她听见贝茨小姐说:“喂,亲爱的,我就说你躺在床上,我看你确实病得厉害。” 可怜的贝茨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又客气又谦恭,似乎不大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 “恐怕简身体不大好,”她说,“可我确实不了解。她们告诉我说她挺好的。我女儿可能马上就来,伍德豪斯小姐。希望你找张椅子坐下。赫蒂要是没走就好了。我不大能——找到椅子了吗,小姐?你坐的地方好吗?我敢说她马上就来了。” 爱玛也一心巴望贝茨小姐能来。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担心贝茨小姐有意回避她。可是,没过多久,贝茨小姐就来了——“非常高兴,非常感谢”——不过爱玛意识到,她不像以前那样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神情举止也不像以前那样自在。她心想,亲切地问候一下费尔法克斯小姐,也许能唤起旧日的情意。这一招似乎立即奏效。 “啊!伍德豪斯小姐,你真好!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就来向我们道喜的吧。依我看,这还真不大像是喜事,”她眨了眨眼睛,掉了一两滴眼泪。“她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真舍不得让她走啊。她一早上都在写信,现在头痛得厉害。你要知道,那么长的信,是写给坎贝尔上校和迪克逊太太的。‘亲爱的,’我说,‘你会弄瞎眼睛的’——因为她一直眼泪汪汪的。这也难怪,这也难怪。这变化太大了,不过她的运气好得令人惊奇——我想初次出去工作的年轻小姐是很难找到这样的职位的——伍德豪斯小姐,不要以为我们有了这么令人惊奇的好运气还不知足,”说着又掉下泪来。“可怜的亲亲啊!你要是知道她头痛得多厉害就好了。你要知道,人遭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就是有了值得高兴的好事,也高兴不起来。她的情绪低落极了。瞧她那副样子,谁也不会想到她找到这样一个职位有多高兴,多开心。她没来见你,请你原谅——她来不了——回自己房里去了——我叫她躺在床上。‘亲爱的,’我说,‘我就说你躺在床上。’可她就是不听,在屋里走来走去。不过她已经把信写好了,说她马上就会好的。她没见到你会感到万分遗憾的,伍德豪斯小姐,不过你心眼好,会原谅她的。刚才让你在门口等了一会——真不好意思——屋里不知怎么有点乱哄哄的——恰恰没到你敲门——直到你走到楼梯上,我们才知道来了客人。‘只会是科尔太太,’我说,‘肯定没错。别人不会来这么早。“唉,’她说,‘迟早都要受的罪,还不如现在受的好。’恰在这时,帕蒂进来了,说是你来了。‘哦!’我说,‘是伍德豪斯小姐,我想你一定想见她。’‘我谁也不能见,’她说,随即站起来要走。这样一来,就让你在门口等了一会——真是不好意思,非常抱歉。‘你要是非走不可的话,亲爱的,’我,‘你就走吧,我就你躺在床上。”’ 这些话引起了爱玛的深切关注。她的心对简早就变得仁慈些了。贝茨小姐对简目前所受痛苦的描述,彻底打消了她过去那些褊狭的猜疑,心里感到的只是怜悯。她想起自己过去对简不够公正、不够宽厚,就不得不承认,简理所当然宁愿见科尔太太或其他一贯要好的朋友,而不想见她。 她怀着真挚的懊悔和关注之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衷心希望贝茨小姐所的已经选定的这家人家,能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带来尽可能多的好处,过上尽可能舒适的日子。“我们大家都会觉得很难受。我想要等到坎贝尔上校回来再去吧。” “你真好!”贝茨小姐回道。“不过你一向都好。” 爱玛真受不了“一向”这个字眼,为了打断对方那可怕的感谢,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是否可以请问——费尔法克斯小姐要去哪儿?” “去斯莫尔里奇太太家——一个人见人爱的女人——人好极了——去照看她的三个小姑娘——讨人喜欢的孩子。不可能还有比这更舒适的职位了,也许萨克林太太家和布雷格太太家要除外,不过斯莫尔里奇太太跟那两家都很熟,而且住在同一个区里:离枫园才四英里。简以后离枫园只有四英里呀。” “我想,是埃尔顿太太帮了费尔法克斯小姐的忙——” “是的,好心的埃尔顿太太。真是个忠实可靠、不屈不挠的朋友。她不准别人拒绝,不让简说个‘不’字。简第一次到这件事(那是前天,我们在当维尔的那天早上),简第一次到这件事的时候,什么也不答应,就是为了你说的那些理由。正像你说的,她打定了主意,坎贝尔上校没回来以前,她什么也不接受,不管你怎么说,她也不会答应现在就去做事——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埃尔顿太太——我根本想不到她还会改变主意!可是那位好心的埃尔顿太太一向最有眼光,比我看得远。并非人人都会像她那样坚定不移,拒不接受简的答复。她昨天斩钉截铁地宣称,她决不会按照简的意思写信把这件事回掉,她要等待——果然,到了晚上,简就决定要去了。我真感到吃惊!我丝毫也没想到!简埃尔顿太太拉到一边,马上告诉她说,考虑了斯莫尔里奇太太家条件那么好,她决定接受这个职位。事情没定之前,我是一无所知。” “你们晚上在埃尔顿太太家?” “是的,我们全都在,是埃尔顿太太叫我们去的。我们在山上跟奈特利先生一起散步时,就说定了。‘今晚你们大家一定要到我家来,’她说——‘我一定要你们全都来。”’ “奈特利先生也去了吗?” “没有,奈特利先生没去。他从一开始就不肯去。埃尔顿太太扬言不会放过他,我以为他会去的,可他还是没有去。我妈妈、简和我都去了,一晚上过得好快活。伍德豪斯小姐,你知道,跟好心的朋友在一起,你总会觉得很愉快的,虽说玩了一上午大家似乎都觉得挺累。你知道,就连玩乐都是累人的——何况我也不敢说有谁玩得很快活。不过,我将永远认为这是一次十分快活的活动,而且非常感谢邀我参加的好心的朋友们。” “我想,你也许没留意,费尔法克斯小姐一整天都在下决心吧。” “我敢说是的。” “不管什么时候去,她和她的朋友们一定都很难过——不过我倒希望,她一工作起来心里可能好受些——我说的是那家人的名分和为人。” “谢谢,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的确是这样,凡是能使她快活的东西,那个人家样样都有。埃尔顿太太熟识的人中,除了萨克林家和布雷格家以外,再找不到这样一个保育室了,既宽敞又讲究。斯莫尔里奇太太是个好讨人喜欢的女人!生活派头跟枫园的几乎完全一样——说到孩子,除了萨克林家和布雷格家的以外,哪里也找不到这样文雅可爱的小家伙了。简会受到应有的尊敬和厚待!只感到快乐,一种快乐的生活。她的薪金啊!我真不敢把她的薪金告诉你,伍德豪斯小姐。尽管你对大笔大笔的钱早已习以为常,但你恐怕很难相信像简这样的年轻人居然能挣那么多钱。” “哦!小姐,”爱玛嚷道,“要是别的孩子也像我小时候那样难伺候,就是把我听到的给这种工作的最高薪金加上五倍,我看也不算多。” “真是高见啊!” “费尔法克斯小姐什么时候离开你们?” “快了,真的快了。这是最糟糕的。不出两个星期。斯莫尔里奇太太催得很紧。我那可怜的妈妈简直受不了啦。所以我尽量不让她想这件事,跟她说:‘得了,妈妈,我们别再去想这件事了。”’ “她的朋友们一定舍不得让她走。她在坎贝尔上校夫妇还没回来之前就找到了工作,他们知道了不会感到难过吗?” “是呀,简说他们一定会感到难过的。可是那么好的人家,她又觉得不该拒绝。她第一次把她对埃尔顿太太说的话告诉我的时候,恰好赶上埃尔顿太太跑向我道喜,我真是大吃一惊!那是在吃茶点以前——慢着——不,不可能是在吃茶点以前,因为我们正要打牌——不过,还是在吃茶点以前,因为我记得我在想——哦!不,现在我想起来了,现在我记起来了。吃茶点以前是发生了一件事,可不是这件事。吃茶点以前,埃尔顿先生给叫到屋子外面,老约翰·阿布迪的儿子有话要对他说。可怜的老约翰,我很尊重他,他给我可怜的父亲当了二十七年文书。那老头好可怜,如今卧床不起了,患了严重的关节痛风病——我今天得去看看他。简要是出得了门,我敢肯定她也会去的。可怜的约翰的儿子来找埃尔顿先生谈谈教区救济问题。你知道,他在克朗旅店当领班、马夫之类的差事,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没有救济,还养不活他父亲。所以,埃尔顿先生回来的时候,把马夫约翰对他说的话告诉了我们,然后就说起派车去兰多尔斯把弗兰克·邱吉尔先生送到里士满。这是吃茶点以前的事。简是在吃完茶点以后才跟埃尔顿太太说的。” 爱玛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件事,可贝茨小姐简直不给她插话的工夫。她没想到爱玛对弗兰克·邱吉尔离开的详情会一无所知,但还是把一切都讲了出来,尽管这是无关紧要的。 埃尔顿先生从马夫那儿听说的,既有马夫亲眼所见的情况,又有从兰多尔斯的仆人那儿打听来的消息,概括起来是说:游博克斯山的人回以后,从里士满来了一个送信的人——可以料想得到是哪个人来送信的;邱吉尔先生给他外甥写来一封短信,大致内容是说邱吉尔太太身体还可以,但希望他最迟明天清晨要赶回;但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决定立即回家,不想再等,而他的马似乎着了凉,便立刻派汤姆去叫克朗旅店的马车,马夫站在外面,看见马车驶过,马夫赶得飞快,但车子驾得很稳。 这里面既没有令人惊异的地方,也没有让人感兴趣的地方,所以还能引起爱玛的关注,只不过因为它牵扯到她脑子里想的那件事。邱吉尔太太和简·费尔法克斯小姐之间地位之悬殊,使她感慨不已:一个主宰一切,一个却微不足道——她坐在那儿默默思索女人命运的差异,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望着什么地方,后还是听见贝茨小姐说话,才回过神来。 “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在想钢琴。那玩意儿该怎么办呢?的确是呀。可怜的简刚才还在说钢琴呢。‘你得走了,’她。‘你得跟我分手了。你在这儿没什么用了。不过,就放在这儿吧,’她说。‘摆在放东西的房间里,等坎贝尔上校回来了再说。我要跟他谈谈,他会为我安排的。我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我解决的。’我相信,直到今天,她还不知道这钢琴究竟是他送的,还是他女儿送的。” 这一,爱玛也不得不想起了钢琴。想起自己以前无端地胡乱猜测,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过了不久,她觉得自己坐的时间够长了,就硬着头皮把真正想说的祝愿话又说了一遍,随即便告辞了。 第三部 第09章 爱玛一边往家走一边沉思,也没人打断她。可是一进客厅,就见到了两个人,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她不在家时,奈特利先生和哈丽特来了,陪她父亲坐着。奈特利先生立即站起,以显然比往常严肃的神态说道: “我非要见你一面才能走,不过我没时间了,马上就得走。我要到伦敦去,在约翰和伊莎贝拉那儿住几天。除了问好以外,还要我带别的东西或口信吗?” “什么也不带了。不过,你这个决定是不是太突然了?” “是的——有一点——我考虑的时间不长。” 爱玛一看就知道,奈特利先生还没原谅她:他看上去跟往常不一样。不过她心想,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跟她重新和好的。他站在那里,仿佛想走,却又不走——这时她父亲开始发问了。 “啊,亲爱的,你平平安安地去了那儿吗?你见到我那可敬的老朋友和她的女儿怎么样?你去看她们,她们一定很感激吧?奈特利先生,我跟你说过了,亲爱的爱玛刚才去看望了贝茨太太和贝茨小姐。她总是那么关心她们!”爱玛听r这番溢美之词,不由得脸红起来。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望着奈特利先生。奈特利先生似乎立即对她产生了好感,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的一片真情,她心头闪过的美好情感一下被他捕捉住了,赢得了他的尊重。他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爱玛心里洋洋得意——又了一会,奈特利先生做出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小小的友好举动,使她越发高兴。他抓住了她的手。爱玛说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她自己先伸出手来——也许是她先伸出了手——但他一抓住了,握得紧紧的,无疑是要拉到他的嘴唇上——恰在这时,他又转念一想,突然把她的手放下了。他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在要吻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她也琢磨不透。她心想,他若是不停下来,岂不是更好一些。然而,他的意图是毋庸置疑的,究竟是因为他一向不爱向女人献殷勤,还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她都觉得他这样做是再自然不过了。他生性又纯朴又庄重。她一想起他那个意图,就满心高兴。这说明他们已经完全和好了。接着,他就离开了他们——转眼间就走掉了。他行动一向果断,既不迟疑,也不拖拉,可这一次似乎比平时走得还突然。 爱玛并不后悔去看了贝茨小姐,但她心想早离开十分钟就好了:跟奈特利先生谈谈简·费尔法克斯找到了工作,该是多大的乐事呀。他要去布伦斯威克广场,她也并不感到遗憾,因为她知道他去那里该有多快活呀——不过,他可以选一个更好的时间去——早一点打个招呼,可能更让人高兴些。然而,他们分手时已经完全和好了,她不会误解他脸上的神情,他那未完成的殷勤举动,这都说明她已重新博得了他的好感。她发觉他已在他们家坐了半个小时。可惜她没有早点回来! 奈特利先生要去伦敦,还这么突然,而且要骑马去,爱玛知道这都很糟糕。为了转移父亲的思绪,别为此事烦恼,她讲起了简·费尔法克斯的事,这一招果然生效了,起到了有效的抑制作用——父亲既感兴趣,又没有感到不安。他早就认定简-费尔法克斯要出去当家庭教师,而且也能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件事,但是奈特利先生要去伦敦,却是个意外的打击。 “亲爱的,听说她找到这么一个富裕的人家,我的确很高兴。埃尔顿太太为人敦厚,和蔼可亲,我敢说她熟识的人都是好人。但愿那儿气候干燥,那家人好好照料她的身体。这应该是最要紧的事,可怜的泰勒小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都是这么照料她的。你知道,亲爱的,她要跟着那位新结识的太太,就像以前泰勒小姐跟着我们一样。我希望她在某些方面能过得好一点,不要在那儿安居了很久以后又想离开。” 第二天,从里士满传来一条消息,把别的事全都推到了一边。一封快信送到兰多尔斯,宣布邱吉尔太太去世了!虽然她外甥没有什么特别理由为了她而赶回去,但他到家后她至多只活了三十六小时。她突然出现前所未有的病变,挣扎了一阵之后便咽了气。了不起的邱吉尔太太终于与世长辞了。 这件事引起了正常的反应。人人都神情庄严,显出几分悲哀:缅怀死者,关心活着的朋友;过了一定的时候,又都好奇地想知道要把她葬在哪里。哥尔德·斯密斯告诉我们说,可爱的女人堕落到干出蠢事来,只有一死了之;而堕落到令人厌恶的地步,也只能以死来清洗恶名。(译注:此语引自哥尔德·斯密斯《威克菲尔德的牧师》第24章)邱吉尔太太讨人嫌至少已有二十五年了,现在大家说起她来却抱着怜悯体恤之情。有一个不白之冤她算洗清了。以前谁也不承认她身患重病。现在她死了,证明她决不是胡思乱想,决不是出于自私的动机无病。 “可怜的邱吉尔太太!毫无疑问,她一定受了不少的罪:谁也想象不到有多大的罪——不停地受罪把脾气也折腾坏了。这是件令人悲伤的事——令人震惊——尽管她有不少缺点,可是邱吉尔先生没有了她可怎么办呀?邱吉尔先生真是损失惨重。他会伤心一辈子的。”甚至连韦斯顿先生也摇摇头,神情严肃地说:“哎!可怜的女人,谁想得到啊!”他决定把他的丧服做得尽可能漂亮些。他太太坐在那里一边做着宽折边,一边怀着真挚而深沉的哀思和理念,又是叹息,又是评说。这件事对弗兰克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想过了。爱玛也早就有所考虑。邱吉尔太太的人品,她丈夫的悲哀——在她脑海里掠过,使她又敬畏又同情——随即再想想这件事将给弗兰克带来什么影响,他会怎样得到好处,怎么获得自由,心里不禁高兴起来。她顿时看出了可能带来的种种好处。现在,他要是对哈丽特·史密斯有了情意,就不会遇到什么阻力了。邱吉尔先生了妻子,谁也不会怕他。他这个人脾气随和,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他外甥说什么他都会依从。爱玛只希望那个外甥真的有了情意,因为她虽然抱着一片好意,但却不敢肯定他确已有了情意。 这一次哈丽特表现得极为出色,很能自我克制。不管她感受到了多大的希望.她都一点也没有流露。爱玛看到她的性格变得坚强了,不禁十分高兴,也不去把事情点破,以免扰乱她的心。所以,她们谈论邱吉尔太太去世这件事,彼此都比较克制。 兰多尔斯收到了弗兰克的几封短信,信中把他那边一个个要紧的情况、要紧的打算,全都作了介绍。邱吉尔先生的心情比预料的要好。到约克郡举行葬礼后,他们首先去的是温莎(译注:温莎:英国伯克郡的一个地区,位于伦敦西面泰晤士河南岸)的一个老朋友家,过去的十年里,邱吉尔先生一直在说要去拜访他。眼下,对哈丽特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爱玛只能对未来抱着美好的希望。 更迫切的事,是要关心简·费尔法克斯。在哈丽特的人生出现光明前景时,简的好景却结束了。现在她接受了聘请,海伯里那些一心想关怀她的人,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这已成为爱玛的首要愿望。一想起过去冷淡了她,她就比什么都感到后悔。几个月来她一直怠慢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了她要百般关怀、深表同情的对象。她要为简做点好事,表示自己珍惜与她的交情,证明自己尊重她、体谅她。她打定主意要动员她到哈特菲尔德来玩一天,于是便写了封信请简来。不想邀请被拒绝了,而且是通过口信:“费尔法克斯小姐身体欠佳,无法写信。”那天上午,佩里先生来到哈特菲尔德时,看来简病得不轻,他没经她本人同意就去看了她。她头痛得厉害,还发着高烧,他怀疑她能否如期去斯莫尔里奇太太家。这一次她的身体似乎全垮了——胃口全然没有了——虽说没有什么令人惊骇的症状,没有全家一直担心的肺病的迹象,佩里先生还是为她担忧。他觉得她承受的负担太重,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只不过不肯承认罢了。她的精神似乎支撑不住了。佩里先生看得出来,她目前的家对一个神经出了毛病的人是不利的:老是守在一间屋子里,但愿能改变这种情况——而她那好小的姨妈,虽然是她多年的老朋友,却不得不承认,并不是这种病人的最佳伴侣。她的关心照料是不成问题的,其实倒是过分了些,他担心反而对费尔法克斯小姐弊多利少。爱玛怀着极其热切的心情听着,越听越为她着急,便四下张望,急于想找个办法帮帮她的忙。把她接出来——哪怕只是一两个小时——离开她姨妈,换换空气和环境,安安静静、合情合理地说说话,哪怕是一两个小时,也许会对她有好处。第二天早上,她又写了封信,以最动情的语言说,不管简说个什么时间,她都可以坐车去接她——并且说佩里先生明确表示,这种活动对病人有好处。回答只是这样一个短简: “费尔法克斯小姐谨表敬意和感谢,但还不能作任何活动。” 爱玛觉得她那封信应该得到更好的答复,但又不便作文字上的计较,从那颤抖不匀的字迹看得出来,简显然有病,因此她只想找个最好的办法,打消她那不愿见人、不愿接受别人帮助的心理。因此,她尽管收到了那封信,还是吩咐备车,乘到贝茨太太家,希望能说服简跟她一道出去——可是不成。贝茨小姐来到车门前,满怀感激,竭诚赞同她的看法,认为出去透透气大有好处——而且费尽了口舌——但完全是白搭。贝茨小姐无可奈何地回来了,简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只要一提起出去,她的情况似乎就越发糟糕。爱玛想去见见她,试试自己能不能说服她,可是,几乎没等她把这个意思说出来,贝茨小姐就向她表明:她已答应外甥女决不让伍德豪斯小姐进去。“说真的,可怜的亲爱的简的确没法见任何人——根本没法见人——埃尔顿太太的确是不能不见——科尔太太非要她不可——佩里太太磨了半天嘴皮——除了她们几个,简的确不任何人。” 爱玛可不想人家把她同埃尔顿太太、佩里太太、科尔太太划为一类,这些人什么地方都要往里钻。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先权——因此便让步了,只是又问了问贝茨小姐她外甥女胃口如何,吃些什么东西,希望在这方面提供点帮助。一说起这个话题,可怜的贝茨小姐忧心忡忡,话也多了。简几乎什么也不吃。佩里先生建议她吃些营养丰富的食物,可是她们能搞到的(而且谁也不曾有过这么好的邻居)都不合她的口味。 爱玛一回到家,就立即叫管家去查看一下储存的食物,打发人火速给贝茨小姐送去一些质量上乘的葛粉,还附了一封十分友好的短简。半小时后,葛粉退回来了,贝茨小姐千谢万谢,但是说:“亲爱的简非让送回去才肯罢休,她不能吃这东西——而且非要说,她什么也不需要。” 爱玛事后听说,就在简.费尔法克斯推说不能活动,断然拒绝同她一起乘车出去的那天下午,却有人看见她在海伯里附近的草场上散步。爱玛把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深深意识到,简是下定决心不肯接受她的情意。爱玛很难过,非常难过。简精神收到刺激,行动前后不一致,力量分配不均衡。这就使她目前的状况比以前更加可怜,爱玛为此感到很伤心。而且,简并不相信她的一片真情,不把她视为朋友,她也感到很委屈,然后她可以聊以的是,她知道自己的用心是好的,她可以对自己说:如果奈特利先生知道她一次次试图帮助简.费尔法克斯,甚至能看透她的一片真心,那他这一次对她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了。 第三部 第10章 大约在邱吉尔太太去世十天后的一个上午,爱玛给叫到楼下去见韦斯顿先生,他“待不上五分钟,想特地跟她谈谈”。他在客厅门口迎接她,刚用平常的语调向她问了好,便立即压低声音,不让她父亲听见,说道: “今天早上你能去一趟兰多尔斯吗?能去就去一趟吧。韦斯顿太太想见见你。她一定得见见你。” “她不舒服吗?” “不,不,一点也没有——只是有点激动。她本来想坐马车来看你,不过她要单独见你。你知道,”韦斯顿先生朝她父亲点点头,“嗯!你能去吗?” “当然。可以的话,这就。你这样邀请,我没法不去。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呢?她真的没生病吗?” “放心吧——别再问了。到时候你什么都会知道的。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别问了,别问了!” 甚至连爱玛也猜不着究竟是怎么回事。从韦斯顿先生的神情看来,似乎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不过,既然她的朋友安然无恙,爱玛也就用不着着急了。于是,她跟父亲说好,她现在要去散步,随即便跟韦斯顿先生一起走出屋去,匆匆朝兰多尔斯赶去。 “现在,”等出了大门一大段路之后,爱玛说,“韦斯顿先生,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吧。” “不,不,”韦斯顿先生一本正经地答道。“别问我。我答应了我太太,一切由她来说。这事由她透露给你比我透露好。别着急,爱玛。你马上就会全知道了。” “快告诉我吧,”爱玛吓得站住了,嚷了起来。“天哪!韦斯顿先生,快告诉我吧。布伦斯威克广场出了什么事。我知道出事了。告诉我,我要你这就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真猜错了。 “韦斯顿先生,别跟我开玩笑。你想想,我有多少最亲爱的朋友就在布伦斯威克广场啊。是他们中的哪一位?我郑重其事地要求你,千万不要瞒着我。” “我的是实话,爱玛。” “说实话!为什么不以名誉担保!为什么不以名誉担保,说这事跟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天哪!既然那件事跟那家人家没有关系,为什么又要透露给我呢?” “我以名誉担保,”韦斯顿先生十分认真地说,“是没有关系。跟奈特利家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爱玛放心了,又继续往前走。 “我说把消息透露给你,”韦斯顿先生接着说,“说得不对。我不该使用那个字眼。事实上,这事与你无关——只与我有关,就是说,但愿如此。嗯!总而言之,亲爱的爱玛,你用不着那么着急。我并不是说这不是件令人不快的事——但事情本来还可能糟得多。我们要足走快些,马上就到兰多尔斯了。” 爱玛觉得只有等待了,不过并不那么难挨了。于是她不再发问了,只是发挥自己的想象,脑子里很快就冒出一个念头:事情说不定跟钱财有关系——家境方面刚暴露出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是里士满最近发生的不幸引起的。她越想越悬乎。也许发现了五六个私生子——可怜的弗兰克剥夺了继承权!这种事虽说很糟糕,但却不会使她为之痛苦,只不过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个骑马的人是谁?”两人继续往前走时,爱玛问道——她说话不为别的,只想帮助韦斯顿先生保守心中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奥特维家的人吧。不是弗兰克。我敢肯定不是弗兰克。你是见不到弗兰克的。这当儿,他正在去温莎的半路上。” “这么说,你儿子刚才跟你在一起啦?” “哦!是的——难道你不知道?嗯,嗯,没关系。” 韦斯顿先生沉默了一会,然后以更谨慎、更认真的口吻,接着说道: “是啊,弗兰克今天早上来过,只是来问个好。” 两人匆匆赶路,很快就到了兰多尔斯。“喂,亲爱的,”他们走进屋时,韦斯顿先生说道,“我把她请来了,希望你马上就好了。我让你们两个单独谈谈。拖延没什么好处。你要是叫我的话,我不走远。”他走出屋以前,爱玛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小声加了一句:“我遵守诺言。她一点也不知道。” 韦斯顿太太脸色不好,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爱玛又急起来了。等只剩下她们俩时,她急忙说道: “什么事,亲爱的朋友?我感觉一定出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快告诉我是什么事。我走了这一路,心里一直很着急。我们两个都怕着急,别让我再着急下去了。你不管有什么苦恼,说出来对你有好处。” “你真的一点不知道吗?”韦斯顿太太声音颤抖地说道。“难道你,亲爱的爱玛——难道你猜不着我要对你说什么吗?” “只要是跟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有关,我就猜得着。” “你说对了。是跟他有关,我这就告诉你。”韦斯顿太太又继续做手里的活,好像决计不抬起眼来。“他今天早上来过了,为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我们惊奇得简直无法形容。他来跟他父亲谈一件事,说他爱上了——” 韦斯顿太太停下来喘口气。爱玛先以为他爱上了她自己,随即到了哈丽特。 “其实不仅仅是爱上了,”韦斯顿太太着又说,“而且订了婚——的的确确订了婚。弗兰克·邱吉尔和费尔法克斯小姐订了婚——而且是早就订了婚!你知道了会怎么说呢,爱玛?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爱玛惊奇得甚至跳了起来。她大惊失色地嚷道: “简·费尔法克斯!天哪!你不是当真的吧?你是说着玩的吧?” “你完全有理由感到惊异,”韦斯顿太太回道,仍然把目光避开爱玛,急着继续往下说,好让爱玛平静下。“你完全有理由感到惊异。但事实就是如此。早在年十月份,他们就郑重地订了婚——那是在韦默斯,对谁都严守秘密。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坎贝尔夫妇、男女双方的家人,全都不知道。真是奇怪,我完全相信这是事实,可我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我很了解他呢。” 爱玛几乎没她说的话。她心里转着两个念头——一是她以前跟弗兰克议论过费尔法克斯小姐,二是哈丽特有多可怜。一时间她只能惊叹,而且要人家证实了又证实。 “咳,”她终于说话了,竭力想平静下来。“这件事就是让我琢磨半天,我也琢磨不透啊。什么!跟她订婚整整一个冬天了——那不是两人都没海伯里以前的事吗?” “十月份就订婚了,秘密订的婚。太叫我伤心了,爱玛。他父亲也同样伤心。他有些行为我们是不能原谅的。” 爱玛沉思了一下,然后答道:“我也不想假装不明白你的意思。为了尽量安慰你,我要请你放心,他向我献殷勤并没产生你所担心的那种效果。” 韦斯顿太太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可爱玛不仅言语镇定,神态也很自若。 “为了使你更容易相信我确实满不在乎,”爱玛接着又说,“我还要告诉你,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我一度的确挺喜欢他,很想爱上他——不,是爱上了他——后来怎么结束的,也许有些奇怪。不过,幸好结束了。最近有一段时间,至少有三个月,我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你可以相信我,韦斯顿太太。这全是实话。” 韦斯顿太太含着喜悦的眼泪亲吻爱玛。等到能说出话时,就对她说:听到她这番表白,真比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更宝贵。 “韦斯顿先生会跟我一样放心了,”她说。“我们对这件事感到很苦恼。以前,我们真心希望你们能相爱——而且也以为你们在相爱。你想想看,我们为你感到多么难受啊。” “我逃脱了。我居然能逃脱,这对你们、对我自己,都是个值得庆幸的奇迹。可是,那也不能因此而原谅他。我要说,我认为他应该受到严厉的指责。他明明爱上了别人,又跟人家订了婚,还有什么权利跑到我们中间,装作好像是个完全自由的人?他既然已经有人了,还有什么权利去讨好别的年轻女人——一个劲儿地向她献殷勤呢?难道他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吗?难道他不他会害得我爱上她吗?真不道德,太不道德了。” “听他说的话,亲爱的爱玛,我认为——” “她怎么能容忍这种行为啊!眼睁睁地看着还能若无其事!男的当着她的面一次次地向另一个女人献殷勤,她却袖手旁观,毫不抱怨。这样的涵养工夫,我既难以理解,也无法敬佩。” “他们之间有误会,爱玛,他是明明白白这么讲的,只是来不及细说。他在这儿只待了一刻钟,由于心情激动,就连这一刻钟也没充分利用——不过,他明言直语地说他们有误会。目前的紧张局面好像真是这些误会引起的;而这些误会又很可能是他的行为不当引起的。” “行为不当!哎!韦斯顿太太——你太轻描淡写了。远远不止是行为不当!这一下可降低了我对他的看法,我也说不准降得有多低。完全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为人正派诚实、坚持真理和原则、蔑视卑鄙的伎俩,可是这些优点他却一概没有。” “不,亲爱的爱玛,我得为他说几句话。尽管他在这件事上得不对,可是我认识他也不算短了,可以担保他有许多许多优点,而且——” “天哪!”爱玛根本不听她的,大声嚷道,“还有斯莫尔里奇太太哪!简就要去做家庭教师了!他采取这么可怕的轻率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让她去应聘——甚至让她想出这样一招!” “他不知道这件事呵,爱玛。在这一点上,我敢说他完全是无辜的。那是简私自决定的,没跟他交换意见——至少没有明确地商量。我知道,他说直到昨天他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简的计划。他址突然知道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此收到信了,或是接到了回信——正是因为发现了简的举动,获悉了她的这项汁划,他才决定立即采取主动,向他舅舅坦白一切,求他宽恕。总之,结束这隐瞒已久所造成的痛苦状态。” 爱玛开始认真听了。 “我很快就会收到他的信,”韦斯顿太太接着往下说。“他临走时跟我说,他会马上写信来的。从他说话的神态来看,他似乎要告诉我许多现在还不能说的详情细节。所以,我们就等他来信吧。也许信里会作出许多辩解。有许多事情目前无法理解,信里或许会解释清楚,得到谅解。我们别把问题看得太重了,别急于责怪他。我们还是耐心些。我必须爱他,我既然认准了这一点,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急巴巴地让事情有个好的结果,心想一定会这样。他们一直遮遮掩掩的,一定忍受了不少痛苦。” “他的痛苦,”爱玛冷冷地回道,“似乎没给他带来多少伤害嘛。嗯,邱吉尔先生是什么态度?” “完全顺着他外甥呗——简直毫不犯难地就同意了。想想看,那家人家一个星期里出了那么多事,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可怜的邱吉尔太太在世时,我觉得没有希望、没有机会、没有可能。可是她的遗体刚葬入自家的墓穴,她丈夫就做出了完全违背她意愿的事。人一进了坟墓,其不良影响也就随之消失,这是多大的幸事啊!简直没费什么口舌,他就同意了。” “哦!”爱玛心想,“换了哈丽特,他也会同意的。” “这是昨天晚上说定的,弗兰克今天早上天一亮就走了。我想他先去了海伯里,在贝茨家停了停——然后再上这儿来。不过,他又急着要回到他舅舅那儿,他眼下比以前更需要他,因此正如我刚才对你说的,他只能在我们这儿待一刻钟。他非常激动——的确非常激动——我从没见过他那么激动,那样子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别的且不说,看到她病得那么厉害,他先前丝毫没有料到,因而大为震惊——看来他心里非常难受。” “你当真认为这件事搞得非常秘密吗?坎贝尔夫妇、迪克逊夫妇,他们谁都不知道他俩订婚的事吗?” 爱玛说到迪克逊时,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谁都不知道,没一个人知道。他说得—然后再上这儿来。不过,他又急着要回到他舅舅那儿,他眼下比以前更需要他,因此正如我刚才对你说的,他只能在我们这儿待一刻钟。他非常激动——的确非常激动——我从没见过他那么激动,那样子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别的且不说,看到她病得那么厉害,他先前丝很肯定:世界上除了他们俩以外,谁也不知道。” “嗯,”爱玛说,“我想我们会渐渐想开的,祝愿他们美满幸福。不,我永远认为这种做法十分可鄙。除了虚情假意、招摇撞骗、暗中刺探和背信弃义那一套以外,还会是什么呢?来到我们中间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标榜自己多么坦率、多么纯朴,暗地里却串通起来,对我们大家评头论足!整整一个冬天,整整一个夏天,我们完全受了骗,以为大家都一样的坦率、一样的诚实,没想到我们中间有那么两个人,他们传来传去,比这比那,把不该让他们知道的想法和话语刺探了去,坐在那里说三道四。如果他们彼此听到了别人议论对方的不大悦耳的话,那他们就得自食其果了!” “那我倒挺心安理得的,”韦斯顿太太回道。“我敢说,我从没在他们中的哪个人面前议论过另一个,说些不该让他们两人都听到的话。” “你真幸运。你唯一的错误是,你我们的一位朋友爱上了那位小姐,不过你那话只是对我讲了。” “一点不错。不过,我一向很看得起费尔法克斯小姐,决不会冒冒失失地说她的坏话。至于弗兰克的坏话,那我当然更不会说啦。” 恰在这时,韦斯顿先生出现在离窗口不远的地方,显然是在观察她们的动静。他太太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进来。趁他还没进来的时候,他太太又补充道:“最亲爱的爱玛,我求你留心你的言语和神态,让他心里踏实些,对这门亲事感到满意。我们要尽可能往好里想——的确,几乎一切都可以说是对她有利。这门亲事并不很称心如意,不过邱吉尔先生都不计较,我们何必去计较呢?对他来说,我指弗兰克,爱上这样一个稳重而有头脑的姑娘,也许是件很幸运的事。尽管严格说来,她这件事做得很越格,我还是一向认为——并且以后仍然她有这样的优点。她处于那个地位,即使犯了那个过错,也情有可原啊!” “的确情有可原!”爱玛感慨地嚷道。“如果一个女人只为自己着想还可以原谅的话,那只有处在简·费尔法克斯小姐那样的地位。对于这种人,你简直可以说:‘这世界不是他们的,这世界的法律也约束不到他们。’(译注:爱玛在仿效引用莎士比亚所著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五幕第一场中的一句话,原话为:“这世界不是你的朋友,这世界的法律也保护不到你。”)” 韦斯顿先生一进门,他太太便笑容满面地大声嚷道: “瞧你的,你还真会跟我开玩笑啊!我看你是用这个花招来挑逗我的好奇心,练一练我的猜测本领。你真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至少损失了一半财产呢。到头来,这不仅不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反倒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衷心祝贺你,韦斯顿先生,你眼见就有一个全英国最可爱、最多才多艺的年轻女子作你的儿媳了。” 韦斯顿先生跟太太对视了一两眼后便意识到,正如这番话所表明的那样,一切都顺顺当当,因而立刻高兴起来。看他的神态,听他的声音,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活跃。他满怀感激之情,一把抓住太太的手,跟她谈起了这件事,那样子足以证明:只要给以时间,让他听听别人的话,他就会相信这还不算是件很坏的亲事。他的两个同伴说的话,只是想为弗兰克的鲁莽行为开脱,使他不至于反对这门亲事。等他们三人一起谈完了这件事,他送爱玛回哈特菲尔德途中跟爱玛又谈了一阵之后,他已经完全想通了,差不多快要认为:这是弗兰克所能做的最令人满意的事了。 第三部 第11章 “哈丽特啊,可怜的哈丽特!”正是这声感叹,蕴涵着令人痛苦的思绪,这些思绪,爱玛摆脱不了,却构成了这件事的真正可悲之处。弗兰克·邱吉尔很对不起她——在许多方面都对不起她。但是,惹她如此怨恨他的,与其说是他的行为,不如说是她自己的行为。他最让她恼火的是,她为了哈丽特的缘故,被他拖进了窘境。可怜的哈丽特!又一次成了她主观臆断和恣意吹捧的牺牲品。真让奈特利先生言中了,因为他有一次说道:“爱玛,你根本算不上哈丽特·史密斯的朋友。”她担心自己只是给哈丽特帮了倒忙。不错,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她不用责怪自己一手酿造了这起恶作剧,不用责怪自己在哈丽特心中挑起了原本不可能有的情感,因为哈丽特已经承认,爱玛在这件事上还没给她暗示之前,她就爱慕并喜欢上了弗兰克·邱吉尔。然而,她鼓励了她本该加以抑制的感情,她觉得这完全是她的过错。她本来是可以阻止这种感情的滋长的,她有足够的左右力。如今她深感自己应该加以制止。她觉得她无端地拿朋友的幸福冒了险。本来,她凭着人情常理,满可以告诉哈丽特说:她千万不要一厢情愿地去思恋他,他看上她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不过,”她心里又想,“我恐怕就没考虑什么人情常理。” 她非常气自己。如果她不能也生弗兰克·邱吉尔的气,那就太可怕r。至于简·费尔法克斯,她至少现在用不着为她操心了。哈丽特已经够她心烦的了,她不必再为简苦恼,她那由于同一原因产生的烦恼和疾病,一定也会同样好起来。她那卑微不幸的日子已经到头了,她马上就会恢复健康,获得幸福,祥和如意。爱玛现在想象得出,为什么她的关心屡屡受到轻慢。这一发现使许多小事都容易理解了。无疑,那是出于嫉妒。在简看来,爱玛是她的情敌,她只要提出想帮助她、关心她,势必都要遭到拒绝。乘哈特菲尔德的马车出去兜风,等于叫她受刑;吃哈特菲尔德储藏室里的葛粉,岂不是叫她服毒。爱玛一切都明白了。她尽量摆脱掉气恼时的褊狭、自私心理,承认简·费尔法克斯攀得这样的人家,取得这样的幸福,都是她理所应得的。但是,她始终念念不忘她对可怜的哈丽特应负的责任!她顾不上再去同情别人了。爱玛非常伤心,担心这第二次打击比第一次来得还要沉重。考虑到对方的条件那么优越,必然会更加沉重;再看看此事在哈丽特心里显然产生了更强烈的影响,导致了她的沉闷不语和自我克制,那也会更加沉重。然而,她必须把这令人痛苦的事实告诉哈丽特,而且要尽快告诉。韦斯顿先生临别时叮嘱要保守秘密。“眼下,这件事还得严守秘密。邱吉尔先生特别强调这一点,借以表示他对他最近过世的妻子的敬重。人人都觉得这不过是尽尽礼仪而已。”爱玛答应了,但是哈丽特应当除外,她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爱玛尽管很苦恼,但又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她对哈丽特居然要扮演一个韦斯顿太太刚刚扮演过的难堪而又微妙的角色。韦斯顿太太焦灼不安地告诉她的消息,她现在要焦灼不安地告诉另一个人。一听到哈丽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的心就怦怦直跳。她心想,可怜的韦斯顿太太快到兰多尔斯时,心里无疑也是同样的感觉。要是她去报告消息能有相同的结果就好了!但不幸的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喂,伍德豪斯小姐!”哈丽特急急忙忙进屋来,大声嚷道——“这不是天下最奇特的消息吗?” “你说的什么消息?”爱玛答道,从神情和话音判断,她还猜不出哈丽特是否真的听到了风声。 “关于简·费尔法克斯的消息。你听到过这么奇怪的事吗?哦!你用不着怕告诉我,韦斯顿先生已经亲口我了。我刚才碰到了他。他跟我说这绝对是秘密。因此,除了你以外,我对谁也不能提起,不过他说你知道了。” “韦斯顿先生告诉你什么了?”爱玛还是困惑不解,说道。 “哦!他什么都告诉我了,说简·费尔法克斯和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就要结婚了,还说他们早就秘密订了婚。多奇怪呀!” 的确很奇怪,哈丽特的表现真是奇怪极了,真叫爱玛琢磨不透。她的性格似乎完全变了。她似乎要表明,她得知这件事并不激动,也不失望,也不怎么在意。爱玛瞧着她,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想到过他爱她吗?”哈丽特大声说道。“你也许想到过。你,”说到这里脸红了,“能看透每个人的心,可是别人却不能——” “说实话,”爱玛说,“我开始怀疑我是否有这样的天赋。哈丽特,难道你在一本正经地问我:我在——如果不是公开,也是暗中——鼓励你大胆表露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却又认为他爱着另一个女人呀?直到一小时以前,我还丝毫没想到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居然会对简·费尔法克斯有一丁点意思。你可以相信,我要是真想到了,一定会劝你小心点。” “我!”哈丽特红着脸惊叫道。“你干吗要劝我小心呀?你总不会认为我对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有意思吧。” “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很高兴,”爱玛笑吟吟地答道。“可是有一段时问——而且还是不久以前——你却使我有理由认为你对他有意思,这你不否认吧?” “对他!绝对没有,绝对没有。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误解我?”哈丽特委屈地转过头去。 “哈丽特!”爱玛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喊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哪!你这是什么意思?误解你?那你是要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的嗓子哽住了,便坐了下来,怯生生地等着哈丽特回答。 哈丽特站的地方离她有点距离,脸背着她,没有马上回答。等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差不多跟爱玛的一样激动。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误解我!”她说。“我知道,我们说好了不再提他的名字——可是,考虑到他比别人不知要好多少倍,我觉得我不可能被误认为是指别的什么人。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的!他跟那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有谁会他。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品位,居然会把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放在心上,谁都比他强。你居然会这样误解我,真令人吃惊!我敢说,我若不是认为你满心赞成并且鼓动我去爱他,我从一开始就会觉得那太不自量,连想都不敢去想他。从一开始,要不是你跟我说以前有过比这更奇妙的事,门第更悬殊的人都结合了(这是你的原话)——我就决不敢听任——决不会以为有这个可能——可是你一向跟他很熟,要是你——” “哈丽特!”爱玛终于冷静下来,大声说道,“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免得再误会下去。你是说——奈特利先生吧?” “我当然是说他。我决不会想到别人——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们说起他的时候,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见得,”爱玛强作镇静地回道,“你当时说的话,我听起来都是指的另一个人。我几乎可以说,你都说出过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的名字。我想一定是说起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帮了你的忙,保护你没受吉普赛人的伤害。” “哎!伍德豪斯小姐,你真健忘!” “亲爱的哈丽特,我当时说的话,大意还记得很清楚。我跟你说,我对你的心思并不感到奇怪。鉴于他帮了你的忙,那是再自然不过了。你同意我的说法,还十分热烈地谈了你对他帮忙的感受,甚至还说起你眼看着他来搭救你时,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对这事的印象很深。” “哦,天哪,”哈丽特嚷道,“现在我可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了。可我当时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我说的不是吉普赛人——不是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不是的!”略微抬高了一点嗓门,“我想的是一件更难能可贵的事情——在埃尔顿先生不肯跟我跳舞,而屋里又没有别的舞伴的时候,奈特利先生走过来请我跳舞。正是这好心的举动,正是这大仁大义、宽怀大度,正是这次帮助,使我开始感觉到,他比天下任何人都不知要强多少倍。” “天哪!”爱玛嚷道,“这是个极其不幸——极其可悲的误会啊!这可怎么办呢?” “这么说,你要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就不会鼓励我了。不过,至少我的处境还不算太糟,要是换了另外那个人,我可能就要更倒霉了。现在——倒有可能——” 哈丽特停了停,爱玛也说不出话来。 “伍德豪斯小姐,”哈丽特接着说道,“你觉得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别人来说,这两人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别,我并不感到奇怪。你一准认为这两人都比我条件好,但其中一个比另一个还要高出几亿倍。可是我希望,伍德豪斯小姐,要是——如果——尽管事情看来有些奇怪——可是你知道,这都是你的原话:以前有过更奇妙的事,比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和我门第更悬殊的人都结合了。因此,看来好像以前就连这样的事也有过——如果我幸运的话,幸运得没法——如果奈特利先乍真会——如果他不在乎这种差异,我希望,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不要反对,不要从中阻拦。不过我,你是个好心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哈丽特站在一扇窗子跟前。爱玛惊异地头去看她,急忙说道: “你奈特利先生对你也有意思吗?” “是的,”哈丽特回答得有点羞涩,但并不胆怯。“我要是这样的。” 爱玛蓦地收回了目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默默沉思了一会。就这一会工夫,足以让她摸透自己的心思了。像她这样的头脑,一旦起了猜疑,就会很快猜疑下去。她触及了——接受了——承认了整个事实。为什么哈丽特爱上奈特利先生就比爱上弗兰克·邱吉尔糟糕得多呢?为什么哈丽特有了一点希望,说奈特利先生也有意于她,那问题就越发可怕了呢?她脑子里像箭似的闪过一个念头:奈特利先生不能跟别人结婚,只能跟她爱玛! 就在这一会工夫,她自己的行为,连同她的内心世界,一起展现在她眼前。她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从没这么清楚过。她多么对不起哈丽特呀!她的行为多么轻率、多么粗暴、多么不合情理、多么冷漠无情!把她引入歧途的,是何等的盲目,何等的疯狂啊!她受到了可怕而沉重的打击,恨不得用尽种种恶名来诅咒自己的行为。然而,尽管有这些过错,她还是要保持一点自尊心——要注意自己的体面,对哈丽特要公正——(对一个自以为赢得奈特利先生爱情的姑娘不必再怜悯——但为公正起见,现在还不能冷淡她,免得惹她伤心。)于是,爱玛决定冷静地坐着,继续忍受这一切,甚至要装出一副心慈面善的样子。的确,为了自身的利益,她要探究一下究竟有多大的希望。她一直在心甘情愿地关心爱护哈丽特,哈丽特并没犯下什么过失,活该失去她的关心和爱护——或者活该受到从未给过她正确引导的人的蔑视。因此,她从沉思中醒来,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又转向哈丽特,用比较热情的口吻,继续跟她交谈。她们起先谈论的简·费尔法克斯的奇妙故事,早已给忘得一干二净。两人都只想着奈特利先生和她们自己。 哈丽特一直站在那儿沉浸在惬意的幻想之中,现在让伍德豪斯小姐这样一个有见识的朋友,以鼓励的姿态把她从幻想中唤醒,倒也觉得挺高兴。只要爱玛一要求,她就会满怀喜悦,颤颤抖抖地讲出她那希望的来龙去脉。爱玛在询问和倾听时也在颤抖,虽然比哈丽特掩饰得好,但同样抖得厉害。她的声音并没有颤抖,但她内心却一片烦乱。她自身出现这样的变化,意外遇到这样的险情,突然冒这样错综复杂的情感,势必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听着哈丽特讲述,内心痛苦不堪,外表却若无其事。哈丽特当然不会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或者有声有色,但是把其中累赘无力的成分去掉以后,这些话却包含着令她情绪低沉的主要内容——特别是她回想起奈特利先生对哈丽特的看法已大有好转,则越发证明哈丽特说的是实情。 自从那两次关键的跳舞以后,哈丽特就看出他的态度有了转变。爱玛知道,他当时觉得哈丽特比他料想的强得多。从那天晚上起,至少从伍德豪斯小姐鼓励她动动他的心思那刻起,哈丽特就察觉他跟她谈话比以前多了,对她的态度也确实跟以前大不一样,变得和蔼可亲了!后来,她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大家一起散步的时候,他常过来走在她旁边,而且谈笑风生!他似乎想接近她。爱玛知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她经常察觉这种变化,跟实际情况差不多。哈丽特一再重复他对她表示赞同和赞赏的话——爱玛觉得这些话与她所了解的他对哈丽特的看法完全吻合。他称赞哈丽特不虚伪、不做作,称赞她具有真诚、纯朴、宽厚的情怀。她知道他看出了哈丽特的这些优点,不止一次地跟她谈论过这些优点。有许多事情,哈丽特受到奈特利先生关注的许多小小的举动,例如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换张椅子的动作,一声委婉的夸奖,一种含蓄的喜爱,这一切哈丽特都记在心里,爱玛却由于毫不猜疑,而从未注意过。有些事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半个小时,而且包含了她所见到的许多明证,她也都忽视过去,直到现在才听说。不过,值得一提的最近发生的两件事,哈丽特最满怀希望的两件事,也不是爱玛没有亲眼目睹的。第一件是他撇开众人,跟哈丽特在当维尔的欧椴路上散步,两人在一起走了好久爱玛才赶来。爱玛相信,他那次是煞费苦心哈丽特从别人那儿拽到他身边的——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特殊方式跟哈丽特谈话,的确是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哈丽特一回想起来就要脸红。)!他似乎想要问她是否已有心上人,可是一见她(伍德豪斯小姐)好像在朝他们走来,他就换了话题,谈起了农事。第二件是他最后一次来哈特菲尔德的那个早上,趁爱玛出去没回来,他已跟哈丽特坐在那儿谈了将近半个小时——虽然他一进来就说,他连五分钟也不能待——在谈话中,他对哈丽特说,虽说他非去伦敦不可,但他很不情愿离开家,爱玛觉得,这话他可没对她爱玛说过呀。这件事表明,他对哈丽特更加推心置腹,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沉思了一下之后,她大胆地就第一件事提出了下面的问题:“他会不会?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他像你说的那样询问你有没有心上人时,可能是指马丁先生——可能是为马丁先生着想呢?”可是哈丽特断然否定了这一猜测。 “马丁先生!决不会!压根儿没提到马丁先生。我想我现在头脑清醒了,不会去喜欢马丁先生,也不会有人怀疑我喜欢他。” 哈丽特摆完了证据之后,便请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说说,她是否有充分根据抱有希望。 “要不是因为你,”她说,“我起初还真不敢往这上面想。你叫我仔细观察他,看他的态度行事——我就这么办了。可现在我似乎觉得,我也许配得上他,他要是真看中了我,那也不会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爱玛听了这番话,心里好不酸楚,真是满腹酸楚,费了很大劲儿才这样答道: “哈丽特,我只想冒昧地说一句:奈特利先生要是不喜欢哪个女人,就决不会虚情假意,让她觉得他有意于她。” 哈丽特听到这句可心的话,似乎真要对她的朋友顶礼膜拜了。恰在这时,传来了伍德豪斯先生的脚步声,爱玛这才幸免了目睹那如痴如狂的神态,不然的话,那对她真是可怕的惩罚。伍德豪斯先生穿过门厅走来,哈丽特太激动了,不便跟他见面。“我平静不下来——会吓着伍德豪斯先生的——我还是走开吧。”于是,她的朋友爽爽快快地一说好,她就从另一扇门出去了——她刚走掉,爱玛的情绪就不由自主地发泄出来了:“哦,天哪!我要是从没见过她有多好啊!” 白天余下的时间,以及晚上的时间,还不够她用来思考的。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使她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每时每刻都带来了新的惊异,而每一次惊异又使她感到屈辱。怎么来理解这一切呀!怎么来理解她自欺欺人、自作自受的行径啊!她自己没有理智,盲目行事,铸成的大错啊!她要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要么走来走去,在自己房里踱步,在灌木丛里徘徊——无论在哪里,无论坐还是走,她都觉得自己太软弱无力。她受了别人的欺骗,真是太没有脸面了。她还自己欺骗了自己,更是羞愧难当。,她真是不幸,很可能还会发现:这一天只是不幸的开始。 摸透自己的心思,彻底摸透自己的心思,这是她首先要做的事。照料父亲之余的一切空闲时间,每逢心不在焉的时候,她都在琢磨自己的心思。 她现在深感自己爱上了奈特利先生,可她爱上他多久了呢?奈特利先生对她的影响,像现在这样的影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曾一度有意于弗兰克·邱吉尔,奈特利先生什么时候取代了他呢?她回顾了一下,拿两人作了比较——就从她认识弗兰克·邱吉尔的时候起,比较一下两人在她心中所占的地位——她本来早就可以作这样的比较,如果——唉!如果她早就灵机一动,想到要在他们中间作这样的比较。她发现,她一向认为奈特利先生要强得多,对她也亲切得多。她发现,她在自我劝解、想人非非、作出相反行动的时候,完全处在错觉之中,丝毫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思——总而言之,她从未真正喜欢过弗兰克·邱吉尔! 这是她头一阵思考的结果,是探究第一个问题时对自己作出的认识,而且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了。她非常懊悔,也非常气恼,为自己的每一次冲动感到羞愧,除了刚意识到的这一次——她对奈特利先生的爱。她的其他心念都令人厌恶。 她出于让人无法容忍的自负,以为自己能看透每个人内心的秘密;出于不可饶恕的自大,硬要安排每个人的命运。结果,她一次次地犯错误。她也不是一事无成——她造成了危害。她害了哈丽特,害了她自己,而且她还很担心,也害了奈特利先生。假如天下最不般配的这门亲事成为事实的话,那她要承担全部罪责,因为事情是她起的头;因为她坚决相信,奈特利先生的感情只可能是由于意识到哈丽特爱他之后才产生的。即使并非如此,若不是因为她爱玛的愚蠢,他也不会认识哈丽特。 奈特利先生娶哈丽特·史密斯!这门亲事真使再怪的亲事也不算怪了。相比之下,弗兰克·邱吉尔跟简·费尔法克斯相爱就变得很普通,很一般,很平淡了,看不出什么不般配的,没什么好惊奇的,也没什么想不通、好非议的。奈特利先生娶哈丽特·史密斯!女的一步登天!男的一落千丈!一想到这一来奈特利先生会怎样让众人看不起,大家会怎样嘲他、讥讽他、拿他开心,他弟弟会觉得没有脸面,再也瞧不起他,他自己也会遇到没完没了的麻烦,爱玛觉得真是可怕。这可能吗?不,不可能。然而,却又决不是,决不是不可能。一个卓著有能耐的男人被一个很平庸的女人所迷住,这难道是新鲜事吗?一个也许是忙得无暇追求的人被一个追求他的姑娘俘获了,这难道是新奇的事吗?世界上出现不平等、不一致、不协调的事情——机遇和环境(只是第二位的原因)左右人的命运,这难道是新奇的吗? 唉!她要是没有提携哈丽特该有多好啊!她要是让哈丽特保持原有的状况,保持奈特利先生所说的她应有的状况,那该有多好啊!她若不是由于不可言喻的愚蠢,阻止哈丽特嫁给一个可以使她在她所属的生活天地过得又幸福又体面的好端端的青年——那就会万事大吉,不会出现这一连串可怕的事情。 哈丽特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居然想要高攀奈特利先生!要不是确有把握的话,她怎么敢幻想自己被这样一个人看中!不过,哈丽特不像以前那么胆小,那么顾虑重重了。她似乎已经觉察不到自己在智力和地位上的低下。以前若是让埃尔顿先生娶她,她似乎觉得是屈尊降贵,现在要让奈特利先生娶她,她就没有这个感觉了。唁!难道这不是她爱玛一手造成的吗?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费尽心机地向哈丽特灌输妄自尊大的思想呢?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教她尽力往上爬,认为自己完全有权进入名门望族呢?如果哈丽特真从自卑发展成自傲,那也是她爱玛一手造成的。 第三部 第12章 爱玛如今面临着失去幸福的危险,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幸福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奈特利先生把她摆在第一位,最关心她,也最疼爱她。本来,她对此深信不疑,觉得这是她理所应得的,因而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般幸福;现在,只是在害怕被人取而代之的情况下,才发现这对她说不出有多么重要。长久以来,她觉得奈特利先生一直把她摆在第一位。奈特利先生没有姊妹,就关系而言,只有伊莎贝拉可以和她相比,而她一向很清楚,奈特利先生对伊莎贝拉是多么喜爱、多么敬重。许多年以来,他一直把她爱玛摆在第一位,她真有些担当不起。她经常漫不经心、执拗任性,无视他的规劝,甚至有意与他作对,对他的优点有一半感觉不到,还要跟他争吵,就因为他不赞成她不切实际地过高估计自己——不过,由于亲戚和生性的关系,也是于一片好心,他还是很喜欢她,从小就关心她,竭力促使她上进,巴望她不要有什么差失,别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情意。尽管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她知道他仍然与她亲近,难道不可以说是很亲近吗?然而,就在她由此而产生一点希望的时候,她却不能尽情地沉迷在其中。哈丽特·史密斯也许认为自己并非不配得到奈特利先生那特有的、专一的、热烈的爱。而她爱玛却不能这样想。她不能自以为奈特利先生在盲目地爱着她。她最近就遇到一件事,说明他并没有偏爱她——见她那样对待贝茨小姐,他是多么震惊啊!在这件事上,他对她多么直言不讳,言词多么激烈呀!就她的过错而言,他的责备并不算太重——但是,如果他除了心地耿直、善意规劝之外,还夹有什么柔情的话,那就未免太重了。她并不指望他会对她怀有那种令她猜疑不定的情意,也没有什么理由抱有这样的指望。但是,她(时弱时强地)希望哈丽特是在自己欺骗自己,过高地估计了奈特利先生对她的情意。她必须怀有这样的希望,这是为了他——不管后果如何,她都无所谓,只要他一辈子不结婚。的确,只要能确保他一辈子不结婚,她就会心满意足。让他对他们父女来说还是过去的奈特利先生,对众人来说还是过去的奈特利先生,让当维尔和哈特菲尔德不要失去那充满友谊和信任的珍贵交往,那她就会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事实上,她也不能结婚。她要是结了婚,就没法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没法对他尽孝心。说什么也不应该她和她父亲分开。她不能结婚,即使奈特利先生向她求婚也不行。 她一心巴望哈丽特只是空欢喜一场,希望等到再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时,至少能弄清楚这件事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从今以后,她要密切地观察他们。虽说她以前可怜巴巴地甚至误解了她所观察的人,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怎么会受了蒙蔽。她天天盼他回来,她的眼睛马上就会明亮起来——她只要思路对头了,立刻就会心叫眼亮。在此期间,她决计不跟哈丽特见面。这件事再谈下上,埘她ffJ俩没有好处,对事情本身也没有好处。她打定主意,只要还有犯疑的地方,她就决不信以为真,然而她没有根据可以打消哈丽特的信心。谈话只会惹人生气。因此,她给哈丽特特写了封信,以亲切而又坚决的口吻,请她暂儿不要到哈特菲尔德,说她相信,有一个话题最好不要再推心置腹地谈下去,并且希望近日内两人不要再见面,除非有别人在场——她只是不想两人私下见面——这样她们就当做忘掉了昨天的谈话。哈丽特依从了,同意了,还很感激。 这件事刚安排好,就来了一位客人,把爱玛从过去二十四小时连睡觉走路都无法释怀的那件事上分了心——这就是韦斯顿太太,她去看望未来的儿媳妇,回家时顺路来到哈特菲尔德,一方面礼节性地看看爱玛,一方面也好散散心,把这么有趣的一场会晤详详细细地讲一讲。 韦斯顿先生陪太太去了贝茨太太家,在这次必不可免的探访中,极其客气地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心意。他们在贝茨太太的客厅里只尴尬地坐了一刻钟,本来没有多少话可对爱玛,但是韦斯顿太太劝说费尔法克斯小姐跟她一起兜风,现在回来了,要说的话可就多得多了,可以高高兴兴地说一阵子了。 爱玛对这事还是有一点好奇,趁朋友述说的时候,倒是充分利用了这点好奇心。韦斯顿太太刚出门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原先并不打算,只想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写封信,等过一些时候,邱吉尔先生同意把婚约公开了,再去作这次礼节性的拜访,因为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她这一去势必会传得沸沸扬扬。可是,韦斯顿先生却不以为然。他急于要向费尔法克斯小姐及其家人表示认可,认为去一趟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即便有人猜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这一类事总要张扬出去。”爱玛笑了,觉得韦斯顿先生这么说很有道理。总而言之,他们了——那位小姐显得极其窘迫,极为不安。她几乎一声不吭,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都流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老太太打心眼里感到满意,但是没有做声,她女儿则欣喜若狂——高兴得甚至都不像往常那样唠唠叨叨了,真是一个令人高兴,甚至令人感动的场面。她们两人的喜幸劲儿真令人可敬,襟怀那样坦荡无私,只想着简,想着别人,就是没想到自己,心里洋溢着种种亲切的情意。费尔法克斯小姐最近生过病,恰好为韦斯顿太太邀她出去兜风提供了借口。费尔法克斯小姐起初退退缩缩不想去,后来经不住韦斯顿太太竭力劝说,只好依从了。兜风的时候,韦斯顿太太温声细语地鼓励她,大大消除了她的局促不安,终于使她谈起了那个重大的话题。首先当然是表示歉意,说他们第一次来看她,她却沉闷不语,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接着便激动不已地表达了她对韦斯顿夫妇一贯的感激之情。倾诉了这些心意之后,两人谈了很多有关订婚的现状和未来。韦斯顿太太心想,她的游伴长期把苦衷埋在心里,这次跟她一交谈,一定感到如释重负,因而她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很满意。 “她隐瞒了好几个月,忍受了不少的痛苦,”韦斯顿太太继续说道,“从这点看来,她还是很坚强的。她有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说订婚后就没有过快乐的时候,但是我敢说,我一时一刻也没安宁过。’爱玛,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我从心底里相信她说的是实情。” “可怜的姑娘!”爱玛说。“这么说,她认为同意秘密订婚是做错了?” “做错了!我想她总要责备自己,别人谁也没有那样责备她。‘结果,’她说,‘给我带来了没完没了的痛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错误带来了惩罚,可错误还是错误。痛苦并不能涤罪。我决不再是无可指摘的了。我的行为违背了我的是非观。虽说事情出现了转机,我现在受到了厚待,但我的良心告诉我,我是受之有愧的。太太,’她又说,‘你不要以为我从小被教坏了。千万别责怪抚养我长大成人的朋友管教不严,照顾不周。都是我自己的过失。跟你说实话,虽然目前的处境似乎给我提供了借口,但我还是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坎贝尔上校。”’ “可怜的姑娘!”爱玛又一次说道。“我想她一定非常爱他,只有Hj于一片真情,才会订下这样的婚约。她的情感一定压倒了理智。” “是的,我她一定非常爱他。” “很遗憾,”爱玛叹了口气说,“我一定经常惹她不高兴。” “亲爱的,你那完全是无意的。不过,她提起弗兰克以前给我们造成的误会时,心里也许就有这样的法。她说,她卷入这场不幸的一个自然后果,就是搞得自己不合情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万分不安,性情变得很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一定会觉得——其实就是觉得——很难忍受。‘我本该体谅他的脾气和心情,’她说,‘可我没那么做——他性情开朗,快快活活,爱开玩笑,要是换一个处境,我肯定会像一开始那样,始终为之着迷。’接着她就讲到了你,说她生病期间你对她关怀备至。她脸都红了,我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要我一有机会就向你道谢——我怎么道谢都不会过分——感谢你为她操的心,为她尽的力。她心里明白,她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地谢谢你。” “我知道她现在很快活,”爱玛一本正经地说道,“尽管她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她一定还是很快活,不然的话,我也领受不起这样的感谢。唉!韦斯顿太太,要是我为费尔法克斯小姐做的好事和坏事算出一笔账来!算了,”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想要装作快活些,“把这一切都忘了吧。多谢你告诉了我这些很有意思的情况,从中可以充分看出她的好处。我认为她的确很好——希望她也很幸福。这两个人,男的是该有钱,因为我觉得美德都在女的一边。” 对于这样的结论,韦斯顿太太没法不辩驳了。在她看来,弗兰克几乎样样都好。再说她又很喜欢他,因此她要竭力为他辩护。她说得人情人理,至少情深意浓——可是因为话太多,爱玛难免不走神,不一会工夫,她就时而想到布伦斯威克广场,时而想到当维尔,忘了去听她的话。韦斯顿太太最后说:“你知道,我们还没收到那封左盼右盼的信,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收到的。”爱玛一下子愣住了,后来不得已敷衍了两句,因为她压根儿想不起她们在盼什么信。 “你身体好吗,爱玛?”韦斯顿太太临别时问道。 “哦!很好。你,我一向很好。信来了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听了韦斯顿太太说的情况,爱玛越发敬重和同情费尔法克斯小姐,越发感到以前对不起她,因而心里越想越难过。她悔不该没跟她再亲近一些,为自己的嫉妒心理感到脸红,正是这嫉妒心理,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她们的亲近。想当初,她要是听了奈特利先生的话,注意关心费尔法克斯小姐(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她要是设法去进一步了解她,尽量去亲近她,力求跟她做朋友,而不是跟哈丽特·史密斯做朋友,那八成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烦恼。就出身、天分和教养来看,两人中有一个可以做她的朋友,本该是她求之不得的,而那另一个呢——她是什么人呢?就算她们俩没有成为亲密的朋友,就算费尔法克斯小姐在这个重大问题上没向她推心置腹——这是很可能的——然而,就凭她对费尔法克斯小姐应有的了解,她也不该胡乱猜疑她与迪克逊先生关系暧昧。她不仅极其荒唐地胡乱猜疑,而且还要讲给别人听,这就越发不可原谅。她很担心,由于弗兰克·邱吉尔的轻率或粗心,这一想法给简的脆弱感情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她觉得,简自从到海伯里以后,给她造成痛苦的种种根源中,最糟糕的一定是她爱玛了。她简直成了她的老冤家。每次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她总要无数次地刺伤简的心。而在博克斯山,她那颗心也许痛苦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忍受了。 哈特菲尔德的这天黄昏又漫长又阴沉,平添了几分阴郁的气氛。骤然袭来一场阴凭她对费尔法克斯小姐应有的了解,她也不该胡乱猜疑她与迪克逊先生关系暧昧。她不仅极其荒唐地胡乱猜疑,而且还要讲给别人听,这就越发不可原谅。她很担心,由于弗兰克·邱吉尔的轻率或粗心,这一想法给简的脆弱感情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她觉得,简自从到海伯里以后,给她造成痛苦的种种根源中,最糟糕的一定是她爱玛了。她简直成了她的老冤家。每次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她总要无数次地刺伤简的心。而在博克斯山,她那颗心也许痛苦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忍受了。 哈特菲冷的暴风雨,除了树林和灌木丛中的绿叶受到狂风的摧残,白昼延长可以让人多瞧一瞧这凄凉的景象以外,已经丝毫看不到七月的景致。 伍德豪斯先生受天气影响,他女儿几乎在一刻不停地关照他,付出了比平常多得多的努力,才使他觉得还算好受些。这时候,爱玛不由得想起了韦斯顿太太结婚的那天晚上,他们父女俩第一次孤苦伶仃在一起的情景。不过,那次吃过茶点后不久,奈特利先生就走了进来,驱散了一切的忧思。唉!类似这样的探访说明哈特菲尔德还是个令人喜欢的地方,但是也许好景不长了。当时,她为即将到来的冬天描绘出一幅凄凄凉凉的景象,可结果证明她错了。他们既没失哪个朋友,也没失去任何欢乐。可是她在担心,这一次不祥的预感不会出现适得其反的结果。她眼下面临的前景就有点预兆不祥,不可能被完全消除——甚至不可能出现几分光明。如果她的朋友中间能发生的事都发生了的话,那哈特菲尔德一定会变得冷冷清清,她只能怀着幸福已经破灭的心情,来逗父亲高兴。 兰多尔斯的孩子出世以后,那关系肯定要比她爱玛来得还亲,韦斯顿太太的心思和时间势必要全部花在那孩子身上。他们会失去韦斯顿太太,说不定在很大程度上还会失去她丈夫。弗兰克·邱吉尔不会再来了,而且还可以设想,费尔法克斯小姐马上也不再是海伯里的人了。他们将会结婚,在恩斯库姆或附近什么地方定居下来。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将化为乌有,若是在这些损失之外,再失去当维尔,那他们还能到哪里找到快乐而理智的朋友呢?奈特利先生再也不会来他们家消磨夜晚的时光了!再也不会随时走进来,好像甘愿把他们家当作他自己的家似的!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啊?如果他真为哈丽特而抛开了他们,如果今后真觉得他有了哈丽特就有了一切,如果哈丽特真成了他最中意、最可亲的人,成了他的朋友和妻子,成了他终身幸福的归属,那她爱玛始终不会忘记这都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伤心的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之一惊,长叹了一声,甚至在屋里踱了几步——唯一能使她感到宽慰和平静的是,她下定决心好自为之,并且希望,不管今年还是以后哪个冬天,她要是情绪比以前来得低落,没有什么欢乐可言,她能变得理智一些,有点自知之明,少做令她后悔的事。 第三部 第13章 第二天一上午,天气还像头一天一样,哈特菲尔德似乎依然笼罩在一片孤寂,一片忧伤之中——可是到了下午,天气转晴,风势变小,乌云散开,太阳了,夏天回来了。爱玛见天气一好转,心里也憋不住了,便决定尽快出去散散心。暴风雨过后,大自然显得又平静,又温和,又灿烂,那优美的景色,那清新的气息,那宜人的感觉,她从没觉得对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她很想领略一下这一切渐渐带来的安宁。刚吃完中饭不久,佩里先生来了,没事陪她父亲坐坐,她就趁机匆匆来到小树林。她精神好了些,心里也宽慰了一点,刚在小树林里兜了几圈,就看见奈特利先生穿过花园门朝她走来。她这才知道他从伦敦回来了。她刚才还在寻思,他肯定还在十六英里以外。她只来得及匆匆地理一下思绪。她必须镇定下来。转眼间,两人走到了一起。双方都说了声“你好”,口气又平静又拘谨。女的问起他们共同朋友的情况,男的回答说都挺好。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就在那天早上。他准是冒雨骑马来的。是的。爱玛发现,他想陪她一起散步。“我朝餐厅里看了看,那儿用不着我,我还是喜欢到户外来。”爱玛看他那神情,听他那口吻,都觉得他不大快活。她出于担心,首先想到的一个原因,是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弟弟,他弟弟的反应导致了他的不痛快。 他们一道走着。奈特利先生一声不响。爱玛觉得,他在时不时地瞅着她,想仔细地瞧瞧她的脸,搞得爱玛很不自在。爱玛的这一念头又引起了另一种忧虑。也许他想跟她讲讲他喜爱哈丽特。说不定他在等待,得到她的鼓励后再开口。她觉得这样的话题不该由她先开口,她也没法先开口,而应由他自己来开头。然而,她又禁不住这样的沉默。奈特利先生这样做,也太不寻常了。她寻思了一下——拿定了主意——然后强作笑颜地说道: “现在你回来了,你会听到一条让你惊讶的消息。” “是吗?”奈特利先生一边平静地说道,一边望着她。“什么样的消息?” “哦!天下最好的消息——一桩婚事。” 奈特利先生等了等,仿佛是要拿准她不想再往下似的,然后答道: “如果你指的是费尔法克斯小姐和弗兰克·邱吉尔的话,那我已经听说了。” “怎么可能呢?”爱玛嚷了起,满脸通红地望着他。她说话的当儿意识到,他也许在回来的途中去过戈达德太太家了。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韦斯顿先生一封谈教区公事的信,末尾简要地说了说这件事。” 爱玛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立即说道: “你也许不像我们大家这么吃惊吧,因为你起过疑心。我还记得你有一次告诫过我。我要是听了你的话就好了——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好像注定什么也看不清似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爱玛没想到她那话会引起什么特别的兴趣,直至发觉奈特利先生挽起了她的手臂,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上,只听他用深情的口吻轻声说道: “时间,最亲爱的爱玛,只有时间会治好创伤。你很有理智——你为父亲尽心竭力——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他又紧紧挽住爱玛的胳臂,同时用更不连贯、压得更低的声音说道:“最热烈的友情——令人愤慨——可恶的无赖!”最后,他提高了嗓门,以比较镇定的口吻说道:“他快走了。他们就要去约克郡了。我为简感到惋惜。她的命运应该更好一些。” 爱玛明白他的意思。她受到这般爱怜体恤之情的感动,高兴得激动起来,一等平静下来,就答道: “你真是一片好心——不过你搞错了——我要让你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并不需要那样的怜悯。我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事,对他们采取了那样的态度,真要让我羞愧一辈子。我太愚蠢了,鬼使神差地说了那么多傻话,做了那么多傻事,难免要引起人家种种不愉快的猜测。不过,我没有别的事值得懊悔的,只怪我没有早点儿知道这个秘密。” “爱玛!”奈特利先生大声嚷道,目光热切地望着她,“你真是这样吗?”——但他又抑制住了自己——“不,不,我了解你——请原谅我——你能说出这些话,我也很高兴了。你的确犯不着为他感到惋惜!我希望,过不了多久,你将不只是在理智土认识到这一点。幸亏你在感情上不是陷得很深!说实话,看你那样子,我真摸不透你的心思——我只知道你喜欢他——我认为他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他败坏了男人的名声。难道他配得上那样一位可爱的姑娘吗?简,简,你要成为一个可怜的人啦。” “奈特利先生,”爱玛说,想尽量装得轻快些,可实际上却很慌乱,“我处在一个很不寻常的境地。我不能让你继续误会下去。不过,既然我的行为给人家造成了这样的印象,我也就不好意思表白自己根本就没爱过我们所说的那个人,正如任何女人都会自然而然地羞于承认自己爱上了谁一样。不过,我真的从没爱过他。” 奈特利先生一声不响地听着。爱玛希望他说话,可他就是不说。爱玛心想,她必须再费些口舌,才能赢得他的宽容。然而,她也不能让他瞧不起。不过,她还是往下说了: “我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让他的献殷勤给迷惑住了,显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这也许是老掉牙的事——平平常常的事——只不是成百上千的女人都有的事。然而,这种事出在一个自以为很有头脑的人身上,那就没有什么好原谅的。有好多情况促使我受到了。他是韦斯顿先生的儿子——经常在这儿——我总觉得他很讨人喜欢——总而言之,”说着叹了口气,“我把理由说得再怎么动听,最后还要集中到这一点——他迎合了我的虚荣心,我就任他向我献殷勤。可是,到了后来——确实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那样做并没有什么意思。我认为他是出于习惯,是耍花招,我用不着去当真。他欺骗了我,但是没有伤害我。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现在,我总算可以理解他的行。他从来没有想讨我喜欢。他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想掩饰他跟另一个人的真实关系。他的意图是要遮掩周围所有人的耳目,我敢肯定,谁也不像我那样容易受蒙骗——不过,我还是没有受骗——那是我的运气——总之,不管怎么说,我没上他的当。” 说到这里,她指望对方能回答——听他说一声她的行为至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他却沉默不语,而且据她断定,他在沉思。最后,他总算用平常的口吻说话了: “我对弗兰克·邱吉尔的印象一向不是很好,我想我还可能低估了他。我跟他很少接触。即使我没有低估他,他以后兴许还是会变好的。跟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他还是有希望的。我没有必要咒他倒霉——简的幸福与他的品行息息相关,看在她的分上,我当然希望他好。” “我不怀疑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爱玛说。“我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这个人太有福气啦!”奈特利先生起劲地答道。“这么年轻——才二十三岁——一个人在这样的年龄选择妻子,一般都选不好。二十三岁就选中了这么一个好妻子啊!人们尽可以想象,这个人一辈子会得多么幸福啊!他有这样一个女人爱他——纯真无私的爱,因为简·费尔法克斯有那样的性情,确保了她的纯真无私。一切都对他有利。境况相当——我是指出身和主要的习惯与举止。他们俩处处都旗鼓相当,除了一点以外——而那一点,由于她的心地无疑是纯洁的,必定会使他更加幸福,因为她唯一的不足之处将由他来弥补。男人总希望给妻子安排一个比她娘家更好的家。只要女方一片真心,但凡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我想一定是天下最快活的人。弗兰克·邱吉尔的确是命运的宠儿,事事都很如意。他在海滨遇到一位姑娘,赢得了她的喜爱,甚至连怠慢都没使她厌倦——哪怕他和他家里人跑遍全世界要他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妻子,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强的。他的舅妈阻挠他,可是已经去世了。他只要开口说一声,他的朋友都愿促成他的幸福。他对不起每~个人——而大家都乐意原谅他。他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听你说话,好像你羡慕他似的。” “我还真羡慕他,爱玛。他有一点值得我羡慕。” 爱玛再也说不话来。他们似乎再说半句就要扯到哈丽特了,她当即感到应该尽可能避开这个话题。她想了一个办法,要谈点别的事情——布伦斯威克广场的孩子们。她刚要等喘口气再开始说,不料奈特利先生讲出了下面的话,让她吃了一惊: “你不想问我羡慕他什么。我知道,你是决计不想问的。你很明智——可是我却明智不了。爱玛,我非要把你不想问的事告诉你,虽说我可能马上就会后悔不该说。” “哦!那就不要说,不要说啦,”爱玛急忙嚷道。“别着急,想一想,不要勉强自己。” “谢谢,”奈特利先生以十分委屈的口气说道,随即便一声不吭了。 爱玛不忍心委屈他。他想跟她心里话——也许请她出出主意。不管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她还是想听听。她也许可以帮他拿定主意,或者帮他打消顾虑。她还可以把哈丽特恰如其分地赞赏一番,或者跟他说他可以独立自主,让他不要踌躇不决,他若是三心二意的话,那比什么都叫人难以容忍。这时,他们走到了房子跟前。 “我想你要进去了吧?”奈特利先生说。 “不,”爱玛答道——见他说话时情绪还那么低沉,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再兜一圈。佩里先生还没走。”走了几步以后,她又说:“刚才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你,奈特利先生,恐怕惹你不高兴了。不过,如果你希望像朋友那样跟我开诚相见,或者就你正在考虑的问题征求我的意见——那你作为朋友,尽管吩咐好了。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乐意听,还会把我的想法如实地告诉你。” “作为朋友!”奈特利先生重复了一声。“爱玛,恐怕那个字眼——不,我不希望——慢着,是呀,我为什么要踌躇不决呢?我已经表现得很露骨了,掩盖不住了。爱玛,我接受你的说法——尽管你这说法看来很不寻常,我还是愿意接受,并把自己当成你的朋友。那就请告诉我,难道我没有成功的希望吗?” 他停住脚步,眼中显出急切询问的神色,那眼神让爱玛不知所措。 “我最亲爱的爱玛,”他说,“因为,不管这次谈话的结果如何,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我最亲最爱的爱玛——请马上告诉我。如果要说‘不’的话,你就说吧。”爱玛真的说不出话来。“你不吭声,”奈特利先生兴奋不已地嚷道。“一声不吭!那我也不再问了。” 一时间,爱玛激动得差一点倒下去。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许最怕自己从这最甜蜜的美梦中醒来。 “我不善于辞令,爱玛,”奈特利先生随即又说话了,口气中带着明显的、真挚的、毫不含糊的柔情,听起来不容怀疑。“如果我不是这么爱你,也许还能多说一些。可是你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我责备过你,教,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我最亲最爱的爱玛——请马上告诉我。如果要说‘不’的话,你就说吧。”爱玛真训过你,要是换一个别的女人,谁也不会像你那样忍受下来。最亲爱的爱玛,我现在要跟你讲的实话,你就像以前那样忍受下来吧。从我的态度看,你也许不大相信我的是实话。天知道,我是个不露声色的情人。不过你了解我。是的,你知道,你了解我的情意——如果可能的话,还会报答我这情意。眼下,我只想再听听,再听一次你的声音。” 他说话的时候,爱玛的脑子在转个不停,但尽管她的思路转得奇快,她还是能够——而且一字不漏地——抓住并领悟那全部的真情,发觉哈丽特所抱的希望毫无根据,仅仅是个误会,是个错觉,跟她自己犯的错误一样,完全是个错觉——他心里根本没有哈丽特,而只有她爱玛。她所说的有关哈丽特的话,全都被理解成她自己心灵的语言。她的激动,她的疑虑,她的勉强,她的沮丧,全都被理解成发自她内心的沮丧。她不仅来得及认识到这一切,心里伴随着一股暖融融的甜蜜感,而且还能庆幸自己没把哈丽特的秘密泄露出去,她断定这秘密不必泄露,也不该泄露。现在,她对她那可怜的朋友,只能做到这个分上了,因为她没有那种侠义心肠,可以激励她央求奈特利先生不要爱她,而去爱哈丽特,哈丽特比她合适得多——她也没有那种比较纯朴的崇高精神,下定决心干脆拒绝他了事,也不说明任何理由,仅仅因为他不能娶她们两个,她爱玛就不能嫁给他。她同情哈丽特,感到又痛心又懊悔。但是,她没有慷慨到头脑发热的地步,完全置可能性和合理性于不顾。她把她的朋友引入了歧途,她将永远为此责备自己。但是,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理智上,她都一如既往地坚决反对他娶哈丽特这样的人作妻子,认为他们一点都不般配,只能降低他的身份。她的道路是明确的,虽然并非平平坦坦。经不住对方一再恳求,她终于说话了。说了些什么呢?当然是该说的话。女人总是这样。她向他表明没有必要失望——还要他再说.说。刚才他还真是失望过,对方叫他小心不要开口,一时间使他万念俱灰。爱玛刚开始时还不肯听他说话。这次的变化也许有些突然。她提议再兜一圈,重新扯起了被她打断的话题,这也许真有点异乎寻常!她觉得这样做有些前后矛盾,可奈特利先生却挺能包涵的,没叫她再解释。 人们在透露秘密的时候,极少有和盘托出的,也很少有丝毫不掩饰、丝毫不被误解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虽然行动上产生了误会,但是感情上却没造成误解,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奈特利先生不敢指望爱玛会多么宽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情意。 实际上,他丝毫没有料到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他跟她走进小树林时,并没想到要试一试。他急急忙忙跑来,是想看看爱玛听到弗兰克·邱吉尔订婚的消息有什么反应,并没有什么自私的想法,甚至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如果她给他机会的话,就安慰安慰她,或者劝劝她。后来的事都是他听了她说的话,心里当即作出的反应。她说她对弗兰克·邱吉尔丝毫没有意思,说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真让他感到高兴,给他带来了一个希望:到头来,也许是他自己赢得了她的爱。但这并不是眼前的希望——他只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想让她告诉他,她并不反对他试图讨她欢心。这渐渐展现的更高希望显得越发美妙。他一直在请求让他培育的那种感情(如果允许他培育的话),已经为他所拥有啦!不到半小时工夫,他的心境就从万念俱灰变成了近乎万分幸福,简直无法用别的字眼来形容。 爱玛也经历了同样的变化。在这半个小时中,两人都难能可贵地认识到他们彼此在相爱,双方打消了同等程度的误会、嫉妒和猜疑。奈特利先生已经嫉妒了很长时间,早在弗兰克·邱吉尔来到的时候,甚至在听说他要的时候,就开始了。大约就从那个时候起,他爱上了爱玛,嫉妒起弗兰克·邱吉尔,也许是一种感情导致了另一种感情。他是因为嫉妒弗兰克·邱吉尔才离开乡下的。博克斯山之行使他打定主意一走了之。一方听任、甚至鼓励另一方献殷勤,这种情景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走是为了让感情淡漠下来,不想却投错了地方。他弟弟家充满了天伦之乐,女人在那里显得极其和蔼可亲。伊莎贝拉太像爱玛了——所不同的只是在某些地方显然不如爱玛,而这些地方总使爱玛在他眼里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因此他待得越久,心里只会越发痛苦。不过,他还是硬撑着一天又一天地待下去了,直至今天上午接到一封信,得知了简·费尔法克斯订婚的消息。当时,他理所当然地感到万分高兴,而且毫不顾忌地感到万分高兴,因为他一向认为弗兰克·邱吉尔根本配不上爱玛。他太关怀爱玛了,为她担心着急,再也待不住了。他骑着马冒雨赶回家,吃过中饭便匆匆走过来,看看这个最可爱、最出色、虽有缺点但又完美无缺的人,听到这一消息有何反应。 他发觉她又激动又沮丧。弗兰克·邱吉尔真是个无赖。他听她说她从未爱过他。弗兰克·邱吉尔还不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他们回到屋里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他的爱玛,答应嫁给他。如果这时他能想起弗兰克·邱吉尔,他也许会认为他是个蛮不错的人。 第三部 第14章 爱玛回屋时的心情跟出来时的心情真有天壤之别啊!本来她出来只想散散心,现在却高兴得有些飘飘然了。而且她还相信,等这阵兴奋过后,她一定会感到倍加幸福。 他们坐下来喝茶——还是同一伙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周围——他们在这里相聚过多少次啊!她的目光有多少次落在草地的这些灌木丛上,多少次观赏过夕阳西沉的这一瑰丽景色啊!可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兴致。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常态,勉强做一个尽心的女主人,甚至做一个尽心的女儿。 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万万没有想到,他热情欢迎、一心希望骑马途中没有着凉的那个人,正在酝酿一项对他颇为不利的计划。他若是能看透他那颗心,就决不会关心他的肺出不出问题。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近在眼前的灾难,丝毫察觉他们两人的神情举止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津津乐道地把佩里先生告诉他的消息重说了一遍,然后又自得其乐地往下说,全然没有料到他们可能会告诉他什么消息。 奈特利先生还在场的时候,爱玛一直兴奋不已,直到等他走了之后,她才平静了一点,克制了一点。她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这是她为那样一个傍晚付出的代价。在这不眠之夜里,她发现有一两个颇为严肃的问题需要考虑,因而觉得就连她的幸福也是要打折扣的。她父亲——还有哈丽特。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感到了她对他们应尽的责任,如何尽力安慰他们俩的确是个问题。她父亲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她还不知道奈特利先生会提出什么要求,可是她心里思忖了一会,就一本正经地作出决定:永远也不离开父亲。一想到离开,她甚至凄然泪下,认为是罪。只要父亲活着,那就只能是订婚而已。可是她又想,要是没有了失去女儿的危险,父亲反倒可能感到更加高兴。如何为哈丽特尽力呢,这就比较难以定夺了。如何帮她免除不必要的痛苦,如何给她作补偿,如何使自己看上去不像她的情敌?这些问题让她大伤脑筋,大为苦恼——她心里真是悔恨交加,不得不一次次地痛责自己,懊悔不已。她最后只能决定,还是不要跟哈丽特见面,有什么事要她就写信跟她说;让她暂时离开海伯里一段时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另外——她还在酝酿另一招——几乎打定了主意:让布伦斯威克广场的人请她去那里,这也许是切实可行的。伊莎贝拉喜欢哈丽特,让她去伦敦住上几个星期,定会叫她心情舒畅一些。她觉得,像哈丽特这种性情的人,到了那新奇的环境中,有了丰富多彩的活动,逛大街,去商店,逗孩子,对她不会没好处的。不管怎么说,这会证明她是关心她、体贴她的,会想方设法帮助她的。暂时不要见面,避开又得重新相聚的尴尬日子。 她很早就起身给哈丽特写了信,写过后就觉得心情烦闷,几乎到了忧伤的地步,幸好奈特利先生一早便赶到哈特菲尔德吃早饭。她偷了半小时的空,跟他在原来那地方又兜了一圈,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都很有必要,使他重温了昨天傍晚的幸福。 奈特利先生走后不久,她还丝毫没来得及想到别人,就有人从兰多尔斯给她送来一封信——一封很厚的信。她猜得到信里写的什么,觉得没有必要看。她现在已经完全宽恕了弗兰克·邱吉尔,用不着再听他解释,她只想一个人清静地想一想——至于要让她理解他信里写的什么内容,她敢肯定自己没有这个能耐。不过,总还得勉为其难地浏览一下。她拆开了信,果不其然,是韦斯顿太太写给她的信,还附了弗兰克写给韦斯顿太太的信: 亲爱的爱玛:万分高兴地转给你这封信。我知道你会十分公正地对待它,无疑它会产生令人满意的效果。我想我们对这位写信人不会再有多大的分歧了。不过我不想啰里啰嗦耽搁你读信。我们都很好。这封信治好了我最近感到的小小的不安。我不大喜欢你在星期二那天的神色,不过那天早上的天气也不大好,尽管你决不会承认自己受了天气的影响,我想人人都感受到了东北风的滋味。星期二下午和昨天上午下暴雨,我真为你亲爱的父亲担忧,可是昨晚听佩里先生说他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你的 安·威致韦斯顿太太 七月于温莎亲爱的夫人: 如果我昨天把意思说清楚了,那你就会在等待这封信。可是,无论你是否在等待,我你会抱着公正和宽容的心情这封信的。你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我想你甚至需要使出你全部的善良,才能容忍我过去的一些行为。可是我已被一个更有理由抱怨我的人所原谅。我写信时来了勇气。人一顺当了是很难有自卑感的。我两次请求宽恕都如愿以偿,这就会使我陷入过于自信的危险,认为我也能获得你和你那些有理由生我气的朋友的原谅。请你们一定要理解我初到兰多尔斯时的处境,请你们一定要考虑我有一个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加以保守的秘密。这是事实。至于我是否非得把自己搞得这么遮遮掩掩的,那是另一个问题,这里暂且不谈。要知道是什么诱使我认为非得这样做,那我就请每个爱吹毛求疵的人去看看海伯里的一所砖屋,下面的框格窗,上面的窗扉。我不敢公开向她求爱。我在恩斯库姆的困境是众所周知的事,无须赘述。我们在韦默斯分手以前,我幸运地通了,使天下最诚实的姑娘发了善心,甘愿跟我秘密订婚。假如她拒绝的话,我非发疯不可。可是你会问:你这样做有什么指望?你有什么希求呢?一切的一切——时间、机会、境况、缓慢的发展、突然的爆发、坚毅和厌倦、健康和疾病。我有着美好的前景,幸福得到了初步的保证,她答应非我不嫁,并同我通信。如果你还需要进一步的解释,那么,亲爱的夫人,我有幸作为你丈夫的儿子,又有继承他那乐观性情的优点,这其中的价值可不是继承房屋田地所能比拟的。你瞧,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来到了兰多尔斯。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我本该早一些来的,你回想一下就会发现,我是在费尔法克斯小姐到了海伯里以后才来的。由于这是对你的不恭,请你马上原谅我吧。不过,我一定要请我父亲谅解,说我离开家门那么久,一直无幸认识你。我跟你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两周,我想我在这两周的行为,除了一点以外,没有什么可指责的。现在,我要谈谈这一主要问题,也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行为中唯一要紧的内容,它引起了我的不安,需要作出非常详细的说明。我怀着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热烈的友情提到伍德豪斯小姐,也许我父亲会认为,我还应该加上最深切的愧疚。他昨天随口说的几句话就表明了这个意思,我承认我是应该受到责备。我知道我对伍德豪斯小姐表现得过分了。为了掩饰对我来说至关紧要的秘密,我禁不住过多地利用了我们一开始就形成的亲密关系。我无法否认,伍德豪斯小姐上去像是我追求的对象——可是我想你一定会同意我这么说:如果我不确信她无意于我的话,我就不会抱着自私的念头继续这样干。伍德豪斯小姐虽然又可亲又可爱,但却从未让我觉得是个令人倾心的年轻小姐,她也根本不可能倾心于我,这我置信不疑,也但愿如此。她对我的殷勤表示并不当真,显得又大方又和善又开朗,正合我的心意。我们似乎彼此心中有数。从我们相互的处境来看,这样的殷勤是她理所应得的,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伍德豪斯小姐是否在那两周结束前就真正了解了我,我还说不准。我只记得,我去向她告别时,差一点向她吐露了真情,心想她并非没有猜疑。不过,我想她从那以后对我有所察觉,至少有一定察觉。她不一定会猜到全部真情,但她那么机灵,一定能猜着几分。我对此毫不怀疑。你会发现,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公开,她都不会感到大吃一惊。她多次对我暗示过。我记得她在舞会上跟我说,埃尔顿太太那么关心费尔法克斯小姐,我应该感谢她。我希望,你和我父亲了解了我对她的态度的原委,就会认为我远远没有那么大的过错。只要你们认为我做了对不起爱玛·伍德豪斯小姐的错事,我就休想得到你们的原谅。现在原谅我吧,并在适当的时候,代我请求爱玛-伍德豪斯的原谅和良好祝愿。我对她怀有深厚的兄妹之情,希望她能像我一样,也沉浸在深深的、甜蜜的爱情之中、、我那两周里不管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们现在都可以理解了。我的心在海伯里,一门心思就想尽可能多去那里,而又不引起别人的疑心。如果你们还记得什么可疑现象的话,就请往正确的方面想吧。至于大家议论纷纷的那架钢琴,我觉得只需说一句:费小姐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订钢琴的事,如果由着她的意思,她是决不会让我送的。亲爱的夫人,在订婚的过程中,她的心眼细得真让我无法形容。我真诚地希望,你很快就会完全了解她。她是没法形容的,非得由她自己来告诉你她是怎样一个人——然而不是用言语,因为没有哪个人会像她那样故意贬低自己的优点。这封信比我预料的要长,我开始动笔以后,收到过她的来信。她说她身体很好,可她从不自己身体不好,我也就不敢相信她的话。我想听听你对她气色的看法。我知道你不久就会去看她,而她还就怕你去。也许你已经了,快给我来信吧,我急于想听听好多详情细节。请不要忘记我在兰多尔斯只待了一会儿工夫,当时心里乱糟糟、疯癫癫的,现在也不见得好多少,不是因为高兴就是因为痛苦,依然若痴若狂。一想起我得到的好意和恩惠,想起她的卓越和耐心,想起舅舅的慷慨大方,我便高兴得发狂;但是,一到我给她们带来的种种烦恼,想到我真不该得到原谅,我又气得发疯。我多么想再见见她啊!可是现在还不能提。舅舅那么好,我不能再难为他了。这封长信还得再写下去。你该了解的情况我还没说完。昨天我没法介绍有关的细节。不过,这件事爆发得太突然,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不合时宜,因此需要加以解释。正如你会断定的,上月二十六日那件事(译注:指邱吉尔太太的去世)立即给我带来了最美好的前景,尽管如此,我不该这么早就贸然采取措施,不过我当时也是情势所迫,真是一个小时都等不及了。我自己不该这么仓促行事,她也会用加倍的坚强和体贴来对待我的审慎。可是我别无选择。她匆忙接受了那个女人的聘约——写到这里,亲爱的夫人,我不得不突然停下,好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刚在田野里散完了步,希望现在神智清醒了一些,能把信的剩余部分写得像样一些。其实,这件事想起来真叫我无地自容。我表现得很可耻。我现在可以承认,我对伍小姐的态度惹得费小姐不高兴,这是很不应该的。费小姐不赞成,这就足够了。我说这是为了掩盖,她认为这样的借口是不充足的。她很不高兴,我认为她犯不着这样。她在许多场合都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我看没有那个必要。我甚至觉得她很冷淡。但她总是对的。我要是听了她的话,把情绪克制到她认为适可而止的地步,我就能免除巨大的痛苦。我们发生了争吵。你还记得我们在当维尔度过的那个上午吗?就在那儿,以前出现的种种不满发展成了一种危机。我来晚了,碰到她一个人往家走,就陪她一起走,可她却不肯。她断然拒绝了,我当时觉得毫无道理。不过我现在意识到,那只是很自然的、一贯的谨慎罢了。刚才为了向世人掩饰我们的订婚,我还令人作呕地去亲近另一个女人,现在怎么又要叫她做一件可能使先前的百般谨慎前功尽弃的事呢?要是有人看见我们俩一起从当维尔往海伯里走,那就一定会猜出是怎么回事。不,我当时真是发疯了,还生起气来。我怀疑她是否还爱我,第二天在博克斯山上,我越发怀疑。我采取这样的行径,可耻而又无礼地怠慢她,明目张胆地去亲近伍小姐,这是任何有头脑的女子所无法忍受的。她被我的举动激怒了,用我完全听得懂的言词来宣泄她的愤慨。总之,亲爱的夫人,在这次争吵中,她是没有过错的,而是我大可恶了。我本来是可以跟你们待到第二天早上的,但我当晚就回里士满了,只是为了使劲跟她怄怄气。即使在那时,我也没有那么傻,不想到时候跟她和好,可我是个受了伤害的人,被她的冷淡所伤害,走的时候下定决心,要让她采取主动。你没有跟着一起去博克斯山,因此我总为自己感到庆幸。你要是看到了我在那儿的行为,我想你恐怕再也不会看得起我了。这件事促使她马上下定了决心:她一发现我真的离开了兰多尔斯,就接受了好管闲事的埃尔顿太太的提议。顺便说一句,埃尔顿太太对待她的那一套,使我又气又恨。我不能跟一个对我如此宽容的人争吵,要不然的话,我真要厉声那个女人插手这件事。“简,”真不像话!你会注意到,我还没放肆到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就连在你面前也没有。请你想一想,埃尔顿夫妇庸俗不堪地一再重复这个名字,自以为高人一等,厚颜无耻,我听了心里有多难受啊。请耐心地听我说下去,我马上就要结束了。她接受了那个提议,决心跟我彻底决裂,第二天就写信告诉我,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她觉得这个婚约成了双方悔恨和痛苦的根源,就把它解除了。这封信我是在可怜的舅妈去世那天早上收到的。我在一个小时内就写好了回信,可是由于心烦意乱,而且有许多事一下子落在我身上,那封信没跟当天的许多信一道发出,而锁进了我的书桌里。虽然只是短短的几行,但我相信已经写得够清楚了,足以让她回心转意,因而我不再感到有什么不安。她没有立即回信,我感到很失望。不过,我为她找了借口,再说我也很忙——是否还可以加上?——也很乐观,没有往坏处去想。我们搬到了温莎。两天后,我收到她的一个包裹,我的信全给退回来了!同时还收到她的一封短信,说我对她上一封信只字未回,真让她万分惊奇。还说在这样一个问题上保持沉默意思是很清楚的,鉴于双方都需要尽快做好剩下的具体安排,她现在通可靠的途径,把我所有的信退还给我,并提出要求,如果我不能在一周之内把她的信寄到海伯里,那就在那以后给她寄到:赫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斯莫尔里奇先生在布里斯托尔附近的住址。我熟悉这名字、这地点.熟悉与之有关的一切,立即看出了她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是个性情果决的人,她’那样做完全符合她的个性。她前一封信里秘而不谈这件事,同样说明她虽然着急,但是心很细。她决不愿意显得像是在威胁我。你想想我有多么震惊吧,想想我没发觉自己的错之前,如何痛骂邮局出了差错。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办法:我得找舅舅谈谈。得不到舅舅的恩准,她就不可能再听我说话。我谈了,形势对我很有利。刚发生的不幸使他不那么自负了,我没料到他那么快就想通了,答应了我的事。最后,好可怜的人!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希望我婚后能像他一样幸福。我觉得,那将是另外一种幸福。我跟他谈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多么难受,悬而未决的时候心里多么焦急,你会因此而可怜我吗?不,还是等我到了海伯里,看见我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你再可怜我吧。等我看到她面色苍白,一副病容的时候再可怜我吧。我知道他们家早饭吃得迟,就选了这个时刻来到海伯里,心想一定可以单独跟她谈一谈。我没有失望。最后,我此行的目的也没落空。我得苦口婆心地帮她打消许多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的不快。不过,不快还是打消了,我们重归于好了,比以前爱得更深了,而且要深得多,我们之间再也不会出现一时一刻的不快。亲爱的夫入,我现在要解放你了,可我没法早一点结束。我要上千遍上千遍地感谢你对我的好意,上万遍上万遍地感谢你对她的好心关怀。如果你认为我在某种意义上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那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伍小姐把我称作幸运的宠儿。我想她说得对。就一方面而言,我的幸运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可以把自己称作 你的感恩的、亲爱的儿子 弗-邱·韦斯顿-邱吉尔 第三部 第15章 这封信势必要打动爱玛的心。尽管她原先并没打算好好看,但正如韦斯顿太太所料想的,她还是看得很认真。一读到她自己的名字,那简直没法不往下读了。与她有关的每一行都很有趣,几乎每一句都中她的意。等到这魅力消失以后,她对这件事依然兴趣不减,因为她过去对写信人的好感又自然而然地复萌了,再说在那当儿,任何有关爱情的描写都会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一鼓作气地把信从头看到尾,虽说不可能不感到他有错,但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严重——况且他也有他的苦处,还深感歉疚——再说,他那么感激韦斯顿太太,那么挚爱费尔法克斯小姐,加上她自己也有喜事,就不会对人太苛刻了。假如他这时走进屋来,她准会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同他握手。 她认为这封信写得太好了,等奈特利先生再来时,她叫他也看一看。她韦斯顿太太一定希望能把信拿给大家,特别是拿给像奈特利先生这种认为他行为应受指责的人看。 “我很乐意看一看,”他说,“不好像比较长。我还是晚上带回家看吧。” 这可不行。韦斯顿先生晚上要来,她得让他把信带回去。 “我本来想跟你聊聊,”奈特利先生答道。“不过,看来是应该看一下,那就看吧。” 他看了起来——然而,几乎马上又停下来了,说道:“要是几个月前让我看这位先生写给他继母的一封信,爱玛,我可不会这样漫不经心。” 他又往下看了一点,默默地念着,然后笑微微地说:“哼!一开头就是漂亮的恭维话。不过,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的风格不必成为另一个人的准绳。我们不要太苛刻了。” “一边看一边发表看法,”他随即又说,“这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这样做,我就觉得在你身边。这就不会浪费很多时间。不过,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我就希望你这样。” 奈特利先生顿时来了劲,欣欣然地又读起信来。 “说到,”他说,“他可是在瞎说。他知道他错了,没什么在理的话可说。糟糕啊。他就不该订婚。‘我父亲的性情’——不过,他这样说对他父亲是不公正的。韦斯顿先生生性乐观,因而为人正直,品行高洁。不过,他也没历尽什么艰辛,就得到了目前的幸福,这也是他应得的。一点不错,他是在费尔法克斯小姐来了以后才来的。” “我还记得,”爱玛说,“你认为他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早一些来。他宽怀大度地没再提这件事——可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的判断并非完全公正,爱玛。要不是事情与你有关,我我还是不会信任他。” 他读到写伍德豪斯小姐的地方,禁不住把那一部分——与她有关的那一部分——大声念了出来,同时根据内容的需要,时而嫣然一笑,时而瞧她一眼,时而摇一摇头,时而冒出一句话,或是表示赞同,或是表示反对,或是仅仅表示挚爱。不过,经过一番沉思默想,他最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很不好——虽说还可能来得更糟。玩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把戏。为了替自己开脱,硬把责任推到客观事件上。他对你的态度不能由他自己来判断。事实上,他是鬼迷心窍,只图自己方便,别的什么也不顾。居然以为你猜到了他的秘密。当然啦!他自己诡计多端,就以为人家跟他一样。神神秘秘——机关算尽——真叫人琢磨不透!我的爱玛,这一切岂不越来越证明,我们彼此真心诚意、开诚相见有多美呀?” 爱玛同意这一看法,而一想到她想成全哈丽特的事,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这件事她是不能说实话的。 “你最好再读下去,”她说。 奈特利先生往下读,但马上又停了下来,说道:“钢琴!唉!这是个年轻后生干的傻事,太年轻气盛了,根本不考虑这事引起的麻烦会大大超过带的快乐。这事真是太幼稚啦!一个男人家,明明知道女方宁可不要他那爱情的信物,却硬要塞给她,我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哪里知道,女方要是办得到,是不会让他把琴送去的。” 在这之后,奈特利先生一直在往下看,没有再停顿。而引他要认真多说几句的第一件事,是弗兰克·邱吉尔承认自己行为可耻。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先生,”他这么说道。“你的行为的确很可耻。你这话说得再真实不过了。”信上紧接着谈到他们不和的原因,谈到弗兰克·邱吉尔坚持反对简·费尔法克斯的是非观,奈特利先生看完之后,停下来发了一通议论:“这太不像话了。他引诱她为了他的缘故,把自己置于一个极其困难、极其尴尬的局面,他的首要责任应该是不让她忍受不必要的痛苦。为了保持通信,简的困难肯定比他的多得多。即使简是平白无故地多虑,他也该尊重才是,何况她的顾虑全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得看到她的一个缺点,还得记住她同意订婚是做了一件错事,因而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爱玛他看到游博克斯山那一段了,心里感到不安起来。她自己的行为也很不检点呀!她深感羞愧,有点怕他再朝她看。然而,他还是平静而专心地把信看完了,一句议论也没发,只是瞟了她一眼,由于怕引起她难受,赶忙又把目光收回去了——他似乎把博克斯山给忘了。 “说到我们的好朋友埃尔顿夫妇的关心体贴,那倒不算过分,”他接着说道。“他有那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什么!要坚决跟他彻底决裂!简觉得订婚成了双方懊恼和痛苦的根源——她把婚约解除了。她对他的行为有什么看法,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多么清楚啊!唁,他准是一个极其——” “别,别,再往下看看。你会发现他也很痛苦。” “但愿如此,”奈特利先生冷冷地回道,又继续信。“‘斯莫尔里奇!’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简接受了聘约,去给斯莫尔里奇太太的孩子当家庭教师。斯莫尔里奇太太是埃尔顿太太的好朋友,枫园的邻居。顺便说一句,埃尔顿太太的希望落了空,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亲爱的爱玛,你叫我看信的时候,就别说话——连埃尔顿太太也别提。只剩一页了,马上就看完了。这人写的什么信啊!” “希望你能怀着一颗仁慈之心来读他的信。” “啊,这儿还真有感情呢。发现简生病,他好像还真有些心疼呢。的确,我并不怀疑他喜欢简。‘比以前爱得更深了,而且要深得多。’我希望他能长久地珍惜这次和好。他向人道谢倒是十分慷慨,几千遍几万遍地感谢。‘我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瞧,他这才有了自知之明。‘伍德豪斯小姐把我称作幸运的宠儿。’这是伍德豪斯小姐的原话,是吗?结尾写得不错——信到此结束了。幸运的宠儿!这是你给他起的名字吗?” “你对他的信似乎不像我这样满意。不过看完信以后,你还是应该,至少我希望你应该,对他的看法好一些。我希望这封信能多少改变一下你对他的印象。” “是呀,当然是这样。他有很大的过错——考虑不周和唐突从事的错误。我很赞成他的看法:他很可能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不过,既然他无疑是真心爱着费尔法克斯小姐,而且可望很快就跟她朝夕相处,我倒乐于相信他的性格会往好里变,会从简那里学到他所缺少的稳重和谨慎。现在,让我跟你谈点别的事吧。眼下我还牵挂着另一个人,不能再想弗兰克·邱吉尔的事了。爱玛,自从今天早上我离开你以后,我脑子里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于是就谈起了这个问题。那是用明白、朴实而又不失优雅的英语谈的,奈特利先生甚至对自己的情人也用这样的语言说话。他谈的是怎样才能让她嫁给他,而又不引起她父亲的不快活。爱玛一听就作出了回答。“只要我亲爱的父亲还在世,我就不可能改变现在的状况。我决不能离开他。”然而,这个回答只有一半可以接受。她不可能离开她父亲,奈特利先生跟她一样深有同感。但是说不能有其他任何改变,他却不能同意。他已经非常深入、非常专注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起初,他希望劝说伍德豪斯先生跟女儿一起住到当维尔,他原以为这是行得通的,可他了解伍德豪斯先生,不能总是自己骗自己。现在他承认,要劝说她父亲换个地方,搞不好会危及他的安乐,甚至他的性命,万万使不得。让伍德豪斯先生离开哈特菲尔德!不,他觉得不能这么做。然而,为了舍弃这个办法而想出来的另一计划,他相信他最亲爱的爱玛说什么也不会有意见,那就是他搬到哈特菲尔德来。只要她父亲的安乐——或者说为了她父亲的性命,需要她继续以哈特菲尔德为家,那就只能让她以哈特菲尔德为家。他们全家都搬到当维尔,爱玛心里早已经琢磨过了。跟奈特利先生一样,她考虑过这个计划,然后又放弃了。不过,她却没想到过这样一个变通办法。她领会到了他要这样做所表露的一片深情。她觉得,他要离开当维尔,一定会牺牲大量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属于他自己的习惯;终日陪着她父亲,又不是住在自己家里,总要忍受许许多多的不便。爱玛答应考虑考虑,也叫他再考虑考虑。可是奈特利先生深信,他再怎么考虑也不会改变在这个问题上的心愿或主意。他对爱玛说,他已经冷静地考虑很久了;说他避开威廉·拉金斯,一个人思考了一上午。 “啊!有一个困难到,”爱玛嚷了起来。“我看威廉·拉金斯一定不喜欢这样。你在征求我同意之前,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 不过她还是答应考虑考虑,而且几乎答应通过考虑,发现是一个很好的计划。 令人奇怪的是,爱玛从众多角度来考虑当维尔寺,居然没想到事情会对她的外甥亨利不利。以前,她一直都很看重他作为未来继承人的权利。她必须考虑这可能给那可怜的孩子带来的影响。不过,她只是调皮地、不自然地笑了笑。过去,她以为拼命反对奈特利先生与简·费尔法克斯或任何别人结婚,完全是出于做妹妹和做姨妈的亲切关心,现在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不禁觉得挺有趣的。 他的这个建议,这个既能结婚又能继续住在哈特菲尔德的计划——她越想越觉得称心如意。对他没有什么弊端,对她自己又有益,真是两全其美,没有一点害处。以后焦灼不安、闷闷不乐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伴侣该有多好啊!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务和操劳必然会带来更多的忧虑,那时有这样一个伙伴该有多好啊! 若不是为了可怜的哈丽特,她真要乐不可支了。可是她自己的幸福似乎牵扯并加剧了她朋友的痛苦,这个朋友现在甚至要给排斥在哈特菲尔德之外了。爱玛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乐融融的家庭,出于善意的谨慎,必须让可怜的哈丽特与她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论从哪方面看,哈丽特都是个失意的人。以后见不到她,爱玛也不愁会减少一丝一毫的欢乐。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哈丽特只会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对这可怜的姑娘来说,硬把她置于这般田地,忍受不应受的惩罚,实在是太残酷了。 当然,到时候奈特利先生是会被忘记的,也就是说,由别人所代替。但这又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奈特利先生本人是帮不了什么忙来医治那创伤的,他不像埃尔顿先生。他总是那么心地善良,那么富于同情心,那么真挚地关心每一个人,大家永远都会对他敬重有加。况且,即便是哈丽特,要她在一年里爱上三个以上的男人,那也确实太过分了。 第三部 第16章 爱玛发现哈丽特跟她一样,也想避免与她见面,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们的书信来往已经够令人痛苦了,假如不得不见见面,那该有多糟糕啊! 哈丽特正如人们可以猜想的那样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没有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明显的受愚弄的感觉。不过,爱玛总感觉她有几分怨气,笔调上有点近乎怨气的味道,因此越发觉得两人分开好。这也许只是她自己神经过敏,但是看起来,只有天使才会受到这样的打击而毫无怨气。 她轻而易举地为哈丽特弄到了伊莎贝拉的邀请。她凑巧有个充分的理由提出这一要求,而不需要编造什么借口。哈丽特有一颗牙齿出了毛病,真想找个牙医看看,而且早就有这个愿望。约翰·奈特利太太就乐于帮忙,不管谁有什么病,她都愿意出力——虽说她喜欢温菲尔德先生胜过喜欢牙医,但她还是非常热心地要来照料哈丽特。姐姐作了这样的安排之后,爱玛便向她的朋友提出了这一建议,发现朋友倒挺容易说通的。哈丽特决定要去。伊莎贝拉邀请她至少住上两个星期。她将坐伍德豪斯先生的马车去。一切都安排好了,也都完成了,哈丽特平平安安地住到了布伦斯威尔广场。 现在,爱玛可以真正享受奈特利先生来访的乐趣了。现在,她可以满心欢喜地谈,满心欢喜地听,不用感到亏待了别人,不用感到问心有愧,不用感到痛苦不堪。以前,一想起身边有个心灰意冷的人,想起那个被她爱玛引入歧途的人正在不远的地方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她就心绪不宁。 哈丽特在戈达德太太家和在伦敦会有所不同,而这不同也许在爱玛心里引起了不合情理的差异。她认为她到了伦敦定会有新奇的东西吸引她,使她有事可做,从而不再去想过去,从内心的痛苦中解脱儿出来。 心头释去哈丽特这个重负之后,她不想马上再招致任何其他烦恼。接下有一件事,只有她才能办得到,那就是向父亲承认自己订了婚。但她眼下还不想这样做——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等韦斯顿太太平安分娩后再宣布。在这期间,不能再给她心爱的人增添激动了——也不能没到时候就过早地自找麻烦。经历了种种惬意的、甚至令人激动的快乐之后,她至少应该平平静静、悠然自得地过上两个星期。 不久她就决定,她要在心理调整的这段时间里,抽出半个小时去看看费尔法克斯小姐,这既是一种责任,又是一种乐趣。她应该去——她渴望去看她。她们目前的处境颇为相似,这就越发激起了要交好的动机。这只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得意。不过,由于意识到两人前景相似,简无论说什么话,她自然会兴致勃勃地听下去。 她去了——她有一次曾坐车到过她家门口,但却吃了闭门羹。自从去博克斯山游玩以来,她还没去过她们家。那天早上,可怜的简忍受着很大的痛苦,爱玛虽说没猜到什么事惹她最痛苦,但还是对她满怀同情。她唯恐这次还不受欢迎,因此,尽管料定她们都在家,还是决定在走廊里等候,只是报了姓名。她听见帕蒂通报她的名字,可是并没有可怜的贝茨小姐以前跟她所说的那种忙乱,没有。她当即听见一声回答:“请她上来。”转眼工夫,简亲自匆匆地跑下楼梯来接她,仿佛不这样就算不上欢迎似的。爱玛从未见她气色这么好,这么可爱,这么迷人。她有点难为情,但却充满活力,热情洋溢,仪容举止中以前可能缺少的东西,现在倒是一应俱备。她伸出手迎上前来,用低微而动情的语调道: “你真是太好了!伍德豪斯小姐,我没法表达——我希望你相信——请原谅我都讲不出话了。” 爱玛非常高兴,若不是从起坐间传来埃尔顿太太的声音,使她欲言又止,只好把满肚子的友好情谊和良好祝愿凝聚在一阵非常热诚的握手之中,那她马上就会表明她并非没话可说。 贝茨太太陪着埃尔顿太太,贝茨小姐出去了,难怪刚才屋里那么安静。爱玛本来希望埃尔顿太太不在这里,可她现在处于这样的心情,对谁都有耐心。见埃尔顿太太异常客气地迎接她,她心想见见面对她们俩不会有什么坏处。 过了不久,她就觉得自己看透了埃尔顿太太的心思,明白她为什么像她自己一样兴高采烈:因为费尔法克斯小姐向她吐露了真情,她自以为知道了别人还不知道的秘密。爱玛当即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出了这一迹象。她一边向贝茨太太问好,一边显出在聆听这位善良的老太太的答话,只见埃尔顿太太露出急切而神秘的神情,把她显然在念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听的一封信叠起来,放回身边那个金紫两色的网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 “我们改天再它念完吧。我跟你有的是机会。其实,主要的内容你已经都听到了。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斯太太接受了我们的道歉,没有生气。你瞧,她信里写得多么中听。哦!她真是个可爱的人儿!你要是去了,一定会喜欢她的。不过,这事别再提了。我们要小心些——处处得小心行事。嘘!你记得那几行——这当儿,我把那首诗给忘了:‘因为在关系到一位女士的情况下,你知道,其他的一切都得让位。’(译注:引自英国诗人、剧作家约翰·盖伊(1685-1732)所著《寓言》中的《野兔和朋友》) 我,亲爱的,在我们的情况下,对女士来说,读吧——别出声!对聪明人说的话。我兴致很高,是吧?可是,我要让你别为斯太太的事着急。你瞧,我的话已经使她心平气和了。” 趁爱玛回头去看贝茨太太织东西的当儿,她又小声补充说: “你会注意到,我没有指名道姓。哦!没有。像大臣一样谨慎。我处理得极其稳妥。” 爱玛无法怀疑。这显然是炫耀,一有机会就要重复一次。几个人一起谈了一会天气和韦斯顿太太之后,只听埃尔顿太太突然对她说: “伍德豪斯小姐,你看我们这位漂亮的小朋友不是完全复原了吗?她的病给治好了,难道你不觉得佩里先生非常了不起吗?”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简一眼。“我敢说,佩里先生她治好了,快得真是惊人啊!哦!你要是像我这样,在她病得最重的时候看到过她就好了!”贝茨太太跟爱玛说什么事的时候,她又小声说道:“我们只字木提佩里得到什么帮助,只字不提从温莎来的一位年轻医生。哦!不,全要归功于佩里先生。” “自从游博克斯山以后,伍德豪斯小姐,”她随即又说,“我几乎不曾有幸与你见面。那次玩得很快活,不过我觉得还有点欠缺。看起来似乎并不——就是说,有人似乎情绪不怎么高。至少我是这么看的,但我也许会看错。不过,我想还是挺有意思的,能诱人再去游览。趁天气好,我们集结原班人马再去游一次博克斯山,你们看怎么样?一定要原班人马,你要知道,完全是原班人马,一个也不例外。” 了不久,贝茨小姐进来了。爱玛她回答她的第一句话时有点困惑不安,不由得感到很有趣。她心想,那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又急于什么都想说。 “谢谓t你,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真是太好了。真不知怎么说——是呀,我心里真的很清楚——最亲爱的简的前途——就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她完全复原了。伍德豪斯先生好吗?我真高兴。我真是没有办法。你看我们几个人有多么快活。是呀,一点不假。多可爱的年轻人!就是说——那么友善。我说的是好心的佩里先生。对简关怀备至!”埃尔顿太太这次能来,贝茨小姐感到非常高兴,非常欣慰,爱玛猜想牧师家对简一定有过不满,现在和好了。两人又小声嘟哝了几句,但别人猜不着说的是什么,然后埃尔顿太太抬高嗓门说道: “是呀,我来了,我的好朋友。我来了很久了,要是换个别的地方,我看非要告辞不可了。不过,事实上我在等我丈夫。他答应到这儿找我,也看看你们。””什么!埃尔顿先生要光临?真是赏脸啊!我知道男士们不喜欢早上到人家家去,而埃尔顿先生又那么忙。” “他的确很忙,贝茨小姐。他真是从早忙到晚,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不是为这件事就是为那件事。地方长官、管救济的人、教会执事总要向他讨教。离开了他,他们好像什么事也办不成。、‘说真的,埃先生生,’我常说,‘幸好是你.而不是我。要是有一半人找我,那我的画画和弹琴不知会怎么样了。’其实也够糟糕的了,因为我两样事都荒疏了,简直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我想这两个星期我连一小节都没弹过。不过,你们放心好了,他会来的。是的,的确是特意来看看你们大家。”她抬起收遮住嘴,不让爱玛听见她的话。“来道喜的,你知道。哦!是呀,小能不来啊。” 贝茨小姐向四下看看,心里乐滋滋的! “他答应从奈特利先生那儿一脱身,马上就来找我。不过,他正在跟奈特利先生关在屋里深入商谈事情呢。埃先生可是奈特利的得力助手啊。” 爱玛说什么也不想笑,只是说:“埃尔顿先生是走着去当维尔的吗?那走起来可够热的了。” “啊!不对,是在克朗旅店开会,一次例会。韦斯顿和科尔也去,不过人们只说那些带头儿的。依我看,埃先生和奈特利做什么事都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没日子搞错吧?”爱玛说。“我几乎可以肯定,克朗旅店的会要到明天才开。奈特利先生昨天还在哈特菲尔德,说是星期六开会。” “啊!不对,肯定是今天开会,”埃尔顿太太一口咬定说,表示她不可能搞错。“依我看,”她接着,“就数这个教区麻烦事儿最多。我们枫园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你们那个教区很小,”简说。 “说真的,亲爱的,我也说不准,我从没听人说过这话。” “不过这可以从学校小看得出来。我你说起过,这学校是你姐姐和布雷格太太办的,就这么一所学校,总共才二十五个孩子。” “啊!你这个机灵鬼,说得一点不错。你真会动脑子!我说简,我们俩要是能拧到一起,那会构成一个多么完美的人啊。我的活泼加上你的稳重,就会十全十美。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有人或许认为你还不够完美。可是,嘘!请别说了。” 这似乎是个不必要的告诫,简不是想跟埃尔顿太太说话,而是想跟伍德豪斯小姐说话,这一点伍德豪斯小姐看得很清楚。简想要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对她敬重有加,这个意图十分明显,虽说往往只能用眼神来表达。 埃尔顿先生来了,他太太用一番欢快的俏皮话来招呼他。 “先生,你真会干好事,把我打发到这儿,拖累我的朋友,你自己却姗姗来迟!不过你知道你摆布的是个多么听话的人。你知道我要等丈夫来了才肯。我一直坐到现在,给两位年轻小姐树立了一个对丈夫服服帖帖的榜样——因为你知道,谁说得清她们几时会用得着这样的涵养功夫?” 埃尔顿先生又热又累,似乎全然没有理会这通俏皮话。他得向另外几位太太小姐客套一番,接下来就是抱怨自己热得难受,白跑了一趟路。 “我到了当维尔,”他说,“却找不到奈特利。真奇怪!真莫名其妙!今天早上我给他送了封信,他也回了信,他理所当然应该在家等到一点。” “当维尔!”他妻子嚷了起来。“亲爱的埃先生,你没去当维尔吧!你说的是克朗旅店。你是在克朗旅店开完了会赶的。” “不,不,那是明天的事,我今天正是为此才特地去找奈特利的。今天上午热极啦!我还打地里穿过去——”他以苦不堪言的语调说,“因此就更受罪了。到头来竟然发现他不在家!跟你说实话,我心里很不高兴。没留下一句道歉的话,也没给我留个言。管家的说不知道我要去。真是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许是去了哈特菲尔德,也许是去了阿比一米尔,也许是跑进他的树林里去了。伍德豪斯小姐,我们的朋友奈特利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能解释吗?” 爱玛觉得很好笑,也的确很奇怪,没什么要为他说的。 “我无法想象,”埃尔顿太太说,身为作妻子的,理所当然觉得没有脸面,“我无法想象,他怎么偏偏对你干出这样的事来!你是最不应该受人怠慢的!亲爱的埃先生,他一定给你留言了,我敢肯定他留了。哪怕是奈特利,也不可能这样古怪,准是他的用人忘了。没错,准是这么回事。当维尔的佣人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我常常发觉,他们一个个都笨手笨脚、丢三落四。我敢说,我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一个像他家哈里那样的人来做司膳总管。至于霍奇斯太太,赖特还真瞧不起她。她答应给赖特一张收条,可一直没送去。” “快到奈特利家的时候,”埃尔顿先生接着又说,“我遇见了威廉·拉金斯,他跟我说主人不在家,可是我不相信。威廉好像很不高兴。他说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最近是怎么回事,他简直没法让他说话。威廉急什么不关我事,但是我今天非要到奈特利不可,这是至关重要的。因此,这么大热天让我白跑了一趟,真叫人没办法。” 爱玛觉得她最好马上回家。此时此刻,奈特利先生很可能在家里等着她。也许她可以确保奈特利先生不要进一步引起埃尔顿先生的不满,即使不是引起威廉·拉金斯的不满。 告辞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小姐决意要她送出屋.甚至送她下楼,她觉得很高兴,便立即抓住这个机会说: “我刚才没有机会说话,或许倒也好。如果你身边没有别的朋友,我会忍不住谈起一件事,问一些问题,信口开河说些没有分寸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失礼的。” “哦!”简大声嚷道,脸上一红,又迟疑了一下,爱玛觉得,她这副神态比平常的沉静和优雅不知要动人多少倍。“那倒不会。只怕是我惹你厌烦了。你最让我高兴的是,你表示关心——真的,伍德豪斯小姐,”她较为镇定地说,“我意识到我表现得不好,非常不好,但特别令我欣慰的是,我有些朋友,我最看重他们对我的好感,他们并不觉得事情可恶到——我心里想说的话连一半也没来得及。我想道歉,赔不是,为自己作点开脱。我觉得应该这样做。但是很可惜——总之,如果你不原谅我的朋友——” “啊!你过虑了,的确过虑了,”爱玛诚挚地说道,一边抓住了她的手。“你没什么可向我道歉的,你觉得应该接受你道歉的人都很满意,甚至都很高兴——” “你真好,可我知道我是怎么对待你的。那么冷淡,那么虚假!我总是像在演戏。那是一种骗人的生活!我知道我一定让你觉得讨厌。” “请别说了。我觉得该道歉的是我。让我们马上互相谅解吧。最紧迫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我想我们的心情也是刻不容缓的。但愿温莎那儿有好消息吧?” “很好的消息。” “我想下一个消息将是我们要失去你——恰好在我开始了解你的时候。” “啊!这一步现在还没能考虑呢。我要在这儿一直待到坎贝尔上校夫妇叫我去。” “也许现在事情还定不下来,”爱玛笑吟吟地答道。“可是,对不起,事情总得考虑吧。” 简也笑吟吟地回道: “你说的一点不错,是考虑过了。老实跟你说(我想这样稳妥些),我们要跟邱吉尔先生一起住在恩斯库姆,这算是定下来了。至少要服三个月的重丧(译注:按英国的习惯,重丧期间,服丧者要传全黑丧服,不能举行诸如婚礼之类的喜庆活动),可是服完丧以后,我污染没有什么好等的了。” “谢谢,谢谢。这正是我想了解的。哦!我什么事都喜欢干脆明确,你要是知道就好了!再见吧.再见。” 第三部 第17章 韦斯顿太太平安分娩了,朋友们都为之感到高兴。爱玛对自己做的好事本来就很得意?如果有什么事能让她越发得意的话,那就是得知朋友生了一个女孩。她一心巴望来一个韦斯顿小姐。她不会承认那是为了以后可以给她做个媒,把她嫁给伊莎贝拉的哪个儿子。她认为做父母的觉得女儿更为称心。等韦斯顿先生上了年纪——甚至韦斯顿先生十年后也会上年纪的——火炉边始终有一个不离家的孩子(译注:按英国当时的习俗,女孩一般待在家里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男孩则去寄宿学校读书)用嬉戏、调皮、任性和幻想来活跃气氛,那倒是个莫大的安慰。韦斯顿太太也一样——谁也不怀疑她多么需要一个女儿。再说,任何一个善于管教孩子的人,如果不能再一次发挥自己的才能,也是很可惜的。 “你知道,她有她的有利条件,曾拿我作为她的实践对象,”爱玛接着说,“就像德-让利夫人所写的《阿黛莱德和西奥多》里的达尔曼男爵夫人以道斯达利女伯爵为实践对象(译注:德·让利夫人(1746-1830):法国著名的教育理论家,《阿黛莱德和西奥多》是她一本书的英译本的书名)那样,我们可以看到她以更完荚的方案来教育自己的小阿黛莱德。” “那就是说,”奈特利先生回答道,“对她比对你还要更娇惯,还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娇惯。这将是唯一的差别。” “可怜的孩子!”爱玛大声嚷道。“那样的话,她会成什么样子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千上万的孩子都这样。小时候讨人嫌,大了会自己改正的。最亲爱的爱玛,对娇生惯养的孩子我慢慢的也不那么讨厌了。我的幸福全要归功于你,我要是对他们太苛刻了,那岂不是忘恩负义吗?” 爱玛笑起来了,答道:“可是你竭力帮我抵消了别人的娇惯。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怀疑靠我自己的理智是否能改好。” “是吗?我倒并不怀疑。造物给了你理智,泰勒小姐给了你原则。你肯定会好好的。我的干预既可能带来好处,也可能带来坏处。你完全可以说:他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我怕你自然会觉得我这样做令人讨厌。我认为我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好处都让我得了,使你成了我热恋的对象。我一想起你心里就充满了爱,缺点什么的我都爱。正因为我想象出你有许多错处,至少从你十三岁起,我就爱上了你。” “我敢肯定,你对我大有好处,”爱玛大声说道。“我经常受到你的良好影响——只是我当时不肯承认罢了。我敢肯定你给我带来了好处。如果可怜的小安娜·韦斯顿给宠坏了,你就像以前待我那样来对待她,那将是最大的仁慈,可就是别在她长到十三岁时又爱上她。” “你小时候经常露出一副调皮的神情对我说:‘奈特利先生,我要做什么什么事,爸爸说可以,或者泰勒小姐同意了——而你当时也知道,我是不赞成的。’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干预不是使你一般的不高兴,而是使你双重的不高兴。” “我当时有多可爱啊!难怪你会这么深情地记住我的话。” “‘奈特利先生。’你总叫我‘奈特利先生’。从习惯上说,听起来并不那么一本正经。然而却显得太一本正经了。我想让你换个称呼,可又不知道换什么称呼好。” “我记得大约十年前,有一次心里一热乎,就叫你‘乔治’。我当时这样叫你,本气气你,可是你并不在意,我也就没再这么叫。” “现在你不能叫我‘乔治’吗?” “不可能!我只能叫你‘奈特利先生’。我甚至不会答应用埃尔顿太太那种风雅的简短称呼,叫你‘奈先生’。不过我会答应,”她马上又一边笑一边红着脸补充说,“我答应叫你一次教名。我不说在什么时候,可你也许可以猜到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好是歹,某某与某某缔姻的地方(译注:指教堂)。” 奈特利先生那么有见识,爱玛要是听了他的话,本来可以避免犯下她那女性最愚蠢的错误——任性地跟哈丽特·史密斯搞得那么亲密,可惜她不敢公开地承认这一点,她为此感到悲哀。这个问题太微妙了,她根本没法谈。他们两人很少谈到哈丽特。奈特利先生之所以如此,也许仅仅因为没想到她,而爱玛却觉得问题棘手,从某些表面现象来看,怀疑她们的友情不如以前。她自己也,她们要是在别的情况下分手,书信来往肯定会频繁一些,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靠伊莎贝拉的信件提供消息。奈特利先生或许也看出了这一点。不得不向他隐瞒事实,这痛苦丝毫也不亚于造成哈丽特悲伤时所感到的痛苦。 果然不出所料,伊莎贝拉来信详细地介绍了她的客人的情况。她发觉她刚到的时候神情沮丧,这倒也非常正常,因为还要去看牙医。可是看过牙医之后,她似乎觉得哈丽特跟以前并没什么两样。当然,伊莎贝拉并不是个目光敏锐的人,但如果哈丽特没有心思跟孩子们玩,那她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哈丽特能多住一段时间,原定的两个星期很可能要延长到至少一个月,这使爱玛感到非常欣慰,心里一直满怀希望。约翰·奈特利夫妇俩打算八月份来,可以叫她多住些日子,跟他们一道走。 “约翰甚至没提到你的朋友,”奈特利先生说。“你要是想看的话,这就是他的回信。” 奈特利先生把他打算结婚的事写信告诉了弟弟,弟弟给他写了回信。爱玛急忙伸手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约翰是怎么说的,听说没提到她的朋友也不在意。 “约翰怀着手足之情为我高兴,”奈特利先生接着说,“可他不会恭维人。他是你姐夫,虽说我他十分疼爱你,他却不会花言巧语,换个别的年轻女人,还会觉得他不诚心赞美人。不过,我不怕让你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他写起信来倒像一个通情达理的人,”爱玛看过信以后回答道。“我敬佩他的真诚。显然,他认为我们这次订婚完全是我交了好运,不过他还是希望我以后会无愧于你的一片真情,而你我已经受之无愧了。他要是不这么说,我倒还不会相信他呢。” “我的爱玛,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说——” “他和我对两人的评价分歧很小,”爱玛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微笑。“如果我们可以不讲客套、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件事,那我们的分歧或许还要小得多。” “爱玛。亲爱的爱玛——” “哦!”爱玛更加兴高采烈地嚷了起来,“你要是你弟弟对我不公道,那就等到我亲爱的父亲知道这桩秘密之后,听听他的意见吧。你听我说吧,他对你会更不公道。他会认为这全是你的福气,是你占了便宜,优势全在我这一边。但愿我不要一下就落到被他称作‘可怜的爱玛’的境地。对于受委屈的好人,他充其量只能表现出这样的怜悯之情。” “啊!”奈特利先生大声嚷道,“但愿你父亲能像约翰一半那样好说服,相信我们很般配,生活在一起会很幸福。约翰的信有一段我了觉得很有趣——你注意到了没有?他说我的消息并使他感到太意外,他早就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如果我了解你弟弟的话,他只是说他料到了你打算结婚。他没想到会是跟我。看来他对此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是呀,是呀——可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居然能猜透我的心思。他凭什么判断的呢?我觉得我的情绪和谈吐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他怎么现在会料到我要结婚呀。不过,我想是这么回事。我敢说,那天我待在他们那儿,跟往常是有些不一样。我想我跟孩子玩得不像平时那么多。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几个可怜的孩子说:‘伯伯好像总是没劲儿。”’ 到时候了,应该把消息传扬开,听听别人的反映。等韦斯顿太太身体一恢复,可以接待伍德豪斯先生了,爱玛便想发挥一下她那委婉的说理功夫,决定先在家里宣布这件事,再到兰多尔斯去宣布。可是,最终如何向她父亲说呀!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趁奈特利先生不在场的时候,由她自己来说,否则的话,她怕到时候失勇气,实情就要拖延下去了。不过,奈特利先生会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赶到,接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她不得不说话,而且要兴高采烈地说。她决不能用一种忧伤的语调,让父亲听了心里难过。她不能让父亲觉得,好像她都认为这是一门不幸的亲事。她鼓足了勇气,先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好听一件意料不到的事,然后直言脆语地说:这件事若能得到他的赞同和恩准——她相信这不会有什么困难,因为此事会促成大家的幸福——她和奈特利先生打算结婚。这就是说,此人就要来哈特菲尔德与他们朝夕相伴,她,父亲除了女儿和韦斯顿太太以外,最喜爱的就是这个人了。 可怜的人儿!他起初大为震惊,苦口婆心地劝女儿别这么做。他一再提醒爱玛,她总说她一辈子也不结婚,对她来说,独身确实要好得多,不信就看看伊莎贝拉和泰勒有多么可怜。可是他的话不顶用,爱玛昵昵地缠住他不放,笑吟吟地说她非要结婚不可。还说不应她与伊莎贝拉和韦斯顿太太相提并论,她们一结婚就离开了哈特菲尔德,因而的确引起了令人心酸的变化。可是她并不离开哈特菲尔德,而要永远守在家里。她给家里带来的变化,除了人数增加,日子过得更舒服之外,不会有别的。她敢肯定,父亲只要想开了,有奈特利先生经常在身边,那只会增添无穷的快乐。父亲不是很喜欢奈特利先生吗?她知道父亲不会否认这一点。他有事除了找奈特利先生商量,还找过谁呢?还有谁对他这么有用,这么乐意给他写信,这么喜欢帮助他?还有谁对他这么和气、这么体贴、这么有感情呢?难道他不喜欢他始终待在身边吗?是呀,一点不错,奈特利先生得再勤,他也不会嫌多,他巴不得天天见到他。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是天天见到他了,为什么不能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呢? 伍德豪斯先生一时还不通。不过,最大的难关已经渡过,事情已经摊开了,余下的就是要假以时日,要反复地做工作。奈特利先生紧跟着爱玛,也一再恳求,一再保证,他对爱玛满怀深情的赞美,让伍德豪斯先生听了还真有点乐滋滋的。这两人一有机会就跟他谈这个问题,过了不久,他也就不以为然了。伊莎贝拉从中鼎力相助,写来一封封信,表示全力支持。韦斯顿太太第一次见面,就本着成人之美的原则考虑问题——首先此事已成定局,其次这是一件好事——她心里很清楚,要说服伍德豪斯先生,这两点几乎是同样重要的。事情该怎么办,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过去他信赖的几个人,个个都向他保证说,这也是为了他的幸福。他心里有点给说动了,几乎想承认是这么回事,便开始设:再过一阵子——也许过一两年,两人结婚未必是件坏事。 韦斯顿太太劝说他时并没有装假,流露出的都是真情实意。爱玛第一次向她透露这件事时,她不禁大吃一惊,真是从未这么惊奇过。但是转念一想,她觉得这件事只会使大家更为幸福,因此便毫不迟疑地极力鼓动伍德豪斯先生答应。她很器重奈特利先生,认为他甚至配得上她最亲爱的爱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一门是同样重要的。事情该怎么办,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过去他信赖的几个人,个个都向他保证说,这也是为了他的幸福。他心里有点给说动了,几乎想承认是这么最合适、最般配、最完美的亲事,而且在某一点上,在最重要的一点上,更是特别妥当,特别,爱玛要是爱上了别人,那就不可能这么稳妥,她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居然没有早想到这件事,早向他们祝福。一个有地位的人向爱玛求婚,愿意舍弃自己的家住到哈特菲尔德来,这多么难能可贵啊!除了奈特利先生,有谁能够了解并容忍伍德豪斯先生,做出这样理想的安排!她和丈夫有心撮合弗兰克和爱玛,但总觉得不好安排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如何兼顾恩斯库姆和哈特菲尔德的利益,一直是个难题——而对这个困难,韦斯顿先生比他太太还缺乏认识——可是每次一谈到这件事,就连韦斯顿先生最终至多也只能这么说:“这些事情自会解决的,年轻人总会想出办法的。”可是现在不能凭胡思乱想来考虑问题。这件事合情合理、光明正大,又完全般配,双方谁也不吃亏。这是一门十分美满的亲事,没有任何真正的、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阻挠,来推迟。 韦斯顿太太婴儿抱在膝上,就这么浮想联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女人。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使她更加快活的话,那就是眼看着小宝宝最初戴的帽子马上就要嫌小了。 这一喜讯传到哪里,就在哪里引起惊奇。韦斯顿先生也惊奇了五分钟,但他思想敏锐,五分钟后就不见怪了。他看出了这门亲事的好处,像他太太一样为之高兴。他马上就觉得不足为奇了,一小时之后,他都快认为自己早就料到这一步了。 “我看还应该保守秘密,”他说。“这种事总要保守秘密,直到被人发现,传得家喻户晓。只是在我可以说出去的时候才告诉我。也不知道简是否有所察觉。” 第二天早上他去了海伯里,这个问题搞清楚了。他消息告诉了简。简不就像他的亲女儿,像他的大女儿吗?他非得告诉她不可。由于贝茨小姐当时也在场,消息自然又立即传给了科尔太太、佩里太太和埃尔顿太太。两个主要当事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们已经估计过了,兰多尔斯的人知道这消息之后,要过多久会传遍海伯里。他们十分敏锐地想象自己会成为许多人家傍晚惊诧议论的中心。 大体说来,大家都很赞赏这门亲事。有人认为男的合算,有人认为女的合算。有人觉得他们应该去当维尔,把哈特菲尔德让给约翰·奈特利一家。有人则预言他们的仆人会闹纠纷。然而,总的说来,没有什么真正表示异议的,除了一家人家——牧师家以外。在牧师家,惊讶之余没有半点高兴。与妻子相比,埃尔顿先生还不怎么在乎,他只是在想“这位小姐的自尊心可以得到满足了”,认为“她一直在想尽办法勾引奈特利”。谈到住到哈特菲尔德一事,他又大言不惭地嚷道:“他愿意,我可不干!”可是埃尔顿太太可真是沉不住气了。“可怜的奈特利!可怜的家伙!他可倒霉了。我真替他担心。他尽管很古怪,还是有许许多多优点。他怎么会上这个当呢?不要以为他坠人了情网——绝对没有的事。可怜的奈特利!我们与他的愉快交往彻底结束了。以前不管什么时候请他,他都会多么高兴地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啊!可现在却完了。可怜的家伙!再也不会为我组织去当维尔游玩了。唉!不会了,有了一个奈特利太太,什么事情都要泼冷水。讨厌透顶!那天我骂那个管家,现在一点也不后悔。真是令人震惊,居然两家住到一起。绝对行不通。据我所知,枫园附近有一家人家尝试过,没过一个季度就不得不散伙了。” 第三部 第18章 时光荏苒。再过几天,伦敦的那伙人就要到了。这是个惊人的变化。一天早上爱玛在想,那一定会使她大为焦虑,大为烦恼,这时奈特利先生走了进来,于是她这些伤脑筋的事抛到了一边。奈特利先生先是快活地聊了几句,然后就默不做声了。随即,他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道: “我有件事告诉你,爱玛,一条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爱玛连忙问道,一边抬起头来瞅着他的脸。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我看一定是好消息。我从你脸上看得出来。你在忍住笑。” “我担心,”奈特利先生沉着脸说道,“我很担心,亲爱的爱玛,你听了会笑不起来。” “真的吗!为什么?我很难想象,有什么能使你高兴,或者逗你笑,却不能使我也高兴,不能逗我笑。” “有一件事,”奈特利先生答道,“但愿只有这一件,我们的看法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又笑了笑,两眼盯着爱玛的脸。“你没想到吗?你记不起来啦?哈丽特·史密斯。” 爱玛一听到这个名字,脸顿时红了。她心里觉得害怕,虽说不知道怕什么。 “你今天早上接到她的信了吗?”奈特利先生大声问道。“我想你一定接到了,什么都清楚了。” “没有,没接到。我什么也不知道,快告诉我吧。” “我看你已经有了听到最坏消息的思想准备——消息的确很糟糕。哈丽特·史密斯要嫁给罗伯特-马丁了。” 爱玛吓了一跳,看来她好像没有思想准备——她两眼急巴巴地瞪着奈特利先生,像是在:“不,这不可能!”但嘴巴却紧闭着。 “是这样,千真万确,”奈特利先生接着又说。“我是听罗伯特·马丁亲口说的。我们分别还不到半个小时。” 爱玛仍然万分惊讶地望着他。 “正如我所担心的,我的爱玛,你不喜欢这件事。但愿我们的看法能一致。不过到时候会一致的。你等着瞧吧。过些时候,我们两人中准会有一个人改变看法的。在这之前,我们不必多谈这件事。” “你误解我了,完全误解我了,”爱玛竭力表白说。“现在我不会为这样的事不高兴的,而是我不敢相信。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你不会是说哈丽特-史密斯已经答应嫁给罗伯特·马丁了吧。你不会是说罗伯特·马丁又向她求婚了吧。你只是说他打算这么做吧。” “我是说他已经这么做了,”奈特利先生喜气洋洋而又斩钉截铁地说,“而且女方已经答应了。” “天哪!”爱玛嚷了起。“唉!”然后求助于针线篮,趁机低下头去,借以掩饰脸上又高兴又好笑的微妙神情,她知道自己一定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她随即义说:“好吧,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跟我讲清楚一些。怎么回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惊奇过——可是我并因此不高兴,你尽管放心。这怎么——怎么可能呢?” “事情很简单。三天前马丁有事进城去,我有几份文件想托他带给约翰。他把文件送到约翰家里,约翰请他当晚跟他们一道去阿斯特利剧场。他们准备带两个大孩子去。同去的有我弟弟、弟媳、亨利、约翰——还有史密斯小姐。我的朋友罗伯特没法推却,他们顺路去叫了他。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我弟弟请他第二天跟他们一起吃饭——他真去了——我想就在这过程中,他找到了跟哈丽特说话的机会,而且他确实没有白说。哈丽特答应了他,使他高兴得不得了,他也应该高兴。他乘昨天的车子回来,今天早上一吃好早饭就来找我,谈了他办的事情,先是我交代的事,然后是他自己的事。怎么回事,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能说的就这么一些。你见到你的朋友哈丽特的时候,她会把来龙去脉讲得详细得多。她会把详情细节都讲出来,这些细枝末节只有女人讲起来才有趣。我们只讲些大概的情况。不过,我得说一句,在我看来,罗伯特·马丁似乎大喜过望。他提起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说离开阿斯特利的包厢时,我弟弟带着他太太和小约翰在前面走,他跟史密斯小姐和亨利跟在后面。有一阵挤在人群中,搞得史密斯小姐很不自在。” 奈特利先生住口不说了。爱玛不敢马上答话。她知道,一张口准会暴露出自己的喜不自禁。她得等一等,否则他会认为她发疯了。她的沉默引起了他的不安。他观察了她一会,然后说道: “爱玛,我亲爱的,你刚才说这件事现在不会使你不高兴,可是我担心,你感受的痛苦比你预料的要多。马丁不幸没有地位——但是你得把这看成使你的朋友满意的事。而且我敢担保,你跟他熟悉了以后,会越来越觉得他好。你会喜欢他的聪明和品德。就人品而言,你无法期望你的朋友嫁一个比他更好的人了。只要我做得到,我定会愿意改变他的社会地位。这总可以了吧,爱玛。你常笑我太信任威廉·拉金斯,可我也同样离不开罗伯特·马丁啊。” 他要爱玛抬起头来笑笑。爱玛这时已经克制住了自己,不会无拘无束地笑了——但她还是照办了——快活地答道: “你不必煞费苦心地来劝说我赞成这门亲事。我看哈丽特做得好极了。她的家世也许还不如马丁的呢。就人品而言,她的亲戚无疑不如马丁的。我所以沉默不语,只是因为感到惊奇——太惊奇了。你想象不到我觉得这件事来得多么突然!我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啊!因为我有理由相信,哈丽特最近对他越发反感,比以前反感得多。” “你应该最了解你的朋友,”奈特利先生答道。“不过我要说,她是个性情和善、心地温柔的姑娘,不会反感一个向她吐露过真情的年轻人。” 爱玛忍不住笑了,答道:“说真的,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了解她。不过,奈特利先生,你是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她已经不折不扣地答应他了?我想她到时候也许会答应——可她已经答应了吗?你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吧。你们俩都在谈别的事情,谈生意,谈家畜展览,谈新播种机——这么多事情混在一起,你不会误会他的意思吧?他能肯定的不是哈丽特答应嫁给他~—而是哪一条良种公牛有多高多大。” 这时,爱玛强烈地感受到奈特利先生和罗伯特·马丁两人在仪表风度上的鲜明对比,想起了哈丽特不久前所表的态,特别是她一字一顿说的那句话,还回响在她耳边:“不,我想我是不会罗伯特·马丁放在心上的。”所以,她真心希望这消息能在某种程度上证明是不可靠的,此外没有其他可能。 “你敢这话?”奈特利先生大声嚷道。“你敢把我当成个大傻瓜,连别人说的话都听不明白吗?你该得到什么样的报应啊?” “啊!我总是应该得到最好的报应,因为我从来不能容忍。因此,你得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回答。你敢肯定你很了解马丁先生和哈丽特现在的关系吗?” “我敢肯定,”奈特利先生一清二楚地答道。“他告诉我哈丽特已经答应他了,言词里没有什么晦涩和含糊的地方。我想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证据,说明事实就是这样。他征求我的意见,问我他现在该怎么办。除了戈达德太太以外,他不认识什么人,没法去了解哈丽特亲戚朋友的情况。我除了建议他去找戈达德太太以外,还能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实话跟他说,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他说,他只好今天找哈丽特。” “我这就放心了,”爱玛喜笑颜开地答道,“并且衷心地祝愿他们幸福。” “从我们上次谈论这个问题以来,你的变化真大。” “但愿如此——那时候我是个傻瓜。” “我也变了,因为我现在愿意把哈丽特的好品性全部归功于你。为了你,也是为了罗伯特·马丁(我一向认为他仍像以前一样爱哈丽特),我在想方设法了解哈丽特。我常常与她交往。这你一定看到了。有时候,我的确觉得你有点怀疑我在替可怜的马丁辩解,其实没有这回事。据我多方观察,我认定她是个天真单纯、和蔼可亲的姑娘,既有见识,又讲究道德,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温馨美满的家庭生活中。毫无疑问,她在很大程度上还得感谢你。” “哦!”爱玛摇摇头说。“啊!可怜的哈丽特!” 然后她没说下去,默默地接受了对她的溢美之词。 没过多久,伍德豪斯先生进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爱玛并不感到遗憾,她想一个人待着。她心里又激动又惊异,没法安静下来。她简直要翩翩起舞,要放声歌唱,要大叫大嚷。她除了走来走去,自言自语,笑笑想想,不出什么合理的事来。 父亲进来是要告诉她,詹姆斯备马去了,准备进行一天一次的去兰多尔斯。她恰好以此为借口,立即开了。 她心中的快活、感激和极度的喜幸之情,是可想而知的。影响哈丽特未来幸福的唯一苦恼和障碍,现在就这样消除了,她真要欣喜若狂了。她还希望什么呢?什么也不希望,只希望自己更能配得上他,他的筹划和明断一直比她来得高明。什么也不希望,只希望她过去干的傻事能给她带来教训,今后能谦虚谨慎。 她感激也好,下决心也好,都是一本正经的。然而她还是禁不住要,有时即使一本正经的当儿也要笑。她一定是在为这样的结局而发笑!五个星期以来她是那样悲观失望,现在却有了这样一个结局!这样的一颗心——这样的一个哈丽特! 如今,她回来将是一件乐事。一切都将是乐事。熟悉罗伯特·马丁也将是一大乐事。 她打心眼里感到最快活的一件事,是觉得不久以后,她就没有必要再向奈特利先生隐瞒任何事情了。她最讨厌的装模作样、含糊其辞、神神秘秘,也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她可以期盼向他完完全全地推心置腹了,就性情而言,她最愿意履行这样的职责。 她怀着欢天喜地的心情,跟父亲一道出发了。她并非一直在听父亲说话,却始终在对他说的话表示赞同。不管是明言表示,还是默许,反正她听任他对自己好言相劝,说他每天都得去一趟兰多尔斯,否则可怜的韦斯顿太太就要失望。 他们到了兰多尔斯。韦斯顿太太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她先说了说孩子的情况,并对伍德豪斯先生来看她表示感谢(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话音刚落,只见窗外晃过两个人。 “是弗兰克和费尔法克斯小姐,”韦斯顿太太说。“我刚想告诉你们,看到他今天一早就来了,我们不禁又惊又喜。他要待到明天,我们就动员费尔法克斯小姐也来玩一天。我想他们这就进来了。” 转眼间,他们就到了屋里。爱玛见到他非常高兴——但是难免有几分尴尬——彼此都有一些令人发窘的回忆。他们当即笑嘻嘻地见了面,但却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一开始没说什么话。大家坐下以后,先是沉默了一阵,爱玛不由得心里在想:她本来早就盼望再一次见到弗兰克·邱吉尔,见到他和简在一起,现在愿望成真了,她却怀疑是否会感到应有的快慰。然而,等韦斯顿先生来了,孩子也抱进来以后,也就不再缺乏话题了,气氛也活跃了——弗兰克·邱吉尔也有了勇气,抓住机会凑到爱玛身边,说道: “我得谢谢你,伍德豪斯小姐,韦斯顿太太来信说你好心宽恕了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不会不愿宽恕我了。希望你不要收回当时说的话。” “决不会,”爱玛兴冲冲地开口了,大声说道,“绝对不会。能见见你,跟你握握手——当面向你道喜,我再高兴不过了。” 弗兰克由衷地感激她,并且满怀喜幸之情,又说了一阵。 “她的气色不是很好吗?”他把目光转向简,说道,“比以前还好吧?你瞧我父亲和韦斯顿太太多疼爱她。” 过了不久,他的兴致又高了起来,先说了声坎贝尔夫妇很快就要回来,然后便眉开眼笑地提起了迪克逊的名字。爱玛脸一红,不许他在她面前说这个名字。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嚷道,“我就羞愧难言。” “有愧的是我,”弗兰克答道,“或者说应该是我。不过你真的没猜疑吗?我是说最近。我知道你起初没有猜疑。” “跟你说真的,我丝毫没有猜疑过。” “事情似乎很令人惊奇。我有一次差一点——我倒希望那样——那样会好一些。不过我常常做错事,很荒谬的错事,对我毫无好处的错事。我当初要是向你透露了秘密,把一切全告诉你,过失就会少得多。” “现在用不着后悔,”爱玛说。 “我有可能说服我舅舅到兰多尔斯来,”弗兰克又说,“他想见见她。等坎贝尔夫妇回来以后,我们去伦敦跟他们会面,我想可以在那儿待一段时间,然后她带到北方去。可现在我离她太远了——这不叫人难受吗,伍德豪斯小姐?从和好那天以来,我们直到今天上午才见面。难道你不可怜我吗?” 爱玛十分亲切地表示了自己的怜悯之情,弗兰克心里一阵高兴,不由得嚷了起: “啊!顺便问一声,”随即压低声音,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奈特利先生身体好吧?”他顿住不说了。爱玛脸上一红,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了我的信,我想你也许还记得我对你的一片好心。让我也向你道喜吧。说真的,我听到这条消息,心里好激动,好高兴。他是个我不敢妄加称赞的人。” 爱玛听了满心高兴,只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不料他的心思一下子就转到自己的事情上,转到他的简身上,只听他接着说道: “你看见过这样的皮肤吗?这样光滑!这样娇嫩!然而又算不上白皙。你不能说她白。配上黑睫毛和黑头发,这是一种很不平常的肤色——一种极其特别的肤色!女士有这样的肤色,真不寻常。这肤色恰到好处,真叫美。” “我一向羡慕她的肤色,”爱玛调皮地说。“可是我记得你以前嫌她皮肤苍白吧?那是我们第一次谈起她的时候。你完全忘记了吗?” “哦!没有——我真是个冒失鬼啊!我怎么竟敢——” 弗兰克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爱玛忍不住说: “我想你当时处境尴尬,骗一骗我们大家还挺有意思吧。我想一定是这么回事。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一种安慰。” “哦!不,不,不——你怎么能怀疑我做出这种事情呢?那时候,我真是个最可怜的人啊。” “还没可怜到不会取乐的地步吧。我想你把我们大家蒙在鼓里,一定觉得很快活吧。也许,我比较喜欢猜测,因为说实话,我要是处在你那个地位,我想也会觉得很有趣。我看我们俩有点相像。” 弗兰克鞠了个躬。 “即使我们在性情方面不相像,”爱玛马上又说,脸上露出深有感触的神情,“我们的命运还是相像的。命运将我们同两个比我们强得多的人联系在一起。” “对呀,对呀,”弗兰克激动地答道。“不,你不是这样。没有比你更强的人了,但我倒是一点不假。她是个十全十美的天使。你瞧,她的一举一动不都像个天使吗?你瞧她喉部的形状。瞧她望着我父亲时的那双眼睛。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他低下头,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我舅舅打算把舅妈的珠宝全给她,准备重新镶嵌一下。我决定其中一些用作头饰。配上她那黑头发,岂不是很美吗?” “真的很美,”爱玛答道。她说得非常亲切,弗兰克不胜感激地连忙说道: “又见到了你,我有多高兴啊!还看到你气色这么好!我再怎么也不愿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即使你不来,我也一定会到哈特菲尔德登门拜访的。” 别人都在议论孩子,韦斯顿太太说起昨晚孩子似乎不大舒服,让她受了一点惊。她觉得自己太傻,居然惊慌起来,差一点打发人去请佩里先生。也许她应该感到羞愧,可是韦斯顿先生几乎跟她一样坐立不安。不过,十分钟以后,孩子又太平无事了。这是韦斯顿太太讲述的,伍德豪斯先生听了特别感兴趣,极力夸奖她想到要请佩里先生,只可惜她没派人去请。“孩子看上去一有点不舒服,哪怕只是一会儿工夫,你也应该去请佩里先生。你再怎么担忧都不会分,请佩里请得越多越好,昨晚他没来,也许挺可惜的,别看孩子现在看上去挺好的,要是佩里来看过了,八成会更好。” 弗兰克·邱吉尔听到了佩里的名字。 “佩里!”他对爱玛,一边说一边想引起费尔法克斯小姐的注意。“我的朋友佩里先生!他们在说佩里先生什么呀?他今天早上来过了?他现在怎么出门呀?他的马车装好了没有?” 爱玛马上想起来了,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跟着笑起来了,而简的脸色表明,她也听见了弗兰克说的话,只不过假装像是没听见。 “我做了那么奇特的一个梦!”弗兰克。“每次一起来就忍不住笑。她听见我们说话了,她听见了,伍德豪斯小姐。我从她的脸上,她的笑容,她那副徒然想皱眉头的样子上看出来了。你瞧瞧她。她信里告诉我的那件事,这当儿正在她眼前闪过——那整个过错都展现在她面前——别看她假装在听别人说话,她却没法注意别的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简一时忍不住笑了。她身朝向弗兰克时,脸上还挂着笑,不好意思地以低微而平稳的语调说道: “你怎么还记得这些事,真让我吃惊!记忆有时候是会冒出来——可你怎么还勾起这些回忆呀!” 弗兰克有一大堆话好回答,而且还很有趣。可是在这场争辩中,爱玛的心多半还是向着简。离开兰多尔斯以后,她自然而然地将两个男人做了一番比较。虽说她见到弗兰克·邱吉尔感到很高兴,而且也确实把他当朋友看待,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深感奈特利先生人品出类拔萃。这一比较导致的对他高贵品质的积极思索,使这最快活的一人快活到了极点。 第三部 第19章 如果说爱玛有时还为哈丽特担心,偶尔也怀疑她是否真的不再思恋奈特利先生,是否真的心甘情愿答应嫁给另一个人,那她没过多久就不再这样琢磨不定了。只过了几天,那伙人就从伦敦来了。她与哈丽特单独待了一个小时,她就完全置信不疑了——尽管事情令人难以理解!罗伯特·马丁先生已经完全取代了奈特利先生,现正渐渐成为她全部的幸福构想。 哈丽特起初还有点苦恼——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但是,她一旦承认了过去的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之后,她的苦恼和困惑似乎立即消失了,于是她也就不再留恋过去,而是对现在和未来满怀喜悦。至于朋友的赞同,爱玛一见面就向她表示最热烈的祝贺,顿时打消了她在这方面的顾虑。哈丽特乐滋滋地报告了在阿斯特利剧场度过的那个晚上和第二天那餐饭的详情细节。她尽可以喜不自禁地详细介绍,可这些详情细节又说明了什么呢?爱玛现在才明白,哈丽特其实一直在爱着罗伯特·马丁,而罗伯特·马丁也始终不渝地爱着她,这是多大的力。如果不是这样,爱玛就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然而,这还真是一桩大喜事,她每天都有理由感到高兴。哈丽特的家世已经打听出来了。原来,她是一个商人的女儿,那商人挺有钱,能供她维持以往那种舒适生活。他还挺顾面子,一直都想掩饰这层关系。爱玛早就认定她出身于富贵人家,现在果然如此!她的身世也许就像许多上等人一样清白无瑕。可是,她想攀附的奈特利先生也好——邱吉尔先生家也罢——甚至还包括埃尔顿先生,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啊!私生女的污点,要是没有金钱地位来粉饰,那还真是一大污点呢。 那做父亲的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年轻人受到了宽待。一切都很正常:罗伯特·马丁给介绍到哈特菲尔德,爱玛跟他越来越熟悉,发现他看上去头脑聪明,品德也好,完全配得上她的小朋友。她相信哈丽特嫁给任何一个性情温柔的人,都能获得幸福,而跟马丁生活在一起,住在他们家,她会越发幸福,又平安又稳定,还能不断进步。她置身于既爱她又比她有头脑的人们中间,闲着觉得平安,忙起来感到愉快。她决不会受到,别人也不会让她受到。她会受人尊重,生活得非常幸福。爱玛承认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赢得了这样一个男人忠贞不渝的爱情。或者说,即便不是最幸运,那也不过是仅仅不如她爱玛幸运罢了。 哈丽特必然要常常跑到马丁家,因而来哈特菲尔德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这倒没什么好遗憾的。她和爱玛的亲密关系只能淡漠下去,她们的友谊只能变成一种冷静的友情。所幸的是,应该的事,必须做的事,似乎都已经开了头,而且是以极其自然的方式慢慢进行的。 九月底,爱玛陪哈丽特上教堂,满怀喜悦地眼见她嫁给了罗伯特·马丁,回首往事,甚至想起同站在他们面前的埃尔顿先生有关的事情,都无损于这种喜悦。也许,他当时并没他看作埃尔顿先生,而是把他看做下次可能在祭坛上为她祝福的牧师。在三对情侣中,罗伯特·马丁和哈丽特·史密斯是最后订婚的一对,却首先结了婚。 简·费尔法克斯已经离开了海伯里,回到跟坎贝尔夫妇一道生活的那个可爱的家,又过上了舒适的生活。两位邱吉尔先生也在伦敦,只等着十一月份来临。 爱玛和奈特利先生只敢把婚期定份。他们决定趁约翰和伊莎贝拉还在哈特菲尔德的时候完婚,让他们可以按计划去海滨游玩两周。约翰、伊莎贝拉和其他朋友都一致赞同。可伍德豪斯先生——怎样才能说服伍德豪斯先生表示同意呢?迄今为止,他每次提起他们的婚事,都认为还是遥远的事情。 第一次探他的口气时,他黯然神伤,他们俩都以为这件事简直没有指望了。第二次提起时,他就不那么痛苦了。他觉得势在必行,他也阻挡不了——这是他思上朝认可的方向迈出的可喜的一步。不过,他还是不高兴。是呀,他看样子是不大高兴,做女儿的都泄气了。眼看着父亲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受冷落了,爱玛真是于心不忍。奈特利先生兄弟俩都叫她放心,说事情一过去,他的苦恼也就马上结束了,虽说她心里也同意这个看法,但她还是迟疑不决——不敢贸然行事。 就在这悬而未决的时候,他们的好运来了,倒不是伍德豪斯先生突然心明眼亮了,也不是他的神经系统发生了神奇的变化,而是他的这一系统产生了另一个烦恼。一天夜里,韦斯顿太太家禽房里的火鸡全给偷走了——显然是很有手段的人干的。附近一带另外一些禽栏也蒙受了损失。伍德豪斯先生心怀恐惧,认为偷窃跟破门而人没有什么两样。他坐卧不安,要不是感到有女婿保护,这辈子真要天天夜里胆战心惊。奈特利兄弟俩强健有力,果断镇定,他完全可以信赖。他们俩只要有一个保护他和他家,哈特菲尔德就会平安无事。可是,约翰·奈特利先生到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非得回伦敦不可。 这一苦恼导致的结果是:做父亲的同意了女儿的婚事,那个爽快劲儿大大超出了女儿当时的期望,因而女儿得以定下了婚期——罗伯特·马丁夫妇结婚后不到一个月,埃尔顿先生又被请来,为奈特利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举行了婚礼。 这次婚礼跟其他不重衣着、不讲排场的婚礼非常相似。埃尔顿太太听了丈夫的详细介绍后,认为这个婚礼实在太寒酸,比她自己的婚礼差得太远。“没有什么白缎子,没有什么带花边的面纱,可怜极啦!赛丽娜听说了,准会目瞪口呆。”然而,尽管有这些不足,目睹婚礼的那一小群真挚朋友的祝福、希望、信心和预言,在这美满幸福的婚事中全部变成了事实。 孙致礼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