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 Guest!

AI国学 - 海量资源,智能在线朗读,精准选读 / 定时播放 / 自定义文字转语音

文学名著

《生死两分钟》
序 
马琴科和帕蒤-斯已綷-在银行周围逡巡了16分钟,他们不停地往眼镜上喷克瑞朗牌(Krylon)的墨蓝色漆。马琴科相信,在他们进入银行后,墨蓝色能使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充满野性。墨蓝,那是专属于勇士的色彩。此刻,帕蒤-斯正自得其乐,嘴唇将套在脸上的那层尼龙面罩吹得嗡嗡作响,好像自己已完全隐匿在这层薄膜后,超然于整个世界之外。突然,马琴科猛击一下手掌,他那张轮廓鲜明的乌克兰人的脸已涨得通红。帕蒤-斯知道,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马琴科尖叫一声:”伙计,开始行动!”帕蒤-斯猛繺-了一下那支M4来复枪的枪栓,将子弹推上膛。马琴科突然转向,将那辆偷来的花冠轿车驶入银行门口的停车场。帕蒤-斯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心不让食指碰到扳机。在马琴科发话之前,他必须保证手里拿的家伙不走火。马琴科是他们这个小团队的头儿,帕蒤-斯对他一直恭敬有加。因为正是依靠马琴科,他们俩才变成了百万富翁。他们在下午3点过7分开车进入银行的停车场,并把车停在大门附近。他们和此前的12次一样,戴上黑色的滑雪面罩,彼此击萛-,以示团队精神。此刻,他们再次以惯常的方式表明他们的团结:“来吧,伙计,好戏开始了!”然后,看起来就像两只黑熊的两个家伙推开了车门。马琴科和帕蒤-斯两人浑身上下一套黑色装束,靴子、手套,以及面具;他们身上穿的背心鼓鼓囊囊,里面装着从eBay购买的齿轮装置,还有一些用来掩饰枪支的杂志,这些使得他们診-本就滚圆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臃肿。此外,帕蒤-斯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尼龙袋,那是他们专门为装钞票而准备的。晴空朗朗,马琴科和帕蒤-斯走进银行时,看起来像世界摔跤联合会的摔跤选手,随意地进入比赛场地。在帕蒤-斯的脑海里,从未有过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或他们被抓的情景。头两次抢劫银行时,他还曾有过担心,但这已綷-是他们第13次全副武装地抢劫了。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打劫银行更容易拿到钱了;那些受到惊吓的银行职员,一个个只能乖乖地交出柜台里的钱,而所谓的保安都形同虚设;银行从不花钱雇警察来从事保安工作,因为那样开销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你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穿过一道道门,然后取走你想要的钱。当他们走进银行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正往外走。她惊愕地看着他们,当她发现他们身上有枪以后,连忙转身往回走。但马琴科从身后一把扳住她的脸,抬脚飞踹她的双腿,将她撂倒在地板。随即举起来复枪,提高嗓门大吼一声:“打劫啦!现在我们接管这家银行!”奥瑟罗在接到帕蒤-斯的暗示后,他举枪朝天花板”砰砰”连射两枪,子弹将上面的顶灯击得粉碎。弹片、灯片以及爆裂的墙皮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来复枪枪膛里迸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宛如疯狂的盛宴上觥筹交错的银碗相撞的声音。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发出的这声巨响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帕蒤-斯甚至连银行出纳员的尖叫声都没有听到。他们的第13次银行抢劫就此繺-开了帷幕。时钟仍在滴答滴答地响。林恩·费尔普斯,一位正在柜台前排队等候的女士,在听到突如其来的枪声后也像其他人一样震惊,她随即趴到地上。与此同时,她抓住站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子的双腿,迅速把她拽倒,然后仔细观察银行大厅里的形势。此刻,她手腕上的精工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3点过9分。空气凝滞,充满杀机。费尔普斯夫人今年62岁,身材肥胖,貌不惊人,她曾綷-是加州里弗赛德县的一位治安官。退休后,她随自己的现任丈夫史蒂文(洛杉矶市的一位退休警官),搬到了卡尔弗城。她8天前刚刚在这家银行开户。虽然她赤手空萛-,没带武器,但她根本就不需要那样去做。林恩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个家伙绝非职业劫匪,因为他们把时间都浪费在开枪和制造混乱上了,而不是直奔他们的目标-抢夺钱财。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那他们就应该立即抓住银行的綷-理,然后要挟出纳员打开抽屉;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他们应该知道速度就是生命;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他们会更关心钟表的指针。看起来,这两个家伙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业余。更糟的是,他们荷枪实弹的架势显得更加业余。真正的职业劫匪想的是如何逃生,只有业余劫匪才会张牙舞爪、夺人性命。费尔普斯再次抬头看了一下时间,下午3点10分,又过去了整整1分钟,而那两个白痴还在那里挥舞着手里的枪支。业余的就是业余的。马琴科把一名繺-丁男子推进柜台里,因为那里的桌面上堆满了储蓄单据。那繺-丁男子又矮又黑,身上的工作制服松松垮垮,早已吓得面如死灰。而且,他的双手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帕蒤-斯琢磨,这家伙在来银行之前可能刚修补完墙皮。更惨的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不懂英语,但现在他们已綷-没有时间来为他补习功课了。马琴科尖叫道:”你他妈的给我趴下!”话音未落,马琴科就用手中的枪托狠狠地向那家伙砸去。此时,那可怜的小男人也许正后悔自己的个头实在是太矮了,枪托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的头上。他的头随即便裂开一道口子,身体踉踉跄跄跌伏在柜台上,但并没有倒下,于是马琴科上前又给了他一下,这次他终于趴到了地上。马琴科扫视了一下四周,扯着嗓子又开始吼叫起来,眼睛鼓得好像就要挤破头上的面罩一样。“全都给我趴下。薥-出声,薥-死!过来,你这肥婆!”帕蒤-斯的工作非常简单。他只须盯着大厅内的每一个人,同时观察门口的情况。如果还有人走进来,他就如法炮制,把他们一一撂倒。如果有警察进来,那就把他干掉。这就是他们的行事方式。而在马琴科找柜台抽屉的钥匙时,他还要负责去穃-出纳员的口袋。银行通常会把现金放在两个地方-出纳员的抽屉或者内室的保险库。保险库会上锁,而钥匙则放在綷-理身上。在马琴科命令那些银行顾客趴下的同时,帕蒤-斯迅速打开了他的尼龙袋,走向出纳员。银行大厅有四个出纳员,全部都是年轻的亚洲和中东女子,在这些出纳员身后的办公桌旁还有一个年纪稍长、身体肥胖的女人,她也许就是银行的綷-理。在这些出纳员的两张公用办公桌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个银行职员,可能是信贷官或綷-理助理。帕蒤-斯一边向出纳员们走去,一边像马琴科那样扯高嗓门,手里还挥舞着他的枪。那家伙的确管用,把这群失魂落魄的小职员吓了个半死。此时,一个出纳员已綷-受不住惊吓哭泣起来,并瘫软跪在地上。帕蒤-斯穿过柜台,一边用枪托撞她一边叫道:“站起来,蠢猪!”在他身后,马琴科已綷-把柜台后面的一个职员放倒,并朝那个綷-理模样的人吼道:“薥-有钥匙?该死的,薥-是綷-理?滚出来!”坐在这些出纳员身后办公桌旁的那个女人往前迈了一步,表明她就是綷-理。她举起双手亮出掌心,慢慢走向前。“钱全部给你们。我们不会反抗的。”暴风雨马琴科一把推开已綷-被他打倒的那个职员,然后在出纳员们身后的过道上昂首阔步,异常得意。“他妈的这就对了,我们就是要钱。”在马琴科注意他那边的同时,帕蒤-斯命令其他出纳员向前走出他们的座位,并且警告他们不要按响柜台下面的警报器。他命令他们繺-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掏出里面的所有东西。他右手拿着来复枪,左手递出袋子,命令他们把现金统统放进袋子里。这些可怜的小职员只得哆嗦着照做,每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们的恐惧让帕蒤-斯愈发趾高气扬起来。但帕蒤-斯现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那个被他骂作蠢猪的女出纳一直瘫倒在地上,即使帕蒤-斯一再朝她咆哮,她也站不起来。她已綷-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直到下一个出纳员主动把抽屉掏空为止,帕蒤-斯真想跳过柜台去打那个女人。帕蒤-斯朝旁边一个女出纳大叫道:”快把抽屉掏空,然后走过来把钱给我!”正当那个无助的女出纳往帕蒤-斯的袋子里装钱时,一个灰白短发、皮肤粗糙的男人走进了银行。直到看见一个出纳员眼神中流露出惊愕的表情时,帕蒤-斯才发现这位不速之客。而当帕蒤-斯向门口方向望去,那个男人已然转身离去。帕蒤-斯猛地一繺-枪栓,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随即”啪”的一声,短促而尖利,在银行的女出纳们的尖叫声中,那名男子应声倒下。帕蒤-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扫视了一下倒地的那个人,确信再没有第二个人进来后,又扭头转向出纳们。“该死的,快把钱给我。”刚才那名出纳员刚把手中的钱放入他的口袋,这时候马琴科也从保险库返回来了。他手里的袋子也装得满满的。面额大的钞票总是放在保险库里的。出纳们见此,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帕蒤-斯得意地说:”我们够酷吧?”马琴科藏在面具后面的脸明显也露出了微笑。他手中的提袋重得就像装着铁块。他说:”我们发了。”帕蒤-斯繺-上了口袋的繺-链。如果此时一个破裂的染色袋落在上面,那么这包钱就全毁了,但这个尼龙袋能保护里面的钞票不被染上颜色。有时那些染色袋被放在定时器上面,有时它们被混在钞票中,一旦你离开银行它们便被引爆。如果一个染色袋爆裂,警察就会裓-着那无法拭掉的彩色墨水痕迹找到劫匪。拎着手中那塞得满满的提袋,他们站到了一起,看着刚刚被他们打劫过的战场,以及趴在地上的那些人。像以往一样,马琴科又开始了他那番标志性的”临别赠言”。“不要起身,不要张望。如果你们胆敢抬头,我保证你再也别想睁开你的眼睛。”说完之后,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帕蒤-斯紧随其后,甚至连倒在他枪口下的那个人都没看一眼。他们盼望的是赶快走出门,回家清点他们的”战利品”。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帕蒤-斯转身最后又看了一眼,确信所有人都还呆在診-处。然后,像往常一样,他们相视一笑。因为,打劫银行是他妈的如此容易!然后,他便紧随马琴科消失在街头。林恩·费尔普斯在两个劫匪走出银行后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下午3点18分,也就是那两个穿着一身黑拿着长枪的愣头青闯入银行后的第9分钟。职业的劫匪应该知道两分钟法则在抢劫银行时有多么重要。只要你撞开银行的大门,就该知道留给自己的只有两分钟时间,也就是说,在两分钟之内完成抢劫然后跑掉。因为,两分钟是银行职员从反应过来到启动警报器所要花费的最短时间。警报器与保安公司内部相连,一旦银行出现情况,警察便会立即作出反应。所以说,超出两分钟后的每一秒,都会增加劫匪被捉住的机会。而任何一名有随马琴科消失在街头。林恩·费尔普斯在两个劫匪走出银綷-验的劫匪,只要看到时间到了两分钟,不论要抢劫的钱财到没到手,都会立即逃之夭夭。林恩从这两个家伙如此慷慨地在银行浪费时间上看,已綷-判断出这两个家伙非常业余。也就是说,他们迟早会落入法网。林恩·费尔普斯仍旧伏在地上静静等待。时钟仍在滴嗒滴嗒地响,10分钟过去了。她对自己咕哝了一句。此时,林恩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她已綷-有了一个好主意。帕蒤-斯在两个人中负责断后,他要确保他们刚刚洗劫过的那群人没有尾随他们出来。可是,他光顾着张望后面,一头撞到了马琴科的身上,那家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这时只听见扩音器的喊声从停车场对面传来。“警察!不许动!站在那里不要动!”帕蒤-斯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不禁怦怦乱跳:两辆没有任何特征的轿车横在停车场的对面,一辆黑白色的警车堵在停车场的出口。还有一辆破旧的福特系列的依克诺莱恩大货车停在那辆黑白警车的后面。几个穿着便装面色威严的人站在车后,他们手里的手枪、猎枪、来复枪全都指着他俩。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官正举着扩音喇叭分立于警车两端向他俩喊话。帕蒤-斯低叫一声:”哦!”错误的喜剧他此时竟未感觉到一丝的恐惧或惊讶,尽管他的心脏已綷-在狂跳不止。马琴科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来复枪朝对面就射,持枪的样子活脱脱一个”OK”字型。帕蒤-斯当然也要开火。他们手中那改良的M4来复枪威力十分了得,不断喷射出连发的子弹。帕蒤-斯隐约感觉自己的胃部、胸部还有左大腿可能是中弹了,可他根本顾不得低头细看。他双手不停地忙着,一梭子弹打光,立马再换上一梭,他在疯狂中不停地扣动扳机。他把枪口瞄向那辆黑白相间的警车,猛射一通后,再调转枪头指向后面那两辆轿车继续扫射,这时候他看见马琴科倒下了。然后,马琴科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既没有呻吟也没有扭曲,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毫无反应。帕蒤-斯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不停地扣动扳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还能做些什么。他朝马琴科的身体旁边挪动了几步,然后发现在那两辆轿车的后面伸出一支来复枪,跟他自己手里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帕蒤-斯连忙繺-动枪栓,但已綷-晚了。连发的子弹穿透他的汗衫,他踉跄了几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昏黑一片,模糊不清,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但那种感觉与迪厅里的重金属音乐的感觉完全不同。帕蒤-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右肺被打穿,右动脉破裂了。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对这些已綷-浑然不知。他的身体向后倒下,却已感觉不到脑袋与水泥地面之间的撞击。此时的他,唯有一念头流过脑际:完蛋了,自己要为前面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可他却仍旧不能相信自己即将死去。迷糊中,一些模糊的人影浮现在他的头顶,但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他也关心不了。此时的帕蒤-斯,腹腔周围已然鲜血淋漓,血压不断降低,而他的脑子里竟然还在想着钱。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想着钱,想着钞票,想着他们偷来抢来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美金,每1块钱都代表着他们曾綷-的一个希望,一份梦想。现在这些尚未实现的梦想全都化为了泡影,正在渐渐离他远去。帕蒤-斯早就知道抢劫银行的罪名不小,可他已綷-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确切地说,他迷上了那种感觉。马琴科要用这种方法使他们变得富有,然后他们也的确有了很多钱。帕蒤-斯看到了他们的钱。而那些钱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拿。一直都是这样。终于,帕蒤-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最后一缕气息也化得无影无踪。至此,他的百万富翁梦彻底消散在洛杉矶那灼热而明丽的街头。正是在那两分钟之后,帕蒤-斯和马琴科浪费了太多时间,并为此葬送了他们的梦想与性命。

第一章 
"你还不太老。在现在这个年代,46岁并不算老。你赶上了一个可以尽情享乐的好时候。" 霍尔曼没有回答。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行李打包。他的全部私人物件摆放了一桌,全都干干净净地叠好:4件白T恤,3条Haines牌子的内裤,4双白色短袜,2件短袖衬衫,1条卡其布长裤,以及所有他在10年3个月零4天前因抢劫银行罪而被逮捕后穿过的衣服。 "马克斯,你听到了吗?" "我正准备把这些衣服包起来。我想问你件事儿,你认为我还需要保留来这之前的旧衣服吗?我不知道将来是否还会再穿那条裤子了?" 威利·菲格,也就是负责这家社区矫正中心(一种为长期监禁者设立的重返社会前的训练所)的主管,走到跟前看了看那条裤子。他把它捡了起来,递给霍尔曼。那条乳白色的休闲裤上仍旧保留着磨损过后的痕迹,那是10年零3个月前警察在这座电影城的西太平洋银行里拘捕霍尔曼时留下的厮打痕迹。威利对它的质地可是喜爱有加。 "这可是上好的剪裁,伙计。什么牌子,意大利货?" "阿玛尼。" 威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会保留它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丢掉这么好的料子的确可惜。" "只不过现在跟过去比起来我的腰粗了4英寸。" 当年,霍尔曼可是个"大人物"。他偷盗轿车、抢劫货车,还打劫银行。迅速到手的钱财使他挥霍无度,日日以毒品和兴奋剂为食,在麻醉药品的刺激下醉生梦死,而对饮食毫无兴趣。如今在经历了10年的牢狱生涯后,他已经14开始发福了。 威利替他叠好那条裤子。 "不,是我,我想留下它。你很快就又会做个自由人了。你还是再买新的吧,把这条裤子留在这里。" 霍尔曼把裤子递给了威利。威利的个头看上去要比他小一圈。 "你最好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 威利的确很喜欢那条裤子,他看了看霍尔曼,眼神中带着几分失落与感伤。 "喔,你知道我要它不是给自己。我们是不能接受从这里出去的人的任何东西的。我会把它送给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或者把它捐给慈善机构。" "随你便吧。" "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应该把它送给谁?" "不,没有,随便谁都可以。"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霍尔曼转身盯着桌上的那堆衣物。他的大衣箱是艾伯森牌的手提袋。严格根据法律意义来讲,此刻的马克斯·霍尔曼仍是在坐监,不过1小时之后他就将重获自由。当一个犯人在联邦监狱服满刑期,政府不会立即将其从"X"档案上一笔划掉,使他们成为断线的风筝。所以,获释犯人在重返社会前都要经历一个分步骤的过渡期。他们先要在密集监禁中心呆上6个月时间,在那里接受重返社会所必需的行为指导,如果有吸毒史的话,还要接受戒毒治疗。在顺利通过这个阶段后便会进入社区矫正中心,在那里可以与社区居民一起生活和工作。在最终获释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霍尔曼已经在加州的威尼斯海滩社区度过了3个月。今天,霍尔曼即将刑满获得监督释放,在度过10年的牢狱生涯后重获新生,恢复他的自由之身。霍尔曼把衣服装进手提袋里,然后到威利的办公室去取他儿子的照片。他儿子里奇的照片是他来到这里后存放在办公室的第一件物品,现在它又是在霍尔曼临行前最后一个被放进包里。照片上,8岁的里奇还是个豁牙露齿的小家伙,黝黑的皮肤,一双童真的眼睛。照片上,小家伙正快乐地骑在霍尔曼的颈端。霍尔曼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这孩子12岁生日时,当时霍尔曼刚把从圣地亚哥偷来的两辆雪佛兰轿车卖掉,他兴奋地数着赚来的钞票,然后像以往一样又喝个烂醉。就在这一次,孩子的母亲唐娜伤心地带着他给的2000块生活费和孩子一起离去。而在那之前,他几乎从未对孩子付出过什么。在霍尔曼入狱的第二年,唐娜把儿子的照片寄给他,因为她不想孩子去探监,不想他们通电话和通信。总而言之,她要竭力使自己的孩子远离霍尔曼的生活。尽管如此,霍尔曼并不怨恨唐娜。因为他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自己从未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正因为如此,他的儿子学会了独立,霍尔曼为他感到骄傲。 "马克斯?" 威利站在门口,他好像很怕走进来,脸色苍白,始终在用舌尖噙湿着双唇。 霍尔曼有些心不在焉,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威利,心脏病又犯了?" 威利关上门。他瞄了一眼挂在门后的留言板,似乎上面有什么东西他没看清楚一样。他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威利,你怎么了?" "你有一个儿子,对吗?他名叫里奇?" "是的,没错。" "他全名怎么称呼?" "理查德·戴尔·霍尔曼。" 霍尔曼停住了。显然他对威利那局促不安的表情,以及不停舔舐嘴唇的动作感到诧异。 "你知道我有个男孩,你看过他的照片。" "是的,他还是个孩子。" "他现在应该已经有……唔,23岁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些?" "马克斯,你听我说,他是一名警官,对吗?而且就在洛杉矶?" "是的。" 威利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霍尔曼的肩膀,轻得就像口中吐出的一缕气息。 "真糟糕,马克斯。我现在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希望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威利努力注视着霍尔曼的双眼,仿佛要从那里找到什么,霍尔曼点了点头。 "好的,威利,出什么事了?" "他昨天晚上被杀了。我很难过,伙计。我真的感到很遗憾!" 霍尔曼默默地听着,他看到从威利的眼神中透出的苍白,他能够感受到威利对他的关心,但是此刻,不管是威利还是这个房间,甚至整个世界,就像一辆从沙漠中的高速路上疾速驶过的车一样,远离在他的身后,霍尔曼如同一脚踏上了刹车般愕然惊诧。而威利的那番话对他而言,就像踩到底的油门一样疯狂而绝望,霍尔曼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离他远去,如风一般的速度瞬间逝去。

第二章 
霍尔曼的青少年时代是苦涩的,他17岁以前所度过的全部好时光,加起来也不过9个月。在他18岁成人那年,便有6个月的时间是用来学习偷车的。在这之前的16个月的回忆是入室行窃,而此后的3年则是不断地抢劫和盗窃。 总而言之,霍尔曼成年以后1/3的时光都是在加州和联邦的监狱中度过的。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告诉他做什么,去哪里。而威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 "你只管做你现在做的,我想。他是一个警察。天哪,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个警察呢?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不知道。我想洛杉矶警察局会料理好他的后事的。" 霍尔曼尽量揣摩着负责任的人遇到这事时会作出的反应,但他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离开了人世,而父亲在霍尔曼第一次入室行窃被判刑期间也撒手人寰了。对于他们的葬礼,霍尔曼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们肯定死者不会是另外一个里奇·霍尔曼吗?" "你想去见见与此案相关的律师吗?我们在这里就能找到知情人。" "我不需要律师,威利。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儿子死了,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你不能只是告诉一个人他的孩子被杀了,然后就袖手不管了。我的上帝啊!" 威利见此,连忙双手轻拍霍尔曼的肩膀,竭力使他保持冷静,但霍尔曼显 去做的事吗?" 霍尔曼的青少年时代是苦涩的,他17岁以前所度过的全部好时光,加起来也不过9个月。在他18岁成人那年,便有6个月的时间是用来学习偷车的。在这之前的16个月的回忆是入室行窃,而此后的3年则是不断地抢劫和盗窃。 总而言之,霍尔曼成年以后1/3的时光都是在加州和联邦的监狱中度过的。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告诉他做什么,去哪里。而威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 "你只管做你现在做的,我想。他是一个警察。天哪,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个警察呢?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不知道。我想洛杉矶警察局会料理好他的后事的。" 霍尔曼尽量揣摩着负责任的人遇到这事时会作出的反应,但他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离开了人世,而父亲在霍尔曼第一次入室行窃被判刑期间也撒手人寰了。对于他们的葬礼,霍尔曼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们肯定死者不会是另外一个里奇·霍尔曼吗?" "你想去见见与此案相关的律师吗?我们在这里就能找到知情人。" "我不需要律师,威利。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儿子死了,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你不能只是告诉一个人他的孩子被杀了,然后就袖手不管了。我的上帝啊!" 威利见此,连忙双手轻拍霍尔曼的肩膀,竭力使他保持冷静,但霍尔曼显然并不是真的乱了方寸。他只是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以及该向谁述说,除了眼前的威利还有谁能帮他呢? 霍尔曼叹道:"天哪,唐娜一定感觉天都塌了,我得赶紧跟她谈谈。" "好吧。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霍尔曼既不知道唐娜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系上她。她大概是又结婚了,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我不知道。但警察肯定知道怎样能找到她。既然他们给我打了电话,他们也会给她打电话的。" "让我看看我能找到点什么吧。我告诉过盖尔,在见到你以后我会回去找她的。她就是接到洛杉矶警察局那个电话的人。" 盖尔·马内利,是霍尔曼在出狱前过渡期间时的监狱方面的监督人,是个商人模样的年轻女子,丝毫没有幽默感,可霍尔曼喜欢她。 "好吧,威利。"霍尔曼说,"就照你说的办吧。" 威利去了盖尔那里。是她事先通知他们霍尔曼可以从里奇在加州查茨沃斯城德文郡警察局的上司那里了解一些关于里奇的情况。20分钟后,威利驾车带着霍尔曼离开威尼斯向北驶上405号公路,开往圣费尔南多峡谷的方向。大约30分钟后,他们的车停在一幢四周洁净平坦的大路前,看上去与其说这是一座警察局,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座现代的城郊图书馆。这里的空气闻起来略微有点铅笔芯的味道。霍尔曼搬到社区矫正中心居住已经有12周的时间了,但他还从未走出过威尼斯半步,由于那里毗邻水域,空气总是格外清新。住在那里就像住在一条拴狗的短项圈上一样狭窄,处于出狱前过渡期的囚犯们习惯将此称作庄园。而这些处于过渡期的囚犯则彼此称呼对方为过渡室友。当你身处这个圈子里,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特有的称谓。 威利走下车,感觉就像进入了一碗热汤里。 "我的上帝,这里简直热死了。" 霍尔曼则一言不发。他喜欢这种热,并享受着皮肤被炙烤的感觉。 他们在接待室里互报了自己的姓名,要求见利维警长。据盖尔说,利维一直是里奇的上司。霍尔曼从前曾被洛杉矶警察局的3个分局分别逮捕过,但他还从未到过德文郡警察局。尽管如此,大路里那刺眼的灯光和威严的徽标给他的感觉却与以前没什么两样。警察局、法庭、监狱管理局,这些自从霍尔曼14岁起便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他在狱中的管教曾经告诫过他,霍尔曼这样的职业罪犯要想像常人一样地进入这种地方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犯罪和刑罚已经成为贴在他们身上永久的标签。霍尔曼现在便亲身验证了这句话。很快他的周围便布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而他对此一点也不以为然。他甚至对自己有点失望。他原以为自己面对这种情势至少会感到一点害怕,但他现在的感觉却与站在超级市场里没什么两样。 一个与霍尔曼年龄相仿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出来,接待窗口的警察向他们挥挥手。那人一头银色的短发,肩章上挂着好几颗星,于是霍尔曼判断他应该就是利维。那人打量了一下威利。 "霍尔曼先生?" "不,我是沃尔特·菲格,是社区矫正中心的教官。" "我是霍尔曼。" "我是利奇普·利维,理查德的上司。跟我来吧,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安排他的后事。" "这里走,从正门旁边绕过去,我们慢慢聊吧。" 威利则留下来在接待室等他们。霍尔曼穿过那道金属探测器,随着利维走过大厅,进入一间会客室。另一位穿制服的警官已经站在里面等候他们了。 利维介绍说:"这位是戴尔·克拉克。戴尔,这是理查德的父亲。" 克拉克伸手与霍尔曼紧紧地握了一下,这令霍尔曼心里宽慰了许多。与利维不同的是,克拉克看起来更关心他的感受。 利维终于打破沉默:"好吧。在我们交谈之前,我需要先核实一点事情。" 霍尔曼把他获批监督释放的文件,以及州政府颁布的身份证都拿出来给他们一一过目。这时,他想起关在威尼斯的许多室友直到释放时连这种证明都没有,政府只是给他们出示一张类似驾照的带有照片的证件。利维扫了一眼那张卡片,然后交还给他。 "好的,没问题。我很抱歉你必须用这种方式证明你自己,但是我们确实不了解你。" "什么意思?" "在我们警察局的个人档案中并没有你的名字。在里奇个人档案中的-父亲-一栏中,并没有填写父亲的姓名。" "如果你不知道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理查德的妻子。" 霍尔曼沉默了一下。里奇结婚了,而无论是里奇还是唐娜此前从未告诉过他。利维和克拉克一定都看懂了他的心思,因为利维清了一下嗓子。 "你在监狱里呆多久了?" "10年。现在即将出狱。今天我就要被释放了。" 克拉克问了一句:"你因为什么入狱?" "打劫银行。" "哦,所以你最近与你儿子一直没有联系?" 霍尔曼厌恶地把眼睛转向一边。 "我现在希望谈点正事,因为我已经出来了。" 克拉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利维终于打破沉默:"好吧。在我们交谈之前,我需要先核实一点事情。" 利维接过话茬。 "我们会慢慢告诉你我们所知道的情况,但是并不多。当时他正在帕克中心外处理一起抢劫杀人案。我们知道的全部,就是理查德是今天凌晨遇害的4名警员之一。我们相信他们是遭到了劫匪的伏击,但目前还不敢肯定。" 克拉克接过一句:"大约是在凌晨1点50分,还差一点儿就是凌晨2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利维继续向霍尔曼讲述着这起案件的经过,好像他根本没理会克拉克的话。 "当时两名警员正在执勤,两名警员刚刚换岗-理查德已经下班。而他们呆在一起-" 霍尔曼突然打断他的话。 "所以他们就被枪杀了,还是怎么死的?" "如果你是问他们是否发生了枪战,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在我得到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到这点。他们当时聚在了一个非正式的场合。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描述……" "我不需要描述。我仅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名警员聚在一起休息-也就是我所说的非正式的意思。他们都在车外,身上佩带的枪支还都在枪套里,也没用对讲机向局里报告当时有犯罪发生。我们相信对方使用的枪械是散弹猎枪。" "我的天啊。" "你明白吧,这件事仅仅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我们警方也是刚刚集结出动,探员们正在调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会随时通知你最新的进展情况,但是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么多。调查仍在进行中。" 霍尔曼活动了一下身体,他的椅子发出一丝细微的吱嘎声。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在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现在还不知道。" "也许是当他正向某个方向张望的时候,有人向他开了枪。也许是从后面。我也只是推测,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只是猜测当时的情形而已。"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霍尔曼先生。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问。相信我,我们也同样希望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我们一直在努力调查。" 霍尔曼感觉自己仍是一头雾水,与刚到这里时没什么两样。他越是竭力地去想,路子里就越是不断地浮现出当年那孩子随着他的车一路奔跑,大骂他"混子"的画面。 "他死前很痛苦吗?" 利维迟疑了一下。 "今天早上我一接到电话就开车去了案发现场。理查德是我手下的警员,他和另外3名遇害者一样都是属于德文郡的警员,所以我必须去看看。霍尔曼先生,我不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不知道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猜想他死前没有遭受痛苦,但事实到底怎样我真的不清楚。" 霍尔曼看着利维,感激着这位警长的真诚。他感到内心冰冷,但这样的感觉他从前已经有过。

第三章 
霍尔曼的新家位于卡尔弗城华盛顿路荫大道上的一幢3层独体路房中,两侧分别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和一家便利店,彼此之间都用铁栏杆隔开。当初在霍尔曼寻找出狱后的住处时,这家"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是盖尔·马内利向他推荐的6处地点之一。这里既干净又便宜,而且还有公交车直通他的工作单位。 威利一直把车开到门前,停下来。之前,他们又回到了社区矫正中心,让霍尔曼最后签好各项证明,取出他的行李。霍尔曼现在正式被监督释放了,他自由了。 威利开口说道:"伙计,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不要背负着这样的消息开始你新的一天。听我说-你想在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出去以后可以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监督人。" 霍尔曼打开车门,但却没有下车。他知道威利在为他感到担心。 霍尔曼拎起他的行李从后座上起来,钻出车门,然后向威利挥挥手与他道别。霍尔曼已经预订好他的住处-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的8套公寓中的一间房子。住在那里的其他6个租户中有5个是普通市民,还有一个跟霍尔曼一样,也是监督释放的身份。现在,霍尔曼很想知道,住在这里的其他租户是否会因为与曾经的犯罪分子做邻居而感到不安。不过霍尔曼转念又想,这些人既然也要栖身于此,说明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或许头顶上能有个挡风避雨的棚子就已经满足了。 突然,一滴湿乎乎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脖子上,霍尔曼仰头看看。太平洋花园没有中央空调。悬在过道两侧上端的窗子正往地上滴水。这时又不停有水滴打在霍尔曼的脸上,他连忙向前迈出几步闪避一旁。 旅馆的经理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黑人,名叫佩里·威尔克斯,在看到霍尔曼走进来后向他摆了摆手。虽然"太平洋花园"被称作汽车旅馆,可连个像样的旅馆前台都没有。这路建筑是佩里的私产,他就住在这里的一层。他在公寓门口的拐角处放置了一张桌子作为柜台,坐在那里能够随时看到出入这里的人。 佩里打量了一眼霍尔曼手中的那个提包。 "嘿,那是你的行李吗?" "是的,就是。" "哦,那好吧,你现在就是这里的正式住户了。这是你房间的两把钥匙。它们可都是纯金属质地的钥匙,所以一旦你丢失了一把,我就要从你的钥匙押金中扣除。" 霍尔曼此前已经填写好了入住房屋租契,并且提前预付了两个星期的租金、100美金的卫生费和6美金的钥匙押金。当初霍尔曼第一次来看房时,佩里就向他宣读了这里各种各样的规矩:不要大呼小叫、不要深夜扰民、室内不能随意吸烟等,并且按照约定,房租要两个星期一付,在每个星期固定的时间提前预付。每一条都规定得相当具体,所有这些霍尔曼都必须严格遵从才能搬进去,不过对于盖尔·马内利和监狱局方面,这也正合他们的心思。 霍尔曼上路去看了他的房间。那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黄色的墙壁肮脏不堪,一张陈旧的双人床,两把鼓鼓囊囊的椅子,上面套着俗不可耐的印花布罩。在这间公寓里,霍尔曼有一间单独的盥洗室,一间被佩里称为厨房的小屋,里面只有一个加热炉,摆放在一个只有一半空间可利用的冰箱上。霍尔曼把他的衣袋放在床脚下,然后打开冰箱,里面是空的,但还算干净,空气也还新鲜。浴室也很卫生,有股浓浓的甲酚皂溶液的味道。 "我是霍尔曼。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 "马克斯,我很遗憾听到你儿子的消息。你现在还好吗?" "我能承受得住。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融洽。" "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随即是一阵沉默,因为霍尔曼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还是勉强说了几句,因为他明白对方的心思。 "我现在必须集中精力。" "那就对了。你已经走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旅途,现在没时间再走回头路了。你跟托尼通话了吗?" 托尼是霍尔曼的新老板,全名叫托尼·吉尔伯特,他经营着哈丁广告牌公司。霍尔曼在过去的8个星期里一直在这家公司做兼职,接受公司的培训,从明天开始他即将成为这家公司的全职员工。 "还没呢。我刚刚才上路。威利带我去了查特沃思。" "我知道。我刚才跟他通过话了。那些警官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关注这条新闻。真是太恐怖了,马克斯。我真的很遗憾。" 霍尔曼扫了一眼他的新家,但是没看到有电视或收音机。 "我必须要查清事情的真相。" 盖尔挂断电话之后,霍尔曼打开了他那个衣袋。他把最上面那层床单撤去,然后取出他儿子的照片。他盯着里奇的脸。霍尔曼不想用图钉破坏照片上儿子的头部,所以一直用当初从隆波克木艺店买的一个枫木相框镶着儿子的照片,照片用胶固定在一张硬纸板上。监狱里不允许犯人携带玻璃,因为玻璃有可能被当成武器。使用破碎的玻璃,你可以自杀或伤害别人。霍尔曼把这张照片放在那两把破旧椅子中间的小桌上,然后下路去找佩里。 迈克·福勒警官是一位有着26年军龄的老兵,曾经是战场上的高级军官,他死时,撇下了老婆和4个孩子。帕特里克·梅隆和查尔斯·华莱士·阿什两位警官分别有着8年和6年的工龄。梅隆死时,撇下老婆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而阿什则尚未结婚。霍尔曼盯着他们的照片:福勒面庞消瘦、肤色如纸;梅隆是个黑人,阔眉、宽额,看起来一副很能打的样子;阿什则正好相反,长着花栗鼠一样的面颊,纤细的头发黄得有些发白,还有一双令人感觉神经质的眼睛。照片上的最后一位警官便是里奇。霍尔曼以前从未见过儿子成年以后的照片。照片上,那孩子有着与霍尔曼一样的瘦脸庞和薄嘴唇。霍尔曼感觉到儿子与自己在监狱时所见到的那些警官的表情一样的坚毅,他和他的狱友们正是整日在这种表情下饱受煎熬。霍尔曼突然感到气愤,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报应。他折起报纸掩住儿子的脸,然后继续看着上面的报道。 这篇文章描写的犯罪现场与利维此前向他描绘的大致相同,几乎没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信息。霍尔曼有些失望。他甚至在记者们匆忙赶回报社交稿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 这些警官的车停在第四号公路大桥下的洛杉矶河道旁,他们显然是遇到了伏击。利维此前告诉霍尔曼,说4个警察的枪都还在枪套里,但报纸上说梅隆警官的枪已经拔了出来,尽管还未来得及开火。一位警方发言人透露,现场的高级警官福勒曾经在对讲机里向总部汇报,他们当时正在茶歇,但此后便杳无音信,再无声息。霍尔曼轻叹一口气-想不到4个训练有素的警察,竟在这 样短的时间内遭受如此重击,甚至都来不及还击或打电话寻求援助。文章中并没有介绍开火的枪数以及这些警官身上中弹的数目,但霍尔曼猜测现场至少应该有两名枪手。原因很简单,一个人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果4名警察,而且令他们毫无反应,其难度可想而知。 霍尔曼正满腹疑云,这些警察为何要跑到桥下,这时他读到一位警方发言人否认了在现场的一辆警车中找到一箱已打开的6瓶装啤酒。霍尔曼断定,这些警察此前肯定是下车喝酒去了,但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选择在河边开派对呢?话说当年,霍尔曼也曾驾着摩托车跌入到那条河里,当时他仍是带着满身酒气。河道的水泥挡板高得根本用手够不到,所以他只能借助岸边的闸门门闩爬上更高的防护墙。霍尔曼猜想警察身上或许有开那扇门的钥匙,可是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费那个麻烦,仅仅为了找个清闲的地方喝酒。 霍尔曼看完了报纸上的这篇文章,然后撕下里奇的照片。他现在用的钱包还是当年因抢劫银行而被逮捕入狱时身上带的那个。在霍尔曼被转到社区矫正中心时,狱方把它交还给霍尔曼,但是此时,钱包里的一切都早已过期。霍尔曼把里面所有过去的物件全都丢掉,腾出空间以作新用。他把里奇的照片放进钱包,然后走上路回到房间。 霍尔曼又坐在电话旁边,想了想,然后拨响电话。 "请问是洛城查号台吗?" "这里是加州洛杉矶。" "您要查哪里?" "唐娜·巴尼克,B-A-N-I-K" "很抱歉,先生。号码簿里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录。" 如果唐娜已经结婚并取了另一个名字的话,那他就没办法知道了。如果她已经搬到另外一座城市,那他同样也不可能知道了。 "那你再帮我查另外一个名字吧,理查德·霍尔曼!" "抱歉,先生。" 霍尔曼在绞尽路汁想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当你说洛杉矶的时候,州码是310,区号是213吗?" "是的,先生。" "帮我试试查特沃思的818好吗?" "对不起,我在查特沃思的电话簿里找不到这个号码,是不是其他地方的号码呢?" "好吧,谢谢。" 霍尔曼放下电话,既有些生气又有些焦急。他又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然后走到窗子旁,站在空调前。他想看看是否还有水珠滴下来。他再次打开钱包,里面的积蓄还有300美金。他想去银行开个户头,查一下账户以表明他又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虽然盖尔告诉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内随时都可以。他翻着钱包里的那些钞票,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被他撕毁的唐娜给他寄的最后一封信。那上面是他寄信的地址,为的是能收到她的回信。他看了看,然后又把它夹在了钞票中间。

第四章 
按照唐娜的地址,霍尔曼一路开车来到杰斐逊公园的一座粉红色围墙的花园公寓,这里位于圣莫尼卡高速公路以南,处在这座城市平原地带的已被废弃的中心。这是一幢看起来很土气的两层路房,炽烈的阳光暴晒已经使墙皮几乎褪成了白色。当看到那破烂不堪的屋檐和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霍尔曼感到有些沮丧。他原以为唐娜可能会住在一个漂亮的地方,就算没有希伦特伍德或者圣莫尼卡漂亮,但至少应该有能让人看到希望、感到舒服的环境吧。当初唐娜总是不停地抱怨没钱花,但是她那时还是有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专做老年客户的私人护士。霍尔曼想知道是否里奇在当上警察后,已经帮助母亲搬到一个更好一点的地方生活。霍尔曼在心里始终认为,里奇会那么做的,尽管他自己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 霍尔曼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向108号房间。他敲了敲门,但立即就失望了,没有人回应。他再次敲门,敲得更响一点,这时候门开了,一个身形消瘦、秃顶的男人露出头来。他的手紧把着门,全然一副准备关门的架势,硬生生地突然冒出一句。 "你打扰了我的工作,先生。你要干嘛?" 霍尔曼连忙把双手缩回口袋,以示他没有恶意。 "我在寻找一位旧时的朋友。她名叫唐娜·巴尼克。她过去就住这里。" 那人这才放宽心,把门开得更大。他作出一副鹤立鸡群的姿势站在那里,右脚靠在左膝上,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背心,两只脚都光着。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她大约在两年前住在这里,唐娜·巴尼克,黑色头发,大约有这么高。" "我住到这里,嗯,有四五个月了吧?我连上一家住在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更何况两年前的事了。" 霍尔曼打量了一眼周围的住宅,寻思着或许应该再找个邻居问问。 "您是否知道还有别人,那时候住在这里吗?" 那个面色苍白的老头随着霍尔曼的目光看了看,然后皱了皱眉,好像了解邻居对他来说是件烦心事儿。 "不,先生,抱歉,这里的人来来走走,经常更换。" "好吧。很抱歉打扰了你。" "没关系。" 霍尔曼转过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但那人已经把门关上。霍尔曼只好又敲,门立即被打开。 霍尔曼说:"抱歉,先生。这路公寓的经理住在这里吗?" "是的,就在那边的100号房间。是你进来时路过的第一间公寓,靠着北边。" "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她是一位女士。巴特勒夫人。" "好的,谢谢。" 霍尔曼沿着走廊返回到100号房间,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房门。 巴特勒夫人看上去是个相当强悍的女人,一头灰发紧紧地盘在路后,身上穿着一条松散的睡裙。她打开门,看着眼前的景象。霍尔曼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解释他正在寻找这路公寓里108号房间从前的住户-唐娜·巴尼克。 "唐娜和我,我们曾经是夫妻,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霍尔曼琢磨着,感觉说自己与唐娜曾是夫妻,要比解释自己是个浑蛋,让唐娜怀了孕,然后又抛下她一个人抚养他们的儿子容易得多。 巴特勒夫人的表情放缓了一些,似乎对他已不那么陌生,然后把门又打开了一些。 "天哪,我的上帝,你一定是理查德的父亲,霍尔曼先生?" "是的,没错。" 霍尔曼猜想或许她已经看到了里奇死亡的那条消息,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里奇死亡的消息。 "理查德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他时常会来看她妈妈。他穿着制服的样子可真帅。" "是的,谢谢!您能告诉我唐娜现在住哪儿吗?"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 "你不知道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里奇和唐娜了。" 巴特勒夫人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她的眼中充满忧伤。 "我很抱歉!你还不知道。我真抱歉!唐娜已经去世了。" 霍尔曼感觉自己怔了一下,就像当初刚吸完毒一样的感觉。此刻他的心脏,他的呼吸,以及他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全都像一部留声机被突然拔掉了电源一样,瞬间停了下来。先是里奇,现在又是唐娜。他一言不发,巴特勒夫人忧伤的眼神看出了这一切。 她彻底推开房门,双臂抱在胸前。 "你还不知道这些。哦,我很遗憾,你还不知道。我很抱歉,霍尔曼先生。" 霍尔曼从刚才的瞬间惊呆中渐渐缓过神来,随后转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那些车惹的祸。他们在高速路上把车开得飞快,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出门的原因。" "她死于车祸?" "那天晚上,她正在回家的路上。你知道她是一位护士,是吧?" "是的。" "当时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这事儿离现在至少有两年了吧。那时对这起事故的解释是,有人开车时失去控制,然后更多车辆失去控制,其中的一辆车里就坐着唐娜。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我真为她,还有那可怜的理查德感到伤心。" 霍尔曼想要离开。他想离开唐娜过去住过的这座公寓,这个她死后被运回的地方。 他说:"我要去找里奇。你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你称呼他为里奇可真甜哪。当初我见他时,叫他理查德。唐娜总是这么称呼他。他是个警官,你知道。"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哦,没有。我只是在他来探望他妈妈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你知道。我想我从未记过他的电话。"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了?" "哦,是的。" "或许你在唐娜的租房合同上能找到里奇的地址吧?" "我很抱歉。那事以后我就把那些旧字据扔掉了,一旦我有了新租户,就没有理由再去保留那些了。" 霍尔曼突然想把里奇的死讯也告诉她,他心里寻思着自己说出这话后可能发生的情形,告诉她里奇也已追随唐娜而去的消息,但霍尔曼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话。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枯竭,就像从前他所付出的,以及永远也不可能再付出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虚无缥缈。 霍尔曼正准备向她言谢,突然又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她被葬在哪里?" "在巴德温山那边,巴德温公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理查德,那次他没穿制服。我想他或许是不想在人们面前太张扬吧,他穿了一身漂亮的黑色西服。" 霍尔曼心情沉重地走回佩里的那辆"搅拌机",然后径直往西开去,消失在暮色的夕阳中,消失在如织的车流里。这一回,他花了差不多40分钟才走完几英里的路程,返回到卡尔弗城。

第五章 
第二天霍尔曼起了个早,在路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品脱巧克力奶,6个小面包圈和一份《泰晤士报》。他在房间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关于他儿子的谋杀案的调查还是头条新闻,警察局长声称已找到证人,搜查范围也已经缩小。除了一条关于抓到开枪的罪犯给5万美金的奖金外,没什么特别的新闻。霍尔曼认为警察什么也没查到,所谓的证人也不过是个诱饵来引诱真正的证人罢了。 霍尔曼吃着"多纳圈",希望能有台电视机收看早间新闻报道。在昨天的那份报纸隔了一夜之后,这案子可能又有了许多新的进展。 霍尔曼喝完早餐的巧克力奶,冲了个澡,然后穿戴上一身新的衣服准备去上班。他需要赶上上午7点10分的公交班车,在8点钟之前到达工作地点。乘坐公交车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然后在傍晚再这样回来,这种生活从此将日复一日,霍尔曼每天所做的就是重复这些:在固定的时间行走在固定的线路上,他的余生可能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霍尔曼提前10分钟就到了,然后把车停在离大路稍远一点的地方,因为他不想让他的老板-托尼·吉尔伯特看到他是驾车来上班的。吉尔伯特对雇佣的员工都很熟悉,他知道霍尔曼还没有驾照。 霍尔曼为哈丁广告公司服务,他的工作地点是在公司下面一个印制广告牌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印刷品被印在巨大的墙纸状的背板上,然后裁切并收卷起来,最后被运送到整个加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各地。当它们被运到指定的广告牌时,会有专业的工人打开卷轴,把它们张贴在背板上。在过去的两个月里,霍尔曼作为兼职工人在这里接受培训,成为印刷厂的一名裁切工人。他的工作是把长达5尺、6尺,甚至8尺宽的纤维织品放进印刷机,确保纤维制品与机器咬合得平整,以及确保自动修剪器在工序的最后能够裁切工整。即使是一个傻瓜也能完成这项工作。霍尔曼只用了20分钟左右就学会了这项工作程序。但他能得到这份工作已经算很幸运了。 他正点来到工厂,他看了看吉尔伯特,目的是让他知道自己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霍尔曼在上午11点10分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看到了吉尔伯特。 托尼问了一句:"怎么样啊,你(自由后)的第一天?" "很好。你听我说,我有点事想问你,我需要去汽车管理处参加一个考试,但等到下班后就太晚了。你能在午饭时间准我一小时假吗?" "他们星期六上午不办公吗?" "你必须得预约,他们都是提前3个星期就预约。我真想今天去,托尼。" 霍尔曼能看得出吉尔伯特对他这个请求很不高兴,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好的,但是如果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你要打电话给我,别趁机耍滑。这可不是个很好的开始,在你成为正式员工的第一天就请假。" "谢谢,托尼!" "下午两点钟。我希望你在下午两点钟之前能赶回来。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好的,托尼。谢谢!"

第六~七章 
第六章 巴德温公墓坐落在莱德拉高地对面广袤起伏的山坡上。霍尔曼穿过办公路内的一道道门,迅速通过大厅,希望没有人看到他那辆"蹩脚"的汽车。佩里的那辆"水星"实在是太寒碜了点,随便什么人看它一眼,都会以为开着它来这里的是一名修剪草坪的环卫工。出发前,霍尔曼特意去买了一束红色的玫瑰花,他想自己应该更庄重一点。 霍尔曼钻进"水星"里,朝唐娜的墓地开过去。他看到一个写着唐娜名字和生卒日期的小铜板嵌在地上。铜板上只有一个简单的铭文:"BelovedMother"(我心爱的母亲)。 霍尔曼把那束玫瑰放到墓前的草地上。他在心里曾经上千次排练着要对唐娜说的话,但是现在她却已离开人世,一切都太迟了。霍尔曼不相信死后升天的说法,不相信她会在天堂里注视着自己。但他在看着地上的那束玫瑰花、看着那块毫无表情的墓碑的时候,还是决心要把这一切说给唐娜听。 "我是个没用的浑蛋!你曾经咒骂我的一切都不过分,我甚至更坏。你不知道我坏到了什么程度。我过去感谢上帝,你不知道这些,但现在我感到羞耻!如果你早一点知道这些,你就会放弃我,那么你就可能另嫁一个好人,改变你的人生。我多么希望你早点知道这些,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那样,你就不会浪费这段人生了。" 霍尔曼回到车里,然后驾车返回墓地管理处。 "你找到了吗?" "是的,谢谢!你使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听我说,我想问你点事情。你还记得是谁安排了她的后事吗?" "她的下葬?" "我不知道是她的姐妹、丈夫还是别的什么人,但我还是愿意分担她的费用。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然后我离开了,总之我对此不闻不问是不对的。" "她的费用已经付过了。在来到这里安葬时就已经付过了。"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承担一些,至少一部分吧。" "你想知道是谁为她下葬的吗?" "是的,夫人。如果您能给我一个电话号码,或者地址之类的话,我希望能够承担她的一些费用。" "是巴尼克,对吗?" "是的,夫人。" "那我还得再替你查查,我必须要找到它的记录。你能留个电话吗?" 霍尔曼在她的便签簿上写下了佩里的电话号码。 她说:"您很慷慨。我相信她的家人一定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谢谢,夫人,希望如此。" 霍尔曼随即告辞,驾车驶向城里。他根据交通情况算了一下时间,估计在下午两点钟之前能够赶回办公地,然后便把车上的收音机打开,把所有台都调了个遍。电台正播放着滚动新闻,报道称:在4名警察被谋杀的案子中,已有一名犯罪嫌疑人的姓名被公布出来,目前警方已签发通缉令,正式通缉该名嫌疑犯。 霍尔曼调大音量,忘了原本要做的事情。他立即开始四处寻找电话。 第七章 霍尔曼驾着车一路寻觅着电话,直到他看到一家很小的运动酒吧,酒吧的前门是敞开着的。于是他把车驶入一块红色区域,他进门后迟疑了一下,四处巡视了一遍,终于看到一台电视机。 这时电视里一位名叫唐纳利的助理警长正在叙述整个犯罪过程,介绍着霍尔曼早已知道的情况。被谋杀的警官的照片在屏幕上滚动出现,唐纳利逐一介绍他们的身份,里奇排在最后一位。照片与霍尔曼在报纸上看到的是同一张,但此时再看到这张照片却令霍尔曼如坐针毡,心烦意乱。好像里奇正盯着屏幕前的自己一样。 画面重新切回到唐纳利,他指着身体右边的另一张照片继续讲述。 唐纳利说:"我们已经签发了一张通缉令缉拿此人,沃伦·阿尔伯托·苏亚雷斯,我们怀疑他是谋杀4名警官的嫌疑犯。" "据警方掌握的情况,苏亚雷斯,家住在赛普里斯公园。此人有众多犯罪前科,其中包括伤人、抢劫、非法藏匿枪支,另外他还是黑帮组织的成员……" 霍尔曼尽量仔细听着唐纳利的讲述,但还是有几句没听清楚。 "……请按照屏幕上的电话与我们联系。不要……我再重申一遍……不要试图独自捉拿这个人。" 霍尔曼走到电话旁边,他翻出随身带的电话簿,查找着德文郡警察局利维警长的电话号码。利维的电话正在占线,他不得不等了一会儿,然后再拨过去,这一回拨通了。 霍尔曼开门见山:"我听到消息了。"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帕克中心不到一个小时前刚刚接到电话。" "还要等多久呢?" "霍尔曼先生,他们刚刚签发了通缉令。只要一抓到那家伙,当地警方会立即向我通报的。" 霍尔曼难抑情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好像已经服了一个星期的毒品一样。但他不想打断利维,于是做了两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我明白了。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因了吗?"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一场苏亚雷斯与福勒警官之间的私人仇杀。福勒去年逮捕了苏亚雷斯的弟弟,而他的弟弟在狱中死了。" "那里奇跟苏亚雷斯有什么关系?" "与他无关。" 霍尔曼等着利维继续讲下去,他想知道4名警察都要为此丧命的原因,但利维停了下来。 "等等……等等……这个浑蛋杀死4名警察仅仅就是为了福勒一人?" "霍尔曼先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目的,你想知道它的幕后原因。我当然也很想知道,但有时根本没有什么内幕。理查德与苏亚雷斯的逮捕一点关系都没有。据我所知,梅隆和阿什也都与那件案子无关。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这就是我从此案调查警官那里得到的消息。或许以后我们还会知道更多,迟早会有个结论的。" "那家伙还有同谋吗?" "据我掌握的情况,他是一个人作案。" 霍尔曼感觉自己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于是尽量平息自己愤怒的情绪。 "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我很遗憾!" "他们确信凶手就是苏亚雷斯吗?" "他们已经确定了。调查人员将苏亚雷斯的指纹与现场发现的弹壳上的指纹进行了对比。据他们报告,还有证人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在现场听到了苏亚雷斯对几位警官的数次威胁。他们今天早些时候试图去苏亚雷斯家里逮捕他,但那家伙已经逃掉了。听着,我现在要接其他电话了。" "现在逮捕情况进展如何了?" "我不知道。现在我真的要……" "最后一件事,警长先生,请原谅。我在新闻里听说,那家伙是黑帮分子。" "是的,没错。" "你掌握了他的黑帮背景吗?" "我不清楚,先生。我现在真的必须挂了。" 霍尔曼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回吧台,换了一美金的零钱。那个大嗓门的女人狠狠瞪着他,但这次什么也没说。霍尔曼拿着零钱回到电话旁边,给盖尔·马内利打了个电话。 "嗨,我是霍尔曼。你有时间吗?" "当然,马克斯。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霍尔曼猜测她是想告诉自己警方通缉嫌疑犯的事情,但他并未言语。 "记得你说过,如果我需要几天假的话,你会与吉尔伯特打招呼的?" "你需要请一段时间假吗?" "是的。许多事情要处理,盖尔。比我原来想的要麻烦一些。" "你今天与警方通话了吗?" "我刚挂断利维警长的电话。你能帮我向吉尔伯特请几天假吗?那家伙在工作中对我一直还不错。"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马克斯,我相信他会理解的。现在你听我说,你愿意去看一下辅导员吗?" "我现在很好,盖尔。我还不需要辅导员。" "现在还不是你完全独立的时候,你知道这些的,马克斯。用好你现有的这些工具。别硬要做一个铁人,以为靠自己可以应付一切问题。" 霍尔曼想问她是否愿意倾听自己内心那种犯罪感和耻辱感。他对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感觉厌倦,好像他们都怕得要死,自己即将爆炸似的,但他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盖尔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我只是需要时间,这就是全部。关于辅导员的事如果我改变主意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这里。" "我知道。听我说,我得走了。谢谢你帮我请假。告诉托尼我这两天会给他打电话的。" "我会的,马克斯。照顾好你自己。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你自己。你的儿子也会这样想的。" "谢谢,盖尔。我会去看你的。" 霍尔曼挂断电话。盖尔以为霍尔曼这会儿最需要的是休息,但在霍尔曼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于罪犯的内心世界,他再熟悉不过,他知道如何去利用。

第八~九章 
第八章 罪犯是没有朋友的。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社团、幕后老板、黑市、娼妓、嫖客、交易者、合伙人、同谋者、牺牲品以及老大,任何人都可能出卖和被出卖,在这条道上没有信义可言,没有人值得信任。霍尔曼在隆波克的10年间所遇到的大部分人都狡猾得很,他们之所以能被逮捕、被证明有罪,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运气不好,碰到了迪克·特雷西(一位美国人家喻户晓的传利奇英雄)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探;要么是被他们所认识和信任的人出卖。警察需要做的仅仅是坐收渔翁之利。此刻霍尔曼想要做的,就是去找个可能出卖沃伦·苏亚雷斯的人。 利奇从他在东洛杉矶开的小店的柜台后走出来。他紧紧地抱住霍尔曼,这是他们10年后第一次见面-那天,利奇在银行外面放风,等着霍尔曼出来,然后警察和FBI就赶到了;于是,按照他们从前的约定-利奇驾车逃离了现场。 霍尔曼与利奇的初次相遇是在加州少年拘留所中,当时他们都还只有14岁;霍尔曼是由于入店和入室行窃的罪名被捕,利奇是因为第二次偷车。利奇个子很小,但却毫无惧色,当时他在大院里被3个人暴打,这时候霍尔曼出现了,他的身材实在是太魁梧了,甚至只是用他那结实的肩膀,就把那群家伙打得鬼哭狼嚎,趴倒在地。之后的几天,利奇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而他的那几个亲戚也好不到哪去。利奇是怀特·范斯家族第5代男丁,是加州帕科依玛臭名昭著的吉娃娃兄弟的侄子,那是70年代两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危地马拉人,他们靠偷车到黑市上交易狠发了一笔横财,在洛杉矶当地名声大噪。当年,霍尔曼总是会给利奇偷回的那些保时捷和Vettes加满油,尽管这些车在他们手中基本上开不了多久,因为利奇常常是驾着它们去抢劫银行。每一次,霍尔曼都知道,两个人从来都是心照不宣,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能够逍遥法外,两个亡命之徒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作案现场。 利奇一边笑着,一边坐到椅子上。在他咧开嘴笑的时候,他那颤动的粗糙皮肤上的伤疤和刺青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黑帮的那些岁月。现在他仍是怀特·范斯家族的成员,一个标签式的名字,只是已结束街头生涯。利奇那张纹理分明 的老脸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他的双眼失落地看着前方,直至最后才落到霍尔曼身上。 "你需要钱吗?我会为你安排好的,让你安顿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再还我。" "我想找个名叫沃伦·阿尔伯托·苏亚雷斯的家伙。" 利奇在椅子上转了一下身子,从桌面上一堆乱糟糟的物件中翻出一个厚厚的电话本。他翻过几页后,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然后把这个本子推到桌子的另一端。 "这就是。你记去吧。" 霍尔曼扫了一眼那页纸-沃伦·阿尔伯托·苏亚雷斯。上面记着赛普里斯公园的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当霍尔曼抬起头时,利奇正盯着他,好像霍尔曼是个傻子一样。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你为什么以为我就会知道这种事儿?" "因为你是利奇。你总是无所不知。" "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兄弟。我现在是莫雷诺先生,你看看这里,我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生活了。我合法纳税。我还得了痔疮。" "可你还是怀特·范斯。" "我发誓,我可以告诉你-要是我知道那家伙在哪儿的话,我就被钉死50次-我真的已经再不是怀特·范斯了,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青蛙城-这条河的上游,现在的我早就跟他毫无关系了,除了屁股上还有点疼。今天我这里的一半伙计都告了病假,他们都得靠我养活,我的店铺已经搞得一团糟了。" 说着利奇摊开他的双掌,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然后继续他的"演说"。 "忘掉那扯淡的悬赏吧,霍尔曼。我告诉你,我会给你一笔钱的,你需要它。" "我不是为了钱。" "那为什么?" "被他杀死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我儿子。里奇长大后做了警察,你想不到吧?我的儿子。" 利奇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俨然带着一种奉若神明的敬畏。利奇曾见过那孩子几面,第一次是在利奇3岁时。当时霍尔曼说服唐娜,让自己带着儿子到洛杉矶的圣莫尼卡码头玩了一趟摩天轮。霍尔曼和利奇约好一同前往,但到了地方却又把利奇托付给利奇的女朋友,因为他和利奇在停车场看上了一辆"巡洋舰"。 "原来如此,我真遗憾。" "那是他妈妈的功劳,利奇。我一直为他祈祷。让他别像我这样,让他像死2分钟TheTwoMinuteRule52他妈妈。" "上帝果然应验了。" "警察说苏亚雷斯杀了他。他们看见苏亚雷斯杀了4名警察,仅仅是因为其中一名叫福勒的警察,有人说是他杀了苏亚雷斯的弟弟。" "我不知道这件事,兄弟。不管怎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想找出是谁在帮他,找出背后的所有人。" 利奇活动了一下身下的座椅,发出"吱吱"的响声。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擦拭了一下面颊,嘴里咕哝了一句,又似在琢磨着什么。拉丁帮的名字一般都取自于他们周边的环境,比如:欢乐谷帮、骰子街、加里蒂·洛马斯(Lomas为智利一铜矿地名)。青蛙城这个名字是源自于洛杉矶河的过去,那附近的居民一直都是伴着"咕咕"的蛙鸣声进入梦中,直到后来城市规划用水泥修出河道,这里的青蛙才就此绝迹。苏亚雷斯是"青蛙城帮"的一名成员?霍尔曼心里始终这样怀疑。因为那4名警察就死在这条河边。 利奇的双眼又慢慢盯住了霍尔曼。 "你要杀了他?那就是你想要做的吗?" 霍尔曼并不确信自己是否会那样做。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又会同利奇坐在了一起。全洛杉矶的警察都在寻找沃伦·苏亚雷斯。 "霍尔曼?" "他是我儿子。如果有人杀了你儿子,你也同样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可你不是个杀手,霍尔曼。是的,那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但你一定要去做那个杀手吗?现实一点吧,我从未在你身上看到过杀手的本色。相信我,我曾见过许多冷血杀手,杀完一个孩子然后再把他的肢体吃掉,但那不是你。而且就算你杀了那小子,然后呢,坐着杀人犯的囚车被重新送回监狱,想想吧,这样做值得吗?" "那你会怎么办呢?" "直接杀了那浑蛋,砍下那小子的路袋,挂在我的车后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然后沿着加里蒂大道一直开过去。你要做这样的事吗?你能吗?" "不。" "那就让警察去做吧。他们失去了4个自己人,他们肯定在玩命地找那小子。" 霍尔曼知道利奇说的没错,但心中的郁愤之气还是不吐不快。 "那些警官,他们只会在案发后在警局里翻找家属表。他们在利奇的档案里,看到父亲一栏里是空白。他为我感到羞耻,甚至不愿承认我-所以才在父亲的一栏里留下了空白。但我不能,利奇。我是他父亲。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利奇又坐了回去,静静地听着霍尔曼继续往下讲。53"我不能把这件事留给别人。现在,他们说是苏亚雷斯干的这件事。你说说看吧,利奇,哪来的小子这么厉害,能一个人就解决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快到连让他们拔枪还击的时间都没有。" 利奇耸了耸肩。 "有些家伙是从伊拉克回来的,兄弟。如果那小子在国外接受过训练,那他对这种事情就可能很在行。"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找到这到底是哪个浑蛋干的。我不是在跟警察赛跑,我只是想找到这个浑蛋。" "好吧,你会得到一些帮助的。在他赛普里斯公园的房子外面,看上去就像警察们正在那里开会。我老婆和女儿午饭时刚刚开车路过那里,竟然他妈的有成群的人在门口把守!他老婆跑出去躲了起来。我已经把他家的地址给了你,不过那里现在是空的。" "他老婆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霍尔曼?那小子又不是我们怀特·范斯家族的人。如果他是我们家族中的成员,又杀了你儿子的话,我会亲手宰了他。但他与青蛙城那伙人有关系的。" "利奇?" 在从前的两次抢劫银行过程中,都有目击证人看到霍尔曼钻进车后,都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开车。所以在霍尔曼落网后,FBI曾向他施压,让他交代同伙的姓名。但不管他们怎么问,霍尔曼始终守口如瓶。 霍尔曼接着说:"在我被捕以后,你睡过多少安稳觉呢?是不是担心我会把你供出去?" 利奇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从来没有,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失眠过,说实话。"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硬汉。你是我兄弟。" "那现在变了吗?还是与以前一样?" "一样,我们还是兄弟。" "那就帮我,利奇。我在哪儿能找到那女人?" 霍尔曼知道利奇肯定不喜欢这样,但利奇并没有犹豫。他拿起了电话。 "你自己倒点咖啡吧,兄弟。我要打几个电话。" 1小时后,霍尔曼走了出来,但利奇却并没有随他一起。10年后,有些事仍旧未变,但有些事已完全不一样了。 第九章 利奇提供的地址把霍尔曼带到一个靠近公路边上的陡峭小山,在山上一排疏疏落落的柏树后露出一个箱子似的木板屋。 他敲响了房门。 霍尔曼没指望里面能迅速有人回答,但一个年轻女人却立刻把门拉开。她看上去也就20出头,甚至比里奇还要年轻一些。但她的长相却不敢让人恭维:扁平的鼻子、凸出的龅牙、一头油腻的黑发随意地梳在路后,蓬松地穿过两侧的鬓角。 "沃伦不在这里,是吗?" "我叫霍尔曼。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快给我滚出去!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已经把这些都告诉给警察了。你是什么人?你没有向我出示你的证件。" "我叫霍尔曼。那几个被杀的警察中,也有一个叫霍尔曼。你那该死的丈夫杀死了我儿子。你明白吗?" "不!"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去墨西哥了吗?我听说他去过河边。" "他不会那么做的。我已经告诉过警方,他那会儿和我们在一起。"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告诉我谁把他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了,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也就是前天。他和我们一起为女儿过的生日。他没有杀过那些警察。" "你女儿的生日?刚才那孩子?" "我能够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已经给警察看过录像带。沃伦是跟我们在一起的。" 霍尔曼摇着头,一边痛苦地与自己进行着思想斗争,一边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她正在述说的这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为那女孩开生日派对了吗?你请客人了吗?" 不管她说出谁的名字,也不管警察是什么态度,霍尔曼都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但是,她朝电视的方向挥了挥手。 "沃伦给我们带来一台录像机,这里是我的家。我们把她吹蜡烛以及我们一起庆祝的过程全都录了下来,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那什么也不能证明。" 霍尔曼不知道她正在讲述的这些能证明什么。 "那些警官是在凌晨1点30分左右遇害的。" "对!这盘带子是从凌晨1点开始的。电视里记录的是沃伦正在陪女儿玩的镜头,你可以去看录像带。" "你们在三更半夜为你女儿开派对?" "沃伦当时身上有官司,你知道吗?他出入的时候必须很小心。我父亲在看过这盘录像带之后,告诉我它可以证明沃伦当时是在家和我们在一起的。" 她似乎对自己正在讲述的这些很有信心,她相信这些已足以为丈夫洗脱罪名。如果这盘录像带是在地铁上播放的话,你必须做的是打电话到电视台,询问它发生的具体时间。 "好吧,让我看看。把它给我。" "警察把它拿走了,他们说那是证据。" 霍尔曼终于明白了她正在讲述的一切。警察拿走了录像带,但很明显,他们并不相信这就能洗脱沃伦的罪名,所以他们公布了通缉令。霍尔曼已经很清楚她对自己丈夫的忠诚,于是他猜想她说自己不知道丈夫的行踪应该是事实。

第十~十三章 
第十章 一共有4名便衣参与了这次抓捕行动,但只有其中的两人将霍尔曼押解到帕克中心,红头发的警官叫武科维奇,另外一名拉丁裔警官叫福恩特斯。霍尔曼被洛杉矶警察局指派在5个蹲守点之一的特警逮捕了,在霍尔曼一生被逮捕的每一个案子中,除了最后一个(当时拘捕他的是一个名为凯瑟琳·波拉德的FBI探员)以外,他曾先后被洛杉矶警察局的19个分局逮捕过。他亦曾被关押在县男子监狱两次,联邦男子拘留中心3次,但他还从未被送到过帕克中心。当霍尔曼被带到帕克中心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陷入麻烦堆里了。 帕克中心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总部所在地:那是一幢高高的、白色的玻璃建筑,里面设有国内刑事案件调查组、各种民事案件管理局、重大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后者旗下又分别设有杀人案、抢劫案和强xx案特别调查组。总部下面的19个分局都有负责杀人、抢劫和性犯罪案件的侦探,但那些探员只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工作,而在总部的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工作的警员则负责全城范围的案子。 武科维奇和福恩特斯把霍尔曼带进三路的审讯室,足足审了他1个多小时,此后另一队警员接下去继续审。霍尔曼对警局的这套程序再熟悉不过。警察们总是反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从中看你的回答是否发生改变。如果你的回答前后不一,就说明你在撒谎,所以霍尔曼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全都交待清楚,不过省略了涉及利奇的那一段。当那个红头发警察武科维奇问道,他是如何得知玛丽亚·苏亚雷斯的下落时,霍尔曼告诉他们自己是从一个酒吧听到的,有几个青蛙城的小混混正在酒吧里吹牛,一个家伙说玛丽亚初中时就与他发生过性关系,那妞那时就是个荡妇,他还称沃伦之所以要杀警察,也很可能是与那婊子有关。他之所以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完全是为了掩饰涉及自己与利奇的那一段接触,现在它成了霍尔曼唯一的谎言。因为只有这么一段谎言,所以他在不停地应付警察的提问时才会始终保持清醒,尽管在谈到他时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害怕。 那天晚上8点40分,霍尔曼仍被关在审讯室里,他已经被一波连着一波地审讯了6个多小时,既没有向他提供律师,也没把他登记在案。晚上8点41分,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武科维奇和一副新面孔走了进来。 新来的这个人看了霍尔曼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霍尔曼盯着他,心里想着这人看上去有点面熟。 "霍尔曼先生,我是约翰·兰登。我很遗憾你儿子的去世。" 兰登是第一位向他伸手的警官。他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衫,系着领带,没穿外套,一枚金色的警盾别在他的腰带上。兰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霍尔曼的对面,武科维奇靠墙站着。 霍尔曼说:"我受到什么指控了吗?" "武科维奇警官没有向你解释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没有。" 霍尔曼突然想发女女发起来为何兰登如此面熟了。自己在酒吧电视里看到的那个警方新闻发布会中见过此人。他虽然不知道兰登的名字,但却认出了他。 兰登说:"当警方追踪你的车时,他们发现有32次尚未缴纳罚金的违章停车记录,另有9次明显的交通违章记录。" 霍尔曼惊讶万分:"天哪!" 武科维奇笑了笑。 "是的,当我们到汽车管理处调查时,发现你并不是这辆车的主人,它的主人是一个64岁的黑人男子。我们猜你是开错车了,伙计。" 兰登接着说:"我们已经跟佩里先生通过话了。他证明了你的清白,尽管你一直是在无证驾驶。现在让我们把话题转回苏亚雷斯夫人那里,你为什么去找她呢?" 这个同样的问题霍尔曼之前已经被问了36遍。他再一次给出同样的解释。 "我在找她丈夫。" "对她的丈夫你了解多少?"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也在找他。" "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杀了我儿子。" "你是怎么找到苏亚雷斯夫人的?" "他们的地址都在电话簿上。我去了他们家但那里到处都是人。我跑到他们家附近的酒吧里去打听,发现有几个家伙正在谈论他们,恰好我听到了银湖这个地名,而那个家伙也说自己认识她。他告诉我他和她的表兄弟们混在一起,我猜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的确在那里找到了她。" 兰登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的地址?" "电话里的接线员给我的地址。我遇到的那个家伙只是告诉我她正跟谁呆在一起。这并不是什么交易,大部分老百姓都不会有未登记的号码的。" 兰登笑了笑,仍旧看着他。 "哪一家酒吧呢?" 霍尔曼与兰登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往武科维奇那边扫了一眼。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只记得它在银湖大道西边的两处路障附近,是在北边。我清楚地记得它有个墨西哥语的名字。" 霍尔曼那天早上开车时曾路过那里,一排好几家都是墨西哥语的地名。 "哦,那么你能带我们再去一趟吗?" "嗯,好的,当然可以。我三四个钟头前就告诉过武科维奇警官,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 "告诉你地址的那个人,如果你再见到他的话,你还能认出来吗?" 霍尔曼再次与兰登对视了一下,但这回放松了许多,丝毫没有在意。 "当然。如果他这会儿还在那里的话。" 武科维奇又笑了,他说:"嘿,你在耍我吗?" 兰登没有理会武科维奇。 "那么告诉我,霍尔曼先生,我是很严肃地问你这个问题,玛丽亚·苏亚雷斯告诉你什么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她丈夫的消息了吗?" 霍尔曼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兰登了。他喜欢这个人对找到沃伦·苏亚雷斯的炽烈欲望。 "没有,先生。" "她不知道她丈夫藏在哪儿吗?" "她说不知道。" "她告诉你她丈夫谋杀警察的理由了吗?或者关于这件案子的其他内幕?" "她说他丈夫是无辜的。她告诉我,当那场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丈夫和她们在一起。他们有个小女儿,她说那天刚好是她女儿的生日,他们录下一盘录像带能够证明当时沃伦是同她们呆在一起。她说已经把那盘录像带交给你们了。就是这些。" 兰登接着问道:"她承认确实不知道她丈夫的下落吗?" "她一口咬定。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当你离开她那里时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和我以前做的一样,找人问问是否我还能发现一些线索。但随后我就碰到了武科维奇先生。" 武科维奇笑了起来,顺便挪动了一下他靠墙的姿势。 霍尔曼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兰登耸了耸肩。 "问吧,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回答你,先说出来听听。" "真有那盘录像带吗?" "她是给了我们一盘带子,但那并不能证明她所说的那些。问题是我们不能确定那盘录像带拍摄的时间。" 武科维奇接过话题:"他们不必在星期二的夜里凌晨1点录下这盘录像。我们找分析专家看过了那盘带子。她相信他们录下了那段时间的谈话现场,然后在录像机上回放给我们看。可是从那段录像上面,你看不出这段画面最初发生的时间,它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录像。我们更相信它是在那天凌晨的谋杀案发生之后拍摄的。" 霍尔曼皱了皱眉。他明白像这样一盘录像带是怎样制成的,但他心里仍记得当自己掐住玛丽亚的脖子时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他以前在偷车和抢银行时曾经多次面对面地瞅着那些受到惊吓的人们,所以这给他留下一种直觉,她没有撒谎。 "等一等。你是说难道她与她丈夫合谋?" 兰登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站起身来好像如释重负。 "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回答,还在调查中。" "好的,我还有另一个问题。里奇的上司告诉我这个案子只是因为苏亚雷斯和其中一个叫福勒的警察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件事属实吗?" 兰登朝武科维奇点点头,示意让他来回答。 "没错。他们之间的恩怨始于1年以前。福勒和他手下的一名实习生在街上巡逻时拦住一名交通肇事者。那个人叫贾伊米·苏亚雷斯,是沃伦的弟弟。苏亚雷斯生性刚猛好斗。当时福勒知道他喝多了,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此后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块石头。当然了,苏亚雷斯声称福勒殴打了他,但他还是被判了3年监禁。在他入狱后的第二个月,在狱中的黑人和拉美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斗,贾伊米被打死了。于是沃伦就把这笔账记到了福勒头上。整个加州东部都知道他要让福勒为他弟弟的死付出代价。他的这种挑衅完全是公开的,毫无秘密可言。我们有两页纸的证人都曾听到过他威胁的话。" 霍尔曼默默地听着。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苏亚雷斯杀死那个他声称的害死他弟弟的仇人的场面,但这并没有破坏他的情绪。 "你们目前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没有别的嫌疑人了。苏亚雷斯是唯一的一个。" "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情理,苏亚雷斯一个人实施的谋杀。他怎么知道他们当时在河边的?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一个街头流氓怎么可能干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没让他们射出一枪?" 霍尔曼无意间提高了嗓门,但马上他就后悔了。兰登似乎对此非常反感。他撇了撇嘴唇,然后又看看表,好像在焦急地等着约会。他主意已定,将目光又投回霍尔曼。 "他从东边桥底下偷袭他们,这就是他得手的原因。当他朝他们开火时,距离不足30英尺,这个射程足以枪枪致命。况且他使用的是贝内利自动式散弹步枪,可以连续发射12枚大口径子弹。你知道什么叫大口径子弹吗,霍尔曼先生?" 霍尔曼点点头。这句话让他感觉很别扭。 "两名警官被击中背部,他们根本来不及判断偷袭的方向。第三名警官可能还坐在他的车里。等他跳下车,转身的一瞬间被击中了。最后一名警官已经尽力去拔枪了,但很可惜在扣动扳机之前也中弹身亡了。不要问我哪一个是你的儿子,霍尔曼先生。我不会告诉你的。" 霍尔曼感觉冰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兰登再次看了看表。 "我们知道有且只有一名枪手,因为所有的弹壳都是从同一支枪膛射出。这个人就是苏亚雷斯。这盘录像带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作出的伪证。至于你,我们会还你自由的。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一点,但你可以走了。我们会把你送回到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起身,但他仍旧有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不急着离开警察局。 "你们都到哪些地方找那兔崽子了?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兰登看了武科维奇一眼,武科维奇毫无表情。兰登又回过头来看着霍尔曼。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在今天傍晚6点20分,沃伦·阿尔伯特·苏亚雷斯被发现开枪自杀了。" 武科维奇摸着自己的下巴。 "跟谋杀你儿子用的是同一支枪。子弹直接从自己的路袋穿过,死的时候那把枪还紧握在手里。" 兰登再一次张开了手臂。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霍尔曼感觉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手。 "我很遗憾,霍尔曼先生。我很遗憾4名警官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生命。这他妈的真是一种耻辱。" 霍尔曼没有吭声。他们把他关在这里整整一个傍晚,而苏亚雷斯就在这段时间死了。 霍尔曼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他老婆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和我的下一步行动?" "看看她是否在向我撒谎。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霍尔曼感觉自己被激怒了,但他强压怒火。兰登打开了房间的门。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不要再回去找苏亚雷斯夫人了。她丈夫也许是死了,但她仍旧是我们调查的对象。" "你认为她也参与到这起谋杀当中?" "她在试图帮他开脱,她是不是在之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有待调查。不要再卷入到这案子里来了。我们现在放你是因为你失去了儿子,但我们的宽容到此为止。如果让我们下次再把你请到这个屋里来的话,霍尔曼,我可就要起诉你了。我们彼此都听清楚了吧?" 霍尔曼点点头。 "放宽心吧,霍尔曼先生。我们已经逮到那浑蛋了。" 兰登没等霍尔曼回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武科维奇从墙边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霍尔曼的后背,就好像两个患难与共的兄弟。 "来吧,老兄。我带你回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随着武科维奇走出房间。

第十四~十六章 
第十四章 FBI特别探员凯瑟琳·波拉德(现已离职)站在她在锡米谷家中的厨房里,看着下水池上方的时钟。当她屏住呼吸,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异常寂静。她看着时钟上的秒针悄悄地滑向12点的位置,分针安稳地指向11点32分。秒针到了12点的位置,分针像被针刺了一下,向前跳到11点33分…… 滴答! 时钟突然的撞击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波拉德拭去脸上流淌下来的一缕汗水,此时她正考虑着厨房里那片纷乱的"战场":一堆酒杯、果汁纸盒、开箱的"咔嚓船长"(CaptainCrunch,美国著名的麦片品牌),以及那堆残留着凝固了的牛奶的碗。波拉德住在锡米谷,当天的气温,确切的说是差27分钟到正午时分的气温,已经达到了华氏104度(合摄氏40度)。她的空调已经停用6天了,并且在短期内也不大可能修好-凯瑟琳破产了。如今她正饱受炎热之苦,她又准备以此为借口给母亲打那个令人赧颜的求助电话了,因为自己没有钱。 滴答! 波拉德一直使用马蒂死后的抚恤金度日,但近来她已越来越需要从母亲那里寻求帮助,这是一件让人颜面尽失、倍感挫折的事,现在她家里的电已经被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再过1小时26分钟,她的孩子们,戴维和莱尔(一个7岁一个6岁),就要从学校回来了,等待她的是他们对家里的燥热没完没了的抱怨。波拉德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擦着汗,终于抓起了无绳电话,然后拿着它朝她外面的车子走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地烘烤着她,感觉就像靠在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跟前。凯瑟琳拉开她的那辆斯巴鲁车门,开启冷风,并立即摇下车窗。车内的温度已经将近150华氏度(约合65摄氏度)。她把冷风调至最大,直至能够感受到吹出的阵阵冷气,然后再摇上车窗。她让这冰凉的冷气直扑面颊,然后撩起T恤衫,让冷气能够直接吹到皮肤上。 等她感觉自己已安全避开热浪的冲击后,她拿起电话,按响母亲的号码。没有让她失望,母亲接起了她的电话,此时她正在家中电路上玩着在线扑克。 "妈妈,是我,快接起来吧,你在吗?"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是她母亲在电话中惯用的答话方式,它立即会让波拉德产生一种敏感,好像在暗示自己的生命中那没完没了的危机和变故。波拉德很清楚没必要绕弯子,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她扶着方向盘,直接抛出了话题。 "我们的空调坏了。他们要1200美金的修理费。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妈妈。" "凯瑟琳,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男人啊?" "我需要1200美金,妈妈,不是另一个男人。" "我以前没有说过吗?" "没有。" "所以,你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帮助你和那些孩子们,可是有时候你必须也要学会自助,凯瑟琳。那些孩子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你也已经不再年轻。" 波拉德放低电话,她的母亲仍在喋喋不休,但波拉德听不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波拉德看见邮车慢慢驶近,然后看到邮递员把当天的一大叠单子投进她的邮箱。这位邮递员头上戴着头盔,眼前罩着墨镜,下身穿着短裤,看起来就像狩猎远征队员一样。等他开车离开,波拉德再次举起了话筒。 她说:"妈妈,我先向你提个问题好吗。如果我回去工作的话,你愿意照看孩子们吗?" "做什么工作?别再跟FBI扯上关系了。" 波拉德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她重返联邦调查局,要想在洛杉矶分局找到一个位置是不可能的。洛杉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谁都想去那里工作,申请人的数量远比实际岗位要多得多。波拉德或许有可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谋份工作,但她不想总是在各地飘来飘去。凯瑟琳·波拉德过去在联邦调查局下属的银行调查组工作了3年,专门负责在这座世界性的银行大厦所发生的银行抢劫案。她真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银行调查组。她错过了那次行动,错过了金钱,错过了她能够感受到的有生以来最好的日子。 "我或许能够从银行业或者类似克罗尔那样的私企谋求一份安全顾问的职业。我在银行调查组干得不赖,妈妈。现在那里仍然有很多朋友记得我。" 她母亲又犹豫了一下,这次她的声音变得将信将疑。 "我们谈了多长时间?我还在等孩子们呢。" 波拉德再次把话筒放低,心想现在是不是刚刚好呢?她看见邮递员的车停到隔壁的邻居家,然后是下一家。这时她重新举起电话,她母亲正在不停地召唤她。 "凯瑟琳?凯瑟琳,你在吗?是我掉线了吗?" "我们需要钱。" "我当然会出钱给你修空调。我怎么会让我的外孙们住在……" "我正在说我要回去工作,但唯一的前提是你得帮我照看孩子们……" "这事儿我们可以商量,凯瑟琳。我赞成你回去工作的想法。你或许应该再找个伴儿……" "我必须打电话给修理工了。呆会儿再跟你说。" 波拉德挂断电话。看着邮递员在这条街上继续跑着,她走到家门口去取她的邮件。她边往车内走,边慢慢拆开这些信件,不出所料,里面是维萨卡和万事达卡寄来的欠费账单,另外还有一封邮件让她很意外-那是一个棕色的马尼拉纸信封,来信地址是联邦调查局在西坞区的地址,那是她过去办公的地方。这些年以来,凯瑟琳还从未收到过来自西坞区银行调查组方面的来信。 她重新回到车内坐稳后,撕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白色信封。看起来它是在被拆过以后又封的口,因为按照FBI的规矩,所有给现任或前任职员发出的信件都要接受检查。一封打印出来的信附在一张黄色的信签上,其上标有大写的声明:本邮件已经检查,证实无生化毒素成分,可以再次邮递。谢谢。 第二个信封上标注的地址正是她过去在西坞区的办公室。上面同时还标有卡尔弗城的回寄地址,但她没有留意。她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剪报以及一页折好的手写书信,她读起上面的文字…… 马克斯·霍尔曼 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 斑鸠城,CA90232 当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路中浮现出在银行调查组时那段往事的回忆。 "哦,我的上帝!马克斯·霍尔曼!" 她继续往后读下去…… 亲爱的波拉德警探: 我希望这封信能够顺利到达您的手中,并希望您在看到我的名字后仍然能够把它读下去。是的,我就是马克斯·霍尔曼,那个当年因抢劫银行被您逮捕的人。请相信,此刻在我的心中早已没有怨恨,我至今仍万分感激您在联邦检察官面前替我说话。如今,我已经顺利服满刑期,目前已获监督释放,并且找到了工作。在此,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的善良宽怀,感谢您为我说话,希望您现在还能记得这些。 凯瑟琳记得霍尔曼,作为一名曾经在FBI工作过的探员,她当然还记得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江湖大盗",那家伙可是一共抢了9家银行。不过,对于他的那些作案经历,她可毫无兴趣,令她兴奋的,是她在他第9次作案时怎样将他擒获的经历。马克斯·霍尔曼打劫银行的方式曾经名噪一时,甚至连FBI银行调查组的资深侦探也为之挠头。 她继续往下看…… 我的儿子理查德·霍尔曼是一名洛杉矶警官,这一点您可以从信封里的文章中读到。我儿子和另外三名警官被谋杀了。我现在写这封信给您,就是想求得您的帮助,我希望您能听我把这件事说完。 波拉德摊开信纸。她马上意识到这封信与最近那4名警察在河边饮酒时被谋杀的案子有关。波拉德在晚间新闻中看到过对这个案子的报道。 她可没有耐心再去把那些剪报从头至尾读一遍,但她看了看那四名殉职警官的照片。其中的最后一张被标明是理查德·霍尔曼警官,在照片的周围还被划上一个圈,旁边写了两个字:MYSON(吾儿)。 波拉德不记得霍尔曼还有个儿子,甚至就连霍尔曼长得什么样她也记不清了。但当她仔细审视那张照片时,她又重新拾回了那段记忆。是的,她看得很清楚-薄薄的嘴唇和那粗壮的脖子。霍尔曼的儿子看起来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警方相信他们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但我仍有一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我相信警方仍然把我视为一名触犯了刑律的罪犯,这就是他们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的原因。您是一位联邦调查局的警探,我恳请您能帮我找到这些答案。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儿子是个好人。他一点也不像我。如果您愿意帮助我的话,请给我打电话。当然,您也可以与我的狱外监督人联系,他可以为我证明。 您的, 马克斯·霍尔曼 在他的名字下面,霍尔曼留下了他的家庭电话,也就是那个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的电话,以及他工作地点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下面,他又留下自己从联邦监狱释放后的监督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波拉德又看了一眼那张剪报,路子里突然闪现出她自己的孩子们,他比他们的年龄要大一些,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得到马克斯·霍尔曼现在的这个消息。当年她在被通知关于马蒂的消息时就已经觉得相当糟糕,尽管当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将面临着离婚的境地。在那一刻,他们曾经有过的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她感觉就像自己失去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更何况对霍尔曼来说,失去的是自己的儿子,那感觉一定更糟。 波拉德突然感到一股愤怒的冲动,这感觉让她把信和剪报扔到了一旁,也燃起了她对霍尔曼以及当年自己亲手将他绳之以法的那段岁月的怀念。在波拉德的心中,相信所有警察最后都会相信的一个真理,犯罪分子天生就是害群之马。你可以逮捕他们,关押他们,教化他们,劝诫他们,但罪犯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霍尔曼耍的一个小把戏。 波拉德彻底被激怒了,她拿起电话和那些信用卡的账单,然后把汽车熄火,顶着酷热跑回她家的房子里。她一直为自己开口向母亲借钱而感到羞耻,此刻她为自己再一次落入霍尔曼编造的伤心故事中而感到耻辱。现在她得央求那些邋里邋遢的修理工来把那堆"废铁"拉走,赶紧让这噩梦似的房间变得凉爽起来。波拉德主意打定,给修理工人打过电话,然后放下电话,回到车里,重新找回马克斯·霍尔曼那封悲悲凄凄的"扯淡信"。 她给修理工人打了电话,但是随后她又给盖尔·马内利-霍尔曼释放后的监督人打了电话。 第十六章 霍尔曼提前15分钟就到达了约定的地点,他挑了一个面对门口的座位坐下来。霍尔曼自己也不确定见面后是否还能认出波拉德探员来,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对方一进门,就能立即看见自己。他希望能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正如他所料想的,这家星巴克咖啡店里坐满了顾客,但霍尔曼明白这也正是波拉德选择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之一。坐在人群之中,她或许感觉更安全,而更可能的原因是,她相信这里能给霍尔曼带来一种震慑作用,因为他们约会的地点就在联邦调查局大路的旁边。 霍尔曼落座后,估计波拉德可能会稍晚一点来。之所以会这样判断,是因为她要以此来树立自己的权威形象,并让霍尔曼明白在这种情势下,她是居高临下的一方。霍尔曼对这些可不在意。那天早晨他刻意去理了头发,为了清洁胡须刮了两遍脸,并把皮鞋也擦得铮亮。此外,在前一天晚上他还自己把衣服洗干净,又花了两美金从佩里那儿租了熨斗和熨衣板。总之,他希望自己尽可能体面些,以博得对方的好感。 在霍尔曼盯着门口等候了12分钟后,波拉德侦探终于如约出现。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不敢确定对方是否就是波拉德。在霍尔曼的记忆中,当年逮捕他的那个女侦探应该是身材消瘦、棱角分明,长着窄窄的脸庞,留着一头细碎的短发。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则已经明显发福,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以及雪白的皮肤。一头长发看上去很漂亮。她身穿一件长度过腰的浅黄色夹克衫,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眼睛上还戴着一副镶边的太阳镜,从上到下一身休闲装束。然而,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那一脸的严肃表情已牢牢刻上了联邦特工的烙印。霍尔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走进来,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霍尔曼并不急于拨响电话或者站起来。他双掌向下平放在桌面上,等待着她的注意。 她终于看到他,霍尔曼微微一笑,但她俨然还是一副冷竣表情。她从人群中的过道一路穿过,走到霍尔曼对面的那个空位子。 她开口道:"霍尔曼先生。" "嗨,波拉德警官。我如果站着你觉得合适吗?那虽然很礼貌,但我可不想你怀疑我要攻击你。我为您点一杯咖啡,怎么样?" 霍尔曼的双手仍放在桌上,让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仍旧既无笑意,也没有伸手示好。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毫无客套。 "你不必站着,我也没时间喝咖啡。我希望你清楚现在的形势,我很高兴你服满了刑期,并找到一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祝贺你!我的意思是,霍尔曼先生,祝贺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尽管马内利女士和菲格先生已经为你做出证明,我在这里也向你的儿子表示敬意,但如果你以任何方式辱没了这种敬意的话,我会随时告辞。" "好的,夫人。如果您能信任我的话,那太好了!" "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今天我就不会来了。我再一次为你儿子感到遗憾。这真是个重大的损失。" 霍尔曼心里明白他没有多少时间来谈论这个案子了。此时,波拉德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在同意来见他后就已经心有不快了吧。警察是从来不会再与他们抓过的罪犯联系的。没有理由,这就是这个行当的潜规则。大多数罪犯,即使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心里也一清二楚,要找到当初逮捕过他们的警察,而少数的能够实现这一目的的人,通常的结果也只有两种:要么重入牢房,要么丢掉性命。而他们此前也只是通过电话联系,波拉德在仔细研究了警方对这起谋杀案的描述,并分析了他们把沃伦·苏亚雷斯圈定为凶手的结论合乎情理后,才尽量相信了霍尔曼。但是她也只是在过往的经历中对与本案有关的情况知道一点,而根本无法回答霍尔曼那接二连三的问题,她来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收集了多少证据。 最后,她还是很不情愿地同意了解一下有关此案的新闻报道,并允许霍尔曼就本案进行一番个人陈述。霍尔曼知道波拉德原本不同意与自己见面,是因为她不相信警方的做法是错误的,而她最终选择来见自己也是为了帮助一位痛失爱子的父亲。波拉德大概是对霍尔曼产生了同情,所以才给了他这次见面的机会,而一旦见面也就意味着她已经考虑成熟。霍尔曼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把最致命的"武器"留到了最后,他希望一旦出手,对方就无法抵抗。 他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装的是他收集到的剪报和文件,他解开了那捆厚厚的报纸。 他说:"你以前有机会去调查这起案子吗?""这就是我想的,先听听你的意见。" 她身体靠向椅背,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肢体语言已经明显地告诉霍尔曼:别再卖关子了,有话就快点说吧。霍尔曼只希望她能摘掉眼前的太阳镜。 "好吧,让我们先从苏亚雷斯说起。你描述了你同玛丽亚·苏亚雷斯之间的对话,也表达了对苏亚雷斯在杀人后又自杀这一猜测的怀疑,对吧?" "对。他是一个既有老婆又有孩子的人,他为什么要自杀?" "如果让我猜的话,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能做的全部,我说苏亚雷斯是吓坏了,他整天生活在焦躁不安中,大概也只有靠吸毒来寻求解脱了。像他这样的人通常在扣动扳机之前,就已经在枪膛里压上了子弹。而毒品能够使人产生臆想,甚至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变成精神病,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自杀了。" 霍尔曼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点。 "尸检报告会把这些都记录在案吗?" "是的……" "你能拿到这份尸检报告吗?" 霍尔曼看她双唇紧闭。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打断她了。 "不,我无法拿到这份尸检报告。我只是基于个人经验向你提供一种可能的解释。你不是纠缠于他的自杀么,所以我在向你解释它存在的可能性。"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向警方提出让我与验尸官,或者知情人谈谈,但他们拒绝了。" 她仍然牙关紧闭,缄口不谈,但是此刻她那交叉的十指却握得更紧了。 "警方在法律上具有诸如保护死者隐私的权利,如果他们公开了他们的信息,那他们就有可能受到指控。" 霍尔曼决定继续追问,他的手指在那些报纸中翻来翻去,直到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把这份报纸摊开,让她能够清楚地看到。 "这份报纸图解了这起谋杀案的犯罪现场。看看他们是怎么绘制那些汽车和尸体的?我亲自去那里看过的……" "你去过河床那里了?" "当我还在偷车的时候-也就是在我开始打劫银行之前-我对那些地方了如指掌。而那里就是一块平地。河道的两侧都是宽阔的混凝土路,基本跟停车场一样。你能下到那里的唯一方式就是借助河道维修工人们使用的便道。" 波拉德将身体向前凑了凑,听他关于这张图纸的评论。 "好吧。那么你的观点是?" "下到河堤的这条便道恰好正对着那些警察停车的位置,看到没有?枪手必须得通过这条便道下来,但是如果他是从这里下来,那么他们肯定能够看见他的。""别忘了,当时可是凌晨1点,天色是漆黑一片。此外,这幅图也不一定能够画出现场的全景。" 霍尔曼又取出一张地图,这是他自己绘制的。 "不,不是的,所以我自己又制作了这张。这条便道从桥底向上看,视野要比报纸上绘制的给人的思路更加开阔。此外,在这条车道的最上端还有一道门,看见没有?也就是说,要从这里穿过,你要么翻墙而过,要么切断铁锁。而无论怎样都会弄出很大的声响。" 霍尔曼盯着波拉德,她在对比着这两幅地图。她似乎正在就此展开思索,而思索无疑是一件好事。思索意味着她正不知不觉地投入进来。但最后她又坐了回去,摊开双臂耸了耸肩。 "在警察们开车下去的时候那道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我问过警局的人,那道门在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可他们没有告诉我。我并不认为里奇和那几位警官下去后会让那道门继续敞开着。如果你让那道门敞着,那么就有可能会被夜间值勤的巡逻队看见,那你就麻烦了。我们当年通常都是关上大门,然后又把锁链恢复原状,我敢打赌里奇和他的同伴们也会那样做的。" 波拉德仍旧靠背坐着。 "你们都是在什么时候偷车的?" 霍尔曼正在抛出他的"诱饵"引她上钩,到目前为止,他认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正在按照他的逻辑向前跟进,尽管她不知道下一步要被带到哪里。他感觉很受鼓舞。 "你在说什么,霍尔曼?你认为苏亚雷斯并不是凶手?" "我是说那些警官们听到什么都不重要。我认为他们认识凶手。" 现在波拉德抱起了双臂,这最后的信号表明她已彻底落入霍尔曼精心设下的迷局。霍尔曼知道她正在迷失自己,但是他还要继续布局,要么让她彻底上钩,要么前功尽弃。 他说:"你听说过那两个名叫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银行劫匪吗?" 霍尔曼看到她的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她已经彻底被自己的话题所吸引。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什么优雅的姿态,更不会把这次会面当成难熬的时光,如堕迷雾的她已经忘记了之前考虑的这些,而这一切,唯有她跳出圈套,跑出这盘棋局方能结束。她摘掉了眼前的太阳镜。他看见她眼部周围的皮肤已经像纸一样泛白。自从他最后一次见她以来,她已改变了许多,但现在只有在她表情中的某种异样让他琢磨不透。 她说:"我听说过他们。怎么了?" 霍尔曼把里奇绘制的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抢劫银行的地图放到她面前。"这是我儿子绘制的。他的妻子莉丝让我复印了一份。" "这是一张他们抢劫银行的地图。" "在他死的那天夜里,里奇接到福勒打来的一个电话,然后他就从家里出去了。他出去是要和福勒见面,谈论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情。" "马琴科和帕森斯都已经死了。那案子3个月前就已经结了。" 霍尔曼把他在里奇办公桌上发现的那些文件和报告的复印件全都翻开,把它们都呈现在她眼前。 "里奇告诉过他妻子,他们正在研究这个案子。他家里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这些东西。我询问过警方里奇最近都在做哪些工作。我尝试着去见一见负责马琴科和帕森斯案子的侦探,但没人愿意对我讲述这些。他们告诉我你刚刚说过的那些,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但里奇却告诉他的妻子他要去见福勒谈这个案子,然后他就死了。" 霍尔曼看着波拉德在大致翻看着这些材料。他看见她的嘴在动,就好像嘴唇里面正在咀嚼着什么。最后她抬起头,透过她的眼睛,他看到那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路,这是只有在这样一位年轻女人的眼中才能看到的。 她说:"我还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里奇正在调查一桩已完结的案子。我想知道苏亚雷斯是怎样与两个银行劫匪联系到一起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儿子和他的朋友们会让杀手如此靠近,以至于能够杀死他们。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波拉德两眼盯着他,霍尔曼与她四目对视。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眼神表现出任何的恶意,或者愤怒。即使是有,他也把它们统统隐藏起来。她深呼一口气,然后舔了舔嘴唇。 她说:"我想我可以打几个电话。我很乐意去做这些事情。" 霍尔曼把他的报纸全都装回信封,然后把自己新的移动电话号码写在信封的封面上。 "这是我在图书馆里查到的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所有资料,报纸上关于里奇他们遇害案件的报道,以及从他家里找到的一些材料。我把它们都复印了下来。这是我新的移动电话号码。这些你都应该知道。" 她看了看信封,并没有立即去碰它。霍尔曼感觉到她仍在同自己已经作出的决定进行斗争。 他说:"我不指望你能免费去做这些,波拉德警官。我会付给你费用的。我没有太多钱,但我们可以制定一份报酬计划之类的东西。" 她再次舔了舔嘴唇,正当霍尔曼琢磨着她为何还在犹豫时,她却摇了摇头。 "那倒不必了。这可能会花上一些时间,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打几个电话而已。"霍尔曼点点头。此刻他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但是他还是把这份兴奋连同恐惧和愤怒一道小心的隐藏了起来。 "谢谢,波拉德警官。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或许不该称呼我为波拉德警官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别调查组的探员了。" "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凯瑟琳。" "好的,凯瑟琳。我是马克斯。" 霍尔曼伸出手,但波拉德并没有接受他的握手礼,而是拿起了那个信封。 "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成为你的朋友,马克斯。我所做的全部只是因为我认为你应该得到这种回报。" 霍尔曼放下手,他显然是受到了伤害,但他并不愿意表露出来。他不明白为何她已同意为此浪费时间,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他。但他仍旧把这些感觉收藏了起来。他耸了耸肩。 "好吧,我明白。" "在你接到我的电话以前可能要等上几天时间,但应该不会太久。" "我明白。" 霍尔曼看着她走出星巴克咖啡店。她在从人群间穿过时加快了速度,然后很快消失在门口的步行街尽头。他仍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在心里回味从她身上看到的与以往不同的那种感觉,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波拉德似乎害怕了。10年前逮捕他的那位年轻的侦探从未在别人面前显出半点惧色,但是现在她变了。思索着这些事情使他进一步想知道自己也改变了多少,是否他还能有机会揭开这案子背后的重重迷雾? 霍尔曼站了起来,走出星巴克咖啡店,驶入到西坞区街头明媚的阳光中,一想到自己将不再孤军奋战,那感觉真是美妙之极。他已经喜欢上波拉德,尽管她似乎还有些犹豫。他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受到伤害。

第十七章 
波拉德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答应帮助霍尔曼,但她此时并不急着开车回到锡米谷的家中。一方面西坞区要凉爽上七八度(摄氏度),另一方面是她母亲将会替她照顾放学归来的孩子们,所以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度假一样。 她走到斯坦"多纳圈"饼屋,点了一份普通的在全美各地都很常见的中间带孔表面浇着糖浆的"多纳圈",它的表面没有撒末、果冻、糖果、巧克力这些装饰,只浇了一层溶解的糖和牛油,放进嘴里有种丝绸般柔滑的感觉。但她自从离开联邦调查局就再未光顾过这家"多纳圈"饼屋。当年波拉德在西坞区分局工作期间,她和另一位侦探埃普丽尔·桑德斯每星期至少要偷偷跑到这家斯坦"多纳圈"饼屋两次。她们把这称作"-多纳圈-休息时间"。 柜台后面的女人准备从货架上给她拿一个"多纳圈",但新鲜的一批即将出锅,所以波拉德选择了等待。她在店外的一张餐桌边坐了下来,利用这段时间翻出了霍尔曼的那个信封。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路子里竟然一直都在想着霍尔曼。霍尔曼原来就是个大个子,但是她当初逮捕的那个霍尔曼比现在至少要轻30磅,一头蓬松杂乱的散发,晒成棕褐色的皮肤,而粗糙的皮肤表面还皱巴巴的。但他现在看起来不再像是个罪犯了。现在,他更像是个正走背运的中年男人。 波拉德猜测警方应该已经尽力回答霍尔曼的问题了,只是他自己不情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她当初在银行调查组工作期间,曾经与那些受害人家属有过接触,基本上他们全都如此,受害人的遇难地点始终是他们纠缠不休的问题,而结果显然是得不到令他们满意的答案的。事实上,在任何一桩罪案调查过程中,都可能会留下一些无法解答的问题,而大部分警察希望的,仅仅是能够给案子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合理的解释就足够了。 波拉德最后还是打开了霍尔曼的那个信封,然后翻看起那堆材料来。安德烈·马琴科和乔纳森·帕森斯,两个人都是32岁,他们都被原来的公司解雇,两人在好莱坞西部的一家健身中心相遇。两个人均未结婚,也都没有同居对象。帕森斯出生在得克萨斯州,在他十几岁时流徙到洛杉矶。马琴科此前跟他的继母一起生活,那是个俄罗斯移民,根据她的个人记录,她既配合过警方的工作,也曾经威胁要控告她所在的市政府。在他们死的时候,马琴科和帕森斯两个人在好莱坞的滩路峡谷合租了一间比较小的平房公寓,警方事后在那里搜出了12把手枪,6000多发子弹,大量军事作战方面的录像带,以及91万美金现钞。 在马琴科和帕森斯气焰嚣张、疯狂抢劫13家银行的那段时间,波拉德已经离职,但她却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新闻,而现在对他们的兴致也愈发浓厚了起来。读着他们的银行抢劫记录,让波拉德感到津津有味,就如同当年她在联邦调查局调查组办案时的感觉一样。在时隔多年以后,波拉德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又能如此投入、如此真实地生活了,她发现自己仍在怀念着马蒂。自从他死后,她的生活就一直在不断增加的账单和独自抚养两个儿子的愿望中苦苦挣扎着。因为孩子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父亲,所以波拉德发誓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失去母亲的关爱和照顾。然而,这个承诺在漫长的时光中给她带来的却是心力交瘁,前途茫然,特别是当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的开销也越来越多,只有当读着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时才能让自己产生一种复活的解脱感。 马琴科和帕森斯在9个月的时间内连续抢劫了13家银行,而使用的手法全都如出一辙:他们像一支军队一样冲进银行,强迫所有人趴在地上,然后将出纳柜台的现钞抽屉翻个底儿朝天。当他们中的一个对付出纳员们时,另一个就胁迫银行的经理打开保险路。 霍尔曼收集的这些复印材料,包括这两名劫匪戴着黑色头套挥舞来复枪的模糊照片,但目击证人对于两人的描述都是粗枝大叶,含糊不清的,而直到他们死后他们的身份才得以大白天下。另外,直至在他们第8次抢劫银行得逞以后,才有一位目击者描绘出他们逃跑时所驾驶的汽车,那是一辆浅蓝色的外国牌子的轿车。而直到他们第10次成功抢劫后,才有人再次描绘出那辆车,这一回终于可以确定那是一辆浅蓝色的丰田花冠轿车。波拉德看到此处时笑了笑,她知道当时在银行调查组内一定会群情激昂,击掌相庆。职业劫匪通常在每次抢劫中都使用不同的汽车,能够在数次抢劫中始终使用同一辆汽车而未被警方截获,只能说明他们是纯属运气不错的业余劫匪。而一旦你知道了他们只是凭借运气的帮助才屡屡得手,那么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什么时间会运气不好。 "-多纳圈-好了,小姐?您的-多纳圈-已经准备好了。" 波拉德闻声抬头。 "什么?" "热乎的-多纳圈-给您准备好了。"波拉德已完全投入到那堆材料中,不知不觉竟然忘记了时间。她走进去包好"多纳圈",又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回到刚才的桌子旁边继续看起来。 马琴科和帕森斯在第13次抢劫银行时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当他们闯进卡尔弗城的中央银行,去实施他们第13次全副武装的抢劫行动时,他们没有料想到,此时一支由FBI的特工和洛杉矶警察局下属的抢劫案特别刑侦队联合组成的专案组,正在从洛杉矶城内通往圣莫尼卡东边的一条三英里长的交通要道上设下了关卡。当马琴科和帕森斯进入银行时,所有的5名出纳全都按下了静音警报器。尽管报纸上的新闻报道并未提到这些细节,但波拉德清楚地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银行方面的安全负责人会立即通知洛杉矶警察局,然后警方再将这一情况迅速报告给这个专案组。专案组派出的数支小分队很快便会对这家银行实施层层监控,并在停车场里布下伏兵。马琴科首先走出银行。在大部分此类案件中,劫匪们通常会有3类典型的反应:投降、试图逃跑、退回银行挟持人质与警方谈判。而马琴科的选择与以上3者都不相同。他选择了开火。布防在这里的监控小分队配备的都是口径5.56毫米的步枪,他们立即进行了还击。就这样,马琴科和帕森斯在这场枪战中双双毙命。 波拉德读完了最后一份材料,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多纳圈"已经凉了。她咬了一口,那味道鲜美极了,尽管它已经变冷,但她丝毫没有去注意这些。 波拉德迅速浏览了一遍关于那4名警察被谋杀的材料,又发现一些似乎是从涉及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报道中摘取的一些洛杉矶警方的书面报告,以及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房东证词。这些材料都让波拉德的目光稍作停留。这些报告全都是来自洛杉矶警察局,因为理查德·霍尔曼的身份是这里的一名巡逻警。洛杉矶警察局的侦探通常会在办案过程中寻求巡逻警的帮助,在发生一起抢劫案之后让巡逻警察们逐街展开调查,但是这项工作并不需要这些报道和证人证词,而巡逻警察们也很少在案发的一两天后仍然参与对这些抢劫案的调查。如今,马琴科和帕森斯已经死了3个月,他们抢劫的财物也都已经完璧归赵。波拉德想知道,为何洛杉矶警察局在事隔3个月之后仍在对此案进行调查,为何调查人员中还包括有巡逻警?但她感觉自己很容易就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原因很简单,当年她在联邦特别调查组工作期间,曾经与很多洛杉矶警察局负责抢劫类案件的探员都很熟识。她决定去问他们。 不过,这些都已是8年前的事了。波拉德花了好几分钟逐一回想他们的名字,然后打电话给洛杉矶警察局信息办公室,查询他们当前所在的岗位。她打听的头两位侦探如今都已离休,但是第3位,比尔·菲利奇,目前正在抢劫案特别调查组工作,这是帕克中心的抢劫案精英组。 当她通过电话联络到菲利奇时,他问:"您是哪位?" 菲利奇已经不记得她了。"凯瑟琳·波拉德。我曾在FBI的银行抢劫案调查组工作。我们几年前一起共事过。" 接着她便述说了几个他们当年一起参与破获的一系列劫匪团伙:TheMajorLeagueBandit,TheDollyPartonBandit,TheMunchkinBandits。其实并非知道这些劫匪团伙的真实名字,而是在这些团伙未被破获前调查组赋予他们的临时代号,为的是便于内部讨论。之所以提到这些团伙,是因为它们都有着比较显著的特征:TheMajorLeagueBandit的成员都习惯带着一顶道利奇运动帽;theDollyPartonBandit,是波拉德经手调查过的唯一的由两名女子组成的银行劫匪团伙,其中的一名成员曾经是一名脱衣女郎,并且长着一双巨乳;至于theMunchkinBandits,则是一个专门控制未成年人犯罪的团伙。 菲利奇说:"哦,是的,我记得你。我听说你辞职了。" "是的。听着,我有一个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问题要问你。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你们仍然没有结案对吧?" 菲利奇犹豫了一下,波拉德明白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按照规矩,调查组成员不能私自将这些信息泄露给一般公民、组外探员,以及任何没有法庭指令的人。 他然后问:"你回到调查组了?" "没有。我正在做私人调查。" "什么意思?私人调查?你在为谁工作?" "我不为任何人工作,我只是在替一位朋友调查。我想知道在上周遇害的那4名警官中是否有人正在调查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 当这语气从电话的那端传来,波拉德几乎能够看到他的眼神。 "哦,我明白了,是霍尔曼的父亲。那家伙现在就像被火烧屁股一样。" "他失去了儿子。" "听着,他究竟是怎么把你扯进来的?" "是我把他送进监狱的。" 菲利奇笑了,但随即他的笑声便止住,好像转换了个频道。 "我不知道霍尔曼对你都说了些什么,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霍尔曼的儿子告诉他妻子说自己正在调查什么事情。" "马琴科和帕森斯都已经死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前探员波拉德。" 随即电话那端便响起嘟嘟的声音。 波拉德手中拿着电话和那包已经变冷的"多纳圈",在路中回想着他们的谈话。菲利奇反复告诉她马琴科和帕森斯已经死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否认关于这桩案子的调查仍在进行中。她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想知道如何找到答案的方法。她再次拿起电话,给埃普丽尔·桑德斯拨了过去。 "我是联邦特别调查组探员桑德斯。" "猜猜我在哪?" 桑德斯放低了嗓音。这已经成为桑德斯每次接电话时的一种习惯。自从马蒂死后,她们便再未通过话,现在波拉德见桑德斯并没有什么改变,心中不禁暗喜。 "哦,我的上帝!真的是你吗?" "你在办公室吗?" "是的,但很快就可以走了。你在哪?" "我在 "我是联邦特别调查组探员桑德斯。" "猜斯坦-多纳圈-饼屋呢,有一打-多纳圈-想和你一起分享,所以就顺便给你打个电话。" 西坞区的联邦大路是洛杉矶1100名FBI探员和周边县区的总部。这是一座由钢铁和玻璃建起的大路,门前是一片广阔的停车场,它也是美国最昂贵的房地产之一。探员们经常为此开玩笑说,如果把这路大路的办公室分户出售,则完全可以偿还美国的国家债务。 波拉德把车停在民用停车场,在路门入口处,保安人员与埃普丽尔联系后准许她进入。然后,她乘电梯到达14层,那里是FBI的办公区。波拉德自从辞职以后,就再未踏入过她原来的办公室半步。但是,这里如同所有的政府机关一样,一切还保持着原貌。 银行调查组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室内被分割成一个个格段,这便是探员们的工作间。屋子通透明丽,里面摆放着现代化的办公设施,站在玻璃幕墙跟前可以俯视整座城市。一个被嵌在墙内的巨型写字板上列出了洛杉矶地区所有银行劫匪的名字。当年波拉德还是这里的探员时,这块板上写满了62个不同的匪徒和匪帮的名字。当她看到这块板上仍是那么满时,不禁莞尔一笑。 在洛杉矶发生的银行劫案层出不穷,所以这里的探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出警。今天也不例外。当波拉德进屋时,她只看到3个人。比尔·塞西尔,是一位秃顶、淡黑皮肤的非裔美国人探员,正在与波拉德并不认识的一名年轻的探员交谈,当他看见波拉德时冲她笑了笑,而埃普丽尔·桑德斯则径直朝她跑了过来。 桑德斯看起来神色有点紧张,紧闭嘴唇以防有"唇语专家"正在盯着自己。桑德斯是一个深度的臆想狂。她相信自己的所有电话都受到监听,她的电子邮件都会被阅读,甚至连浴室也会被装上窃听装置。当然,她也相信男人们的浴室也会如此,但那与她无关。她轻声说道:"我本该提醒你,利兹在这儿。" 克里斯托弗·利兹是银行调查组的头儿,他以出色的领导才能,在这里指挥了将近20年的银行调查工作。 波拉德说:"你不必那么小声,我和利兹的关系很好。" "嘘!" "没人听我们讲话,埃普丽尔。" 她们俩的视线转向一旁,发现塞西尔和他的同伴正假扮成偷听的样子。波拉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快别逗了,大比尔。" 大比尔缓慢地站了起来。塞西尔的个子并不高,人们之所以叫他大比尔,是因为他横向很宽。他来银行调查组工作的时间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长,除了利兹以外。 "见到你真好,夫人,孩子们怎么样了?" 塞西尔一直都叫她夫人。在波拉德刚加入调查组之初,利兹对待下属的严厉就如同他的能力一样名声在外。塞西尔把波拉德视作自己的兄弟,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他总是慷慨义气,甚至教她怎样才能避开利兹的坏脾气。总之,塞西尔是她所见过的最和善的人之一。 "他们都很好,比尔,谢谢你。你变胖了。" 塞西尔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那盒"多纳圈"。 "我准备变得再胖点儿。我希望那些-多纳圈-上面有一个写着我的名字。" 波拉德把点心包递到塞西尔和他的同伴跟前,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凯文·德莱尼。 正在他们聊天的同时,利兹走出他的办公室。德莱尼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桑德斯也走回到她的工作间。塞西尔的资历最老,几乎已经成为调查组的"活化石",甚至到了享受养老金的年龄,他微笑着把纸袋递到长官面前。 "嗨,克里斯,看看谁来了。" 利兹是个身材高挑、毫无幽默感的人,他那一身永远笔挺的装束气势凌人,与打击犯罪团伙的赫赫战绩刚好相得益彰。他们对抢劫团伙与杀人团伙同样对待,即一旦罪犯落网,便被采集成各种身份样本记录在案,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今后他们在何时何地再次犯案的话,都将难逃法网。利兹是一位传利奇式的警界人物。银行是他的激情所在,调查组的探员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孩子。所有人都必须在他之前到达岗位,没有人敢在他下班之前擅自离开,而利兹也很少走开。他们每天面对的工作量都大得惊人,而洛城FBI银行调查组也是所有部门中任务最为艰巨的,利兹深知这点。因此,能在这个组里工作自然也成为一种荣誉。当初波拉德提出辞职时,利兹将其看作是对他个人的一种"背叛"。从她清理办公桌的那天起,利兹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此刻,他打量着波拉德,好像他仍然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但随之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好,凯瑟琳!" "嗨,克里斯。我路过这里就顺便上来打声招呼,你最近怎么样?" "很忙。"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桑德斯。 "我不是让你和杜根、席尔瓦一起去蒙特克莱了吗?他们需要一对一的帮助。你本该在10分钟前就离开这里。" 利兹所谓的"一对一"是指在银行外对所有可能的目击者进行面对面的质询。这些人员包括店主、员工以及街上路过的行人,对他们进行询问是希望能够得到对疑犯或他们所用车辆的一个大致描述。 桑德斯坐在她的工作间里抬头向利兹这边看了一眼。 "正准备出发呢,长官。" 利兹转身看看塞西尔,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 "开会。我们走吧。" 塞西尔和德莱尼连忙朝门口走去,利兹又转身面向波拉德。 他说:"感谢你的卡片,谢谢!" "当我听说那个消息,我深感遗憾!" 利兹的妻子在3年前去世了,那时距马蒂的死才不过两个月。当波拉德听到消息后,她便写了一封简短的慰问信,但利兹从未对此做出回应。 "很高兴见到你,凯瑟琳。我希望你现在仍然没有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利兹没等她开口就转身走开了。他和塞西尔、德莱尼一起走出屋门,就像一队掘墓人正在赶往教堂的路上。 波拉德拿着那包"多纳圈"走向桑德斯的办公桌。 "伙计,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桑德斯伸手接过那个纸袋。 "但愿我能像你一样,一身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他们都笑了起来,享受着这一刻时光,但随即桑德斯就皱起了眉头。 "狗屎,你听到他说什么了。我很抱歉,凯特,我得走了。" "听着,我不是只带着-多纳圈-来的。我需要一些信息。" 桑德斯一脸疑惑,然后再次压低嗓音。 "我们吃吧。" "好的,那我们就吃吧。" 她们夹出两个"多纳圈"。波拉德开口说:"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那个案子结了吗?" 桑德斯嘴里塞得满满的。 "他们都死了,伙计。那两个家伙现在都已经被冰冻了。你怎么现在又想起了问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 波拉德说:"我接了一份工作。养活两个孩子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桑德斯吃完了嘴里的"多纳圈",又放进嘴里一块。 "那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是一份私人差事,关于银行安全方面的。" 桑德斯点点头。离职后的探员经常会在一些保安公司,或者小银行里找到此类工作。 波拉德说:"我得到消息说洛杉矶警察局还在调查这个案子。你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吗?" "不。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这就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的。" "那案子已经结了。" "你确定吗?" 波拉德心中回想着她和霍尔曼之间的那段对话。 "马琴科和帕森斯与青蛙城的犯罪团伙有关吗?"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那是青蛙城之外的哪个犯罪团伙?" 桑德斯的拇指和食指夹着手里的"多纳圈",用其余的指头掸去"多纳圈"上的碎末。 "他们肯定会把一部分钱用在这上面。你们只找回了90万美金。" 90万美金并不是个小数目。但马琴科和帕森斯打劫了12家银行的保险路。波拉德在斯坦"多纳圈"饼屋看材料时,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这个问题。出纳员的抽屉里最多也只能倒出个几千美金而已,而保险路柜里则可能装有二三十万美金,有时还会更多。如果马琴科和帕森斯在打劫的12家银行中,平均从每个保险路中获取30万美金,那总数就是360万美金,也就是说此案中有250万美金下落不明。波拉德此前之所以并没有太重视这一点,是因为她曾经抓获的一个贼,仅一个晚上在夜总会花在脱衣女郎和观看艳舞上的费用就达到2万美金,还有一个南部中心的团伙曾经在成功打劫20万美金后,乘着享有特许权的直升机飞到拉斯韦加斯去豪赌。波拉德猜测马琴科和帕森斯可能已经把这笔丢失的巨款挥霍一空了。 桑德斯吃完了她的"多纳圈"。 "不,他们没有把那笔钱花掉。他们把它藏了起来。我们查获那90万美金 的地点也十分诡秘的,帕森斯把它们铺在了一张小床上,他喜欢睡觉时压着它们。" "他们落网时总共抢劫了多少钱?" "1620万美金,不算那90万美金。" 波拉德惊嘘一声。 "上帝啊,那么多。他们是怎么花的?" 桑德斯瞅着剩下的"多纳圈",但最后还是盖上了盒子。 "我们未发现他们用这笔钱进行购物、存款、基金转移、礼物馈赠的证据,什么都没有;没有收据凭条,没有明显的消费记录。我们查询了他们整整一年的电话记录,调查了与他们通过电话的每个人-还是一无所获。我们调查了那个老女人-马琴科的母亲,那可真是个龌龊的老家伙,好像是个俄罗斯人?利兹原本确信她会知道一切,但你猜怎么着?在我们最后清理她家的那天,她甚至连药都买不起。我们不知道他们把那笔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所以你们就这样结案了?" "是的。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银行调查组的工作就是逮住银行劫匪。一旦一个案子的犯罪者被捉拿归案,银行调查组就会联想到其余那五六十桩银行劫案。除非有新的证据出现,能够证明该案还有其他案犯。波拉德知道弥补那笔失踪巨款的任务就会转到了银行保险公司的头上。 波拉德说:"或许洛杉矶警察局仍在调查这个案子。" "不会的,我们双方的抢劫专案组是同步调查这个案子的,所以我们双方也会在同时结案。那个案子已经结了。这些银行或许会在私下里雇人调查,但这些我们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探听消息。" "那太好了。" 波拉德考虑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桑德斯说案子已经结了,那么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霍尔曼的儿子又告诉他的妻子自己还在调查这件案子。波拉德想知道是否洛杉机警察局又指派专案调查那笔失踪的巨款。 "听着,你能帮我弄到洛杉矶警察局关于这个案子存档的复印件吗?" "我试试。或许行吧。" "我想看看他们的证人名单,我也想看看你们的。我或许要跟那些人谈谈。" 桑德斯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站起来,以确保这件事不会走漏风声。她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 "利兹会要我命的,我必须走了。" "那份名单怎么样呢?" "你最好不要让利兹看到它,否则他会踢烂我的屁股。""你知道我不会的。" "我会把复印件传真给你。" 波拉德和桑德斯一起离开了这路大路,然后朝她的车子走去。时间是中午1点45分。此时她母亲可能正在催促她的两个儿子清扫房间,天色为时尚早。波拉德想出了一个主意,知道该如何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但这需要霍尔曼的帮助。她打开那个大信封,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并拨通了电话。

第十八~二十一章 
第十八章 霍尔曼和波拉德分手后,便回到他的新车里,又打电话给佩里,让他知道那辆"水星"的真实情况。 "会有两个家伙把你停在路边的车送回去。" "等等,你让其他浑蛋开了我的车?你怎么不去做这件事?" "我还有一辆新车,佩里,我怎么才能把你的车送回去呢?" "那浑蛋最好不要再让我的车被开罚单,否则的话我就要你去交罚款。" "我还得到了一部移动电话,现在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吧。" "为什么?以防你那该死的朋友们偷了我的车,我好打电话给你?" 霍尔曼给了他号码后随即便挂断电话。佩里已经烦透了他。 霍尔曼走在西坞区的街头,打算找个地方吃午饭。他看到大部分餐馆都装饰得太过考究。霍尔曼自从和波拉德见过面之后,便开始有意识地注意自己的形象。尽管他已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但他心里清楚它们看起来实在是有失体面,脚上的那双皮鞋同样如此。说起来,这些还是他的"囚服",是他服刑期间用在监狱赚到的钱从二手店里买的,款式当然也是十多年前的。霍尔曼停在一家Gap品牌时装店门口,看到几个年轻人都背着Gap牌的大包走进走出。他大概是在想给自己也买条牛仔裤和两件衬衫,但花利奇的钱买衣服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于是他告诫自己离开这里。又走过一条街后,他花9美金给自己买了一副雷朋牌的太阳镜。他喜欢这种隔着眼镜看世界的方式,这感觉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它与自己当年抢劫银行时戴的眼镜竟是同一种款式,直到足足走过了两条街后他才猛然间想起。 霍尔曼在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主校门对面的街上找到一家汉堡王快餐店,他要了一个牛肉汉堡和一些薯条,然后翻出他新手机的说明书。他打开手机的语音信箱,开始把那些一直保存在钱包里的电话号码逐个进行编录,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霍尔曼最初还以为是自己按错了按键,但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来电。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忆起是按"发送"键来接听电话的。 他按键接听:"喂?" "霍尔曼,我是凯瑟琳·波拉德。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霍尔曼真怀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在1个小时前刚刚离开。 "好的,当然可以。" "你见过福勒的遗孀,或者和她通过电话吗?" "哦。在开追悼会那天我见过她。" "好。我们去见见她。" "现在?" "是的。我正好这会儿有空,所以现在就去。我希望你能回西坞区来找我。在韦本南边的布洛克斯顿有一家侦探作品书店,隔壁是一个停车场。你把车停在那里然后到书店外等我,我会开车去那里。" "OK,但我们为什么要去找她呢?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问过两个人了,洛杉矶警察局是否还在调查那个案子,他们都予以了否认。不过我认为有些事情并非没有可能发生,她或许能够帮我们找到答案。" "为什么你认为福勒的老婆知道这件事呢?" "你儿子告诉了老婆,对吧?" 言简意赅的一句反问,让霍尔曼立即反应了过来。 "我们是否先给她打个电话呢?要是她不在家怎么办?" "永远不要给他们打电话,霍尔曼。如果你打电话,他们会总是说不。我们得多想些办法。你要多久能回到西坞区?" "我已经到了。" "那我们5分钟之内见面。" 霍尔曼挂断电话,后悔自己刚才没在Gap店里买两套新衣服。 当霍尔曼走出那个停车场,波拉德已经在那家书店门前等他。她坐在自己那辆蓝色的斯巴鲁内,车窗关着,发动机仍在轰轰作响。这辆车已经有些年头,表面看上去也需要好好洗刷一下了。霍尔曼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拉上车门。 他说:"喂,你回来得可真够迅速。" "是的,谢谢。现在听着,我们要从这个女人那里弄清楚三件事:她丈夫是否参与了某项针对马琴科和帕森斯案子的调查任务?那天晚上他有没有告诉她为何要出门去见你儿子和其他警察,他们要干什么?以及,在这两次或任何其他谈话中,他是否提到过马琴科和帕森斯与青蛙城或任何其他帮派有关?听明白了吗?她的回答会告诉我们你想要知道的内容。" 霍尔曼看着她。 "当年你在银行调查组的时候也是这么干吗?" "别提银行调查组的名字,霍尔曼。我可以提这个名字,但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对它的不敬。" 霍尔曼扭头看向窗外。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因为说脏话被扇了一巴掌。 她说:"别生气。请不要生气,霍尔曼,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没有太多时间。是你来找我的,还记得吧?" "是的,对不起!" "好吧。她住在卡诺加公园,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我们大约20分钟就可以到那里。" 霍尔曼的确有些生气,但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出头帮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以及调查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在他看来,这正是波拉德表现出来的职业经验。 "既然你的朋友们说那个案子已经结了,那么为何你还会认为有些事情不真实呢?" 波拉德不停地转动着路袋,活像个巡逻中的战斗机飞行员。然后她加大油门驶上405号公路,径直朝北开去。霍尔曼没有做声,想看看她是否会一直这样开下去。 她说:"他们一直没有找回那笔钱。" "报纸上不是说他们已经从马琴科住的公寓里找到了90万美金吗?" "那只是个零头。那两个家伙总共抢劫了超过1600万美金的现金。这笔钱至今下落不明。" 霍尔曼盯着她。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是的。" "哦!" "是啊。" "那笔钱哪儿去了?" "没有人知道。" 他们驶离了西坞区,在405号公路上驰骋片刻后,驶入了塞普尔维达的地界。一座繁华的都市完全暴露在他们的眼前。霍尔曼透过车窗,注视着马路两侧城中央那片摩天大路,车流不息的城市景象,以及他们前面的威尔希尔大道。整座城市在他的视野内匆匆远去。 他说:"那笔钱全都……不见了吗?""别在这个女人面前提那笔钱,好吗,霍尔曼?如果她提到了,那么我们就不用再问了,马上就能找到线索。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弄清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们可不想把这些东西灌进她的路袋里。这叫做证人污染物。" 霍尔曼路子里仍然在想着那1600万美金。他回想着自己当年做过的最大一单案子仅仅劫获了3127美金,而他实施的全部9次抢劫的战利品加起来一共才8942美金。 "你认为他们是在尽力找回那笔钱?" "找这笔钱的下落不是洛杉矶警察局分内的工作。如果他们发现某人故意接收这笔劫款,或为马琴科和帕森斯保存,或非法将其占有,那么这就属于他们负责调查的范围了。" 他们一路向北驶过山区,穿过沿途的文图拉地区。在他们的前面,是横贯东西的圣费尔南多谷,向北是圣苏珊娜山,那是一片广阔而平坦的山谷,其间满是城市建筑和居民。霍尔曼的路际始终萦绕着那笔钱,他无法将1600万美金这个巨大的数字从路海里清除出去,它几乎已经无处不在。 霍尔曼说:"他们正尽力去找到这笔钱。你不能让那么大一笔巨款就这样杳无踪迹。" 波拉德冲他笑了笑。 "霍尔曼,你不会相信我们到底失去了多少钱。不是每一个像你这样被我们抓获的家伙都能活着。即使抓住了,也是在他还有可能活的情况下才会选择投降,以尽量减轻罪刑。但是,对马琴科和帕森斯那样被击毙的亡命徒又能怎么办呢?今天50万,明天100万,全都这样流失了,没人找到过它们,至少没有人将其公之于众。" 霍尔曼看了一眼波拉德,她仍然面带微笑。她眼角周围的皱纹在笑容中逐渐变得舒展。 "太疯狂了!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银行会希望把这些蒙受损失的消息登上报纸,因为那只会鼓舞更多的劫匪上门打劫。不管怎样,听着,我的一位朋友正帮我去搞洛杉矶警察局调查这件案子的档案。只要我们一拿到它,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知道我们该找谁去问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另外,我们还要看看能从这个女人那里得到些什么。按照我们的想法,福勒应该是把所有情况都告诉了她。" 霍尔曼点了点头但没有言语。他看着窗外不断退去的山谷,疾行而过的高路矮屋,它们覆盖的大地与天边的群山连为一体,偶尔又被出现的峡谷、裂缝和阴影拦腰截断。既然有人会为1600万美金不择手段,那么谋杀4个警察又算得了什么。 福勒家就在开发区内一路很普通的小户型房屋内,四面都是清一色的灰泥墙壁,复合型的屋顶,以及很小的院落,表明这是二战后的建筑。附近大多数院落里都装点着一株株古老的桔树,树老得连树干都发黑了,上面还长出一块块的树瘤。霍尔曼猜测这个开发区曾经是一片桔树路,因为这些树的年龄明显要老于这里的房屋。 来开门的女人是杰基·福勒,但她看起来比霍尔曼在追悼会那天见到的那个女人明显苍老了许多。她不施粉黛,那张阔脸显得有些衰老,上面还满是斑点,眼神十分生硬。她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来,这让霍尔曼感觉很不正常。他真后悔来前没有先打个电话。 "我是马克斯·霍尔曼,福勒夫人,我是理查德·霍尔曼的父亲。我们在追悼会上见过面。" 波拉德捧出一小束菊花。这是他们路过卡诺加公园时,她顺便去拉尔夫杂货店买的。 "我叫凯瑟琳·波拉德,福勒夫人。我对您的不幸深表遗憾!" 杰基·福勒不假思索地接过鲜花,然后看着霍尔曼。 "哦,对了。你失去了儿子。" 波拉德说:"您介意我们进屋打扰您几分钟吗,福勒夫人?我们都心怀敬意,马克斯想跟您谈谈他儿子的事情,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霍尔曼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波拉德。在他们下车走向门口的途中,这位方才还快言快语、情绪激动的司机摇身一变,成为一位成熟稳重、优雅得体的女士,她的声音变得那样柔和,眼神充满善意。霍尔曼心中暗自庆幸,她能如此默契地与自己配合。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想过见面后该从何说起。 福勒夫人把他们领进一间整洁、得体的客厅。霍尔曼看见在沙发旁边的一张小桌上放着一瓶已经打开的红酒,但是没有杯子。他给波拉德使了个眼色,但她仍旧在和福勒夫人谈论着。 波拉德说:"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想必一定很困难。这些你都还能应付得来吧?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有4个儿子,你是知道的。最大的整天都在谈论着将来要当个警察。我告诉他说,你疯了吗?" "告诉他让他做个律师吧,律师能赚很多钱。" "你有孩子吗?" "两个儿子。" "那你应该知道。这听起来有多么可怕,你知道我过去通常都怎么说吗?如果他非要死的话,那还是请上帝让他被某个腰缠万贯的电影明星酒后驾车撞死吧。至少我可以上法庭去告那浑蛋。但现实却不是,他被一个流落街头的-狗屎-给杀了。"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霍尔曼。 "我们应该继续调查这件事,你、我,和其他受害者家属。人们都说,石头里抽不出血,但是事实怎么样,谁又知道呢?想来一杯酒吗?我正打算来一杯呢,今天的第一杯。" "不,谢谢,您随意吧。" 波拉德说:"我想来一杯。" 福勒夫人招呼他们就座,然后去了餐厅。桌子上也放着一瓶酒。她倒了两杯,回到客厅,把其中的一杯递给波拉德。霍尔曼马上明白了她每天的第一杯都要喝上好一阵子,而现在看起来才刚刚开始。 杰基·福勒拿过一把椅子,问霍尔曼:"你认识迈克吗?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夫人。其实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是很了解。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为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媳,也就是里奇的老婆,她告诉我你丈夫是我儿子的培训警官。我猜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和他虽然同居一室,但却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你也是一个警察吗?" "不,夫人。" "你就是那个蹲监狱的人?在葬礼上有人说死者家属中有一个是罪犯。" 霍尔曼感觉自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把目光转向波拉德,但她却根本没有看他。 "是的,夫人。那个人就是我。霍尔曼警官的父亲。" "上帝啊,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做了什么?" "抢劫银行。" 波拉德说:"我曾经是一名警察,福勒夫人。我并不认识你,但是这些杀人凶手留给马克斯许多疑问,比如他儿子为什么会在深夜走出家门。迈克跟你说过这方面的事吗?" 福勒夫人呷了一口酒,然后一脸轻蔑地摇了摇酒杯。 "迈克总是在该死的午夜出门。他几乎很少在家。" 波拉德打量着霍尔曼,点点头示意轮到他发问了。 "马克斯,为什么不告诉杰基你儿媳对你说的那些话?关于那天晚上他接到的那个电话。" "我儿媳告诉我那天夜里你丈夫给里奇打过电话。里奇当时在家,但他在接到你丈夫的电话后就出门去见他们那群伙伴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哦,迈克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那天晚上在执勤。地点就是这附近,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回来。他从来就没给我打过电话表示他对这个家的牵挂。""我知道他们当时正在干什么。" 她又哼了一声,随即又喝下一大口酒。 "他们当时在喝酒,迈克可是个酒鬼。你认识另外的那两个吗?梅隆和阿什一直都是他们的上司。" 波拉德看着耸了耸肩的霍尔曼。 "我不认识。" 波拉德说:"为什么你不给她看看那份电话单?" 霍尔曼把里奇的电话单复印件展开。 福勒夫人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儿子在过去两个月的电话单。你看到那些小红点了吗?" "那是迈克的电话。" "是的,夫人。阿什的电话是黄点,梅隆的是绿点。里奇每天都要给你的丈夫打两三次电话。他几乎很少给阿什和梅隆打电话,但和迈克却谈了很多。" 她盯着这份电话单,好像是在看着一辈子的账单,然后把单子一直拖拉到脚下。 "我想给你看点东西。在这儿稍等一下。你确定不要来点酒吗?" "谢谢,福勒夫人,我已经有10年滴酒不沾了。我曾经也是个酒鬼。" 她再次哼了一声,然后走开,好像这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她只知道他是个蹲过监狱的人。 波拉德说:"你做得很好。" "我不清楚这位培训警官的工作。" "别着急,你表现一直很好!" 福勒夫人慢悠悠跨过那几页纸,坐回到沙发上。 "你查看你儿子的电话记录后感觉很奇怪是吧?我也是。我说的不是你儿子的,而是迈克的。" 波拉德放下手中的酒杯。霍尔曼看到她杯中的酒原封未动。 波拉德说:"迈克说过的什么话让你产生了怀疑吗?" "是他什么也没说让我产生怀疑。他接了这么多电话,但却不是用我家里的电话接的,而是他的移动电话。他总是随身带着那该死的移动电话。那该死的铃声只要一响,他就会离家而去……" "出门前他都说些什么?" "他要出去了。那就是他说的全部,我要出去了。我该怎么想呢?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怎么想呢?" 波拉德微微地向前探着身。 "他正在处理一件事情。""我想是跟某个婊子上床吧,请原谅我这么说。于是我决定去看看他究竟是给谁打电话,又是谁在给他打电话。看看,这里。他移动电话的通话记录……" 她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然后弯下腰把那些记录指给霍尔曼看。波拉德走了过来,坐在霍尔曼的身边也看着这些记录。霍尔曼看到了里奇家里的电话号码和移动电话的号码。 福勒夫人说道:"其他电话号码我都不认识,所以你知道我干了什么?" 波拉德说:"你把那些电话都打了一遍?" "是的。因为我猜想他是打给了女人,但事实是你的儿子以及阿什和梅隆。我之前还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些家伙。我问他你究竟在跟这些家伙做什么?我问这句话其实没有任何想法,霍尔曼先生,我只是随口一问。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他告诉我管好我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霍尔曼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这些"幕后旁白"。里奇每天都在给福勒打电话,但是福勒也在给里奇、阿什和梅隆打电话。很明显,他们所做的肯定不仅仅是组织啤酒聚会那么简单。 福勒夫人从刚才那一瞬间的怒气中渐渐平息下来,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令我很生气,但是我没再多说,每次他回来后我都要重新打扫房间,这回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他在半夜才回来,屋子里到处都是他带回来的泥土。我直到第二天清早起床才发现,这把我气疯了。他总是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自己却从不打扫。这说明他对这个家是多么的漠不关心。" 霍尔曼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于是他从中插了一句,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与里奇有关的事情。 福勒夫人又往前迈了一步,但是这次用了更大的气力。 "跟我来吧,我会告诉你的。" 他们俩跟着她穿过厨房来到屋顶的一个小天井上面。一个落满灰尘的烤肉架放在天井的边上,一双狼獾皮制的皮靴扔在一旁,上面沾满了污垢、干泥和杂草。她指着它们。 "这里,他在半夜带着这些东西从房间走过,踩得地板咯咯直响。我说,你丢魂了吗?我把它们丢到这里,告诉他自己来清洗。你们已经看到这堆脏兮兮的东西了。" 波拉德靠到跟前,更加仔细地打量着那双靴子。 "是哪天晚上的事情?" 她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我猜是在星期四,上周的星期四。" 也就是他们被谋杀的5天前。此刻,霍尔曼很想知道那天夜里是否里奇、梅隆和阿什也都出去了,而且也是这样带着一身泥回到家里。他心里想着这事儿得问问莉丝。 波拉德站在那里,当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天晚上他是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的吗?" "我没问他,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呆在这个家,他可以滚出去。我已经受够了他的恶习。我对他的这种无礼已经忍无可忍,他总是像这样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事后从来不想着清理。我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对这些话我一个字儿都不后悔,就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仍然这么认为。" 波拉德接下来的问话让霍尔曼惊讶不已。 她问道:"迈克曾经提到过马琴科和帕森斯的名字吗?" "没有,他们也是警察吗?" 波拉德看着她好像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 "仅仅是迈克过去的熟人。我想他可能对你提到过他们。" "迈克从来不跟我说这类事情,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波拉德回头看看霍尔曼,然后朝屋子里点点头,她的这缕微笑多少缓和了一些原本伤感的气氛。 "我们该走了,马克斯。"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杰基·福勒握住霍尔曼的手,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她说:"这世上的牢狱远不止一种,你知道。" 霍尔曼说:"是的,夫人。这种感觉我也体会到了。"

第二十二~四章 
第二十二章 霍尔曼那天早晨下路时,佩里并未出现在门口的桌子后。霍尔曼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想趁莉丝赶去学校上课之前去她家找到那些报告,他不想再次陷入到和佩里那令人恼火的争吵当中。 但是当霍尔曼出门走向他的车时,佩里正在用喷水管冲洗门口的人行道。 佩里说:"昨天有个电话找你,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想是因为光顾着跟你那帮兄弟斗气,路子里才忘记这件事儿的。" "是谁打来的,佩里?" "托尼·吉尔伯特,那家广告牌公司。他说他是你的老板,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好的,谢谢。他什么时候来的电话?" "昨天的某个时间,我想。我只记得他不是在那些流氓来捣乱时打来的,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去接这个电话了。" "佩里,听着,我并没有叫那帮家伙来捣乱。我只知道他们是把车给你送回来,再把钥匙交给你。仅此而已。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吉尔伯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就是你问我的那个人。我就这样称呼他吧。既然你找到了工作,你或许该考虑花钱买个电话了。我的记忆可不像过去那么好了。" 霍尔曼本来想说什么,但随即又改变主意,绕过旅馆朝他的车走去。霍尔曼不想让新的一天从与吉尔伯特的谈话开始,但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工作了,他不想丢掉这份工作。霍尔曼坐进他的"巡洋舰"准备打电话,翻开电话马上就能看到吉尔伯特的号码,而不用再去逐个地查询电话本,这让他心情非常舒畅,感觉就像一步迈进了真正的生活。 刚一拨通,吉尔伯特就接起了电话,霍尔曼知道他的耐心已经接近极限。 他说:"你到底还回不回来工作?我需要知道。" "我会回来的。我只是有一点事情要处理。" "马克斯,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因为你的儿子和你的一切,但是你他妈的到底在做些什么?警察已经来过这里了。" 霍尔曼惊讶得忘记了回应。 "马克斯。" "我在呢,警察去干什么?" "你倒是一走了之,你这家伙,你要把那10年的污点都洗刷掉吗?" "我没想洗掉那些污点。警察到底为什么去那儿?" "他们想知道是否你已经来报到工作,你都跟些什么人有过联系等。他们问你是否在忙着别的什么事情。" "我没做什么。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哦,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你不工作靠什么养活自己。你认为我能怎么说?嗨,听着,我的朋友,我这儿正忙着生意,而你却消失了。我告诉他们我给了你几天假,因为你的儿子,但是现在我有点怀疑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是谁向你打听我?" "几个侦探。" "是盖尔派他们去的吗?" "他们不是监狱局的人。这些人是警察。现在你听着,你还回不回来工作?" "我只是还需要几天……" "啊哈。" 吉尔伯特挂断了电话。 霍尔曼合上电话,心里感觉一股难言的疼痛。他早就想过吉尔伯特可能会因为他的旷工而将他开除,但却从未想到警察会找上门来。他断定那些警察是尾随着他去玛丽亚·苏亚雷斯家的,但是他也担心有人会把自己和利奇联系到一起。他不想给利奇带去任何麻烦,而造成这种忧虑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相信利奇现在的生意是合法的。 霍尔曼想打电话给盖尔·马内利,谈谈警察的事情,但他又怕因此而错过莉丝,于是他放下电话,直奔西坞区而去。他把车开出停车场,看见佩里仍旧站在路边看着自己。佩里直到霍尔曼开车从他身边驶过,才撇撇嘴走开。霍尔曼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一切。 霍尔曼快要到西坞区的时候,给莉丝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来。 当她接起电话,霍尔曼说道:"嗨,莉丝,我是马克斯。我需要去你那里打扰你几分钟。我能耽误你一杯咖啡的时间吗?""我正要出门呢。" "这事儿非常重要,莉丝。是关于里奇的事情。" 她迟疑了一下,但当她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冷漠。 "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做什么?我只是想……"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她挂断了电话。 霍尔曼举着断了线的电话呆坐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他把电话再打过去,可是这次她的电话已经转至留言状态。 "莉丝?或许我不该这么早打来电话,是吗?我真没想到这样会失礼。莉丝?你在听我讲话吗?" 即使她在听,她也不会接了。所以马克斯只好挂断电话。此时他距维特伦路荫大道只隔着5条街了,于是他选择了继续往莉丝的公寓开去。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处停车位,但他却把车停在了一片放置消防栓的红色区域。如果他被开罚单的话,他将只能掏自己的腰包来偿还利奇了。 这是一个寻常的早晨,学生们都走出家门去学校上课,这也就意味着霍尔曼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他必须尽快走进那路路里。他一口气走上二路,但当靠近她的公寓门口时却放缓了脚步,他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莉丝,请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再次轻轻地敲敲门。 "莉丝,这件事很重要。请开门吧,这事是关于里奇的。" 霍尔曼等待着。 "莉丝,我能进来吗,请开门好吗?" 她最终还是把门打开。她的脸紧绷着,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的衣服。她的眼神中透射出一种硬撑着的坚毅。 霍尔曼没动。他就那么垂肩而立,面对着她的冷眼,他一脸的疑惑。 他说:"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都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霍尔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认为我在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莉丝。我只是想知道在我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警察来过这里了。他们清理了理查德的桌子,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并询问我有关你的事情。他们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谁做的?利维?" "不,不是利维,是兰登警官。他想知道你在找什么,他们要我应该对你多加小心。他们警告我不要让你进来。" 霍尔曼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他向后退了一步,认真地说道。 "我已经和你面对面了,莉丝。你认为我会伤害你吗?你是我儿子的妻子。" 她坚硬的目光柔和了起来,她摇了摇头。 她说:"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 "还有别人和兰登一起来的?"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是个黄头发。" 武科维奇。 她说:"他们为什么来?" "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只是说他们在调查你。他们想知道……" 这时候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年轻人。他们年龄都不大,都戴着眼镜,肩上挎着书包。霍尔曼和莉丝静静地站着,等着他们离开。 等这两个人离去,莉丝说:"我想你可以进来。我们现在这样子很傻。" 霍尔曼迈步走进房间,等着她关上门。 霍尔曼问道:"你还好吗?" "他们问我,你是否说过什么听起来像卷入犯罪活动的话。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你会对我说什么呢?嘿,你知道有什么银行值得去打劫吗?" 霍尔曼想起了早上在与托尼·吉尔伯特的谈话中听到的那些,但他随即决定先不去管它。 "你说过他们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我能看看吗?" 她把他领进他们共用的工作室,霍尔曼看着里奇的办公桌。那叠剪报仍旧挂在写字板上,但霍尔曼能够看得出里奇桌上的物件已经被动过了。霍尔曼上次来时把桌上的每一件东西都看过一遍,他当然也还记得自己离开时它们摆放的样子。洛杉矶警察局的报告和那些文件不见了。 她说:"我不知道他们拿走了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些报告。他们说明原因了吗?" "他们只是说那很重要。他们想知道你是否来过这里。我如实告诉了他们。" 霍尔曼多么希望她没有暴露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没关系。" "他们为什么要检查他的东西?" 霍尔曼想换个话题。那些报告现在已经没有了,他真希望当初有机会的时候把它们都看一遍就好了。 他说:"在一周以前的那个星期四,里奇是和福勒一起出去了吗?那应该是在晚上,很晚的时候。"她皱着眉头,竭力回忆着。 "我不敢肯定……星期四?我想里奇那个晚上是在工作。" "他是带着一身泥回来的吗?福勒那天晚上出去了,回家时一身是泥。当时应该已经很晚了。" 她又想了想,然后慢慢地摇摇头。 "不,我……等等,是的,我是在星期五早晨用的车。在驾驶座位的脚下是有一些草和脏的东西,但不是泥,而是草和脏的东西。里奇星期四晚上是在执勤。他说他那天晚上曾经追赶过别人。" 她的眼神突然间又冷酷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里奇没有告诉过你吗?" "他在值班。" "里奇曾经说过马琴科和帕森斯跟任何拉丁帮有关的话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青蛙城呢?" 她不停地摇着头。 "苏亚雷斯曾经是青蛙城帮的成员。" "苏亚雷斯跟马琴科和帕森斯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但我正在试着调查。" "等一下。我想苏亚雷斯杀他们是因为迈克,因为迈克杀了他的弟弟。" "那是警方的说法。" 她叉着胳膊,霍尔曼相信她是急了。 她说:"你不相信?" "我再问你件事。在他跟你说马琴科和帕森斯那个案子的整个过程中,他有没有具体告诉过你他当时在做些什么?" "只是……他正在调查那个案子。" "什么案子?他们都死了。" 一股失落和绝望的表情投射到她的眼神中,霍尔曼能够看出她想不起来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双臂抱得更紧了。 "他只说是一项调查。我不知道。" "也许是试图找到一个同谋?" "我不知道。" "他提到过失踪的钱款吗?" "什么钱款?" 霍尔曼注视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向她解释,他想这或许能够帮助她激发某些记忆,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他不想把她也卷入这件事中。他不想留给她一大堆的烦恼,不停地去想着那笔钱,想知道她的丈夫是否正以一名警察身份参与到一项调查中,或者是在以私人身份寻找着那笔失踪巨款的下落,抑或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没什么。听着,我不知道兰登都讲了些什么,以及那些警察在调查我的事。我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你明白吗?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里奇,我都不会那么做的。我不能。"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正在做什么。" "那么你也知道我所面对的困难有多大。" 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的脸颊。 "你是在爱护着你的孩子。" 里奇的妻子给了他一个长久的拥抱,拥得很紧。霍尔曼为此而高兴,但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第二十四章 波拉德正开车往城里去,她要去犯罪现场看看。她选择了走好莱坞高速公路,直接驶进这座城市的腹地。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是埃普丽尔·桑德斯。 桑德斯说:"嗨,你收到传真了吗?"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向你道谢呢,姐们儿。你干得太棒了!" "希望在我把其他事情告诉你以后,你还能这么想。洛杉矶警察局给我吃了闭门羹。我要不出来他们的文件。" "你在开玩笑吗?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波拉德很惊讶。FBI的银行调查组和洛杉矶警察局下面的劫案调查组经常是一起办案,他们总是可以自由地分享信息。 埃普丽尔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我问过他们的档案员。你还记得乔治·海因斯吗?" "不记得了。" "哦,那大概他是在你走后才来的吧。不管怎样,我说,那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我想我们一直是亲密的战友,难道是部门之间的合作出现问题了?" "他怎么说?" "他说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案子的存档了。" "他们怎么能不把案子存档?他们可是银行劫案调查组啊。" 波拉德在沉默中把车向前开了几秒钟,路子里琢磨着这个问题。 "那他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吗?" "那些是他的话。胡扯,又要忙了。利兹。" 随即电话被挂断,波拉德的耳边响起了嘟嘟的声音。如果洛杉矶警察局已经把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结案,那么理查德·霍尔曼和福勒以及另外的两个 警察一起在工作之外私自调查这件案子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这对霍尔曼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但波拉德已经有了将要与他一起分享坏消息的念头。埃普丽尔的那份证人名单上包括了一份32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这些证人都曾在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中被FBI调查过。马琴科的母亲,莱拉,也在他们当中。波拉德已将这32人的电话号码与出现在理查德·霍尔曼和迈克·福勒两个人电话记录中的拨出电话逐一对比过,结果全都吻合。福勒甚至给马琴科的母亲打过两次电话。这不太像是警方的调查人员在合法的理由下与证人之间进行的接触,所以波拉德现在基本上已经确信福勒是在私下里从事着某种欺诈式的调查。福勒的这种接触,预示着霍尔曼的儿子肯定卷入到某个不太合适,甚至非法的事件中。波拉德不想把这些情况告诉霍尔曼。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对儿子的那份信任感动了。 波拉德在阿拉米达(位于加州东湾的一个城市)下了好莱坞高速公路,然后沿着河边公路向南驶去。当到达第四大街时,她通过第四大街的垮河大桥穿越到河的东岸。河东密布着许多工厂的仓路和铁路线,往来奔忙着许多装有18个轮子的货运卡车。波拉德以前去过那条河两次,一次是去执行检查从伊朗运来的药品的任务,另一次是去追踪一个从墨西哥和泰国拐卖孩子的人贩子。波拉德在那次药品案中,是因为在这里发现了死者的尸体而来到了现场,但她在人贩子的那个案子中则没有那么幸运。当时,波拉德在一辆集装箱车里发现了3名小孩的尸体,一名男孩和两名女孩,在那次经历后的几个星期内,她在夜里都无法安然入睡。那段记忆波拉德至今仍然难以忘怀,如今她再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死亡。这条洛杉矶河给她留下的感觉就像一条匍匐于此的爬行怪兽,让人望而生畏。或许这种不安此刻愈发变得强烈,因为她知道自己将要做的可能会违反某些法律。 波拉德是个警察,尽管她在8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联邦调查局的银行调查组,但她始终认为自己还是这一执法队伍的成员。从她嫁给了一个警察起,她的大部分朋友就都是这个圈子里面的人。而且,她对自己认识的每一位警察都感到十分亲切,她不想与他们中的任何人发生摩擦。这条洛杉矶河被警方列为受限区域。跨越界限去调查犯罪现场将构成轻罪,但她知道自己只有亲自去那里看看,才能判断出霍尔曼绘制的那张犯罪现场草图是否准确。她必须要亲自去验证一下。 波拉德驾车驶在教会街上,沿着护栏一直向前直至找到可以进入那块"禁区"的大门,一路上过往的尽是卡车和工人。她把车停在护栏边上,锁好车门,然后步行进去。迎面吹来一阵干涩的东风,夹带着一股煤油的味道。为了这次行动,波拉德早上出门前还特意换上了一身便装,牛仔裤、耐克鞋,为了翻墙她还拿了一副手套,那是马蒂当年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随身携带的。门上不但 落了锁,而且还套了一条铁链进行双倍看护,这些都在波拉德的意料之中。按照她的预料,在这些大门附近还应增加巡逻警察,但她左右张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影。波拉德本来希望站在高处就能看到河边的犯罪现场,但她一到门口就知道她非得翻墙不可了。 河床是一片宽阔的水泥地面,将中间的河槽整齐地分割开来,边上的水泥堤岸上扯着一条条锁链和带刺的铁丝网。从门口处她能够看到第四大街上的桥,但却看不太清下方的那块犯罪现场。桥上有卡车不停地穿梭往返,而步行者则走在两侧的人行道上。这是个明媚的早晨,阳光在桥底投下一片整齐的阴影,河面上阴阳分明。在波拉德的心目中,现场的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丑陋的工业气息,肮脏的水泥河道看上去缺乏生气,满是污泥的水洼看上去就像马路边的阴沟,即使从水泥缝隙里挤出来的那些杂草也是利奇形怪状的,毫无生机。总之,这里一看就像个令人厌恶的死亡之地,即使对于一名因擅闯禁地而行将被捕的前FBI特工而言,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地点了。 波拉德正往手上戴着手套时,一辆白色的货车从一处装运码头驶出,响起了喇叭声。这让波拉德着实吓了一跳,错把它当成了路过的巡逻车,直到卡车驶近,她才看清那是属于一个船舶公司的货车。司机在门口处刹车停了下来。那是个留着一头灰白短发、长着肉墩墩脖子的中年男人。 "嗨,知道吗,你不可以站在这里。" "我知道。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我就是告诉你而已。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谋杀案。" "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谢谢!" "这附近有巡逻的警察。" "谢谢!" 波拉德希望这个人能赶快带着他那车货离开这里,以便自己尽快行动,但这家伙却还是不走。 "你有什么证件吗?" 波拉德脱掉手套,走向卡车,死盯着那个家伙,就像她以往瞪着罪犯准备上前铐住对方一样。 "你有权过问这个吗?" "哦,我就在那边工作,周围的巡警让我们盯着点儿这里。我没别的意思。" 波拉德掏出钱包,但却并没有将它打开。当年她在离开银行调查组时就已经把警徽和FBI的胸卡-探员们一般将它称作是自己的"身份证"上缴了回去,但这个钱包多年以来却始终伴随着她,因为那是马蒂送给她的礼物。当初他是在匡蒂科(Quantico,FBI所在地)的FBI礼品店里买的这个钱包,因为它上面带有FBI图案的装饰。波拉德在冷眼看着那个司机的同时,用手轻轻拍拍她的钱包,不是要打开它,而是让他看清那上面红、白、蓝三色的标志。 "我们接到报告,听说有人在这下面的犯罪现场正领着游客游览。游客,我的天。你知道这些情况吗?"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波拉德盯着他,似乎怀疑他跟这起犯罪有关。 "我们听说那个人是开着白色卡车的。" 他那肉墩墩的脖子颤动了一下,他连忙摇起了头。 "哦,我们这里遍地都是白色卡车。我不知道这件事。" 波拉德盯着他,好像正在做个事关生死的决定,然后把手里的钱包重新揣回牛仔裤兜里。 "如果你想留神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替我们盯着那辆白色卡车吧。" "好的,夫人。" "还有一件事。你们在晚间也下到河边去吗,还是只在白天?" "白天。" "好了,没事儿了。你这件事做得不错。现在可以走了,我要开始工作了。" 波拉德等他把车开走,然后转身回到门前。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翻过那道门,然后沿着便道走下去。下到河床底部的过程感觉就像自己在一条深沟中渐渐隐没。身边的水泥墙越来越高,将整座城市从她的视线中隔绝开来,很快她视线所及的全部就只剩下市中心那几座摩天大路的路顶了。 又平又宽的河渠向两头无限延展,这里的空间显得一片死寂,纵使刚才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煤油味也无法飘到这里。波拉德向南可以看到第六和第七大街的桥,向北能够看见比第四大街桥更远一点的第一大街桥。这部分河道上面护栏边的公路上不停跑着长达20英尺的大货车。这让波拉德感觉就像一个巨大的监狱,而它们的目的也是相同的。人们设计和修筑这堵护墙的目的是在雨季里疏导河流。每当雨季来临,平时几近干涸的水流便会迅速暴涨,奔涌的河水很快便会溢满河槽,进而像头发怒的猛兽一样越爬越高,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吞噬掉。一旦波拉德离开堤坝上的安全区域,她知道两面的高墙立即会变成她的牢狱。如果这时有一股汹涌的激流咆哮而至,那么她将绝对无路可逃。而如果此刻有警车来到河边巡查,她知道自己也将无处藏身。 波拉德站在两块标牌之间,打量着这条河堤的斜坡。它的目测距离大约有80码左右,冲着她的方向径直倾斜下来。在波拉德的眼前,这段堤坝的全貌一览无余。但她知道这只是在没有汽车停在这块区域且日光充足的情况下才有的,而一旦到了漆黑的深夜,眼前的视线将会截然不同。 那天夜里,梅隆和阿什都是坐在阿什的通讯车后面,当时它停放的位置是在这个三角形坡面的最顶部。在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个6瓶装的啤酒箱,其中有4个瓶子不见了。福勒的车停在这个三角形的左侧底座;位置正好处于桥底,是离河最近的地方。他的尸体被发现时躺在右前方石墩的附近。理查德·霍尔曼的车则停在这个三角形的右侧底座,他的尸体位于他的车和福勒中间。据此,波拉德判断是梅隆和阿什先到达这里,这就是他们为何将车停在桥北的原因,因为他们要为其他人留下停车的空间。福勒大概是第2个到的,霍尔曼最后。 波拉德展开那份地形图,将它铺平。她看着地面上指示出4人遇难位置的圆点,那已经不再是画在纸上的4个点,而是四条消逝的生命。梅隆和阿什倒在一起,理查德·霍尔曼距离桥墩最近。波拉德现在就站在福勒倒下的旁边。她移开几步,尽量在路子里勾勒出他们的汽车停放的位置,以及在被射杀的那一瞬间他们站立的姿势。如果4人当时正在谈话,那福勒和霍尔曼应该是背对着河堤。福勒大概一直站在他右前方的石墩处。霍尔曼可能是靠在他的车身上,但这一点波拉德不敢肯定。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俩都是背对着河堤,也就肯定看不到有人靠近他们。枪手就应该是从后面过来的。 波拉德走向梅隆和阿什的位置。她站在他们的汽车停放的地点。他们俩当时应该是向南面对着福勒的方向。波拉德想象着自己喝着啤酒靠着他们的汽车的样子。梅隆和阿什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堤上的一切。 波拉德走过去绕着这些桥墩转了两圈。她想看看是否北面还有其他的路,但这里的河堤坡面很陡,又有汽车堵住第四大街桥方向的来路。她正欲继续向北继续勘查时,突然听到大门发出的哗啦声,好像是那些铁链碰撞的声音。她连忙躲到桥墩后,看见霍尔曼正朝河堤下面走来。波拉德惊讶不已。她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要来桥下,也从未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她正奇怪他来这里要做什么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大门声是怎么回事儿,她又听到霍尔曼的皮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的声音。霍尔曼走在离她足有半个足球场远的地方,但她仍然能够听到他走路的声音,随即她便明白了原因,从河堤上往下探步的声音就像趟在河水里的感觉一样。 波拉德看着霍尔曼走过来,但她却并未朝他示意,而是一直等他走到跟前,然后再提出她的专家观点。 "你是对的,霍尔曼。他们本该听到枪手过来,就像我能听到你走来的声音。他们应该认识杀害他们的那个人。" 霍尔曼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河堤。 "一旦你来到这里,视野里就只能看见这一条路。而到了晚间这里只会比现在更加安静。" 波拉德双臂交叉,心中疑窦又生。令她迷惑不解的是,既然这里看不到还有其他路,那警方为何会宣称他们从别的方向看到了现场呢?

第二十五~八章 
第二十五章 波拉德还在试图给这件事情找个理由,这时霍尔曼打断了她的思路。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听着,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了,那些货运码头的工人会报警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不知道。我刚才在桥上看见你来到这里。我看见你越过路边的护栏。" "你正好碰巧在那儿的?" "自从那事情发生后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了。快点儿,我们上去吧。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 但波拉德并不想就这么回到大门之外,她想弄清楚在这件案子里警方为何会对如此明显的问题视而不见,她路子里反复琢磨着霍尔曼曾经说过的一些事情。 "等等,霍尔曼。你在夜里来过这儿吗?" 霍尔曼刚好站在桥下阴影区的边缘,阳光下他的身影被一分为二。 "是的,来过两三次吧。" "晚上这里的光线怎么样?" "在他们遇害的那天晚上,天上挂着大半个月亮,还有少许的云,我查过天气预报。不过你不能在这下面看报纸。" 他又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准备离去。 "我们最好离开。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你会被逮捕的。" "你也一样。" "我以前可是进去过,你不会喜欢那种滋味的。" "霍尔曼,如果你想在门口等的话,尽管去吧。我正在推断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霍尔曼没有走,但波拉德看得出来,他对此十分不满。她绕着谋杀现场走了几圈,在路中竭力勾勒出当晚他们被害时,那些车和警官的画面。她像时装店橱窗里的模特一样不停变换着他们的位置,每变换一次都要盯着上面的堤坝看上一会儿。她在路海里把那些车重新摆放,考虑着自己是不是漏掉了某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霍尔曼说:"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是否存在那么一条使他们看不到杀手的路。" "他们看到了。你刚刚告诉过我,他们看见他了。" 波拉德又绕着通向堤坝的桥墩走了几圈,但不管怎么走,那堵坝墙始终都直直地立在她的视野里,唯一能够通到下面的路就是那条便道。波拉德走到河道边,低头看看下面的河沟。河道呈一个矩形,深浅有两英尺左右,只是在河底还有少量的流水。枪手可能会藏在这下面,或者那些桥墩的背后,但他必须事先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够看到这4位警官,但这两种可能性看起来几乎都微乎其微,甚至荒谬。波拉德知道自己的思路已经渐渐明朗。在任何案件的调查中,最首要的原则都是:最简单的问题也就意味着在现实中最有可能发生。基于这样的常理,枪手预先埋伏在这里的可能性,就跟他像武士从桥上跳下一样,几乎是不存在的。 霍尔曼开口说道:"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正在想呢。" "你先听我说。我今天早晨到莉丝家里去取星期二看到的那些报告了,但是警察先到一步。他们清理了里奇的办公桌,把那些报告拿走了。" 波拉德转身看着他,一脸惊讶。 "他们怎么知道她那儿有那些报告?"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奔那些报告去的,但他们知道了她一直在帮我。他们将此当做借口,似乎因为我到过那里,所以他们才要去搜查的,他们好像想看看我要干什么。或许就是在那时他们看到了那些报告。" "谁?"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侦探,兰登。" "兰登是负责调查凶杀案的侦探吗?" "是的。当我离开莉丝家的时候,兰登和其他3个家伙突然在门口出现。他们告诉我玛丽亚·苏亚雷斯溜了,并为此把我大骂了一通,但我不认为那是他们堵住我的真正原因。他们知道了我们去看过迈克·福勒的老婆,看得出他们对这事儿不太高兴。他们没有提到你,但对我的一举一动却都很清楚。" 波拉德并没有对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表示出厌恶,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负责凶杀案的侦探会拿走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银行抢劫报告。也是同样的报告,埃普丽尔告诉她从抢劫案特别调查组里拿不出来了,因为它们已经被加封入路。 波拉德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跟梅隆和阿什的家人联系过吗?" "我从莉丝家出来后给他们打过电话,但他们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兰登已经见过他们。他们告诉我不要再打扰莉丝了,也就是里奇的老婆,他们警告我以后离她远点儿。" 波拉德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绕着凶杀现场兜起圈子来,她不停地摇头,小心翼翼不去踩踏那些尸体跌落的地方。她很高兴霍尔曼没有再问她什么。 半天她才说:"我想看看那些报告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那正是我想看它们的原因。对于上个星期四晚上她说了些什么?" 波拉德又返回她刚才的起点,她见霍尔曼没有回答。 "你记得问她上个星期四的事儿了吗?" "他汽车的底板上粘着一些脏东西和杂草,她说。" "这说明理查德是和福勒一起出去的。不管他们去了哪儿,那肯定是个泥泞的地方。" "我猜是这样的。你认为他们是到这儿来了?" 波拉德已经想到这条河,也一直没有忽视这一点。 "这里既没有草,也几乎没有泥,霍尔曼。即使他们跳进下面的水里和那周围的地方,他们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们从福勒的靴子上看到的那么多的泥来。" 波拉德又看了堤坝一眼,然后盯着霍尔曼。他站着的地方,正好被桥下的阴影一分为二,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 "霍尔曼,你和我都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在射杀区里,很显然,枪手要靠近这里不可能不被发现。他不是藏在下面,他不可能呆在这里等着伏击他们,他是走过那个堤坝,走过这里,然后向他们开的枪。这连最差劲的侦探都能看得出来。福勒、你的儿子、梅隆,以及阿什,他们允许他靠近到这里。" "我知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和我决不是唯一清楚这点的两个人,来过这里的警察也都会看明白这点。他们也会知道苏亚雷斯不可能预先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但他们在新闻发布会上所有的案情陈述都讲了它是怎么发生的。所以要么是他们忽视了这个明显的疑点,要么是他们在故意撒谎,再者就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但我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霍尔曼退后一步,完全躲进阴影里,身体不再被光线分割开。 "我明白。" 波拉德不清楚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如果不存在其他原因的话,那么肯定是警方在这个案子上撒了谎。波拉德不想在亲眼看到那些报告前,让自己轻易相信这个结论。她仍然心存希望,希望从那份报告上找到点什么来证明这点。 她说:"好吧,这就是我们现在知道的一切。我看过了马琴科案子里的证人名单,我把它们和你儿子以及福勒拨打过的电话进行了核对。从中得出的一个坏消息就是,福勒曾经给马琴科的母亲打过两次电话。" 霍尔曼说:"这说明他们正在调查那起抢劫案。" "这的确说明他们正在调查那起抢劫案。但他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是以官方许可的身份还是在为他们自己调查那个案子。我们应该和这个女人谈谈,看看福勒想从她那里找到些什么。" 霍尔曼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然后将视线移开。 "明天吧,我今天不能做这件事情。" 波拉德看了看表,感觉有点被激怒了。她现在正牺牲自己和母亲的尊严去帮助霍尔曼,但他却好像将他自己置身事外。 她说:"你知道,我可没有多少时间放在这件事情上,霍尔曼。我今天是准备来帮你的,所以今天正合适去做这件事情。" 霍尔曼的嘴唇绷得紧紧的,面色憋得通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转过身来面向她之前又看了一眼堤坝。她看出他脸上的窘迫。 他说:"你说的的确没错,我很感激你。" "那我们这就去找她吧。" "我得去见我的老板。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工作了,那家伙今天要开除我了。他对我一直都不错,但兰登去找过他。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波拉德侦探。我如果失去这份工作,我以后的生活就没法过了。" 波拉德看着霍尔曼嘴角嗫嚅着,感觉到自己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她又一次想知道为何兰登会对这样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可怜虫如此落井下石。她又看了看表,然后感觉他就像是个被时钟锁住的奴隶一样。 "好吧,我们明天再去见马琴科的母亲。我认识一个人,他也许能够帮助我们拿到那些报告。我想我今天可以先去做这件事情。" 霍尔曼回头看看堤坝。 "我们得走了。我不想让你再卷入烦恼之中。" 他们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声不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沉默中铿铿作响。每迈出沉闷的一步,波拉德就愈发深信对这起警察谋杀案的调查变得更加棘手,她想查明它的真相。波拉德琢磨着这位兰登侦探。他在霍尔曼所有的信息源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对一名警察来说从来不是个善意的举动。波拉德从前在办案过程中曾与许多新闻记者和过分敏感的受害者家属有过接触,她十分清楚要将他们与案子切断总是一件最坏的事情,他们会更加锲而不舍地去弄明真相。波拉德肯定兰登也会知道这点,也许正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保护什么东西,才促使他甘愿选择去冒这样的风险。 这可绝对是个拙劣的风险。波拉德想知道他到底要保护什么,她要不停地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答案。 第二十六章 波拉德与霍尔曼在河边分手后,并没有走多远。她开车穿回跨河大桥,然后沿着路荫大道向北进入中国城,来到一座高层的玻璃建筑下面,这里是西太平洋银行的企业总部。波拉德相信自己只有一种可能的方式看到兰登从理查德家查没收的那些报告,那就是通过西太平洋银行。 波拉德已经不记得他们的电话了,于是她先打电话到查号台,然后与西太平洋银行的一名接线员联系上。 波拉德问:"彼得·威廉姆斯还在公司吗?" 那已经是12年前的事情了,她希望对方还记得自己。 "是的,夫人。您要接到他办公室吗?" "是的,请帮我接通吧。" 电话那端又传来一个声音。 "这里是威廉姆斯先生的办公室。" "他现在方便和凯瑟琳·波拉德说话吗?联邦调查局的波拉德特别探员。" "请稍等,我帮您问问。" 波拉德在银行调查组期间最荣耀的时光是捣毁"前线帮",那是一个由4个美国人组成的黑帮团伙,后经证实这些人的身份分别是莱尔和贾米森·贝寇,他们的表弟安德烈·贝寇,以及一名副手弗拉德·斯蒂潘路查。利兹按他们的身材分别给他们"贴上标签":安德烈·贝寇,是他们中体重最轻的,重264磅;斯蒂潘路查280磅;莱尔和贾米森兄弟分别为316磅和318磅。"前线帮"在两个星期内打劫了西太平洋银行的16家分行,几乎让西太平洋银行彻底停业。 "前线帮"四人组是一个集体行动的银行抢劫团伙,他们一起进入银行,分别到各出纳窗口排队,并将其他顾客挤出队伍。他们利用自己的大块头形成一面肉墙将柜台窗口堵住,然后提出他们的要求。"前线帮"不像大多数集体作案的团伙那样打口哨或递纸条,他们大喊大叫、骂骂咧咧,常常抓住出纳员的胳膊对他们大打出手,他们显然不在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知道银行正遭受打劫。每名匪徒只抢劫自己把持的那个出纳柜台的现钞,他们从不抢劫窗口里面的保险路。一旦他们抢劫得手,便会合成一队,对阻碍他们去路的顾客和银行职员拳打脚踢。"前线帮"在他们行动的第一天就抢劫了4家西太平洋银行的支行。3天后,他们又打劫了3家支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个星期,一时间当地每天晚间新闻的头条都成为西太平洋银行的一场公共噩梦课,因为仅在很小的一片区域内,该行就有42家分行。 自从这个地区发生第一起团伙抢劫案后利兹就指派波拉德去调查此类案件,等到第2个抢劫团伙被打掉时,波拉德已经十分清楚该如何鉴别这类团伙并组织破案了。首先,"前线帮"的抢劫目标只是西太平洋银行下属的支行。这表明劫匪与西太平洋银行存在某种联系,最有可能的一种动机是出于怨愤,他们在打劫的过程中不仅仅是抢劫钱财,他们还在竭力损害西太平洋银行的声誉。第二,西太平洋银行的出纳们都受过如何使用"滑动爆炸染色包"的培训,即将这些染色包混杂着藏入成捆的钞票中。但"前线帮"的匪徒们总是能够成功地识破这些机关,在离开出纳窗口前将这些染色包挑出来丢掉。第三,一旦"前线帮"走到出纳柜台跟前开始行动,他们呆在银行内的时间从不超过两分钟。因此,波拉德确信在西太平洋银行内部有劫匪的帮凶,正是这个幕后的黑手教会了那些匪徒如何识别染色包以及"两分钟规则"。因为有了这种出于泄密的作案动因,波拉德开始盯上那些平素里对银行怀有怨愤的银行雇员。在"前线帮"成功实施完他们的第15、16次抢劫后的一个上午,波拉德和埃普丽尔·桑德斯对一个名叫坎卡·杜布罗夫的中年女子展开讯问,此人当时刚被西太平洋银行位于格伦代尔的一家支行开除不久,此前她担任着经理助理的职务。波拉德和桑德斯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拷打或强行逼问,她们只是在她面前亮了一下证件,告诉杜布罗夫她们想向她了解最近银行抢劫案的情况,她就哭了起来。弗拉德·斯蒂潘路查是她的儿子。 那天的晚些时候,当斯蒂潘路查和他的助手们刚一到家,就遇到了波拉德、桑德斯、3名洛杉矶警察局的侦探和一支洛城特警队的战备队,这是一支专门负责协助缉拿罪犯归案的特警组织。当年,西太平洋银行的总经理和首席运营官,一个叫做彼得·威廉姆斯的男人,代表西太平洋银行为波拉德颁发了功勋奖章。 "我是彼得。凯瑟琳,是你吗?" 他以愉悦的心情接听了她的电话。 "对,就是我。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可忘不了那些蠢笨的家伙差一点让我破产。你知道自从你逮到那些家伙之后我们都是怎样亲切地称呼你吗?巨人杀手凯特。" 波拉德想了想,这名字简直太完美了。 "彼得,我需要跟你谈5分钟。我现在在中国城,你能为我抽出点时间吗?" "现在?" "对。" "我能问一下是关于什么事情吗?" "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我需要跟你谈谈,但是我希望能够面对面地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威廉姆斯稍微迟疑了一下,波拉德希望他是在调整日程表上的时间。 "好吧,凯瑟琳。我们可以见面,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5分钟之内。" 波拉德把车停在这幢大路旁边的一处停车场,然后乘电梯来到顶层。她感觉有点担心,也有点生气,因为她这一举动使威廉姆斯误以为自己还在FBI工作。波拉德不喜欢撒谎,但她更不愿意说明真相。如果威廉姆斯拒绝了她,那她就再没有一点希望能够看到兰登试图隐藏的那些报告了。 当波拉德走出大路顶层的电梯时,她看到彼得已经提前在那里等候自己了。别在胸前的一块铮亮的标牌上面写着行长和首席执行官的头衔。波拉德思索着这次幸运的会面,既然她已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接下来还得对这位老板撒谎。 彼得·威廉姆斯看起来不到60岁,身体已经发福,他个头不高,路袋上面已经秃顶,皮肤则是网球运动员一样的褐色。他看起来好像是真诚地欢迎她的到来,他把她领进自己的办公室,那可真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洛杉矶市的全貌尽在他们的眼底。彼得并没有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他指引她来到墙边参观墙上的相框和挂饰。他指了指上面的一幅照片,它高悬在右侧的墙角。 "你看到了吗?你在这里。" 这是一张12年前的老照片,上面是彼得向波拉德颁发西太平洋功勋奖章的场景。照片里的波拉德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许多。身材也更纤瘦。 彼得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一把皮椅上。 "好吧,侦探。这一次我能为巨人杀手凯特做些什么呢?" "我已经不在FBI了。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帮助的原因。" 彼得似乎一下子僵住了,于是波拉德给他献上最迷人的微笑。 "我不是来向你贷款的。我们要谈的与那种事儿无关。" 彼得笑了。"即使贷款也很容易。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 "我正以私家侦探的身份调查那个案子。马琴科和帕森斯是最近曝光率最高的抢劫团伙,所以我需要了解那两个家伙的一些内幕。" 彼得点点头,继而说道。 "他们打劫了我们两次。" "对。他们分别在第4次和第7次抢劫中对你们下了手,是总计13次中的两次。" "该死的家伙!" "我需要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但洛杉矶警察局不向普通公民公开他们的文件。" "但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侦探。" "从他们那里我是能够看到。但那必须经过一道道审批程序,银行调查组的身份只会更不利。而且利兹素来对他手下的侦探出去单干颇为反感。他把我们这种人视为叛逆者。但不管是不是叛逆者,我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我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如果你能帮助我的话我将感激不尽!" 波拉德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做得不错,这借口的后面暗示着,他的合作能够帮助她的孩子渡过难关,这借口很难让人拒绝。大部分银行和银行业相关部门都会设置自己的安全办公室,这个部门与警方进行密切合作,协同调查银行劫匪的身份、住址并将其缉拿归案,以及预防或阻止未来此类事件的发生。因此,银行方面和警方可以就最初发生的抢劫案在后续调查过程中共享信息;他们在第2、第6,或者第9起抢劫案中掌握的信息可能会对警方在第12、第16,或者第27起案件中抓捕犯罪团伙的工作大有帮助,反之警方的信息也可以帮助银行方面防止那些团伙将来再次作案。波拉德深知这点,因为她自己也曾是这个信息网络的一分子。所以,西太平洋银行下属的安全办公室很可能会掌握着洛杉矶警察局方面全部或部分最新的案件调查报告。他们也许不会掌握全部,但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即使只是警方通报给银行方面的公告。 彼得皱了下眉头,波拉德很清楚这事儿他肯定要考虑一番。 "你知道,我们和这些部门都有安全协议。" "我知道。在我当年调查-前线帮-的时候,你为我签过一些那样的表格,说明我可以与你分享我们的调查概要。" "他们要求这些材料仅能为我们之间和我们自己使用。"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你们的安全办公室里看这些材料,那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他们也没有违背那份协议。" 波拉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墙上照片中的那位巨人杀手凯特。她直直地看着他,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直到他重新转过来看她。"如果你想要我签一份保密协议的话,当然我很乐意去签。" 她仍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不知道,凯瑟琳。" 波拉德感觉到自己全部的努力可能都要付之东流了,她突然很担心他可能会跟洛杉矶警察局打招呼,以征得他们的许可。他的安全办公室几乎每天都要与警局方面的抢劫案调查组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侦探进行沟通。而如果抢劫案特别调查组的警探发现她在已经离职的情况下,还在与他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那她将会变得困难重重。 她转身又盯着墙上的那幅照片看了看,然后使出最后的一招。 "那些浑蛋再有两年就该出狱了。" 彼得无奈地耸耸肩,这事儿可不会令人鼓舞。 "告诉你什么?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的助手吧。让我再考虑考虑,我会跟你联系的。" 彼得起身,波拉德跟他一起站了起来。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对方已经下逐客令了。她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一个人疾速走进电梯,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刚在客户面前碰了钉子的灰溜溜的商人。 波拉德失去了她的信用凭证,能够证明她FBI侦探身份的那枚警徽和胸卡。这些证件能够给予她说话的分量和心理上的权威感,能够随意地发问并要求对方进行回答,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敲响任何人的房门,直截了当地进行任何问话,并几乎总是能够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感觉自己比一名被请出门的生意人更加没面子;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可怜的乞丐在向酒店里的食客乞讨一点残羹冷炙;到后来,她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 波拉德开车驶回锡米谷,去给她的孩子们准备晚餐。

第二十九~三十三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波拉德打来电话,想同霍尔曼一起去找莱拉·马琴科。马琴科太太住在离中国城不远的路肯高地,所以波拉德可以到联合火车站接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发。 波拉德说:"就这么定了,霍尔曼。这个女人憎恨警察,所以我告诉她我们是记者。" "可我对记者的事情一无所知。" "你要知道什么呢?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憎恨警察,那就是我们假扮记者的原因。我告诉她,我们正在撰写一份警察是如何在调查她儿子的过程中对她施虐的报告。那就是她愿意跟我们谈的原因。" "哦,好吧。" "我为什么做这事儿时带着你?你没有理由跟我一起去。" "不,不,我想去。" 霍尔曼不愿她免费为自己工作,他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把这些事都丢给了她一个人去做。 霍尔曼迅速冲了个澡,然后就这么等着,直到他听见佩里到门口去给人行道路面洒水,然后才又回到储物室。昨天夜里他反复权衡,辗转反侧,后悔自己不该从皮切斯手里买枪。现在,皮切斯知道他有枪了,如果那家伙一旦遇到什么麻烦,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抖落出他们的交易,出卖霍尔曼。霍尔曼非常清楚,皮切斯会遇到麻烦,因为像他那种人总是会麻烦不断。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霍尔曼想去查看一下他藏枪的地方在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会怎么样。水阀和突出的水管挡在上面,还有一层很久没有清扫过的浮尘和蜘蛛网,所以看起来不管是佩里还是旁人都不大可能去那里翻东西。霍尔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如果皮切斯出卖自己,他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警察找不到枪也奈何他不得。霍尔曼又把拖把和笤帚放到远离阀门的位置,然后才去见波拉德。 霍尔曼一直很喜欢联合火车站,尽管那里与监狱只有一条街区之隔。他喜欢那里旧式的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因为那些装饰上的灰泥、瓦片和门拱,能够让他回想起这座城市残留下来的旧时西部的痕迹。霍尔曼在童年时代,曾对电视上的西部影片迷恋不已,这也是他记忆中仅存的与他父亲有关的事情。老父亲曾带他去过繁华的奥佛拉大街几次,主要是因为走在那里的墨西哥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老西部牛仔一样的服饰。他们先买完油条,然后穿过大街到联合火车站去看那里的火车。这些景致仿佛已浑然一体,奥佛拉大街、牛仔、联合火车站看起来就像个旧时的西班牙使馆,那里正是洛杉矶这座现代城市的诞生地。他的母亲也曾带他去过一次,但仅仅一次而已。她带着他走进有着高高的天花板的客运大路(候车),他们坐在一条长长的木椅上,那里有很多人都在等着。她给他买了一瓶可乐和一瓶Tootsie汽水。霍尔曼当时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这样过了几分钟后她告诉他在那里等着,她要去公共卫生间里方便一下,然后她就走了。5个小时后,他的父亲从车站的服务员那里找到了他,因为她再也没有回来。两年后她死了,老父亲最后告诉他,他妈妈一直试图抛弃他。她搭上了一列火车,但刚到欧克拿她就后悔了。按照他父亲的说法是"她肠子都悔青了"。不管怎么说,霍尔曼现在仍然喜欢联合火车站。因为这能让他想起旧时的西部,当年每当他和父亲在电视里看到那些片子,都总是感觉那么美。 霍尔曼在人行道的尽头把车靠边停下,然后步行穿过去,在主路口等候波拉德。几分钟后,他坐上波拉德的汽车,两人一起前往路肯高地。去那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安德烈·马琴科的母亲住在居民中心和百老汇中间的一片低收入住宅区,距离中国城不远。这里的房屋都小门小户,大部分都装修得十分简陋,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钱。而在这些小房子里,也大都是两三代人挤住在一起,有时甚至还不止一个家庭,总之在这些狭小的房屋里几乎每一寸空间都要充分地利用上。霍尔曼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的,只不过是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他发现这里的街道上也是一样的充满着萧索之气。回想起当年霍尔曼遍街偷盗时,他从不会把手伸向那种地方,因为他最清楚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穷得一文不名。 波拉德说:"好吧,现在听着。她呆会儿肯定会向我们大吐苦水,痛骂那些警察是如何谋杀了她儿子的,所以我们只管听她说好了。让我来主导和她的谈话。" "你是老板。"波拉德转身从后座上拿出一个文件夹,她把它放到霍尔曼的腿上。 "拿着这个。我们已经到了,右边就是。尽量装得像个记者的样子。" 莱拉·马琴科个子不高,是个矮胖子,长着一张宽宽的斯拉夫人的脸,小眼睛,薄嘴唇。当她听见敲门声出来开门时,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裙子,脚上套着绒毛拖鞋。一见面,霍尔曼就看出她对自己身份的疑惑。 "你就是那个报社的人?" 波拉德抢先说道:"是的,没错。你和我在电话里通过话。" 霍尔曼随声附和:"我们是记者。" 波拉德表情有点生硬,她清了清嗓子,但马琴科太太还是推开房门,让他们进去了。 马琴科太太的客厅比霍尔曼的公寓还要小一些,房间里那些污渍斑斑的家具显然也都是从露天市场和旧货商店里买的。她的房子里还没有装空调。3台桌式电风扇立在房间的四周,从不同的方向不停地吹风,以驱散室内的燥热之气。第四台电扇则静悄悄地呆在角落里,它表面的保护罩已经坏掉,扇叶悬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这些风扇以外,这里的一切都让霍尔曼回想起自己的老房子,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这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感觉就像个蜂窝。他想快点离开了。 马琴科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堆毫无生气的赘肉。波拉德在沙发上坐下来,霍尔曼坐到了她的旁边。 波拉德说:"好吧,马琴科太太,就象我在电话里跟您说的,我们打算策划一组报道,是披露警方如何不公正对待犯罪嫌疑人家属的。" 波拉德不需要再说更多了。马琴科太太立即变得面色通红,开始咆哮着发起她的牢骚。 "他们真是肮脏粗鲁。他们来到这里,把我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这儿搞得乱七八糟。他们打破了我卧室里的一盏台灯。他们砸烂了我的电扇。" 她朝着那台一动不动的风扇指了指。 "他们进来以后就在屋子里到处乱翻,我一个人在这里,真担心可能会被他们强暴。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我直到现在也绝不相信。安德烈没有犯过他们说的那些罪状,或许那最后一次是真的,但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他们诬蔑他,所以才会把所有罪责都归咎到他的身上。是他们谋害了他。电视上的那个人,说他们开枪射杀安德烈时,他正准备放弃抵抗。他们这是防卫过度,他说,他们动用了太多的武力,所以他们讲述了那些糟糕的谎言来掩人耳目。我要到市里去起诉他们。我要让他们赔偿。" 老太太的眼睛像她的脸色一样变得通红,霍尔曼发现自己一直在瞅着那个坏掉的风扇。这总比看着她痛苦更让人好受些。"马克斯?" "什么?" "那个文件夹呢?请让我看下那个文件夹好吗?" 波拉德伸出手,等着他把文件夹递过去。霍尔曼递了过去。波拉德从中拿出一页纸,把它递给了马琴科太太。 "我想给您看看这些照片。您认识这其中的哪个人吗?" "他们是谁?" "警官。这些警官中有谁来见过你吗?" 波拉德从报纸上将里奇和福勒以及另几个人的照片裁了下来,用胶布把它们粘到这张纸上。霍尔曼心想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他估计自己大概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 马琴科太太仔细辨认着照片,然后点了点福勒的照片。 "或许有他。他没穿警服,穿的是一身便装。" 霍尔曼看了一眼波拉德,但她没有作出回应。霍尔曼知道现在正是"讲述时刻"。福勒之所以穿上便装,是因为他试图把自己装扮成一名侦探。他隐藏了自己是一名制服警察的事实,恰恰说明他是另有所图。 波拉德说:"其他人呢?还有别人也和刚才那个人一起或者在其他时间来过这里吗?" "没有了。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他一起来的,但你的照片上没有那个人。" 现在波拉德看了一眼霍尔曼,霍尔曼耸了耸肩。他心里琢磨着这个该死的"第五人"到底是谁,还是这个老太太自己搞错了。 霍尔曼说:"你确定那个人不在这张照片中吗?你干吗不再仔细看看呢?" 马琴科太太生气地撇了撇嘴。 "我不需要再看了。那是另外一个人,但不在这些人当中。" 波拉德清了清嗓子,然后插了一句。这让霍尔曼感到轻松。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可没时间搭理那帮浑蛋。我不知道。" "他们大约是什么时候来的,你还记得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没多久。两个星期吧,我想。你干吗总是问他们?他们并不是打碎我台灯的那个人。那是另外一个家伙干的。" 波拉德收起那些照片。 "你只管把他们做过的最卑劣的事都讲出来,但我们要关注这起事件中的每个人。" 霍尔曼真是对波拉德编造谎言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技巧他从前就在警察身上见识过。他们常常比罪犯们更善于撒谎。波拉德说:"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知道艾利的情况。" "艾利是谁?" "安德烈的女朋友。" 霍尔曼突然眼前一亮,看得出来波拉德也同样惊讶不已。此前大大小小的报纸上都把马琴科和帕森斯描绘成一对性格孤僻独来独往的人,暗指这两人可能存在着同性恋的关系。波拉德低头盯着文件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她的提问。 "安德烈有女朋友?"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脚尖往前翘了翘。 "我不是在编造故事!我儿子安德烈不像那些讨厌的家伙说的那样是个娘娘腔的男人。许多年轻人都有分摊费用的同居伙伴。许多!" "我相信,马琴科太太,尤其是像他那么英俊的小伙子。那么那些警察都想了解她什么呢?" "只是提些问题,他们问安德烈经常跟她见面吗,她住哪儿之类的事情,但是我是不会去帮助这些谋杀了我儿子的人的。我装出一副我不认识她的样子。" "所以,你并没有对他们讲她的事情?" "我说我不认识什么叫艾利的姑娘。我是不会帮这些杀人犯的。" "我们想为了这篇报道去跟她谈谈,马琴科太太。您能给我她的电话号码吗?" "我不知道她的号码。" "好吧。我们可以去查查。她姓什么?" "我不是在撒谎。他每次在这看电视的时候都会给她打电话。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每次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都笑个不停。" 马琴科太太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霍尔曼看出她现在有多么的绝望,她需要他们去相信自己。自打她儿子死后她就一直困在这个小屋里,没有人倾听她的述说,而且已经足足有3个月没有人听她讲话了,她太孤独了。霍尔曼的心情也因此变得糟糕透顶,他甚至想跳起来马上跑掉,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他面带微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我们相信你,夫人。我们只是想跟那个女孩谈谈。你上一次跟她讲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他们杀害安德烈以前。已经很长时间了。安德烈每次来这儿,我们都会一起看电视。有时他会给她打电话,他把电话放在我的耳边,就在这里,-妈妈,跟我的女朋友说两句吧-"波拉德咕哝着嘴唇,琢磨着她的话,然后看了一眼放在马琴科太太的沙发扶手上的电话。 "或许如果您给我们看一下您过去的电话账单,我们就能找出哪个电话是属于艾利的了。那样我们就能知道是否福勒侦探也曾像对你那样粗鲁地对待她了。" 马琴科太太立刻欢欣起来。 "那会帮助我起诉他们吗?" "是的,夫人,我想会的。" 马琴科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蹒跚着走进了房间。 霍尔曼往波拉德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 "这第五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报纸上没提到过任何关于他女朋友的事啊。" "我不知道。她也不在FBI的证人名单上。" 这时马琴科太太拿着一个纸壳箱回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在交完款之后,把电话账单都放在这里了。它们都混到了一起。" 霍尔曼又靠回椅背,看着他们整理着那些单据。马琴科太太没打过多少电话,也没有多少不同的电话号码-她的房东、她的医生、几个作为朋友的老太太、她在克利夫兰的弟弟,以及她的儿子。波拉德每找到一个马琴科太太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她都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但前3个电话分别是两个修理工和一家比萨店的。马琴科太太记得那两个修理工,但当波拉德把电话打到那家比萨店时,她皱了皱眉头。 "我从来没有要过比萨。那肯定是安德烈打的。" 不过,比萨店的电话已经是5个月前打的了。账单上接下来又是一个马琴科太太不认识的号码,但随后她便点了点头。 "那一定是艾利的。我现在想起那个比萨了,我告诉安德烈它有股让人恶心的味道。当时那个人把它送来,安德烈把电话递给我,他走过去开的门。" 波拉德看了霍尔曼一眼,脸上带着笑。 "那我们就打过去吧。让我们看看谁接电话。" 波拉德拨通了这个号码,霍尔曼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挂断了电话。 "已经停止服务了。" 马琴科太太问:"是坏了吗?" "或许不是。但我敢肯定我们能用这个号码找到她。" 波拉德在她的笔记本上抄下这个号码,连带着拨打时间、日期以及通话时长,然后继续查找账单上剩余的号码,但发现这个号码又出现过一次,时间是第一个电话的三周前。 波拉德瞅了一眼霍尔曼,然后对马琴科太太笑笑。 "我想我们已打扰您好长时间了,非常感谢您!" 马琴科太太的眼角耷拉下来,一脸的失望。 "你们不想跟我谈那个风扇和他们是怎么撒谎的了?" 波拉德起身,霍尔曼紧随她站起来。 "我想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材料。我们还要看看艾利说些什么,我们还会回来找您的。走吧,霍尔曼。" 马琴科太太跟在他们身后蹒跚着走向门口。 "他们本不必杀了我的儿子。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那些事。你会把这个写进你的文章中去吗?" "再见,再次感谢您!" 波拉德出门后径直向她的车走去,但霍尔曼踌躇不前。他感觉就这么离开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马琴科还在絮絮叨叨:"安德烈正在试图放弃,把这个加到你们的文章里,写写他们是怎么谋杀我的儿子的。" 波拉德向他招手,叫他快点过去,但身边是这样一位满眼尽是恳求的老太太,一心想着他们是在帮她,而他们就这样离她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霍尔曼为自己感到惭愧。他看看那个坏掉的风扇。 "你不会修吗?" "我怎么会修它呢?安德烈死了。我怎么会修呢,我要起诉他们,得到那笔赔偿。" 波拉德已经在鸣喇叭了。霍尔曼看了一眼她,然后回到马琴科太太身边。 "让我看看吧。" 霍尔曼走回屋里,检查起那个风扇。保护罩估计是被一颗小螺丝固定在电机的背面,但是螺丝坏了。它大概是在警察敲打风扇时猛然折断的。螺丝头已经脱落,剩余的螺丝杆还留在洞眼中。必须把它钻出来,再找个螺丝把它们固定住。这总比重新买一个新的风扇要便宜得多。 "我修不了它,马琴科太太。我很抱歉!" "真是可恶,他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我要去法院告他们!" 喇叭声还在响着。 霍尔曼走回门口,看见波拉德正在向他挥手,但霍尔曼仍然没有离开。眼前的这个女人,尽管她的儿子抢劫了13家银行,害了3条性命,另外还伤了4个人;她的儿子拿着改装后的半自动步枪,像玩具手枪一样对别人开火,打扮得像个疯子,然后又在街头与警察对射,但是此刻,她只是在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保护着她的儿子。 霍尔曼说:"他是个好儿子吗?" "他来到这里,我们一起看电视。" "那么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全部了,夫人。你只需记得这点就行了。" 霍尔曼转身离去,和波拉德走到一起。 第三十章 当霍尔曼把车门关上,波拉德加大油门返回联合火车站。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走回去?" "去看看我能不能帮她修理一下风扇。" "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竟然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这个女人以为我们在帮助她。就这么离开我感觉不合适。" 直到此时,霍尔曼仍旧心绪难平,他没注意到波拉德已经沉默了下来。当他再抬起头来看她时,发现她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蹙,眉尖几乎挤成一个直角。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事不该责怪你,但我真的很不开心。我不喜欢对失去儿子的可怜女人撒谎,我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卑劣方式。这种事情当年我在银行调查组时办起来是那么简单容易,可现在我不是侦探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这么做。我不想你把我的心情变得更糟。" 霍尔曼看着她,心里更加难受。前一天夜里他辗转难眠,思前想后,后悔自己不该把她卷入这件事情里,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 显然,她现在的情绪十分低落,霍尔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越是想着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就越是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我很抱歉!" 她的嘴唇仍旧紧闭,于是他决定不再说这些道歉的话。他决定换个话题。 "嗨,我知道这个艾利很重要。你能靠个联系不上的号码找到她吗?""我有个朋友在银行调查组是做这个的。他们通过数据路可以调出这个号码,会显示出原先使用它的用户,即使它现在已经不再被使用。" "那要用多久呢?" "那是计算机操作的,只需几毫秒就能找到。" "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在那份证人名单上呢?" "因为他们不知道她的情况,霍尔曼。明白了吗,嗯?" "对不起。" "这就是她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他们不知道她,但福勒知道。那也就意味着他是从其他的途径了解到她的消息的。" "福勒和那个新出现的家伙。" 波拉德与他对视了一下。 "是的,那个新出现的家伙。我希望能跟这个女孩谈谈,霍尔曼。我想知道她都告诉他们什么了。" 霍尔曼陷入沉思。他们驱车在主街上一路向西,直奔河边的方向驶去。他也在考虑着她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或许她告诉他们在桥底等她,然后把那笔钱交给他们。" 波拉德没有理会他。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我们会知道的。我回去会查查他的电话清单,看看他们是否联系过,什么时候联系的,我要看看是否我们能够找到她。总之不管找到了什么,我都会在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霍尔曼看着她开着车,想到她还要把整个下午都花在这件事上,心中的犯罪感更加强烈。 "听着,我想再一次感谢你,这件事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我并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不用客气。别再说这些话了。" "我知道你已经拒绝了,但我还是想报答你。至少是油钱吧,既然你不让我开车。" "如果我们不得不加油的话,我会让你付账的。那样会让你感觉好些吗?" "我只是不想让人痛恨。让你把这么多时间都搭进这里面,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波拉德没有说话。 "你丈夫不介意你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外面吗?" "别提我丈夫。" 霍尔曼感觉自己又冒犯了她,于是他靠回了座椅,不再言语。他第一次在星巴克与她见面时,就注意到她手指上没戴戒指,但她已经提到她有孩子,所以他才冒冒失失地问了一句。现在他后悔不该提这件事了。 两个人一路上再没有说话。当他们从河上穿过的时候,霍尔曼尽量往第四大街桥看了看,但离得实在太远了。他很奇怪这时波拉德突然开口了。 "我没有丈夫。他死了。" "对不起。我本不该提这件事。" "事实上更糟。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了。我们双方正在考虑离婚。" 波拉德耸了耸肩,但仍然没有看他。 "你呢?你和你老婆之间怎么样呢?" "里奇的妈妈?" "对。" "我们从未结过婚。" "这不奇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可以让我重新来选择的话,我会娶她的,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直到我进了监狱,才醒悟自己曾经的过错。" "可是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悔改,霍尔曼。至少你已经明辨是非了。也许你只是在前面走了一些弯路。" 霍尔曼此前一直生活在无可避免的沮丧和惊惶中,越陷越深。但当他面向波拉德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她脸上的笑。 她说:"我真不敢相信你回去是要给她修理风扇。" 霍尔曼耸了耸肩膀。 "那太酷了,霍尔曼。真的非常非常酷!" 霍尔曼看见联合火车站已经进入他们的视野,他知道自己也笑了。

第三十四~六章 
第三十四章 波拉德的母亲在晚饭时打来电话,这是他们的惯例。她母亲会在孩子们放学后去接他们回家,然后把他们领到她在"峡谷村"的公寓,在那里孩子们可以在水池中嬉戏,而她母亲则会继续打她的网络扑克。 波拉德的心里仍是一团乱麻,她强打精神拿起电话。 "他们今晚能睡在你那里吗?" "凯特,你那儿有男人?" "我实在太累了,妈妈。我只是有点难受,仅此而已。我需要休息。" "你为什么会累?你不是感冒了吧,对吗?" "他们能呆在你那儿吗?" "你没事儿吧,嗯?你是因为某个男人受伤了吗?你是需要个丈夫,但没理由要去做个放荡女人。" 波拉德把电话放低,看着话筒。她能够听到她母亲仍在喋喋不休,但已经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了。 "妈妈?" "干什么?" "他们能留在你那儿吗?" "我想可以吧,但上学怎么办?如果去不了学校,他们会伤心的。" "耽误一天又不会杀了他们。他们讨厌上学。" "我真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因为需要休息,而把孩子们支走。我可从来没有因为想要休息,而把你们推到门外。" "谢谢你,妈妈!" 波拉德放下电话,便盯着挂在水槽上的时钟。她在厨房里。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她看着秒针不停地跳动,等待着分钟的滴答声。 就像在等待着一声枪响。 波拉德起身走回客厅,她不知道利兹是否是对的。但在过去的几天以及现在,她对霍尔曼产生了一种钦佩之情,因为他的勇气,因为他的率性,他怎样倒下又怎样把自己拉了起来。是的,她也的确被他吸引。波拉德不愿承认这种吸引。这让她感觉愚蠢。或许她真的"去了印第安",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或许这就是"去印第安"的方式。或许它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而当你觉察时已经挥之不去。 波拉德看着沙发上的那些材料,竟然对自己感到厌恶。她的"霍尔曼档案"。 她默默地咕哝一句:"上帝啊!" 1600万美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是一笔被埋藏起来的宝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奖彩票,那坛金子就在彩虹的那边。它是传说中的"迷失的荷兰人宝藏"和现实中的"宝石岭"。当年霍尔曼从9家银行抢到的钞票总数也还不到4万。他在监狱里被关了10年,然后孑然一身的出来,为什么他就不会想得到那笔钱呢?连波拉德自己都想过那笔钱。她也曾在梦中想要得到那笔钱,她在梦中看到自己,在一片肮脏之地推开一扇肮脏的车路门,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垢;她推开门,找到那些钱,好大好大的一片,1600万美金。她的人生从此将平步青云,两个儿子将风光无限,他们的子孙仍将继承祖业,那些曾令她苦恼的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是,波拉德当然不会去偷这笔钱。要拿到这笔钱近乎是白日做梦,就像要找个白马王子一样。 而霍尔曼的一生都是个堕落罪犯,他偷过汽车,抢过商店,劫过9家银行,他几乎不用做什么考虑就会去偷那笔钱。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是家里的电话,而非移动电话。 波拉德把心揪了起来,因为她肯定这是母亲打来的。孩子们大概是在抱怨着要回家,现在母亲打电话过来叫她摆平他们了。 波拉德走回厨房。她本来不想接的,但最后还是接起来。她心里已经充满了愧疚感。 是埃普丽尔·桑德斯的声音:"你真是在帮那个-侠盗-?" 波拉德闭上眼睛,肩头又背负起一种负罪感。 "对不起,埃普丽尔。你陷入麻烦了吧?" "哦,可恶的利兹。这事儿真跟那个-侠盗-有关?" 波拉德轻叹了一声。 "是的。" "你正跟他勾搭在一起?""不!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 "我只会把他当成发泄的工具。" "埃普丽尔,住嘴!" "我是不会找这种人结婚的,我只会把他当做发泄的工具。" "埃普丽尔。" "我找到艾利森·怀特了。" "你还打算帮我?" "当然,我当然会帮你的,波拉德。你记一下她的地址吧。" 波拉德随手拿起一支笔。 "好的,埃普丽尔。我欠你的,姐们儿。她在哪儿?" "停尸房。" 波拉德的笔一下子凝滞在半空,埃普丽尔的声音变得阴冷而无情。 "你到底陷进了什么里面,波拉德?为什么你要寻找一个死去的女孩?" "她是马琴科的女朋友。" "马琴科没有女朋友。" "他跟她曾有过密切关系。马琴科的母亲至少跟她通过两次电话。" "那个有气无力的老女人。她并没有提到过女孩啊,我专门问过她。"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妓女。他从来没有带她去过他家,所以也就不可能有邻居认识或者知道她了。" "比尔和我都查过他的通话记录,凯特。如果我们找到一个有可能是他女朋友身份的人的话,我们早就追踪到她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他从未在家里给她打过电话,也或许他只是在他母亲家时才给她打电话。" 桑德斯停顿了一下,波拉德知道她正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桑德斯说:"随便什么吧。照片上显示她长着一对妓女的Rx房,曾经入店行窃,还吸毒-是个惯犯。她还只是个孩子-22岁-而现在她已经死了。" 波拉德再次感觉到了血液沸腾。 "她是被谋杀的?" "发现尸体被丢在好莱坞Yucca附近的一处垃圾堆里。脖子上的勒痕说明她是被勒死的,但死因是由于失血过多导致的心搏停止。她胸部和腹部一共被捅了12刀。是的,我想可以把这叫做谋杀。" "拘捕什么人了吗?" "没有。"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霍尔曼的儿子遇害的同一天晚上。"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波拉德心里在想着玛丽亚·苏亚雷斯。她不知道玛丽亚·苏亚雷斯是否也会突然死了。沉默最后,桑德斯问了一句。 "凯特?你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是的,我会告诉你的。我当然会的。" "好的。"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当晚的11点至11点30之间。" 波拉德迟疑了一下,她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或者应该说些什么,但她感激埃普丽尔告诉了自己这个事实。 "迈克·福勒正在找她。你知道福勒吧?" "不知道,他是谁?" "那天晚上和理查德·霍尔曼一起遇害的警察之一,他就是那个高级警官。" 波拉德知道桑德斯正拿笔记着。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桑德斯记录中的一部分。 "福勒在两三个星期以前曾经去找过马琴科的母亲。他向她打听一个叫艾利的女孩。他知道艾利和安德烈·马琴科有关系,他提的问题说明他正在找她。" "马琴科太太都告诉他了?" "她否认了自己认识那个女孩。" "那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告诉了我们她的姓氏,让我们查看她的电话记录,去找那女孩的电话号码。" "你是说你和那个-侠盗-?" 波拉德再次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和霍尔曼。" "哈!" "行了你!" "当晚那4名警察是什么时间遇害的?" 波拉德知道桑德斯将会去哪里,并且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凌晨1点32分。一颗子弹击中了梅隆的手表,时间就被定格在凌晨1点32分,所以他们知道准确的时间。" "所以福勒和他的几个同事存在先杀死那个女孩的可能。他们有时间先杀了她,然后再去河边。"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是有人先杀了这个女孩,然后再到河边去杀了那4个警察。" "当晚那位-侠盗-在哪儿呢?" 波拉德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他有名字,埃普丽尔。霍尔曼那时一直被关在监狱里呢。他直到这事儿发生后的第二天才被释放。" "他运气真好!" "听着,埃普丽尔,你能拿到艾利森·怀特的警方尸检报告吗?" "已经拿到了。我回家后把复印件传真给你。我可不想在这里干这种事儿了。" "谢谢你,宝贝儿!" "你和那位侠盗。好家伙,可真让人不寒而栗!" 波拉德放下电话回到客厅。她的家里似乎变得不再安静,她知道打破这种沉寂的声音来自于她的心跳。她想着沙发上的那堆材料,想着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更多材料补充进来。"霍尔曼档案"在不断增加。一个姑娘在他释放之前被谋杀了,现在霍尔曼怀疑警方在玛丽亚·苏亚雷斯的问题上撒谎。她开始怀疑下一个被杀的会不会是玛丽亚·苏亚雷斯,那个"第五人"是否与这些事情有关。 波拉德掐算着时间,她发现自己希望霍尔曼的儿子不要与杀害艾利森·怀特的事有关。此前她已经看到霍尔曼先是沉浸在对儿子的愧疚中,然后又参与到他儿子一起寻找那笔丢失巨款的非法策划的证据中而饱受折磨。而如果一旦他儿子再是个杀人凶手的话,霍尔曼将彻底崩溃。 波拉德必须给他打电话,但不是现在。她把电话放在沙发上,又穿过厨房走进车路。这里简直比地狱还要闷热,尽管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已经降临。她绕过堆放在那里的孩子们的脚踏车、溜冰板,以及吸尘器,来到一个表面落满灰尘的残破的灰色文件柜跟前。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开过那东西了。 她拉开顶层的抽屉,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过去她办过的那些案件的剪报。波拉德一直都把自己办过的案子、逮捕过的罪犯的报纸文章保留起来。在她的路子里,几乎有100次闪过把它们丢掉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她想再去熟悉一遍它。她需要重新温习一下,为什么《时代》会把他称作"侠盗",为什么他还可以再得到一次机会。 她找到了那张剪报,刚看到标题就忍不住笑了。利兹曾暴跳如雷地将报纸扔出房间,大骂了《时代》一个星期,但即使在那时波拉德也还是笑了。她读着标题:沙滩族英雄。 波拉德坐在餐桌旁看着那些剪报,回想着她与霍尔曼当年是怎样相识的……沙滩族劫匪 他前面的那个女人急躁地转过身,当他第4次看到他时厌恶地哼了一声。霍尔曼知道她正欲发脾气,于是便对她没有理睬。这样做毫无用处。她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我讨厌这家银行。只有3个出纳,她们干起活来就像放羊。为什么他们有10个窗口却只安排3个出纳?难道他们不该雇用更多的人吗?他们就没看到这里排的长队?每次我来这里都是这样。" 霍尔曼低着头,帽沿遮住他的脸让监控器没法捕捉到。 那个女人声音越来越大,想让队伍里的其他人全都听见。 "我还有事要做。我不能整天都耗在这家银行里。" 她的行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都惹人关注。她是个大个子女人,穿着一件光彩夺目的紫色穆穆袍,手上涂着橙色的指甲,留着一头夸张的大波浪式长发。霍尔曼交叉双臂没有回应,尽量逃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汤米·巴哈马牌子的流浪汉衬衫,奶油色的阿玛尼裤子,休闲鞋,以及一顶拉得很低、遮住眼睛的圣莫尼卡码头海滩族帽子。他还戴着太阳镜,但是排队等待的人们中一半都是如此。这就是洛杉矶。 这个女人又哼了一声。 "哦,终于。总算等到了。" 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皮肤像被腌过一样的老头走到一个出纳窗口前。那个大个子的女人紧随其后,然后就是霍尔曼。他尽量让自己呼吸均匀,希望出纳员们看不到他不停冒汗的样子。 "先生,请到我这个窗口来吧。" 靠在最边上的那个出纳员是个活泼的女人,她五官紧凑,化着浓妆,双手的拇指上都戴着戒指。霍尔曼慢吞吞地走到那个窗口,紧贴着窗口站着。他拿着一张折成两半的纸,中间裹着一个棕色的小纸袋。他把那张字条和纸袋放在了她面前的柜台上。纸条上是他从杂志上剪下的单词拼成的一段话。他等着她去读它。 THISISAROBBERY PUTYOURCASHIN THEBAG (这是一起抢劫,把你的现金放进纸袋。) 霍尔曼轻声地说着,以便他的声音不会传遍整个大厅。 "不要夹带染色包。只要把钱给我就可以,让一切都保持平静。" 她原本紧凑的五官变得更加生硬。她看着霍尔曼,霍尔曼也看着她,然后她抿了下嘴唇,拉开了现金抽屉。霍尔曼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时钟。他想她已经用脚触动了无声报警器,银行的保安公司已经接到警报。对此经验丰富的霍尔曼提醒自己只有两分钟时间拿着这笔钱逃离银行。两分钟并不长,但足以让他在此前成功了8次。 FBI特别侦探凯瑟琳·波拉德站在北好莱坞拉尔夫食品店的停车场,在午后的阳光曝晒下浑身是汗。比尔·塞西尔,他们坐在不带有任何标志的米色汽车副驾驶座位上,向车外的波拉德喊着。 "你会中暑的。" "一直这么坐着会急死我。" 他们那天早晨8点30分就来到了这个停车场,也就是这个地区的银行开始营业前的1个半小时。波拉德坐在车里心急火燎,所以她每隔20分钟就下一次车,伸展一下筋骨。每当她下车,她都会把驾驶座旁边的窗子摇下,注视着放在她车座上的两部无线电对讲机,尽管塞西尔就坐在车里。塞西尔是高级侦探,但他只是顺手帮忙。海滩族劫匪是波拉德主办的案子。 波拉德俯身弯下腰,触到自己的脚尖。波拉德讨厌在公共场合下扭动她的大屁股,但她的屁股已经在拉尔夫食品店门前扭动了3天,她祈祷着海滩族劫匪再次露面。海滩族劫匪是利兹给这个家伙起的代号,因为他总是穿着便鞋和一件夏威夷衬衫,把蓬松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辫。 一个声音从车上的一部对讲机中传出。 "波拉德?" 塞西尔说道:"嗨,小姐,是咱们头儿。" 这是利兹在FBI的频道上。 波拉德坐进车里,抓起对讲机。 "嗨,头儿,我在呢。" "洛杉矶警察局想把他们的人抽派到别处去。我同意了。我准备把这条线撤掉。" 波拉德看了一眼塞西尔,但他只是耸耸肩,又摇摇头。波拉德一直担心着这一刻的到来。42个臭名昭著的系列银行劫匪正在这座城市里兴风作浪。他们中许多人都使用暴力手段和枪械,他们中大多数抢劫的方式都要比海滩族来得更凶悍。 "头儿,他正要抢劫我辖区内的一家银行。他不会再耐着性子几天不上街了。我们只需再多等上一点时间。" 波拉德心中对洛杉矶地区的大部分系列银行劫匪的作案模式都了如指掌。她相信海滩族的模式比大多数都更加明显。他打劫的那些银行全都位于主街的十字路口,这样会有两条方便逃跑的路线;这些银行都没有雇用保安,没有安装树脂玻璃墙,或者被称为"劫匪陷阱"的入口门;他所有的逃跑路线都是沿着洛杉矶高速公路系统,从案发地选择一条逆时针方向的路径逃跑。波拉德相信他的下一个目标将选在文图拉与好莱坞的交界处,那附近有6家银行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现在她正在暗处"巡回监控"着这6家银行的情况。 利兹说:"他还不够重要。洛杉矶警察局让他们的人去调查持枪劫匪了,我也不能再让你和塞西尔继续等待下去了。摇滚明星今天打劫了托兰斯。" 波拉德感觉心里一沉。摇滚明星也是一个银行抢劫团伙,之所以给他们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在他们实施打劫的过程中,团伙中总有一个成员唱着歌。这乍听起来有点傻傻的感觉,但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歌手已经癫狂,他将拔出一支MAC-10机械手枪疯狂乱射。摇滚明星在16起银行抢劫案中已经杀了两个人。 塞西尔拿起对讲机。 "再给这姑娘一天时间吧,头儿。她对破这个案子有很强烈的愿望。" "我很抱歉,但就这样吧,凯瑟琳。这条线已经撤除了。" 波拉德还在试图想出其他的理由来说服利兹,这时候另一个对讲机传来声音。这个对讲机连接的那端是杰伊·杜根,被指派对这个案子蹲点儿的洛杉矶警察局监控组的领导。 "A区B座的211报警器正在启动。有情况发生了。" 波拉德立即把FBI的那部对讲机丢到塞西尔的大腿上,抓过她的秒表。她触动计时器按钮,发动汽车,然后用对讲机向杜根回话。 "案发时间?" "1分30秒加上10秒。我们正在路上。" 此时塞西尔已经把情况汇报给利兹。 "案子发生了,克里斯。我们正在奔赴现场的路上。快,小姐!马上赶过去!" A区B座只隔着四条路,但交通却很拥堵。海滩族至少比他们快90秒,也许此刻已经走出银行了。 波拉德猛地加快速度,冲进车流中。 "时间到了,杰伊?" "我们还有六条街的路程。已经很近了。" 波拉德一手把着方向盘在车流中穿梭,一手不停地按动喇叭。她朝着那家银行疾速驶去,心中祈祷着他们能及时赶到。 霍尔曼看着那个出纳员一个接一个掏空抽屉,把钱放进他的纸袋里。她正在拖延时间。 "快点儿。"她又加快了速度。 霍尔曼看了一眼时钟,得意地笑着。秒针刚刚跑过70秒。他在两分钟之内就能离开这里。 那个出纳员把最后的一点钞票放进他的纸袋里。她正万分小心地不与其他出纳员进行目光接触。当最后一点钞票被放进纸袋,她停下来等待他的指令。 霍尔曼说:"很好。把它推给我。不要喊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直到我走出了这个门。" 她把那个纸袋推给他,完全如霍尔曼所愿,但恰在此时银行经理过来刷一张信用卡。那个经理看到了纸袋,也看到了出纳员的表情,这些已经让她明白了一切。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她没有喊,也没有试图阻止他,但霍尔曼能看得出她害怕了。 他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很好。" "拿着它走吧。请不要伤害任何人。" 那个穿着粉衬衫的老头已经办理完业务。他正从霍尔曼身后走过,这时刚好银行经理叫霍尔曼不要伤害任何人。那个老头转身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像经理一样,意识到银行正在发生抢劫案。但他的反应却不像经理一样,他喊了起来。 "我们正在被打劫!" 他的脸色变得淡红,然后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痛苦的咯咯声。 霍尔曼说:"嘿!" 那老头向后倾斜,摔倒在地。当他撞到地面时,两只眼睛翻了翻,咯咯声变成了气息渐弱的喘气。 那个穿着穆穆袍的大嗓门女人尖叫一声:"哦,我的上帝!" 霍尔曼抓起钱袋,朝门口跑去,但是没人走过去帮助那个老头。 那个大个子女人说:"我想他已经死了!谁赶紧打911吧!" 霍尔曼向门口跑去,但随即又回头看看。那个老头的红脸现在已经变得紫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霍尔曼知道这老头是心脏病发作。 霍尔曼说:"该死,你们就没有人懂得急救吗?谁快点去救救他!" 没有人去。 霍尔曼知道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流逝。他已经超出了两分钟的时限,而且越来越远地落在时间后面。他转过身朝向门口,但就是没法迈出脚步。没有人去帮助那老头。 霍尔曼跑回到老头身边,趴到地上,忙着救那老头的性命。霍尔曼还在为老头做着人工呼吸时,这时候一个拿着枪的女人冲进了银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满脸凶相的、宽肩膀的秃头。这个女人亮出身份,称自己是一名FBI侦探,她告诉霍尔曼他被捕了。 仍趴在地上的霍尔曼在人工呼吸的间歇说:"你想让我停下来?" 那个女人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放下她的枪。 "不,"她回答道。"你做得很好!" 霍尔曼继续着他的急救,直到救护车赶到。他违背了两分钟法则,超出了3分46秒。 那个老头得救了。

第三十七~九章 
第三十七章 据说,1932年曾经有一位女演员佩格·安泰丝托爬到好莱坞巨型标志牌"HOLLYWOOD"的上面,从"H"上纵身跃下香消玉殒。这些巨大的字母离地面有50英尺高,一直以来,这些巨大的牌子就屹立在好莱坞的山顶,横向绵延了450多英尺。在被荒废了多年以后,这里的好莱坞标志牌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被重新竖起,但是一些蓄意破坏者和流氓经常对它们进行破坏,所以不久以后这座城市就向公众封闭了这块区域。他们用护栏将这些牌子保护起来,再装上闭路摄像机、红外线监控设施,以及移动探测器,就像他们保护诺克斯堡(FortKnox,美国国家黄金储藏地)一样。当霍尔曼带着波拉德爬到滩路峡谷山顶时,这些巨大的标志牌在他们眼前一览无遗。霍尔曼打从孩提时代起,就时常爬到竖立那些牌子的山顶。 波拉德一脸的焦急。 "你知道怎么到那儿吗?" "是的。我们就快到了。" "我想我们还得穿过格里菲斯公园。" "这条路更近一些。我们正在找一条我知道的小路。" 霍尔曼仍旧不相信他们会在那里有所发现,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去看看。他们收获的每一个新发现都会把他们带回到警方那里,而现在他们知道了有一个警察也跟艾利森·怀特有联系。如果怀特告诉了她的联络官有关安德烈·马琴科的事,那么那些警察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好莱坞标志牌的这个"秘密"。将这些牌子和马琴科的幻想放到一起,一定会刺激他们在这一带展开搜查。里奇也许就是这支搜查队伍的成员之一。霍尔曼怀疑是否艾利森·怀特早已从报纸上看到过马琴科。这很有可能。她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他是一名银行劫匪,并以此向她认识的警察邀功。这大概就是最终置她于死地的原因。 波拉德说:"这些峡谷真是狗屎。我收不到移动电话的信号。" "你想回去了?" "不,我不想回去。我想去验证一下这个女孩是否真是个线人。" "他们有个密报热线,你能打吗?" "别逗我了,霍尔曼。" 他们开车行驶到一条位于散居住户旁边的街道上,驶进滩路峡谷。好莱坞标志牌的"HOLLYWOOD"几个大字逐渐从他们的头顶显现出来,时而可以从房屋和树木的枝杈之间露出全貌,时而又被凸出的山峦所遮蔽。当他们到达山脊顶部时,霍尔曼告诉她很快就要到了。 "可以减速了。我们马上就要到顶了。你可以把这些房子前面的景物看个清清楚楚。" 波拉德把车停下,他们走出车门。这条街在一道大门前戛然而止。门上落着锁,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警示牌,行人止步。这条路在门口处也到了尽头;门里的那端,路面是沙土铺就的。 波拉德看着警示牌,一脸疑惑。 "这就是你说的近道?路没了。" "这是一条防火道。我们可以顺着它绕过山,到达那些牌子的后面。这条路比穿越格里菲斯公园要短好几英里。在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来过这里。" 波拉德敲敲那块"行人止步"牌子。 "不,这不是真的。" "上帝啊。" 波拉德向大门左右环顾了一下。霍尔曼紧随她的身后,他们踏上了门里的路。它比霍尔曼记忆中的要更加陡峭,但也许是因为他老了,况且是在这样糟糕的心境中。没走多远他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波拉德倒似乎跟没事儿一样。他们在牌子下面跋涉了很远,但他们正在山脸上稳步地向上攀爬。这条沙土防火道慢慢变成风化的路面,他们走过一些纵横交错的小路,它们也分别被门挡住禁止通行。路变得越来越陡峭,弯弯曲曲地直通向山峰的背部。好莱坞标志牌从他们眼前消失了,但一个无线电发射塔逐渐显现出来。 霍尔曼说:"在没有路的情况下,那些家伙怎么可以把那么多钱带到这上面来。那太远了。" "马琴科把他的女朋友带上来了。" "她能走。你会把1600万现金放在这样一个地方吗?" "我也不会抢13家银行,向警察开枪。" 他们继续沿着环行山路向前走,当他们接近山峰的时候突然整个洛杉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整座城市在霍尔曼面前几乎一览无余。薄雾环绕的卡特路娜岛浮在50英里外的地方。那个矮胖圆柱体便是标志着好莱坞的首都档案大路,一簇簇的摩天大路傲然耸立,宛如海洋中的岛屿一样点缀着眼前的这幅城市蓝图。 波拉德说:"哦!" 霍尔曼此刻可没有赞美风景的心情。无线电发射塔矗立在路的尽头,架起的天线和微波接收器四周都被圈上了护栏。又一段10英尺长的围墙正盘桓在路边的斜坡上,透过这道围墙:"HOLLYWOOD"几个字母的顶部跃然于他们的眼底。霍尔曼向眼前的这些大牌子挥了挥手。 "我们到了。你现在还认为他们会把那笔钱埋在这里吗?" 波拉德用手抓着护栏向下看着那些牌子。下面的斜坡实在是太陡了。那些字母的基座就在他们下面,但是看起来好像还有好远。 波拉德说:"该死!你能到达那里吗?" "除非你翻过护栏,但你需要担心的不是护栏。看到摄像头了吗?" 闭路摄像探头被装置在15英尺高的金属柱上,监视着所有通往天线的路线。这些摄像头全都对准了好莱坞标志牌。 霍尔曼说:"这些摄像头一天24小时不停地监控着这些牌子。它们能够覆盖到所有牌子的全部长度,还有一些摄像头被装置在基座下面,使得他们能够捕捉到所有角度。他们还安装了红外线,这样即使在夜间他们也能把这里看得一清二楚,另外他们还有移动探测器。" 波拉德翘着脚站着,尽可能看到坡底更远的地方,然后向上瞥了一眼这条路最顶端的通信站。在那里也竖着一根天线。顺着这条路往上走是一段陡峭的斜坡,大概还要再爬上二三十英尺才能到山顶。波拉德看了一眼这段陡峭的斜坡,然后走到那些固定摄像头的柱子跟前。 "监控这些摄像头的人在什么地方?" "园路服务站。护路员一天24小时都在对这里实施监控。" 波拉德又看了看坡顶。 "那上面呢?" "杂草。那就是山顶了。" 波拉德朝通信站走去,霍尔曼跟在后面。她每走一段就会停下来,转身看看下面的那些大牌子。 她说:"你能从底下的标志牌那里上来吗?"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装移动探测器的原因了。下面的摄像头只能覆盖山坡附近的区域。" "该死,这里太陡了!在那些字母的基座那里路会变平吗?""稍微平一点儿吧,但不太多。这更像是个宽阔的狩猎场。可那牌子偏偏立在山边上。" 通信站的外面也围着一圈护栏,像一堵墙切断了前面的路。墙角堆着从山坡上清理下来的丢弃物。 霍尔曼说:"天线的另一端可能有个直升机停机坪,但我从来没看见过。一旦有人触动警报,那就是他们上来的方式。他们派直升机上来。" 波拉德盯着周围的摄像头,然后又回头看看他们上来的路。几乎每一处都被护栏围了起来,都处在监控状态中,保护得几乎无懈可击。她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霍尔曼。这个地方就是一块圈地。" 霍尔曼在路中设想着里奇、福勒还有另外两个警察在半夜里爬上来,结果只能是什么也看不见。如果他们怀疑马琴科把那笔钱藏在了那些牌子底下或者附近,可他们上哪儿去找呢?又怎么找呢?仅"HOLLYWOOD"这几个字母就足有450英尺长。它覆盖了如此广阔的地域,即便是警察,在没有护路员随行或监督的情况下也不能靠近这块标志。霍尔曼又想,他们可能通报过护路员,说他们正在执行警方的调查任务,但这种机率微乎其微。总之,他们这样做将是一种很糟糕的举动,如果在夜间实施搜查的话就更加离谱了。护路员会有很多问题等着他们,而深夜搜查的消息将肯定会传到园路外面。如果他们能够从护路员那里蒙混过关,也肯定是在白天实施他们的搜查,因为在夜晚出来也就表明了他们的搜查是秘密进行的。 波拉德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吹箫。" 霍尔曼听得脸红心跳。他连忙把目光转向一旁,清了清嗓子。 "你说什么?" 波拉德原地转了一小圈,伸展一下胳膊。 "既然马琴科把她带到这里来就是交欢的,那他还能干什么?就在这儿脱下裤子让她给自己xx交吗?到处都是摄像头,还要担心别人可能从路边经过。这里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这真是个糟糕的欢场。" 霍尔曼对波拉德在这大谈性事感觉很别扭。他看了她一眼,但却不敢跟她的目光直接接触。她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他们上面那个陡峭的山坡。 "这有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对,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我想去看看的原因。" 霍尔曼意识到她的直觉是对的。山顶是唯一隐蔽的地方。他们紧贴着山坡和通信站护栏中间的夹缝往前走,然后就上到一条狭窄的盘山小路上。这条路可比刚才的防火道难走多了。脚下的泥土十分松软,弯弯曲曲的小路异常陡峭。波拉德两次差点摔倒,但很快他们就爬到山顶,钻进一片被灌木丛遮蔽的空地里。波拉德原地转了个360度,看着他们的周围,笑了。 波拉德说对了。从这片旷地里,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从防火道那边走上来的任何人。安装在那些护栏周围的摄像头在他们脚下,而山坡下面的摄像头只对着那些标志牌。没人能看到山顶。 但霍尔曼仍旧不信马琴科和帕森斯会把钱埋在这里。带着那么多的钞票长途跋涉,每前进一步都会增加一分被发现的危险。即使他们真那么愚蠢,把钱带到这里,也得需要挖一个能放进五六个手提箱的大坑,而要在这些遍布砂石的硬地上挖出这么大一个坑又谈何容易,任何爬到山顶来的人都很容易就能看出很大一片被挖掘过的泥土。 霍尔曼用脚后跟磕了磕地面,上面很清楚地留下了摩擦后的痕迹。 "也许他把那姑娘带到了这里,但是绝对没有办法把钱带到这里。你看到这些脚印了?徒步旅行的人经常会爬上这里。" 波拉德看了看脚印,然后绕着这块空地的边走了一圈。她似乎正在换个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她说:"这座小山并不高。这上面也没有多少空地。" "这就是我的观点。" 波拉德看着下面的好莱坞标志牌。 "但是他为什么非得和那女孩爬到这里来呢?他到哪儿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 霍尔曼耸了耸肩。 "那他又为什么打扮成突击队员的样子去抢了13家银行?那只能解释成他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霍尔曼不知道她是否在听。她仍旧低头看着山坡下面的好莱坞标志,沉思着。然后她摇了摇头。 "不,霍尔曼,来这里对他很重要。这一定有他的目的。即使是疯子也有他做事的意图。" "你认为那笔钱就在这上面?" 她摇了摇头,眼睛仍旧盯着山下的峡谷。 "不。不,这一点你是对的。他们没有把那1600万现金埋在这里,福勒和你儿子也肯定没有找到它,没有把它挖出来。否则那个坑会有弹坑那么大。" "嗯。" 她指了指山下的这座城市。"但是他就住在这下面的滩路峡谷里。你知道吧?每天当他走出公寓,他都会抬头看看这里,看到这块标志牌。也许他们没有把钱放在公寓里,或者藏在这里,但肯定这个地方会让他感到安全。那就是他为何要把那姑娘带到这上面来的原因了。" "你什么时候都能看得到。也许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呆在一座鸦巢里,就像站在一艘古老的航船上。" 波拉德仍旧没有看他。她还在盯着滩路峡谷,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那里等着她去发现。 "我不这么想,霍尔曼。还记得艾利森对玛姬说的话吗?每次都必须到这里。没有幻想,他就无法进行他的-表演-,而那些幻想都是关于金钱的,在金币上做爱。金钱就等于力量,而力量就等于性。来到这里让他感觉更接近他的金钱,那些金钱给了他做爱的力量。" 她看着他。 "福勒和你儿子可能是从洛杉矶的其他旷野里带回去的那些草和泥。如果他们知道了艾利森知道那些的话,他们也会来这儿的。看看这周围,这并没有多大,看看。" 波拉德走进灌木丛,眼睛在地面上来回搜查着,好像在找丢了的车钥匙一样。霍尔曼觉得他们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于是他便背过身去。 山顶的唯一人造物是一个多年以前就被植入地表的铁笼。霍尔曼从前就看到过它。铁笼里装的显然是记录着美国地质标识最原始的科学仪器。霍尔曼猜测它可能是用来监测地震活动的,但并不敢肯定。里面的仪器和铁笼上的锁看起来好像都没有被碰过的迹象。 霍尔曼站在电信盒前面10英尺远的一片草丛上,这时他突然发现脚下的地面被翻动过。 "波拉德!波拉德侦探!" 就在他身前一英尺远的地方,地面上裸露出一块鸡蛋大小的洼地。中间被翻出来的新土明显要比周围的土壤黑一些。 波拉德走到他身边,倚在洼地旁察看起来。她用手指探了探被翻过的新土,又检查了一下旁边的陈土。她从土洼中掬起一捧松土,然后又抓了一把。她把掌心的松土逐渐拨落,只留下中间较为坚硬的土块。她继续过滤着余下的松土,然后蹲了下来。整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霍尔曼说:"这是个什么?" 她看看他。 "一个坑……霍尔曼。看到被铲过的地方留下的硬边了吗?有人在这里挖过东西。你知道这个坑是怎么回事吗?有人从这里移出了什么东西,所以在他们填坑时,才没有足够的浮土来填满腾出的空间。所以,这个洼地……" "任何人都有可能挖这个坑。" "是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但是又有多少人会爬到这里来挖坑呢?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想从这里移走东西?" "他们可是有1600万美金。你怎么可能把1600万现金放进这么一个小坑里呢?" 波拉德站起来,两个人全都低头看着那个坑。 "不,但是你能在这里藏上一件通过它能找到那1600万美金的东西,全球定位系统的坐标、地址、钥匙……" 霍尔曼说:"一张藏宝图?" "对。甚至是一张海盗的藏宝图。" 霍尔曼抬起头,但波拉德转身走开。他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坑,心里空荡荡的。心中的这个空洞要远比地上的那个土坑大得多,他甚至觉得它比好莱坞标志牌下面的那个峡谷还要大。这是一位父亲的无尽失落,他没能养育好唯一的孩子,并让孩子最终死于非命。 里奇原来也不是一个好人。 里奇为了那笔钱费尽心机。 而现在,里奇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霍尔曼在这个将自己完全吞没的巨大空洞中听见了唐娜的声音,同样的一句话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反复回响: 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四十~四十五章 
第四十章 武科维奇和福恩特斯正从一边走来,另两个人则从另外一边靠近。霍尔曼无法接近他的车。他们分散着走过来,好像他们怕他逃跑,而他们已经做好抓捕的准备。霍尔曼不动声色地站着,他的心里怦怦作响。无助地守在墓地中的这片空白,让他像一只餐碟边的苍蝇一样暴露在外,无处藏身,无路可逃。 武科维奇说:"放松点。" 霍尔曼准备向门口走去,福恩特斯和他身后的一个人并行过来。 武科维奇说:"别傻了。" 霍尔曼突然加快脚步,4个家伙随即跑了上来。霍尔曼向那边参加葬礼的人群放声大喊。 "救命!救我啊!" 霍尔曼转身又向自己的车跑去,尽管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但他还是要试试。 "在这里!快救我啊!" 当远处的那群送葬者转过身来,跑在前面的两个警察已经堵住了他。霍尔曼在最后一瞬间端起肩膀,结结实实地跟个子稍矮的那个撞了个满怀,然后原地打了个转,朝他的车拼命跑去,这时武科维奇喊声又起。 "把他放倒!" "救命啊!救命!" 一个人从霍尔曼背后猛击一拳,但他仍没有止步,他转了个弯,但这时福恩特斯从侧面赶到截住了他,武科维奇还在喊着。 "停下,该死,算了吧。"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拳头向雨点一样击打着自己的身体和胳膊。霍尔曼拼命摇摆着,一把抓住福恩特斯的耳朵,然后一个人勾住他的双腿,他瞬间跌到。双膝重重地跪下,两只胳膊被从身后扭住。 "救命!救命!" "闭嘴,你这白痴。你想让那些人做什么?" "作证!人们都看到了,你们这群流氓!" "冷静点儿,霍尔曼。你在演戏吗?" 霍尔曼仍旧没有停止挣扎,直到他感觉到一副塑料手铐箍住他的手腕。武科维奇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仰面揪起,把他扭身以便于他们能够彼此看见。 "放松点。你不会有事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 "把你带回去。放松。" "我他妈什么也没做!" "你干预了我们的事情,霍尔曼。我们尽量对你客气一些,但你能老实交代吗?你他妈的干预了我们的事。" 当他们将他架起,霍尔曼看到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看。有两个护送灵车的摩托警正走过来,但福恩特斯快步迎上前去。 霍尔曼说:"他们是证人,该死。他们会记得这个的。" "他们全部的记忆就是某个白痴被拘捕了。别犯傻了。"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回去。" "为什么?" "放松点儿,伙计。你会没事的。" 霍尔曼听着武科维奇说他会没事的方式感觉很刺耳。这听起来更像是你在被谋杀前会听到的话。 他们把他带到他们的车边,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他们把他的钱包、钥匙、移动电话全都拿走,然后又搜查了他的鞋帮里、裤腰间和皮带头底下。福恩特斯走了回来,那两个摩托警转身返回葬礼的队伍。霍尔曼看着他们走开,就好像救生员在湍流中越漂越远。 武科维奇说:"好吧,上车吧。" 霍尔曼说:"我的车怎么办?" "我们会把它弄走的。你坐我们的豪华轿车吧。" "人们都知道,该死。人们都知道我在干什么。" "不,霍尔曼,没人知道任何事。现在闭上你的嘴吧。" 福恩特斯开走了霍尔曼的巡洋舰,而那两个新面孔把他推进他们车上的后座。其中的那个大个子也坐到后座,坐在霍尔曼身边,而他的同伴则坐上了驾驶座。他们关上车门就迅速开车离去。 霍尔曼知道他们会杀了自己。因为那两个警察彼此互不做声,也不看他,所以霍尔曼心里才这样认定。他们坐在一辆典型的皇冠维多利亚警车中。如同所有的警车一样,后座和车窗都是从前面上锁。因此,霍尔曼即便能够挣脱手铐,也无法打开车门。他只能这样等待着,直到下车,但那时可能已经为时太晚。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副塑料手铐没有弹性,也无法从手腕上滑落。他曾在监狱里听一个囚犯说过这种新型的塑料手铐比钢铁还要坚硬,但霍尔曼此前从来没有戴过。他想知道它们是否可以软化。 霍尔曼看着那两个警察。他们都是30多岁的年龄,长着强壮的身体,一副油光的脸庞,好像经常在户外工作。他们的确既健硕,又年轻,但没有一个有霍尔曼那样结实的臂膀和体重。坐在霍尔曼旁边的那个人还带着结婚戒指。 霍尔曼说:"你们俩有谁认识我儿子吗?" 司机从镜子里瞅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做声。 "是你们中的一个浑蛋开枪打死他的吗?" 司机又瞄了他一眼,准备开口说话,但后面的那个人打断了他。 "还是让兰登告诉他吧。" 霍尔曼推测兰登很可能就是那第五个人,但现在武科维奇、福恩特斯以及这两个家伙也都参与了行动。加上福勒、里奇和另外两个警察,一共是9个人。霍尔曼想知道是否还有人参与其中。1600万美金可是一大笔钱,就算均分,他们仍旧可能为之大干一场。霍尔曼心里想着他们对波拉德了解多少。他们很可能是从他的寓所就跟上了他,那么他们一定已经在公墓看见了她。他们大概不会喜欢被FBI搅和进来,但他们肯定也不愿铤而走险。在他们干掉他之后,还会去除掉她的。 他们开车大约走了15分钟。霍尔曼心想他们可能会把他带到一片荒郊野外,或者一间仓路,但是他们从Centinela大道下来后却驶进了位于马维斯达的中产阶级聚居地的喧闹街头。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密集的小房子,中间被树篱和灌木丛分开。福恩特斯已经在他们前头到了。霍尔曼看见他的巡洋舰停在前面路边。福恩特斯不在车里,附近也没站着人。霍尔曼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的手掌心变得冰凉。他正在一步步靠近,他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这就像闯进一家银行或者看准一辆时髦的保时捷。他现在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 他们把车停在一座黄色小屋的对面。一条狭窄的车道穿过屋外一座拱形车棚,通到屋后面的一个车路,一辆蓝色轿车就停在拱棚底下。霍尔曼没有见过这辆车。福恩特斯可能已经在屋里,但他不知道武科维奇和兰登此刻在哪儿。整座房子里可能到处都潜伏着人。 司机把车熄灭火,打开后面的车门。司机首先下车,但后座的那个人没动。司机打开霍尔曼的门,然后站在跟前,似乎他想要堵住霍尔曼的路。 "好吧,老兄。下车,但是不要离车太远。等你走下车,站直然后面对着车。你明白我说的话吧?" "我想我能做到。" 他们不想让周围的人看到霍尔曼的手被从背后绑着。 "下车然后转身。" 霍尔曼下车然后转身。司机立即迈步紧跟他的身后,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好了,约翰。" 约翰就是坐在后座的那个人。他走下车,然后朝前面那辆车走去,等着霍尔曼和司机从后面跟来。 霍尔曼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房屋。院子前面摆放的自行车和挂在树上打结的绳子告诉他这是一户邻居。一艘外部装有推进器的摩托艇停在两座房子外的车道上,可以看到在灌木丛中有条低矮的锁链墙隔着两边。外面没有人,但是人们可能会在屋里吹空调,大部分妇女一天当中的这个时候都会带着小孩呆在家里。他可以奋力疾呼,但没人会听得到。如果他跑,他就必须翻过那道锁篱。他希望这些人没在那里拴着一条比特犬。 霍尔曼说:"你最好告诉我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要绕到那辆车的前面。" "我们要走到前面那个门?" "顺着这条道一直走到那个车路。" 霍尔曼早就猜到他们会用那个车路。前门是开着的,但是拱门下面的厨房大概也开着。那扇门可能在暗处。霍尔曼不准备让他们把自己带进那个房子。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很可能会死在那个路房里。即使是死,他也要死在外面,因为那里可能会有人看见,霍尔曼可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断送性命。他又看了一眼那艘摩托艇,然后看看他的巡洋舰。 霍尔曼从车身旁向前迈出脚步。司机在后面关上车门,然后用肘推着他向前走去。霍尔曼拖着脚慢慢走着。约翰在前面的道上等着他们,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门口了。 司机说:"上帝啊,你能走得快一点吗?" "你们打伤我的脚了。为什么你不往后退一步,给我点空间呢,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要推倒我了。" "住嘴!" 司机又往前靠了靠,紧贴在霍尔曼身后,这正是他想要的的效果。他希望司机在经过房子和蓝色轿车之间狭窄的空当时,尽可能离自己近一些。 约翰在房子和车之间的拱门下继续朝门口走去。他等着霍尔曼和后面的司机,然后打开门帘。就在门帘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约翰在它的一侧,霍尔曼和那个司机在它的另一侧,而他们刚好夹在房子和蓝色轿车的中间。 霍尔曼不等门打开,他高高地提起右脚踹向屋墙,同时凭着这股转瞬之间的劲道用力把后面的司机撞向那辆轿车。他紧接着猛收左脚和右脚并到一起,双腿死死地压住后面,力度之大压得那辆轿车不住地摇晃起来。他用头猛击后面,剧烈的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碰撞使得他眼冒金星。他又向后猛撞一下,用他粗壮的脖子和肩膀作为武器,他感觉到那司机瘫软在地,这时约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狗娘养的,嘿!" 约翰手忙脚乱地关上门,但霍尔曼已经跑了。他没有回头看。他没有跑到街道对面,也没有跑出这座黄房子的院里。他径直穿过前院,然后又转弯,向后院跑去。他想尽可能快地逃离他们的视线。他一头扎进矮树丛和灌木丛,越过一道篱墙。他听见屋里有人在喊,但他根本不会止步。当他跑到这座房子的背后,他又翻越过另一道篱墙进入邻家的后院,继续向前跑着。树枝、树杈以及所有触及到的硬东西撕扯着他的皮肉,但他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这些痛苦。他飞奔着穿过邻家的院落,一头又撞进另一堵灌木墙中,他像头野兽一样踢开前面的障碍翻过另一堵墙。他落在了一辆洒水车的头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接着跑,在穿过院子时又撞上一辆三轮车。屋里,一只小狗透过窗子在向他狂叫乱吠。他听到隔着两路房子以外的叫嚷声,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赶到,但他仍然贴着屋边向街道方向移动,因为那是他看见摩托艇的地方。那艘艇停在车道上。 霍尔曼爬到房子的拐角处。武科维奇和约翰正站在他们的车边,武科维奇拿着无线电通话设备。 霍尔曼向那艘艇爬去,船身外侧挂着一个大个的水星螺旋推进器。他从背后把手腕上的塑料手铐放到推进器的齿轮上面,尽可能用力地锯着,他希望那个囚犯说过的这东西比钢铁还要硬的话是错的。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来回锯着那副手铐。他是如此用力,把铐子都勒进了皮肉里,但这种疼痛只会使他更加用力,然后手铐"砰"的一声断开了,他的双手重获自由。 福恩特斯和约翰此刻正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武科维奇则走在向他这边来的半路上。 霍尔曼借着摩托艇的掩护向后退去,然后从他来时的方向溜进后院。他们正挨家挨户地搜查,绝对不会想到他会再次返回(这是他少年时代第一次准备入室行窃时学会的一招老把戏)。他从篱墙上翻回去,进到隔壁的院子里,看见一堆砖头。他拾起一块,心想或许需要用它以防不测。他继续穿过院子,但不是像刚力,把铐子都勒进了皮肉里,但这种疼痛只会使他更加用力,然后手铐"砰"的一声断开了,他的双手重获自由。 福恩特斯和约翰此刻正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武科维奇则走才那样疾速地奔跑,而是静悄悄地一边挪动,一边听着周围的声响。他轻松地翻过篱墙,再次回到那座黄房子的后面。后院里空无一人,悄无声息。他贴着墙壁向街道方向一步一步挪动着,停停,走走,然后再听听。他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因为当武科维奇和另外几个人找不到他后,还会回来的。 霍尔曼贴着这路黄房子的墙壁挪动着,始终猫腰躲在窗子下面。他能够看见巡洋舰仍旧停在街上。如果他就这样走出去,很可能会被他们看到;但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他们或许离他还有一段距离,那样就根本来不及逮住他。他贴着墙壁走得更近了,这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这声音如此熟悉。他慢慢抬起头,刚好能够看到屋里。 玛丽亚·苏亚雷斯和兰登正在里面。 霍尔曼不应该露头。尽管他多年破门入室和偷车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去看,但他还是犯下了错误。兰登觉察到了他的这个举动。兰登的眼睛瞪得好大,立即走向门口。霍尔曼哪里还敢再等,撒腿就跑,冲进灌木丛中。他本来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现在这寥寥的几秒可能也不够用了。 他全力向巡洋舰跑去,耳边听见身后的前门被打开。武科维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也开始跑起来。霍尔曼用手中的砖头击碎巡洋舰客座一侧的车窗玻璃,然后伸手进去打开门锁,兰登在他身后大声喊着。 "他在这儿!武科!约翰!" 霍尔曼钻进车门。利奇当初给了他两把钥匙,霍尔曼把备用的一把留在了仪表板内。他拉开仪表板盖门,勾出钥匙,然后一屁股坐到驾驶位上。 霍尔曼驾车从路边一溜烟地跑掉,直到跑得无影无踪,他没回头看上一眼。

第四十六章 
波拉德扑向武科维奇,用肘猛击他的肋骨。武科维奇嚎叫一声,猛窜向一旁。 "嘿。" 波拉德随即扑向相反的方向,想着自己必须先到厨房,然后从后门跑出去,但兰登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 波拉德的心怦怦直跳,兰登已经站在她与厨房之间,使她无法靠近。他高举着双手,证件在头顶晃来晃去,而武科维奇则没再动弹。波拉德靠在墙边,使得自己能够同时看见这两个家伙。 兰登说:"别紧张,放松点。如果我们想伤害你的话,你还会像这样站在这里吗?" 兰登放下手,但并没有向前移动。这是个示好的动作,但波拉德仍然靠在墙边,眼睛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游动,直后悔自己把手枪放在了储物室的箱子里,想着自己怎么这么愚蠢呢?想着或许能够抄一把厨刀当做武器,可她憎恶拿着刀子跟这些杂种拼命的感觉。 "你们想干什么?" 兰登盯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放下手中的证件。 "你们的合作。你和霍尔曼已经给我们添了很多乱子,夫人。你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 "这就是你抓他的原因吗,为了解释?" "我本不愿来这里,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的来意,如果你没有伤害我的助手的话。" 武科维奇正靠墙站着,眼睛紧盯着她,但眼神却有点古怪,一副放松的姿态。兰登似乎被激怒了,但他的眼神中显出疲倦,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无疑,他们的肢体语言表明没什么威胁。波拉德这才开始放松,但仍旧保持着警觉。 她说:"我有问题要问你。" 兰登摊开双臂,说道。 "只管问吧。" "谁杀的那些人?" "沃伦·苏亚雷斯。" "扯淡,兰登。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他们仅仅是碰巧出现在桥底。他们在找马琴科的那笔钱。" 兰登再次摊开双臂,耸了耸肩,耸肩说明他可能是承认也可能是置之不理,不管她对他是否相信。 "是的,他们正在寻找那笔钱,但苏亚雷斯是凶手。他是受雇于别人要杀他们的。我们正在全力找出雇用他的那个人。" "别再骗我了。霍尔曼看见玛丽亚·苏亚雷斯和你一起在那座房子里。" "这不是谎言。那所房子是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她是在我们的建议下自愿去那里的。" "为什么?" "苏亚雷斯并不是自杀身亡的。雇用他的那个人谋杀了他。我们之所以说他是受人雇佣的,是因为他与福勒之间的关系,雇他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他了。我们一直担心这个人可能也会杀了他的妻子。我们之所以把霍尔曼带到那所房子,是为了能让玛丽亚亲口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如果不那样的话,我就不指望他能相信我。"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波拉德始终盯着他,她相信他讲的是实情。他说的每件事情都合乎情理。她反复想了一遍,最后点点头。 "好吧。我相信你,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逮捕利奇?我不明白这点。" 兰登皱了皱眉头,然后看了一眼武科维奇,最后才把目光转回波拉德。他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霍尔曼的朋友,利奇-加里·莫雷诺。他今天上午遭到搜捕,被抓进拘留所里去了。我们认为那是你干的。" "对此我一无所知。" "我们正在谈什么,兰登?你想让我相信这件事纯属巧合?" 兰登看上去面无表情,但他又看了一眼武科维奇。 "武科,看看你知道点什么。" 武科维奇掏出移动电话,走到厨房外侧的用餐间。波拉德能够听到他在小声低语着什么,但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兰登。 "既然你知道有另一个人跟苏亚雷斯是同谋,那你为什么还要结案?" "杀他的那个人把这起谋杀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我想他是想让我们信以为真。所以我也想让他相信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那样的话他才会感觉更安全。" "为什么?" "我们相信这个人是一个高级警官。" 兰登面色从容地说出这句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这的确是波拉德和霍尔曼此前一直的想法,只是他们怀疑的那个人是兰登。波拉德突然意识到在两个兰登之间竟让人感觉如此的不同,在他身上竟然所有的矛盾都能找到一致。 "那个第五人。" "什么第五人?" "我们知道还有一个人卷了进来。我们将他称作第五人。我们猜想那个人是你。"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你一直在操控着一项调查之内的调查,一个是公开的,另一个是秘密的,一项秘密调查。" "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唯一知道我们目前行动的人就是我的小组:一个主管,一个主管助理。这项调查在这些人遇害之前的数周前就开始了。我接到情报,说有一群警官正在暗中搜寻那笔钱的下落。我们确认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身份,但是有个熟知马琴科和帕森斯案子内幕的人把消息暗中透露给了福勒,福勒像保护宠物狗一样保护着那个杂种。福勒是唯一认识那家伙的人,只有他跟那人通过话或者见过面,那个人就是我们正在查找的对象。" "然后那起枪击案就发生了。" 兰登的脸绷得紧紧的。 "是的。然后枪击案就发生了,你和霍尔曼已经把这事搞得惊天动地,甚至连各分局的警察都开始注意你们。我想叫你停下来,波拉德。如果这家伙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我们将很难再把他揪出来。" 现在波拉德明白了利兹接到的从帕克中心打来的那些电话是怎么回事,是那里的主管官员一直在调查她做些什么,并向利兹施压叫她放手。 "你对福勒做过的和没做过的了解多少?你怎么知道福勒是唯一认识那家伙的人?" 兰登犹豫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在回答她的问题时显得犹豫。波拉德的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结。 "你在他们内部有眼线。" "理查德·霍尔曼是在为我工作。"冰凉的空调这时已渐渐温热起来。房间里一片静谧,感觉就像从厨房里溢出的阵阵清香。霍尔曼曾对她讲过他和兰登之间的每一句对话在波拉德路子里瞬间闪现。 "你这个浑蛋。你早就应该告诉他。" "告诉他会危及到这次调查。" "你让这个男人误以为他儿子是有罪的。你想过这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吗?你是在扯淡吗?" 兰登的眼睛立刻紧绷了起来,他舔舔嘴唇。 "当福勒拉里奇·霍尔曼入伙的时候,他马上跟我取得了联系。里奇一开始拒绝了,但我劝说他给福勒回话。我把他安插在他们中间,波拉德小姐,所以,是的,我是在扯淡。" 波拉德向她的沙发走过去。她不再关注兰登,她无话可说。她在想着霍尔曼。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因为她的眼泪已经溢满眼圈,她不想让兰登看见自己流泪:里奇不是个坏人,里奇是个好警察。霍尔曼将不必再向她的妻子道歉了。 兰登说:"你知道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式吗?" "如果你是想为自己开脱,那就别说了。也许确实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兰登,但你不是个东西。这个男人失去了他的儿子。你需要做的就是把实情告诉他,而不是像个垃圾一样惹人生厌,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想让你们一起参与进来,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波拉德笑了。 "哦,是吗?我倒是想,但我无能为力。你们的人在公墓的时候拿走了他的移动电话。我没办法找到他。" 兰登钳着下巴,没有反应。武科维奇从用餐间出来,说有人会给他回电话,但波拉德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心里正在怀疑,是否她与霍尔曼所做的每一件事现在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个第五人或许已经销声匿迹。 "哦,他们找到那笔钱了吗?我猜他们肯定是找到了,也许你们正在寻找的这个嫌疑犯并没有杀那些人。" "我们目前也无法确定。如果那笔钱被找到的话,那它也是在谋杀案发生之后的事情。" "他们肯定已经找到了那笔钱,兰登。他们在好莱坞标志牌那里找到了什么?" 兰登顿时惊讶万分。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还打草惊蛇呢,你这白痴。他们在星期四晚上,也就是他们被谋杀前的4天,找到了某样东西。他们找到的那东西被埋在一个大约12英寸宽、18英寸深的坑里。那是个什么东西?" "钥匙。他们在一个蓝色金属热水瓶中发现了14把钥匙。" "只是钥匙?什么样的钥匙?" "里奇也没看见过。是福勒打开的那个热水瓶。他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人,但把东西放在了他自己那里。" "就没提到过怎样找到那些锁吗?" "只有钥匙。在第二天,福勒就告诉其他人,他的同伙感觉他或许能够搞清这些钥匙打开的东西。我们相信这就是他们在那天夜里接到电话后出去见面,然后被谋杀的原因。我从里奇那儿接到的最后一个报告,他说每个人都以为是要去了解那笔钱的事。" 波拉德想着那些钥匙,她突然意识到兰登掌握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是来自里奇·霍尔曼。如果福勒把那笔钱分给大家,那么里奇肯定会把情况报告给兰登,但福勒像保护宠物狗一样地保护着他的同伙。他保守着有关于他同伙的所有秘密。波拉德突然怀疑,自己对这案子的了解并不比兰登少。 "你知道马琴科为什么把那些钥匙藏在好莱坞标志牌那里吗?" 波拉德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猜。 "那里比较偏僻,而且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艾利森·怀特呢?" 兰登一脸茫然。 "艾利森·怀特是个妓女。马琴科过去经常跟她在标志牌那里做爱。你不知道这事儿?" 武科维奇摇了摇头。 "霍尔曼和我从马琴科的母亲那里知道的这事儿。兰登,听着,大约在谋杀案发生的两周前,福勒和另一个男人去找过马琴科的母亲。他们是专门去打听艾利森·怀特的事情。那天和福勒一起去的那个男人不是里奇,也不是梅隆或者阿什。他一定就是福勒的同伙。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可以找个专家从她嘴里套出这个人。" 兰登迅速扫了武科维奇一眼。 "打电话给福恩特斯。找个专家一起去。" 武科维奇再次拿着他的移动电话走开,然后兰登回身继续面对波拉德。 "怀特是怎么回事儿?" "等等。既然怀特已经死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波拉德把玛姬·泰勒和马雅人格子的事情,把艾利森·怀特讲述的马琴科的故事,以及她是线人的情况统统给他讲了一遍。兰登拿出一个本子,一项一项地做着记录。等她讲完以后,兰登看着本子上做的记录。 "我会把她查出来的。" "你什么也查不出来。我让一个银行调查组的朋友从帕克中心的线人名录上查过她的名字,但她不在你们的名单上。" 兰登冷笑一下。 "谢谢你的朋友,但我自己会查。" 兰登掏出电话,走到窗前拔通了他的电话。正当他接电话的时候,武科维奇返回到波拉德身边。 "捎句话给你的朋友利奇。这是一次正当的搜捕行动。防爆小组从银行调查组那里得到密报,对全城都进行了搜查。他们在他的店里搜出了6磅塑料炸弹和雷管紧口器。" 波拉德瞪着武科维奇,然后又看看兰登,但他仍在打着电话。 "FBI把他们联系到了这件事上?" "他们的人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是一项秘密调查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才在全城到处搜查。" "这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给你们的?" "今天上午。早些时候。这很重要吗?" 波拉德摇摇头,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桩子一样麻木了。 "你确定是银行调查组?" "那个人说的。" 麻木迅速扩散到她的全身。 兰登打完电话,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把它递给波拉德。 "霍尔曼会找我谈的。那好吧。一旦你见到他,给我打电话,但是你得让他明白你们必须收手。这是命令。你不可以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任何人,霍尔曼也不能告诉他的儿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希望上帝保佑,现在还不算太晚。" 波拉德点点头,但她并不是在想兰登会用什么办法调查下去。 波拉德呆呆地靠在门口,直到他们走远,然后她回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波拉德不相信这是一种巧合。他们在匡蒂科时就被传授了这些,在后来的数百起调查中她也不止一次地验证了这点,巧合并不存在。 波拉德走进卧室,拉着一把椅子走进储物室。她从高层搁板上拽出一个箱子,它放在最高的一层,那是孩子们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她从里面取出一支手枪。 波拉德知道自己可能会犯下十分严重的错误。玛姬告诉过他们,怀特是个线人,上头有个警察罩着她,但是"警察"这个词不一定就是指真正意义上的警察,洛杉矶警察局也不是唯一使用线人的执法部门。州治安官、军情处、司法官、联邦烟酒枪械管理局都有可能被当成是警察,这些机构都会雇用线人。 艾利森·怀特完全可能是一个为FBI工作的线人。而如果她…… 那个第五人是一名FBI的侦探。 波拉德急忙顶着酷暑走出家门,驾车向西坞区驶去。

            


倒计时:

当前段落: 1 / 1
温馨提示:使用Edge浏览器实现网站全部功能


滇公网安备 53060202000205号 | 滇ICP备2022005618号-1
免责声明:本站内容由网友提供,侵权联系即删 | 联系方式:282168410@qq.com